书名：重生八零貌美如花
作者：慕夏衣


　　文案：
　　别人都说招娣变了。
　　可招娣才不想管那么多呢！
　　这辈子，她就要带着流氓“爹”和流浪狗，当个勤俭朴实的劳动人民、打造一个富裕又舒服的家。
　　极品亲戚？滚！
　　塑料姐妹花？滚滚滚！！！
　　可是……
　　某人：美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招娣犹豫了一下：不认识你，滚~
　　只可惜，招娣被某人给赖上啦！
　　某人：报告老婆！家务已做好，有饭有菜，爹在东屋有酒喝、娃在西屋做功课，还缺什么吗？
　　招娣面无表情：还缺钱。
　　某人掏出一张卡：老婆，给！里面有一个亿！可以么么么？（表情委屈）
　　招娣烦不胜烦：滚~
　　某人：老婆！你不爱钱财只爱我的样子好美！我爱爱爱爱爱你！

　　内容标签：重生 打脸 甜文 
　　主角：武媛（招娣） 



第1章 
　　“招娣你个死崽啊，天大光了还睡！快起来打猪草去！一大家子人！饭不要煮啊？衣不要洗啊……一天到晚的就只晓得吃了睡、睡了吃……赔钱货！一屋的赔钱货！”
　　正在睡梦中的招娣被吵醒了。
　　真是见了鬼！奶奶武老太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吗？她怎么听到了奶奶的声音？
　　招娣睁开眼，又被吓了一跳！
　　这、这……
　　这破了顶、又糊上了稻草的天花板，这脏兮兮的帐子、以及帐子上那个形状熟悉的破洞……
　　这不是她的娘家吗？
　　“砰砰砰！”
　　武老太已经在外头狠敲起门，还大骂了起来，“招娣你个死崽！还装死是吧？快起来干活了！”
　　招娣睁大了眼、却还在稀里糊涂的纠结着，心想这怕不是个梦吧？她在梦中回到了小时候，听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奶奶的怒骂声？
　　听老人说，要是做梦梦到了死去多时的人说话，那是万万不能回答的，否则就会被勾了魂……不出三五日，轻则倒霉，重则……是会出人命的！
　　所以招娣不敢吭声。
　　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二姐你快答应阿奶啊！你要不答应她就一直吵，烦死人了！”
　　招娣又是一呆。
　　这、这个在她身边说话的人……是她的三妹接娣？？？
　　“啊？招娣，天大光了！快快、快起来做事啦！不然又要捱打了……”属于大姐引娣的声音也迷迷糊糊地响了起来。
　　招娣瞪圆了眼睛。
　　她不仅梦到了奶奶、还梦到了大姐引娣、三妹接娣？？？
　　招娣依旧没吭声。
　　这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人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突然，有人狠踹了招娣一脚！
　　招娣“哎哟”一声，滚到了床下……
　　狠踹了招娣一脚的接娣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身，怒气冲冲地扒着床沿、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招娣；也正好这时，武老太也气势汹汹地打开了门——
　　一束灿烂的阳光便从门外照了起来。
　　坐在地上的招娣瞪圆了眼睛。
　　猛烈的阳光使她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包括站在门口的奶奶武老太的脸、坐在床上的大姐引娣和三妹接娣的脸，还有这屋子里的一切。
　　武老太冲了过来，一巴掌就扇向招娣……
　　招娣本能地就地一躲，堪堪躲过了这一巴掌，然后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光着脚拼命往外跑……
　　武老太从屋里追了出来，站在廊下叉着腰、破口大骂道，“喊你起来做事还要请你是吧？懒得要死的赔钱货，7(%^*#@%^……”一顿经典国骂劈头盖脸地将招娣淹没。
　　刚跑出屋子的招娣又愣住了。
　　破破烂烂的三间半屋子，堆满了乱七八糟杂物的院子，还有院子里一地的鸡屎……
　　——这里真是她小时候的家啊！
　　所以？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瘦弱得像鸡爪一样的两只脚，以及瘦弱得像鸡爪一样的两只手。
　　为什么呢？她明明已经……
　　这时，武老太见招娣还傻愣愣地站着，不觉怒意更甚，便大骂着追过来，一巴掌拍向了招娣的脑勺，骂道，“还傻站着，快去打猪草！顺便捡点柴回来！赔钱货，养头猪都比你强……”
　　这回招娣没能躲过去。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她觉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为了不再捱打，她循着记忆飞快地跑到了露天厨房里，拿了筐子、镰刀就准备上山。
　　但是，她还光着脚哪！
　　啊，想起来了。
　　招娣小的时候家里太穷，鞋，家里的女孩子们是不配穿的，但可以轮流穿草鞋。所以招娣虽然有心想回屋里去穿鞋……可看着奶奶虎视眈眈的样子，她不敢去，怕再捱打。
　　四下里瞅瞅，招娣看到院子里的柴垛旁有双破破烂烂的布鞋？？？
　　武老太见她磨磨蹭蹭的，不禁又大骂了起来。
　　招娣再不敢耽搁，上前趿了那双……对她来说，大到了极点的鞋，慌慌张张地就跑了。
　　几乎是招娣刚走，就有个男人从柴垛后头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一大早的就嚎丧！家里哪个老不死的死了啊？”他是武老太的继子武向东。
　　当年武老爹和原配老婆生了长子武向东以后，没几年原配老婆死了……这才续娶的武老太。而武老太过门的时候，武向东已经五六岁，懂事了，所以这继母继子的关系一直都处不好。
　　武向东幼时不服管教，脾气又暴躁，成天撵鸡打狗的。听说十几年前他失手打死了人，被抓去坐了大牢，今年才刑满被释……
　　这会儿武老太听了武向东的话，顿时大怒！
　　——如今家中只有她最年长，除了她，还有哪个是“老不死”的？
　　可看着满脸横肉的武向东……
　　武老太被气得吭哧吭哧的，最终也没敢回嘴。
　　她气忿忿地去了厨房。
　　武向东光着脚在柴垛前转来转去……
　　——他鞋呢？昨晚上还脱在这儿的！
　　**
　　招娣趿着那双巨大的、破烂的布鞋上了山。
　　直到这会儿，她还回不过神来。
　　脚下的鞋太大，走不上几步就会跌跤。招娣在山间捡了几根细藤，搓了搓就拧成了绳子，将硕大的布鞋曲了起来，紧紧地绑在了脚上。
　　她背着比她还大的背篓走在山间，一边割着猪草，一边思考人生。
　　——这不是梦吧？
　　哪有梦这么真实的！
　　所以说，她回到了过去、小的时候？？？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吗？
　　但为什么她死了以后不是投胎，而是要……回到小时候呢？
　　这是让她再来一次，把所有吃过的苦，统统再体验一次的意思？
　　招娣叹气。
　　家里孩子多，又太穷。招娣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先是被奶奶武老太做主，许给了邻村的张大奎，两家换了亲——招娣嫁了张大奎，张大奎的妹妹张二秀嫁给了招娣的小叔叔武向北。
　　张家也很穷。
　　但招娣嫁到了张家以后，刚开始她还是过了两年的好日子的。毕竟公婆的为人还可以。但到了第三年，公公病倒了。招娣跟着婆婆里里外外的侍候着，可公公撑了几个月，去世了。
　　公公一去世，张大奎就没人管着了。
　　张大奎这个人啊，爱好只有仨：偷懒、喝酒、打老婆。初时有他爹管着，张大奎还不敢怎么样。他爹死了以后，他就开始成天不干活，还顿顿喝酒，一喝醉就打招娣，有时连着他妈一块儿打。
　　招娣十九岁那年怀了孕，张大奎依旧把她往死里打……婆婆看不过眼，出面护住了她。喝醉了酒的张大奎一棒子挥下去，婆婆倒在了血泊中……
　　婆婆死了，张大奎坐了牢，招娣被吓得流了产。
　　张家家破人亡。
　　招娣二十一岁的这一年，武老太和武二狗（招娣的爹）做了主，又把招娣嫁给了隔壁县的刘二毛。
　　这次依旧是换亲。
　　招娣嫁了刘二毛，刘二毛的妹妹刘细花嫁给了招娣的弟弟武富贵。
　　嫁了刘二毛以后，招娣才觉得……她第一个丈夫张大奎真的是，算得上极好极好的了。
　　因为刘二毛根本就不是人。
　　他比张大奎还懒，还贪，还不要脸。
　　他要招娣去卖……
　　得了钱好供他吃喝。
　　招娣不肯。
　　他就捆着招娣，然后找来了本村的男人……
　　后来，招娣和婆婆串通好，攒钱买了些酒、还办了几个好菜让刘二毛吃了。刘二毛喝醉了酒、睡得人事不省，婆媳俩趁机逃了。
　　没错，在招娣嫁给刘二毛之前，刘二毛就逼他妈和他妹妹卖……
　　招娣和婆婆无处可去，就去了县城找事做。婆媳俩都是勤快的人，很快就上门给人当保姆去了。
　　婆婆还成，当保姆当得挺顺利的，而且跟着主人家吃住，就算是做活，也就是搞搞卫生、做做家务什么的。对忙惯了重农活的婆婆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而且一个月还有百把块钱的收入。
　　婆婆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好了。
　　可招娣却只做了三个月的保姆，就又出了事。
　　二十出头的她太年轻了。
　　以前招娣常年呆在农村里，吃不好还天天下地干活，人比较瘦、丑，皮肤还粗糙。可去了主人家当了保姆以后，跟着主人家吃得好了，也就是干干家务活啥的……很快，招娣开始长个子、二次发育了，皮肤白了、嫩了，还变得好看了。
　　五十多岁的秃顶油腻男主人开始骚扰招娣，招娣去向女主人告状，然后被辞退了……
　　招娣在婆婆的救济下在县城呆了三个月，但没人愿意雇她这样美貌又水灵的年轻女人当保姆。最后，招娣拿着婆婆给的一百块钱，去了广东深圳。
　　她想进厂子打工。
　　据说深圳是特区，富到可以在地上捡到金子……
　　可招娣到了深圳以后才知道，想进厂打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因为……
　　她不但是文盲，而且还是黑户。
　　不识字儿，连正经的名字都没有，也没有身份证……福利好、工资高的正规大厂根本不要她。
　　她只能去了一家黑心作坊。
　　老板开工资三百一个月包吃住，但要押半年工资，而且一天只管一顿饭，睡觉是二十多个人睡一个大通铺，平时没钱了还可以找老板娘借上三五十的；上班时间么，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做工、晚上十一点半才让休息……
　　好多工友做了几天就跑了。
　　但招娣觉得还可以。
　　打工虽然很苦，但好歹有饭吃、有床睡。
　　一年后，老板很讲信用地给大家结算工资。
　　算了算……
　　招娣一分钱工资没拿到，反而还倒欠了老板三百多？？？
　　因为招娣向老板借过几次钱，那些都要算利息的啊！还有，老板一天只管一顿饭，但是招娣每一天都吃了早中晚三顿饭啊！按着平均一顿饭十元钱的标准……这么一算，是不是倒欠老板钱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儿，更加不会算数的招娣呆呆的。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又说不上来。
　　在这个时候，她的第二个丈夫刘二毛终于找了来……
　　招娣被吓得够呛，趁着刘二毛跟黑心老板吵着要工钱的时候，她脚底抹油，溜了。
　　茫茫人海，她无处可去。
　　招娣不怕苦、也不怕累。但她害怕如狼似虎的刘二毛，更害怕一次又一次把她推进火坑的武家人。
　　但是，刘二毛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深圳呢？
　　招娣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她曾经请工友给她娘戚善珍汇过钱这件事上。
　　她娘其实也偏心，毕竟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所以对儿子武富贵看得很重。
　　但娘对招娣还算可以。
　　招娣被第一个丈夫张大奎毒打的时候，曾经跑回娘家求助。但武老太很凶狠地将她赶走……招娣伤心得要死，是她娘戚善珍偷偷地追了来，把她藏到了山上，还天天悄悄地给她送饭。
　　招娣被第二个丈夫刘二毛逼着去卖的时候，是戚善珍去看望她，知道了招娣的困境以后，戚善珍就从武家偷了十几块钱出来交给了招娣。招娣这才有钱买了酒和肉，灌醉了刘二毛以后带着婆婆跑了。
　　所以后来在黑心作坊打工的时候，招娣见工友频频给家里汇款。她也眼热、且也有些想娘了，便也求着工友帮她也汇了五十块钱给娘。
　　想来，就是汇款这件事儿，暴露了她的行踪？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被刘二毛再找到！
　　招娣开始了流浪。
　　深圳是个奇怪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这里是光鲜的、靓丽的，在上下班高峰时间段里，来来往往的全是穿着笔挺西装的年青英俊小伙子，和手里拿着精致包包和浅色系衣裙的年轻姑娘。无论男女，步伐都非常的匆忙，仿佛有只隐形的怪兽正在驱赶他们似的……
　　到了夜晚，满街都是推着板车的小贩，有人卷着舌头叫卖烤羊肉串儿一块钱一串儿，有人用扩音小喇叭叫卖着臭豆腐两块钱一份，还有卖冰糖葫芦的、卖酸辣粉的……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烧烤烟和劣质臭豆腐的哄臭味儿，耳边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一山还比一山高的叫卖声。
　　招娣爱干净。
　　就算行乞，她也要穿着冼干净了的衣裳，但会用锅灰把脸涂黑，以防止再被刘二毛找到……
　　她常常静静地坐在街角，面前放块纸皮，上面是请人帮忙写的“实在太饿了行行好给两块钱买吃的吧”这几个字。
　　招娣不会卖惨，也学不会像别的乞丐那样大声呻｜吟、求行行好，所以她常常要不到钱，只能一直坐到凌晨时分，当小贩们准备收摊的时候，他们会把一些卖不出去的东西送给她吃……
　　有一天，招娣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
　　但是，男人看起来很颓废、很疲倦。
　　当时招娣正坐在街角处，两眼无神地盯着远处。
　　男人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招娣跟前，对招娣说，“祝你幸福。”
　　招娣一愣。
　　她打开了信封，里是厚厚的一迭……
　　钱？
　　招娣想叫住这个男人，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多钱啊！怕不是有……好几万吧？
　　招娣拿着钱，犹豫了好一会儿。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办呢……
　　“砰！”
　　突然有重物从天而降！
　　伴之而来的，是周围的人们所发出的尖叫——
　　“啊！有人跳楼啦！”
　　“天啊快报警！”
　　“看，是个男的！啊他还没死！他还在动……快叫救护车！”
　　等招娣回过神来……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认得他。
　　十几分钟之前，就是这个男人给了她几万块钱。
　　招娣过去，蹲在地上问，“哎，你怎么了？”
　　男人脸色惨白。
　　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
　　他朝招娣笑了笑，说，“谢谢你。”
　　然后，他看向了远方……
　　没一会儿，他的眼神就凝固了。
　　有人报了警、召来了救护车，招娣也跟着去了。
　　男人死了。
　　招娣出钱给他办的后事。
　　所以，警察把装在男人西服口袋里的遗书读给她听。
　　这男人叫霍嘉扬，本来是个有钱人。与前妻育有一女，离婚以后女儿归他。女儿三岁时患了病，查出来是艾滋。霍嘉扬心知不妙，给自己和女儿做了全方面的所有检查，包括亲子鉴定。这一查……他才知道，女儿根本就不是他的，而且他也患上了艾滋！
　　霍嘉扬质问前妻，却发现前妻早就已经人间蒸发。跟着，他收到了法院传票，有债主拿着他前妻的巨款欠条起诉他，让他还钱。介于欠条是在他和前妻没离婚的时候写下的，所以法院判霍嘉扬还钱……
　　霍嘉扬倾家荡产地还了钱。
　　然后，他年仅五岁的女儿……死于并发症。
　　失去了所有的钱财、失去了女儿的霍嘉扬除了身上携带的艾滋病以外，什么也没了。他万念俱灰，把最后一点儿钱送了人，便跳楼自杀了。
　　招娣拿着霍嘉扬给的钱给他办完后事，还剩了将近一万块钱。
　　她用这些钱，租了铺子、开了家小馆子，吃住都在店里，勤勤恳恳的做了一年多，总算是赚到了一些钱。
　　一年多来，不识字的招娣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认识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
　　一些见过世面的人告诉她，她和张大奎、刘二毛……压根儿就不是夫妻，因为招娣是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跟张大奎、刘二毛登记结婚呢？
　　所以刘二毛和招娣的婚姻根本就不受法律的保护！
　　以后要是刘二毛来闹事了，直接打走就成！
　　所以招娣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开小吃店的第一年，她赚了四千多块钱，就托人给她娘寄了两千块钱去。
　　也有可能是因为……刘二毛的妹妹是招娣的弟媳妇的缘故吧！
　　招娣年底给娘汇了两千块钱回去，刚开年，阴魂不散的刘二毛又找了来……
　　这一回，招娣不怕他了，直接拿着菜刀和锅铲就把刘二毛给赶走了。
　　可第二天夜里，招娣的小吃店就被烧了。招娣想逃，但店门被反锁。等到邻居砍了门进来救的时候……招娣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招娣被送进了医院。
　　后来听警察讲，半夜放火的人找到了，就是刘二毛。
　　但是刘二毛告诉警察，说招娣是他老婆，再加上招娣的弟媳妇从老家赶了来，证明了刘二毛的话……所以纵火事件被认定为家庭内部纠纷。
　　刘二毛被放了，屁事儿没有。
　　招娣撑着最后一口气，请护士转话给刘二毛，说她还有一笔钱存在银行里，教刘二毛快来，她好把存折密码告诉他。
　　刘二毛急急忙忙地就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招娣挣扎敲碎了玻璃水银体温计，将半截体温计戳进了刘二毛的太阳穴。
　　然后招娣就闭了眼……
　　醒过来的时候，招娣居然又回到了小时候？？？
　　可老天爷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样操蛋的人生，还要叫她重来一次？
　　招娣觉得，还不如直接去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新文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t_t
　　先介绍一下几个娣：
　　大姐：引娣
　　二姐：招娣（女主）
　　三妹：接娣
　　四妹：来娣
　　小弟：富贵


第2章 
　　招娣许久没干过打猪草的事了，一时手生，动作慢了点。
　　等到她背着满背篓的猪草，又捡了一大捆柴火回到家里的时候，武家人都已经全部吃过早饭，而且各干各的去了，破破烂烂的家里静悄悄的。
　　招娣把装满了猪草的背篓放下，去厨房翻了翻。
　　——果然，灶冷锅空，什么都没有。
　　招娣站在灶前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蹲下身子，在灶膛里翻了翻……
　　她在温热的柴火灰烬里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
　　招娣笑了。
　　时间过去太久，她都差点儿忘记了她和娘的约定。
　　武家人多，可娘却是唯一对她好的人。所以娘悄悄地告诉过她，要是她因为做活误了时间，娘就会在灶膛里藏点儿吃的给招娣。
　　可招娣知道，武家人很寡凉，要是她不在，不会有人给她留吃的。所以每次娘留给她的吃的，其实都是从娘的口粮中省下来的。
　　这拳头大小的红薯，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根本不够，但已经是她娘的一半口粮了。
　　所以……
　　招娣舀了点儿水，把红薯洗了洗，连着皮一块儿吃了。
　　红薯皮糙，不好消化，所以能在胃里呆久一点儿，扛饿。再说了，她也不能把红薯皮留下，万一被奶奶武老太见了、又猜到了，娘肯定会被爹打个半死。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招娣死命地将嘴里的最后一口红薯给吞了，然后回过头一看……
　　来人是一脸横肉、满身杀气的大伯武向东？
　　招娣不怕大伯。
　　因为在武家，也就她和大伯……最不像武家人。
　　换句话说，她和大伯是被所有的武家人一致齐心排外的。
　　——家里人不喜欢大伯，是因为大伯不是奶奶生的。而家里人不喜欢招娣，是因为……据说招娣刚生下来的时候，总哭总哭，当时爷爷正患病……没多久就死了。所以奶奶武老太就总说爷爷是被招娣给闹死的。
　　招娣能有什么法子？难道她得怪老天爷没让她回到婴儿时期，然后整个童年一声也不吭吗？
　　不过，这个大伯啊……也是命不好。
　　他少年时失手打死了人，听说本来判了死（缓）刑的，好像在监狱里表现不错，一点一点的减了刑，从死缓到无期，又从无期改成了二十年……应该是后来又减了刑期吧，所以被提前放了回来。
　　奶奶武老太不待见大伯，村里人也惧怕一脸横肉的大伯……所以没人敢惹他。
　　但前世的大伯，下场也不太好。
　　他回到村里以后，没多久就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听说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有一次村里有人家办白事，大伯力气大，去帮了忙。人家请他喝酒吃饭，夜里回来的时候失足跌进了鱼塘里被淹死了……
　　招娣正想着以前的事呢，却突然听到了大伯的声音——
　　“鞋还我。”
　　招娣一呆。
　　她顺着大伯的眼神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脚上那双大到了极点、又破破烂烂的……鞋？
　　啊！
　　招娣连忙把鞋脱了下来，拍了拍鞋面上的泥土，然后放在了大伯的面前，诚恳地说道，“大伯，对不起啊……要不，我帮你把鞋子洗洗？”
　　大伯没吭声。
　　招娣看了大伯一眼。
　　原来大伯正盯着她的一双光脚？
　　招娣不由得也看向了自己的脚——唉，她的脚丫子瘦到了极点、又脏得要死、而且脚背上还到处豁着口子，血印子和污泥交织着……简直没法看！
　　武向东冷冷地盯着这个小丫头。
　　他的视线，从她的脚慢慢往上挪，将这小丫头打量了一番。
　　——八九岁的小丫头，还跟别人家五六岁的差不多。刚才她背着满篓子的猪草、扛着一大捆柴火回来的时候……他站在后头看，压根儿就看不见她的身子，还以为是猪草自己回来的！
　　可是，这个小丫头的眼神像是会发光似的，熠熠生辉。
　　武向东冷冷地看着招娣。
　　招娣被他盯着，心里有点毛毛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决定向大伯缴点儿保护费。
　　“大伯，你别生气，这个给你……”说着，招娣把满背篓的猪草倒在了地上，从猪草堆里找出了一串用细藤串好的新鲜菌子，又将菌子递给了武向东。
　　武向东看看那串菌子，又看了看招娣，然后接过了菌子、穿回了他的鞋，扬长而去。
　　招娣叹气。
　　她本来是想把那些菌子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好、再晒干，趁赶集的时候拿去市墟卖了换点钱的。可惜啊……
　　不过，菌子嘛，山里多的是。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招娣开始处理那些猪草。
　　要先洗净、再切一切，然后架锅生火煮熟，晾到凉才能拿去喂猪。
　　接下来，她还得挑水、喂鸡、扫地、收拾家里、去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然后再把午饭给做上……
　　把其他的事情都做完以后，招娣才去挑水。
　　她人小，木桶连着把儿比她还高，所以她没法子用木桶挑水，只能用扁担挑着两个用绳索捆好的木盆去挑水。但木盆浅、且盆面大，她每来回一次，水都要洒上一半儿……
　　没办法啊。
　　在招娣还没有想好退路之前，只能先沿袭目前的、由奶奶武老太为她制定的生存法则：多干活、少说话。嗯，还有……最好不吃武家的饭。
　　突然——
　　招娣肩上的担子一轻！
　　她回头看去……嗯？空空如也？？？
　　再抬头一看……
　　呃，原来，大伯武向东站在她身边，正凌空将她的担子连着水盆给单手拿了起来。
　　“大伯……”
　　武向东道，“到鱼塘去！”
　　说着，他将她的担子虚放在肩上，大步流星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招娣呆了一呆。
　　——去鱼塘干嘛？
　　不过，潜意识告诉她，最好听大伯的话。
　　招娣去了鱼塘。
　　鱼塘其实普普通通的……是村长承包的，才放的鱼苗子，倒是没啥人去偷鱼。但乡下人陋习难改，总为了偷懒而把些生活垃圾扔进鱼塘里。因为武向东长得凶狠，而且才从牢里放出来，村里没人敢惹他，所以村长才请了武向东过来看守鱼塘，目的是防着村里人往鱼塘里乱扔垃圾。
　　鱼塘边有个塌了一半的棚子，有时下雨，武向东会在这里躲下雨。
　　招娣去了棚子那儿。
　　棚子里堆着些破旧的农具，乱七八糟的地上放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双耳锅？
　　咦，空气里隐约传来了香浓的菜肴气味？
　　招娣大着胆子过去，蹲在地上揭开了锅盖——里头果然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混着菌子汤？
　　大伯炖了肉？
　　好吧，菌子……应该就是她刚刚从山上采回来的，但是，肉？肉是从哪儿得来的？
　　没一会儿，武向东就过来了。
　　“赶紧吃。”他简洁地说道。
　　招娣吞了一口口水。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她都极度渴望吃上肉。
　　她蹲在地上，到处看了看。可是，这里这么小，又乱，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哪儿有碗和筷子。
　　武向东递给她两根刚刚从枝上掰下来的、还带着叶子的细树枝。
　　招娣会意。
　　她胡乱将枝上的叶片扯掉，直接捞起了锅里的菜肴，随便吹了吹就便塞进了嘴里。
　　——还真是肉！！！
　　虽然说，不知道这是什么肉……
　　可菌子混着肉炖了，便散发出迷人的浓香。肉汤里应该没放姜蒜之类的，调味品应该只有盐。除了肉和菌子之外，锅里还有些白菜叶子、丝瓜之类的。
　　素菜沾上了肉味儿，也变得美味起来。
　　武向东蹲在招娣身边，拿着另外一双“筷子”，从锅里直接挟起了菜，唏哩呼噜的吃。
　　招娣一口气吃了三四口，滚烫的肉与绵软的菌子被粗粗嚼了几下就被急急咽下，然后顺着喉咙滑下食道，终于进入了空荡荡的胃里。饿了许久的胃接受到了热食，瞬间充满斗志！跟着，蓄满了能量的胃开始将养分输送到全身，使她全身也变得暖乎乎的。
　　趁着换气的空当，招娣问道，“大伯，这是什么肉？”
　　“龙虎斗。”武向东说道。
　　——龙虎斗？
　　招娣张大了嘴。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毕竟上辈子她大字不识的，不但去了深圳、还创了个业不是？这龙虎斗，不就是蛇炖果子狸嘛？
　　嗯，听说广东人什么都吃。
　　谁知武向东说了句，“……也就是蛇炖老鼠。”
　　招娣一呆。
　　“你不吃？”武向东又问。
　　傻子才不吃！
　　招娣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原来蛇肉和老鼠肉的滋味是这样的啊，挺鲜美的嘛！而且一点儿肥肉都没有！嗯，就是骨头太多了……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武向东弄来的蛇和老鼠都是比较小的？
　　招娣一连吃了好几块“肉”，都苦于吃不到什么肉、全是骨头，所以她干脆避开了“肉”，大口大口地吃着菌子、菜叶、丝瓜什么的。
　　而武向东见她不吃“肉”，就毫不客气地专挑“肉”吃，他甚至把那些含有大量细骨的“肉”全都嚼碎了，咽尽！
　　顷刻间，两人分食了一整锅的汤汤水水……
　　武向东舔了舔嘴唇，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说道，“走。”
　　招娣也学着他的样子，先是小心地将嘴上的油花舔净，然后用手胡乱擦了擦嘴，跟在大伯身后走到了外头的道上。
　　武向东突然站住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扔在地上，说道，“这个给你，姑娘家应该要穿鞋。”
　　招娣大感意外。
　　她低头一看……
　　大伯扔在地上的，还真是一双鞋。
　　嗯，一双破烂的塑料凉鞋。
　　而且还是两只不一样大小、不一样花色儿的。
　　大伯从哪儿得来的这“双”鞋？
　　现在这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在农村，塑料凉鞋是实用货。一双塑料凉鞋能穿上好几年，就算鞋坏了也不会扔，把带子剪掉就是一双拖鞋，拖拖拉拉的又能穿上几年……除非是塑料凉鞋的脚底子断了、完全没办法再穿了，才会被人丢弃。
　　所以……
　　招娣仔细地盯着这双鞋。
　　果然，这“双”鞋，根本就是两只成年人的塑料凉鞋。准确说来，是已经被人穿到了断了掌的、只剩下半拉子塑料鞋底的“鞋”。
　　连鞋带都没有。
　　破成这样、残成这样的一双鞋，应该是……大伯从村头收破烂的老张头那里找来的吧？
　　不过，招娣还是很需要的。
　　有块鞋底也好呀！
　　回头用烧热了的火钳在塑料鞋底上戳几个洞，再绑上绳子……比穿草鞋强！
　　招娣捡起了那两块鞋底，很认真的对武向东说道，“谢谢大伯！”
　　武向东背着手，走了。


第3章 
　　招娣跟在大伯武向东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武向东一转身上了山。
　　招娣则老老实实地回了家。
　　大多数家里人已经回来了，四妹来娣正在院子里照看弟弟富贵。
　　武家的五个孩子，是当娘的戚善珍一年一个生出来的。最大的大姐引娣今年十一岁，行二的招娣九岁快十岁了，排第三的接娣八岁，四妹来娣七岁，小弟富贵六岁。
　　这样的生育速度，可见……
　　戚善珍为了生儿子，还是真拼了命啊！
　　这五个孩子呢，老大引娣每天的活计就是跟在奶奶身边，无论奶奶是上山、下地，还是农闲的时候去集市上做点儿小生意什么的，引娣总是给奶奶打下手的那一个。
　　行二的招娣呢……呃，讲得好听点，是奶奶也没让她干什么活。但一大家子，每一个人都被奶奶分配了具体的活计，做完了活计回到家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可招娣却要在家里人出去忙碌的时候抓紧时间做家务，家里人回来以后又要马不停蹄的侍候一大家子……
　　三妹接娣一向跟着父母打打下手，因为跟着父母，她反倒成了最受父母宠爱的一个。活计做得最少、也跟父母最亲近。
　　而四妹来娣就只有一个任务，照看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富贵。
　　如今也不是农忙的时候，但是武家的责任田里有大半部分是荒山，所以武老太带着儿子武二狗和儿媳戚善珍两口子、并引娣接娣两个孙女儿在不干农活的时候，天天上山去开荒，想着把荒地开出来种点儿桔子、中草药之类的。
　　招娣一进家门，四妹来娣就小小声说道，“二姐，你怎么才回……四姑、五叔和阿霞表姐回来了。他俩还拿了好多行李……”
　　闻言，招娣一愣。
　　招娣的爹这一辈儿共有六兄弟。
　　大伯武向东不是奶奶亲生的。
　　奶奶嫁到武家以后，生下的头一个孩子也是个姑娘，也就是招娣的二姑武仪春。武仪春嫁到了城郊，姑父叫王干。二姑生了俩孩子，大表哥叫王珩，比招娣大一岁，表妹叫王璎，比招弟小两岁。
　　奶奶生的第二个孩子，在家里排行第三，就是招娣的爹了。他大名武向南，不过村里人都爱叫他武二狗……慢慢的，连他自个儿也不太习惯大名儿了。人喊他做武向南的时候他都没反应，叫他二狗子倒是毫不犹豫地就应下……
　　奶奶生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女的，叫武仪莲，也就是四妹嘴里的四姑了。
　　招娣记得，前世的四姑离了婚以后就带着女儿宋霞回到了武家。宋霞和招娣是同一年生的，比招娣大月份。这个宋霞跟她妈妈一样，母女俩都是一肚子的心眼儿，招娣吃了不少亏……
　　嗯，奶奶还生了五叔武向北和小姑武仪兰。
　　五叔武向今年十九，武仪兰今年十六，他俩都在县城读书。
　　现在四姑回来了，还带着女儿，还拿着行李？
　　嗯，那就应该是刚刚才跟三姑父离了，拿着行李来投奔娘家的？
　　以及，五叔武向北也拿着行李回来了？？？
　　嗯……
　　根据前世的记忆，招娣知道，五叔在这个时间回了家，是因为旷课太多被县城中学给开除了的！
　　她没吭声，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只是，她刚才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四妹突然“啊”的惨叫了一声！
　　招娣回头一看，她的弟弟、小胖子武富贵一把揪住了四妹来娣脑后的马尾辫，不但狠狠地朝后拽，而且还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富贵打小儿就吃得好，虽然只有六岁，却因为肥壮，看着比九岁的招娣还高，就更别说只有七岁的来娣了。
　　来娣被富贵一拖，整个人往后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到了地面，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咚”的闷响！
　　一瞬间，来娣倒在地上，满面惨白、两眼茫然地睁着，压根儿就不会哭喊了。
　　招娣大怒，上前就狠推了富贵一把！
　　不料，富贵太壮实了，招娣一推没能推动……
　　于是她又推了他一把。
　　富贵是在家里蛮横惯了，一时间没料到二姐敢对他动手，所以就呆呆的，被招娣连推了两把以后就倒在了地上。
　　不过，仗着肉厚，他倒也不疼，就是心中愤怒异常！
　　“啊！啊啊啊啊啊……”
　　富贵在地上打起了滚儿，还像杀猪似的滚来滚去。
　　招娣看也没看他一眼，却立刻扶起了四妹来娣——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招娣最心疼四妹。因为四妹从小到大唯一的任务就是要陪着弟弟、保护弟弟，所以招娣觉得……四妹来娣简直就是个比她还倒霉的孩子。
　　来娣从小到大都吃了不少苦头。她被富贵给欺负得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只要她一开口，无论说了啥、都会被穷极无聊的富贵找借口欺负。长年累月养成的不敢开口说话的习惯的来娣，一着急就口吃！
　　而且来娣只比富贵大一岁，身材却比富贵小了几乎一圈。她其实是看不住富贵的。富贵跌了、来娣会捱打，富贵哭了、来娣会捱打，富贵生气了、来娣还会捱打。打得多了，后来来娣的脚就跛了。
　　再加上，来娣全身上下尽是被富贵抓、咬出来的伤痕，连脸上都是……后来大家都大了，可来娣却一直嫁不出去，据说是别人都嫌她丑、没文化、不但是个跛子，而且连话都不会说！
　　在招娣二十二岁、跑去深圳打工的那一年，她偶尔听老乡说，四妹来娣她……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原因不明。
　　回想起往事，招娣再顾不得许多，她连拖带抱的把四妹扶了起来，让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这时，四姑武仪莲、五叔武向北，以及表姐宋霞匆匆地赶了过来。
　　“怎么啦？”武仪莲问道。
　　见武家的命根子武富贵躺在地上如滚刀肉似的翻腾、又像杀猪似的嚎叫，连忙瞪着招娣，问向富贵道，“富贵儿，我的宝哦，哪个欺负你啦？”
　　富贵还来不及搭腔呢，招娣便指着家里的夯土地大声说道，“四姑，富贵好乖啊！他看到四妹跌了、想去扶……结果没扶住，他也摔了呢！四姑，快点打死这地板！刨了它！把它剁碎了喂狗！哪个喊这地板得罪了我的宝贝弟弟哦！”
　　武富贵一愣，不闹了。
　　他呆呆地看着他的二姐。
　　只见招娣一边指着夯土地大骂，一边冷冷地看着富贵，眼刀子像要杀人似的。
　　武富贵被吓住了。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招娣嘴里的富贵儿，可不是这种……会救姐姐的人。
　　但招娣这么说了，富贵也没否认啊！
　　所以说……
　　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招娣的爹那一辈儿：
　　大伯，武向东，无妻无儿。
　　二姑，武仪春，嫁王干，生一儿一女。
　　招娣爹行三，武向南，妻子戚善珍，生四女一儿。
　　四姑，武仪莲，离婚，女儿宋霞随她。
　　五叔，武向北，青年，还没结婚。
　　小姑，武仪兰，还没结婚。


第4章 
　　四姑武仪莲是个人精。
　　她本来嫁得还可以，丈夫宋明是纺织厂的会计，那可是个体面又实惠的铁饭碗！
　　当初宋老娘都已经给儿子宋明相看好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奈何当时在纺织厂当临时工的武仪莲本来就是个“有心人”。
　　没过多久，两人勾搭成……奸，奉女成婚了。
　　所以武仪莲和婆婆的关系不好。
　　嫁给了“国家干部”以后，武仪莲就不工作了，天天呆在厂子宿舍里当家属，要吃好的、要穿美的。可是，在纺织厂里，十之八｜九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工，而宋明又生得仪表堂堂……
　　所以武仪莲免防得格外紧。
　　不但平日里宋明的所有工资百分之百要上交给她，而且每月只能在她这里领取五块钱的零花；以及宋明的行踪必须完全向她汇报……
　　除此之外，武仪莲还特别喜欢搞突然袭击。时不时地就假装有急事去厂子里找他、或者时不时就扯谎，以儿女、公婆生了急病为由，打电话叫宋明马上回家……
　　要是遇上、或者听说宋明跟哪个女工走得格外近、或者是哪天他和女工说了句话什么的……那可就不得了，武仪莲会去厂子里找宋明的领导哭闹，更要在左邻右舍间大吵大嚷。
　　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更何况，宋明对武仪莲的那一时冲动……被武仪莲作天作地了这么几年以后，再加上老娘见天的在他耳边吹风，他对武仪莲的那点儿感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宋明提出了离婚，武仪莲本不愿意，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人还是离了婚。因为宋明是国家工，在奉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国企正式员工是不能超生的。
　　所以武仪莲只生了宋霞一个女儿，并且在离婚以后，宋霞跟了武仪莲。
　　现在武仪莲离了婚、还带着个女儿……娘儿俩无处可去，只能投靠娘家。
　　武老太是个什么人，武仪莲很清楚——她和女儿被赶出去的几率很大！
　　但侄儿富贵可是武老太的心头肉！
　　所以……
　　讨好了富贵儿，说不定就能让她娘武老太顺利、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允许她和女儿住下来？
　　于是，武仪莲看着招娣呵呵冷笑，“富贵啊，你是为了扶住你四姐……才跌的跤么？”
　　富贵还没答，招娣便抢着说道，“那当然！我家富贵那么懂事，上回村支书还说我们富贵这身气派……看着就和城里人似的！城里人都讲文明、讲礼貌的呀！”
　　富贵没吭声。
　　——虽说二姐的表现有些不一样了，但二姐说他武富贵儿像城里人一样讲文明讲礼貌……
　　富贵端起了架子。
　　哼！
　　本来就是嘛！他武富贵哪里比城里差了？！
　　于是，他把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下巴还扬得高高的！
　　武仪莲打量了招娣一番，又转头问来娣，“赔钱货死崽，你做什么摔了？是不是有人绊你？”说着，武仪莲还用怀疑地目光朝着招娣看去。
　　招娣有些好笑。
　　——这个四姑……她居然还想引导四妹来娣来诬告自己？
　　没想到，来娣看了看武仪莲，又看了看扶着自己的招娣……她竟然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睑，也不敢看招娣。
　　武仪莲大喜！
　　她气势汹汹地叉起了腰，举起了蒲扇大小的巴掌就朝着招娣狠狠地扇了过来！
　　“表子养的小剑货，你还……哎哟！”
　　武仪莲一句话还没说完，表情突然就扭曲了。
　　她面露痛苦，啊啊啊的叫了起来！
　　招娣顺着武仪莲的手，看到了……有人将手搭在了武仪莲的手上，而那人的手，劲瘦、粗糙、青筋密布还肮脏不已，一看就是个穷苦劳动人民的手。
　　再顺着那人的手看去……
　　呃，大伯武向东？
　　“大、大哥你、你在屋里啊！”武仪莲生性泼辣，却不敢惹武向东。她结结巴巴地问候了一句，努力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奈何不能如愿。
　　“咋？”武向东问道。
　　他天生凶相，一双倒三角的眼睛还白多黑少的，此时盯住了武仪莲……直教武仪莲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什么猛兽的爪牙似的！
　　她不自觉就哆嗦了起来。
　　“大舅！二（表）姐绊倒了四（表）姐，富贵弟弟去扶四姐……也摔了呢！我娘想要教训一下二姐而已！都是亲姐妹，干嘛对四姐这么狠！”
　　一把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招娣转头一看……
　　原来是武仪莲的女儿宋霞？
　　只见宋霞一脸愤慨，浑身正气地说道，“大舅，你可别被二姐骗了，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武向东抓着武仪莲的手，闻言便低头朝招娣看去。
　　招娣兴致勃勃地问宋霞，“我是什么人？”
　　宋霞斜睨了招娣一眼，用鼻孔“哼”了一声，桀骜不驯地说道，“……剑人啊！”
　　“啪！”
　　宋霞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便响了起来！
　　宋霞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武仪莲发了疯，冲着招娣狂骂道，“剑人！小表子！你敢打我女儿？我踏马不活了……”她虽然嘴上喊得厉害，奈何胳膊还被武向东给捉着，所以那是对招娣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宋霞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惊呆了！她完全不敢相信，二姐这个受气包居然敢打她！
　　而且还打得这么狠！！！
　　宋霞的脸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甚至感觉到，刚捱了一记耳光的左脸似乎正在慢慢肿涨？
　　宋霞尖叫了一声，伸出了爪子就朝着招娣扑了过来！
　　招娣长年在家干活，虽然和宋霞同年，但宋霞小时候好歹也是吃大庆奶粉长大的，生得那叫一个白胖可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富贵的同胞姐妹一样！
　　所以招娣比宋霞矮了一个头。
　　这时宋霞像发了狂似的朝招娣扑了过来，招娣当然不肯吃亏。
　　她转身就跑。
　　不料招娣一转身，就看到奶奶武老太和她娘戚善珍、她爹武二狗正走上了通往家中的石阶……
　　招娣眼珠子一转，转了个弯儿，哭着喊着朝武老太跑了过去。
　　“奶奶救命！救命！！！”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武老太一向不喜招娣，见招娣鬼哭狼嚎的样子、又见外孙女儿宋霞也在，便沉声问道，“好了好了，咋啦？”
　　招娣快跑到武老太跟前的时候，早已放慢了脚步。
　　身后的宋霞追了上来。
　　招娣熟知宋霞得理不饶人的秉性，就故意先慢了一步，引着宋霞追着她跑到了武老太身边，等宋霞举起了爪子恶狠狠地朝她抓过来的时候……
　　招娣仗着身形矮小灵活，一下子就从武老太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安安全全地躲在了武老太的身后。
　　于是，宋霞的那一下子，就结结实实地抓在了武老太那早已干瘪了的……胸脯上。
　　宋霞是下了狠劲儿的。
　　武老太瞪圆了眼睛，被疼得一口气上不来！
　　而宋霞没想到自己居然打中了外婆，一时间也被吓傻了……
　　躲在武老太身边的招娣大声说道，“奶奶！四姑和阿霞表妹拿了好多行李来，我就问了句‘四姑你们是不是要搬来家住’，然后四姑就要打我！大伯劝了一句，阿霞表妹就、就要来打我……奶奶，我说错了什么吗？”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半晌，武仪莲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胡说，我、我哪有……”
　　“剑人！臭不要脸的赔钱货！你乱讲！根本没有的事！”宋霞愤怒了，又高高地举起了巴掌，就是想要不依不饶地讨回刚才那一巴掌。
　　招娣见武老太已经守不住了，宋霞已经绕到了武老太的身后……她急忙朝着她爹武二狗的身后跑去……
　　她一边跑，还一边答道，“这光天化日的，五叔和小弟都在！难道我还能骗人？富贵儿，你说说，你今天是不是救了你四姐！是不是？五叔！我四姑是不是要打我，是不是？”
　　因事发突然——
　　武仪莲依旧保持着高举手臂要打人的姿态，武向东也保持着捉住了武仪莲的胳膊的动作；来娣呆呆地坐在小矮凳上，胖富贵也张大了嘴，呆呆在站在来娣身边，好像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更不用说，跟着武老太回来的戚善珍、武二狗，以及引娣、接娣等人，更加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五叔武向北却一直站在一旁看戏。
　　听到招娣把话题扯到了武向北身上，众人便齐齐看向了武向北。
　　在富贵儿出生之前，武向北是武老太的心头肉；可富贵出生以后，武向北的地位就动摇了。
　　所以……
　　当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到武向北身边的时候，武向北考虑了一下，转头对武仪莲说道，“四姐，要是招娣还小，她要是讲错了话，你好好教她嘛！”
　　此言一出，武仪莲变了脸色。
　　——武向北说，“要是招娣说错了话”……这意思，也就是说，其实他武向北并不认为招娣说错了话？
　　那，招娣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啊对，招娣对武老太说，她带着女儿和很多行李回来了，招娣问她是不是要回娘家来住……然后就捱了打？
　　武仪莲心中暗叫不妙！
　　武老太一向不赞成她和宋明离婚，但她最终还是离了，现在被逼无奈又无路可走……所以不得不带着女儿回娘家小住，但依着她娘武老太的性子，她绝不能以这样的高姿态，一无所有的回归娘家啊！
　　情急之下，武仪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啊！你要替我做主啊……宋明他、他在外头有人了啊！”


第5章 
　　招娣躲在武老太的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只见武仪莲凄凄地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宋霞也哭着跑到了她娘的身边，抱住她娘大哭了起来。
　　大伯武向东犹豫了一会儿，松开了捉住武仪莲的手。
　　武仪莲终于得了自由，与女儿抱头大哭。
　　戚善珍站在武老太的身后，见小姑子母女俩都哭了起来，她便朝招娣使了个眼色，又对武老太说了声，“娘，我去煮饭！”然后就匆匆去了厨房。
　　招娣会意，低着头跟了过去。
　　几乎是招娣一跟进厨房，戚善珍便悄声问她，“早上我给你留的红薯吃了吗？”
　　招娣点点头。
　　“唉，那红薯那么小……哪里抵得住饿哦！你又还在长身体……快，把这吃了……千万别让人看到！”说着，戚善珍紧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像做贼一样地塞进招娣手里，又交代她，“去，去那里角落里蹲着吃，动作要快！”
　　招娣的身体极度配合母亲，她的脑子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手便已经自动自觉地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还带着她的体温的东西，然后依言蹲到了堆柴垛的角落里。
　　嗯，这是一个……个头不大的凉薯。
　　应该是山上野生的，否则个头不会这么小。
　　“二丫，快吃！吃完了把皮扔进灶膛里！”母亲又交代了一句。
　　其实招娣并不饿。
　　毕竟她刚刚才和大伯分吃了一锅“龙虎斗”呢！
　　但她还是听从了母亲的话，飞快撕去了凉薯那带着泥土的外皮，看到了洁白、水份富份的果肉。
　　凉薯不大，招娣两三口就吃完了。
　　这清凉甘甜的滋味令她的心情变得大好……
　　“二丫，快，快点过来帮忙生火！”母亲站在灶前催促了起来。
　　招娣顺手拿了几根柴火过去，先是将攥在手心里的凉薯皮扔进了灶膛，然后将干柴也塞了进去，又揉了把干草也胡乱塞进灶膛里。她用火柴点燃了干草，又用吹火筒慢慢地吹，很快就生起了火。
　　她在这儿生火，母亲便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准备起午饭来。
　　招娣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看着她的母亲。
　　戚善珍不高，瘦得厉害，才三十多岁的人，鬓边已经染上了白发。她五官秀美，但因为不太爱笑，还总是抿着嘴，所以法令纹很重，看起来特别显老。
　　她是个勤劳到了极点、又善良到了极点的人。
　　可惜就是命不太好。
　　奶奶活着的时候，她是个受气小媳妇；后来奶奶死了、却又娶回个恶儿媳。前世招娣死得早，也不知道后来母亲怎么样了。
　　不过……
　　富贵被惯坏了，富贵的老婆刘细花么，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物。
　　所以，想必母亲后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当然了，这只是招娣的想法……准确说来，是前世去了外头的花花世界，见多了世面的招娣的想法。
　　但在当地人看来，戚善珍这个女人啊，算是命好的了。
　　在农村，世俗赋予女人的本份，首先是生儿子替夫家传宗接代，其次才是操持家务、侍候家里的男人们。
　　可戚善珍却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虽说最终还是生下了一个带把儿的，可一个家庭有那么多的赔钱货，这日子能过好吗？
　　所以村里人都说，这二狗媳妇是真的命好啊，遇到了没嫌弃她不会生儿子的婆婆和丈夫！还真是……也不知道她前几世不知修得了几座贞节牌坊，才修得了今生呢！
　　戚善珍生性沉默，平时也不太管教女儿们。
　　但她也在无形之中，言传身教地影响着女儿们的性格。
　　所以招娣的姐妹们，就没有一个性情烈的……虽说姑姑们和奶奶的战斗力超强。
　　前世，可能三妹接娣是众姐妹之中命最好的。接娣长大以后被出了国的姨母接走了，虽然后来招娣也没途径听说接娣怎么样了，但招娣认为，只要不呆在这个小村庄里、且有能力脱离这个原生家庭，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最惨的应该就是招娣和后来上吊死了的四妹了吧。
　　至于大姐引娣嘛，她因为从小跟着奶奶，奶奶也挺疼爱她的。
　　后来，引娣被奶奶许给了邻村的一个木匠，应该过得也还算可以。只不过，招娣也听说过，那位木匠大姐夫和这十里八乡的寻常男人一样，爱喝酒爱赌钱，外加打牌输了钱还爱打老婆……
　　这大约是寻常农村姑娘的普通命运吧！
　　“二丫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后面菜园子里打颗包菜来，再去坛子里拿点腌菜！唉，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一下子多了你四姑俩娘女再加上你五叔……恐怕菜都不够吃！”戚善珍愁道。
　　招娣被惊醒。
　　她站起身说道，“娘，煮饭的时候多放点水煮成软饭，再切半个南瓜进去；我去摘点辣椒回来搞个青辣子炒干辣子，炒腌杂菜放两个蛋进去，拿点腊小鱼干出来和花生米一起炒了……嗯，鱼干少放点，花生米多放点。再炒个包菜……嗯，我再扯点儿红葱头和黄瓜回来，用豆豉拌红葱头黄瓜，再打个丝瓜汤就够了。”
　　说完，招娣便出了厨房，去菜园子里摘菜去了。
　　戚善珍一呆。
　　——对呀！这些都是家里现成有的，而且也算是……有肉有蛋、还有凉拌菜和汤，在农村，这样的菜式算是很体面的了。
　　当下，戚善珍便松了口气。
　　招娣去菜园子里扯菜，听到旁边的院子里，武仪莲正在向武老太哭诉——
　　“……我说我不离，我死也不离！可他说、他说，这些年他挪用了厂子里的几万块钱！要是事发了，坐牢怕是轻的，就怕要……杀头啊！他说不能连累我和阿霞！所以他跟我商量，让我在外头怨他，说他包二奶哩，这样我俩才有借口离婚……”
　　“娘啊，我实在是害怕啊！前段时间纱厂抓了个副厂长，听讲也是挪用了六万公款，然后被判了五年牢啊！所以、所以我就……跟他离了。”武仪莲期期艾艾地说了起来。
　　武老太问道，“他做什么挪用了厂子里的几万块钱？”
　　“我、我不晓得。”武仪莲畏畏缩缩地说道。
　　一阵沉默……
　　半晌，武老太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晓得？你要是不晓得，那就回去……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了才来。”
　　武仪莲哭道，“娘啊！万一我回了，被公安抓了怎么办？我、我怕我回那边去……是自投罗网啊！”
　　武老太突然爆喝了一声，“那你和宋明拿着这些钱都干什么去了？！”
　　“倒国库券了！”武仪莲终于哭着回答。
　　武老太一呆，问道，“国库券是啥？”
　　没人吭声。
　　过了一会儿，大伯武向东的声音响了起来，“国库券是国家发行的债券，比钱还值钱哩！比如说你花十块现钱买了十块国库券，三个月六个月的，等到了期以后再拿了国库券去赎，能赎回来十二三块哩！比银行利息高！”
　　顿了一顿，武向东又解释道，“我听号子里的人说的，有个人他自己印｜假国库券进去的。但具体这国库券有多少利，我就不晓得啰！”
　　武仪莲顿时尖叫了起来，“娘啊！娘你听听，真有人因为倒卖国库券被抓坐牢了！”
　　武向东道，“不是倒卖国库券被抓，是那个人他自己印……印了假的出来糊弄银行呢……”
　　武老太理也没理武向东，却眯着眼睛看向了武仪莲，冷冷地问道，“宋明倒卖国库券了？”
　　武仪莲一滞。
　　过了一会儿，她才哭丧着脸说道，“是，是我听说倒卖国库券挣钱，就、就让他偷偷从单位转了钱出来，然后托人去倒卖……”
　　“谁知道后来……那个人跑了，卷走了我的四五万块钱！娘啊，我怎么办啊！要是宋明被抓了，又把我给供了出来，娘……可一定要救我啊！想办法帮我还钱啊我不想坐牢！”说着，武仪莲大哭了起来。
　　招娣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她是过来人。
　　所以，宋明和武仪莲离婚的真相……还真是一出好戏！
　　不过现在招娣对这些不感兴趣。
　　跳梁小丑们的上蹿下跳，当做看看戏，调剂一下生活还成……但不能成为她生活的重心。
　　现在招娣满脑子的想法就是——要怎样才能离开这个原生家庭？
　　毕竟现在还是八十年代末，她一个快十岁的农村女孩根本不可能独立。
　　但也不能无限期的拖下去……
　　毕竟她已经超过了上小学一年级的年龄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她再也不想再当文盲了，也不想再当黑户，更加不想让别人来掌控她的命运！
　　这辈子，她要堂堂正正的当个人，然后认认真真学习，勤勤恳恳工作，本本分分赚钱，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这么想着，招娣满心满脑子的激动。
　　她手里忙着扯菜、扯葱头，嘴里还哼起了歌儿，“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啊啊……”
　　突然——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了起来！
　　“娘！你、你打我？”武仪莲激动的、委屈的，不敢置信的问道。
　　招娣也愣住了。
　　她抱着颗大圆白菜，挺直了腰、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那边望去。
　　只见武仪莲正捂着脸，伤心欲绝地看着武老太；可武老太却气势十足的，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pia在了武仪莲的另外没捂着的半边脸上！
　　武老太愤怒地说道，“你个白痴！废物！被宋明耍了还不知道！！！”
　　武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没人知道武老太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包括武仪莲自己都觉得，她是值得同情的，宋明也是十分通情达理的……只有那个倒卖国库券的人，实在是个黑心肝！
　　可招娣却抱着圆白菜站在菜园子里，心里实在佩服至极！
　　——奶奶武老太虽然目不识丁、性格蛮横，但脑瓜子着实厉害！毕竟招娣是因为经历了前世，才知道宋明和武仪莲离婚的真相。而武老太一介农妇，又是刚刚才听说这件事儿的，居然也能识破？？？
　　所以说，如果她要想脱离这个原生家庭的话……
　　恐怕武老太就是最大的障碍了吧？


第6章 
　　四姑武仪莲连午饭也没吃，就被武老太给赶回了县城。
　　不过，宋霞被武老太给留下了。
　　武老太的原话——
　　“回去别声张，也不用急，蹲上十几天半把个月的，悄悄地打探宋明最近在干些啥……他要是四处借钱填厂子里的亏空呢，咱们也不能教他一个人背锅……你二姐手里应该还有点儿钱，你亏的钱，咱们出一半儿也不是不行！可要是他并没有在筹钱、而是在急着相看女人……哼，你再回来告诉我！嗯，阿霞就留在我这儿，你只管安心的去。”
　　于是，武仪莲匆匆离开了。
　　午饭时分，武家人济济一堂。
　　武老太、大伯武向东、武二狗一家七口人，再加上五叔武向北和远来是客的宋霞……足有十一个人！
　　桌子不够坐。
　　于是，武老太和儿子、孙子上了桌，因宋霞是客，也跟着武老太上桌坐了。
　　戚善珍则领着女儿们或站、或坐在厨房里吃。
　　三妹接娣捧着豁了口的碗，撅着嘴儿说道，“娘，奶奶和表姐在外头吃炒鸡蛋、吃腊鱼，我们在这儿……就吃咸菜啊！”
　　闻言，戚善珍将自己碗里的几片炒包菜挟进了接娣的碗里，低声说道，“快吃吧！吃完了饭就帮你二姐洗下碗……下午咱们还得再去山上把剩下的那一方地给铲好……”
　　接娣看了招娣一眼，气鼓鼓地说道，“娘！上山干活已经够累的了凭啥还要我帮她洗碗啊！”
　　大姐引娣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接娣，你要以为你二姐在家里呆着舒服呢，那就让你二姐和你换！你在家做家务，让二姐跟着爹娘上山上去！”
　　“你……”
　　“说得倒好听，上山开荒多辛苦啊！可那荒地是你开的吗？一摸锄头你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引娣说了接娣几句，又转头问四妹来娣，“来娣，你头还痛？怎么呆呆的……快吃饭啊！娘，你看四妹啊……要不要送她上卫生院看看？”
　　“上卫生院不用花钱的啊！”老三接娣不服气大姐的管教，小小声抬起了杠。
　　大姐瞪了她一眼。
　　接娣朝大姐做了个鬼脸。
　　戚善珍放下碗筷，伸手摸了摸来娣的后脑勺。
　　来娣顿时“嘶”了一声，面露痛苦。
　　“哎哟，这个包可厉害了，这么大！来娣啊，娘给你揉揉……”说着，戚善珍就为女儿揉起了后脑勺的包。
　　来娣被疼得嘶牙裂嘴。
　　她不由自主地就朝着二姐招娣看去。
　　招娣正认认真真地吃着饭。
　　虽然说，碗里只有南瓜饭、腌菜和包菜叶子这几样，味道也一般般。但她今天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啦，从早上的蒸红薯、到大伯请的龙虎斗，以及刚才娘给的凉薯，和现在的这一大碗南瓜饭……
　　嗯，不错不错，有荤有素有杂粮还有水果。
　　今天的营养是足够了！
　　要是天天都能吃这么好的话，她一定能很快就长高高。
　　招娣珍惜能吃饱的每一顿饭，表情显得特别认真。
　　直到——
　　她听到了四妹来娣的哭声。
　　“二姐，对、对不起……当时，我，我害怕。我怕我要是不顺着四姑、不顺着弟弟，到时候又要捱打……”
　　闻言，招娣扒饭的动作一顿。
　　她终于从碗里抬起头来，看了四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捧着碗继续认认真真地吃饭。
　　“到底咋回事呀？”大姐引娣问道。
　　老四来娣抽抽噎噎地说了。
　　引娣与接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戚善珍却皱起了眉头。
　　她叹气，松开了正在替来娣揉后脑勺的手，捧起了饭碗，准备将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米饭再扒拉一些到招娣的碗里。
　　招娣避开了，“娘，我都已经吃饱了！你自个儿吃吧！”
　　“我不要紧，倒是你……你和来娣两个又比不得你们大姐和接娣，至少她俩不是跟着你们奶奶就是跟着我的，吃不了亏……所以，你和来娣要相互照应啊！”说着，戚善珍不由分说的，还是从自己碗里扒拉了些大米饭，堆进了招娣的碗里。
　　其实招娣都已经吃饱了。
　　但娘的好意……她也不好推脱，而且也听得懂娘话语中的暗示。
　　想了想，招娣转过身，把自己碗里没动的部分米饭又往大姐引娣的碗里堆。
　　引娣被吓了一跳！她正待推辞，却突然看到了招娣在向自己使眼色，顿时明了。
　　正好这时，老四来娣哭哭啼啼地说道，“娘，我不想带弟弟了……要不，我、我和二姐换吧！”
　　这时引娣正好将招娣堆在她碗里的那些饭菜，统统扒到了来娣的碗里。
　　来娣一愣，说道，“啊，谢谢大姐！”
　　“用着不谢我，谢你二姐吧！是你二姐给的。”引娣说道。
　　来娣盯着碗里的饭，又抬头看了看招娣，不但眼圈儿红红，面上也羞愧难当。
　　老三接娣没好声气地对来娣说道，“你和二姐换？可不是我说……你挑得动水？担得了柴？还是打得了猪草？洗得全家人的衣服？更别说这一日三餐了！啊，还有哦，农忙的时候一样也要下地干活……”
　　来娣泣道，“那我不跟二姐换了，跟你换！你肯定能带好弟弟的！”
　　接娣一噎。
　　招娣笑嘻嘻地看着姐妹们拌嘴，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阿霞表姐会在咱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呢！她是城里人，见识又多，肯定能管好弟弟的。比如说，给弟弟讲个故事啊，教弟弟认字儿啊什么的……要是弟弟还没上学就能认字儿，那在我们村里可就是顶尖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考大学，上北大！上清华！”招娣忍不住点拨道。
　　——宋霞和她娘武仪莲在招娣手里吃了亏，这娘儿俩的性子，招娣是知道的。所以……得给宋霞找点儿事做。免得宋霞没事儿给招娣下绊子。嗯，用富贵儿来拖住宋霞是最好的！
　　来娣一听，顿时眼睛发亮！
　　对呀！要是宋霞能帮着看管弟弟，她就能省好多事儿了……
　　至少也能少捱几顿打！
　　可是——
　　“北大是啥？”老三接娣好奇地问道。
　　招娣顿时一滞。
　　啊，对！
　　现在的她，还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村里人也不重视教育。所以，她要怎么解释她是从哪儿知道北大、清华的？
　　招娣眼珠子一转，说道，“我听五叔说的啊……北大就是北京大学！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学，就在北京！清华大学在北大的旁上，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这时，戚善珍开了口。
　　“你五叔说北大清华做什么？”
　　招娣信口胡诌道：“因为五叔他说……他想上北大呀！”
　　戚善珍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舅妈，你们在说什么哪？”
　　母女几个一看，原来是宋霞走进了厨房。
　　戚善珍立刻说道，“阿霞你怎么进来了，吃饱了吗？”
　　“吃饱了！”宋霞笑道，“就是菜太咸，口渴，我想喝水。”
　　在外人面前，姐妹几个就算再不合也会一致对外。
　　于是，老三接娣立刻使了个眼色给老四来娣，来娣则立刻放下了碗，走到了水缸边，拿过倒扣着的葫芦瓢，揭开了水缸上的盖子，用葫芦瓢舀了一勺从井里打来的水，递给了宋霞。
　　“表姐，喝水吧。”
　　宋霞盯着葫芦瓢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喝开水。”
　　来娣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在武家，只有贵客到了，才会用瓷杯倒开水请人家喝。
　　但宋霞是客吗？
　　宋霞是来投奔武家的吧！所以她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要求？而不是入乡随俗？
　　戚善珍道，“接娣，你妹妹个子小，拿不动开水瓶，你去给你阿霞表姐倒开水……阿霞啊，到了家里就别把自个儿当外人，以后想喝水就自己倒，啊？”
　　来娣听了，自顾自地将葫芦瓢里的冷水一饮而尽，也没理会宋霞，便回去吃饭去了。
　　接娣也讨厌宋霞。
　　不为别的——家里本来就穷，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宋霞还要过来住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看她这诸事挑剔的样子，想必也是个难相处的。
　　所以接娣也有心整治宋霞。
　　她放下碗筷，面上笑嘻嘻的，热情地跑去找出了茶杯、又拎起开水瓶，给宋霞倒了一杯……满得快要溢出杯沿的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宋霞。
　　而宋霞呢……
　　她从一进厨房起，就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招娣。
　　这会儿见武家的两姐妹都在服侍自己，尤其是接娣还“恭恭敬敬”地递了杯开水过来给她……
　　于是，宋霞便自觉高人一头，然后故意问道，“舅妈，你们怎么不出去吃饭呀？哎呀外头的菜……虽然比不上我奶奶做的菜……我奶奶天天做红烧肉！哎，好啦，外头的菜虽然比不上我奶奶做的饭菜，但起码也有点儿蛋沫子和鱼骨头啊……啊？二表妹，你怎么只吃南瓜和腌菜？去外头吃嘛！”
　　乡下的规矩，家里置办酒席、或是请客吃饭时，女人是不能上座的，只能端个碗呆在厨房里吃。
　　宋霞又不是第一次回外婆家，哪会不知道乡下这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她这么说，不过就是想在武家女孩子……尤其是在招娣面前秀一下优秀感罢了。
　　招娣却只是捧着碗，一边扒饭、一边看着宋霞笑。
　　——她早就看穿了刚才接娣的小心机。大号的瓷杯里装着满满的、滚烫的开水，杯子大、又装满了，所以很沉手，而且开水还添得那么满……以及，宋霞还是站在厨房中间的。
　　呆会等她捧着杯子感到烫手、又沉重的时候，连放杯子的地方都没有！
　　果然……
　　三五秒以后，宋霞便“哎哟”一声惊呼了起来！
　　戚善珍倒没有发现开水这个梗，她只是看到宋霞瞪圆了眼睛还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跟着，宋霞一蹦三尺高！
　　她手里的瓷杯连着开水给摔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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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厨房里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外头吃饭的武老太和男人们。
　　武老太在堂屋喊着儿媳妇的名字，问怎么了。
　　戚善珍还没答话呢……
　　宋霞已经哭着从厨房里冲了出去。
　　“外婆！外婆你看……我的手、我的手都烫红了！”宋霞扑进武老太的怀里撒起了娇。
　　自老头子死了以后，武老太便母代父职，在这家中竖立威严已经好些年了。
　　面对外孙女儿的亲近，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武向东好奇地问了句，“咋啦？”
　　宋霞一看到满脸凶相的大舅舅就害怕，却忍不住回忆起刚才招娣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咬着嘴唇，依偎在武老太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外婆，二表妹她欺负我！我想喝水，她让三表妹倒了满满一杯开水给我……”
　　武向东好奇地问道，“这天气喝开水？你真喝啦？”
　　在这六月间的大热天里，而且还是在最热的中午……喝下一大杯的开水？人会不会被烫熟了？
　　武老太扬声问道，“珍啊，这天气咋给阿霞喝开水啊？”
　　要放在以往，婆婆开口问话，作为儿媳的戚善珍是肯定要赶过去、当面应上一声的。
　　但今天戚善珍的心里也不快活，就稳稳地坐在厨房里，高声应道，“是阿霞自个儿要喝开水的……不过，她也没喝。就是杯子给打碎了一个。”
　　儿媳妇是个老实的勤快人，武老太是很认可的。
　　而且武老太也知道，今天一下子回来了老四、老五和外孙女儿……家里陡然多了三个人吃饭，对于儿媳来说，压力也大。
　　所以她也就没计较回话不回话什么的。
　　可听了儿媳的话，武老太心疼了半日——家里的瓷杯统共只剩下了四个，又被打了一个……以后家里来客，连上茶都不够杯子用！
　　宋霞兀自缩在武老太的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外婆你看，我、我手都烫红了……”
　　武老太看了看外孙女儿的手……
　　嗯，白净又秀气，好像是有点儿红。
　　但是这么浅淡的红印子……
　　要不要娇气成这样！
　　武老太又看了宋霞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以后要是还想喝开水的话，就自个儿用搪瓷杯倒吧！”
　　宋霞一怔，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她毕竟还小，还体会不到她和她妈妈在武家的地位变化，只记得以前她每次跟着妈妈回外婆家，外婆都是掏心窝子的对她和妈妈好……
　　喏，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她还诬陷招娣偷了外婆给她的红包……然后招娣捱了一顿毒打，外婆还补发了一个红包给她呢！
　　怎么……
　　怎么外婆这么快就变了脸？
　　这时，坐在桌上的男人们已经开始聊起了天。
　　武二狗用筷子挟了粒花生米，塞嘴里嚼了，然后含含糊糊地问小弟武向北，“……你说你今年也才十□□！当了这么多年的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要是不上学……你说你能干啥哩？”
　　武向北道，“反正家里也这么穷……”
　　宋霞猛得听到这半截，又想起了刚才在厨房里听到了半截招娣的话，便惊诧地问道，“小舅舅！你……你不上学啦？可是，你不是想上北大的吗？”
　　众人齐齐一怔。
　　宋霞又补充了一句，“……北京大学！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向北的脸上。
　　武向北则瞪大了眼睛。
　　武向东瞪着一双三白眼，凶神恶煞地盯着武向北的小白脸儿，嘟嚷道，“搞什么？一会儿说不上了、一会又说要上……北大？”
　　武老太也有点紧张，“北大？北京大学？……那个，上北大得花多少钱？”
　　宋霞本是有口无心的。
　　但见小舅舅武向北也睁大了眼睛……
　　宋霞想起了平时妈妈在家里也会骂小舅舅和小姨妈整天泡在学校不学无术、还浪费钱之类的话，便又怀疑地加了句，“……小舅舅，是你乱讲的吧！你、你考不上北大吧？”
　　武向北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他岂止是考不上北大！这次他根本就是被县高中给退了学、才不得不灰溜溜地回来了的！
　　然而……
　　武向北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上北大，没有四五万块钱可不行啊……但是娘啊，咱家这情况……算了我还是不上学了，过完年我就出去打工得了！”
　　老大武向东嗤笑了起来。
　　他生得丑陋、又瘦，一笑……脸上的皱纹全往鼻子中间挤，愈发显得凶神恶煞的。
　　宋霞低下了头，不敢看大舅。
　　武向东却想，老五说他过完年出去打工？可现在是六月间，距离过年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咧！所以这八个月，老五是准备一直赖在家里了？
　　他冷笑了两声，继续用筷子挟着花生米吃。
　　“得花四五万啊……”武老太沉吟了起来。
　　若是武老太直接说没钱……
　　可能众人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这个家这么穷……又不是什么秘密。
　　可武老太这么犹犹豫豫的样子……
　　武氏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武二狗没能忍住，开口问道，“娘啊，这学期善珍送老五去学校报道的时候，他老师不还说了老五的学习成绩不中用……他能考得上北大？”
　　听三哥说得这样直白，老五武向北的脸色一下子就从白白净净变得了血里透红！
　　“三哥你懂啥啊！”武向北不服气地嚷嚷了起来。
　　武二狗没理他，继续冲着武老太说道，“再说了，咱们穷成了这样……能供得起老五？”
　　武老太看了宋霞一眼，说道，“阿霞吃饱了就去找你表妹她们玩去！”
　　宋霞岂会不知外婆这是想支开自己的意思？
　　她老大不愿意的……
　　毕竟她妈妈刚离开一个多小时，她在外婆家就已经感受到了森森的“恶意”……
　　可宋霞也没法子，现在妈妈不在，要是不顺着外婆……在这家里更是寸步难行！
　　所以她只好撅着嘴儿，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等宋霞离开了，席间便只剩下了武老太和三个儿子、与她的宝贝孙子。
　　“要筹到四五万块钱，也不是不可以……阿春那儿最近在搞拆迁。”武老太沉思着说道。
　　——阿春，是武老太的长女武仪春。
　　闻言，武向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可武二狗和武向北却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武二狗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儿子武富贵。
　　富贵生得白白胖胖的、又墩实，这会儿正没心没肺地和他大伯武向东抢菜吃。
　　老五武向北也看了富贵一眼。
　　——以前富贵还没出生的时候，他才是娘的心头肉，一切兄长嫂子妹妹侄女儿什么的全都往后站！可后来这小胖子出生了，他又去了县城上初中、上高中……慢慢的，富贵儿就变得了娘的心头肉，连着他……也跟家里的那几个小丫头片子一样靠边站了！
　　哼！
　　武向北想了想，对武老太说道，“娘，二姐那儿拆迁能分多少钱！再说了，那也不是二姐一个人的房子啊，她不还跟着她公婆一块儿住？那二姐夫肯给咱们四五万块钱吗？”
　　武老太“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挟了块腊鱼吃了，说道，“你要真能上北大、以后出息了，做了官儿，还能不帮你二姐、二姐夫一把？”
　　武向北一呆。
　　顿了一顿，武老太又道，“你说的也对，就算你二姐婆家在搞拆迁……可毕竟王干（武仪春的丈夫）还有俩弟弟，一下子让他们两口子拿四五万出来，确实困难……”
　　说着，武老太看了看这破旧的堂屋，叹了口气，又道，“再把咱们这旧屋卖了，牛和猪也卖了……要是还不够，就给老六找个人家……老六生得好、又是个高中生，就凭着这些条件，也能许个好人家，拿上二三万的彩礼应该不成问题吧？这么加七加八的，四五万块钱也该够了！”
　　武向东依旧没心没肺地和小胖子武富贵抢菜吃……
　　老五武向北惊呆了！
　　武二狗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老太斜睨了武二狗一眼，淡淡地说道，“二狗你也别不服气，富贵儿也是我的血脉，我能不疼他吗？但他太小了……咱们先勒紧裤带把老五供出来，以后老五上完大学出息了、挣了大钱，再让他供富贵上学，也好好孝敬你和你媳妇儿！”
　　武二狗没吭声。
　　他低下头，动作机械地挟了条菜吃了，面色铁青。
　　武向北则陡然激动了起来——
　　“娘！娘啊！娘……我、我我我我……”
　　武老太道，“你就说吧！你到底考不考上起北大？要真能考上，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你要是考不上……那去打工也成！听说村里赵老二在深圳的电子厂上班儿，一个月足有五六百工资！咱们家一年能挣五六百就不错了……”
　　“我考得上！”
　　武向北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8章 
　　招娣早早吃完了饭，见母亲和姐妹们还在吃，她就放下了碗筷，准备先做点儿其他的活计。
　　宋霞气呼呼地从外头进来了。
　　招娣拿了笤帚迎上前去，将笤帚交到了宋霞的手里，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阿霞姐，宴席吃完了啊？”
　　宋霞一滞。
　　招娣递笤帚递得太自然，宋霞也就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
　　可直到宋霞拿住了笤帚，这才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了——
　　给她个笤帚是啥意思啊？！
　　招娣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已经吃完了宴席，那就干活吧！来，阿霞姐……先把你刚才打碎的杯子收拾了吧？”
　　宋霞张大了嘴。
　　半晌，她的脸儿涨得通红！
　　“你、你想指使我干活？啊呸！做你的千秋大梦吧？你个表，表……”宋霞愤怒地吼叫了起来，还将笤帚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她本来想骂招娣是表子养的……
　　可这“婊”字刚滑到了嘴边，宋霞就看到了戚善珍冷冰冰的眼神……
　　于是，后头的那个“子”字就被宋霞给吞了回去。
　　招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霞姐，这怎么是指使呢？咱们是一家人呀！既然是一家人，为家里分担些活计，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呸！谁跟你是一家人？我、我又不姓武！”宋霞气愤地说道。
　　招娣恍然大悟，“啊？你……不是我们武家人吗？咦，那你今天干嘛在我们家吃饭啊？啊，我知道了！阿霞姐是来我们武家做客的？那，阿霞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哎，从咱们村去镇上的车，一天可就只有两班儿啊！上午四姑已经搭了早班车回去啦，阿霞姐你是现在就去村口搭班车么？那就要赶快喽！再不走，那怕是赶不及了，说不定到了夜里……阿霞姐你就要住在山上喽！”
　　宋霞又惊又怒地睁大了眼睛。
　　招娣又道，“阿霞姐，我听说……这回四姑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啊，所以你这是打算……要在山上当十天半个月的野人吗？你不怕蛇、不怕山鬼啊？”
　　宋霞张大了嘴。
　　厨房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霞才气愤地转头看向了戚善珍，“舅妈你看啊！招娣她、她又欺负我！我、我在我奶奶家都没干过活……我、我还是招娣的表姐呢！”她也不傻，这会儿她妈妈不在，所以不敢犟嘴；但她也不敢说自己不在这里住，只好揪着招娣让她干活来说事儿。
　　往常宋霞每次跟着妈妈回外婆家小住的时候，只要稍不遂心，随便告个状，这几个表姐表妹就都要倒霉。
　　可是……
　　这一回她也告了状，但舅妈戚善珍却看着她，笑道，“阿霞啊，女孩子嘛，就该学着多干活，以后才能找个好婆家！”
　　戚善珍虽然在笑，可她的笑容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招娣则笑眯眯地弯下腰，拾起了被宋霞扔在地上的笤帚，又重新塞回到宋霞的手里，还补了一刀，“阿霞姐，加油！”
　　宋霞抿着嘴儿，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
　　奈何，她的手却被招娣紧紧地拉住了。
　　招娣看着宋霞眯眯笑，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要是你不收拾了……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就把这些碎渣子堆到你床上去？”
　　宋霞一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招娣。
　　——眼前的这个人……她、她还是那个懦弱无用的二表妹招娣？？？
　　为什么、为什么……
　　她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招娣温柔地说道，“表姐，把碎渣扫了，就用簸箕铲了，堆到外头去……得扫干净点儿，不然的话，万一伤了富贵儿就不好了，对吧？”
　　招娣松了手。
　　她本来是强行把笤帚塞在宋霞手里的……
　　这么一松手……
　　宋霞居然将笤帚紧紧地给攥住了？
　　招娣满意地冲着宋霞笑了笑，转身去一边忙去了。
　　厨房里，戚善珍正带着女儿们吃饭。
　　可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厨房里静悄悄的。母女几个端着碗，碗里也还有饭菜，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人扒饭吃。人人都盯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似乎想将那白胖的米粒儿看出花来似的。
　　直到厨房里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时……
　　众人齐齐扭头一看……
　　只见宋霞抽抽噎噎的拿着笤帚有一下没一下的、真的扫起了地！
　　众人瞪大了眼睛。
　　——卧槽，千金大小姐宋霞居然……真的在扫地！！！
　　在这一瞬间，众人竟然连大气也不敢抽一口！
　　然而，招娣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霞姐，我娘她们还在吃饭呢，你等一下再扫，好不好？你过来，我带着你在厨房里先转一转，熟悉一下……毕竟你也是要在家里住上好一阵子的呢！”
　　当然招娣也不是真心想带着宋霞熟悉环境。
　　主要是……
　　招娣自己才重生回来，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好多东西她都已经不熟悉了，不如趁这机会……她也好好熟悉一下。
　　于是，招娣带着宋霞，先是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当然招娣还是使了点儿小心机的，在向宋霞介绍哪些东西放在哪儿的时候，她都是先开柜子门、看一眼里头放着什么东西，然后再介绍的……
　　等到两人把厨房都转了一圈儿以后，外头武老太在叫嚷着，说吃完饭了，让收碗收筷子。
　　戚善珍听了，两口三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菜，又招呼女儿赶紧吃——
　　招娣却轻轻地推了宋霞一把，说道，“表姐，你帮着收收碗吧？你收了碗回来……我来洗！”
　　宋霞眼泪汪汪地出去了。
　　招娣哼着歌儿揭开了灶上的大锅。
　　大锅里盛着半锅热水……
　　做完饭以后，灶膛里还有些柴火没燃尽；所以招娣洗了锅以后就往锅里倒了些热水进去，然后又随手将些干草扔进了锅里。
　　前世她在深圳开了卖快餐的个小饭馆儿，收钱的老板娘是她、掌勺大厨是她、传菜送饭是她、洗菜洗碗的还是她……
　　所以对于买菜做饭洗碗什么的，招娣还是很有经验的！
　　现在家里穷，买不起洗洁精，所以用热水洗碗、最能洗去碗盘上的油腻，用干草搓洗更佳！洗过碗的干草再放在大太阳底下晒干，将来放灶膛里引火的时候更加事半功倍。还有，洗过碗的水，因为不含洗洁精、却含有油水，可以收集起来煮成猪食喂猪……
　　嗯，要是能脱离这个原生家庭的话……
　　招娣相信，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但问题就是，她要怎么样才可以脱离这个家庭呢？
　　奶奶武老太是这家庭里的中央集权，已经说一不二了好多年……招娣想离开、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单独一个人离开？她会被人贩子拐走！堂堂正正的分家出去过？就算奶奶和爹心里是同意的、但也不能这么做，否则会被村里人戳断脊梁骨的！
　　那……
　　怂恿爹娘离婚、然后她带着娘奔小康过好日子去？
　　也不可能。
　　娘虽然也心疼她……但事实却是，娘也心疼其他的姐妹，尤其喜爱弟弟！
　　再说了，要是她怂恿爹娘离婚，恐怕被会爹砍死吧？
　　她爹武二狗这个人啊……
　　性格也是复杂得很。
　　首先他被奶奶给压制的死死的，当然也很想弄些钱留给儿子的，奈何奶奶却逼着他供养着武向北。前世招娣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奶奶做主许给了同村的张大奎，目的就是为了让武向北娶上媳妇儿！
　　当时招娣是不肯嫁的，因为当时张大奎已经快三十儿了。她也曾经向父母哭诉过。她娘戚善珍倒是毫不犹豫地就把招娣送到外婆戚家去藏了起来，以示反抗……然而到了最后，还是武二狗这个当爹的去了戚家、把招娣给绑了回来，亲自送到张家去的。
　　本就对父亲不抱希望的招娣，从那一刻开始……恨透了父亲。
　　“父亲”这角色，于前世的招娣来说，他虽从未缺席，也根本就住在一起、还天天见面，但父女之情根本就是个摆设！
　　那，投靠别的亲戚？
　　武家也不是没有有钱的亲戚，二姑武仪春，以及外婆家还有个出了国的姨妈，她们的家境都挺好的，但是，谁会无缘无故的收养一个半大的孩子呢？
　　所以……
　　呃，等一下！！！
　　大伯……可以吗？？？
　　嗯，首先，大伯一辈子没娶老婆、也没孩子。虽然说，招娣对大伯的了解，也就是前世那么一丁点的印象——看起来很凶、坐过大牢，但在招娣前世的认知里，大伯也没干什么事儿，倒是不久之后就喝醉酒走夜路、一头栽进鱼塘里被淹死了。
　　其次，大伯不是奶奶亲生的，所以一直都不受待见。
　　那……
　　如果大伯能跟家里分了家？
　　而且大伯又没孩子……
　　所以，如果她能被过继给大伯呢？
　　以及……从今天看来，大伯收了她的菌子，却还给她半锅龙虎斗，看起来……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他的长相那么凶恶？！
　　招娣顿时打定了主意。
　　她要好好巴结……不，不是巴结，是亲近！
　　她要好好亲近一下大伯，为以后的“分家”和“过继”做准备。
　　不过，大伯会同意接受……家里过继个女孩子给他么？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时，宋霞气喘吁吁地搬了一大摞油腻腻、脏兮兮的盘子碗进来。
　　招娣指挥着宋霞把碗放在灶上，然后又哼起了歌儿开始涮碗……
　　厨房里的母女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有些复杂。


第9章 
　　武家一共只有三间半的屋子。
　　原本是武老太睡一间、武二狗两口子带着儿子富贵睡一间、女孩子睡一间……武向东睡柴垛的。
　　但现在，家里多了武向北和宋霞两个。
　　于是，武老太让女孩子去她屋里打地铺，让武向北和武向东睡原来女孩子们住的那间屋。
　　睡觉前，武老太对儿媳戚善珍说道，“从明天起，上山开荒的事儿就交给我、二狗和引娣。你呢，这几天带着孩子们多捡点儿山货，去河里摸点儿鱼虾回来也成……再过几天就是六月六姑姑节了，到时候把她们二姑请回来吃餐饭。你们多弄点儿菌子干和鱼干什么的，将来也好让她们二姑带点回去给亲家母尝尝。”
　　这不是啥坏事儿。
　　相反，对女孩子们来说，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不用做太多的活、还能奉命在河里借着摸鱼虾玩玩水什么的，实在是太棒啦！
　　就连新加入的宋霞……虽然被招娣“欺负”得苦哇哇的，却也被表妹们的兴奋给同化了。她也顾不上计较为什么外婆不让她上床去睡……
　　毕竟，几个表姐都在外婆屋里打地铺，她跟着，也不觉得委屈。而且，她一会儿和招娣说说话，一会儿和接娣闹一闹的，好不快活！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兴奋得不得了，一会儿偷偷摸摸的说上几句悄悄话，一会儿又翻个身把自己的腿儿压在身边的姐妹们身上……
　　武老太擂了好几次床板、还骂了人，女孩子们这才闭了嘴，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
　　天还蒙蒙亮，招娣就醒了。
　　她麻溜地起来了，两下三下换好了衣裳就直奔外头。
　　离开奶奶的房间里，她还故意把房门开关得怦怦作响……
　　身后响起了武老太的呻｜吟声，“要命哦！夜里吵到三更半夜不睡觉，清早又那么早起来！”
　　招娣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哼，但她就是要这么做啊，不然的话，奶奶又以为她在偷懒！
　　招娣出了房间，去了厨房。她翻找出昨天大伯送给她的“凉鞋”，扔在一旁，然后架锅舀水、准备生火做饭。等生好了火，招娣将火钳放在灶膛里烧了一会儿……跟着，她从灶膛里抽出了火钳，在那两块凉鞋鞋底上钻了几个洞。
　　厨房里飘起了臭臭的塑料被烧糊的味儿。
　　招娣把火钳扔到了一边儿，又捡了些干草，搓了几根草绳，穿过了鞋底子，在脚面上绑得紧紧的。
　　好了，现在她有鞋了。
　　做完了这一切，招娣才去翻找了一袋玉米面出来，用盆装了，和水、揉搓，数着家里人的人数，捏出了十一个窝窝头，放进锅里蒸着，又去找了些红薯出来，洗净去皮切成了大小相等的，也一块儿放进了蒸锅里。
　　跟着，她就背着竹篓子出了厨房。
　　路过柴垛的时候，招娣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破烂不堪的布鞋。
　　只是……
　　这一次，那双鞋被人用根红色的、细细长长的尼龙绳从鞋面处的破洞里穿了过去，另一头则不知栓在了哪里。
　　招娣忍住了笑，蹑手蹑脚地穿过了院子，这才急急地上了后山。
　　昨天因为是头一天回来嘛，招娣有点儿不习惯，所以做事情很慢……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她割猪草的动作相当快，而且因为昨天上过一次山了，所以哪儿有猪吃的野菜、哪儿有菌子、哪儿有干枯掉的干柴什么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大一会儿，招娣就采到了一大片的菌子。
　　但她是有私心的。
　　于是，招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新鲜又大朵的菌子藏了起来，还做了记号。
　　接下来，她背着满篓子的猪草，又扛了一捆柴火，手里还提了一大丛刚挖出来的野菜阳荷，稳稳当当地朝家里走去。
　　她离家早，回来的时候尚属清晨，武老太等人还没有出门去做工。
　　招娣推门走进了院子，见奶奶武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的长背矮凳上，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奶奶等会儿再上山吧？”
　　武老太面色严肃。
　　不过，看到招娣背着的猪草、扛着的干柴已经高出了她的头顶，而且两手还拎得满满当当的……
　　武老太的面色稍有和缓，问道，“做什么？”
　　招娣喘着粗气径直越过武老太面前，走到了柴垛边。她先是扔下了手里拎着的阳荷，又把柴火卸在了柴垛边，最后脱下了装得满满当当的猪草的背篓……
　　跟着，招娣又弯腰拾起了阳荷，转过身，举高了阳荷冲着武老太说道，“奶奶你看！我新挖到的阳荷……我马上用辣椒炒了，给奶奶送玉米窝窝头好不好！”
　　武老太看着她，目光柔和。
　　“我窝窝头都已经吃完了……还等你回来？怕不是想饿死我吧！辣子炒阳荷就留着中午再吃吧！我们这就走出门上工了。”说着，武老太就扛起了锄头，朝院子门走去。
　　招娣的爹武二狗也扛起了锄头，又招呼了大女儿引娣一声。
　　引娣耷拉着头，也扛起了锄头，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妹妹们和表妹今天不但能去河边“玩”，而且还能去山上“玩”，引娣也想和妹妹们一起去，可她又不敢违背奶奶的命令，只好生闷气了。
　　招娣扔了阳荷，拿过一顶斗笠追了上去。
　　她也不说话，直接就把斗笠罩在了大姐的头上。
　　引娣转头一看……
　　她朝招娣笑了笑，一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锄头，一手扶着斗笠……走了。
　　招娣看着大姐的背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大姐引娣今年也才十一岁，个头矮、还瘦，头顶还只到爹的胳肢窝下。她扛着个锄头，可背影实在是过于瘦小，看起来锄头比她还长似的。
　　说实话，这家里的女孩子们……就没有过得特别好的。
　　这时，已经走到院子门口的武老太突然回过头来，垮着脸喊了一声“老大”？
　　招娣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向了柴垛。
　　柴垛边，那两只破破烂烂的、系上了红色尼龙绳的鞋子还在……
　　所以？？？
　　大伯还在睡觉？
　　细听之下，招娣还真的听到了……细微的鼻鼾声。
　　“老大？武向东！！！”
　　见无人应答，武老太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那细微的鼻鼾声顿时一滞……
　　武向东的声音不耐烦地响了起来，“天塌了还是咋滴？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武老太面色铁青。
　　她沉声说道，“昨天可说好了的，你今儿在家里头把那半拉子屋子修整一下，加个棚顶……不然春儿带着阿珩阿璎回来的时候没地方住……老大，你可别忘了哇！”
　　“忘了忘了！妈卖%#*%6……吵吵吵！丧门星！”武向东仍不见踪影，却骂骂咧咧了起来。
　　武老太被气得脸都扭曲了。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武老太朝着柴垛的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招娣假装没看到。
　　奶奶在骂大伯、大伯回嘴的时候，她蹲在一旁收拾猪草。
　　等到奶奶带着爹和大姐出了门，招娣才提着自己从山上拾回来的干柴往柴垛走。
　　——武家用来堆柴的地方，是做了个简单的木架子的。干柴被堆得高高的，正面看着杂乱无章，背面看起来却是整整齐齐的。武向东就在柴垛的背面拉了块塑料布当顶，地下铺了干草当床……将这里当成了他的“房间”。
　　招娣一边将自己拾回来的干柴码在柴垛上，一边悄声说道，“大伯，我在山上……刘孝忠家的牛棚斜对面、第三棵樟树下堆了好多菌子……大伯你想法子把菌子找个地方晒干了收起来吧？”
　　招娣刚说完……
　　“招娣，快点过来把早饭吃了就煮猪食，等下把要洗的衣裳带上，我们去河边了。”母亲戚善珍在厨房里叫喊着她的名字。
　　招娣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过了一会儿，武向东从柴垛后头爬了出来。
　　他摸了摸后脑勺，嘴里喃喃念叨了几句，然后趿上了鞋……
　　然后他没能抬得动腿。
　　一个趔趄……他还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
　　武向东及时地脱了鞋，光脚踩在了夯土地上，这才及时止损地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他骂骂咧咧地蹲下，骂骂咧咧地解开了系在鞋上的绳子，又骂骂咧咧地趿上鞋，最后骂骂咧咧地去了后山……
　　招娣拿着窝窝头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看——
　　她看到了大伯慌慌张张去后山的身影。
　　招娣笑了笑，咬了口窝窝头。
　　嗯，嘴里的窝窝头口感有点儿糙，但只要细细地品，就能品出微微的甜。
　　身后传来了宋霞老大不高兴的声音——
　　“舅妈，早上我们就吃这个啊！我在奶奶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喝牛奶吃鸡蛋的，我奶奶说，小孩子就要天天喝牛奶才长得高，有时候我奶奶还给我吃……”
　　接娣不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去你奶奶家喝牛奶、吃鸡蛋去啊！”
　　宋霞一噎。
　　她看了看手里黄澄澄的玉米面的窝窝头，气得……恨不得立马就扔掉！
　　可她又不敢。
　　再看看……
　　好像招娣拿着个窝窝头站在门边、还吃得挺高兴的？
　　宋霞只好拿着糙得有点儿割喉咙的窝窝头，又咬了一口。
　　死命地咽下去，她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甘心，便嘟嚷道，“……那过年的时候，我和我妈来外婆家拜年，外婆让煮汤面给我吃了，还放了荷包蛋和猪肉渣的！”
　　接娣又怆她，“那你等过年再来啊！”
　　“你……”
　　宋霞被气得想哭。
　　她下意识地又转头看向了招娣。
　　只见招娣叼住了窝窝头，走到了一旁。
　　宋霞连忙跟了过去……
　　原来，戚善珍已经蹲在院子里收拾起了猪草，招娣叼着窝窝头，也过去搭把手。
　　戚善珍夺过了女儿手里的猪草，冲她笑道，“吃你的去！”
　　招娣仰头咬了口窝窝头，然后看着戚善珍笑。
　　还真别说，娘笑起来的样子……
　　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嘤嘤嘤嘤


第10章 
　　忙完了家里的活计，招娣跟着母亲姐妹们去了河边。
　　戚善珍用铁桶提了一桶昨天夜里家人们换下的衣裳去，一边蹲在河边洗衣服、一边看着孩子们瞎闹。
　　村里的小溪浅得很，最深处也不过只能没过招娣的小腿。而且此处地势开阔，不但水浅、在这儿洗衣服的人多、过路人更多、还有好些村里的其他孩子也在这儿玩水。
　　哪有什么鱼虾可捉？
　　要捉鱼虾，就得沿着小溪往上走，走到人迹稍少些的地方，然后在浅滩处岸边草丛茂盛的地方垒上石头，把鱼网藏在隐蔽处，再摘些小鱼虾、小螃蟹等爱吃的帽子草扔进鱼网……等明天一早再过来取鱼网，就能收获多多的鱼虾啦！
　　戚善珍蹲在河边洗衣服，吩咐招娣带着来娣、富贵儿和宋霞去上边儿放鱼网。
　　接娣呆不住，闹着也要跟了去……
　　戚善珍没法子，只好又叫住了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趟水前行的招娣，教她等一等接娣。
　　招娣站定，等到接娣追了上来，她才领着众姐妹、背着装了鱼网子的背篓，慢悠悠的踩着浅浅的溪水往上游走去。
　　踩着水、挺好玩的。
　　招娣不时弯下腰去，捡了些好看的石子儿。
　　来娣追了上来，问道，“二姐你干嘛呢？”
　　见是来娣，招娣下意识地就回头看了一眼……
　　老四来娣从小到大、唯一的任务就是照（侍）看（候）弟弟富贵。
　　所以？
　　来娣没跟在富贵身边？那谁在富贵身边呢？
　　招娣回头看去，见宋霞正与富贵儿一块趟着水，两人还手牵着手的、说说笑笑的。肥胖高壮的富贵与苗条的宋霞走在一块儿，从个头上看……她俩还挺像同龄人的。
　　见富贵有人照看，招娣也就没管那么多，继续一边走，一边看到了溪水下的好看石头就捡了起来。
　　她还是不理睬来娣。
　　来娣默默地跟了她一段路，然后也捡了几块好看的河卵石，交给了招娣，轻声说道，“二姐，你还生我的气啊……你、你不要生气了嘛！”
　　招娣叹气。
　　她当然也很不爽来娣的“恩将仇报”，可想想前世来娣的下场、再想想……在她脱离武家之前，也不能跟家里人莫名其妙的撕破脸……
　　于是，招娣朝四妹露出了一个敷衍似的笑容，接过了她递来的漂亮石子儿，又说道，“要那种……一个石子上有两种颜色的才好看。”
　　来娣高兴坏了！
　　她又弯下腰去，继续捡了好些花花绿绿的石子儿……
　　不知不觉，姐弟几个走到了上游一处僻静的地方。
　　招娣停了下来。
　　她把放在背篓里的几个鱼网拿出来，去河滩边垒起了石头窝。
　　众弟妹见了，也纷纷停下，就在原地玩水。
　　宋霞和富贵说说笑笑的，突然来了句，“……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
　　富贵接嘴道，“恐龙特急克塞号，发射！”
　　说着，富贵弯腰从河底拾起了一块儿石子儿，朝着对岸扔了过去。
　　宋霞也扔了石子儿出去，嚷嚷了起来，“你没我扔得远！”
　　“你没我扔得远！”富贵儿有样学样地说道。
　　招娣没理这俩货，她在河边水草茂盛的地方垒了个石头窝，把鱼网放了下去，然后又扯了些鱼虾爱吃的草帽草、揉碎了塞进鱼网里。
　　来娣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做好了石头窝、藏好了这个鱼网以后，招娣又沿着小溪流往前走了十几米，又寻了一处水草繁密之处，继续垒石头窝……
　　宋霞和富贵儿像做贼似的跟在招娣和来娣后头……
　　“富贵儿，你是格武，我是阿尔塔夏公主。现在有两个怪兽在河边，她们是大坏蛋格德米斯的人，目的就要把我抓回去……格武，你一定要保护我！”宋霞说道。
　　富贵儿把自己的肉乎乎的胸脯拍得啪啪响，“阿啥子公主你就放心吧！我狗一定会救你的！”
　　顿了一顿，富贵儿又挠挠头，说道，“表姐，为啥恐龙特急克塞号的一号克塞叫做狗啊……”
　　宋霞白了富贵儿一眼，“只有你们乡下人才这么说，我们城里人说‘格武’的时候，发音是很洋气的，‘格’字要重读、‘武’字要轻读，你再试试？”
　　“格……狗？”富贵儿又试了一遍，然后发现格武的读音更加像狗了……
　　宋霞翻了个白眼，没好声气地说道，“算了啦！我们还是打怪兽吧！”说着，宋霞朝着招娣的方向泼去了一串水花。
　　招娣和来娣正忙得满头大汗，见宋霞用水花“袭击”自己，也没当回事儿，反手随便扒拉出一串水花当是“回击”了，然后就蹲在一边继续垒石头窝。
　　宋霞冷笑。
　　她带着富贵儿朝着招娣来娣的方向又靠近了几步，还一边靠近、一边朝着那姐妹俩泼着水花……
　　直到她和富贵距离招娣来娣的方向只有三五之遥了……
　　宋霞和富贵咬起了耳根子，“格武，格德米斯太强大，我们打不过啊……不如，我们找个大石头朝她们砸过去，石头够大，打出来的水花才够多，这样威力才大啊！”
　　富贵连连点头，“好！我们找个大石头！”
　　两人低下头，在清澈见底的溪水底寻找着大石头……
　　宋霞道，“格武，你看这个够大吗？还是那个……啊！你看！那块石头最大！”
　　富贵听了，果然摸了过去，费力的抱起了一块大石头。
　　宋霞又道，“格武，你要悄悄的过去，吓她们一跳哦！然后、大石头要砸在她们身边很近的地方，才可以吓倒她们哦！”
　　富贵点头，憋红了脸搬起大石头，颤颤巍巍地朝着招娣和来娣走了过去……
　　招娣与来娣背对着富贵与宋霞，一无所知。
　　就在富贵站在招娣身后，高高举起了硕大的巨石、准备朝着招娣和来娣砸过去的时候——
　　跟在宋霞与富贵身后、因为溪水哗哗流所以什么也听不清，压根儿就不知道宋霞和富贵儿说了什么的接娣看到富贵朝着自家姐妹举起了一块西瓜大小的巨石……
　　“富贵你干什么！！！”
　　接娣尖叫了一声。
　　招娣应声回头……
　　她猛地看到富贵儿高举着大石头朝着她和来娣砸了过来，下意识往旁边一歪，又奋力地踹了身边的来娣一脚！
　　招娣倒是避开了……
　　来娣因为被招娣给踹了一脚，身体也避开了……
　　可是，来娣的脚背，却结结实实地被富贵高高举起、重重砸下的那块大石头给砸中了！
　　溪谷间传来了来娣凄厉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娘！娘啊，疼啊……”
　　招娣一愣。
　　她先是看到了富贵面上惊诧的表情，然后又看到了站在富贵身后的宋霞，面上露出的兴灾乐祸的表情。
　　在这一瞬间，招娣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弟弟虽然蠢笨蛮横，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姐姐……
　　所以，必定是宋霞哄的了？
　　招娣心头灵光一闪！
　　她趁着富贵儿砸下了石头、大约是没料到真的砸到了人所以呆愣着……一动也不动的，然后冲着富贵就一脚踹了过去！
　　富贵才六岁，却因为全家最好的伙食统统拿来喂养了他，所以要比九岁的招娣看起来壮实多了。
　　可招娣却是个做活做惯了的。
　　那一脚踹过去……
　　她用上了足足九分力！！！
　　还有最后一分力……当时招娣是半撑着身子跌坐在浅溪里的，她虽脚下用力踹向富贵，但撑在水流里的手却顺便摸起了一块石子，捡了起来就朝着宋霞扔了过去！
　　武家人有多宠爱富贵，宋霞是知道的。
　　所以当招娣狠狠地踹了富贵一脚、富贵像杀猪一般嚎叫着倒在了水里时，宋霞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跟着，一样不明物事朝她飞了过来，直击面门！
　　“啊啊啊啊啊！”
　　因为距离太近，宋霞被招娣扔出来的石子击中了额头……剧烈的疼痛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跌入水中。
　　小溪并不深，可宋霞整个人躺倒在水里，却被水直接盖过……
　　慌乱中，宋霞失声惊呼，可她一张嘴就吃了好几口水，只知道用双手拼命地挥舞着……
　　幸好跟在后头的接娣赶了过来，一把捉住宋霞的手，将她扶着坐在了溪水中。
　　然后——
　　接娣扶着宋霞，冲着招娣尖叫道，“二姐！二姐你干什么……停下来！别！别打弟弟！你、你不要命了啊？”
　　原来，招娣一脚踹翻了富贵，投掷石头扔向了宋霞之后，就飞快地站起身，骑在弟弟富贵的身上，开始左一拳、右一拳地打起了富贵。
　　富贵被打懵了。
　　毕竟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起来反抗，只是呆愣愣的，由着招娣一拳接着一拳地胖揍……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太少了……恐怕今天是上不了榜单了，天气这么冷，有点犹豫要不要坑掉……
　　QAQ


第11章 
　　孩子们被戚善珍带回了家。
　　武老太面如寒霜的一一盯着这几个小捣蛋鬼们。
　　招娣和接娣姐妹俩身上还穿着湿衣，两人并排站着……招娣昂首挺胸，不服气地回瞪着武老太。而接娣则明显缩在招娣的身后，低着头抽抽噎噎的。
　　宋霞和富贵已经换上了干衣，两人坐在一旁，眼睛齐齐盯住了招娣。
　　受了伤的来娣则被戚善珍抱在怀里。
　　来娣的脚背一片血肉模糊，这会儿引娣蹲在一旁、正用刚刚捣烂了的中草药糊糊往来娣的脚背上涂抹。
　　来娣发出了隐忍又痛苦的嚎叫声——
　　“娘！娘啊……”
　　戚善珍紧紧地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宋霞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富贵……富贵便与宋霞对视了一眼。宋霞露出了生气又委屈的表情，又暗中朝着招娣那边使了个眼色……
　　富贵便愤怒地吼了起来，“奶！打死她！她打我啊！奶！快打死她！”
　　武老太厌恶地看着招娣，冷冷地说道，“我跟你们说了一万遍，好好带好弟弟！你倒好，还敢对他动手？”
　　在以往，武老太给孙女们灌输的观念就是——弟弟富贵是个宝，就算天塌了下来，也不能让弟弟不快活。就更不用说，好吃的好喝的，这些都由弟弟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可招娣今天就是要来挑事儿的啊！
　　所以她毫不畏惧地说道，“奶奶！你当时不在、所以你没有看到……富贵当时举起了那么大的石头，要打死我和来娣啊！”
　　“我没有！我打怪兽！”富贵立刻否认，还大声嘶吼了起来！
　　要比嗓门大是吗？
　　招娣不甘示弱地也大声吼了起来，“奶奶！我知道你重男轻女！家里的女孩子被富贵杀了也没关系……但他今天杀了我们，明天去外面杀人呢？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子，以后去外面杀人了、被警察抓去判了死刑……那你还有男孙子吗？我们武家岂不是就绝了后？”
　　众人一呆。
　　武老太被气得半死！
　　她目露凶光，高举起枯瘦的手，一巴掌就朝着招娣扇了过去！
　　招娣当然不肯吃亏。
　　她往后一退，堪堪躲过了武老太的魔掌，嘴下毫不留情地说道，“……所以我这不就是在帮着奶奶管教弟弟吗？我们都是弟弟的姐姐，哪有不为了弟弟好的……我们好了弟弟才会好、弟弟好了我们才会好……”
　　说着，见武老太来撵她了，招娣便绕着院子小跑了起来。
　　初时武老太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招娣。
　　毕竟就是来娣受了点儿伤，她的宝贝孙子富贵也没什么事……也就是打招娣俩耳光、彰显一下自己这一家之主的威仪，替富贵出口气也就算了。
　　可没想到，招娣却这么滑头？武老太一巴掌没够着她，她居然还敢跑？
　　武老太勃然大怒！
　　她不管不顾地追着招娣跑去。
　　看到奶奶这么不死不休地非要打自己……招娣终于有点儿慌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前世的她，害怕被赶出去又无处可去……所以被骂、被打都可以，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只能逆来顺受。
　　而今生的她，是想主动求去的。所以她……嗯，怕吃亏、也怕捱打。在武家，女孩子都是草，可以随便践踏，被打伤、甚至被打死，恐怕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
　　于是她心想，要不干脆跑出去避一避？
　　然而——
　　她刚刚这么一想，就看到……她爹武二狗嘴里叼着根香烟，身上披着件破烂的蓝色工作服，面色不善地挡到了她的跟前。
　　前有亲爹拦路、后有奶奶追来……
　　而招娣现在只是个九岁的瘦弱女童，身高不及武二狗的腰部。
　　招娣索性脚底抹油，朝着武二狗冲了过去，还喊了一声，“哎！哎……爹啊！爹快救我！”
　　她故意往左一扭……
　　武二狗往左边走了两步、意在捉住她。
　　于是招娣一边朝着他疾冲而去，一边往右扭……
　　武二狗便往右又走了两步……
　　眼看着招娣就快要撞上武二狗、武二狗甚至已经伸出了手马上就要捉住招娣了！
　　招娣先是眼疾手快地狠拍了一下他的手，然后一转头、很惊恐地喊了一声“弟弟”！
　　武二狗一愣……
　　招娣趁着他转头去看富贵的时候，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
　　戚善珍看不下去了，喝道，“招娣，快回来！”
　　招娣站在家门口，委屈巴拉地看着面阴沉的武老太、狂怒的武二狗，辛灾乐祸的宋霞和忿忿不平的富贵……
　　招娣流下了重生后的第一滴眼泪。
　　“我不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会打死我的……既然你们这么偏心，那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我再也不认你们了！”吼完，招娣转身就跑。
　　只是……
　　她刚一转身，就“咚”的一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招娣只觉得鼻子辣痛到……完全无法呼吸。
　　“咋滴？”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招娣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不过，从声音可以听出来——
　　他是大伯？
　　这时，武老太已经冲了过来，举起了巴掌就朝招娣扇去。
　　招娣下意识要逃……
　　奈何大伯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缩进了大伯的怀里，武老太的巴掌便狠狠地拍在了招娣瘦弱的肩膀上。
　　“咋啦？”
　　武向东扬高了声调。
　　他不动声色地提溜着招娣，把她放到了自己的身后。
　　对着满面凶相、一脸横肉的武向东，愤怒地失去了理智的武老太喘着粗气，终于一点一点地拾回了自己的理智。
　　“接娣，你说！”武老太怒吼道。
　　接娣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其实，刚才宋霞已经伶牙俐齿地把事情“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了。
　　但从宋霞的嘴里说来，事情是这样的——
　　她和富贵闹着玩儿，两人正往水里扔石头呢，结果招娣突然就先踹了来娣一脚、然后又踹了富贵一脚，还扔石头砸中了她的额头。至于来娣的腿是怎么伤的、宋霞没看见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接娣踹伤的吧……
　　接着宋霞的说法，她和富贵可是被洗得白白的、根本就是招娣发神经！
　　所以武老太才会这么生气。
　　可这会儿，接娣被奶奶这么一吓，又被大伯吃人一般的目光盯着……接娣压根儿连喘气都不敢，噼里啪啦地就说了出来……
　　当时事发紧急，但也并没有太复杂的过程。
　　接娣看到的，不过就是——
　　宋霞冲着富贵说了几句话，富贵就搬起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朝着招娣和来娣砸去。接娣大喊示了警，招娣避开了、招娣还想救来娣但来娣没能避开……招娣就踹了富贵一脚、又用石子儿砸了宋霞……
　　武老太一愣，张大了嘴。
　　当时戚善珍也没在场，是后来听到孩子们哭喊的时候，她才冲过去的……
　　她过去的时候，来娣已经哭得不像样子，招娣正骑在富贵身上狠揍，接娣扶着呛了水还奄奄一息的宋霞……
　　急怒之下，戚善珍直接将招娣推倒，把儿子拉了起来。
　　她已经先入为主的看到了招娣在打富贵，所以也不怎么相信招娣的话……
　　直到此时接娣说出了实情。
　　这时，被戚善珍抱在怀里伤了脚的来娣也哭着说道，“娘，三姐说的是真的……我和二姐正在放鱼网，突然听到三姐说‘富贵你干什么’……转头一看，富贵搬了个大石头……他、他要打死我和二姐啊……”
　　这么一来，大人们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
　　武向东没再管招娣，朝着小胖子富贵走了过去，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小子！够可以啊！比老子还厉害……老子当年杀的是上门来欺负我们家的混蛋，可你要杀的，是自家人哪！”
　　“没有！我、我打怪兽！”富贵知道大伯不是好人，被他表扬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急忙脸红脖子粗地解释道。
　　武向东嘿嘿笑，还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和气”地说道，“没事儿，富贵我跟你说哈，牢饭可比家里的饭菜好吃多了！起码管饱……号子里有好多人，有杀了人的、还有杀了人把人煮来吃了的、还有杀了人以后把死人剁碎了拿去喂了狗的……”
　　他越说、武家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够了！”
　　武老太粗着喘气地打断了武向东的话。
　　武向东理都没理她，继续拍着小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富贵啊，你好好干啊……大伯看好你！你可是个有前途的人……”
　　富贵虽然还小，可看着奶奶和爹妈的表情，已经知道自己可能犯下了什么错误。
　　他害怕极了，哭着说道，“……奶奶！是、是阿霞表姐叫我搬石头去打怪兽的！我、我不想当狗了、不当狗了……以后都不当！”
　　众人齐齐一呆。
　　打怪兽、当狗？？？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了宋霞的脸上。


第12章 
　　“什么狗？”武老太面色不善地问道。
　　小胖子富贵呜呜的哭了起来，“表姐要我当狗，她当公主，二姐四姐当怪兽、还是个啥子将军派来的呜呜……然后表姐就让我搬个大石头去打怪兽呜呜……”
　　武老太勃然大怒！
　　她的宝贝孙子被宋霞这个小贱人给当了狗？？？
　　武老太继而转头看向了宋霞。
　　宋霞本来还津津有味、幸灾乐祸地看着戏的……
　　没想到这把火突然烧到了她的身上！
　　她一愣，急忙解释，“外、外婆……不、不是狗，是、是格武……格武啊！啊，还有阿尔塔夏公主和、和格德米斯的将军……”
　　宋霞一心想澄清格武非“狗”……
　　可落在武老太等人的耳里，“格武”与“狗”的发音，受乡音的影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好嘛！
　　“你教富贵搬石头去砸招娣和来娣啦？”武老太冷冷地问道。
　　“没有没有！”宋霞断然否认。
　　富贵听了，睁圆了眼睛大声说道，“有！是你说的！就是你说的！”
　　宋霞为了摘清自己，一脸嫌弃地看着富贵，说道，“就你那傻样儿，还有脸说是我教你扔石头的？你连格武和狗都分不清，那我说教你扔石头、你能听懂？”
　　“能听懂啊！”富贵答道。
　　宋霞一噎。
　　两人拌了几句嘴……
　　武老太、武二狗和戚善珍等人心中已经知道大约是怎么一回事了。几乎所有人看向宋霞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武老太更是被气得喘起了粗气。
　　她叉起了腰，正准备……
　　戚善珍及时制止了武老太，“娘，四妹不在家，咱们就都将就些吧！”
　　闻言，武老太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高高地扬起了巴掌，一记耳光就扇在了接娣的脸上！
　　“啪！！！”
　　接娣惊呆了。
　　她呆呆的，连哭也不会……
　　武老太虽是一巴掌打向了自己的孙女儿，却用三角眼冷冷地看着宋霞，阴恻恻地问接娣道，“知道奶奶为什么要打你吗？”
　　接娣垂首、唯唯喏喏地摇了摇头，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淌了下来。
　　武老太依旧盯着宋霞，却对着接娣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有这样的内情，为什么不早早说出来、告诉我？既然你还想在这家里呆着，就得老老实实的……否则，别以为隔了辈儿我就拿你没办法！懂？”
　　接娣没吭声。
　　大姐引娣急了……
　　她连忙过去走到了接娣身边，用胳膊肘儿戳了戳接娣，又小小声教她，“快说‘谢谢奶奶、我知道’……快说啊！”
　　接娣呜呜地哭了起来，“谢谢奶奶，我、我知道了……”
　　从头到尾，武老太压根儿就没看接娣一眼。她一直冷冷地盯着宋霞，直到接娣哭着说出了那句“谢谢奶奶”……
　　武老太依旧盯着宋霞，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武老太突然猛地回过头，看向了招娣。
　　站在大门口的招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往外头跑……
　　“招娣你个死崽！还不快去煮饭？”武老太冲着她怒吼了一声以后，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招娣放下了心。
　　直到这时，接娣才扑进了大姐引娣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教唆弟弟打人，又不是我打了弟弟……奶奶打我干嘛，呜呜呜呜……”
　　一场事故，让引娣的两个妹妹一个捱了打、一个受了伤……家里的活计本来就多数落在女孩儿们的身上，来娣受了伤、自己还需要照顾呢，怎么照顾弟弟？难道要让她、二妹或三妹再匀出时间来照顾四妹和弟弟吗？
　　所以，引娣也很生气，恨恨地瞪着宋霞。
　　宋霞则呆愣愣地站着，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继承了她娘的机灵，哪会听不出……刚才外婆掌掴接娣、根本就是在杀鸡给她这个猴看！还有刚才外婆说的那些话，也全部都是冲着她宋霞来的！
　　可是……
　　为什么呢？
　　虽然是她指使表弟去欺负招娣和来娣的，可她也没想到……表弟那么蠢，居然会砸伤来娣的脚！以及，她更加不敢想像……招娣居然敢打表弟！
　　这一切的一切，她不过也就是和富贵表弟说上了几句话而已！
　　所以……
　　外婆怎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以前外婆很疼爱自己的！！！
　　没人愿意理会宋霞。
　　招娣刚才被武老太吼了那么一嗓子，已经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了。
　　昨天还念着四姑武仪莲带着孩子是回来走亲戚的，所以招娣还费心思地指导她娘做出了几道鱼肉蛋的菜式……
　　今天？
　　嗯，今天就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吧！
　　招娣煮了一锅掺杂着各种豆子的米饭，又在米饭里蒸了切成巴掌大的南瓜，还将俩鸡蛋洗净了，连着壳一块儿放进了米饭里煨着。
　　菜么，她就随便抓了一把红皮花生米放在没有油的铁锅里炒到有些焦脆，再用锅铲从猪油罐里抠了一小坨猪油到锅里，再将从坛子拿出来的腌菜倒进锅里，再洒点儿切好了的蒜末进去……
　　炒好了花生米炒腌菜以后，她，又去菜园子里摘了四五颗辣椒和西红柿回来，炒了个椒子炒西红杮。
　　开饭的时候，招娣大大方方的将煨在米饭里的俩鸡蛋递给来娣一个、接娣一个……
　　富贵的眼睛瞪直了，不服气地说道，“二姐，我的蛋呢？”
　　武向东哈哈大笑，“你二姐怎么知道你的蛋！你的蛋……不在你自己身上吗？”
　　富贵年纪尚幼，还不懂得“蛋”的意思，闻言低了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抬起头疑惑地说道，“没有啊……”
　　“你没有蛋？？？男人没有蛋！哈哈哈哈哈……”武向东夸张地叫喊了起来。
　　武老太一向看不上武向东，但也不敢跟武向东撕破脸。可现在武向东又涉嫌“教坏”她的宝贝孙子，武老太忍不得了，就说了句，“招娣再拿个鸡蛋来给富贵儿！”
　　招娣也没管奶奶武老太的脸色，直接怆富贵道，“没你的份儿！我就只煮了两个鸡蛋！你自个儿好好想想，为啥只有你三姐和四姐有鸡蛋吃！”
　　她这么凶巴巴的，富贵却离奇地怂了，耷拉着头、捧着碗儿没说话。
　　这时，大姐引娣突然夺过了接娣手里的蛋——
　　接娣正准备剥了蛋壳就吃鸡蛋呢，却猛然被大姐夺了去……接娣的眼圈立时红了，带着哭腔喊了声，“大姐……”
　　而这声“大姐”一喊出口，接娣就不吭声了。
　　原来，引娣拿着那枚热乎乎的鸡蛋，正贴住了接娣那半边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的面颊。
　　“傻呀你！你二姐给你个热鸡蛋，是为了敷你的脸……来，自个儿拿着，这就样敷着，等鸡蛋不热了再剥壳吃掉，懂？”引娣说道。
　　接娣这才破涕为笑。
　　可那一边，来娣却拿着鸡蛋，有点儿坐立不安的。
　　从来娣懂事开始，她主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弟弟富贵。所以富贵也一向都习惯了欺负她。现在接娣有引娣护着，于是富贵就盯上了来娣手里的鸡蛋。
　　来娣不如接娣有底气……
　　因她知道，照顾弟弟还是她的责任。现在得罪了弟弟，以后有的是她的苦头吃。
　　所以，虽说来娣很想吃这个鸡蛋，但还是垂下了头、咬着嘴唇将鸡蛋递给向了富贵。
　　富贵都已经伸出了手，准备去四姐手里拿的……
　　招娣用筷子“啪”的一下子打在他手心上，疼得哇哇叫！
　　武老太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招娣。
　　招娣骂富贵道，“你把你四姐的脚砸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跛！你还抢她的鸡蛋吃！是为了奖励你砸得好、是吧？你要不要试试你把奶奶的脚也砸断？看看奶奶奖励你吃什么！”
　　武老太看向了招娣，眼光凶得好像能杀人。
　　招娣假装没看到。
　　她夺过来娣手里的鸡蛋，三下两下地剥了壳，将那白润润、肥肥圆圆的鸡蛋直接塞进了来娣的嘴里。
　　富贵吃痛，又看了奶奶一眼，不也再说话，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起了饭。
　　来娣吃着鸡蛋，眼泪哗哗地流。
　　武向东哈哈大笑，一边念叨着“男人没有蛋”，一边拼命地把炒腌菜里的花生米一粒不落地全扒拉到了自己碗里，美美地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好，有你们陪我，我就慢慢地把这个故事讲完……
　　^_^


第13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
　　招娣说服母亲戚善珍去山上干活去了，捕鱼虾和采菌子的事儿就交给她和接娣。来娣的脚受了伤、什么也干不了，所以她的活计就由宋霞来干。
　　也就是说，照顾富贵的事儿，落到了宋霞身上。
　　直到这时宋霞才知道，别看外婆家这么穷，她的表弟富贵可过得比她这个城里姑娘富贵多了！
　　富贵都六岁了，拉了屎还不会自己揩屁股！！！
　　那，他拉了屎以后，谁给他擦屎呢？
　　呵呵……
　　以前是来娣干，现在是宋霞干。
　　宋霞当然不干了！
　　所以头几回她就闭着眼睛、伸出兰手指用纸巾随便给富贵揩了两下就当是擦好了……
　　然后那一整天，富贵都带着一身的屎味……
　　换作以前，要是来娣这么干了，会被武老太打个半死！可宋霞不是来娣啊，而且武老太也因为动了心思想从宋霞她娘那里弄点儿钱来供老五上北大……所以也不好出手惩诫宋霞。
　　但是招娣无所谓啊！
　　她虽然不知道武老太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招娣已经立志要当这里最最神憎鬼厌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地被家里人“放弃”，为将来的分家和过继做出充分的准备啊！
　　所以这个“恶人”，就在武老太无言的首肯、招娣有意而为之的你情我愿的默许前提下，由招娣来实施了。
　　招娣抽出了一根柴火，威胁宋霞马上把富贵的屁股用热水和毛巾给洗干净，然后再把沾着屎的毛巾和裤子拿到河边去洗干净。
　　要是宋霞做不到，那就不用吃饭了！
　　宋霞当然不肯，还大哭大闹……
　　可长辈们都恨她先前教唆富贵伤了自家姐妹，没一个肯出面替她解围；几个与她同辈的娣们呢，也人人都恨她挑拨离间的，没一个愿意帮她的。
　　招娣更是狠，还真不给宋霞吃饭。
　　宋霞饿了一夜，第二天认了命，从一大早开始就老老实实地侍候富贵刷牙洗脸，拉屎擦屁股什么的。
　　招娣满意了，和三妹接娣忙完了屋里的活计以后，就一块儿上山采菌子、去河边收鱼网子。
　　接娣可能是家里最聪明的女孩子了。
　　但聪明过了头，她也是有短板的。那就是——接娣爱偷懒。
　　可这一点，又正好合了招娣的意。
　　偷懒好哇！
　　所以两人在山上采菌子的时候，招娣总先带着接娣去摘些野果子吃……现在六月间的天气，山间远比村庄里凉爽，而且六月正是出野果的时候，有酸酸甜甜比草莓还好吃的六月泡、甜津津的山捻子、还有味甜但核比较大的野葡萄什么的……
　　一有这些好吃的，接娣就挪不动腿儿了。
　　招娣会很贴心的给三妹找个不晒的地方，然后再把好多野果子送到三妹跟前……然后她才在附近采起了菌子。
　　而招娣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她想要藏私。
　　鱼虾她是不好藏私的。毕竟那玩意儿是一网兜一网兜的，目标太大，她不可能在接娣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一整整网兜的小鱼虾吧？
　　所以就只能藏私这些菌子了。
　　趁着接娣躲懒吃野果子，招娣就会快手快脚地采摘好些菌子，偷偷的藏好、做好记号，然后等接娣把那些野果子吃得差不多了……招娣就会说这里菌子好少、我们去别的地方去。
　　等回到了家里，招娣再找机会悄悄和大伯简单地说下藏菌子的地方……
　　至少大伯是怎么处理那些菌子的，招娣就不管了。
　　接娣虽然爱偷懒，但也不是一点儿不做的。
　　于是，姐妹俩在这几天里，统共摘采了近七八十斤的各种杂菌，又在小溪流里收了近十几二十斤的小鱼虾。
　　除此之外，姐妹俩还弄了不少野果子到家里来，尤其是野葡萄。野葡萄甜津津的，但肉少核大，没人愿意吃它。但可以用来自酿葡萄酒。酿出来的葡萄酒偏甜……武家女孩子多，很受欢迎。为此，戚善珍还特意洗净了一个大埕子，专门用来酿野葡萄酒。
　　夏天天气热。
　　招娣姐妹采回来的菌子在两三天之内就被晒成了杂菌干，小鱼虾也被武老太及时的处理了、晒干了。
　　同时，因为处理小鱼虾要将头与肚肠去掉……这些污秽之物就喂了家里的鸡鸭。结果鸡鸭吃了“荤”以后，白天夜里都闹腾的凶……四五天的功夫，本来养了七八只鸡、并五六只鸭子，每天最多也就只能收一两个蛋的，突然一下子就每天能收四五个蛋了！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六月六。
　　介于武老太老早就托人给女儿武仪春带了话，所以这天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二姑武仪春就带着儿子女儿、拎着大包小包的就回来了。
　　二姑应该是武家嫁得最好、也是过得最好的。在招娣印象中，二姑也是三观最正的一个人了。
　　每一次二姑回娘家，总会为每一个人准备礼物，包括家里的每一个女孩子！
　　这次也不例外啊！
　　这一回，二姑给武老太带回来的是一双很小巧但很别致的金耳环、给戚善珍带了条连衣裙和一双小皮鞋，给武向东武二狗带的是香烟，送给武向北一个很洋气的帆布书包，四姑武仪莲和小姑武仪兰虽然不在，但也为她俩各准备了一双银耳环。
　　送给小一辈儿的，则是人手一包水果糖，每人一双塑料凉鞋，就连宋霞也有份儿。
　　当下，人人都喜笑颜开！
　　表妹王璎过来找招娣，“二姐你别忘了哈，过年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夏天教我游泳的！”
　　招娣早忘了。
　　不过，学游泳也不是啥难事儿。
　　在村里的那条小浅溪里随便找个半米深的水塘，扒拉上三五天就能学会。
　　“你要能在家住上一星期，包你会！”招娣说道。
　　王璎道，“一言为定！”
　　招娣瞪大了眼睛，“你娘……你妈妈肯让你在这儿住？”她差点儿都给忘了，王璎是城里人，城里人很少把母亲喊做“娘”，一般都叫“妈妈”的。
　　王璎心有余悸地说道，“前几天我哥他们学样的几个男孩子去水库玩，结果淹死了一个男孩……然后他妈妈疯了，奶奶也上吊死了。我奶奶被吓坏了，就下了圣旨，让家里的堂兄妹必须要在这个暑假里全都学会游泳呢！”
　　招娣道，“学会了游泳还是好的。”
　　武老太站在一旁扯着嗓子的喊招娣去干活……
　　招娣只得匆匆地去了。
　　家里人多，这回又是招待二姑……
　　招待二姑嘛，招娣还是很心甘情愿的。再加上都已经为今天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当下，招娣杀了只鸡、放了几粒红枣和香菇炖上了，又将她爹武二狗一大早称回来的五斤猪肉给切了，一大半儿做成巴掌大的扣肉、一半儿切成肉沫子掺了辣子和腌菜炒，美味又下饭。
　　她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所有的菜肴都快准备好的时候……
　　招娣想了想，找出了一个大碗，把所有已经快办好的菜都给挟了点儿。
　　在家里办宴席，光靠招娣一个人当然不行。
　　她娘戚善珍才是主力。
　　娘儿俩在厨房里忙得天昏地暗的，总算办好了丰盛的饭菜。可一转头，戚善珍见了招娣的作派，不由得奇道，“招娣，你这是做什么？”
　　招娣道，“娘，不瞒你说……我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到底会出什么事……以往家里从来不做姑姑节，奶奶今年到底是在搞什么喽……所以我留一碗菜，万一今天谁闯了祸、被奶奶罚着不给饭吃，也好留一着后手。”
　　“再说了，这么好的饭菜……就算不用留后手，用井水湃起来明天吃也可以啊！”招娣说道。
　　戚善珍听了，吩咐她，“再留多一碗。”
　　招娣瞪圆了眼睛！
　　连娘也赞成她的话，所以……
　　“娘啊，这姑姑节……到底什么名堂啊？”招娣悄悄眯眯地问道。
　　这几天戚善珍已经快被烦死了。
　　再加上，她这几个女儿，除去接娣来娣还小、不算太懂事之外，引娣招娣这两个大的算是很乖很懂事了，平时戚善珍叫她俩做点什么也是很放心的……
　　这会儿听招娣这么一问，又四下无人的，戚善珍便皱眉道，“你奶奶说，要供你五叔上北大！这次主要就是向你二姑借钱的……到时候还要卖我们的房子，猪和牛也要卖！”
　　招娣瞪圆了眼睛！
　　戚善珍悄声说道，“你奶奶还说……怕是要把你小姑也许个人家！”
　　招娣的眼睛惊得快要跌出眼眶了！
　　——奶奶要砸锅卖铁地供武向北念书？而且还是上北大？？？


第14章 
　　“舅妈，你们在说什么？”
　　王璎的声音响了起来。
　　招娣与戚善珍一怔，齐齐朝厨房门口望去。
　　王璎和王珩站在厨房门口……
　　准确说来，是王璎拉着满脸怒气的王珩站在厨房门口。
　　戚善珍笑道，“阿璎快进来，我和招娣正说起你咧……快过来让舅妈看看啊！”
　　趁着戚善珍说话的空当儿，招娣自然又大方地把一大碗刚才从各个菜碟子里挟起来的菜给藏在了灶下的橱柜里。
　　王家兄妹俩过来了。
　　但因为招娣落落大方的，他们也不知道其实招娣正在藏菜，还以为她是在收碗、放盘子什么的。
　　“舅妈你说我什么哪？”王璎问道。
　　王璎和富贵同年，都是六岁，但王家家境好、舍得花钱养孩子，而且这一双儿女又都长得好看……所以王璎看起来和九岁的招娣一般大小，比招娣大一岁的王珩则看上去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
　　“说你长得好啊！你看看你二（表）姐，总是矮短短的不长个子！”戚善珍笑着说了句，然后又察颜观色地看向了王珩，问道，“阿珩（heng二声）怎么啦？”
　　招娣已经轮了一世，早知自家人是什么样的一副嘴脸，也清楚二姑家里人因为心善、也吃了武家不少的亏。现在看到了这对粉妆玉琢的兄妹，尤其是王珩的脸还拉得那么长……
　　也不知道刚才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招娣用筷子挟了块用蛋液面糊炸的红薯片，强行塞进了王珩的嘴里……
　　王珩一愣，下意识地就张大嘴咬住了。
　　王璎见了，嚷道，“二姐我也要！”
　　招娣笑眯眯地又挟了一块炸红薯块，喂进了王璎的嘴里。
　　除此之外，她还给自己挟了一块、还递给娘一块……
　　四个人在厨房里咬着脆卜卜、香酥酥、又还着天然甜糯的炸红薯片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二姐，这是红薯吗？好好吃呀！”王璎年纪小，吃完一块就眼巴巴地看着灶上盛红薯片的大筛子，直舔嘴唇。
　　招娣就又挟了一块给她，“好吃你就多吃点！到时候回了县城可就吃不到了！”
　　“谢谢二姐！”王璎谢过招娣、接过了炸红薯片就吃了起来。
　　王珩，“谢谢二姐我也……”
　　他刚说完这句，突然想起来招娣应该是他的表妹？？？
　　王璎哈哈大笑了起来。
　　招娣也忍俊不禁。
　　王珩有点儿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招娣把筷子放到了大筛子的旁边儿，笑道，“来、自己挟……”
　　王珩果然又挟了块炸红薯片，然后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
　　“你们咋不在外头玩呢？”戚善珍问道。
　　王璎“哼”了一声，说道，“阿霞表姐像个疯子一样……我问她、我妈妈带来的水果糖好吃么，她就阴阳怪调的。然后我哥又问了句‘阿霞你的暑假作业写完了没’，结果她就哭了起来，还说我和我哥欺负她！舅妈你说，我们欺负她什么啦！”
　　说着，王璎又问招娣，“对了二姐，你吃了我妈妈带来的糖果没有？”
　　招娣摇头，“还没有……你问这个干嘛？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把那糖给藏得好好的，你肯定找不到！等你们回了城里以后我再吃，要不然现在一开封……被你们吃光了可怎么办！”
　　众人莞尔。
　　王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我妈妈虽然给了你们糖果，但外婆肯定会把那些没拆封的糖果收回去！以后留着做人情送给别人家的，所以……”
　　说着，王璎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粒被五彩塑料纸包住的硬质糖果，拆开了糖纸，喂给了招娣，又道，“所以来的时候我在家里拆了一整包糖，全塞进我和我哥的口袋里……二姐，好吃么？”
　　招娣含着酸酸甜甜又香香的水果糖，直点头，“好吃！啊，好甜！”
　　王璎得意地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剥了糖纸也喂戚善珍吃了，“舅妈，好吃么？”
　　王璎的童言无忌让戚善珍有点儿下不来台。
　　她含着嘴里糖果，笑着说了声“好吃”，然后就借口出去看看，转身走出了厨房。
　　招娣便在厨房里收拾碗筷什么的。
　　王珩突然问道，“二姐……二表妹，小舅舅在干嘛？”
　　招娣一怔。
　　她转头看了王珩一眼。
　　想了想，她很隐晦地说道，“你小舅舅最近可用功了，天天在家看书，连房门都不出……”
　　王珩道，“我听宋霞说，小舅舅要考北大？”
　　招娣心道，你们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不过——
　　“不知道哩！”招娣老老实实地说道。
　　想了想，招娣又道，“不过，奶奶说过了，要是你们小舅舅能考上北大的话……嗯，家里砸锅卖铁、卖房子卖牛卖猪也要供他哩！”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知道王珩这个小孩子能不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来。
　　王珩冷笑，“就他那样的，还能上北大？他现在在上的县城第五中学，升学率据说只有百分之五！他还是差生、天天旷课去游戏厅打魂斗罗，我看他啊……考北大就是在做梦！能不能读完高中还是个问题哩！”
　　招娣没吭声。
　　王珩突然一呆。
　　他不再吃炸红薯片了，而是转过头，盯着招娣看了一会儿。
　　招娣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二妹，刚你说……家里卖房子卖猪牛的，也要供小舅舅上北大？”王珩问道。
　　招娣看了看四周……
　　这会儿也没人来厨房。
　　于是她看着王珩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了撇清她和她娘的“嫌疑”，招娣轻声解释道，“我也是听到阿霞姐说的……”
　　王珩半天没说话。
　　他冷笑了起来，轻蔑地说道，“痴人说梦！”
　　半晌，王珩突然又说道，“咦，不对！小姨也在县城读高中啊！为啥小舅舅回来了，小姨却还没放假？”
　　“你小姨和小舅舅又不在一个高中，他俩一个一中、一个五中的……可能五中放假比较早吧！”招娣胡乱猜道。
　　王珩道，“你不懂！现在高中一般都是统考，没理由五中考完放假了、一中还没考！啊，我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王珩就拉着他妹妹跑了。
　　王璎差点儿摔了跤，急忙问道，“哥，你干嘛？”
　　招娣扭着头看这对兄弟俩——
　　只见白净秀气的少年拖着伶俐可爱的粉团子妹妹快步走出了厨房，而且哥哥还教导妹妹——
　　“妹，等一会儿我要跟咱妈说两句话，你负责把外婆拖住，嗯，你就喂外婆吃糖果，知道吗……”
　　“好咧，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王璎细声细气地答道。
　　没来由的，招娣就有点儿艳羡。
　　家里姐妹多，也不是没有真感情，但相互之间总是以推诿责任、算计利益为多。
　　招娣也想要些可以真诚相待的家人。
　　可惜并没有。
　　招娣长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索性外头武老太也没叫开饭，招娣干脆又找出了一个大碗，将灶上那些已经准备好的各式肉菜又各挟了些，堆在了大碗里，然后又把那一大碗菜给藏好了。
　　这时——
　　外头突然喧哗了起来！


第15章 
　　听到外头喧哗声响起来的时候，招娣正在洗菜刀。听到了动静，她就走到厨房门口，伸了个头出去一看……
　　这么一看，招娣就怒了！
　　原来，伤了腿的来娣正趴在地上大哭，弟弟富贵站在她身边，居然用脚去踩来娣的头！！！
　　宋霞就站一边儿看着，还笑嘻嘻的。
　　这时，人们都听到了这动静，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但大多数人都只是把富贵拉开，甚至武二狗在这过程中还踩住了来娣的手！
　　来娣又发出了一声惨叫，哭得更加厉害了。
　　武二狗被哭声扰得心烦，一脚狠踹向了趴在地上的来娣，还骂道，“嚎嚎嚎！嚎你个U#%&#…一点本事没有就会哭！”
　　来娣被踹飞出了几步远，然后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像抖糠似的，还猛烈地咳起嗽来。
　　极度的恐惧使来娣连哭都不敢，哆嗦、喘气、哭泣、咳嗽全部断断续续的……她小脸儿煞白，没过一会儿，眼睛就直了。
　　可是……
　　即使来娣都已经这样了，家里所有的人却都围在富贵身边，一个劲儿地说着“富贵你开口骂骂就好了别把你四姐往死里打啊”，“富贵啊到底咋了”，“富贵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我的宝哦她咋的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打死她”之类的……
　　招娣大怒！
　　她拎着菜刀就冲了过去！
　　宋霞第一个看到了招娣……
　　“招娣你、你干嘛？快把菜刀放下！”宋霞尖叫了起来。
　　众人一怔。
　　四周变得安静了……
　　招娣怒气冲冲地高举起了菜刀，恶狠狠地盯着富贵，大骂道，“你就这么对待自家姐妹的？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来娣当成你的姐姐？有没有？”
　　众人惊呆了。
　　“招娣你个死崽！造反啦你！”
　　武二狗大骂着，还想夺下招娣手里的菜刀。
　　招娣转头看向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滔天，“你碰我一下试试？既然你不把我们姐妹当人看，我们也没了活路……那大家就一块儿死！”
　　武二狗被她的眼神给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娣！来娣……你咋啦？”
　　大姐引娣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招娣转头一看……
　　只见引娣正跪坐在地上，抱着怀中已经口吐白沫的来娣，急得直哭。
　　“来娣！四妹……你说话、快说话！到底哪儿疼啊？”引娣哭着摇晃被她抱在怀里的来娣，又转头冲着戚善珍和武二狗喊，“爹、娘啊，四妹动不了也不会说话了……快送四妹上医院看看啊！”
　　戚善珍一听，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过去，跪在地上，从引娣的怀里接过了来娣。
　　来娣全身依旧在抖糠似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却两眼无神，而且白多黑少；嘴巴似乎也已经闭不上了，白沫子还自动从嘴里往外喷……
　　“来娣！来娣？乖儿……不怕不怕，娘这就带你去卫生院、不怕不怕啊……”说着，戚善珍抬头朝武二狗看了过来，急道，“当家的，快送来娣去医院啊！”
　　武二狗犹豫了。
　　这时，一旁的武老太终于开了腔。
　　“女娃子送什么医院，引娣啊，去喊胡老四过来看看吧。”
　　——胡老四是村里的赤脚医生。
　　二姑武仪春把女儿王璎护在怀里，倚着板壁说道，“胡老四今天去城里了，我在镇上转车的时候看到他了，还和他打了招呼哩。”
　　闻言，戚善珍急忙对武老太说道，“娘、当家的！人命关天啊……求你们，快拿钱给我！我送来娣上镇医院去看看！”
　　武老太没吭声。
　　——她是武家的领导者，她的态度，决定了来娣的生死。
　　戚善珍呆了一呆，明白了过来。
　　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娘啊，当家的……求你们！求求你们啦！这是一条命啊！”
　　武家村地处偏僻，想去一趟镇上，得步行一小时左右、走上约六七公里才能走到县道边，然后再搭乘班车才能去镇上。然而，每天也只有在固定的两趟班车往来镇上。
　　在这个时候要去镇上，压根儿就没车！
　　所以，想送来娣去镇医院看病，凭一两个人的力量、又没有钱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见武老太长久地不说话……
　　招娣拿着菜刀，手微微地哆嗦了起来。
　　富贵被接娣和宋霞拉到了一边儿，嘴里还恨恨地说道，“死了就死了！死了咋的？反正家里的赔钱货也多，死一个还省口粮哩！”
　　招娣大怒，拿着手里的菜刀就朝着富贵劈了过去！
　　“你才是个赔钱货！仗着比我们多长了个急吧你就不赔钱了？那你踏马地赚点钱给我看看？啊？废物一个！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什么……”招娣大骂了起来。
　　当然她也没真劈向富贵，只是一刀剁向了富贵身边的木板壁（武家的屋子是木板结构的）。
　　她用力之狠，以至于菜刀都深陷进木柱子差不多三厘米深！
　　甚至在一时之间，她的菜刀都拔不出来了！！！
　　富贵被招娣的气势一吓，整个人跌坐在地，大哭了起来，“奶！阿奶！！！救命！救命啊奶奶……”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招娣狠着劲儿地拔下了菜刀，两眼通红地盯着富贵，一字一句地说道，“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你踏马的还一口一个赔钱货？你奶奶是不是女的？啊？我问你，你奶奶是不是女的？”
　　富贵被吓得连忙点头。
　　“那你奶奶也是个赔钱货喽？你个带把儿的废物！你有本事搞死你四姐，你有本事把你奶奶搞死啊！反正你奶奶也是个赔钱货！”招娣大骂了起来。
　　武老太差点儿被气晕了……
　　“招娣你个死崽！你个剁了脑壳滴！你%^(%^#%^……”武老太被气够呛，一顿经典国骂脱口而出！且她也顾不上招娣手里有菜刀了，气势汹汹地叉着腰、伸出了手……就想给招娣一下子！
　　招娣毫不示弱地用菜刀去挡武老太的手……
　　武老太终是因为害怕……最终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二丫把刀放下，先送四丫去医院要紧！”
　　招娣转头一看……
　　大伯武向东已经直接朝着戚善珍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蹲在戚善珍面前，说道，“把四丫放在我背上，用绳子捆住她。”
　　戚善珍哭得手软脚软的，最后还是引娣帮了忙，才把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来娣给放在了武向东的身上。戚善珍抹着眼泪找来了绳子，把来娣捆在武向东身上，又哭着说道，“没有钱哩，就是去了医院、也怕医生不给治……”
　　武向东恶狠狠地说道，“妈个鸡！医生不治老子就把医院掀了！”
　　说完，武向东背着来娣就朝着院子门口跑去。
　　戚善珍也跟了过去……
　　武向东回头看了一眼，喝道，“二丫把菜刀放了，快点……一起去！”
　　招娣恨恨地瞪着富贵，又恨恨地盯着武老太看了一眼。
　　她将菜刀“咣当”一声扔在了武老太的脚边！
　　武老太下意识地就“哎哟”了一声，往旁边跳了几步。
　　招娣急急地追上了大伯和娘。
　　然而这时——
　　“善珍回来！”武老太喝道。
　　戚善珍一怔，止住了脚步。
　　“他要去、就让他去！你男人在这儿，你跟着他去做甚哩？”武老太不悦地说道。
　　戚善珍张大了嘴。
　　招娣已经跟在大伯身边跑出去了好几步……
　　她转过头，看着母亲。
　　她看到了母亲面上绝望又痛苦的表情。
　　倒是在一旁围观的武仪春见了，急匆匆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包得四四方方的手绢儿，递给了儿子王珩，又交代道，“阿珩快追上去，把这个给你二姐……”
　　王珩想也没想地就捏住了母亲递来的手绢儿，飞快地跑了出去。
　　“妈妈我也去！”王璎叫道。
　　武仪春急忙一把抓住了女儿的胳膊，“我的小祖宗哟！你就别去添乱了！”
　　武老太盯着王珩的身影，心里急得和猫抓似的！
　　——刚才那手绢儿……不用说，里头肯定包着一迭钱！那么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有多少钱在里头！！！没准儿有个百儿八十的！
　　唉，给个赔钱货看什么病！浪费钱！
　　要是能把那百儿八十的拿到手就好了……
　　就在武老太百般懊悔的时候，王珩狂跑着追了半里路，这才终于追到了武向东和招娣。
　　他把母亲的手绢递给了招娣，又说了一声，“二姐拿着这个，里头有钱……要是钱不够花就挂我爸爸的名字，汽配厂王干！我爸爸会结帐的！”
　　招娣不及细想，抓过了王珩递过来的手绢儿，应了一声就继续追大伯去了。


第16章 
　　武向东体力好，背着来娣还跑得飞快。
　　招娣跟在大伯身后，咬着牙地追……
　　她一路飞奔着，终于追着大伯走到了村外的县道上。
　　武向东继续往前跑……
　　招娣也只能跟着。
　　没过一会儿，有个老乡骑着二八式自行车，车上搭着两筐子菜从后头超越了大伯和招娣、然后停了下来，问道，“大东这是咋的了？”
　　武向东喘着粗气说道，“女娃娃发了病，劳驾……送她去镇医院！”
　　老乡看了看两眼大睁、嘴巴也闭不拢的来娣，又看了看招娣，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确认武家除了这仨，再没其他人了，不由得又打量了武向东一番，奇道，“武二狗的娃，他不给管你给管哩？”
　　武向东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
　　老乡终是好心。
　　和武向东商量了几句以后，老乡便把担在他车后架上的一个空筐子整理好，又把捆在武向东身后的来娣放了下来，让来娣坐在空竹筐里。
　　跟着，老乡就溜上了自行车，开始奋力地蹬了起来。
　　武向东和招娣就追着老乡的自行车跑……
　　招娣毕竟年纪还小，个子又瘦弱，咬牙拼命地跑了一会儿以后，就觉得肺部疼得难受，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是被针刺了似的，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后头。
　　武向东回头看了她一眼，索性往回跑……
　　他跑到了招娣跟前，伸手抓住了招娣幼细的胳膊，然后将她奋力一甩！
　　招娣惊呼了一声！
　　她只觉得身体一空……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甩上了大伯的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招娣有些惊魂未定。
　　“还晓得害怕啊！当初拿着菜刀砍你弟弟和你奶奶的威风咧？”
　　武向东阴阳怪调地说道。
　　招娣一噎。
　　她紧紧地抱住了大伯。
　　“大伯，谢谢你！”招娣低声说道。
　　大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朝着踩自行车的老乡追去。
　　其实招娣很希望能有个过路的车，然后可以让她们搭个顺风车什么的……
　　但事实却是——
　　并没有。
　　从武家村到镇上，近二十公里的路……全靠那位老乡拼了命似的踩着自行车，一路赶到了医院里的！
　　而武向东则背着招娣一路狂追。
　　六月的天气……
　　武向东的衣服被汗打湿了、然后又被体温烘干，然后再一次被汗水打湿、又再一次被烘干。
　　招娣伏在大伯身后，被颠得全身疼、还闻到了大伯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儿。
　　但她一声也不吭的。
　　不管大伯是怎么想的……
　　可招娣已经下定了决心——虽说大伯长得丑、杀过人、还坐过牢。他却是一个愿意为了弱小、挺身而出的人……他可比她的亲爹靠谱多了！
　　再说了，大伯又不是奶奶亲生的，依着武家人凉薄的心态和自私的个性，大伯有很大几率会被分家分出去。所以，她要努力争取过继到大伯这边，然后跟着大伯、堂堂正正地离开那个原生家庭！
　　当武向东吭哧吭哧地靠着一双大脚踩出了风火轮、上下不接下气地追到镇医院的时候，老乡已经帮着把来娣送到了急诊室，这会儿正蹲在镇医院门口等着武向东哪。
　　武向东把招娣放了下来，在一旁猛喘粗气。
　　老乡递了根香烟给武向东，武向东接了过来，半天喘不匀气儿。
　　招娣则站在一旁，掏出了先前王珩递过来的那个手绢儿包。
　　——里头果然是钱，一迭钱。
　　数数……嗯，大约有三十几块钱。
　　招娣拿出了一张五元纸钞，将之交给那位老乡，“大叔，今天多亏了你……”
　　老乡摇头，“这不是个事儿……二丫啊我晓得你家里不好，把钱节约起来给你妹妹治病，好了你们去管四丫吧，我要去送菜了。”
　　说完，老乡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将已经烧到了烟屁股的烟蒂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头也不回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招娣拿着五元钱，怔怔地看着那位老乡的背影。
　　直到老乡费力地踩着自行车渐渐远去，那朴实的背影最终消失于视线，招娣才忍不住轻声说道，“……一个外人，倒比亲爹还好哩！”
　　武向东和没听到似的，说道，“走，进去看看四丫去。”
　　说着，他便一马当先的走进了医院。
　　招娣叹气，也跟着进去了。
　　医生那边已经在接诊来娣。
　　在给来娣检查了一番以后，医生告诉武向东，说孩子无大碍。不过，身体有软组织挫伤，浑身发抖、口吐白沫还不能言语是因为受了惊吓。
　　不过，相对于孩子不甚严重的惊厥症，她左脚上的旧伤、问题就严重了。
　　那伤口处理得不好，已经严重化了脓，并且已经伤到肌肉层了。现在得给孩子打针破伤风，然后去挂号把孩子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坏死的腐肉要去除、还要开消炎药什么的……
　　招娣把包着钱的手绢儿递给了大伯武向东。
　　大伯去办事儿了。
　　瘦小的来娣倚在病床上，两眼无神。
　　招娣坐在床边，问道，“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就突然发了疯要打你？”
　　来娣两眼无神、面如死灰。
　　招娣再三追问了，来娣这才摇摇头，低声说道，“捱打还需要什么理由……”
　　顿了一顿，来娣又道，“二姐，我不想活了。”
　　招娣握住妹妹的手，嗔怪道，“别这么说……你才多大！”来娣也才七岁而已。
　　来娣摇头，“我七岁……已经活够了。继续活下去，可能唯一的用处就是浪费粮食和被弟弟打吧。”
　　招娣道，“可别这样想，死，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来娣的眼神虚无，面上挂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轻声说道，“……二姐，你看看咱家吧，我今年七岁，现在的日子要熬上十年……嗯，十年以后我十七，大约就要成为娘这样的人，被奶奶许个人家，然后我嫁到了婆家去，就要像娘那样，整天担心生不出儿子。要是生了女儿啊、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下去……”
　　“二姐，你看咱们的娘，既勤快、为人也好，奶奶和姑姑们这么厉害，对娘也服气。但娘吃了多少苦啊！也就是说，将来我嫁了人以后，也得像娘这样忍气吞声的……再熬上三五十年，变成奶奶这把年纪了，又要牵挂着爹和小叔……说不定还得担心着儿媳妇能不能生出大胖孙子，孙媳妇能不能生出曾孙子……”
　　招娣也沉默了。
　　这时，大伯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
　　再一看，塑料袋里还装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来来来吃包子！”武向东说道。
　　来娣明显有些惧怕大伯，大伯一进来，她就低了头，不敢看大伯、也不敢动弹。
　　招娣则伸手去袋子里抓了俩包子，一个直接塞嘴里吃了，一个递给了来娣，又问大伯，“大伯，一共花了多少钱？这钱是二姑给的，回去咱们得还她。”
　　武向东也抓了个包子、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抓了一个吃了，这才说道，“看病十一块七毛五，买包子四块！放心得还有余的，不过医生刚才说，让四丫隔一个星期再来复查的……我看哪，哼，复查个屁咧！不如我直接去跟医生说说，让多开一星期的药算了……”
　　招娣深以为然。
　　就连今天来娣能上医院来看病，还是靠她动了菜刀才换来的……武家的女孩子连看病都这样艰难，以后还想来医院复诊？
　　简直做梦！
　　不过，好在医生说来娣的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
　　但落在武家人嘴里，恐怕就变成了“看看、本来就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我早说了不用去看结果你们不听还动刀子”之类戳心窝子的话。
　　三人默默地吃着肉包子。
　　武向东一口气吃了五个肉包子，又交代招娣，“要是肉包子你们吃不完还留点给我哩！”
　　说完，他便去找医生开药，转身走了。
　　武向东一走，来娣才松了口气，主动扒拉着塑料袋，拿过一个肉包子吃了，又担忧地说道，“二姐，呆会儿我们回去了……奶奶会不会打死我啊？”
　　招娣咬着肉多皮薄的美味包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应该不会……不过依我看，富贵打死你的几率比较大。”
　　来娣一呆，嘴巴扁了扁，眼圈又红了。
　　招娣吃完了肉包子，又拿一个肉包递给来娣，说道，“临死之前先吃个痛快吧！”说着，她自己也拿过了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
　　来娣哭兮兮的，一边哭、一边大口吃包子。
　　不多时，武向东拿了药，又在镇医院旁边的街市上买了个塑料小板凳，三人就从医院出来了。
　　到了这时候，早就已经错过了回武家村的最后一趟班车。
　　武向东领着俩小姑娘一路蹭了运煤车、拖拉机、牛车……最后实在蹭不到车了，三人只好步行。
　　来娣伤了脚，根本走不了。
　　武向东就把捆了绳子的塑料小板凳背上，让来娣和他背靠背的坐在小板凳上……
　　天快黑的时候，三人终于回到了武家村。


第17章 
　　招娣和大伯、来娣回到家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老实讲，虽然晌午的时候她们在镇上吃了肉包子，但费了老大的力气这么一路走回来……现在招娣只觉得得又累、又饿，又渴、又困！
　　可一推开家中的院门，招娣便愣住了。
　　家中气氛迷之冰冷。
　　其实，村里早已通了水电。差不多有一半儿以上的村民已经在家里接通了电，基本的电灯是有的，比较富裕的村长家里甚至都已经有了彩电。
　　但贫困户武家，却没有钱接电，也用不起自来水。
　　所以，家里人吃水、就得靠招娣去井里挑水，电么……没有，也就是武向北和小姑武仪兰在家的时候可以点蜡烛，其他人没资格用蜡烛。
　　正因为这样，武家一直遵循着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古老规律。
　　也就是说，武家人劳作、吃饭都是在白天，吃晚饭也会抢在天黑之前。只要这天一黑，基本人人都进屋休息了。
　　可今天，按说二姑武仪春带着儿子女儿回来了，家里就应该像过年的时候那样：奶奶武老太会在院子里点上一盏油灯，再摆上一盘炒瓜子，大伙儿热热闹闹地聊着天……这才对呀！
　　但院子里空无一人。
　　武老太住的东屋、武二狗戚善珍住的西屋、包括武向北的偏房和早些天被大伯收拾好、专门用来招待二姑一家的“客房”……也全都是静悄悄、还黑乎乎的。
　　不过，戚善珍还拿着个笤帚，站在厨房那儿张望着。
　　几乎是招娣一推开院门……
　　戚善珍就问，“二丫啊？”
　　招娣应了一声。
　　戚善珍急忙就扔了笤帚，奔过来急切地问道，“四丫呢？四丫怎么样了？”
　　来娣伏在大伯背上，弱弱地说道，“娘，我没事。”
　　武向东蹲了下来。
　　招娣眼疾手快地拿了把小凳子过来，让妹妹坐在了凳子上。
　　“医生咋说啊？”戚善珍急坏了，蹲在来娣身边问道。
　　武向东解下了绑在身上的塑料小板凳，摸黑去了厨房。他先是一口气灌了三瓢水，这才觉得解了渴；然后又舀了一瓢水，拿到院子里递给招娣。
　　招娣正跟娘说起来娣的病情，口渴得不得了，顺手就接过了大伯递来的葫芦瓢儿，一口气喝了大半，又将瓢递给了来娣。
　　来娣捧着葫芦瓢，一口气将水喝了个精光……
　　“……医生说来娣的脚啊，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以后要截肢哟！”招娣故意把妹妹的脚伤往严重了说，就是想说得严重点儿，希望家里人都能重视下。
　　来娣也知道，就低着头不吭声。
　　“娘，要是以后来娣的脚真要截肢，好嘛，就算不用截肢，就只是跛了吧……可姑娘家跛了，以后也不好找婆家吧？再说了，来娣要是真跛了，那就……既不能带弟弟、也不能帮着家里做家务了，对吧？所以说啊，现在就是要让来娣把伤养好……”招娣苦口婆心地说道。
　　戚善珍眼泪汪汪的，说道，“明天我就去和你们二姑说，让来娣去你二姑那儿住上几天，等她脚好了再回来……四丫啊，去了二姑家要懂事，能做的事情全都自己做，能帮忙做的家务你也要搭把手，知道吗？”
　　来娣眼睛一亮！
　　在这不甚光明的朦胧黑暗中，招娣看到了四妹那在平日显得有些畏缩、从不敢正视人的眼眸居然在一瞬间就变得流光溢彩了起来！
　　招娣笑着拍了拍来娣的肩膀，“去了二姑家，谨记一点……能帮是帮，但也要看自己的情况，别为了帮二姑做事、把自己的伤脚搞得伤上加伤哦！”
　　“我晓得了。”
　　来娣的声音都带着隐隐的泣音。
　　黑暗中传来了大伯的声音——
　　“你两个不吃夜饭么？”
　　戚善珍这才如梦初醒！
　　“啊，对啊！你们快去吃饭！给你们留了饭菜的……来娣你不要动，你在这里坐着，娘给你添了饭送过来！”
　　只是，戚善珍刚刚才说完，娘儿仨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
　　没来由的，众人便是一滞。
　　有人哑着嗓子说道——
　　“善珍来屋里！”
　　那是招娣和来娣的爹、武二狗的声音。
　　来娣一顿，立时连动也不敢动了。
　　戚善珍应了一声，“哎，就来，我给四丫添碗饭……”
　　她话音未落，武二狗便暴怒了起来！
　　“……马拉个巴子！死不要脸的骚货、臭表子！深更半夜的跟个杀人犯、臭流氓呆在一起！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还给那个赔钱货吃饭？你怎么不给她吃｜屎……”
　　武二狗站在门内阴影处，毫无征兆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娘儿仨惊呆了。
　　招娣心里陡然一凉。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武家村的风气……男人大多好酒，吃了酒发酒疯打老婆是常有的事。
　　武二狗也不例外。
　　只不过，因为家穷，武二狗也很少喝酒。但今天家里置办了好几道肉菜，不喝酒好像也不可能？
　　再加上武老太要全家供养武向北上大学……武二狗确实很愚孝、还是个窝里怂，武老太的话他不敢不听。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情绪，借着发酒疯打老婆宣泄情绪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是再合理不过了。
　　招娣心里难过得要命。
　　来娣小小声说道，“他、他是不是喝了酒？娘、娘啊，你快回屋，当心我爹他打你……”
　　戚善珍慢慢站起身，摸了摸招娣的头，小小声说道，“二丫，看好你妹妹……”然后她又摸了摸来娣的脸，长叹了一口气……
　　招娣和来娣不由自主地就对视了一眼。
　　天不曾完全黑下去。
　　所以，趁着这微弱的光，姐妹俩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彼此的惊恐、愤怒、失望与无奈……
　　招娣紧紧地抓住了母亲的手，“娘，你别去！你今天跟着我们……我们一起去奶奶屋里睡！”
　　戚善珍叹气。
　　她摇摇头，扯开女儿的手，然后毫无生气的、一步一步如同尸走肉一般，慢慢朝屋子走去。
　　她的身影终究隐入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砰！”
　　房间门被人重重关上。
　　“啪……臭表子……啪啪啪……叫你不守妇道……啪啪啪……晓得外头有个杀人犯你还不知道走开一点……啪啪啪……”
　　武二狗暴怒的骂声，木板之类的东西狠狠打在肉身上所发出的沉闷响声交织而生……
　　只是，她们的娘，戚善珍却一声也不吭的。
　　来娣小小声哭了起来。
　　招娣咬紧了牙关，心里愤怒至极！
　　她忍不住站起身、攥紧了拳头就准备朝西屋走去。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拿着，快点吃。”大伯的声音响了起来。
　　招娣回过头，看到大伯用两只手拿着三个装满了饭菜的碗。嗯，他左手拿着一个饭菜都堆成了山的大海碗，右手还拿着俩。只是，他右手拿着碗、底下的那一个碗里有饭有菜，还在上头搁了两根筷子，又架了一个装满了饭菜的碗。
　　招娣悲怒交加。
　　她咬着嘴唇，双眼噙满了泪水，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给了大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我……我等一下再吃。我先去看看我娘……”
　　说着，招娣就打算往西屋去。
　　——她只是个小孩儿，力气不大，还饿了这半天。跟一个酒饱饭足的壮年男子相比，她的力量……可能就像只蚂蚁似的！
　　可她也不能坐视着母亲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捱打！！！
　　黑暗中，武向东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又显得异常清晰、冷漠。
　　“他是你爹，莫说是打你娘几下子，就是打死了你们这几个小丫头……也不会有什么报应的。”
　　招娣一怔。
　　她呆呆地站着……
　　良久，她抹了一把眼泪，接过大伯递过来的两碗饭菜，一碗给了来娣，又轻声说道，“快吃！”
　　招娣率先开始了扒饭。
　　来娣端着碗，喘了两口粗气，抽抽噎噎地也开始了扒饭。
　　在黑漆漆的院子里，一大俩小，三个人默默地吃着饭，人人心思各异。
　　吃完饭，招娣收了三人的碗筷，摸黑去了厨房、将碗涮干净了，收好。然后她和大伯招呼了一声，就扶着来娣去了……奶奶武老太住的东屋。
　　自从五叔武向北从县城回来以后，女孩子就都搬到了奶奶屋里打地铺。
　　招娣放轻了脚步，先是轻推了一下奶奶房间的门。
　　推不动。
　　应该是……从里面闩上了。
　　隔壁屋里，爹打骂娘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除。
　　招娣甚至听到了母亲拼命想忍住、却又忍不住的闷哼声音……
　　招娣呆了好一会儿，终是压低了声音，拍了拍门，说道，“奶奶，我是招娣，我和来娣要进来睡觉了。”
　　久久的……
　　没有人回应她。
　　招娣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被她扶着的来娣更是死命地忍着哭泣，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夏天的夜，黑得早。
　　但这会儿不过也才八点钟不到。
　　招娣在武老太房里睡了好多天了，怎会不知武老太的作息？
　　在这个时间点上，武老太根本不可能睡着！
　　再说了，就算武老太睡了，大姐引娣和三妹接娣不还在屋里吗？她俩为啥不来开门？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武老太交代过不许开门、不准理她们之类的。
　　招娣深呼吸、再深呼吸。
　　要依了她，不如今天就做到底，一脚踹开武老太的房门，再大闹一场……武家人受不了她的闹，主动将她赶出去也不一定。
　　可是、可是……
　　娘在他们手里啊！
　　而且武二狗还在打她！！！
　　招娣只得勉强自己——
　　她再一次轻轻地敲了敲门，放低了声音，委屈地说道，“奶奶，来娣的脚受了伤，你……让我和来娣进来，好不好？”
　　屋子里依旧如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唯有西屋还隐隐约约地响起了用木板殴打肉体的啪啪声音、以及武二狗粗鄙不堪、含糊不清的辱骂声……
　　娘好像求饶了几句。
　　但很快，招娣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整个武家，就像一座漆黑的墓园一般，毫无生气。
　　这时——
　　“吱呀”一声，厨房旁边的“客房”被人裂开了一条缝儿。
　　“二姐，你和四姐回来了？过来我们屋里坐坐吧？”小表妹王璎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武仪春在“客房”里听到了外头院子里的动静，知道两个侄女儿被她老娘给挡在了门外。想着来娣是个可怜的，武仪春这才让女儿开了门、喊招娣来娣过去。
　　招娣盯着奶奶的门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如冰。
　　“二姐？”
　　来娣轻唤了她一声。
　　招娣这才扶着四妹转过身，慢慢地朝着客房走去。
　　姐妹几个刚一进屋，二姑武仪春便着急地问道，“四丫怎么样了？”
　　招娣让妹妹坐下，先是说了声，“二姑，今天我和来娣可能要在你这儿挤一挤了……四丫你跟姑妈说说你的病，我去拿盏灯过来。”
　　说着，她疾步走出了“客房”，摸黑去了厨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灯盏，倒了点儿豆油进去，又用火柴点着了，这才拿着灯盏回到了客房。
　　几乎是招娣拿着油灯一进屋，王璎就欢呼了一声，“欧！有灯啦！哥哥……有光了！”
　　而来娣正说到了“医生本来说让一星期后去复查的，大伯说，我大约也没有复查的机会了，就让医生开多了一个星期的药”……
　　武仪春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们明天要回城里去，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走吧！留在这儿你的脚也好不了……也就是将养两星期，是吧？”
　　来娣的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儿……
　　招娣的心情也沉重无比。
　　姐妹俩除了向武仪春道谢之外，根本就说不出其他的。
　　见姐妹俩都拉着脸，武仪春劝道，“好啦，不说那么多了，我们睡觉了吧。”然后她又对儿子说道，“阿珩，我们都是女孩子，你打地铺好不好？”
　　王珩还没吭声呢，王璎就小小声说道，“妈妈，但是我们还没刷牙洗脸呢，也没洗澡……现在天气那么热，我都闻到我身上的汗味儿了。”
　　招娣说不出话来。
　　武家是个大家庭，十几口人要吃水、做饭、洗澡，全靠招娣一个人去井边挑水回来吃。今天家里做了宴席、还多了二姑一家三口人也在家里住，要是招娣在家里的话，吃完午饭以后她就得再去挑一次水，把家里的两口水缸填满才能够用。
　　但是，今天她和大伯送来娣去了医院……
　　所以没人挑水。
　　刚才招娣摸黑洗碗的时候，已经觉察到水缸里压根就已经没水了！
　　呵呵，她招娣不在，这个家……居然没人愿意去挑水！！！
　　想必武家人也没一个人有水洗澡的吧！
　　招娣深呼吸——
　　“家里没水了，不如……我去河边打点儿水回来？”招娣问道。
　　武仪春立刻虚打了王璎一下，又急忙说道，“用不着！这大晚上的，还去打什么水……不吉利的！不去不去！今晚上不刷牙洗脸了，明天再说吧！”
　　——吉利不吉利的，其实只是武仪春的说辞。无外乎是不希望招娣这么晚了还出门去打水，怕不安全罢了。
　　但天真无邪的王璎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晚上打水不吉利啊？”
　　招娣心里难受至极，也就没吭声。
　　王珩胡诌道，“夜里河边有水鬼，会抓小孩子……别再问了，再问水鬼就来了！”
　　王璎被吓了一跳，拼了命地往武仪春的怀里钻。
　　武仪春刚才还只是装模作样地虚打了女儿一下，现在听到儿子说浑话，就实打实地狠狠给了他一下子！
　　王珩“嘶”了一声，叫道，“妈！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也把我也当成你的闺女来对待？我靠……我手都快被你打断了！”
　　“该！”武仪春骂道，“谁让你吓妹妹啦！去，拿了被子打地铺去！招娣、来娣，你俩都坐过来，今晚上我们四个挤一挤……”
　　招娣说道，“二姑，阿珩跟着你和阿璎睡吧，我和来娣打地铺。”其实是因为今天她和来娣来回了一趟医院，浑身上下已不知出了几身汗，连头发都被汗水给结成了硬板儿，实在不好意思再上床去薰二姑一家。
　　武仪春自是不肯。
　　招娣又解释道，“主要是医生说了，来娣的脚得当心……”
　　武仪春听了，又见这床本来就极小，本来就是用块旧门板拼的。这么窄窄小小的床挤上她和三个女孩儿，挤是一回事，万一不小心弄到了来娣的伤脚，那就不好了。
　　武仪春只好说道，“阿珩，你把被子拿到地上去，给你二姐铺好了。”
　　招娣虽然心情欠佳，但还是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比王珩小一岁，是王珩的表妹，而且个子也比王珩矮很多，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默认她是王珩的表姐呢？她才九岁啊，这么显老吗？
　　不过，招娣并没有说什么。
　　王珩拿了被子过来，招娣和他一起把被子铺到了地上，然后大家就各自安寝了。
　　嗯，武仪春带着儿子女儿睡在床上，招娣和来娣躺在地铺上。


第18章 
　　夜深了。
　　招娣躺在垫着棉被的夯土地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棉被之下的夯土地过于坑坑洼洼了呢，还是因为白天被汗包汗的、没洗澡就睡，所以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总之，她久久都睡不着。
　　过了好久好久，招娣突然听到王璎小小声说道——
　　“哥，我睡不着。”
　　招娣没吭声。
　　——王璎这小丫头还没睡？
　　没想到，王珩也小小声说道，“你睡不着？哼，我还睡不着呢……怎么样，要我去打老太婆一顿、给妈出出气？”
　　武仪春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俩都给我闭嘴！快点睡觉！”
　　招娣心想——
　　还好我没吭声，原来这一家子都没睡着啊。
　　不过，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为什么……
　　王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妈，外婆也太过份了吧……”
　　招娣只听到这儿，便开了口，“阿珩，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和二姑一家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别管她是不是睡着了，二姑一家能当着她面说武老太的坏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招娣必须发声。
　　这是她的潜台词：我也醒着呢！要是你们不想让外人知道你们的想法，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换点儿别的话题。
　　结果招娣一说话……
　　武仪春一家三口竟然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招娣顿时忍俊不禁。
　　王珩终于开了口，“二姐，你和大舅带着四妹去了医院，所以你不知道……”
　　不过，他也机灵。
　　话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因他也要试探母亲武仪春的态度。
　　见母亲并没有开口阻止，王珩这才继续说道，“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吃饭喽，然后……这果然是场鸿门宴！”
　　“什么？”招娣惊讶地问道。
　　她没有文化，不懂得什么是鸿门宴。
　　王珩解释，“鸿门宴，鸿门宴讲的是古代的时候刘邦项羽争霸时候的事儿，当时比较厉害的项羽设宴请没那么厉害的刘邦喝酒吃饭，目的其实是想干掉刘邦……嗯，反正鸿门宴的意思，就是有人借着请客吃饭的目的，请别人上当吃亏的意思呢……”
　　招娣“哦”了一声，没再揪着问了。
　　不过，她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
　　——她必须要学文化、学知识。王珩是亲戚，所以他还有耐心向她解释这“鸿门宴”的意思。要是换作其他有文化的人……恐怕就直接嘲笑上了吧？而她都已经重活一世了，这次要是再不自我争取好好学文化的话，她都觉得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这时，王珩又开了口，“吃饭的时候，外婆就说小舅舅读书那个厉害啊，明年就能考上北大了！以后小舅舅出息了，去了北京念大学，再凭着小舅舅长成这样儿……至少也能娶个北京市长的女儿当老婆！”
　　想着五叔瘦弱的猥琐样子、还想娶北京市长的女儿当老婆……
　　招娣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王珩道，“二姐你别笑啊，这其实还是最不好笑的……”
　　这时，武仪春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外婆这么说，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比北京市长官还大的是啥官，不然肯定不得说北京市长的。”
　　招娣明显感觉到，睡在她身边的来娣、身体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想来，来娣也醒了，并且听到了这一切，还被二姑的话给逗笑了？
　　“后来呢？”招娣开口问道。
　　王珩答道，“后来？后来外婆就开始说起了以前多么多么穷啊，她和外公是怎么才把我妈拉扯大啊……感觉好像大舅、三舅、小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外婆只养了我妈一个人似的！什么家里有口饭、外婆舍不得吃，偷偷摸摸藏了，然后悄悄地给我妈吃之类的……”
　　“忆完了苦以后，就开始思甜啦！”王珩忿忿不平地说道，“然后就说，外公外婆多辛苦才养大了我妈，又给我妈说了门好亲事……”
　　“外婆说谎！”小表妹王璎气愤填膺地打断了哥哥的话。
　　“我奶奶说的，当初爸爸要和妈妈结婚，但是外婆要收一万块钱的彩礼！那时候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钱！要凑齐一万块彩礼，得让爸爸不吃不喝地工作二三十年！“
　　”后来妈妈就和爸爸私奔了……爸爸和奶奶都觉得对不起妈妈，所以奶奶下了命令，爸爸的工资全部交给妈妈、期限是三十年！二叔三叔没结婚之前，他俩的工资也全部上交给妈妈……”
　　“但是妈妈也没有昧了叔叔们的钱，后来二叔三叔结婚，妈妈拿了好多钱出来，给二叔三叔办了很体面的婚礼呢！所以奶奶总是说，她没有女儿缘，但她又很有女儿缘，因为我妈和两个婶子都对她好……”
　　“我奶奶还常说，这都是因为我妈开了个好头，孝敬奶奶，所以后来进门的两个婶子有样学样……”王璎像模像样地说道。
　　武仪春喝止了小女儿的话，“好了好了，说这些干嘛！”
　　招娣没吭声。
　　关于二姑武仪春的事迹，招娣当然知道。
　　武老太这么重男轻女，武仪春是第二辈的第一个女孩儿……武仪春的童年是怎么样的，招娣完全可以从家里第三代长女引娣的身上，切身体会到当年武老太是怎么对待武仪春的。
　　想必当年，二姑也吃了不少扶持弟弟的苦……
　　所以武仪春也抓住了“离家”、“工作”和“嫁人”的机会，她没有乖乖听武老太的话、老实本份地嫁个本地人，因为她知道本地人的生活陋习。如果遵从武老太的安排，用卖女儿的方式嫁入本地农家……那么等待她的命运，将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仅此而已。
　　后来也是机缘凑巧，武仪春去了汽配厂做临时工。
　　她勤勤恳恳工作、还穷尽一切办法努力学文化、学专业技术。毫无悬念的，她在一众农村女工中脱颖而出，得到了汽配厂不少领导的青睐。最终在汽配厂扩招的时候，她破格被汽配厂领导录用，光荣地成为了厂子里唯一非正式分配的国企正式员工。
　　再后来，二姑作为汽配厂里的唯一技术型女工，与本厂技术骨干人员王干在“技能大比武”中相识，最终相爱了。
　　王家也穷。
　　王干父亲早逝、他的寡母带着三个儿子苦哈哈的过。在王干决定要和武仪春结婚之前，王母就已经喜欢上了勤劳朴实的农村女孩儿武仪春。因为在当时，如果有个这么勤快的儿媳妇进门，当然可以大大减轻王母的负担了。
　　而当武仪春向娘家人透露出想和王干结婚的意思以后，武老太索要彩礼的丑陋面孔，与未来婆婆给予她的最大程度的信任和依赖，简直成为了最最鲜明的对比，没有之一！
　　这使得武仪春下定决心一博！
　　但没想到，王家对她是非常非常好的。在这个家里，从未有过年轻女性的加入。所以上至婆婆、下到两个小叔子……人人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不但十分在意她的感受，而且对她毫不嫌弃王家的穷、而心存感激！
　　据后来武仪春说，她爱婆婆、比爱丈夫王干更甚！
　　所以招娣认为，二姑武仪春应该是武家人里过得最好的一个了。
　　以至于后来的四姑武仪莲，她应该是受了二姑“上位”的启发，所以想要复制二姑的人生。只是，四姑从头到尾也只想借鉴二姑的“嫁给城里人”，但她并没有像二姑那样苦学技术、学文化……所以到了最后，她还是和城里人宋明还是离了婚。
　　招娣这边正想着，那边王珩又幽幽地来了一句——
　　“我们都被小舅舅要考北大的事儿给吓坏了……没想到，更大的惊吓还在后头！二姐，你知道外婆说了什么吗？”
　　——闭着眼也能知道。
　　招娣心道。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不知道。”
　　王珩嘿嘿冷笑，“外婆说，我妈是长姐如母啊！所以小舅舅要上北大，这学费八万块钱……就得由我妈来出！”
　　八万块钱！！！
　　招娣无语了。
　　王珩继续说道，“我妈还没吭声呢，外婆又说，‘春啊，你也别推脱，我晓得你王干那边正拆迁哪！百儿八十万的对你不是问题’……啧啧，敢情我家的老房子是用纯金打造的哟！”
　　“纯金打造的屋子？哥，那要是我呆在纯金打造的屋子里，那是不是……就是金屋藏娇了！”王璎突然来了一句。
　　王珩：“去去去，这成语用在这儿不对，以后别乱说，免得惹人笑话！”
　　黑暗中，王璎气嘟嘟地“哼”了一声，再也不肯吱声儿了。
　　招娣不懂得“金屋藏娇”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没开口问。
　　她只是再一次攥紧了拳头，提醒自己要尽早离开武家……然后想办法上学、好好生活。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别说话了快点儿睡，明天一早咱们还得回去呢！”武仪春说道。
　　王璎终于开了口，还委委屈屈的，“妈妈，我睡不着，这床板好硬啊，还硌得慌……”
　　“阿璎过来，妈妈抱着你睡吧，睡在妈妈身上就不觉得硌了。”
　　黑暗中，响起了武仪春温柔的声音。
　　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响了起来……
　　大约是武仪春抱住了小女儿。
　　半晌，王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妈妈，睡你身上……倒是不硌着了，但是好热啊……妈妈、妈妈我想回家。”小姑娘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是要哭了似的。
　　王珩道，“妈，我这儿有块枕巾，给你……你给妹妹扇一扇。”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招娣就听到了规律又微弱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武仪春正拿着枕巾摇来扇去、为女儿王璎扇风解暑吧！
　　“阿璎乖啊，明天天亮了妈妈就带你和哥哥回家……”武仪春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响了起来，似乎困倦到马上就要睡着了。
　　莫名其妙的，招娣的眼泪便堆满了眼眶。
　　黑暗中，她闭上了眼睛。
　　两行热泪便顺着面颊慢慢淌了下来。


第19章 
　　天还未亮，招娣便早早起来了。
　　她得赶早去挑水，否则呆会儿家里人连洗漱用水都没有。
　　尽管她已经很用心地把动静放到最小了……
　　但当她第三次挑水回来的时候，武家人竟然齐齐整整的、都起来了。
　　所有的人……连同武仪春与她的一双儿女，惯会睡懒觉的大伯武向东，回到家已经半个月、低调到几乎让招娣误以为根本就不存在的五叔武向北……
　　他们居然都静静地坐在庭院里。
　　嗯，大约只除了富贵以外。
　　天还蒙蒙亮呢！约摸最多也就五点半左右、应该还没到六点……
　　他们怎么那么早就就来了？
　　惯性思维使招娣有些心惊胆战的。
　　因为按着之前武老太划分的家务活责任分配，招娣负责绝大多数的家务。
　　挑水、做饭、洗衣、打扫院子都归她。
　　——可这挑水一项嘛……
　　她个子矮，只能用木盆挑水，家里的那个大水缸那么大……她虽然已经走了来回三次，却连大水缸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填满！
　　所以他们这是在——
　　集体等着她挑水回来、好洗脸刷牙吗？
　　还有，因为天还没亮，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早饭给煮上。
　　“奶——”
　　招娣刚开口，就收到了她娘戚善珍“别多事儿、快到一边儿去”的眼色。于是，招娣便咽下了那句“奶奶我马上就去煮饭”……
　　只是，这么一来，招娣就看到了，娘的面上带着新鲜的青於伤痕、裸露在短袖衣外的胳膊上也是伤痕累布的！
　　招娣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怒视着武二狗。
　　可武二狗却面色阴沉。
　　他正坐在武老太身后、一言不发的。
　　直到这时，招娣才意识到——
　　武老太坐在庭院当中。她薄唇紧抿，嘴角的法令纹倔强地挂着，面相严肃又略得有些凶狠。瘦弱白净的武向北戴着黑框眼镜，坐在武老太的身后，也皱着眉头，一脸的阴沉。
　　倒是大伯武向东，他本来就是一脸的凶相……可这会儿，他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家里的气氛不妙啊！
　　招娣挑着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众人，朝着厨房走去。
　　武仪春开了口，“招娣啊，不必预我和阿珩阿璎的早饭了，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她站起身……
　　王珩和王璎也跟着站起身……
　　“哪有回了娘家连早饭也不吃就走的！坐下！”武老太开了口，又拉长了脸吩咐招娣，“一大早的连饭也不煮……全家人都在等你！还不快去煮饭？”
　　招娣没吭声，挑着水进了厨房。
　　她先是把水倒进了水缸里，然后快手快脚地把锅涮了一下、生了火，用一杯半的大米、一杯半的各种豆子淘净，倒进锅里加入水，开始煮豆粥。接下来，她又在豆粥之上架了个蒸屉，把削了皮的红薯、南瓜倒进蒸屉之中，这才盖上了锅盖。
　　跟着，招娣挑着空木盆，决定开始第四趟的挑水。
　　院子里，武家人依旧齐齐坐在庭院之中。
　　不过，他们似乎正在聊天。
　　武老太道，“……春啊，这个家可待你不薄。阿珩出生的时候，家里那么困难，我还给你送去的两床被子、一篮子鸡蛋！后来阿珩上了学，老五也没少帮衬……多少书啊、本子笔啊的，每次你带着阿珩回来，总不教你们空手回去……”
　　说到这儿，武老太顿了一顿，说道，“春啊，这人呢……都是爹生娘的，没有哪一个是爹娘生出来了、她自个儿可以见风长的。你出生那会儿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可我和你爹还不是勒紧了裤带把你给盘大了？”
　　“现在你有儿有女的，自己也有了本事……我不求你拿钱回来孝敬我，可帮扶一把你的亲生兄弟……那又怎么了？你看村里刘孝忠的大儿牛娃，还不是……人家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但是牛娃争气啊，考上了大学出来就当起了镇中心完小的老师……现在一家人跟着牛娃去了镇上，不是蛮好？”
　　武仪春道，“娘，你说得太对了！老五想念书，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拦着呢？我自己就是尝到了甜头的呀！想当初，我没上过一天学，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后来去汽配厂当临时工了，我想着法子的求着别人教我认字儿、学文化、学技术……最后才找到机会转了正！”
　　所有的人都能听出武仪春的言外之意！
　　——当年家里对她也就那样儿，她现在能在国营厂子里立足，靠的是自己。
　　武老太抿紧了嘴，没说话。
　　武仪春又道，“娘啊，知识改变命运……再没有比我更同意这个说法的了！刚你也说了，牛娃上的是师专，所以他一毕业就去了镇上当小学老师……我们老五的起点可比牛娃高哇！老五毕竟已经到高中了，他完全可以报考师范学院……上这一类的院校，是有国家补助的，学费是可以减免的！毕业以后国家还包分配，一出来就是教初中、高的，岂不是比牛娃教小学强？”
　　武老太一听，瞪大了眼睛，“啥？上师范……国家给减免学费、还包分配？”
　　武仪春点了点头。
　　武老太看了武向北一眼，正准备问个究竟——
　　武向北抢在武老太之前开了口。
　　“二姐，我的目标可是……北大呢！”
　　闻言，招娣被吓得站住了。
　　——北大！北京大学！！！
　　之前招娣一直都是听到家里其他人转述“你五叔想考北京大学”，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也就觉得五叔的意思，可能“北京大学”等于北京的大学吧！
　　直到这会儿，她亲见武向北红口白牙地说出了“我的目标是北大”……
　　招娣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不靠谱的五叔是不是对北京大学有什么误会？？？他不学无术、被退学在家，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前世又懒又穷……甚至连老婆都娶不到、得靠让招娣去换亲才能换个老婆回来的废物……
　　他想考北大？
　　啊呸！
　　呃，也不。
　　除非五叔也是个重生的，而且前世吃够了没有文化的亏……
　　但是，想考北大，难道不应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死里学习看书找资料才对吗？他还没考上呢，就一大家子先来逼二姑要钱是怎么回事？
　　招娣忍不住看向了二姑武仪春。
　　果然，二姑面上的表情……
　　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老五好志向！”
　　武仪春赞道，“难得咱家也出了个爱读书的人，好事啊！那，你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呢？难道现在不是统考的时候？还是说……”
　　武向北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已经考完了啊。”
　　武仪春没有理会他的打断，自顾自地将话说完，“……还是说，你被学校给退了学？我听说，你见天的逃课、跑到游戏厅去打魂斗罗？”
　　武向北一愣，白净的面儿顿时一片通红！
　　“二姐你什么意思！”武向北怒道。
　　武仪春笑道，“也没什么意思……你想考大学，这是好事儿！难道我还能拦着了？换个说法……前途是你自己的，难道因为我不支持、你就不考了？老五，你啊、只管安心考试！你要是能考上北大，我就是卖了房子也会供你的，行了吧？”
　　此言一出，武家人皆尽变色！
　　武二狗面上的神情更加阴沉，戚善珍也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武老太满心欢喜，笑着对武向北说道，“我就说了，你二姐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可武仪春话风一转，又道，“可是老五啊，我还是那句话——你今年高三了吧？按说，差不多下个星期就要高考了，你在这时候回家来……”
　　武向北面不改色地说道，“模拟考已经考完了，所以学校放假让我们回家……嗯，在考试前放松一下嘛！明后天我就得回学校参加最后的封闭式学习了……”
　　听着姐弟俩的对话，武老太一头雾水。
　　——摸你考是啥，桶考又是啥？
　　不过，好像老二和老五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武老太也就没问。
　　这时，武仪春笑盈盈地说道，“成啊！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等你下星期考完、拿了北大录取书回来，我和你姐夫亲自送你去北京报到，成吗？”
　　闻言，武向北眼神闪烁。
　　他瞟向了虚空，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武老太不放心地说道，“春啊，要是老五真考上了北大，那学费可得七八万哪！你……”
　　武仪春笑了，“娘，你就放心吧！老五要真能考上，我就是卖了房子也必须得供他！”
　　听到这儿，招娣忍不住又看了二姑一眼。
　　奶奶武老太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重男轻女已经被深刻到她的骨子里。女儿、孙女儿再能干也是赔钱货，统统都要靠边儿站，儿子、孙子再怂再草包也是一片天，她就得供着、养着。
　　可二姑却是个……凭本事才晋升的城里人。她应该知道，武向北能考上北大的可能性，大约就跟她爹武老头复活、能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绝无可能！
　　所以，这应该是她以退为进的花枪。
　　再说了，二姑刚才也说了，要是武向北真考上了北大，二姑会和二姑父亲自送他去北京……到时候武向北考没考上，去北大问问不就得了？！
　　这么一想，招娣心下稍安。
　　但武老太却当了真。
　　她喜气洋洋地对武仪春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你也放心，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地先把老五供出来，等以后老五有了出息、当了官儿，他也会拉你们一把的……是吧老五？”
　　武向北把眼睛瞟向了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使得招娣忍不住看向了众人。
　　只见……
　　——武仪春笑盈盈的，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武二狗沉着脸、目光阴鸷，却一言不发。
　　——戚善珍表情木然，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子疲倦、颓然的厌世感。
　　——只有大伯武向东则歪着头，像看笑话似的看看武老太、又看看武向北。他那两只白多黑少的倒三角眼还贼亮贼亮的……


第20章 
　　武老太慷慨激昂的话语一说完……
　　众人都沉默不语。
　　唯有武向北一脸的神采飞扬！
　　这时——
　　“吱呀”一声，西屋的门被打开了。
　　富贵儿揉着眼睛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走出，含含糊糊地嚷道，“四姐……我要拉屎！”
　　原本家里的大人们坐在庭院里说“大事儿”的时候，女孩子们就齐齐整整地缩在厨房门口。只除了挑着空木盆、正站在院子门口的招娣以外。
　　而自打来娣伤了脚以后，就改由宋霞照顾富贵；这会儿富贵一喊“四姐”，宋霞立刻缩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来娣下意识就站起身，戳着手里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走了几步以后，来娣这才回过神，看向了人群、又喊了一声，“……阿霞姐？”
　　这时，富贵听到了“阿霞姐”这仨字儿，也清醒了些，改口叫嚷了起来，“……阿霞！表姐，我要拉屎。”
　　要放在以往，宋霞也就认了。
　　谁让她妈不在，没人给她撑腰呢！
　　但今天……
　　王珩王璎也在！
　　打从宋霞记事起，就知道她妈武仪莲卯足了心思要和二姑一较高下，那是什么都要拿来比。过家的时候出嫁女要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武仪莲要比她和二姑谁穿的好，谁戴的首饰鲜亮金贵，男人们抽的烟是什么牌子的，孩子们的穿着、吃的零食什么的……
　　宋霞就有样学样。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家什么也不能输给二姑家，她也决不能输给王珩和王璎！
　　所以，这会儿当着王珩、王璎的面，富贵要拉屎、却喊着她宋霞的名字……
　　宋霞下意识地就朝着王珩王璎看去，也正好看到了王珩王璎略带奇怪、又有些震惊的眼神！
　　宋霞顿时恼羞成怒，大吼道，“你要拉屎你就拉、管我屁事啊！”
　　富贵一愣，大哭了起来，“阿奶……我要拉屎！呜呜我要拉屎……”
　　武老太得了女儿武仪春的准话儿，心里正畅快呢，听到几个孩子闹，她也没生气，笑眯眯地吩咐道，“阿霞帮富贵抠下屎……这小子，昨天肉吃太多了今天肯定结了屎、拉不出！”
　　“招娣你还愣着干啥呢，快去挑水啊！珍啊，你赶紧把早饭做了，给春她们娘儿仨下面条！一个加个荷包蛋……嗯，给富贵儿和老五也各加个蛋！”
　　说着，武老太意气风发地说道，“咱们齐心协力再苦熬几年，等把老五供了出来啊……那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啦！”
　　这时，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响了起来——
　　“要供你们供，关我屁事。”
　　武老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面上。
　　她转过头，眼神凌厉地盯住了——武向东。
　　武向东闲闲地盯住了武老太，一脸的鄙夷，“……咋的？”
　　武老太的眼睛眯了起来。
　　家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
　　就连小胖子富贵也忘了自个儿想拉屎了……
　　武老太与武向东你盯着我、我瞪着你的，似乎两人都不肯服输。
　　半晌，竟是武老太服了软儿。
　　“老大，我晓得，这么多年你都没在家里……家里就是想照顾你也照顾不到。现在你是回来了，可你也没成家、又没儿没女的……你看看咱家的条件吧！哪个女的愿意跟着你？还不如把老五供出来……以后他出息了，咱们也跟着好！咱家好了，会有女的看上你……说不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咧！”
　　武老太劝道。
　　武向东“呸”了一声，说道，“你供他当玉皇大帝都行，跟老子没关系！就今天、趁春儿也在，咱们找村长来，分家！”
　　“分家”二字一出，武老太勃然大怒！
　　“分家？”她眯着眼睛，盯着武向东看了半日，冷笑道，“……你想分家？武向东啊武向东！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当年你还没成家就坐了大牢，后来你爹病得快死了，还惦记着你，怕你改造好了以后出来了，没人孝敬你！你爹就交代我，说必须要让二狗媳妇儿生个儿子出来！不！是要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然后让过继一个儿子给你，以后让你儿子好好孝敬你！只可惜，二狗媳妇儿的肚皮不争气啊……哎，老大啊，你爹可是到死都惦记着你！你出来了以后，在家里呆了这半年，我待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你看看二狗和他媳妇儿……有没有哪一天是停工不干、像你一样光呆在家里吃吃喝喝的？”
　　“我告诉你武向东！老规矩都说‘爹死娘在不分家’，你要想分家那也可以……弄死了我你再分家吧！”武老太气忿忿地说道。
　　武向东奇道，“你又不是我亲娘，咋就不能分家了？不分家……你有脸面等着我来养你还是咋滴？”
　　武老太一噎。
　　这时，武二狗忍不住开了口，“你在这个时候要分家？早干嘛去了？坐完大牢回来啥事儿也不干，在家里白吃白喝了大半年……”
　　武向东桀桀怪笑，“只要我想，啥时候分家不是分家？”
　　武二狗欲言又止。
　　最终，他忿忿不平地瞪了武向东一眼，悻悻地也闭了嘴。
　　武向东转头看向了招娣，“趁今天人齐，咱就分家！二丫，去、把村长喊来！还有队上的干部……统统都叫来！”
　　招娣冷不防地被点了名。
　　她“咣当”一声扔下了扁担和两个空木盆，撒开脚丫子就跑！
　　武老太怒道，“招娣你个死崽！快回来……”
　　“阿奶！阿奶我要拉屎了……”富贵哭丧着脸叫嚷了起来。
　　招娣才不管那么多呢，她一溜烟的跑了，先是去了村长家、又跑到生产队和几个村干部说了她大伯要分家的事儿。但村长和村干部也都是滑头，听了招娣的话，他们也不表态，只说等下吃了早饭就去武家看看……
　　招娣便又回去了。
　　家里——
　　武老太正一手抄着一只鞋子，一手捉着接娣的头发，死命地往用那鞋子打着接娣，嘴里还骂道，“打死你个死崽啊……吃里扒外是吧？”
　　接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兀自犟嘴道，“是弟弟把屎拉在裤｜裆里……怪我咯？是我让他拉的吗？给他洗屁股、洗屎裤子……是我的事咯？呜呜奶奶……你太偏心！呜呜……”
　　“我讲不得你是吧？我讲一句你就顶一嘴？”武老太更是生气，拿起沾满了泥土的胶底鞋子就朝着接娣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招娣一听就明白了。
　　——在武老太的心里，她孙子富贵就是个宝！六岁了拉完屎还不会擦屁股，全靠别人帮他擦屁股……
　　招娣二话不说，上前就推了武老太一把，嘴里说道，“奶奶也太娇惯富贵啦！村子里哪个六七岁的人拉完屎还不会擦屁股的？难道我们这些姐妹要帮富贵擦屁股擦到他十八岁？那要不要帮他把饭也吃了算了？”
　　跟着，招娣还把接娣给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示威似的瞪着武老太。
　　接娣躲在二姐身后，哭得稀里哗啦。
　　“招娣！你做什么？”戚善珍连忙叫住了招娣。
　　可招娣却并没有顾着母亲眼神中的暗示，而是抬高了下巴，毫不示弱地看向了奶奶武老太。
　　刚才招娣公然违背了武老太、并且还为武向东跑腿……武老太已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之所以接娣捱了武老太的打，也正因为武老太有气儿没处撒、所以打接娣出气而已。
　　现在招娣又再一次违逆了她、还把接娣拉到了一边儿？
　　武老太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住了招娣，“你个白眼狼啊！我一早就该掐死你的！养你养到那么大、你还不记得好，早知道你养不熟，就该喂你吃｜屎的！何必浪费我那么多的米！”
　　说着，怒不可遏的武老太提着鞋底就朝着招娣打了过去！
　　戚善珍扑了过去，抱住了武老太的腰身，“娘！娘啊，招娣年纪小、还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我来教训她就是了……”
　　武仪春也上来劝，“妈，你跟个小孩子计较啥啊！别生气了，来、过来这边儿坐着……”她一边劝着武老太，又朝自己的儿女使着眼色。
　　王珩王璎会意，赶紧把招娣和接娣给拉扯到了一边儿。
　　武老太被儿媳和女儿劝住，将手里的鞋子一扔，又把脑后束头发的橡筋绳一扯，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头子哟，你个剁脑壳的哦……你死那么早做什么……留着我这个老太婆哦……辛辛苦苦地养大了你的儿孙哪……现在被你的子孙气死哦……报应啊！养了一窝的报应啊……”


第21章 
　　这一大清早的，武家就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左邻右舍的听到了武老太的哭骂声，都跑出来看热闹。
　　更有好事者，还跑去找村长和村干部去了。
　　没过一会儿，村长领着人来了。
　　招娣被表哥表妹给拉着，和接娣一块儿退到了厨房边的菜园子那儿。
　　大姐引娣也扶着来娣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招娣你咋胆子那么大呢！昨天拿着菜刀怼阿奶和爹，今天你又……唉！昨天是因为阿奶和二姑说、要她供五叔上北大的事儿，所以没空管你的事儿……”
　　说着，引娣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奶奶还说，等今天二姑走了就要好好教训你，太无法无天了……结果今天你又……”
　　招娣道，“不光是大伯不想过了，我也不想过了。”
　　众人齐齐一呆。
　　“你……你疯啦！”引娣说道。
　　招娣道，“当我是疯了也好、死了也好……总之这日子我不想过了！”
　　“你……”
　　引娣觉得有些接受无能。
　　她着急想要劝说妹妹……
　　招娣却抢在大姐开口之前，说道，“大姐我问你，家里的家务事，我做了多少？家里的水、全是我挑的，猪是我喂的、鸡鸭也是我喂的，我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搞卫生！我还要上山捡柴捡菌子扯野菜！我还要下河里捞鱼捞虾！我还要种菜……屋前屋后、菜园子里的这些菜……都是我种的！春秋两季插秧、收谷子，哪一次我没有去的？”
　　“大姐我问你，如果我有一块田……是不是我自己已经可以养活我自己了？”招娣问道。
　　引娣张了张嘴……
　　她突然发现，二妹说的话，居然……全是事实？
　　引娣哑口无言。
　　“二姐，但是你没有田……”老四来娣怯生生地说道，“我们女的都没有地，村里分地，也是按照男丁来分的。”
　　闻言，招娣高高地扬起了下巴。
　　“是，我没有田、没有地、也没有山！但是，大伯有啊！他要分家，家里就得把他该得的地拿出来、还给他！那我就向他租啰！我租他的地，我可以养活我自己，我还可以交租子给大伯！只要把帐算清楚了就行！”
　　众人呆呆地看着招娣，人人都张大了嘴。
　　半晌，引娣艰难万分地问了句，“……招娣，你、你认真的啊？”
　　招娣认真点头。
　　接娣慢慢停止了哭泣，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二姐，虽然我也觉得……你确实在家里做了好多事，但是……你才也只有九岁，你……养得活你自己吗？”
　　招娣傲然道，“我现在还小，但是养活我自己是肯定没问题的。再说了，我还没有发育好所以力气也不够大，等以后我再大一点，力气也有了，我可以种更多的地、赚更多的钱，我还想上学哩！”
　　来娣担忧地说道，“但是二姐，你现在还这么小呢，就闹分家……以后大了，别人会说你没规矩的，你……就不怕以后找不到好婆家吗？”
　　招娣嗤笑道，“你觉得……咱家里的女孩子，又能说上什么好婆家？”
　　此言一出……
　　几个娣都沉默了。
　　这时，戚善珍匆匆地过来了。
　　她冷冷地盯着招娣……
　　几个娣和王珩、王璎都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
　　但是招娣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
　　她转头看向了院子那边。
　　——村长和几个村干部、并村里几个长了年纪的老人围在武老太的身边，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武向东、武二狗正抱臂站在一旁……武二狗恨恨地瞪着武向东，武向东则靠在一旁，两脚正不停抖啊抖啊的，和个地痞流氓一般。
　　“招娣！”
　　戚善珍见女儿的心思明显没有放在这边，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她的名字。
　　招娣转过头看向了母亲。
　　“娘！你和爹离婚，我们一块儿走吧！我打工养你！以后咱们娘儿俩过，再也不会有人敢打你了。”招娣含笑说道。
　　戚善珍还没说什么……
　　可围在身边的几个姐妹却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离婚？？？
　　开什么玩笑！！！
　　武、戚两个大家族，包括奶奶武老太的娘家姚家……或者是武家所有的姻亲家族里，从来也没一个离婚事件！！！
　　无论那一家的两口子吵架，旁人总是劝合不劝离。
　　可招娣却公然劝母亲离婚？？？
　　这、这……
　　再说了，爹和娘一共养育了五个孩子，上边儿还有奶奶要孝敬、下边还有五叔和小姑没结婚……
　　娘怎么能和爹离婚？
　　娘要是走了，家里人可怎么办？
　　引娣忍不住低声说道，“招娣，别乱说！”
　　接娣和来娣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说道，“二姐，你就别异想天开了！这样的话要是被奶奶和爹听到了，肯定会打死你的！”，“就是！二姐你最近怎么了，像鬼上身似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语气中饱含着不屑、害怕与紧张。
　　然而戚善珍却石化了。
　　直到引娣觉察出不对……
　　“娘！娘？你怎么了？”引娣扯了扯她娘的衣角。
　　戚善珍回过神来。
　　她看着招娣，眼神复杂。
　　“招娣跟我来！”戚善珍扔下了一句话，走到了一旁。
　　招娣跟了过去。
　　娘儿俩走到了菜园子边上。
　　戚善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呆会儿等村长他们走了，你、你就去跟你奶奶赔个罪，不要怕，我不让你吃亏就是了。”
　　招娣就笑，“娘不让我吃亏？那肯定就是……娘准备自己来吃这个亏了？”
　　戚善珍一怔。
　　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招娣，人活在世上，就每个人要尽本份，每个家庭也都有规矩……那你是不是也该尽你做人子女、孙女的本份？奶奶是你的长辈，她吃了很多苦、才把你爹抚养成人，你爹娶了我，你才来到世间……所以，对于奶奶和你爹，你是不是应该要感恩？”
　　招娣沉默了。
　　戚善珍道，“我晓得……我们家里穷，你和姐姐妹妹们不能像宋霞、阿珩阿璎那样，吃好的穿好的天天去上学……但我和你爹、还有你奶奶，我们休息过一天吗？家里孩子多，所以负担也重，我们总得先让所有人吃饱、然后才能考虑其他的问题吧？”
　　说着，戚善珍摸了摸招娣的头，轻声说道，“乖儿，听话，等下你去和你奶奶道个歉……要打要骂的，你忍一忍……反正我不教你吃亏就是。”
　　招娣缓缓摇头。
　　见状，戚善珍睁大了眼睛。
　　招娣看向母亲，认真说道，“娘，我不想在这家里呆了，今天趁着大伯要分家……我、我也明说了吧！娘，我也要分家，我要离开这里！”
　　戚善珍一怔，继而大怒，“胡说八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分什么家？”
　　“给我一块地，你和爹、还有奶奶……以后你们不用再管我死活！”招娣又道。
　　戚善珍皱眉，“不要乱讲话！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女孩子……家里怎么可能分给你一块地！”
　　“那好，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能离开家里就好，以后我都不会再回来……”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成功地阻止了招娣继续往下说话的决心。
　　她怔怔地看着母亲，半边脸火辣辣的痛。
　　戚善珍被这个忤逆的女儿给气得猛喘粗气。
　　“我是你娘，我还会害你？听我的！呆会儿去给你奶奶道个歉……”戚善珍皱眉说道。
　　招娣看着母亲，眼神坚定。
　　她再一次地缓了缓摇头。
　　戚善珍一怔。


第22章 
　　戚善珍掌掴了招娣，这动静闹得不小。
　　孩子们都站在不远处看着……
　　见此情景，人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珍啊，咋的咧？”武老太在那边扬声问道。
　　霎时间，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戚善珍的方向。
　　戚善珍默了一默，转头看向了武老太，勉强笑道，“没什么……”
　　招娣却大声说道，“……我也要分家！”
　　戚善珍顿时变了脸色！
　　众人见是招娣这个小小孩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二狗，你姑娘厉害啊，这么小就要分家！你分个金山给她哦？”
　　“姑娘还可以分家？可以啊！厉害咧！分个马桶给她，哈哈哈……”
　　“姑娘要分家……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咧！”
　　众人七嘴八舌的，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自觉受到了羞辱的武老太、武二狗看向招娣的眼神……就跟要杀人似的。
　　倒是武向东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招娣一番，有些惊讶。
　　招娣朝着院子中心走了过去……
　　只是，戚善珍一把抓住了招娣的胳膊！
　　“招娣，别乱说话！”戚善珍又惊又怒地说道，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惶恐。
　　招娣坚定地扯开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娘，你放心……就算我离开了家，你也是我娘……永远不变。”
　　说着，她快速走到了村长与武老太的身边。
　　“村长，我也想分家……离开这里，不在这里呆了。”招娣认真说道。
　　这一次，众人张大了嘴。
　　半晌，住武家隔壁的武四太婆不悦地说道，“招娣啊，你昨夜里偷吃猪油了啊？心被猪油腻住了，嘴巴子也被油腻住了……所以乱讲话吗？哪有女子要分家的？何况你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你想分家……我问你，你想怎么个分法？你以为女子也有地的啊？”
　　招娣快速瞄了大伯一眼。
　　只见大伯也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她、还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招娣大声说道，“那我不要任何家产！我只想离开这里……”
　　她话音未落，武二狗便忍不住站起身，就朝她踹了过来，“马滴个匹！狗还不嫌家贫咧……你个赔钱货还嫌弃我们穷、是吧？”
　　招娣机灵地躲开了。
　　武二狗一踢不中，见她还敢躲，更是生气，两步追上前去，又是一脚朝着招娣踢过去……
　　招娣索性跑到了村长身后，还对村长说道，“村长你看……我每天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不是打就是骂！我受够了！反正今天要是你不主持让我分家单过，要不我就干脆死了算了！要不我就报警说我爹家暴！我报了警、惊动了上面，村长你就说你怕不怕县长说你没把我们村管好吧……”
　　武二狗见她还敢跑、又口吐妄言威胁村长，更是生气，便追着她……父女俩围着村长，一个逃、一个追的，差点儿把村长的头都绕晕了！
　　“马滴个匹你还跑！还跑是吧？你看老子不把你的腿剁了！”武二狗跑了几圈都没能追上招娣，不由得怒火中烧，顺手抄起了放在一边的火钳，朝着招娣就打了过去！
　　招娣一闪身，险险地避开……
　　但她也因为这么一躲闪，动作慢了半拍，就被武二狗给一把抓住！
　　招娣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武二狗怒吼道，“老子今天打死你！打死你！”
　　戚善珍扑了过来，抱住了武二狗就拼命地往后拖，还尖叫了一声，“当家的！不、不能打啊！招娣还小……”
　　与此同时，被武二狗捉住了左手的招娣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拉拽她的右手！
　　力量之大，疼得她“啊”的一声叫喊了出来！
　　再加上戚善珍又拼命地拖着武二狗往反方向走……
　　武二狗也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捉住招娣的手。
　　直到这时，招娣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大伯拉住了她的右手，这才把她从武二狗那儿给拖了过来的。
　　招娣一旦脱离了武二狗的禁锢，便自动自觉地往大伯身后躲。
　　武二狗一巴掌就把戚善珍给打倒在地，然后就要不依不饶地冲上前来抓招娣。
　　武向东直挺挺地站着，对上了武二狗。
　　武二狗喘着粗气回瞪着武向东……
　　半晌，他突然冷静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
　　武向东对村长说道，“二丫过继给我，我少要六分地。”
　　众人又是一愣。
　　——众所周知，女孩儿都是赔钱货。从小养到大，得花用不少米粮。唯一能回本的，就是出嫁时收一份厚重的彩礼。
　　但是，乡下人家娶儿媳妇，也是要看女孩儿娘家好不好的。
　　像武家这样的人家么，二狗媳妇儿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到第五个才是儿子，所以他家的女孩子肯定都不是好生养男孩的！再说了，武家男丁少、劳动力就少，人丁单薄啊！
　　大多数希望人丁兴旺的人家，根本不会考虑跟武家这样的人家结亲。
　　当然了，特别穷的、穷到娶不上媳妇儿的人家是百无禁忌的。
　　所以，虽然没人把招娣的话成一回事，但武向东是个男人，他的话……还是有人听的。
　　几乎所有在现场的人，此刻都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武老大愿意让六分地来换个八｜九岁的女孩儿？武家村地富，亩产大米可达五百斤以上！这六分地嘛，也就是说，一年大约能出三百斤左右的粮食！
　　除去劳动力、税、种子……
　　要是除去所有的成本因素，良田六分地倒也可以勉勉强强养活个小孩儿。
　　但分家和过继是两码事。
　　分家呢，按着武家村的旧约俗成，责任制土地本来就是按着男子的人口来分的。当年土改的时候，武家老爹还在世、但富贵儿还没出生，所以是按着四个男人的份额分到的土地。
　　这些年，武老头去世了，但小胖子富贵儿出生了，所以武向东把小胖子富贵也当成成年男丁来公平分配武家的田产。
　　武家的土地，水田只有两亩七，荒山倒有两座山头。
　　刚才武向东在提分家的时候，说得清楚明白：两亩七的水田，四个男丁平分，就是一人七分田，考虑到武二狗家里人口多，所以武向东主动让出一分，也就是说……他拿六分田。
　　两座荒山么、那就是四个男丁平分了。
　　以及，今年田地里和荒山上的收成，武向东一颗米也不要！现在武家的这幢老屋，武向东也连一片瓦都不要！
　　可以说，坐过牢、杀过人的武向东在分家清算的时候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那么刚才招娣也嚷嚷着“分家”，在场的村长村干部、包括左邻右居的，都觉得是个笑话。
　　招娣是个女孩儿、又是个小孩子，她有什么资格分家啊？
　　不过，武向东所说的过继么……这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无妻无儿女的，要是他兄弟武二狗过继个孩子给他、那也是天经地义。
　　那既然是过继孩子呢，武向东拿点儿诚意出来，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武家的几个女孩子也被养到了七八｜九十岁，对吧？
　　而且，武向东还说……他愿意让出六分地来换个小女娃？？？
　　那，他是愿意拿出六分水田出来换呢？还是拿六分荒山出来换？
　　众人正在心中琢磨着这个问题呢……
　　武老太果然出声了，“六分地？哪里的六分地？”
　　“西山。”武向东答道。
　　武老太面露鄙夷之色，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不换算了！老子一个人独占半座山、六分水田，还好些！”武向东嘿嘿冷笑。
　　武老太一滞。
　　——是啊，老大是个滚刀肉、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看他这架式，怕是不分家也不行了。
　　但家里统共就只有二亩七分的水田和两座荒山……要是平均分，老大一个人能分走四分之一，可他却是个光棍！
　　再看看家里，十几张嘴要吃要喝，以后还得供老五上大学……
　　武老太咬了咬嘴唇，说道，“……换成六分水田！”
　　“不换！”武向东爽快地说道。
　　招娣咬住了嘴唇。
　　“大伯，我……”
　　——我会好好干活的，你就同意了吧！
　　但是，招娣只喊了一声大伯，就不再继续说了。
　　因为被大伯护在身后的她，突然看到大伯背在身后的手摇了摇、好像在劝她不要开口说话？
　　招娣闭了嘴。
　　这时，武老太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好，那就西山脚下再移换六分地给二狗。”
　　武向东心里却另有沟壑。
　　他再次嘿嘿冷笑，“你想得美！老子……”
　　——老子反悔了。
　　然而，武向东也没能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戚善珍高声尖叫道，“不行！我养大的姑娘！不能过继！”


第23章 
　　“娘啊！”招娣有些着急，瞪圆了眼睛看向戚善珍。
　　但她没想到，戚善珍远比她想像得更激动。
　　起先戚善珍捱了武二狗一巴掌、跌坐在地，当众人嘲笑招娣小小年纪想分家时，她还没那么大反应。毕竟连她在内，也认为招娣是异想天开。
　　直到这会儿武向东和武老太谈起了过继的条件……
　　戚善珍这才惊觉，怎么突然之间……就谈起了过继？
　　更何况，武老太是武家实际的当家人，既然连她都开了口，所以说……招娣还真有可能会被过继到武向东的名下？？？
　　戚善珍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武向东跑去，然后把招娣拉扯到了一旁，像老母鸡护崽儿似的，将招娣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抬起头看向武老太，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情，“娘啊！不能过继！招娣是我的姑娘！要、要是把招娣过继了……那、那还不如把我也分家分出去得了！”说着，戚善珍呜呜地哭了起来。
　　武老太瞪了戚善珍一眼，对武二狗说道，“把你媳妇儿领到一边去！”
　　武二狗狠狠地瞪了戚善珍一眼，上前就想把她和招娣拉到一边儿……
　　戚善珍咬着嘴唇将招娣护在怀里，转过身背对着武二狗。
　　她虽没有说话，但维护招娣之意已彰显无疑。
　　同时，这也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同意把招娣过继出去！
　　武二狗见戚善珍用沉默来对抗他，不由得愤怒至极，便高高扬起了手、对着戚善珍那瘦弱单薄的背就是狠狠地一下子！
　　被娘牢牢护在怀里的招娣感觉到娘的身体重重地震了一下、还闷哼了一声……
　　招娣忍不住怒从中来！
　　她拼命地挣脱了娘的保护，上前就狠狠地踩了武二狗一脚，然后又顺手捡起了先前被武二狗抡着砸过她、现在跌落在地上的火钳，朝着武二狗就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我叫你打我娘！我叫你打我娘！！！你特么再敢打我娘……我就打死你！”
　　武二狗是没料到招娣敢真打……
　　虽然说，昨天她确实拿了菜刀，但也没真去砍谁不是？
　　于是——
　　等到武二狗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捱了好几下！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不是说农村保守。
　　但家家户户堂屋神龛里供着的，除去自家祖宗的牌位之外，还有写着“天地君亲师”的红纸片儿。
　　亲，便是祖先父母的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招娣这个小小孩子居然敢打她爹？
　　真是造了反了！
　　武二狗大怒，眼睛红得就快要滴得血来……
　　他上前就准备掐死这个小兔崽子算了！
　　戚善珍快被吓傻了。
　　回过神来以后，她急忙冲上前去，再一次由后向前、紧紧地抱住了武二狗的腰，还奋力往下蹲，又急道，“招娣！招娣你疯了？快、快给你爹道个歉！招娣！招娣……”
　　招娣拿着火钳，毫不示弱地回瞪着武二狗。
　　武二狗被气得已经濒临崩溃了！
　　“你踏马……”
　　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六分水田。”
　　武二狗一愣。
　　——啥六分水田？
　　他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说话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武向东！
　　这时，武老太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六分水田……你就把这个反骨仔带走吧！”
　　戚善珍一愣，哀嚎道，“不！不行！娘啊，招娣是我的孩子啊……”
　　武老太盯着招娣，眼神阴狠，恨恨地说道，“她昨天敢对我、对她爹、她弟弟动菜刀，今天又动手打她爹……留得这样的反骨仔在家里，迟早有天我们会死在她手里……”
　　“不会的不会的！娘，我会好好教她的！她要是再不听话你打死我！”戚善珍急急地说道。
　　武老太没有理会戚善珍，却对武向东说道，“你们今天就滚！滚得远远的！除了西山的北面，家里的一分一毫都跟你无关，滚！”
　　武向东道，“换地契给我哩、我就走。”
　　武老太狠狠地瞪了武向东一眼，又盯着招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然后拿了个小木盒回来。
　　村长和村干部见武家人已经达成了分成、过继协议，便当面写下了一迭证明材料，又教武向东、武二狗、武向北和戚善珍（未成年人武富贵的监护人、未成年人武招娣的监护人）在厚厚一迭证明材料上摁了红手印……
　　由此，从大清早的五点多钟一直忙到了晌午三四点……武家分家分田产、以及招娣过继的事儿就算是初步议定了。武向东分到的地，已经由村长村干部们登记造册了，倒也算是好办；但招娣过继到武向东名下当养女，就需要武向东拿着那些证明材料去派出所报户口。
　　一想到自己即将有户口了，招娣便有些激动。
　　武向东和村长打了招呼，村长便领着人离开了。邻居们看了大半天的热闹，也离开了……
　　现场剩下了武家十几口人。
　　武老太阴沉着脸、武二狗恶狠狠地看着招娣，戚善珍一直眼泪汪汪的……武向北早已回了屋里去，三个娣围在厨房门口、均是一脸的茫然，宋霞带着富贵儿在一旁玩儿，两人手里还各拿着根生黄瓜啃……
　　武向东与武仪春站在一边儿说话。
　　——武向东也是文盲，想给招娣办户口，他连派出所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他和武仪春约了时间，想拜托武仪春到时候领着他去给招娣上户口。
　　王珩、王璎围在招娣身边，叽叽喳喳的——
　　“二姐，你现在是大舅的女儿了，可你们没房子呀……以后住哪啊？”
　　“二姐，现在你当了大舅的女儿，那以后我还叫你二姐吗？对了二姐，你会去城里上学吗？”
　　招娣点头，“先看看吧……我也不知道。”
　　她有心喊大伯做爹，但又叫不出口。
　　武仪春和武向东说完了话，便叫上了儿女，准备回城。
　　她走到戚善珍身边，小小声说道，“善珍，你也别反应太大了……不是我说，其实招娣过继到大哥那儿，对大家都好！这边家里少了个人吃饭，压力也小。大哥那边也不至于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说是吧？”
　　戚善珍只是抹泪。
　　武仪春摇头，略微放大了声音说道，“好了不早了，我要带阿珩阿璎回去了……善珍啊，你把来娣的衣服收拾两件，我带她上我屋里歇几天去，等她腿好了我再送她回哩！”
　　戚善珍默默地点了点头，准备回屋里去收拾来娣的衣裳。
　　站在厨房门口的三个娣听了……来娣顿时心生希冀，两眼充满了向往、却又竭力想要掩盖心中的激动。
　　大姐引娣急忙转身去找鞋……
　　家里太穷，几姐妹连鞋都没得穿。幸好昨天二姑来的时候，给女孩子们一人送了一双凉鞋。来娣要去城里，还得穿上鞋才行！
　　站在来娣身边的接娣则撅起了嘴儿。
　　——想也知道，来娣去了二姑家里，肯定吃好的喝好的了，哼！
　　这时，武老太拿着笤帚扫着地，斜着眼珠子凶狠地大骂道，“不去！来娣哪里也不去！去什么鬼！哪个晓得她去哪里学了什么歪门斜道回来，对着娘老子都敢打打杀杀？不准去！”
　　戚善珍刚走到门口，便站住了。
　　引娣也站住了……
　　她看看奶奶、又看看来娣，不知如何是好。
　　武仪春有些尴尬，对武老太说道，“妈！你生气也别冲着孩子来啊！来娣才七岁！她的腿伤要是养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闭嘴！我是你娘还是你是我娘？我讲的话你听不懂？我说……不准去！”武老太骂骂咧咧地说道，“家里一堆活计，这个走了那个走了……还有谁来干活？我坐六望七的人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天天忙到死一天也没歇过？哪个娃娃比我还金贵哩！”
　　武仪春闭了嘴。
　　戚善珍看了来娣一眼，叹了口气，冲着女儿摇了摇头。
　　来娣顿时泪如雨下！
　　接娣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儿……
　　不料武老太话风一转，又骂道，“接娣！你个死崽啊……还不快去煮饭？现在都几点钟了？一个二个的就会偷懒是不是？都是一屋的赔钱货！”
　　接娣有些不服气，顶嘴道，“煮饭又不是我的活计……”
　　刚说完这句，她突然想起来——做饭本该二姐招娣做，可现在二姐被过继给大伯了！所以，做饭的活计就落在她的头上了？
　　接娣顿时眼泪汪汪的，先转头冲着戚善珍喊了一声“娘”，又朝着引娣喊了一声“大姐”……
　　引娣年纪大些，也懂事。连忙把撅着嘴儿、两眼含泪的接娣拉到厨房里去了。
　　见家里乱七八糟的，戚善珍直叹气，又劝武仪春说道，“二姐，现在也晚了，不如你带着阿珩阿璎再在家里住一晚？”
　　武仪春连忙推辞，“哪儿能呢！我可是请了假来的……请了两天假，我这一个月的绩效奖就没了，那我这就走了啊！阿珩、阿璎，你们跟外婆、大舅二舅二舅妈白白啊！啊，还有你们五舅舅，几个姐姐们白白啊……”
　　武仪春领着王珩王璎走了。
　　招娣也跟着武向东，跟在武仪春母子仨的后头出来了……
　　临走时，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前世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破破烂烂、看上去即将要倒的屋子，以及住在这屋子里的面黄肌瘦的“亲”人们……
　　这时，武老太又瞪了招娣一眼，上前就把院子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二丫，走了！”
　　武向东在前头招呼了她一声。
　　招娣吐了吐舌头，急急地跟了上去。


第24章 
　　武向东带着招娣, 把武仪春娘儿仨送到了村外的县道边。
　　然后五个人就站在路边等车。
　　这会儿其实已经误了班车了, 只能凭运气看看能不能拦到什么顺风车了。
　　武仪春看着武向东，说道, “大哥，其实分了还好些, 各过各的，招娣又这么勤快……”
　　武向东打断了武仪春的话, “以后她小名儿叫二丫, 不叫招娣了。”
　　招娣一怔。
　　她突然红了眼圈儿，低下头、沉默不语。
　　武仪春也愣了好一会儿。
　　“好！二丫好，比什么引娣招娣接娣来娣强万倍！”武仪春笑着看向了招娣, 说道, “二丫啊，跟了你大伯、你可要……”
　　“他是我爹, 不是我大伯了。”
　　招娣……
　　哦不，二丫纠正了二姑武仪春的话。
　　这回轮到武向东发愣了。
　　他低头看向了二丫，一双倒三角眼也有些微微发红。
　　武仪春又是一愣。
　　“好、好！”她笑道, “二丫啊，你和你爹都不容易, 以后呢……你俩好好的过日子, 有什么困难就托人捎过信儿给我……”
　　说着, 武仪春又转头对武向东说道，“对了大哥，你们爷儿俩就这么出来了, 连件衣裳都没有，也没房子哩，没个地儿住。”
　　武向东摸了摸后脑勺，说道，“这几天先在鱼塘边将就着住下，我想和刘孝忠换地哩，把半片西山换给刘孝忠，我拿刘孝忠在西湾冲里的那片荒山……”
　　“然后我去林业局那边领树苗……听讲现在政府在搞退耕还林政策，无偿提供树苗哩！”
　　“等我把树苗种完了，就带着二丫上城里打工去！我不识字吧，但是力气大，可以搬水泥上工地，二丫不小了，该上学了哩！”武向东继续说道。
　　二丫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她拼尽了全力，才让自己没有流下眼泪……
　　凭心而论，她并没有为大伯着想过。而她也一直都把“过继”视作离开武家的一个手段，从来也没认真考虑过过继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可是，上午才分的家，下午……大伯心里就已经有了成算。
　　他甚至已经把她“该上学”都已经考虑在内了。
　　不……
　　现在他已经是她爹了！
　　武仪春笑道，“大哥，这退耕还林啊，听说还在试行阶段呢，你从哪儿听说到的？”
　　武向东道，“前几天林业局的人来找村长，说想在村里搞试行哩，教村长去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武仪春想了想，说道，“大哥你想得很周到，既然不想在家里呆了，先栽树也行……那个是长期利益……对了大哥，我和你说……我们厂子里最近在招工，要招门卫哩……我这就回去活动活动，给你争取下？”
　　武向东连连摆手，“不中！我坐过牢，怕是没人要哩！还累你没面子，不提这事、不提这事！”
　　武仪春笑道，“大哥！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你不为了你自己、难道你不为了二丫想想？要是你能在我们厂里当上门卫啊，虽然说工资不高吧，但是有福利房可以住的！再说了，二丫也能在我们汽配厂子弟学校上学的！啊，要是你也能上我们厂子来，咱两家走得近，也相互有个照应不是？”
　　武向东顿时有些犹豫了。
　　他低头看了看二丫……
　　二丫也正抬起头看向他。
　　武向东对武仪春说道，“那劳你问问哩！”
　　武仪春笑了，说道，“这才对！不过我先丑话说在前头了……你坐过牢，我们厂可不一定要你！”
　　“中，要不要说一声！”武向东毫不在乎地说道。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有辆运砖车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武向东伸手拦下，和司机商量着让武仪春娘儿仨搭顺风车的事儿……
　　这边武仪春则飞快地从裤兜里摸出了几张攥在一块儿钞纸，先是强塞给了二丫，又交代道，“二丫你拿着！”
　　二丫一见，便知是百元大钞！
　　她吓了一跳，缩着手不敢拿，又想往后退……奈何她又被武仪春给抓住了胳膊挣不开，只得拼命摇头。
　　武仪春急了！
　　她朝着武向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焦急地对二丫说道，“拿着，快拿着！在这大马路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你和你爹出来了，没地儿住、又没口吃的……难道真要喝西北风去？快拿着！我不白给你的……今年年底过年的时候，喊你爹把这二百还给我啊！”
　　那边武向东扭头喊道，“春？快带着阿珩阿璎上车哩！”
　　武仪春把钱强塞在二丫手里，又招呼了儿子女儿一声便领着二人急急地朝农机车走去。
　　王璎回头，冲着二丫喊道，“二姐，我九月上一年级……我等你哈！咱俩同学！”
　　二丫含着眼泪，朝着姑妈和表弟表妹挥了挥手。
　　武仪春娘儿仨走了。
　　二丫把姑妈给的二百块钱交给了武向东，又转述了姑妈的话。
　　武向东想了想，拿过了一百，又交代她道，“我拿一百，这一百你贴身收好了，等我花完了再找你要哩。”
　　二丫默默地将钱收好了。
　　武向东转身就走。
　　二丫张了张口，“……爹？”
　　武向东站住了，转头看向了二丫，“咋滴？”
　　二丫有些不自在，问道，“咱上哪儿去？”
　　武向东想了想，说道，“咱先上山找点儿吃的，等到了饭点儿就上刘孝忠家去蹭饭！顺便把换地儿的事儿说了……”
　　二丫舒了一口气。
　　前世她和其他人一样惧怕武向东，所以不了解他。今生和他相处不过半个月，平时在武老太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多跟武向东说话，所以……还是不了解他。
　　直到这会儿……
　　她才知道，武向东虽然看着面相凶、还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有担当的，而且心眼儿也活泛。
　　新组成的父女俩一前一后的上了山。
　　嗯，上的是属于武向东的那半拉子西山。
　　刚刚被分家出来的两个人，除了四只手以外，连锄头柴刀背篓都没有！
　　可是，刚上了西山，武向东就教二丫别跟着他。
　　二丫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她折了根不大的藤条，然后一边用藤条拍打着茂密的草从，一路前行。她拾了些干柴，又扯了点儿野菜，还挖到了几颗野生的凉薯。
　　没过多久……
　　二丫突然听到武向东的怒吼声！
　　“爹？爹！”
　　二丫急忙大叫了起来。
　　武向东却并不说话，只是一直不停地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呼喊道，“……嗷！嗷……哈！哈！嘿嘿！嘿嘿！嗷……”
　　急得二丫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就循着声音朝一旁跑了过去。
　　“爹！爹……”
　　等到二丫终于跑到了武向东的身边时，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
　　原来！
　　武向东光着膀子站在一旁，正与盘在地上的一团斑斓物事对峙！
　　再一细看……
　　妈呀，那是一条蛇啊！！！
　　一条比人的大腿还粗的菜花蛇！
　　“爹！爹！”二丫又急又怕，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知道菜花蛇是无毒的，但这一条……这么大！要是缠上了人，那就死路一条了！！！
　　可二丫在那边急得要死，武向东虽然也跳来跳去的，声音却沉稳得很，“二丫，去，先捡些大石头过来，越大越好！等下我用树枝叉住它的蛇头，得手以后你就稳住树杈，我用石头砸死它……听到了吗？”
　　二丫一呆，应了一声“哦”，便依言去找了好几块大石头过来……
　　说来也怪。
　　那蛇不知为什么，一直没逃，而且一直盘在地上、与武向东对峙……当然蛇头也一直游移着，似乎也想攻击武向东。可是，它总是伸伸头又缩回去、再伸伸头又缩回去的……
　　二丫很想克服心中的恐惧，奈何两腿总发软。
　　这时武向东说道，“二丫过来！快……你捡个小石头砸它，快！”
　　二丫咬紧了牙关。
　　她盯着蛇，弯腰拾起了一块石子儿，躲在武向东身后，一扬手，石子便着那菜花蛇飞了过去！
　　那蛇好似发了怒，蛇头高高扬起，迎向了二丫投掷过来的那石子儿……
　　然而蛇头才刚刚扬起，武向东就飞快地用树杈由上而下地紧紧叉住了蛇头！！！
　　他用力之猛，令树杈卡住了蛇头以后，再入地三分！
　　菜花蛇终于不再盘成一团，并且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二丫被吓得两脚发软，跌坐在地。
　　武向东道，“二丫过来，扶住这树杈子！快！！！”
　　纵使害怕，但二丫喘着粗气起来了，又走过去按照武向东的吩咐，咬着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按住了那树杈子。
　　武向东空出了手，开始搬起先前二丫搬来的大石头，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菜花蛇的脑袋。
　　粗壮巨大的蛇身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扭动……
　　二丫闭上了眼睛，依旧稳稳地按住手里的树杈子。
　　她听到了“砰”、“砰”、“砰”……石头撞击蛇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
　　武向东终于喘着粗气说道，“成了。”
　　二丫这才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惨不忍睹。
　　蛇身已经完全不动，蛇腹朝天，蛇头处已经被砸得稀烂……根本就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也直到这时，二丫才意识到……原来刚才菜花蛇一直盘踞着不动，是因为它盘住了武向东的一件上衣！
　　武向东已经坐在一旁，猛喘粗气，又道，“好样儿的！这回咱去刘孝忠家蹭饭就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走，二丫，去把东西收拾了咱就去刘家！收拾这条蛇还要的是时间哩！”
　　不多时，二丫拿着自己捡回来的干柴、野茶和凉薯，跟在拎着死蛇的武向东去了刘孝忠家。
　　刘孝忠不在家。
　　但他老婆和老娘在。
　　见武向东拎了条那么肥壮的死蛇上门，刘家人还是很高兴的。
　　当下，刘老娘就使了孙子去喊刘孝忠回来……武向东也没把自个儿当成外人，直接就在刘家的院子里开始了剖蛇剥皮……
　　二丫则在一旁打下手。
　　刘老娘问道，“大东啊，听讲你分家了？亏不？”
　　武向东“嗯”了一声，说道，“分了！二丫过继给我了……她以后不叫招娣，叫二丫！我让了六分水田给他们……”
　　“哎哟你把水田让了？还带起个丫头，那你爷俩以后吃个屁啊！”刘老娘看了二丫一眼，惊呼道。
　　二丫没吭声。
　　武向东也没吭声。
　　“那山咧？你爹还留了两座山下来哩！”刘老娘又问。
　　武向东道，“山分了，分到了半边捱起你屋里的后山。”
　　刘老娘的眼珠子一转，不再说这事儿了。
　　她笑眯眯地拉起了家常。
　　那边刘老娘和武向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这边二丫的心，却没来由地就紧紧地揪了起来！
　　——这刘老娘可是个出了名的精明人！
　　爹想和刘家换地儿，原因么，二丫当然也知道！无非就是因为以后爹会带她离开武家村，可爹分到的山却不能一直荒着，种树是好的，虽然短期内看不到收益，但十几二十几年以后就不得了了！
　　可爹真带着她走了，武家人会不会含恨在心、趁机捣乱呢？
　　而爹之所以要和刘家换地儿，一来是因为刘家院子紧捱着爹的山；二来呢，刘家也有座荒山，但距离武家村有点儿距离，而且路还不好走，从这儿上山、再到刘家的山，得走上大半个小时，一来一回的怕要两个小时呢！
　　所以说，刘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是……
　　二丫看了看眼珠乱转的刘老娘，心里突然没了底。


第25章 
　　武向东在刘家把菜花蛇收拾好了以后, 刘孝忠的老婆就把蛇拿进厨房整去了。
　　没过一会儿, 刘孝忠就回来了。
　　武向东和刘孝忠一起坐在院子里抽烟、聊天。
　　话题自然就是今天的武家分家一事。
　　二丫就捱在一旁听着。
　　这还是她头一回不用干活、可以旁听大人聊天，感觉还蛮新奇的。
　　刘孝忠, “……依我说，早该分了！你也是个怂卵！就争半拉子荒山！你看这荒山上尽是石头！你还争个屁啊蠢得没边了！”
　　武向东道, “本来还有六分水田的，换了丫头。”
　　闻言, 刘孝忠看了二丫一眼, 不屑地说了声，“赔钱货！”
　　二丫撅起了嘴儿。
　　武向东没吭声。
　　刘孝忠弹了弹烟灰，又抽了口烟, 慢悠悠地说道, “算了也不是太亏，起码不用从小带起, 换屎尿裤的，而且也能做点活，养上几年就能出嫁……还可以！”
　　“就是你, 太亏得慌！我要是你，我踏马的就给他们半拉子荒山, 然后叫他们滚！你那个屋里, 除了二狗媳妇以外, 都踏马的一窝的白眼狼！”刘孝忠骂道。
　　武向东吸了一口香烟，还是没吭声。
　　二丫瞪大了眼睛。
　　邻居大叔刘孝忠性子烈、脾气臊，她一向都知道。
　　——但刘孝忠为啥说武家是一窝的白眼狼？
　　对于武家的这个说法, 二丫还是头一回听到。
　　但看起来，刘孝忠也没打算要解释。
　　他只是问道，“那你们爷俩以后住哪哩？”
　　武向东道，“我想捱起你家后院再修幢屋哩！反正这荒山是我的，我种点菜，再开成梯田种稻子……花点钱请人帮我从山上引水下来哩……这两年苦一点，等梯田开好了就有得吃了。”
　　刘孝忠先是一愣，直接骂了起来，“武大东你马滴个匹啊！你把这山开成了梯田，我的屋怎么搞？”
　　武向东还是不吭声，眯着眼睛又吸了一口香烟，问道，“反正我的新屋捱起你的屋，要遭殃也是我先遭殃！要不然……那你说我咋搞咧？”
　　听到了这儿，二丫顿时满心佩服！
　　——如果把刘家后头的荒山修成了梯田，一旦到了雨季、又遇上了暴雨，很容易造成山体崩塌和泥石流！以及，如果荒山真被修成了梯田，就必须从山头引水下来，到了雨季、水势一大，也容易渗水到刘家。
　　所以……
　　爹还真是个厉害人物，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很会在谈条件之前先忽悠对手嘛！
　　刘孝忠想了想，直接说道，“我拿西湾冲的山跟你换咧？”
　　二丫大喜！
　　然而武向东却连连摇头，“不换！西湾冲那么远……周围边上一户人家也没得！在那里起屋，晚上困了觉被狼吃了都没人晓得，不去不去！”
　　刘老娘欲言又止，死命地朝着刘孝忠使眼色。
　　刘孝忠看了他老娘一眼，奇道，“咋的？”
　　刘老娘这才陪着笑脸对武向东说道，“东啊，我们家在冲溪河边还有一块菜地，卖给你你在溪边起屋哩，方便……”
　　直到这时二丫才知道，原来刘老娘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啊！
　　武向东把头摇成了波浪鼓。
　　“现在我们两爷女连条多余的裤子都没有哩，哪里有钱买地！今天我们先住鱼塘边，明天开始砍树起屋，今天来就是跟你们讲一声，莫得怪我没打招呼。”武向东说道。
　　刘孝忠急道，“大东你来真的啊……”
　　这时，刘孝忠的女儿刘晴妞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句，“爹、奶！吃饭啦！”
　　众人闻到了浓郁奇异的菜肴香气。
　　武向东不再说这事儿，站起身子双臂互抱，叼着烟蒂说道，“吃饭！今天分家搞一天……我到现在还没吃过一颗米……”
　　刘孝忠还想再说，奈何这肉香气实在太香了。于是他便转头朝着刘晴妞吼了句，“摆起菜呀，把老子的酒拿来！”
　　刘晴妞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厨房。
　　二丫跟着武向东来了刘家吃饭，算是做客了。
　　武家村的惯例呢，做酒席是只有男人能上桌的。
　　于是武向东和刘孝忠，刘孝忠那生了病、卧病在床，但被扶了起来的刘老爹，刘孝忠的俩儿子和一个侄儿在堂屋里摆了一桌……
　　二丫则跟着刘老娘、刘孝忠的老婆，还有刘晴妞和刘晴妞的堂姐在厨房里吃。
　　菜肴摆在烛台前，女人们或站或坐地围在灶台前，端碗吃饭。
　　刘家因为劳动力多，日子不似武家那么清苦，至少女人是不需要上山下地的去做重活的。
　　二丫看到灶上放着一大钵黄澄澄的连汤冬瓜炖蛇肉，虽然肉少冬瓜多汤更多，但汤里飘着的黄澄澄的油花、以及而浓郁的肉香却让人忍不住狂吞口水！
　　另外灶上还摆着一碗豆角炒辣子，一碗炒白菜，一碗西红杮煎豆腐和一盘子七八个对半剖开的咸鸭蛋。
　　刘家的米饭是很纯粹的大米饭，不像武家那样……总要掺点儿豆子或者南瓜的。
　　二丫被饿坏了，简直眼冒绿光！
　　她舔着嘴唇接过了刘晴妞递过来的满满一大碗米饭，然后在米饭里浇上冬瓜焖蛇肉汤，再挟一筷子辣乎乎香喷喷的炒豆角、两块带着西红杮特有的甜酸味道的油煎豆腐……
　　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
　　二丫开始猛扒饭。
　　刘孝忠的老婆捧着碗问二丫道，“招娣你们真要在我们后头起个屋啊？”
　　二丫从饭碗里抬起头，答道，“我爹给我改名叫二丫，以后不叫招娣了。”
　　刘孝忠的老婆“哦”了一声，又问，“二丫你爹要在我家后头起屋啊？”
　　二丫点头。
　　刘老娘道，“二丫，喊你爹买我家的菜地，靠溪边的那一块……你们在那里起屋，方便吃水和洗衣哩！”
　　二丫“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们没有钱哩，一分都没有！我爹说，起屋的钱和修梯田的钱还要找你们借……”
　　闻言，刘老娘和刘孝忠的老婆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二丫啊，你奶奶……一分钱都没给你爹啊？”刘老娘又问。
　　这次二丫是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
　　“你爹怎么那么蠢，一分钱都不要啊！”刘老娘忿忿不平地骂了起来，“你爹啊，就是个后娘养的！你那个奶奶啊……唉，我当初就说你爹蠢了，明明晓得你奶奶是个什么人，还傻不拉叽的去剁了武丽红的……”
　　“娘！”刘孝忠的老婆低喝了一声。
　　刘老娘一滞。
　　二丫疑惑地问道，“武丽红是哪个？”
　　——武家村之所以叫做武家村，就因为在村里、武姓可是大姓。但二丫从未听过“武丽红”这三个字，而且这个人的名字并没有从辈份，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辈儿的人物。
　　“没、不晓得是那个！”刘孝忠的老婆说道。她挟了块焖蛇肉放进二丫碗里，说道，“二丫吃饭！你啊，太瘦了……多吃点饭、不够锅里还有！”
　　二丫依旧满心的疑问。
　　但对方明显是避开了这个话题，所以她也就不再问了，只是拼命扒饭。
　　等她吃到第二碗饭的时候，堂屋那边刘孝忠喊道，“晴妞！过来……”
　　刘晴妞连忙把碗放下，跑了出去。
　　二丫捧着碗，竖着耳朵听到了外头刘孝忠在交代晴妞，“趁着现在家里有好菜、又有酒，去把村长喊到屋里来吃饭……一定要他来，他要是不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刘晴妞跑了。
　　刘孝忠又扯着喉咙喊他老婆，“美？美啊！再炒两个菜来……慢点村长和队长都要过来！酒也还加一壶！”
　　刘孝忠的老婆也应了一声，放下了碗筷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二丫也放下了碗筷、准备帮忙。
　　刘老娘道，“二丫你不忙……你也难得来我们家里一趟，今天就做个客！你不动，喊她们做事！”
　　在别人家里做客、就要听别人家长辈的话。
　　二丫谦让了几句，见刘老娘和刘孝忠的老婆都坚持不要她帮忙，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捧着碗坐在刘老娘身边，慢吞吞地吃起了饭。
　　二丫心想——这饭都吃了一半了还喊村长来，显见得刘孝忠也并不是诚心要请村长和生产队队长来。所以，应该武向东和刘孝忠达成了换山的协议，刘孝忠才请了村长和生产队长过来做见证的？
　　没过一会儿，生产队长先到了刘家。
　　刘老娘迎了出去，打了个招呼又过来了。
　　很快，刘晴妞又去把村长也请了过来，连着隔壁家的……嗯，除了武二狗家之外的另外几户人家的当家的也都请了过来。
　　刘孝忠的老婆炸了个花生米，做了个油泼辣子拌黄瓜，鸡蛋炒腌菜，教女儿和侄女儿两人捧着出去上菜；她则从塑料桶里又倒了一壶酒出来，亲自端了，出去送酒、顺便打招呼去了。
　　刘老娘连忙也颠颠儿的放下了碗，也跑出去打招呼去了。
　　等到女人们回到后厨，二丫都已经吃饱了。
　　但是刘晴妞和她娘都还没吃，所以二丫就坐在一旁陪着。
　　刘孝忠的老婆给了二丫几勺子油炸花生米，二丫就用筷子挟着，一粒一粒地慢慢咬。
　　不用干活、而且还能吃饭吃到打饱嗝的感觉真好啊！
　　可惜这是在别人家……
　　但也没关系，现在她已经脱离了那苦海……只要好好干，总有一天她和她爹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嗯，花生米嘎嘣脆，真好吃！
　　这时，捧着饭碗猛扒饭的刘晴妞终于从碗里抬起了头，开口问道，“二姐，你爹肯换山了，以后你是不是要搬去西湾住？”
　　二丫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啥？”
　　真的换了？？？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武向东和刘忠孝换山，两人都不亏。
　　武向东的西山虽然只有半拉子，可面积比西湾山的大。但西山大是大，可山上全是乱石，根本不适合开垦。否则武老太也不需要带着儿子媳妇开荒了好几年、也没能彻底把荒山整成好地。
　　而原本属于刘孝忠的西湾山呢，那倒是一整座山头，只是坡不高、面积也小。可西湾山依山傍水的，植被本身就很丰富。很明显……那边的地要更富一些。大约除了西湾距离刘家太远了之外，其他还真没啥好挑剔的了。
　　刘晴妞的堂姐也来了句，“西湾冲好远哦！去年冬天我们二哥在那边烧炭，我和晴妞去送饭，一来一回走了快三小时才到……累死个人！那边好荒凉的，二丫你不去。”
　　刘老娘则念叨道，“二丫，喊你爹把我们家在溪边的菜地买下来……”
　　二丫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哦”，挟着花生米继续吃。
　　刘孝忠的老婆说道，“换了也好！以后捡柴啊、捡菌子啊也方便，近好多咧！而且山上虽然石头多，但是菌子也长得好咧，现在的干菌子，拿到镇上去卖，可以卖到二十一斤……拿到城里去卖产，起码可以卖到三十五六……”
　　刘老娘听了，不住地点头。
　　刘晴妞却委屈地嘟嚷道，“就是武七婆婆（武老太）太厉害了……上次我提着从溪边挖来的凉薯从她屋门里过，她非说我是在她家山上捡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就被她娘狠狠地白了一眼，再不敢说话了。
　　二丫心里却乐开了花！
　　——要是真换成了，那倒也是好事！从此以后可以不必再看到武家人，再依着爹的想法，把山开了、全种上树……十几二十几年以后又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二丫不怕苦。
　　她就怕吃苦吃得毫无意义、又永无止境。
　　二丫又吃了几颗花生米。
　　咸香香、脆卜卜的，还真好吃！
　　不过……
　　哎，装小孩的感觉好难受！
　　好想快点长大啊。


第26章 
　　在刘家吃的这顿饭……
　　二丫倒是早早就吃完了。
　　但堂屋里的男人们似乎兴致很高, 一直喝酒划拳吃到了夜里快九点钟, 这才散了席。
　　刘孝忠和武向东俨然成为了好兄弟，喝醉了酒的武向东还口齿不清地管刘老娘喊娘……
　　最后, 刘家人见武向东醉的厉害，便留他和二丫就在家里歇一宿。
　　刘孝忠的老婆招呼二丫洗澡洗脸, 又拿出了刘晴妞的一套旧衣让二丫换洗。等到二丫洗完了澡，浑身舒爽了……刘孝忠的老婆已经翻出了好几件刘晴妞的旧衣, 送给了二丫。
　　刘家也只是比武家强些, 还远远达不到富裕的地步。
　　刘晴妞的衣裳大部分都是亲戚朋友送（穿过）的，拿回来改改先给堂姐穿、然后才轮到刘晴妞穿。所以刘孝忠的老婆将刘晴妞穿过的衣裳送给二丫……老实讲，都已经不知是几手货、几乎件件都是灰朴朴的, 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但二丫依旧心存感激。
　　夜里, 二丫和刘晴妞、刘晴妞的堂姐挤在一张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饭吃得多，似乎连睡觉也觉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一早, 二丫跟着刘晴妞起来了。
　　在刘家吃完了早饭，武向东和刘孝忠去了村委会，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
　　新组合的父女俩又在刘家蹭了一顿午饭, 武向东找刘孝忠要了把砍柴刀、二丫用个包袱布装着刘忠孝老婆赠的旧衣……两人这才离开了。
　　站在刘家门口，武向东吩咐道, “二丫呆会儿你回鱼塘去, 把那个棚子收拾收拾……也不用太讲究, 反正能勉强住一住就成。”
　　“那你呢？”二丫问道。
　　武向东道，“我上山去砍棵树回来。”
　　二丫依言去了鱼塘边。
　　那个棚子依旧是乱七八糟的。
　　不过，原来堆在里头的东西已经被人搬走了。
　　估计是武向东和村长打过招呼所以村长把多余的东西拿走了？
　　否则, 这已经塌了一半的棚子根本没办法住下两个人。
　　二丫把装着旧衣的包袱皮放到了一边儿，然后开始动手收拾。
　　忙碌了大半天，她才总算是把棚子给整理干净、又把棚子里几样简单的家具给摆好了。
　　嗯，其实棚子里也没啥东西，也就只有一个三条腿的小桌子、两个矮凳，一个油乎乎又破旧的锡锅，仅此而已。
　　没有床、没有柜子，这里甚至连挡风的门都没有。
　　二丫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比呆在武家还过得惨，但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二丫估算了一下时间，便拿着锡锅去了溪边。
　　——虽说现在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但她和爹一无所有……要是现在不张罗晚饭的话，恐怕爷俩就要饿肚子了！
　　所以，趁时间还早，赶紧去小溪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点儿小鱼小虾什么的。
　　二丫去了小溪边。
　　村里好些妇女都在小溪边洗衣，见了二丫，众人不住地问起她家分家的事儿……农家人嘴碎，无非也就是问她听说你被过继给你大伯了？你大伯分家分了多少钱？你们现在住哪之类的。
　　二丫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拿着锡锅趟了水朝上游走去。
　　她手巧，从河岸边扯了些杂草下来，很快就编了个“网子”，再用石头垒成“水窝”，把草网放在水窝里……
　　一连放了好几个草网之后，她就拿着锡锅走到了一旁，先是扯了野草把锡锅涮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开始在河岸边寻找着，看看能不能找点儿其他的野菜。
　　可还别说……
　　找了一会儿之后，二丫还真找到了一些野菜。
　　一大丛的荸荠！
　　她大喜过望。
　　可处理好了荸荠，再削了皮以后，也只有二三十粒，当零嘴儿还差不多，当成晚饭来吃，那是绝对不够的！
　　二丫只能继续寻找。
　　大约在河边忙活了近两个多小时吧……
　　二丫又找到了一些慈菇和野芹菜什么的，但都不是很多。
　　接下来，她去收了草网。
　　呃，网上来的小鱼小虾也不是很多，小指尾般大小的小鱼虾不过六七条而已！
　　二丫有些失望。
　　可这也在情理之中。
　　武家村算是土地肥沃的了，但也没到靠吃野菜就能过日子的。
　　不过，用这六七条小鱼虾熬点儿油花出来，再煮上一锅荸荠、慈菇、野芹菜什么的……想吃饱肚子应该已经没可能了，但煮上一锅汤汤水水的，充饥应该没问题。
　　二丫把小鱼虾、荸荠、慈菇、野芹菜一锅端了，还往锅里盛了些溪水，准备回鱼塘去。
　　结果……
　　半路上，她遇到了富贵和宋霞！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二丫表现得太暴力了，所以富贵有点儿怵她，远远地见了二丫就缩到了一边。
　　倒是宋霞斜睨着眼、上下打量着二丫，阴阳怪气地说道，“逞英雄吧？还分家呢！跟着那个杀人犯走了……”说着，宋霞还往二丫端着的锅里瞅了一眼，又道，“……哎哟！你就吃这些啊，那么大的鱼……怕是你发达了吧？”
　　二丫也不说话，做势端着锡锅就要往宋霞身上泼水……
　　宋霞惊呼了一声，连忙闪身躲开了。
　　二丫嘻嘻笑着走了。
　　结果当她回到鱼塘边的时候，竟然又看到了她娘戚善珍！
　　“娘！”
　　二丫惊喜地跑了过去。
　　结果她刚过去，她娘戚善珍就扬高了手，一巴掌就打在了二丫的身上，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我短你吃喝了你也要分家？你、你小小年纪要分个啥家哩？”
　　二丫没躲，生生地捱了她娘一巴掌。
　　如她所想，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也不是很疼……
　　这时戚善珍低头看了二丫的锡锅一眼，眼泪顿时就淌了下来，恨恨地说道，“你、你就吃这些？都还在长身体，哪里得够？”
　　二丫嘻嘻笑，“娘，分了家好，不用总被奶奶骂了……娘，你也分家好不好？你跟奶奶分了家，我就不跟大伯过了，咱俩走……远走高飞，我打工赚钱养你！”
　　她假作天真地“胡诌”，实则心里却真的这样想。
　　可是——
　　“胡说八道！”戚善珍骂道。
　　娘的反应虽然已在意料之中，但二丫还是有些失望。
　　当娘的还是心疼女儿，戚善珍就问了一通昨天在哪儿过的、睡哪儿之类的。又问了一通武向东和刘忠孝换山的事儿……
　　远远的，娘儿俩看到武向东扛着根大树朝这边走了过来……
　　戚善珍急急地说道，“我回了，要不这几天你先跟着我回去住，等你大伯……你爹！唉，既然吵着闹着要分家，你也过继到了你大伯这儿，以后就不能再叫我娘了，喊我婶子吧！”
　　二丫点头。
　　——无论是喊娘还是喊娘子，她对母亲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二丫，你跟我回去吧，这儿……等你爹收拾好了你再过来住。”戚善珍说道。
　　二丫决绝地摇了摇头，“娘……不，婶子，总要开始的。”
　　戚善珍的眼泪又淌了下来，“这里哪能住人！”
　　眼见着武向东已经朝着这边走近了。
　　戚善珍不敢再耽搁，只得对二丫说道，“你的衣裳铺盖我都拿了来，还给你捎了些菜过来……要是、要是过不下去了还回来，别管你奶奶和你爹说啥，我是你娘我肯定会管你的！”
　　二丫低头一看，果然……破棚子的旁边放着铺盖、她的几件旧衣什么的。
　　“娘……”
　　“叫婶子！”戚善珍皱眉说道。
　　“我再喊你一次娘……”说着，二丫环住了她娘的腰。
　　她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肥皂香气，听到了母亲隐约的抽泣声音……
　　半晌，二丫松了手，“你快回去吧！省我奶奶又骂你，你拿了这些东西来，肯定已经捱骂了吧？”
　　戚善珍道，“你就在乎这些……被她骂上几句又怎么样，死不了人……”
　　这时，武向东已经走到了破棚前。
　　武老太和武二狗一向很忌讳戚善珍与武向东在一块儿。
　　为了避免不避要的麻烦，戚善珍只好摸了摸二丫的头，又朝武向东点点头，急急地走了。
　　二丫目送着母亲的背影……
　　“你先跟她回去住几天咧，等我把这屋子起好了你再过来？”
　　武向东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丫摇头。
　　她叹气，然后开始收拾起戚善珍送来的东西。
　　嗯，母亲给她准备了一副铺盖、几套旧衣、洗脸毛巾什么的，还有二姑送给她的水果糖和塑料凉鞋，以及一小袋大米、一小袋混在一起的各种豆子，四五个碗、盘子什么的，还有几条应该是刚从藤上扯下来的丝瓜什么的，以及一大包晒干了的干菌子和小鱼干。
　　——干菌子和小鱼干还是先前武老太吩咐二丫弄的，本来是准备当成给武仪春的回礼；但昨天闹了分家这么一出，后来武仪春带着王珩王璎走的时候……没人想得起这些菌子干和小鱼干来。
　　现在，母亲带来的这些东西，还真是很及时呢！
　　这时外头武向东已经开始兵兵乓乓地忙碌了起来。
　　二丫伸了个头出去一看……
　　她看到爹除了扛了一棵大腿粗的连枝树回来之外，也不知上哪儿借来了一个电工背包？
　　这会儿他正拿着柴刀开始砍起了树上多余的枝桠……
　　看样子，好像这个新爹是一分钟也不愿意浪费？
　　二丫深呼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这个破破烂烂的“家”。
　　是啊，已经如了她的愿，从那个家脱离了出来了。
　　所以现在要努力！
　　没饭吃、没衣穿、没房子住……这些都是暂时的！
　　以后，她和爹会越过越好的！


第27章 
　　武向东只顾着拿了锯子、木工刨对着那棵树在那儿埋头苦干……
　　二丫索性忙起了晚饭。
　　破棚子里几乎啥也没有。
　　她只好一趟一趟地往自家的西山上跑, 捡回来一些柴火, 又去刘孝忠家讨了一盒火柴回来，还厚着脸皮的讨要了一个刘家人不用的、可以储水的旧瓦罐。
　　接下来, 二丫又端着锡锅去打了井水回来。
　　她想办法捡来砖头垒了灶、生了火，先烧上一锅开水, 把旧瓦罐洗净了，再把开水倒进了瓦罐里, 然后她才开始做饭。
　　家里的存粮太少了……
　　所以, 二丫先是那几尾已经处理好的鱼虾给倒进了锡锅里，小心地将鱼虾给烘得干干脆脆。
　　唉，小鱼虾也太少了点, 而且不算肥美, 烘干了以后锅底压根儿不见油脂，只是锅底油亮亮的……仅此而已。
　　二丫把野芹菜倒进了“油”锅里。
　　顿时, 一声“嘶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向东在一旁问了句，“搞啥咧？”
　　二丫嘻嘻笑，没说话。
　　家里没有葱姜蒜, 刚才在烘小鱼虾的时候，就已经有比较浓重的鱼腥气出来了。现在野芹菜一下锅, 特殊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二丫折了根树枝, 用旧瓦罐里的开水冲洗了一下, 当成锅铲用，在锡锅里把野芹菜翻炒了一下，然后就倒了些开水到锅里去。
　　这时, 武向东停下了工作，光着膀子进来了。
　　“二丫，有水喝没得？”他抹了一把汗，喘着粗气问道。
　　“有！瓦罐里有，小心点咧，还烫！”二丫连忙说道。
　　武向东用手摸了摸瓦罐，然后直接捧起了瓦罐，咕咚咕咚将一整罐半温不热的水给喝个精完！
　　“爹，咱们家里还缺好多东西哩……锅碗瓢盆没有，油盐酱醋没有，铺盖也只有一套……”二丫念叨了起来。
　　武向东喝完了水，出了棚子继续去捣鼓那树，又道，“明天村长老婆要去镇上，你跟着她一起去、一起回……你身上有钱，缺啥自己买吧！”
　　二丫应了一声。
　　顿了一顿，她又问，“爹，明天你不去？”
　　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小孩，怕东西买多了拎不动。
　　“我不去！”武向东道，“我要把这屋修补好咧！还得再跟刘孝忠上一趟西湾山去……”
　　二丫听了，便问，“爹，咱们怎么跟孝忠叔换的山？”
　　“他屋后的西山已经归他了，柴火、菌子、野菜，还有蛇啊、山老鼠啊……从今天开始，他屋里的人都可以去山上拿了。嗯，我们也可以拿，一直拿到今年年底，等过完了大年三十，从明年的大年初一开始，我们就一样都不能拿得了。”
　　“西湾山那边咧，我要栽树……你赶集的时候买两把好使的锄头、斧头、锯刀回来哩，算哒你还是直接和铁匠说你爹要一整套自己打家具的家伙，叫铁匠给你配哩！还有，各种菜种子也要……”武向东说道。
　　二丫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说道，“要买这么多，那二姑给的二百块钱怕是不够哩。”
　　“我还有钱！”
　　说着，武向东又开始捣鼓起了那颗树，还敲敲打打的……
　　天渐渐的黑了。
　　二丫煮好了一锅掺着米粒儿和豆子的杂菜汤，招呼她的新爹吃饭。
　　武向东应了一声，又喊二丫走开。
　　二丫不明所以的走开了。
　　然后她就看到武向东扛着几块木板进了棚子。
　　二丫连忙跟了过去……
　　如她所料，武向东扛的这几块板子，是给她打造的……新床！
　　不过，这个“床”，嗯，只有床板，连床脚都没有！
　　“今夜里随便应付下哩！木板没刨边……这借来的刨子不好使，你夜里睡的时候把你娘送来的铺盖铺好，等明天你把刨子买回来了我再刨边……”武向东说道。
　　二丫心里美滋滋，先是纠正她爹，“现在你是我爹，她就不是我娘了……我喊她婶子哩！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娘……”
　　武向东没吭声。
　　然后二丫又问道，“爹，那我有床睡了，你咧？”
　　武向东奇道，“我？你年纪不大，还管起你爹我了！我一个男子汉睡哪不是睡！吃饭了，饿死啦。”
　　二丫急忙把三脚桌端到了外头，随便找了几块刚才她爹用剩的木料垫好了桌脚，又端来了小矮凳，又把一整杂菜米汤和碗筷端了来……
　　父女俩就坐在“家”门口吃起了分家以后的第一顿饭。
　　野芹菜味浓、有异香，鱼虾份量不多、但好歹也是荤腥，再加上二丫还抓了一把被晒得干干的菌子进去……
　　锅内为数不多的米粒儿和豆子已经被煮软了，并且已经浸入了浓浓的菜味儿，也为这锅汤带来了醇厚浓重的淀粉浆感。
　　父女俩稀哩呼噜地吃着……
　　二丫吃到了八分饱就停了下来。
　　这是她头一回做两人份的饭，也不知道爹能不能吃饱。
　　现在看来，这一顿……大约是两人都吃不饱的。
　　但是没关系，以后她就能大约把住份量了。
　　二丫见爹吃得香，忍不住挟了一筷子野芹菜慢慢地咬着，又问，“爹呀，二姑给咱的二百块钱，到了年底咱们可怎么还？”
　　武向东又添了一碗菜粥米粒儿汤，端到嘴边大口滋溜着，一口气喝下了大半，这才答道，“我会做工还她的……”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这两天先不忙，我把这屋先起好，你在这里住着……要是没吃的就回你奶家去蹭，别怕，就算咱们分了家、你也还是武家的子孙，蹭她几餐饭吃也是天经地义，她要骂就让她骂……”
　　二丫一听，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在这里住着？”
　　“嗯啊！”武向东嘴里答着，扒菜粥的动作可一点儿没耽搁。
　　二丫又问，“那……爹你咧？”
　　“……我？我上西湾冲栽树去啊！”
　　说着，武向东又仰头喝了一大口菜粥，又道，“我晓得咧……九月开学，是吧？所以咱要赶九月前把西湾冲的树栽完！要是栽不完树就请人来栽！嗯，我还得抽空去一趟城里，去给你办户口、托你二姑办你上学的事儿、还得去林业局领树苗……”
　　“明天等我把这屋起好了，后天我就进城去，嗯，也不晓得这些事……一天搞不搞得清楚哩！”武向东说道。
　　二丫张大了嘴。
　　“爹，我……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你去西湾冲栽树？”二丫实在是不可思议，便又再问了一句。
　　武向东“啊”了一声，说道，“要不咋滴？你也去西湾冲？”
　　“那我当然是……你上哪儿我上哪儿啊！我、我现在是你女儿啊！”二丫急道。
　　武向东直摇头，“西湾山方圆二十里地一个人都没有……这两年还有财狼蟒蛇现过身咧！你一个女娃娃……算哒还是住在村里吧！要不你回去住也行，等我栽完了树我就回来接……”
　　二丫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要跟你一起去西湾冲！！！”
　　武向东闭了嘴。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娃娃。
　　其实分家的心思，他一早有了。
　　——分家的谈判、还有分田分地什么的……他早就谋算于心。甚至连现在和刘忠孝换山、栽树的计划也是一早有了的。
　　他从来也没想过……要过继一个女娃娃。
　　但是，这个小女娃所表现出来的狠劲儿、她想为姐妹母亲伸张正义的念头、还有她的勤快、她对生活的向往……
　　武向东冷眼旁观了一阵子以后……
　　他发现，这个女娃娃的性子竟然跟他有几分相似？
　　于是，一时冲动之下……他开口说出了“过继”二字。
　　原本打算分到了山以后，栽完树他就浪迹天涯的……现在陡然多出了这个计划外的小女娃，武向东还是有点头疼的。
　　他突然身为人父了，那么，他的女儿……该干嘛？
　　嗯，小孩子嘛，应该要上学。
　　好吧，那就想办法让她去上学。
　　所以武向东的计划就变成了：分到山、栽完树，送小孩上学……嗯，浪迹天涯好像也不太可能了。但要是能离开武家村搬到城镇去生活，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带着个这么小的女娃娃去西湾冲栽树……
　　这绝对不在武向东的计划之内。
　　可现在二丫面上的表情这么严肃……
　　武向东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
　　“明天咱们爷俩儿一起去镇上赶集！”二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买吃穿用的，你买农具！然后咱们在二姑家歇脚、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办完事儿回来，咱们爷俩儿一块儿上西湾冲栽树去！”
　　武向东看着眼眉坚定的二丫，竖起了大拇指。
　　“好样儿滴！”
　　他赞道，“我的姑娘就该是这个样子滴！”
　　二丫一怔。
　　也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微微的面红。
　　武向东捧着大碗唏哩呼噜地又灌了几口菜粥，说道，“老子也是第一次当爹，要是踏马滴……老子当得不好，姑娘你要讲呀！”
　　二丫忍俊不禁。


第28章 
　　一夜无话。
　　其实昨晚上二丫睡得并不好。
　　——铺盖又旧又薄、床板又太硬, 实在是硌得慌。
　　但这是二丫重生回来以后, 头一回一个人独占一张“床”；再加上昨天夜里，她新爹给她弄的新床板一直散发出清新的木料香气……
　　二丫的心情很畅快。
　　一大早, 她就起来了，先是拿着水罐去了井边, 直接在井边洗漱了，这才打满了一罐子的水, 准备往回走。
　　半路上, 二丫遇到了挑着俩空木盆的引娣。
　　“大姐！”二丫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引娣看着她，欲言又止。
　　二丫笑眯眯地看着大姐。
　　大姐引娣也只比二丫大了一岁，却一向很有姐姐范儿, 又是个愿意吃苦的。所以二丫对大姐还是比较信服的。她知道, 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大姐肯定有话想要和她说。
　　果然, 引娣皱眉问道，“招娣，你真和大伯在鱼塘那边住啊？”
　　二丫点头。
　　她突然想起一事, 连忙问引娣，“大姐, 昨天娘……婶子给我送东西了, 爹……二叔有没有打娘？奶奶骂了她没有？”
　　引娣叹气, “你不了解爹的性子？娘她怎么可能不捱打、不被骂咧？今天她都起不来了……”
　　二丫一惊！
　　“接娣在服侍娘……以前你做的那些事啊，现在全部都由我和接娣做了，唉！我一早上走了四次了, 一缸水都没填满！”引娣隐隐带着几分埋怨的口气说道。
　　二丫当然知道，在几个姐妹当中，大姐引娣是最实忱的，上工做活最卖力；三妹接娣是个人精，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么偷懒上；四妹来娣听话是听话，但她伤了脚……
　　所以家务活落在大姐引娣的身上，这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
　　“娘要不要紧？”二丫追问道。
　　引娣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晚上娘被爹打了顿狠的以后，今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好像说见了红。奶奶去看了，说娘怕是流了产……早上连爹都在捱骂咧……”
　　二丫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二话不说、急匆匆地就朝着武家跑去。
　　引娣一把拉到了她，急道，“招娣你上哪儿去？”
　　二丫挣脱了大姐的拉扯，匆匆说道，“我去看看娘……”
　　“她已经不是你娘了！”引娣大声说道。
　　二丫站住了，她回过头、看向引娣。
　　引娣怒道，“爹和阿奶的性子，你不了解你不知道？外头的人吵架骂人的时候都会说句有娘生、没娘养的……你敢对着爹和阿奶动刀子，难道你就没想过，爹和阿奶会把帐都算在娘的头上，说是娘没有教好你？”
　　“可昨天你还是跟着大伯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走了……”说到这儿，引娣忍不住哭了起来，“娘还收拾了东西给你送过去……”
　　二丫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地往武家走。
　　“站住！”引娣再一次叫住了她，“你、你还想干啥哩？”
　　二丫回过头看着大姐，恨恨地说道，“我干啥？他们要把我娘……婶子往死里打，你说我干啥去？大姐，爹……二叔和奶奶都是被惯的！从今天起我就不惯他们了！谁拳头硬谁就可以打人是吧？我不怕他们！他们敢打我娘我就打死他们！打到他们再也不敢打我娘为止！”
　　急怒攻心之下，二丫也忘记了改口，直接喊上了娘。
　　冲着大姐喊完了这一通，二丫怒气冲冲地就朝着武家奔去……
　　引娣惊呆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扔了木盆，拼了命地冲上前去，猛地抱上了二丫的腰……
　　“大姐你放开我！放开我！”二丫死命挣扎。
　　引娣放声大哭。
　　“妹！妹啊……那个家，就是个火坑啊……你、你都已经出来了你就走吧！走！走得远远的……”
　　二丫呆了半晌。
　　她亦泪如雨下。
　　姐妹二人抱头痛哭了一番。
　　最终，引娣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得赶快挑水回去哩……娘病着，屋里的活计又不少，我、我耽搁不起哩……”
　　“大姐，别惯着接娣了，都是家里的姐妹，现在娘病着……叫她别躲懒，好好照顾娘。”二丫低声说道。
　　引娣点头，又道，“你要是想去看看娘，等爹和奶奶不在屋里的时候再去吧！省得……省得被他们看到了，心里不痛快了，最后还是娘捱打！”
　　二丫叹气。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姐回去打了两盆水，担着沉重的担子颠颠儿的走了。
　　也不知为什么……
　　二丫心里再也没了那种……从火坑里爬出来的轻松喜悦感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了鱼塘边的棚子那儿。
　　武向东看起来已经整装待发了。
　　他正在整理脚下的一双新……草鞋。
　　见二丫回来了，他便说道，“打个水也这半天……还有两个凉薯，你吃了吧，咱们这就走了。”
　　二丫“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把装满了水的罐子递给了爹，就蹲在一边剥凉薯皮……
　　武向东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水罐，一脸的莫名其妙。
　　想了想，他把嘴凑到了水罐边，嘬了一口水……
　　二丫冷不防地见了，尖叫道，“爹！水还没烧开你就喝……”
　　武向东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罐子里的水就扑出了一些，全倒在了他的脸上！
　　武向东被呛得嗽了几声，又骂，“不是给老子喝的你递过来干啥哩！”
　　二丫一怔。
　　她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爹，怕也是个活宝！
　　刚才堆积在心里阴霾此刻烟消云散。
　　二丫便心想着，呆会去了镇上，得想法子抠点儿钱出来给娘买点儿补品才行。
　　她吃掉了两个小小的凉薯当成早饭，然后跟着武向东去了村长家。
　　不过，在进村长家之前，武向□□然站住，转过身看向了二丫。
　　二丫有些不明所以，便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只是，武向东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在口袋里掏啊掏啊，摸出了一卷零零碎碎又花花绿绿的钞纸？
　　二丫瞪大了眼睛，“爹？”
　　武向东道，“这是咱家所有的钱，你收好了，一共三百八十四块三角五。”
　　二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爹为什么要把钱给她？她现在……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而且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身高看起来和五六岁的小孩儿没什么不同。
　　而爹是个壮年男子、又是一脸的凶相，钱放在他身上……难道不是最安全的？
　　“快收起！莫教别个看到了。”武向东交代道。
　　二丫有一百个为什么想问……
　　可武向东说完这句，就转身进了村长家。
　　二丫只好赶快把这卷还带着父亲体温的钞纸给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然后追了上去。
　　到了村长家，村长家正在吃早饭哪！
　　二丫跟在爹身后，厚着脸皮蹭了一顿村长家的早饭——咸菜拌面条。没过一会儿，村长老婆的小舅子就赶了辆牛车来，把村长老婆、武向东父女俩、并另外两个也要去镇上的村民一块儿送到了外头的县道上，众人结伴搭了早班车去镇上，然后分道扬镳。
　　武向东和二丫转车去了汽配厂，一路问着人找到了家属大院、摸到了武仪春家。
　　正是上午时分，武仪春和王干两口还在上班儿呢，家里也就王老太带着王珩王璎、并王珩的几个堂弟堂妹也都在。
　　听说是武仪春的大哥来了，眼神儿不好的王老太连忙把王珩拉到一旁，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零碎钞纸，喊他去街上称二斤肉、再买瓶老白干回来，然后又喊了王珩的大堂妹过来，给武向东和二丫倒开水沏茶。
　　王璎在一边解释，“大舅、二姐，我奶奶眼神儿不好，你们别见怪啊！”说着，王璎就自顾自地去里屋里拿了糖果盘出来。
　　王老太骂王璎道，“我哪里眼神儿不好了！他大舅啊，小孩子不懂事哩，你莫怪啊……哟哟，这个是、是……”
　　二丫适时地介绍自己，“婆婆好，我是二丫。”
　　“哦哦，二丫啊！二丫长得可水灵，真好看……”王老太赞道。
　　二丫朝着王璎吐了吐舌头，很愿意相信王老太眼神不好。
　　武向东是个直肠子。
　　没一会儿他就跟王老太聊了起来，把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昨天武仪春从娘家回来，就在家里说了下武家那边的事儿……没来由的，王老太就对武向东父女俩充满了同情。
　　再加上王老太也是个爽快人，听说了武向东这次来就是托儿子媳妇儿办事的……她对武向东的干脆利落很是欣赏，当下便说道，“他大舅啊，这些都不是个事儿！我跟你讲，你把这几件事拆开办……派出所那边上户口可麻烦哩！”
　　“所以下午喊王干先带着二丫拿着证明材料去派出所排队，再喊春带起你去林业局办领树苗的事。等你从林业局出来，再去派出所给二丫上户口哩！你俩置办东西的事儿也不要担心了，我小儿子媳妇下午轮休，喊她帮你们代买，你们结帐给她！保证一个下午就能办完事哩！”
　　武向东大喜，“谢谢”说了一箩筐。
　　不多时，王珩带着堂弟去街上称了猪肉、又买了酒回来。王老太就让孙子开了电视让武氏父女看，她去搞饭菜去了。
　　家里孩子们多，电视一打开就被调成了动画片……
　　不过，连同武向东在内，大的小的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干和武仪春下班儿回来了。
　　见了武向东和二丫，已在意料之中的王干和武仪春连忙打招呼。又因为今天家里有客、王老太办了几道好菜，武仪春又连忙让王珩去喊了他的叔叔婶婶们过来一块儿吃饭……
　　王家的气氛极好，哥几个是无话不说的，婆媳妯娌又和气……一顿午饭吃到了两点钟，王干的两个弟弟并一个弟媳妇回厂子去上班儿，王干和武仪春托两口子托弟弟带了口信儿去请假、二丫也和王家那位下午轮休的婶子说了她要买的东西……
　　跟着，众人便各司其职了。
　　武仪春带着武向东先去了林业局，姑父王干则带着二丫去派出所。
　　老实讲……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二丫都没有经历过……现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
　　她马上……就要有户口了诶！
　　王干在派出所门口的小卖部那儿买了好几包烟，然后又摸了张钞票，买了串冰糖葫芦让二丫吃。
　　二丫两世为人，都没吃过冰糖葫芦……
　　前世她跑去了深圳、眼界倒是有打开了一些；但那会儿她也大了，对这种红艳艳的玩意儿已经不感兴趣。
　　现在么……
　　二丫拿着冰糖葫芦，眼泪就哗啦啦地流。
　　王干神经大条，完全没留意她哭了……
　　不过这样也好。
　　二丫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小心地吃着甜蜜蜜又酸沁沁的冰糖葫芦。
　　——原来冰糖葫芦这样好吃！！！


第29章 
　　多亏了有王家人给带着……
　　武氏父女俩这一下午的办事效率奇高！
　　——武向东先是在武仪春的带领下, 去林业局办了退耕还林的手续。
　　退耕还林如今还是试行阶段。
　　老实讲, 其实武向东的西湾山根本就不符合退耕还林的条件。
　　但新办法还在试行中，农民没有尝到甜头、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家的耕地变成林场；现在武向东主动跑来林业局提出愿意成为退耕还林试行的先锋, 林业局的工作人员简直就是大喜过望！
　　所以在林业局这边，手续办得那叫一个畅顺！
　　专门负责这政策的一个副局长亲自接待了武仪春和武向东, 把补助条件一一向武向东说明了，然后又和武向东约好了送树苗的日期和地点……
　　接下来, 武向东才在武仪春的陪同下赶到派出所……
　　这时王干已经在派出所里给摸清了上户口的事儿, 所以派出所这边也基本没耽误，武向东一到，立马开始签名儿摁手印儿, 很快就给二丫给上了户口。
　　甚至因为二丫不是武向东的亲生女儿, 要把二丫记在武向东的户口簿上，中间还涉及到一个收养的问题。
　　也因为王干的办事能力强, 早在武向东还在林业局办事儿的时候，王干就打电话给民政局的朋友，对方甚至还赶在武向东抵达派出所之前就到了。
　　由于武向东拿出了一迭之前村干部给写的材料, 包括按了武二狗和戚善珍手印儿的过继证明；所以这领养手续也顺顺利利地办成了。
　　不过在这其中，还是有个小插曲的。
　　那就是……
　　二丫的名字。
　　八零年代末, 户口簿还是凭手写的, 负责登记户口的民警拿着笔问武向东, “你姑娘叫啥？”
　　“武二丫，少林武当山的武。”武向东答道。
　　民警，“我知道……那二丫是姑娘小名儿吧？那大名儿叫啥呢？”
　　武向东傻了眼。
　　——大名儿？
　　乡下人愿意给上户口的女孩儿就不多, 大多数女孩也只有一个小名儿从小喊到老的。
　　现在……
　　大名儿？？？
　　民警也看出了武向东的窘样儿，便笑道，“要不你给取一个也好。”
　　可是，武向东他不识字啊！
　　给姑娘取名儿对他来说，难度不小、压力还大。
　　最后他吭哧吭哧地想了半天，说道，“……大名就叫、叫……叫爱女吧！”
　　民警瞪圆了眼睛。
　　王干、武仪春也瞪大了眼睛……
　　二丫则……面红红、又有些手足无措的。
　　——爱女？
　　这、这……好像挺难为情的啊！
　　但是、但是……
　　那民警想了想，说道，“……要不就叫武媛吧！媛这个字啊，其实就是把爱女两个字反过来嘛。”
　　武向东愣了一下，喃喃道，“五元啊？”
　　武仪春“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王干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
　　武仪春立刻重新板起了脸儿。
　　武向东还在犹豫，总感觉女儿叫五元是不是有点儿太便宜了，叫五万是不是更好……
　　二丫却含泪道，“武媛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如果以后有人笑话她、问她为什么叫“五元”的话，她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向人解释了——是因为父亲在给她上户口的时候称呼她为爱女，所以民警才建议改成武媛的。
　　既然姑娘都说好，武向东也就不纠结了，爽快地说道，“好咧！那就叫武媛！”
　　于是，二丫在经历了“招娣”、“二丫”之后，终于迎来了她的大名儿——武媛。
　　办完了领树苗和上户口的事儿，王干两口子并武氏父女又一块儿回到了汽配厂的家属大院儿。
　　王珩的小婶子已经办完了采买任务，家里堆了一大堆的东西，有吃穿用度，也有各种农具啥的……甚至因为小婶子心细，连二丫……不，从现在起要称呼她为武媛了。
　　小婶子甚至连武媛的内衣内裤、梳子、绑头发的橡筋绳，还有一些常备的药品，什么氟哌酸、肠疾宁、云南白药膏、甚至连碘酊、清凉油花露水什么的都给准备了。
　　武媛自认为就是自己去买、恐怕也不能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到这么多的东西！
　　她真心实意地向小婶子道谢，又问花了多少。
　　小婶子看了武仪春一眼，张嘴报了个数。
　　武媛愣住了。
　　她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这么多的东西，只花了二百块钱出头？衣裳吃食那么多，还有锄头、斧头、镰刀这么多的农具……
　　怎么可能啊！
　　小婶子连忙解释，“你们乡下人不懂！那啥……这些都是我托批发部的朋友给买的，这是批发价懂吧！哎呀算了……不懂也不要紧的，反正你们乡下人去买的话，是拿不到这个价格的！”
　　小婶子说话好像不大好听。
　　张口乡下人、闭口乡下人的……
　　但武媛已经轮了两世，人情冷暖她还是知道的。
　　眼前这么一大堆的东西，没有四五百根本就下不来！
　　可小婶子却说……也就二百块钱出头？
　　一个心思细得连小女孩的内衣内裤都可以考虑到的小婶子……嘴里说话这么不客气？
　　是因为……小婶子太体贴了吧？所以才想用口出恶言的方式，化解她和爹手里无钱的窘境？
　　武媛深呼吸，“小婶子……”
　　“二丫，把钱给你小婶子，咱们要走了哩！天不早了。”武向东说道。
　　武仪春连忙劝留，“天色不早了，大哥，你和二丫就在我们家里歇一宿，明天再回……”
　　武向东把头摇成了波浪鼓，“要回要回，明天林业局就送苗子过去哩，我还得回去先雇了人……春啊，二丫上学的事就拜托你了啊，七八俩月我可就全管栽树了，八月底我就送二丫过来……”
　　武仪春笑道，“放心，二丫上学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大哥，你也是啊……莫要忘记了八月三十一号来厂子里报道啊！”
　　嗯，什么意思？
　　武媛睁大了眼睛。
　　只是，这会儿武向东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催促武媛，“二丫把钱给你小婶子咱们就走哩！”
　　说着，他已经弯下腰去，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武媛只得拿出了钱，交给小婶子，又认真谢过……
　　这时武向东基本上已经将农具啥的都已经“披挂”在了身上……
　　武媛只好抓紧时间捡漏，快手快脚地抢过了爹还没来得及拾起的一袋种子、并两大包的衣裳，往自己的身上扛。
　　父女俩收拾妥当了，便告别了王家人，坐上了王家人特意雇来的一辆三轮车。那开三轮车的师傅又直接把父女俩给拉到了长途班车站。
　　到了车站，武媛还惦记得要给戚善珍买补品的事儿……
　　想了想，她期期艾艾地对武向东说道，“爹，我……我婶子不大好哩，我、我想使些钱给她买点药回去。”
　　武向东左右看了看，正好车站斜对面就有家药房。
　　他朝那儿指了指，又道，“钱都在你身上哩！爱买买，买完了再给我买十个肉包子！你自己爱吃几个你就买几个……今天肉包子当晚饭咧。”
　　武媛“嗯”了一声，先去了药房。
　　问了一圈儿……
　　药店服务员推荐一种叫做红桃K的药品给她，还说有口服液和丸药两种。
　　武媛最终选择了丸药的。
　　买了补药，她又跑去隔壁的包子铺买了二十个肉包子，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回了车站。
　　父女俩一路转车、又搭顺风车……
　　还没回到武家村呢，已经天黑了。
　　然而最后一段路，两人还是没能搭上顺风车，是一路摸着黑走回来的。
　　不过，两人的兴致都挺高的。
　　武向东，“明天一早我就喊人去……刘孝忠肯定要喊的、（武）向华、（武）向安也喊起去，刘子胜也喊起去……我们男子汉清早走，你拿二十块钱给刘孝忠老婆，喊她办三天的菜……嗯，饭菜么，够吃饱就可以啦！喊她煮好了饭菜就送去西湾冲，多喊几个娘女去，你也跟着，喊她们把你的铺盖啊，我们爷俩的锅灶都搬起去……”
　　武媛摸了摸口袋里仅剩下的百多块钱，忍不住问道，“爹啊，你哪来那这几百几百的？明明……”
　　武向东，“老子坐了十五年的牢啊！”
　　武媛一怔。
　　她看了她爹一眼，有些不明白。
　　武向东解释道，“坐大牢也要做工的啊，但是工钱低，一小半被我在牢里花用了，出来的时候还剩得一百多。”
　　武媛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爹你做工赚了钱……还能花用？牢房里也有小卖部么？”
　　这一回，武向东久久没有吭声。
　　“爹？”
　　武媛奇怪地看了爹一眼。
　　武向东轻喝道，“娃娃问这些做什么！以后不能问啦！”
　　武媛“哦”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
　　在这之前，她感觉到爹好像也不是很忌讳说起自己坐牢的事？
　　怎么现在又这么讳莫如深了？
　　为什么？
　　背负着极重物资的武向东沉默朝前走去……
　　武媛也只能咬牙跟着。
　　两人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眼看着就快要进村子了……
　　武向□□然说道，“二丫啊，以后咱家的钱都归你管啊，我这人……唉，留不住钱！”
　　武媛心想，这倒好办。
　　前世大字不识一个的她都混成了一个开馆子的小老板，管钱么……她在行的呀！
　　于是，武媛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
　　武向东又道，“你二姑这个人，厉害咧！以后要是在镇上站稳了脚跟，咱要好好还她人情哩！你不晓得……”
　　“你二姑带起我去林业局办事，然后又喊了她厂子里的一个人去林业局……那个人是她厂子里人事科的科长，当时我还不晓得他是哪一个……然后那个科长跟我说了几句话以后，就跟你二姑说成了！”
　　“什么成了？”武媛诧异地问道。
　　武向东道，“说面试中了！喊我九月去汽配厂当保安看大门咧！”
　　说着，他又摸了摸头，面带赧然道，“也不晓得那些领导是怎么面试我的哩，咋个一眼就看中了涅……”想了想，武向东又道，“怕是看中了我太丑？”
　　武媛“卟哧”一笑。
　　她实在难以掩藏心里的快活，哈哈笑了起来，“爹啊！咱们马上就要搬到镇上去了！以后咱们多做工就能多吃上饭，说不定以后还能顿顿吃肉哩！”
　　武向东走在她的前头。
　　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半晌，武媛才听到了她爹闷闷的声音，“……肉嘛，一个月吃一次也就够了……要是能在镇上买套房子，你再上个大学才好哩！那啥……牛娃能考师范你能考上不？”
　　“能！我考得比牛娃还高级的大学！”
　　武媛中气十足地答。
　　武向东又向往地说道，“等你考上了师范、也教我识识字咧，老子他娘的连水壶（浒）的评书都听不懂哩！”
　　武媛并不知道她爹为啥对“水壶”有这么大的执念……
　　不过，她还是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
　　父女俩喜滋滋的往村里赶。


第30章 
　　昨天夜里武氏父女俩回到村里的时候, 都已经夜深了。
　　走得脚都起了泡的武媛连洗漱也顾不上，一回到家就趴在木板搭着的“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武媛起来的时候……
　　她爹武向东已经没影儿了。
　　站在地上, 武媛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脚板底生疼生疼的。
　　再扳着一看……
　　嚯，两只瘦小的脚板底全是已经破了皮的水泡！
　　黄色已经干涸了的脓汁混着淡淡的血印子……
　　简直没法看！
　　要依着从前, 武媛的脚板打出了水泡……大约武老太也就是淡淡地说句“上山下地干活的, 打个泡有什么要紧，以前插秧的时候多少蚂蝗钻过脚棒子！还不是一巴掌拍死了就继续做活”诸如此类的话也就算了。
　　但现在……
　　武媛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昨天王家小婶子帮忙添置东西的时候, 好像给她们父女俩买了几双鞋子，有解放鞋也有帆布鞋？
　　于是, 武媛整理了一下行李……
　　说起这个行李，武媛也是有话要说。
　　她的新爹一大早就不见了……而昨天她和他拿回来的一大堆行李, 昨晚上是怎么放的、到现在还是怎么放的……
　　她爹就没动过！
　　武媛一边在心里吐槽, 一边把新添置的东西都归了一下类，最后找出了鞋、碘酊什么的。
　　她眦牙裂嘴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脚，等到脚板上的药水全干了以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套上了袜子、又穿上了软底的帆布鞋子。
　　饶是破了水泡的脚板仍是疼痛难忍……
　　可一向习惯了光脚踩在夯地上、如今能穿上这么柔软的鞋、而且脚上还套着一双纯棉的袜子……
　　陡然间有了这么好的待遇，这柔软的幸福实实让武媛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走来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脚板已经习惯了柔软与疼痛以后，武媛这才先跑去井边洗漱了，然后摸出了二十块钱，去了刘孝忠家。
　　到了刘孝忠家，武媛才知道……
　　原来武向东已经喊上了三五个人，一起进了西湾涌了！
　　武媛拿了二十块钱给刘孝忠的老婆, 把昨天她爹交代的事儿说了。刘孝忠的老婆很爽快地收了钱、答应了，又和武媛约了进山的时间。
　　——毕竟刘孝忠的老婆搞饭菜也需要时间的嘛！
　　趁着刘孝忠的老婆在忙，而刘家和武家又相隔不远……
　　武媛把刘晴妞喊了过来，请她去武家看看、都有谁在。没过一会儿，刘晴妞过来说，家里就只有武二婶和来娣、还有武五叔在。
　　听说武二狗和武老太不在，武媛急忙过去了。
　　刚一进家门，伤了脚的来娣柱着根丫字形的拐杖，正一瘸一拐的院子里拿着笤帚扫着地。
　　见了武媛，来娣停下了动作，喜道，“二姐回来了？”
　　武媛竖起了手指，朝着来娣“嘘”了一声。
　　来娣会意，压低了声问道，“二姐昨天上哪儿去了？娘喊三姐去看看你……三姐说你不在。”
　　“我去镇上了……去二姑家里。”说着，武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用亮晶晶的塑料纸包装的水果糖，塞进了来娣的怀里。
　　来娣一听到“镇上的二姑家”这几个字，表情就有些复杂。
　　跟着，武媛又突然塞给她一把糖果……
　　来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着武向北的屋子看去。
　　武媛帮着她把衣角捆住，又把水果糖藏在了衣角里，悄声说道，“这是昨天我走的时候二姑给的，你收好了，到时候分给大姐和接娣……嗯，要是瞒不过宋霞和富贵儿的话，也要分他们点儿……来娣，娘呢？”
　　“娘在屋里……娘在坐小月子哩！从昨天哭到今天了……现在，怕也是在哭哩！”来娣说道。
　　武媛道，“我去看看娘。”
　　说着，她便去了西屋。
　　来娣紧紧地攥着装满了糖果的衣角，眉头紧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武媛的背影。
　　然后……
　　来娣看到了武媛脚上穿着的软底蓝色帆布鞋。
　　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武媛并不知道来娣复杂的心情。
　　但她不想惊动武向北。
　　于是，她悄悄眯眯地走到了西屋门口，又轻轻地推开了门。
　　果然就像来娣说的那样……
　　武媛还没进屋呢，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细碎啜泣声音——
　　“娘？”武媛轻喊了一声。
　　那哭声一顿。
　　“二丫？”戚善珍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武媛进去，看到娘躺在床上，额头处还包着块帕子，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紧，脸是腊黄的，嘴唇也是惨白的。
　　武媛被心疼坏了！
　　“娘，你疼不疼？”她上前拉住了娘的手，急切地问道。
　　戚善珍叹气。
　　“娘啊，这是六月间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的啊？”武媛又问道。
　　戚善珍答非所问，“二丫你昨天上哪去了？这几天跟着你……爹，有饭吃吗？要是没饭吃……趁现在你奶奶她们不在家，赶紧去厨房吃点……”
　　“我昨天和我爹去镇上二姑那儿了，我爹给我办了户口，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去二姑厂子里的子弟小学上学了……对了娘，不，二婶，我爹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武媛……”武媛兴奋地说起了这两天的事，又把武向东要在西湾山栽树、以及她要跟着武向东去镇上打工读书的事儿说了。
　　戚善珍默默地听着。
　　半晌，戚善珍突然落下泪来。
　　“既然你过继了过去……过得比原先在家里还好，我、我心里也就没那么不好想了。不过二丫啊，你……那个爹坐了十几年牢，怕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哩，你跟着他讨生活，也要放聪明点才行……”戚善珍小小声说道。
　　“我知道！”
　　武媛打断了母亲的话，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娘，不……二婶，不如你和我……二叔他离婚了吧，过几年等我再大点，我可以赚钱养活你的……”
　　“乱讲！”戚善珍板起了脸儿，不悦地说道，“以后这话再不要说了，再说我真要生气了……”
　　武媛撅起了嘴儿。
　　戚善珍转移了话题，问了下武向东和刘孝忠换山的事儿、又问了问栽树的事儿，最后重点问了问武媛九月份上学的事儿。
　　末了，戚善珍叹道，“出去还是好！以后像牛娃那样考个师专还是师范的，上大学不用钱还包分配哩……当个老师，又体面又有钱，好啊！以后找对象就比引娣、接娣强咧！”
　　武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偷偷摸摸地从裤兜里掏出了那瓶红桃K丸药，塞在了戚善珍手里，说道，“娘，不……二婶，你把这个收好。我去问了药房里的人，她们说这是女人家补气血的，你在坐小月子，吃这个最合适。”
　　“得花多少钱啊？”戚善珍心疼地问道。
　　为了吓唬娘，武媛故意神色凝重地说道，“可贵呢！所以你得天天吃！不然就浪费钱了！”
　　戚善珍皱眉道，“知道贵你还买！你这孩子……”
　　武媛想着自己还得回家去把昨天捎回家的那些东西给收拾好了，呆会儿还要请刘孝忠老婆她们一块儿背到西湾山去、可不能耽搁太久……
　　于是，她便说道，“我得走了……你要记得天天吃这药啊！你还年轻，把身体搞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再孝敬你！”
　　戚善珍含泪点头，“那你去吧！要是不习惯就回来啊……”
　　武媛点点头，叹了口气，急急地走出了西屋。
　　结果刚出西屋，她就差点儿和人迎面撞上了！
　　武媛一惊，顿住了脚步。
　　那人却是武向北。
　　“五、五叔？”武媛惊呼了一声。
　　武向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也不知为什么，武媛心里毛毛的。
　　她有种错觉……
　　——仿佛武向北的眼睛就是某种机器似的，但凡被他看到的，就能自动标上价格？！
　　最终，武向北的目光落在了武媛的鞋子上。
　　武媛眼珠子一转，故做天真地说道，“五叔，我鞋子好看吧？昨天我去二姑家了，阿璎的堂姐有双新鞋子买大了，二姑就做主给了我……”
　　“你去镇上了？”武向北开口问道。
　　武媛“嗯”了一声，“天真无邪”地说道，“……分了家我爹一分钱没有哩，就去找二姑借钱。”
　　“你二姑给了你爹多少钱？”武向北面无表情的问道。
　　武媛一脸的苦恼，“给了二十个肉包子和一把水果糖咧！五叔，我爹喊我今天进西湾涌里，我过去了啊！”
　　说着，武媛便跑远了。
　　武向北看着武媛的背影，又扭头朝西屋看了看，脸色阴沉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书友26730919帮忙捉虫：
　　原文中又出现了“招娣”，为笔误。现在已经改为了“接娣”，其他无改动，谢谢！
　　-2019/01/24修文


第31章 
　　刘孝忠的老婆也是个手脚麻利、做活利索的女人。
　　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 她便已经办好了饭菜，然后在她婆婆刘老娘的帮助下, 先把热腾腾的米饭厚实地铺在干净的木桶里, 然后在米饭之上铺一层薄薄的干辣子炝炒腌菜；跟着，在腌菜之上再铺一层厚厚的米饭, 又铺上一层用擂钵擂得碎碎的香葱辣椒油凉拌荞头, 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米饭……
　　如此反复铺上七八层，不太大的木桶里, 米饭被压得厚厚实实，极有份量。
　　而像这样装满了饭菜的木桶, 刘孝忠的老婆一共弄了三个！
　　武媛站在一边儿看。
　　——她们准备了这么多的饭菜啊！
　　大约是看出了武媛眼中的惊讶，刘孝忠的老婆解释道, “这里不光是今天中午……我们十几个人的午饭, 也是你和你爹、你叔叔伯伯们今晚上的饭，明天早上你们也吃这些……嗯，这几天哪，我们每天就过去送一次饭，管够你们一天的！”
　　刘老娘也道，“二丫你放心啊，现在虽然是六月间、天气热，但山里冷得狠哪！你孝忠婶办的这几样菜也不是容易坏的……夜里你就直接把这装了饭的木桶放在外面，在面上盖个浇了冷水的帕子就可以了……不会坏的！”
　　武媛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外头叫喊了起来，“孝忠嫂在屋里么？”
　　刘孝忠的老婆应了一声, 连忙喊了女儿刘晴妞去开了门，迎了几个挑着空担子、背着空背篓的妇女们进来。
　　之前一大早的时候，武向东已经喊了四五个乡亲先一步出发去了西湾冲。现在这些男人们的老婆也都赶到了刘孝忠家。
　　也不知道这些妇女们是约好了还是怎么的。
　　人人都不是空着手来的，个个都或多或少的拿了些东西过来。
　　这个说二丫这个小板凳和帐子送你哦山里蚊虫多，那个说二丫我这扁担、两个旧的白色塑料桶和水瓢都送你，还有的说我家有多余的铺盖就送你们俩爷女一套吧……
　　武媛很是诧异。
　　老实讲，前世她在这村里也呆了十几年……
　　在她的印象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家女孩儿太多、所以村民不大瞧得起的缘故？
　　总之，村里没人愿意跟武家人来往。
　　甚至过年过节、家里给武老太做寿或者姐妹出嫁、武向北和武富贵娶老婆……也基本上只有住在武家附近的几户人家愿意过来吃喜酒。
　　所以她一直觉得村里人是很寡情的。
　　直到现在……
　　武媛有些感动。
　　因为亲情淡薄、所以什么也不在乎的她，面对着这些妇女们的好意，有些不知所措。
　　“六婶、十一婶，我、我……不行的，我爹都没有交代我，你、你们给这么多东西……”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刘孝忠的老婆说道，“二丫你拿着！现在是你们爷女俩个最困难的时候……你说你那个爹也是个浑货！分了家，多余的裤衩都不拿一条！这些东西你不要、你俩去了山里怎么生活啊？拿着！反正也都是我们家里多余的、不用钱！”
　　刘老娘也道，“就是！快点答应了！我们又不图你什么！以后你大了、有能力了，去城里发了财……还把我们当成亲戚来行走就可以了。”
　　武媛眼红红地冲着妇女们鞠躬，“谢谢婶子们了！”
　　“好啦晓得你是最懂事的！我们也要快点走了，现在才进山，怕也要到中午一点多才能到……还要赶回来办饭给老的小的吃哩，快走了！啊，先去鱼塘边把二丫的行李带上哩！”刘孝忠的老婆又道。
　　妇女们嘻嘻哈哈地跟着武媛去了鱼塘边，把武媛一大早收拾好的行李带上，然后就背着背篓、挑着担子，一路脚下踩风、嘴里又连说带笑的，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着西湾冲而去。
　　这一走……
　　果然就走了近一个半小时，这才抵达了西湾冲。
　　妇女大军们又直达了那座原本属于刘忠孝、现在已经被换给了武向东的那座小山。
　　武媛好奇的打量着这儿。
　　因为山坡并不高，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五六个大汉正蹲在半山坡那儿蹲着抽烟。
　　以及……
　　在距离大汉们不远的地方，赫然就是已经起好了一大半的、一间小小的屋子！！！
　　武媛瞪大了眼睛。
　　——天！这速度！！！才半天功夫就起了幢屋？！
　　“何四美你马滴个匹啊！喊你一早把饭搞起就来……现在快两点钟了你才来！你是不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刘孝忠破口大骂了起来。
　　刘孝忠的老婆不敢吭声，急忙背着兜了饭菜的木桶跑了过去，快手快脚的准备开饭。
　　武媛害怕刘孝忠又骂他老婆，便大声冲着武向东说道，“爹，我们一路上还挖了点凉薯过来，我去剥了皮给你和伯伯们吃啊！”
　　武向东点头。
　　武媛快手快脚地剥了个凉薯，头一个先递给了刘孝忠，“孝忠叔，这一只凉薯是我婶子特意交代过要给你的！是她挖到的咧！你看……好大啊！”
　　此言一出，大汉们顿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刘孝忠一愣。
　　大汉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因为误了饭时，这会儿已经被饿得前腔贴后背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火气那么大。
　　但此刻刘孝忠也顾不上其他人的嘲笑，他接过了武媛递过来的凉薯，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清甜甘润，胸腔中的烦躁焦热顿时一扫而空……
　　正好这时，他老婆又红着脸、用干净的大叶子包了一块用饭铲“切”下来的“饭糕”，也朝他递了过来……
　　刘孝忠不再吭声，先是深深地看了他老婆一眼，然后接过了饭糕，这才一口饭糕、一口凉薯的吃了起来。
　　武媛为每一个叔叔伯伯都剥了个凉薯。
　　当然，属于她爹武向东的那个凉薯，也是比较大个儿的。
　　最后还剩下三四个不怎么大的凉薯也被武媛也剥了皮切成小块，和几位婶子分享了。
　　接下来，武媛才接过来了刘孝忠老婆递过来的饭糕，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因为米饭在刚煮熟的时候就被压得极紧实，所以不大的一块饭糕拿在手里，很有份量。再加上夹在米饭中的干辣椒炒腌菜、辣椒油拌荞头什么的既香口又开胃……
　　武媛的饭量也大，可手里这块不大的饭糕，她居然吃不完！
　　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习惯，武媛犹犹豫豫地把自己吃剩下的小半块饭糕递给武向东，“爹，我吃不下了。”
　　——她毕竟不是他的亲生闺女，他会不会嫌弃啊？
　　没想到，武向东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半块饭糕，两口三口的塞进嘴里吃了。
　　现场没人组织。
　　大汉们只要吃饱了，就自动自觉的起身，拿起了锄头柴刀等物开始了劳作。
　　武媛也开始在现场转悠了起来。
　　看得出来……
　　叔叔伯伯们要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在这儿先起个屋。
　　但是，这屋也忒迷你了吧？
　　武媛跑过去看了看——要是用城里人的说法，这幢新屋是套二居室？
　　呃，准确说来，其实就是一间屋子，被间隔成两半儿，里头的半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转身的位置，外头的半间也依旧是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转身的位置……
　　面积大约也就只有十几米左右。
　　不用说，这肯定是她和她爹在未来的两个月里的栖身之所了。
　　在这小屋的右边，应该还会起个半边的灶屋；左边么，按照村里人起居的习惯，应该会建个简易的茅房。
　　武媛转了几圈，就被妇女们叫了过去。
　　“二丫你过来，我们带你去挑水的地方转一转……”
　　武媛应了一声，跟着她们去了附近的一条小溪。
　　刘孝忠的老婆终是有些不放心，劝道，“二丫你看这里荒郊野外的，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去算了……这两个月你就是住在我家里，也好过住在这，万一哪天夜里蹿条蛇出来，那……”
　　“谢谢婶子，我还是想跟着我爹哩！”武媛道，“……我爹才从那边分了出来，我又刚刚才过继到我爹这里……我要是能和我爹一起捱过这几个月，以后什么都好，婶子你说，是不是？”
　　刘孝忠的老婆点了点头。
　　顿了一顿，武媛继续说道，“……我一个住在村里，万一我爹在这儿真遇到了蛇啊老虫什么……婶子，我爹要是出了事，难道我还能好？所以我肯定是要跟我爹的。”
　　众人听了，都夸她孝顺。
　　一个妇女说道，“反正这几天我们天天都要来的……二丫，明天我捉只狗过来，你要么？”
　　狗？？？
　　武媛睁大了眼睛。
　　那当然是……
　　好呀！太好了！！！
　　那妇女又道，“来福家的狗上个月才下了一窝崽哩！就是怕狗太小了还不会护主……”
　　武媛连忙点头，“好好好！谢谢婶子！那明天就辛苦婶子了……”
　　那妇女笑了起来，“以前不晓得哩，原来二丫的嘴巴那么甜的……说起话来就和城里人一样，动不动就‘谢谢’、‘谢谢’的……”
　　刘孝忠的老婆说道，“你懂得屁啊，二丫是要跟起她老子去镇上她二姑那里的！以后她老子在汽配厂上班，二丫也是要上学的！”
　　众妇女一听，又是艳羡又是称赞。
　　因为西湾冲实在是离村子太远了，妇女们要赶着回去，当下就帮着武媛先收拾和整理一下了行李，然后又交代了武媛、关于男人们夜里吃饭睡觉的事，这才又收拾收拾，离开了。
　　是的，按照武向东和刘孝忠的计划，大汉们会在山里住上三四天。一是为了帮武向东起新屋、二是为了帮武向东把这座小山头开好荒，做好栽树的准备。
　　所谓开荒，其实就是把山上原有的野草收拾了、大块的石头处理一下，半大的野树该砍砍、该留留……
　　在这过程中，肯定会有不少的副产品出现。比如说菌菇、野菜、中草药等，又或者是寄居在这山头的蛇鼠虫等。
　　武向东脑瓜子活泛，他把这些现成的山货当成了报酬，全部折现给这几个大汉……
　　众人一向知道西湾冲地富，再加上六七月间也是农闲时候，花点儿力气帮助起屋开荒，就能收获一大堆的菌菇和中草药，何乐而不为？
　　所以人人都干劲十足！
　　武媛也不甘人后。
　　妇女们走了以后，她先是溪边挑了水回来。
　　嗯，两桶水的重量，暂时是她承受不起的？没关系，那就半桶半桶的挑，多走几趟好了。
　　挑回来的水，她先是捡了枯枝干柴生火烧开、又晾凉……再招呼叔叔伯伯们喝水。
　　然后她也开始了开荒。
　　武媛在自家新屋的旁边开出了一块不太大的菜地。
　　她把前一天在镇上托王家小婶子帮忙买的蔬菜种子先抢种了下来……
　　忙完这些，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武向东招呼了众人一声，大汉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在山上四处活动，寻了好些干柴回来，生起了篝火。
　　中午妇女们送来的饭菜还剩了一大半。
　　武媛在篝火上架了锅，烧开水，放了一把新采回来的鲜嫩鸭脚菜、几朵被撕成了丝的菌子，又放了油盐进去……
　　众人分食了饭糕，以及一大碗的热菜汤。
　　武媛毕竟年纪还小又奔波了这几天，今天下午还开出了一小块菜地出来……
　　吃过饭没多久她就倦了，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听大汉们插诨打科的，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说——
　　“大东你不把你姑娘喊进屋去睡觉咧？”
　　“由着她在这里睡，这才第一天就喊她一个人在屋里睡，怕她惊醒哩！”
　　没过一会儿，武媛就感觉到，有人轻轻掰她的身子？
　　武媛睁眼一看……
　　她看到了她爹那丑陋又凶狠的脸……
　　“丫头，困下来。”她爹说道。
　　武媛又看了看地下。
　　她爹已经在篝火前捕好了铺盖？
　　武媛便闭上了眼睛，然后顺着她爹摆布她的姿势，躺在了铺盖上。
　　有人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单。


第32章 
　　虽是六月间, 但山里早晚天气凉得很。
　　武媛被生生地冷醒了。
　　当然，她也是被充满着韵律的、奇特的……唱山歌不像唱山歌、呐喊又不像呐喊的声音给吵醒的。
　　睁眼一看……
　　不远处的篝火早熄了, “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
　　武媛爬了起来。
　　环顾四周, 满山遍野都响彻着她爹和叔叔伯伯们声嘶力竭喊出来的号子——
　　“嘿哟哟——咦哟嚯！嘿哟哟——咦哟嚯！嘿哟哟——咦哟嚯！”
　　武媛被这奇异的号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快手快脚地循声跑去。
　　其实众人也没走远。
　　——他们就在那幢新起的小木屋的后面。
　　在这泛着寒意的清晨，大汉们个个都打着赤膊, 露出了精瘦雄壮的肌肉。他们围成了一个小圈儿, 似乎在推磨似的，随着刘孝忠喊出的号子, 大家都很有规律性的费力推着手里的东西，正在原地打着圈儿？
　　再仔细一看……
　　原来他们在打井啊？！
　　武媛心里一喜！
　　要是能在屋旁打个井, 生活便利好多呢！
　　这时，武向东看到了女儿, 便朝她招了招手。
　　武媛跑了过去。
　　“你叔叔伯伯在帮我们打井哩, 你快把火生起来，再去打水回来烧水给大家喝，把昨天的剩饭也热一热……”爹冲着她的耳朵喊了一嗓子。
　　武媛连忙点头，又重新跑到了早已熄了的篝火旁，先是把火重新生了起来，然后又把还够下的半木桶饭糕给放在篝火旁。
　　接下来，她担着空桶急急忙忙跑去打水……
　　一连走了四五个来回，终于烧了一大锅的开水，用洗净了的木桶盛了、放在一旁晾凉。
　　想了想，她索性又煮了一锅野菜汤。
　　乡下人于吃食并不讲究。
　　武媛煮菜汤，也就是在开水里投入一小把刚刚从山上采回来、又洗净了的鸭脚菜和野芹菜, 几朵新鲜菌子，一把干菌子，再倒了点儿油进去，洒点儿盐巴……
　　这锅汤就成了。
　　武媛正准备喊爹他们过来吃早饭——
　　“啊啊啊啊——”
　　“哟嚯！出水啦！”
　　“大东啊出水啦！”
　　“你他娘的才出水哩！是我家的井——出水啦！”
　　“孝忠你选的地方好哇，我们怕是只打了三四米吧？就出水啦！”
　　新屋后头的大汉们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和笑骂声……
　　武媛愣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角热热的、鼻子酸酸的。
　　“爹！过来吃早饭了！”
　　武媛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
　　她爹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我们吃早饭、休息去！以后等我在镇上发了大财，再来请哥哥弟弟吃酒啊！我请你们喝酒吃饭么……酒要喝红米大曲！菜么要吃猪蹄膀！全部都要切成那么大一块的……一口咬不完的大肥肉！滋得冒油的！还要放好多好多辣子！”
　　众人爆发出了一阵欢笑声。
　　武媛听了，也忍不住抿嘴而笑。
　　不大一会儿，武向东就领着众人过来了。
　　这一大早的，大汉们就做工做到大汗淋漓。
　　他们先是轮流喝水，直把武媛烧开的那一大桶温开水喝个精光，然后才在篝火旁围坐了下来。
　　武媛开始分食。
　　昨天木桶里还剩下的饭糕并没有坏，但因为一直被武媛放在篝火旁烤着……这会儿饭糕已经热了，而且还有些糊了底，给结在木桶壁上。
　　武媛手忙脚乱的才用饭铲把饭糕切下，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一一分给伯伯叔叔们。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焦脆的饭糕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
　　大约是因为打井的过程太过于顺利，众人的情绪都很高涨。刘孝忠端着汤碗问武向东，“东啊，林业局的人好久来咧？”
　　——其实刘孝忠一直都对“退耕还林”很不以为然。但武向东的坚决却让刘孝忠产生了一丝动摇，他心想，要是退耕还林不好，为啥武大东还这么热衷涅？所以刘孝忠也想把退耕还林的事儿问个清楚明白。
　　武向东道，“说好了如果昨天下午没来，就是今天中午到哩！”
　　“你那个退耕还林到底哪样个搞法哩？”刘孝忠又问。
　　武向东道，“他副局长也要来哩，等到了你们问他！他们给树苗、给肥料、还给一年两回上门来访，看树苗长不长虫哩！而且免税啊，还一亩地给二十块钱的补助，至少给三年哩！”
　　众人一听，都睁圆了眼睛，“一亩地一年给二十块钱？”
　　武向东“嗯”了一声，又道，“不过风险也大，主要是不晓得以后怎么搞……”
　　“我也试试哩！”一位伯伯说道，“正好我也有座荒山，石头太多，种菜也不好种，要是政府管肥料的话，那我试试种树……”
　　刘孝忠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吃完了早饭，武媛开始收拾碗筷。她寻思着叔叔伯伯们干的是体力活，恐怕她得多烧点儿开水给他们喝才行……
　　武向东过来对她说道，“现在井打好了、我们还要收尾哩！等下他们还要帮我们垒灶，搞好以后我们就要开始盘山了，他们搜到的东西都归他们，你也去捡一点回来……我俩还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哩！也要吃喝的！还有，等下你在家里到处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趁着现在人多，两下三下就搞起了……”
　　武媛连连点头。
　　武向东又问，“你会数数吗？”
　　“会！”武媛响亮地说道。
　　“那就好，中午林业局送了苗子过来，你把东西点清楚哩！还有，他们副局长会带个什么技术人员来，那个人会教我们种树咧，到时候你也去听，我怕我记忆不好听了就忘哩！”武向东又交代道。
　　武媛认真点头。
　　她爹交代完就走了。
　　武媛把自个儿的两条小短腿儿给踩成了风火轮……
　　她先是把几个饭桶拿到小溪边去洗涮干净了，又挑了好几次水回来，烧成了开水又盛在干净的木桶里晾凉，方便叔叔伯伯们渴了就有水喝。
　　然后，她围着自己的新家转了好几圈儿，又跑去告诉她爹：厨房虽然只得半间、但最好封一面墙，将来好在里头存点儿山货啥的；另外水井都打起来了所以她还想要个洗澡房，防风防雨就好……
　　武向东一一应下。
　　武媛忙完了爹交代的事儿，就拿起了锄头，沿着新屋旁昨天开出来的一小块菜地继续开垦。
　　大约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林业局的人还真找了过来！
　　不过，卡车可不好在山里行驶，就停在了四五里地外的羊肠小道上。林业局的几个人已经在山里转了一两个小时了，才终于找了过来。
　　武向东连忙跑了过来。
　　对方是个姓江的副局长，见了武向东、他很是激动，拼命地抓着武向东的手，一迭声的寒喧……
　　刘孝忠他们也跑过来看热闹，然后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问起了退耕还林的试行政策和福利。
　　跟着江副局长过来的一个姓席的技术人员有点儿着急，有心想提醒一下江副局长卸货要时间、讲解技术也费时间呢，再这么磨叽下去……当心天黑了也走不成！
　　奈何主管退耕还林政策的江副局长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也只遇到了这么一个自动找上门来的武向东；而且这会儿武向东的同伴们看起来好像也是对这试行政策很感兴趣的样子……
　　江副局长压根没理会没这位技术人员。
　　武媛主动过去了，“席叔叔，我爹说，种树技术方面的事儿，让我听你的哩！”
　　老席低头看了看这个刚到他腰间的小女孩儿。
　　武媛看得懂老席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席叔叔，你放心……别看我小，我们家里我当家，连我爹都听我的！”
　　老席就更不相信了。
　　武媛又道，“席叔，你们是一大早来的吧？咱们这儿地偏，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要是夜里不想在我家歇啊，恐怕下午三点前你们必须得往回走才行咧……”
　　这句话，老席是认可的。
　　为了给这家农民送树苗过来，江副局长昨天下午就让人把树苗和化肥都装了车，凌晨三点多就出发，一路问着人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儿……
　　要是不赶紧的，恐怕今天真回不去了。
　　老席想了想，说道，“那要不……先卸车吧？小妹妹，你会点数吗？”
　　武媛点头。
　　前世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武媛的心算很了得，记性还好。
　　当下，她就跟着老席和司机一块儿，步行走了四五里地……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气喘吁吁地扛着树苗回来了。
　　她们这边一动，武向东立刻吆呼着刘孝忠他们也过来帮忙。
　　很快，年富力壮的大汉们就开始搬运起车上的树苗和化肥什么的……都卸在了武媛指定的地方。
　　有了叔叔伯伯们的帮助，武媛就不再去搬卸了。毕竟凭着她的两条小短腿，大忙根本就帮不上，还不如搞好后勤工作，记好数什么的。
　　于是，众人一边儿下货，老席就在一旁念叨着这是磷肥、这是钾肥，这是椿树苗、一捆二十五枝，这是樟树苗、一捆五十枝什么的……
　　武媛在一旁听了，心中默默记下。
　　等到车上的东西全被卸下以后，武媛直接就对老席说出了几个数字。
　　老席愣住了。
　　他诧异地看看手里的清单，又看了看这个头矮小的女孩子……
　　“小妹子，你、你刚看了我这清单啊？”
　　要不然怎么这女孩子嘴里报出来的数儿，跟清单上的一模一样呢！
　　武媛摇头，“席叔，我还没上学咧，看了你的清单也白看……我不识字！”
　　老席睁大了眼睛，“你……没上学，不识字？？？”
　　“我爹说，等栽完了树再送我去上学哩！”武媛解释道。
　　老席瞪着她，好半天才说道，“丫头，以后……以后上了学，可要好好学习啊！特别是数学，一定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哎，你这丫头啊，太厉害啦！”
　　武媛弯着眼儿眯眯笑。
　　武向东他们帮着老席卸了货以后，就又跑到江副局长那儿打听有没有其他福利去了……
　　老席没法子，只好尝试着把一些技术说给武媛听。
　　考虑到武媛还是个小女孩儿，老席尽可能用最最浅白的表达方式告诉她。
　　武媛认真的听。
　　每当老席讲完一条注意事项，武媛就要重复一遍，让老席再给她把把关……
　　就这样，那边江副局长还没突围呢，这边老席就已经把所有的该交代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
　　见这小女孩儿这么聪明伶俐，老席起了心思，开始考核起她。
　　不料，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小女孩儿居然全都答出来了！
　　记性这么好？
　　老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了想，他又问了武媛几个刚才他没教过、但比较有关联性的问题。
　　武媛想了想，先说自己不会，然后又尝试着回答了几点……
　　这下子，老席真被惊着了。
　　“小妹子，你……你厉害啊！一定要你爸爸送你上学啊！要是你爸爸嫌上学花钱，你就去林业局找席叔叔，席叔叔会给你想办法的……这么聪明，不上学可惜了啊！”
　　武媛抿嘴笑笑。
　　这时，刘孝忠的老婆领着一群女人过来送饭送东西了……
　　她们如约带来了一只小奶狗！
　　小奶狗也是会察言观色的。
　　看到人群中明显有个小孩儿……
　　小奶狗就直接往武媛的脚边凑。
　　武媛忍不住逗弄起了小狗儿。
　　很快，一人一狗就玩到了一块儿。
　　妇女们带了饭过来，武向东就热情地招呼江副局长、老席和司机一块儿吃饭。饭间，老席不死心地又交代了武向东一番……结果发现武向东的理解能力和记忆还不如武媛呢！
　　最后吃完了饭，老席只好又交代了武媛一番，这才跟着江副局长离开了。
　　林业局的树苗子一送到，众人干活的心情就更急切了！
　　当下，妇女们就帮着收拾武氏父女俩的新屋，大汉们扛着锄头开始盘山。
　　武向东喊来的这几户人家，无论男女都是踏实肯干的。
　　很快，当妇女们帮着把新屋收拾好了以后，也加入了盘山的行列……一个下午下来，大汉们盘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山，更是收获了各类菌子、中草药、野菜无数！
　　因为时间的关系，妇女们必须要离开了。
　　只是，人人都喜笑颜开的，身后背着的竹篓里有堆得冒了尖的菌子，腰上用草绳绑了好些新挖出来的中草药，就连手里也拎得满满当当……
　　一整个下午，武媛都在处理那些树苗。
　　而武向东也没停着，其他人在盘山，他就开始了松土……为栽树做起了准备。
　　一整天的功夫下来，也被他给捣鼓出了一小片儿地。
　　直到天黑得完全看不到路，武媛也喊了她爹十七八回……武向东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去那边休息、吃晚饭。
　　这天夜里因为有了小狗的陪伴，武媛就带着小狗去了新家。
　　在简易的、用木板搭成的木板房里洗了个澡，再把铺盖整理好，教小狗睡在她床尾处的、用软草铺好的一个纸箱子里……
　　武媛躺在了自家硬得咯人的木板床上，两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33章 
　　刘孝忠他们留在西湾冲继续盘山。
　　两天以后……
　　这座不怎么大的小山坡终于被大汉们给盘得差不多了。
　　——大小石块被清理得七七八八、极粗壮的大树和一些野生的果子树都被留下, 细歪的矮树被和大片的灌木丛被全部清除掉……
　　当然，在这过程中, 还有不少的山老鼠和大蛇小蛇被发现……但它们最终的结果是, 少数一部分被人们在现场剖杀炖汤吃了，大部分被剖杀以后给抹了盐、在大日头底下晒干了, 做成了生晒肉。
　　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得了不少的山货, 人人都心满意足。
　　大约是出于“不好意思”的心态吧，他们又帮着武向东开荒, 直把南面的小坡给开出了一半儿……
　　这回就轮到武向东不好意思了。
　　想着村里的兄弟们也陪着他在这荒山里没日没夜的干了四五天……他教女儿尽可能办了桌“丰盛”的好菜，请大家吃了。
　　第二天, 刘孝忠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各种山货，回了武家村。
　　西湾涌里就只剩下了武向东和武媛父女俩。
　　嗯, 还有只狗。
　　因为小奶狗胖乎乎的, 虎头虎脑，所以武媛给它取名“虎子”。
　　先前林业局的技术员老席教过武媛，要怎么处理那些还没来得及载下去的树苗要怎么处理。
　　武媛人小、力气也不够大，所以就指挥着她爹把那些小树苗都放在浅坑里……白天她爹挖坑，她就小心打理树苗，并且按着老席教的法子，不同的树种有不同的处理方法……
　　等到她爹挖好了坑，她就在后头把泡过肥水儿又处理好的树苗给放进坑里去，再掩上土。
　　回头等她爹空了，再回来踩踩土也就差不多了。
　　父女俩就这样……一个奋力松土、挖坑，一个照看树苗、填坑, 虽然日夜相处，但父女俩其实也没多余的话可说，却在日常相处出磨合出惊人的默契……
　　武向东想做什么、不用他解释，武媛看他一眼就能知道；武媛就喊一声“爹”，武向东也能把女儿心里想的猜个七七八八……
　　大约也就只有小奶狗虎子还是愣头愣脑、傻乎乎的吧！
　　父女俩在西湾冲起早贪黑的忙碌了个把月，总算把这矮矮的小山坡全都种上了树。
　　这天武媛好了饭，又喊了她爹下山吃饭。
　　父女俩坐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吃着饭……
　　武向东算了算日子，说道，“今天八月十七了咧，山上的活计也办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咱们休息休息，你把东西收拾了，后天咱们就走咧！先回村里去住两天，跟村里人打个招呼……然后咱们就去镇上咧！”
　　武媛捧着碗，看着端正坐在自己面前、正张大了嘴不住淌口水的小狗，说道，“爹，虎子也跟着咱们一块儿去。”
　　“嗯，狗也去。”武向东答了一声，将一块咬不动的老菜头吐在了地上。
　　虎子摇摇尾巴过来，叼起菜头吃了，然后又乖乖坐在地上，继续用渴望的眼神看向他。
　　吃完饭，武媛破天荒地跑去睡了个午觉。
　　睡醒午觉以后她就开始收拾了。
　　老实讲……
　　这座新屋她和爹才住了个把月，一来新鲜劲儿还没过，二来么……这可是她重获新生以后住进的第一幢完全属于自己的屋子，真是怎么看就怎么喜欢、怎么看就怎么舍不得离开！
　　“爹，咱们去了镇上有地儿住么？要不咱们请人做几个大轮子，把咱这新家装在轮子上，然后给推到汽配厂去？”武媛问道。
　　武向东“嗯”了一声，说道，“装个轮子多寒酸啊！还一路叮哩吭啷的，等到了汽配厂估计也散了架，就剩俩轮子了！不如请人给咱这屋安对翅膀，咱们飞过去，对吧？”
　　武媛撅起了嘴儿。
　　半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武向东也笑了。
　　“姑娘啊，你别不舍得……虽然我也舍不得。但这旧的不去，新的它就不来呀！我跟你孝忠叔他们说好了，以后咱这屋子，就让那些过路的、打猎的人住……再说了，林业局的席技术员儿不说了么，咱得一年四季都回来看看这些树，免得被虫驻了……咱们一回来，这屋子不还得住么！”
　　话是如此，但武媛还是舍不得。
　　武向东又道，“等以后这些树都大了，咱把它们卖了、挣了大钱以后，再把这小屋子给翻修成大屋。你给我招个女婿回来，生俩大胖孙子，我就在这儿给你带！”
　　武媛白目。
　　“爹，你怎么就知道，以后咱们种的树……能挣大钱呢？”她忽视了“招女婿”这个话题，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事儿。
　　武向东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呀！不过，总不能让这山荒着吧？想着林业局给免费送树苗，还给补助我才……”
　　跟着，他又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种中草药的，但咱现在也不在这儿安家，要是花了钱买了中草药的苗子回来、种上了，也怕有人来刨！所以我想着，先打着种树的幌子，等以后树长大点儿，外头人看不到了，再悄悄地种点儿中草药在树林里咧……中草药可比烂木头挣钱多了！”
　　武媛啼笑皆非。
　　——之前她爹那么坚决地拥护退耕还林的试行办法……
　　搞了半天，他是为了免费的树苗和补助？？？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父女俩在新家里收拾了一番，将所有的家产打了包。一份是他俩随身带着的，以后要带到镇上去；其他的就按照物件和吃食这两样给分别装好了、还标上了记号就留在这儿。武向东交代女儿说，到时候会让刘孝忠过来取这些东西，权当是送给他的谢礼，毕竟人家帮着给打了井还做了那么多的活计。
　　父女俩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背着扛着行李、还带着小奶狗虎子，又步行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这才终于回到了村里。
　　武向东一向把刘孝忠当成亲兄弟看待，丝毫不见外的。
　　他先是带着武媛回了鱼塘边，把行李放下，就准备去刘孝忠家，临走的时候还对武媛说道，“咱明天就走，今天不开灶了，晚饭去村长家吃，午饭就去你孝忠叔家蹭饭哩，你赶紧弄好了就过来。”
　　武媛应了一声。
　　父亲走了以后，她先是在家里收拾了一番，又去打了水回来，把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清洗打扫了一遍，这才准备带着虎子去刘家。
　　一人一狗刚走到刘家门口，远远的，武媛又看到了她娘戚善珍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武家门口一晃……
　　武媛站定。
　　她已经有个把月没见过娘了……
　　想了想，武媛迈开步子，蹦着跳着走到了武家门口，然后才停了下来。
　　虎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武媛弯下了腰。
　　她想先从门缝里看看，如果家里只有娘一个人，那她就进去和娘说说话；要是武二狗和武老太在呢，那她就等下午再来好了。
　　虎子也扒住了门缝，好奇地学着小主人的模样儿……
　　不料，武媛刚刚才眯住了一只眼，准备从门缝里从外往里看时——
　　“吱呀——”
　　门被人由内向开打开了。
　　“……姐！你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认识路的……”
　　一把独特的娇滴滴的女声响了起来。
　　武媛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被现场抓包，所以还保持着“偷看”的姿势……
　　而那个女人的声音也突然一滞——
　　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了。
　　武媛与那女人打了个照面。
　　嗯，这女人的穿着打扮非常时髦，眼眉之间与戚善珍十分相似，但面上化着精致又好看的妆容，显得特别年轻漂亮。
　　在武媛的记性中，大约武家也只有一个这么“出类拔萃”、而且年龄还差不离儿的女亲戚。
　　那就是——
　　她娘戚善珍的亲妹妹戚杏珍！
　　据说姨母戚杏珍嫁了个大老板，然后两口子一块儿去韩国做生意去了？
　　不过，前世今生的，武媛从来也没见过这位姨母。
　　那……
　　武媛站直了身子，打量着这个漂亮女人。
　　——她到底是不是姨母戚杏珍呢？
　　只见漂亮女人也不住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武媛。
　　武媛有点儿尴尬。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换了一身新衣的来娣，正被这个漂亮女人给牵了手；以及，她娘亲戚善珍就跟在来娣身后……她的表情格外奇怪，嘴角还含着笑，但眼睛却看着武媛，还瞪得大大的？
　　包括武老太、武二狗、武向北，甚至连四姑武仪莲、小姑武仪兰，宋霞富贵以及大姐引娣、三妹接娣……她们都在！！！
　　但就是……
　　所有人的都呆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武媛，一声也不吭的。
　　武媛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4章 
　　武媛眨了眨眼。
　　她跟着她爹武向东在山里劳作了个把月, 真是一天也没闲着。
　　但武向东真没有饿过她。
　　父女俩只有吃不好的，绝对没有吃不饱的。
　　所以这个把月过去……
　　天天都能吃饱饭的武媛蹿高了个子, 却又因为每天都在山上辛苦劳作, 所以她的皮肤黑得透亮、人还瘦得和麻杆似的。
　　她人一黑吧，就更显得瘦了, 尤其是眼睛特别特别大……
　　这会儿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那两只黑葡萄似的水灵灵的眼珠子就像两条欢快的鱼儿似的，在她那雪亮还隐隐泛着湛蓝光芒的眼眶里灵活的游来游去……
　　那年轻漂亮的女人突然“卟哧”一笑……
　　武媛很尴尬。
　　正好被女人牵住了手的来娣就站在武媛面前。
　　武媛有心想教来娣给自己解解围, 就不住地朝着来娣使着眼色……
　　可来娣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武媛，张大了嘴……似乎一副想说什么, 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
　　武媛就更尴尬了。
　　没人理她，她只好站直了身子, 探过头去, 越过了来娣和漂亮女人的遮挡，冲着站在后头的戚善珍喊了一声，“……二婶？”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戚善珍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正准备开口——
　　武老太已经抢先一步大骂了起来，“哪个剁啦脑壳滴偷偷摸摸的在我屋门口张望啊？从细就不学好、大了和你老子一样偷钱杀人啊……”伴随而来的，是一顿粗鄙不堪的辱骂。
　　武媛大怒！
　　“我爹才没有！”她不服输地回瞪着武老太。
　　跟在她脚边的虎子见了，也冲着武老太“嗷呜嗷呜”地叫唤着，还努力露出了它细细尖尖的小乳牙。
　　戚善珍赶紧过来了，她把武媛扯到了一边儿，低声问道, “二丫你做什么来咧？”
　　武媛一是因为“偷看”被抓包、有些难堪，二是被武老太张嘴骂她爹给气着了……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戚善珍轻声说道，“现在家里人多咧，你先回……下午我要去洗衣哩，有事再说。”
　　——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有事儿咱们下午在河边碰面再说。
　　说着，戚善珍又放大了声音说道，“二丫你回去！回吧！”
　　那边武老太却怒视着武媛，恶狠狠地大声说道，“引娣！记着……哪个时候都要把门锁起，莫教那些贼老子贼娃子进到我们家里来偷东西！从细就是反骨仔，大了怕也是个杀人放火的！老天有眼为什么不把这些害人精收了去……”
　　引娣无奈，只得应了一声。
　　武媛气得快哭了。
　　她转身就跑……
　　小奶狗虎子冲着武老太不满地“嗷呜嗷呜”地叫喊了两声，也踉踉跄跄地追着武媛跑了。
　　莫名其妙的……
　　武家人齐齐松了口气。
　　只有那年轻漂亮的女人有些好奇，便问戚善珍道，“二姐，她谁啊？”
　　戚善珍没吭声。
　　武老太连忙陪笑道，“刚才那个小妹子？哦，她啊！那是她大伯的女儿……”
　　年轻女人睁大了眼睛，又问道，“她大伯？就是那个……杀了人、后来坐了十几年牢的那个？”
　　“是啊！”武老太应道。
　　年轻女人的眼神突然就有些意昧深长了。
　　她转头看向了戚善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八卦，“二姐？”
　　——这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正是戚善珍的妹妹戚杏珍。
　　而面对戚杏珍别有深意的这声“二姐”，戚善珍还没说话呢，武二狗先拉长了脸，“哼”了一声，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戚善珍面色一白。
　　她避过了妹妹戚杏珍，却蹲下身对来娣说道，“乖儿，去到那边要听……”说到这儿，戚善珍抬头看了戚杏珍一眼，又低声交代来娣，“……要听你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要争气一点啊！”
　　来娣眼泪汪汪的点头。
　　“那快去吧！”戚善珍拍了拍来娣的手，站起身，又对戚杏珍说道，“也拘一拘你自个儿的性子……别总跟妹夫闹，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快走吧！”
　　戚杏珍道，“不是……二姐，刚那个，她大伯？她大伯不就是……”
　　“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你们了！”戚善珍沉下了脸，转身进了院子。
　　“哎！二姐！”戚杏珍冲着戚善珍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戚善珍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老太面上堆满了笑，“她三姨……以后啊，来娣可就全靠你了……哎呀我们也不会教孩子，总之呢，就是……给你和大富添麻烦啦！”
　　戚杏珍听了，笑着摸了摸来娣的头。
　　来娣全身都僵硬了。
　　“……也谢谢你们！那，我就带着顺媛走了……”戚杏珍笑眯眯地说道。
　　“哎！哎哎……有空常来家里玩儿！”武老太热情又和善地说道。
　　戚杏珍牵着来娣的手，说道，“顺媛，咱们走了！”
　　来娣回头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奶奶武老太、不舍的大姐引娣、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的宋霞接娣和富贵儿、还有面上神色莫幻的四姑和小姑……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了戚杏珍一眼，答道，“好……妈妈，我们走！”
　　**
　　武媛被气着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隔壁的刘孝忠家。
　　武向东正和刘孝忠坐在院子里抽烟侃大山……
　　武媛强颜欢笑和她爹、以及刘孝忠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刘家厨房。
　　刘孝忠的老婆正在煮饭，刘晴妞给她娘打下手呢！
　　武媛也凑了过去，洗了手就帮着做些添柴火、择菜之类的。
　　刘晴妞道，“哎，二姐你知道嘛，你家……不，你二叔家来了个亲戚，可漂亮可有钱啦！”
　　武媛心里头不爽快，就“嗯”了一声。
　　“听说那是你亲姨母！噢不对，现在你过继了……所以那是你二婶的妹妹，是引娣大姐的亲姨母……二姐，你该喊她啥来着？娘？”刘晴妞年纪小，分不清亲戚关系，问完了武媛又问她娘。
　　刘孝忠的老婆答道，“也跟着引娣她们喊一声姨呗！”
　　刘晴妞“哦”了一声，又对武媛说道，“二姐，你姨前天来的时候啊，可气派了！专门有辆小汽车把她送来的，引娣大姐还拿了一包……说是外国的糖来给我们吃！那个糖啊，是比镇上的水果糖好吃咧！”
　　“二姐，你知道你姨是来干啥的不？听说你姨没生养，想过来选个小孩……后来选中了来娣哩！其实我觉得吧，要是二姐你在家的话，你姨肯定能选中你！你又勤快又聪明……哎，二姐，你后不后悔过继到你大伯那里了？来娣可以出国哦！”
　　刘晴妞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武媛皱起了眉头。
　　前世，姨母戚杏珍确实没有生育，后来也确实也来家挑了个女孩儿、带出国去领养了。
　　而那时武媛正好被武老太打发到二姑家里暂住了几天，所以完美错过……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和姨母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以至于她根本就不认识姨母。
　　——可是，前世姨母挑中的是接娣，怎么今生不一样了呢？
　　“二姐，你后不后悔啊？”刘晴妞见武媛久久不答，便又追问了一句。
　　武媛回过神来，反问，“后悔啥？”
　　“后悔你提早一步被过继给你大伯了呀！要不然……有可能你姨挑中的就是你了哦！哇，去国外哦！我连县城都还没去过……”刘晴妞嘟着嘴儿说道。
　　武媛嗤笑道，“那有啥好后悔的！我才不后悔……我爹给我起了新屋哩！还是你爹帮着盖滴！再说了，我爹还要供我上学哩……”
　　刘晴妞一听，不干了。
　　“娘我也想上学！我想和二姐一起上学！”刘晴妞扯着她娘的衣角直摇晃。
　　刘孝忠的老婆轻喝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去把外国的水果糖拿来给你二姐吃几颗哩！”
　　刘晴妞见她娘又避开了“上学”这个话题，心里老大不高兴的；可一听到说可以吃糖，小妞儿立马又开心了，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
　　刘孝忠的老婆劝武媛道，“二丫你别想多了……现在你跟着你爹也挺好的，你爹就你一个独苗，你啊，好好孝敬他，以后他也不会亏待你的！再说了，你姨把来娣带走了也好！这个把月你不在村里所以你不晓得哦……来娣啊，可怜咧！”
　　说着，刘孝忠的老婆长长地叹了口气，“来娣的脚哇……怎么两个多月还没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废了哩！可怜哪！脚受了伤还要去挑水啧啧……你阿奶怎么这么狠心哟！”
　　“你姨选了来娣当养女，以后啊来娣跟着你姨出了国、你姨再给她治好了脚……才是来娣的造化哩！不然哪，一辈子那么长……来娣还那么小哩，要是继续留在村里，怕是只有变成了跛子了，那可怎么搞哦……”
　　武媛一怔。
　　刚才事出突然，她也没认真看来娣的脚。如果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倒也说得过去。就是……恐怕来娣和接娣的命运，可能会有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第35章 
　　武媛和她爹在刘孝忠家吃完了午饭……
　　武向东就和刘孝忠一块儿出门, 去村里闲逛去了。
　　武媛还惦记着母亲，就带着狗子去了溪边。
　　这一等, 就等到了黄昏时分。
　　戚善珍总算姗姗来迟。
　　还隔得老远呢, 武媛就看到了母亲的走路姿势是一瘸一拐的？
　　她心头立时蹿起了一丛熊熊燃烧着的怒火！
　　武媛急急地走过去，接过了挂在戚善珍胳膊弯里、装满了换洗衣物的塑料桶, 又接过了她手里放着洗衣粉的脸盆。
　　“他又打你了？”武媛怒道。
　　戚善珍低下了头, 不自在地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
　　武媛眼尖，已然看清母亲的额头、眼角处全是新鲜的於痕！
　　她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一家子是不是有神经病啊！来娣被姨妈接走……这不是好事儿吗？他做什么又要打你？”说到后来，因为愤怒和心酸, 武媛的声音有些变调，并且还隐隐带上了泣音。
　　戚善珍长叹了一口气。
　　“二丫, 你……你恨不恨娘？”她低声问道。
　　武媛一怔, 反问，“我恨你做什么？”
　　戚善珍摇头，“为着我做主，让来娣跟了你姨母去，接娣……正在家里闹呢，我、我……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武媛奇道，“那又关我什么事？”
　　戚善珍叹道，“当时你姨母跟我说了想带个女孩子走的时候，我第一就想起了你……我想着啊，引娣和接娣还算听话、又跟在我的身边, 只要我有口吃的、就饿不死她俩……只有你啊！我心里就只担心你！”
　　“你说你大伯……你爹吧，他就只分到了半拉子荒山，现在还换到了那个山旮旯里去！听说又被种上了树！那我问你，你俩爷女以后吃啥哩！所以当然我就想和你姨母说，要不……就把你带走好了！可是……”
　　“可我看到来娣的脚……”说到这儿，戚善珍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来娣也可怜啊！她的脚都伤了两个多月了……总是好不了，二丫啊我是真怕啊……我怕来娣脚坏了、将来要锯脚，又怕她会死掉……”
　　“最后我也只好狠着心让你姨母把来娣带走！”说到这儿，戚善珍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道，“接娣一向在我身边，她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但是……要是她跟着你姨母走了，来娣可就凶多吉少了啊……”
　　原来是这个。
　　武媛心想，武家姐妹几个……倒只有接娣一向要强，事事都要在姐妹之间争个高低。要不，前世也轮不到她去给姨母当了养女。
　　“娘……二婶！你好好教她就是了，我就不信……大家都是姐妹，难道接娣明知道来娣的情况，也不顾她死活非要跟她争？”武媛一边说，一边蹲在小溪边、帮着母亲洗起了衣裳。
　　她多做点，母亲就能少做点。
　　等明天她和爹去了镇上，以后想帮也帮不了啦。
　　戚善珍轻轻地啜泣着，说道，“我晓得你乖……但是接娣的性子啊，太像你奶奶了！唉，想教她、也得她听才行啊……”
　　母女俩在小溪边聊了一会儿的天，武媛问了几句关于姨母姨父的事，然后又告诉母亲、她明天就要跟着爹去镇上了，以后恐怕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
　　因见母亲的面色十分苍白，兼之身形好像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像是比两个月前老了好几岁似的，武媛就随口问了句，“娘，上回我给你买的红桃K丸药，你没吃啊？”
　　戚善珍一怔。
　　“啊？啊……哦，那个、那个啊……”戚善珍吱吱唔唔地说道，“……那个，那个不好吃，味道怪怪的，我、我就没吃了……”
　　武媛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又急又气，“特意给你买的怎么不吃呢？娘，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见她这么生气，戚善珍有些感动，便说道，“我晓得了，以后会注意的。”
　　武媛看到面得像包子一样的娘，有些怒其不争，手下搓洗衣裳的力道也大，把衣裳摔在大石头上砰砰砰的，还硬绑绑地说道，“娘你现在还年轻呢，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以后等我长大了，有能力孝敬你了……我就想带着你到处玩，吃好的穿好的，可不想在医院里侍候你屎｜尿……所以你啊，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戚善珍没吭声，眼泪哗哗流。
　　这时，引娣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娘！娘……快回家，阿奶在打接娣哩！再没人管接娣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戚善珍一惊，立刻站起身、转身就朝着武家的方向跑去……
　　她跑了几步才想起来……二丫那儿还有衣裳在洗，便匆忙交代引娣，“你把衣裳收了再回来啊！”说完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引娣叹气，走到武媛身边，帮着洗剩下几件还没搓完的衣裳。
　　接娣是个机灵鬼，武媛也不是很担心她会吃亏，就问引娣，“大姐，咱娘为啥又捱打？”
　　引娣白了她一眼，说道，“她是我娘，你的二婶！”
　　武媛道，“那你爹为啥打我二婶？”
　　“哦，爹就是我的，二婶就是你的啊？”引娣忍不住斗嘴道。
　　武媛直白道，“我是不懂！你说……来娣被姨母接走了，这不是好事儿吗？家里少了个人口吃饭，省不少钱咧！还有啊，依着阿奶的性子，姨母要养来娣，肯定给了家里一笔钱吧！”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来娣都是家里的孩子，以后大了，就算她不帮爹不帮娘的，这弟弟她是必须要管的……阿奶肯定这样想，是吧？”
　　引娣又白了武媛一眼，“你倒是晓得讨嘴乖……是，你全猜中了！”
　　“那你爹为啥还要打我二婶哩？”武媛纠着这话题不放。
　　引娣皱眉道，“说实话……我不晓得哩！从姨母来的那天，到今天姨母要走……爹都挺高兴的。”
　　说到这儿，引娣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姨母是真有钱哩！一伸手就给了……这个数！”说着，引娣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百？”武媛问道。
　　引娣纠正道，“……是五万！！！”
　　武媛瞪大了眼睛！
　　天，五万块钱！！！
　　在八零年代末，五万块钱很了不起了！
　　“那你爹为啥还要打……我二婶？”武媛就更加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引娣又打量了武媛一番，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好像就是……正好你过来了，然后阿奶把你骂走，姨母问了几句你和大伯的事儿……嗯，尤其是问……大伯是不是杀过人……然后爹就变了脸。”
　　武媛想了半天，“是嫌我爹坐过牢吗？”
　　“不知道……可能吧！”引娣说道。
　　武媛“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对了大姐，我给我……二婶买了红桃K的丸药，她怎么不吃啊！你看她瘦成那样儿……”
　　“别说红桃K丸药了！”引娣皱眉道，“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说起这事儿我都气！你好心给娘买了药来补身体，回头娘就又被爹给打了一顿，说娘花用了杀人犯的钱！又说娘不要脸什么的……”
　　“后来那丸药就被阿奶拿了去，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当年她刚生完爹、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哩！然后就把红桃K给五叔和富贵儿吃……”
　　“结果他俩早一颗、晚一颗的吃了吧，没过几天就流起鼻血来了！阿奶就说，娘是见不得家里人好，想毒死五叔和富贵儿……后来娘又捱了爹一顿毒打！”
　　一说这事儿招娣就想哭。
　　武媛则差点儿被气晕了！
　　——红桃K是给女人家补气血的！武向北和富贵那种本来就是吃饱了成天不干活的人，他们本来就壮实、还补？那血气不旺到流鼻血才怪！！！
　　招娣可能也是被憋得太久了……
　　说完了红桃K的事儿，她又说起了来娣被领养的事儿。
　　“二丫你是不知道……这家里是真没一个省油的灯！姨母一来，说了想带个女孩儿走哩，接娣来娣就各种的搞小动作！唉，我是差点儿被宋霞气死啊，对着我们就整天冷嘲热讽，对着姨母就……恨不得直接喊娘了！”
　　说着，招娣压低了声音，又道，“你知道姨母为啥带了来娣走么？”
　　武媛道，“因为来娣的脚？”
　　“你不知道……其实姨母刚来的时候，虽然嘴上没明说，但她的眼神儿、心思儿都放在接娣身上！瞎子都能看出，姨母应该是中意接娣的！后来……娘和姨母避开人说了好久，最后姨母就说要带来娣走……从昨天起，接娣就气得不肯吃饭，还哭了整整一夜哩！”引娣说道。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想想也对。要她是姨母，也愿意带走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但出于母亲的角度，肯定希望受了伤的来娣能够跟着姨母走——至少有机会治好来娣的脚！
　　武媛如是想道。
　　引娣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来娣的脚都伤了两个多月了，为啥还没好呢？”
　　武媛胡乱猜道，“是阿奶给来娣派活计了？还是说，接娣躲懒，把阿奶派给她的活……推给来娣做？要不就是宋霞？她不服气管着富贵儿，就把事儿推给来娣？”
　　引娣摇头，轻声说道，“是来娣自己……故意不教她的腿好的。我见过一次……来娣偷偷往她的伤口上撒鸡｜屎哩！”
　　武媛一呆。
　　——这是什么操作！
　　“她可能是想借着脚上的伤口，不想干活、不想照看富贵儿吧！”引娣说道。
　　武媛觉得难以置信，“……不能吧！她不要命了？”
　　引娣叹道，“所以我说，这是她的造化喽！姨母一来，接娣总想在姨母面前好好表现，来娣就总是拆她台……气得接娣大哭大叫，等接娣走了以后咧，来娣在姨母面前又是各种的听话、乖巧……那手段！啧啧啧我感觉我和来娣也做了几年的姐妹，倒像是一点都不了解她！”
　　武媛没吭声。
　　来娣看着老实懦弱，但也有些小心思，武媛一早就知道。
　　但真看不出啊……
　　原来来娣这么有心机？
　　姐妹俩合力洗完了衣裳，然后齐齐站起身，突然相顾无言。
　　也不知怎么的，武媛心里很是难过。
　　“大姐，明天我就要跟着我爹去镇上了……再过几天我就要上学了哩。这一上学啊，怕是……也不会总有时间回来。娘……二婶身体差、二叔又爱打人，你……多顾着二婶哩！”
　　武媛低声说道。
　　引娣红了眼眶，“还是你和来娣有福气……”
　　武媛拉住引娣的手，说道，“大姐，你别这么说，你看看二姑……她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后来大了才出去的，现在不也挺好？你……再熬几年吧，等到你大了、会做工了，再出去也不迟。”
　　引娣没吭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不过大姐啊，就算家里没条件吧，你也一定要想法子识字儿！你看二姑和四姑，她俩都出去了……但二姑是自己学了文化所以她当了工人端了铁饭碗个个月有工资！自己有了赚钱的本事，做人就能挺直了腰杆儿！”
　　“可四姑呢？你看看，四姑没文化、所以她就只能当家属……四姑父一和她离婚，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大姐啊，咱不能靠别人！别人有、那是别人的！你想拿别人的，就得看别人的脸色！所以啊……别人有、不如咱们自己有！”武媛低声说道。
　　引娣泣道，“道理我都懂……可我上哪儿学去？身边都是文盲！”
　　武媛想了想，“我爹每过俩月就得回来巡一次山……我去了镇上以后，就找阿珩要书，凡是他学过的课本和书都要过来，然后让我爹捎给你，你先攒着，等过年我们回来再教你……大姐，不求你多有文化，但人名地名总得认识啊！”
　　引娣含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上前就抱住了妹妹，放声大哭。
　　武媛心里也不好受，只得陪着大姐默默淌泪。


第36章 
　　武媛和大姐引娣分了手, 带着狗子去了村长家蹭饭。
　　她爹和刘孝忠都在。
　　村长家也是在堂屋里摆了一桌，男人们围在桌前聊天吃酒……
　　武媛过去和村长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被村长老婆招呼着去了厨房。
　　村长家毕竟富裕些。
　　虽然也是女人不上桌, 但人家的厨房够大够敞亮，也可能是因为人多……所以厨房里也摆了一大桌, 有村长家的女人和孩子们, 也有附近几家的妇女们，以及刘孝忠的老娘和他老婆也在。
　　武媛乖巧的向阿太们、姑婆们、婶婶们、嫂子们、姐姐妹妹们问了好, 然后去洗了手，坐在了桌子边。
　　村长的大女儿金花递了个装满了米饭的大海碗过来……
　　武媛接过, “谢谢金花姐。”
　　村长老婆挟了块红烧肉放进武媛碗里，“二丫你自己挟菜吃啊……”
　　武媛应了一声, 谢过。
　　村长老婆又打量了她一番, 见武媛穿着的裤子已然短了，便说道，“二丫高得好快哦！上回我跟你们俩爷女去镇上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哩……”末了又说道，“多吃饭哪！长高点！你和我家金花是一年的哩，你看金花……多高！你要争气啊！”
　　武媛忍俊不禁。
　　刘孝忠的老婆接话道，“二丫算可以了，她这条裤子还是我晴妞的……跟着她老子去西湾冲以前，二丫还跟晴妞一样高哩，两个月就抽条了……”
　　村长老婆连忙说道，“等下吃完了饭，二丫你不忙着走啊, 我把金花的衣裳收几件，你拿去穿……”
　　武媛连忙推辞。
　　村长老婆道，“要的！要拿着！你是跟着你老子去镇上讨生活咧，你那个老子……他又是个光棍！男子汉哪里会照顾细妹子啊！你要是还在这里呢，老实讲，就是没人管你了、你吃百家饭也可以大的，但去了镇上……那个地方和屋里不同啊！你走一步路也是钱、喝一口水也是钱……”
　　武媛心里暖融融的，便大大方方地说了声“谢谢婶娘”。
　　妇女们说说笑笑的聊起了天。
　　武家村不大。
　　最近村里出的好几桩新闻都跟武二狗家有关。
　　妇女们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武二狗家的事儿……
　　“哎你们听说了嘛，四莲（武仪莲的别名）离了婚！”
　　“四莲把她女放在这里两个多月都没接走……我一早就在猜，怕是离婚了哦！”
　　“厉害咧！她怕是我们这里第一个离婚的吧？”
　　“离了就离了吧怎么宋霞没跟她老子、反而来了我们这？”
　　“就是啊，为什么这样？就算四莲离了婚，宋霞也应该是跟起老子的吧？”
　　“那就不好说喽！万一……是四莲做了什么事，宋霞的老子忍不得了咧？”
　　说着说着……
　　妇女们的眼光就转移到了武媛的身上。
　　武媛嘴里正含着块红烧肉，没好意思张嘴……
　　她只好关上嘴巴大嚼红烧肉，咽下之后才答道，“我不晓得咧！我和我爹在西湾冲栽树，今天才回来……”
　　有人“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肯定没看到你阿奶打你四姑的那一场戏了……”
　　武媛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讨厌四姑，也不喜欢阿奶……
　　所以听到了这消息儿以后，武媛挺乐呵的，也有点儿想八卦。想了想，她故意说道，“不可能吧！我阿奶顶顶喜欢四姑的……为什么要打她呀？”
　　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宋霞的老子是不是喊作宋明？是吧？哎哟，他啊，听说跟他厂子里的会计好上了！”
　　“你四姑也是蠢，听讲已经早离了？而且一分钱的家产都没有拿到！”
　　“岂只是家产没有而已？连宋霞这个拖油瓶都已经判给了你四姑……”
　　“嗨哟！还有咧……听讲宋明刚跟你四姑离了婚，转身就和那个会计结了婚！现在那个会计都要生小孩啦！”
　　武媛并不意外。
　　因为前世，武仪莲和宋明之间就是这样的。
　　不过，她还是装出了震惊的样子……但也没忘记大口扒饭。
　　妇女们又议论了几句“武四婆婆这么厉害想不到四莲这么怂”、“你懂个屁啊武四婆婆肯定不得吃这个亏的，我看宋明和那个女会计要倒霉喽”、“四莲也有三十四五了，不晓得还好不好找人家哟”、“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还带起个拖油瓶哪个要她”……诸如此类的，便作了罢。
　　众人又把话题转到了今天发生的“二狗媳妇的娘家妹妹带走了来娣”这件事上。
　　“二丫！你亏了哦！要你没被过继，怕你姨挑中的那个就是你喽！”有个妇女说道。
　　其他的妇女们纷纷附和了起来。
　　老实讲，武媛是真的觉得很奇怪。
　　——为啥人人都觉得只要她在家、姨母就会挑中她？要知道，她原来在家里可是个最最讨人嫌的呢！姨母选不选得中、这是一回事，就姨母看中了，父母奶奶肯不肯放人……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这事儿也好理解。
　　——无论何种竞赛，只要得胜者不是自己心里预期的那一个，人们总会感到万分惋惜并且会自动想尽一切办法来解释或者开脱。
　　但对于武媛来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出国。
　　毕竟她是个已经经历过一世的人了，就算从头再来，也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比较好；再说了，前世在她死之前已经见过了深圳的繁华。韩国富商又怎么啦？韩国富商不也在深圳开了好多厂子么！
　　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只要自己不懒。
　　武媛没吭声，只顾着埋头大吃。
　　吃完饭，村长老婆急急忙忙地去收拾了几件金花的衣裳，拿出来给了武媛。
　　有了村长老婆的带头，其他的妇女们都纷纷给了武媛一些东西。
　　武家村并不富裕。
　　众人给的，无非就是些旧衣、菜干，还有自己做的布鞋、袜子底、袖筒什么的。
　　武媛诚心一一谢过。
　　男人们的酒席还没散，女人就坐在厨房里聊天……
　　直到月上中天了，男人们那边才散了席。
　　武向东明天就走，所以他是酒席上的主角儿，被人灌酒灌得可厉害，已经醉到抱着村长大喊娘我对不起你的地步……
　　村长倒是想留武向东在家里歇，奈何喝醉了酒的武向东死活不肯。
　　没法子，村长只好喊了一个村民、还有村长的小舅子，要他两个架住了武向东，扶着他往鱼塘方向去。
　　武媛抱着个大包袱跟在后头。
　　狗子亦步亦趋地追着她。
　　——包袱里装着婶子嫂子和阿太姑婆们送的东西。
　　夜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两位大叔全凭着对村里小路的熟悉与自身的健壮，架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武向东还走得飞快。
　　武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头追。
　　狗子也呼哧呼哧地追在她身后……
　　只是，她人小腿短，再加上田间小路坑坑洼洼的、且村里也没路灯……没多久她就落在了后头。
　　突然间——
　　武媛好像听到了山间有人行走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站住了。
　　跟在她脚边的狗子也停了下来，不住地哈着气。
　　此时那两位大叔已经架着她爹走出了老远，早就已经看不到影子，更是没有任何声响。
　　然而就在武媛已经站定的这么一时半会儿之中……
　　她清楚地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因为有动作、所以有衣袂拍打的声音。
　　——但那绝不是她、或者狗子弄出来的声音！
　　武媛睁大了眼睛四周望。
　　奈何村里的小路旁全是高大的树。夏季的白天，会因为有了树荫的遮挡而感到凉爽，但到了晚上，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弦月夜，浓密的树冠将本就黯淡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武媛什么也看不见。
　　莫名其妙的……
　　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爹！！！爹——”
　　为了给自己壮胆，武媛突然大吼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就冲向了前面！！！
　　狗子像是配合着她？抑或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冲着某个方向就奶凶奶凶地“汪——嗷呜！汪——嗷呜”狂吠了起来。
　　她突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似乎被她和狗子陡然发出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武媛跑远了，才回过头喊道，“虎子！快过来！”
　　小狗儿又“嗷呜嗷呜”地叫唤了几声，这才飞快地跑到了武媛身边。
　　武媛敢停留，带着小狗飞快地向前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鱼塘那儿……
　　两位大叔已经把武向东扶进了破棚子的里头，这会儿两人正蹲在棚子外头抽烟，看起来像是在等武媛。
　　那两根烟屁股一明一暗的，教武媛的心，安定了不少。
　　她摸出了油灯，哆哆嗦嗦的让甲大叔用火柴给点上，然后气喘吁吁地对两人说道，“叔，刚才后头好像有人追我哩，吓死我了！”
　　“嗷呜——嗷呜——”小狗也争着“说”道。
　　“啥？”乙叔有些不信。
　　甲叔喝了酒，醉薰薰地笑道，“怕是鬼哦……”
　　武媛就想起了那人所发出的抽气声音。
　　“叔，求你们了，去帮我看看好不好？我爹醉成了这样……我、我……我怕！”本不想轻易示弱的她，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好开口求人。
　　两位大叔很有点儿不以为然。
　　武家村虽穷了点、偏了点，但一向民风淳朴，直到现在也还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能有啥事儿？说不定是二丫这小孩子胆子小，当然也有可能真有村民夜里外出有事儿还是啥的……
　　这太正常了。
　　甲大叔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事！没啥事咧！二丫你爹吃多了酒你喂他喝点水哩，我们也回了……”
　　乙叔也说道，“嗯哪，走了！有事喊一声啊！”
　　两人起身就走……
　　武媛急了！
　　“叔！叔……”她跑过去张开了双手拦住了二人，大声说道，“要是你们不帮我去看看……出了事我赖你们哩！”
　　甲乙二人对视了一眼。
　　甲大叔奇道，“你这娃娃要赖我们啥哩？”
　　乙不似甲吃了那么多酒，且还想着这父女俩住在鱼塘边……确实也该要小心点，便答道，“那去给你看看哩……就在这附近看看！看了我们就走了咧！”
　　说着，乙便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甲大叔见了，也只得跟了去。
　　只是，大约甲大叔也喝多了酒，摸黑走了十几步就“哎哟”了一声，重重跌倒在地。已经走远了的乙立刻回到来，扶住了甲大叔……
　　武媛也有些着急，可她守在自家的破棚子边，也不敢走太远，只能大声问，“叔？叔……咋样了？”
　　乙道，“哎哟你叔跌着了！二丫你看好你爹啊，我送你叔回咧！”说着，乙便扶着甲大叔，两人踉踉跄跄地走了。
　　武媛呆了半晌。
　　她也不好再勉强他们，只得由他们去了。
　　可是……
　　也不知怎么的，她心头的不安感觉越来越甚。
　　呆呆在站在破棚子前，武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端着油灯回了屋。
　　她突然发现……
　　狗子没来？
　　武媛又转头，看见小狗依旧站在屋外，面向着一片漆黑的田梗路，脖子伸得老长、两只尖尖的狗耳朵还警觉地立着……
　　武媛更有些莫名的惧怕，她轻喝了一声，“虎子！快回来！”
　　小狗摇了摇尾巴，朝着外头“嗷呜——嗷呜——”地又嚎叫了两声，这才跑进了屋。
　　武媛看着倒在外间的木板床上呼呼大睡的爹……
　　她直叹气。
　　把油灯放在三脚桌上，武媛弯腰抱起了狗子，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第37章 
　　武媛用葫芦瓢盛了些凉白开, 又把父亲摇醒了。
　　武向东睁开了红彤彤的眼，看看她、又看看她捧着的葫芦瓢, 然后勉强半坐起身, 捧着葫芦瓢、将凉白开一口气饮尽，跟着又“咚”的一声倒在了木板床上, 很快就不省人事、还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这棚子的格局也和她们在山里的房子一样, 统共只有一间。
　　她睡里头、她爹睡外头，两人的“房间”是用个废弃了的货架分开的。为了保护隐私, 武媛还在货架靠向她“房间”那一面还拉了块旧床单当作帘子。
　　但现在……
　　虽然夜已深，可武媛却并不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犹豫了一会儿, 她把小凳子搬到了她爹床尾处，然后坐在小板凳上, 又招手把虎子叫了过来。
　　小土狗虎子虽然还小, 但很通灵性。它已经知道进了屋以后是不能随便叫喊的，所以只是抬头看向她，还从喉咙里发出了细细的呜呜声，好像在问，“你怎么啦？”
　　武媛把狗子抱在了怀里。
　　狗子乖巧且顺从，它那热热乎的身体、浓密的软毛让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刚才——
　　武媛可以肯定，刚才外头确实有人！！！
　　但也正像甲乙两位大叔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相信她的说法那样……
　　武家村因为地处偏僻，鲜少有外人，所以家家户户都认得，凭谁家里有什么事，都是全村皆知的。
　　村里没有作奸犯科的人……
　　大约只除了她爹武向东之外吧！
　　那两位大叔完全不相信有人会隐匿在黑暗中, 也是情由可原。
　　毕竟——
　　如果不是武媛亲自经历，她绝对也不会相信！
　　想到这儿，武媛忍不住看了她爹一眼。
　　整个武家村……
　　不，应该是这十里八乡的，应该就只出了她爹一个杀人犯吧？
　　但让武媛感到奇怪的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知道她爹以前为什么杀人。似乎在这个问题上，全村人像是不约而同的守住了这个秘密似的！
　　她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可以一窥……武向东杀人是因为有人欺负上门了，以及，那个人跟“武丽红”有关。
　　武媛叹了口气。
　　油灯昏暗。
　　豆大的光芒显得特别虚弱，如同重病垂死的人，好似分分钟就要人死灯灭一般。
　　也不知怎的……
　　武媛的心，突然就怦怦狂跳了起来！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卟卟卟跳动的声音、她爹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小狗呼哧呼哧的哈气声，甚至还能清楚地听到自家屋子外头的……连绵起伏的蛙鸣声，风吹过大树、引得一大片树叶哗哗作响的风声……
　　“咯——”
　　一个并不符合自然规律的细微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像是夜行的人不经意踢到了一块小石子儿？
　　武媛陡然瞪大了眼睛！
　　“汪！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她怀里的小狗奋力一跃而下，冲到了门边，冲着大门就奶凶奶凶地叫嚷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武向东鼾声一停，含混骂道，“嚎嚎嚎！嚎死啊！深更半夜你嚎个麻皮啊……再嚎明天就把你炖了！”
　　狗子捱了骂，不叫了。它回过头看向了武媛，小眼神儿可怜巴巴的，高高竖起了两只尖耳朵也蔫巴巴地耷拉了下来。
　　武媛紧张地说道，“爹！爹——”
　　“啊？”武向东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爹啊……外头好像有人！”武媛紧张地说道。
　　武向东闭着眼睛说道，“有人……就有人啊！村里……不到处是人！”一句话还没说话，他就又开始了鼾声震天。
　　武媛抚额。
　　她只得把小奶狗给召了回来。
　　也不知怎么的，再抱住小狗的时候……
　　武媛只觉得浑身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让武媛觉得是不是就快要天亮了？
　　总之，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这世界仿佛死了一般的静。
　　不知不觉，武媛就抱着小狗儿，坐着小板凳、趴在她爹的床尾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间——
　　怀里的小狗儿一个激灵！
　　武媛时被惊醒！！！
　　她睁眼一看……
　　屋里一片漆黑？？？
　　想是油灯已经自行熄灭了？？？
　　只有她爹的呼噜声依旧震天响！
　　“吱呀——”
　　黑暗中，有人推开了她家的门！
　　武媛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和她爹暂时栖身的这间破棚子，本是柴棚，不考虑住人只是用来堆杂物的，所以压根儿就没有窗户……
　　油灯一熄，这屋子简直黑得可怕！
　　但这会儿有人推开了门……
　　武媛那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能看到从门外泻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
　　她看到了一个黑影！
　　那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
　　她甚至还看到那个男人正在推门的……手指极长的大手！！！
　　怀里的小狗儿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音。
　　在这一刻……
　　连武媛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竟然用非常温柔的动作，抚摸着怀里的小狗。
　　狗子没有发作。
　　但武媛却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
　　那男人推开了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人是在犹豫吗？
　　他在犹豫什么？？？
　　然后！
　　他进来了！！！
　　一步、二步、三步……
　　武媛隐在黑暗中，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人！
　　这人的目标……应该是她的爹！
　　因为屋里比外头暗，但武向东的呼噜声音却极响亮，简直就是那人的指路声音……
　　武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人一步步朝她和爹逼近……
　　正当那人走到了武向东的床前，还不曾停顿下来的时候……
　　武媛陡然发难！
　　她把狗扔到了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站起身、抄起了屁股下的小板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狠又重地朝着那人重重砸去！
　　“咚——”
　　物件砸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响了起来。
　　“啊——”
　　属于男人的低沉惨叫声也响了起来……
　　武媛凄厉地尖叫了起来，“爹！爹啊！！！救命！救命！！！”
　　武向东鼾声一顿、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咋滴啦？”
　　他刚问了半句，便觉得不妥当，立刻厉声问道，“哪个？你是哪个？？？”
　　入侵的那个男人没吭声……
　　倒是小奶狗嗷呜嗷呜地叫嚷了起来。
　　屋里没有一丝光线。
　　“你他娘的是谁？是谁……我操……马卖匹……”武向东破口大骂了起来。
　　武媛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可以从她爹的叫骂声、以及另一个男人嘶嘶的声音中听出……大约两人已经开打了？
　　她急得要命。
　　但她也没有吭声。
　　她贴着板壁，从一面墙挪到了另外一面墙，又挪到了门口——
　　武媛关上了门，还上了栓。
　　接下来，她又挪到了之前摆着油灯的三脚桌那儿……
　　“我草泥妈！你是哪个死崽啊——想搞死老子是吧——老子今天就搞死你——”
　　武向东恶狠狠地大骂了起来。
　　父亲的怒骂声给了武媛无尽的勇气！
　　——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骂人？想来父亲的境况不算太差。
　　她哆哆嗦嗦的动作总算是利索了一些。
　　找灯油、摸着黑小心地拎开油瓶，然后摸着黑把油瓶里的油倒进油灯里，再摸着黑找火柴……
　　摸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是找到了火柴，再哆哆嗦嗦地划亮了……
　　这在武媛刚刚划亮了火柴的这一瞬间——
　　“霹雳啪啦——”
　　震耳欲聋的炮仗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巨大的声音让正在打斗中的武向东和那个入侵者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也让武媛吓了一跳，手里拿着刚刚点燃了的火柴便跌到了地下！
　　她刚点着火就有这么大的动静……武媛还以为是不是她手上沾了灯油，所以一擦火柴就爆炸了呢！直到被点燃了的火柴掉在了地上、熄了……
　　那响彻云宵的炮仗声音仍在继续！
　　武媛这才意识到，那是村里有人在放炮仗，跟她点燃火柴无关。
　　她一呆。
　　愣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要继续再划一根火柴，把油灯点亮再说。
　　然而……
　　这么一来，那在黑暗中陡然亮起、又在一瞬间熄灭了的光……便暴露了武媛的位置。
　　还没等武媛从火柴盒里抽出新的火柴……
　　那个入侵者似乎反应了过来！
　　他朝武媛冲了过来。
　　武媛想逃。
　　但她刚转过身跑了两步，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后背！
　　“爹——”
　　陡然的失重，让武媛预测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不会很好。
　　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使她害怕地尖叫了起来，“爹啊！救命！救命……”
　　一语未了，她就被人高高地举起，又狠狠地往地下一摔……
　　武媛脸朝下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强烈的、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使武媛误以为自己漂浮在云端……
　　武媛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近距离地感觉到狗子焦急而又悲伤地在她身边低声呜咽着，还伸出了温热的舌头拼命地舔着她的脸。
　　一阵咣咣当当的重物倒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武媛就听到了父亲武向东愤怒的咆哮声音——
　　“马滴个匹的你再动她一下试试？老子搞死你全家！！！”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武媛闭上了眼睛。


第38章 
　　呃……
　　怎么好像有女人的哭泣声音、有人嗡嗡说话的声音、还有热闹非凡的炮仗噼啪的声音、以及杂夹着小奶狗汪汪汪的叫唤声音？
　　闹哄哄的！
　　武媛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头重重的、晕晕的……额头处好像被系了条叠成了条状的帕子, 还能闻到浓重的中药气味儿。
　　“二丫！”
　　母亲戚善珍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
　　然而武媛的视线却非常模糊……
　　看得出来，屋里的光线挺光亮的, 要么就是白天、要么就是屋里点着灯。
　　可武媛却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好喊了一声“娘”……
　　然后, 她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大姐引娣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娘……胡四叔喊你别动二丫！怕加重她的脑震荡哩！”
　　武媛便觉得身上一空。
　　很快……
　　也不知怎么的, 武媛便觉得心胸间一阵滚江倒海, 不由得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身，“呕”的吐了起来。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着武媛的后背。
　　戚善珍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胡四叔, 二丫这是咋的啦！这都呕了三四回了……”
　　有人应答了一声，“这是脑震荡反应……正常哩！好在二丫年纪小, 应该问题不大，先观察几天看看, 不行就要送医院哩。”
　　武媛大呕特呕……
　　然而, 她也听到了从外头传来的、她爹武向东骂骂咧咧的声音——
　　“草他马拉个机吧！不让老子过了……老子他马滴个匹了还不想让他过了咧！”
　　有人在外头低声劝说着什么。
　　武媛又呕了一回，这才慢慢地止住了。
　　她的视觉渐渐清晰，但仍有重影。
　　不过，至少她还能勉强看到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可不就是她娘戚善珍？
　　以及……
　　戚善珍的眼圈儿红通通的。
　　“娘？”武媛虚弱地喊了一声。
　　戚善珍“哎”了一声，也顾不得赤脚医生胡老四的嘱咐，便将女儿揽进了怀里，泪如雨下。
　　武媛静静地伏在母亲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外头做什么放鞭炮哩？”
　　戚善珍难受得不得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武媛、一句话也说出不来。
　　站在一旁的引娣便答道，“……昨晚上村东头的六太婆去了哩！按规矩, 每过一个时辰就要放一挂鞭炮……得放够一整天哩！”
　　武媛没吭声。
　　虽然视觉模糊、脑子也晕得厉害……
　　但她已经想了起来！！！
　　——前世武向东死的时候，就因为六太婆去世，他被喊到六太婆家里守灵、抬棺，后来六太婆下葬以后，那家人办了桌好酒菜，酬谢武向东和其他几个过去帮忙的村民……
　　武向东吃醉了酒，半夜一头栽进鱼塘……死了！
　　那、那……
　　武媛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前世武向东的死，真的是场意外吗？
　　可是，谁想让他去死啊？
　　换句话说——
　　昨天晚上那个人到底是谁？？？
　　此刻武向东还在外头指天指地的怒骂着……
　　武媛听了几句，一颗心突然就……哇凉哇凉的。
　　她知道昨天那个人是谁了。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那人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武向东和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再说了……
　　虎毒尚不食子！
　　她自知忤逆，但反抗的也只是针对他的偏颇，他怎么能半夜摸过来……下这样的毒手？？？
　　“娘——”
　　武媛在母亲怀里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想要努力看清她的脸，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娘……我、我和我爹马上就要走了……你、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戚善珍的哭声一顿。
　　过了一会儿，武媛重新被母亲紧紧抱住。
　　她又听到了母亲绝望而又悲伤的哭声。
　　八月暑气重。
　　但武媛的心却冷得结成了冰。
　　戚善珍留在鱼棚这儿照顾了武媛一整天。
　　有了母亲无微不至又体贴入微的照顾，武媛被服侍着擦身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吃上了软绵糯烂的清粥和香喷喷的水煮蛋。
　　纵使历经两世，但武媛从不觉得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幸福过。
　　但是——
　　天快黑了。
　　武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她愈发粘着母亲，万般的不舍。
　　戚善珍也有自知之明。
　　她眼里噙着泪花，还总是摸摸武媛的头顶……
　　母女俩都变得沉默寡言，不肯说话。
　　正在默默相顾无言中……
　　一把老妇人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做人家媳妇也是要讲孝道的！我老的在山上拼死拼活地做了一日工，你年轻的不做工还一日到晚不归屋……这是你作媳妇该尽的孝道啊？你嫁到了我家里就是我的儿媳妇，但你放着屋里男人不管、弟妹不管、子女不管，你还配当别个的老婆么？”
　　戚善珍正坐在床边，将女儿抱在怀里。
　　虽然隔着门，可母女俩却听得清清楚楚。
　　武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气。
　　“我娘……”
　　她刚说出这俩字儿，戚善珍就死命地握紧了她的手。
　　武媛抬眼看向了母亲。
　　戚善珍紧皱眉头，冲着她缓缓摇头，眼中流露出了乞求的意昧。
　　武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戚善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凑过去，在女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乖儿，你……以后要听你大伯的话……”
　　她只说出了这几个字，后面的话……似乎再也无力说出口。
　　戚善珍拍了拍女儿的手，慢慢站起身、又慢慢地走到了门口。
　　“娘……”
　　武媛依旧试图说服母亲，“你跟我们一起走！”
　　戚善珍回过头看了看半躺在床上的瘦弱女儿，眼中泪花闪现。她含笑应了声“好”，然后推开门、垂着头慢吞吞地走了。
　　武媛心痛如绞。
　　“……跟你讲了多少次你是要避嫌的人！现在大家又已经分了家，男的你根本就不应该见了、细的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还要往这里跑！六兰和宋霞来喊了你几次你也不回……你不把你男人放在眼里、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武老太兀自喋喋不休。
　　武媛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时——
　　远远传来了武向东恶狠狠的声音，“……老不死的你还敢来我这里啊？你是真的想被我搞死是吧？马卖匹的你站着不要动！你要上门来送死老子现在就搞死了你去……”
　　这一番骂……
　　完全没有顾忌到什么敬老爱老尊老，甚至用辞十分恶毒！
　　但武媛心里却只觉得畅快淋漓！
　　而自从她爹一开骂，武老太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很快，有人推门而进。
　　武媛还听到了她爹略带焦急意昧的声音，“二丫？二丫！”
　　“爹！”
　　武媛应了一声。
　　武向东看了看女儿，又问，“老不死的来干啥哩？她对你怎么样了？”
　　武媛用略带着鼻音的声音答道，“没，她没进来……她是来催我娘回去的。”
　　武向东这才放了心。
　　“我给你兜了饭来，趁着热，快点吃。”他将个大海碗递了过来。
　　武媛吸吸鼻子，接过了她爹递过来的饭。
　　——大海碗里装着满满一大碗白米饭，还有堆成了山的烧豆腐，还有凉拌黄瓜、凉拌皮蛋、凉拌辣豆皮和凉拌海带。
　　这是武家村一带的习俗。
　　家里有八十以上的老人去世，那就是喜丧。主人家会请附近的乡邻过去帮忙，一天提供两顿以豆腐和凉拌菜为主的伙食，忌食荤腥，俗称豆腐饭。等到七天以后送老人上山安葬以后，家里才会办上酒肉筵席，酬谢乡邻。
　　现在她爹给她捎回来的，应该就是六太婆家里办的豆腐饭。
　　武媛捧着这碗豆腐饭看了半天……
　　“爹，你吃了吗？”
　　武向东痛快地答道，“我在六姑婆家吃过了。”
　　武媛道，“爹，我吃不下……”
　　“二丫我跟你讲，平时你爱吃吃、不吃不吃，反正你又不蠢我就不说你了。但你现在生起病……最好的治病良方，就是攒劲吃饭！你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医病，是吧？”
　　武向东如是劝说道。
　　武媛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她爹就是个言辞粗鄙的糙人，平时话不多、就算正常说话也会带上几句国骂……所以当她听到她爹这一大段不带一句粗口的话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方才心底的那些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爹！我病着哪，你就让我吃这些凉拌菜啊？”武媛笑道，“……你吃了吧！我娘给我熬了一锅粥呢，我吃点软烂的。”
　　武向东一愣，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将武媛捧着的碗接了过来。
　　“那我给你添碗粥哩！”他说道。
　　武媛笑着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他果然送了碗粥过来，然后就坐在武媛床前的小矮凳上，将他碗里的豆腐扒拉到了她的粥碗里，“你吃豆腐哩，下粥！不然那个粥一点味道都没得，不好吃！”
　　武媛应了，又问，“虎子呢？”
　　她话音刚落——
　　大约是守在门口的虎子听到了，立刻从大门外探了个头进来……
　　武向东立刻骂了起来，“……去外面！血糊糊的一坨！你敢进来就剁了你的脑壳！快滚！”
　　武媛这才看到，原来虎子的嘴里还叼着只血淋淋的东西？
　　看着像是死老鼠？
　　虎子捱了骂，叼着死老鼠跑了。
　　知道虎子也有吃的，武媛放下了心。
　　父女俩就各捧了个大碗，默默地吃着饭。
　　武向东突然说了句，“今天夜里我要去给六姑婆守夜哩，你要把门关好……”
　　武媛一怔，又惊又怒，“不——不行！”
　　——前世他就是在这几天死的！
　　武向东道，“你放心，被我搞了这么一次，他不敢来了的。我去给六姑婆守夜，守够了七天，再送了六姑婆上山，到时候可以得个大封包……以后我们去了镇上过生活，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那也不行！！！”武媛愤怒地吼叫了起来，“万一呢？我就问你万一呢？？？万一……他知道你去了六姑婆那里，趁你回来的时候半路拦着你……或者他又还找了什么帮手，几个人一起对付你咧？你干得过他一个人，那两个人你干得过？”
　　“再说了，他干不过你、又知道我一个人在家……万一他趁你不在，来害我呢？”
　　武向东被女儿的疾声厉色给吓着了。
　　他孤苦半世，想不到真心心疼他、担忧他安危的，居然是这么个小丫头！于是，他张大了嘴，却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说些啥才好。
　　半晌，武向东道，“好！那不去了。”
　　顿了一顿，他又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我哪里都不去，就、就呆家里？”
　　武媛皱眉道，“那边都已经到了要杀人的地步了，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爹啊，我们明天就走！”
　　“可是胡老四说你脑震荡哩，要多休息……”
　　武媛又心烦了起来，“就走！就走！！！就是养病治病我也不想在这儿呆！咱们早点去到汽配厂，有了正经的房子住下来，打点好了以后，我该上学上学、你该上班上班……不是蛮好？现在呆在这里吃没吃的、喝没喝的，还要一天到晚防着别个来害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
　　这番话对于武向东来说，简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爽快地说道，“好！那我们明天去六姑婆家给了份子钱就走！”


第39章 
　　这天一早, 武向东起来就生了火，把昨天剩下的一锅粥给热了热。
　　他少年入监, 在牢里呆了十几年, 体力活干得顺溜但对于做家务这一块……实在很不上手。
　　一锅粥，本意是想热一热的, 但却被他给煮糊了。
　　武向东有些郁闷。
　　可武媛却不以为意。
　　糊了的粥底给虎子吃就是, 她挑着锅面上没糊的粥……虽然也带着糊味儿，但唏哩呼噜吃了一大碗以后, 身上好歹有了些力气。
　　武向东咯嚓咯嚓吃了俩凉薯，当是早饭了。
　　父女俩吃完, 武向东就去了六太婆家送份子钱、磕头去了。
　　武媛就留在家里……
　　昨天她是觉得万分难受的。
　　今天么……
　　依旧有些头晕难受。
　　但跟昨天相比，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武媛慢慢起了身, 适应了好一会儿以后, 开始做些收收捡捡的简单事情。
　　狗子在她脚边转来转去的……
　　武媛慢慢地蹲了下来，摸了摸狗头，低声说道，“虎子，这回……我们先不带你去了。一来是我头不舒服，爹要照顾我。二来是……也不晓得那边的厂子里让不让养狗……”
　　“到时候你去孝忠叔家呆段时间，等我好点了，又打听到了那边的厂子里让不让养狗，爹再回来接了你去……虎子，到了别人家里，你可要乖乖的, 好好听婶娘和晴妞的话，知道吗？”
　　狗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因为被她抚着头，那肥肥短短的尾巴就一直不停的摇。
　　武媛叹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就和刘孝忠、刘晴妞说着话儿回来了。
　　武媛连忙向刘孝忠打招呼。
　　也不知怎么的……
　　以前见了她、一口一个赔钱货的刘孝忠，这次见了她，态度却极好。武媛向他打招呼，他不但应了一声，还和颜悦色地说道，“身上不好就不要动了，放着，我送你俩爷女去镇上。”
　　武媛有些受宠若惊。
　　这次父女俩从西湾冲回来，本来就没准备在村里呆很久，所以没开伙、甚至连行李也没怎么动。
　　武向东三下两下就收拾好了，又交代刘孝忠哪些是可以拿走的，哪些是要托刘孝忠看管，等以后他回来了还要上刘家去拿的……
　　这边武向东在和刘孝忠整理行李，那边武媛和刘晴妞就聊起了天。
　　刘晴妞对武媛马上就能上学而充满了艳羡，武媛又答应了过年回来的时候教她识字儿还给她带文具……看着差不多了，刘晴妞就抱着狗子离开了。
　　狗子还以为是去玩儿，乖乖地窝在刘晴妞的怀里，走了。
　　武向东终于把行李打包好，教刘孝忠扛着。武向东找出了长长的麻绳，把绳子套成结，又把小板凳绑好，再把带着绳结的小板凳给背在了背上。这么一来，他就像背书包那样把小板凳背了起来，又蹲在了地上。
　　武媛也没矫情。
　　她现在头还晕得厉害呢！
　　所以她就慢慢挪了过去，先是坐在了小板凳上，又将自己的两条胳膊套进了她爹编好的绳结当中——这绳结的作用其实就是起个固定的作用，免得她因为爹走路的颠簸而被甩了下来。
　　三人做好了准备……
　　武向东背起了女儿，刘孝忠背上了那父女俩的行李……然后就准备离开。
　　武媛趴在父亲的身上，低声哀求道，“爹，再回去看一眼哩！”
　　——昨天戚善珍曾经答应过说要跟她一起走……
　　虽然说，出于对母亲的了解，武媛很清楚，其实戚善珍只是口头敷衍一下而已。但要是万一……她真的愿意和她一块儿离开呢？她也真的想要离开这个火坑呢？
　　武向东“嗯”了一声，果然带着她往武家走去。
　　鱼塘边距离武家不远。
　　不过走上三五分钟走到了。
　　武向东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进屋么？”
　　武媛侧头看着那个……曾经被她视为龙潭虎穴的地方。
　　武家破旧、残败，大门紧锁。
　　安静得就像屋里、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似的。
　　然而——
　　“吱呀”一声，突然有人从里头推门而出。
　　是挑着两个空木桶的引娣！
　　武媛一喜，朝着引娣招了招手！
　　然而引娣一见到武向东与武媛，面上却露出了惊恐之色？
　　她先是扭过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拼命地朝着武媛打出了“你快走吧”的手势……
　　院子里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
　　隔得老远，武媛隐约听出，那似乎是武二狗的声音？
　　武媛皱起了眉头。
　　引娣“哎”了一声，大声应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就去……”说着，她关上了院子门，又重新挑起了担子，朝着水井的方向走去。
　　一边朝着远处走，引娣还一边无声地朝着武媛、武向东打着“你们快走”的手势，又不时地用袖子擦擦眼角……
　　“走么？”武向东低声问道。
　　武媛的泪水已经淌满了面庞。
　　都这个点儿了武二狗还在家里，想必在短时间内……他也不会离开了。刚才大姐的意思，应该是说“你们走吧至少现在是没机会和娘见上一面了”的意思。
　　“走吧……”武媛俯在父亲背上，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
　　武向东转身，带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外走去。
　　不曾想，三人才走到村口呢，刘孝忠的老婆和村长老婆已经领着好几个妇女站在路口了。
　　妇女们的手里都拿着东西。
　　村长老婆直接就将个手绢儿递了过来，对武向东说道，“大东啊，你说你刚才跑那么快做什么啦！这些是你哥（村长是武向东的族兄）让大家儿给凑的，一共三十五块八毛！你拿着这钱，带二丫上医院看看哩！”
　　“不要！讲了不要就是不要！”武向东直截了当地说道。
　　“哎……你是有病吧！”村长老婆骂了起来，“你这个男子汉要是被人在夜里敲了闷棍、又捱了打，我还要骂你一句活该哩！但是被打的人又不是你！二丫才几岁！”说着，村长老婆又抚了抚武媛的头，叹道，“……二丫可怜哦！”
　　武向东愣了一下。
　　村长老婆又道，“你哥（村长）说了，虽然他不承认、但全村就他一个受了伤、还栽进了鱼塘去的！不是他又是哪个？”
　　“但是这个事、不好闹到上面去，毕竟二丫也是他的亲女……闹了上去，派出所也只会讲这是家庭纠纷，你没有好处、你哥（村长）也会被说处理不好村民纠纷……对大家都没得好处！”
　　“再说了，你们都要出去了，何必还跟那条疯狗扯不清？”说着，村长老婆直接把卷着钱的手绢儿塞进了武媛的手里。
　　“这钱啊，你俩非拿着不可！”村长老婆是村里有见识的女人，说出来的话也格外动听，“……但是这个钱哩，大东你不要拿去买酒吃，也不准赌钱！要花用在二丫身上……二丫，要是你爹拿着这个钱去买了酒吃、或者拿去赌了，你就回来告诉婶婶啊！”
　　武媛扭头问道，“爹？”
　　这回武向东爽快地答道，“拿起！”
　　村长老婆这才笑了，“这就对了……她们还拿了些东西给你们咧！”
　　刘孝忠的老婆连忙领着其他的妇女们过来了——
　　“二丫，听讲你要去上学啊我给你做了个书包……”
　　“我屋里有一对新的枕头套子和两块新毛巾，二丫你拿起去！”
　　“这件毛衣你拿着，线是旧线，把我凤香的两件旧毛衣拆了重打的……下半年天气凉了你就拿着穿。”
　　“婶子，不要了……你们拿起自己用！”
　　“要的要的，去了镇上啊，你们又没有地种，干什么都要钱，多带点去、就可以少花钱买……”
　　武媛的眼圈儿红了。
　　武氏父女还没表态呢，刘孝忠先直接把装行李的麻袋打开，让众妇女把东西都放进麻袋，然后一边扎口袋一边说道，“武大东你也是蠢……我要是你啊，哼，最好你们都拿起来！几多都好！送我一幢屋才好咧！”
　　妇女们一听，都笑骂了起来。
　　“你想得美啊你屋里这么有钱哪个还想拿给你”，“他就是想得美啊他老婆就是何四美不想得美还想哪个啊”，“呸！”，“哈哈哈哈哈”……
　　武媛被叔叔婶婶们的插诨打科给逗得破涕为笑。
　　村长老婆道，“好了班车到了，孝忠你要送起他俩父女去到汽配厂咧！”
　　众人一看，果然一辆班车缓缓地驶了过来。
　　刘孝忠道，“晓得！我找王干吃了酒才回来哩！”
　　他老婆急嚷，“在外面莫吃酒啊！吃了酒你又发酒疯！莫要得罪人啊……”
　　刘孝忠没理他老婆，陪着武氏父女一块儿上了班车。
　　武媛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含泪带笑，向车下送行的婶婶、嫂嫂们挥手……
　　班车缓缓徐行。
　　坐在武媛身后的武向东和刘孝忠已经侃起了大山
　　武媛则聚精会神地看向窗外。
　　要说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出过村子……
　　但这一次的感觉格外不同。
　　她下意识的，就想把这个地方牢牢记住。
　　——无论好与坏，这总是她的故乡。
　　然而，她却突然发现……
　　路边的小矮坡上，似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再仔细看看……
　　那身形、长相好像还挺眼熟的？？？
　　武媛定睛一看……
　　——高的那个，不就是她的娘戚善珍？矮的那个，是大姐引娣啊！
　　武媛瞪大了眼睛，满心的激动！
　　只见那母女俩远远地站在矮山城上，戚善珍捂着脸、肩头一耸一耸的，分明就是在哭泣。而引娣则拼命地朝着班车的方向招着手，似乎还拼尽了全力正在大声叫喊着什么……
　　只可惜，矮山坡距离县道太远。
　　武媛什么也听不见。
　　她从车窗那儿伸了只手出去，朝着母亲和大姐的方向拼命地招了招手……
　　“哎哎哎！那个小同志啊！家长管一下！手不能伸出车窗外的啊！”班车上的售票员嚷嚷了起来。
　　武向东立刻说道，“二丫，把手拿进来！”
　　武媛抽泣了两声，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坐在后排的刘孝忠突然低声骂道，“马滴个匹的武大东！你个没卵用的废物……”
　　武媛一怔。
　　刘孝忠和她爹武向东的关系一向很好……
　　否则，她爹就不会隔三岔五还正大光明的总去刘家蹭饭吃。
　　包括武向东去西湾冲种树，刘孝忠是费了大力气的，以及这一次武媛脑震荡、她爹得照顾她，所以管不上行李，也是刘孝忠帮忙送父女俩去镇上……
　　那……
　　刘孝忠怎么突然就骂上了她爹呢？而且骂的还是“没用的废物”这样的话？
　　武媛陷入了沉思。


第40章 
　　武仪春早就已经帮着武向东在汽配厂打点好了一切。
　　汽配厂是国营大厂。
　　厂子里整齐地划出了专门的厂区、学校、厂区门诊部、家属大院、饭堂什么的。
　　家属大院呢, 有楼房也有平房。
　　但宽敞、格局好的楼房呢，基本都是在厂里有点儿级别、或者是工龄长的骨灰级元老才能住。
　　武仪春是因为公公在世的时候是汽配厂里的干部, 所以住的是楼房。但王干的俩弟弟, 因为资历尚浅，就住在厂子里的平房区。
　　在武仪春的争取下, 厂子也给武向东父女俩分配了一间平房的单间。
　　武向东是厂子里还没上岗的临时工。
　　饶是这间平房是武仪春费尽了周章才争取到的, 但也算不上啥好房子。属于厂区里第一代……大约是解放后就建好的一排旧平房里。
　　这房子的采光不好，格局也不怎么样——统共也就是瘦瘦长长的一间通房, 总面积也就二十几平方左右，还不带厨房和厕所！
　　厨房么, 这一排平房全都没有，所以人人都在自家门口放了个煤炉子。
　　厕所么, 往下走五十米, 有个公共厕所。
　　武仪春当惯了长嫂，天生一股子老母鸡护崽儿啥都想操心的劲儿。所以这间平房虽然看着旧、破，屋顶上还斜斜的裂了个大口子……
　　但武仪春还是把这儿给收拾得整齐又干净，甚至连家具都已经配上了！
　　——狭长的房间一共有两个窗户，一个是靠外墙的、与门框平齐的窗户，一个是靠最里间的后窗。武仪春用几道帘子隔开了，一进门就是用布帘子隔开的“房间”，里头就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靠背椅子。武仪春介绍，说这里让武向东住。中间是“客厅”，放了一组旧的木箱式的沙发和个掉了漆的茶几。最里面靠后窗的位置，也用布帘隔了个房间出来, 当作武媛的房间……
　　甚至就连摆在屋外窗下的煤炉子、蜂窝煤和烧热水要用的翘嘴壶；以及父女俩起夜的、各自要用的搪瓷痰盂……武仪春都给准备了一套全新的！
　　见这屋子虽然破旧了些，但屋里家具齐全（虽然也旧得厉害）……
　　武媛很激动。
　　她朝二姑连声道谢。
　　可武仪春见了脸色惨白、虚弱无比，还用帕子包着额头的武媛时，却被吓了一跳！
　　“二丫这是咋滴了？”武仪春惊诧地问道。
　　武向东面不改色地答道，“摔地上了。”
　　“摔地上了？”武仪春疑惑地问道。
　　武媛“啊”了一声，也道，“对，我摔地上了……”
　　武仪春知道二丫干活利索、人又聪明，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地上了？而且看这样子……还像是摔得不轻的样子呢！
　　不过，刘孝忠在。
　　既然有外人在，那这事儿暂且不问了，晚点儿再说。
　　武仪春喊了几个侄女儿过来，陪着武媛在这儿玩，然后又喊了刘孝忠和武向东去厂外面的小馆子吃饭。
　　刘孝忠假惺惺地推辞，还说“不吃了太麻烦我这就回了”这样的客套话。
　　武仪春笑道，“不准回去！饭都没吃回去做什么！今天这一餐是武大东请……你还客气什么？你俩个还小的时候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现在你两个都已经有了子女啦，我问你，你吃过武大东请的饭么？”
　　刘孝忠一听，两眼瞪得溜圆！
　　“是武大东请客啊？那我不客气了！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我这一辈子还没有吃过武大东请的酒是什么滋味！等下我要吃扣肉！巴掌那么大一片的！酒要吃红米大曲！”刘孝忠斜睨着武向东，嘿嘿笑。
　　武向东一副“老子没钱反正你们谁爱请谁请”的样子，鼻孔朝天。
　　大人们说说笑笑地结伴走了。
　　陪着武媛的，是王璎和她的堂姐们。
　　女孩子上一回就已经相互认识了，这回见了面，一点儿也不生疏。武媛大大方方的请王璎帮忙把她从乡下带来的行李给收拾一下，再加上半大的女孩们已经有了审美观……
　　当下，这个女孩儿说“阿媛我帮你把铺盖弄好”，那个女孩子说“阿媛你的衣裳我帮你放在这里”，还有的说“阿媛我帮你生个炉子吧烧点开水喝吧”……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很快，行李就收拾好了。
　　没过多久，王老太就领着家里的男孩子们来了，还人人手里都提着个布袋子！
　　王老太一进屋，武媛赶紧向王老太问了好；喜得王老太抱着王璎连声说“阿媛好乖”。众孩童们爆笑了起来，王老太才知自己抱错了人，笑骂了孩子们一通、才又重新抱了武媛一回……
　　王璎连忙告诉她阿奶，说二姐跌了一跤摔了头，阿奶你当心别弄到二姐的头了……
　　王老太听了，忙又问是怎么回事，武媛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那边王璎就问她哥，“哥哥，不是说你们也在馆子里吃吗？”
　　王珩垂头丧气地说道，“妈嫌我们吵……”
　　王老太道，“回来吃还自在点咧！不用顾着他们吃酒的人，我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说着，她就喊几个孙子把提着拎着的布袋子放在桌上，然后将里着放着搪瓷杯、铝饭盒一个一个的拿了出来，又问，“阿媛你吃辣子么？”
　　武媛连忙答道，“婆婆，我吃辣子的，不挑嘴、不挑嘴！”
　　王老太笑笑，把从馆子里打包的各种吃的都摊开在了茶几上。
　　表面上，武媛和王珩、并王家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同龄人。但在武媛的内心深处，她却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所以她没跟王珩王璎她们闹，反而和王老太拉起了家常。
　　一顿午饭从十二点吃到了两点多，大伙儿早吃完了。那边武仪春和王干、并武向东等人终于吃完了酒，回来了。
　　武媛问了句，“爹，孝忠叔呢？”
　　武向东喝了酒，面庞发红、眼睛亮亮的，含混不清地说道，“走、走了！你王二叔送他上了班车咧！”
　　武媛看着自家爹醉薰薰的样子，心想刘孝忠恐怕也喝了不少，便有点担心，埋怨道，“要是吃多了酒，就该把孝忠叔留下来歇一宿咧……”
　　王干道，“不怕，没事的。你王二叔认得开班车的司机，孝忠吃了酒，上车就要睡的，到班车到了那边镇上以后，司机会喊你孝忠叔下车的，怕是睡了一觉以后他也醒了酒了……”
　　武媛只好不吭声了。
　　看着武向东醉得摇摇晃晃的样子，武仪春让王干把他扶到了外间的床上，教他歇个午觉。
　　王干匆匆赶回去上班儿去了。
　　武仪春下午请了假，本来是为了安顿武媛父女的。
　　但现在……
　　武仪春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自己的婆母。
　　王老太眼神儿不好，却秒懂——大儿媳这是想问问阿媛是怎么受的伤吧？
　　于是，王老太就招呼着孙子孙女儿一块儿走了。
　　在这新居里，武向东在外屋呼呼大睡，屋里就只剩下了武仪春和武媛二人。
　　“阿媛你和我说老实话……你这伤，怎么搞的？”武仪春盯着武媛额头上包着的帕子，皱眉问道。
　　武媛正一肚子的委屈。
　　再加上二姑的人品也一向正直、可靠。
　　她便一五一十地如实说了。
　　说到最后，武媛的眼泪也忍不住飙了出来，“二姑你说……我怎么不心凉！我爹是他亲兄弟！我也是他亲生的……到底我们哪里得罪了他，他要下这个狠手！”
　　武仪春半天没吭声。
　　半晌，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别想那多了，现在都出来了……就别想他们了！我也是一样，平时在这厂子里上班儿啊、下了班儿管孩子做家务，我都觉得快活得不得了！一到了年节下得回武家村去了，心里就不舒服的很！但那也没法子不是？哎——”
　　说着，武仪春又问，“对了你晓得没，你五叔考上北大了！”
　　武媛一怔。
　　见二姑说得云淡风轻，一脸的慈祥和气……
　　武媛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啥毛病？
　　——武向北考上了北大？？？
　　怎么就没声没息的考上了呢？？？
　　那考上了北大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儿？莫名其妙地在村里就抬不起头的武家还能藏着掖着的？那必定是耀武扬威的大摆流水席、狠狠地收份子钱、大大的锣鼓敲得震天响啊！
　　可是……
　　武媛刚刚才从武家村出来，没听说啊！
　　啊，对了，前两天她去武家的时候，正巧遇上小姨戚杏珍领了来娣走……但她没见着武向北啊，倒是武仪莲和武仪兰在家。
　　“不能吧！”武媛疑惑地说道，“那么大件事儿，没听说呀！”
　　武仪春冷笑，“其实老五有没有考上北大，还真不必去北京！我就去了一趟县城五中，找老五的班主任打听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滴！”
　　武媛一摇头，发现头有点儿晕，立马就不摇了，问道，“咋滴？”
　　武仪春道，“老五的班主任跟我讲，在高考前一个月啊，老五就被五中开除了！”
　　“哼，他几门主科的摸拟考最高的得了九分，最差的是零分，还旷课无数、偷了同寝室同学的手表还死不承认，最后被打了一顿才领着同学去了旧货市场，说手表已经卖了……”
　　“你和你爹在西湾冲栽树的时候，我特意回去了一趟，本来想把老五的事情和你阿奶说一说的……只可惜，你阿奶啊，就是太相信老五了！别人都是二百五，就她的儿子孙子聪明能干……一切说她儿子孙子不好的人，都是想害她的！”
　　“我跟她说老五骗人，不信的话你自己去五中走一趟，问她班主任哩！结果老五说，他是通过成人高考考的北大！而且已经考上了，县招考办的人已经通知他了。”
　　“我说那就更加不对了，成人高考你王三叔考过咧！所以我知道的，每年十月份开考，现在才八月咧，你上哪考的又是哪个通知你考上北大的你告诉我，我带着你去找他哩！这骗人是不对的啊！”
　　“结果武向北他冲上来就朝着我……”
　　说到这儿，武仪春抚住了自己的面庞。
　　武媛双手互掐，咬紧了牙关。
　　——武向北当着武老太的面，打了武仪春？
　　武仪春气愤愤地说道，“我当时也放下了狠话——就冲着老五朝我动了手，别说他根本不可能考得上北大，就是考到了国外的哈佛、剑桥去，我也一分钱不给！以后他发达了也不要来找我，我绝对不沾他的光。”
　　“他怎么还有脸打你哩！”武媛不可思议地说道。
　　武仪春摇头，“当时我也是……几十年没捱过打了！武向北一动手、我连躲都不会了！唉，可怜我的阿珩！为了护着我，他就冲上去咬了武向北一口！结果武向北也是……像那疯狗搞你一样的，把阿珩举高了就要……扔下来！幸好弟媳妇（戚善珍）眼快，上前就把阿珩护住了，要不然、要不然……”
　　说到这儿，武仪春的眼圈儿就红了。
　　她抹了把眼泪，微微地啜泣了两声，又恨恨地说道，“现在闹翻了也好，起码以后几年都不用来往了……”
　　话虽如此，可武仪春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春？春！！！”
　　武媛与二姑对视了一眼。


第41章 
　　就在一分钟之前……
　　武仪春还在说, 那场争执虽然伤透了她的心，也看似与家里人决裂了……但想想, 能换回几年的安宁, 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谁知道，这话刚说出口, 武老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武媛与二姑对视了一声。
　　“春！春！你在哪儿哩！”
　　武老太的声音越发清晰、焦急了起来。
　　武媛翻了个白眼, 心想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想着“终于摆脱了”；结果这才晌午呢，就……
　　她想站起身出去看看, 可武仪春按住了她，起身迎了出去。
　　片刻, 武媛听到了二姑的声音——
　　“娘，我在这儿呢！你怎么来了？”
　　没过一会儿, 武仪春便把武老太给带了进来。跟着一块儿来的, 还有武媛的小姑——十六岁的武仪兰。
　　只是，无论是武仪兰、还是武老太……虽然都看到了武媛，却并没有把武媛放在眼里。
　　武老太焦急地抓住了武仪春的手，急得嘴唇都在哆嗦，“春！春啊……你给想想法子哩！老五、老五他不见了！”
　　武向北不见了？
　　一说起老五，武仪春心里就不痛快，拉长了脸说道，“老五不见了？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他还能上哪儿，怕是去北京念书去了吧！”
　　武仪兰道，“二姐，五哥把家里的钱全拿走了！”
　　武仪春又撇嘴, 心想武向北虽然有偷盗的前科，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他能拿走几个钱！
　　于是武仪春不甚在意地说道，“那等他花完了不就回来了！”
　　武仪兰急道，“但那是五万块钱啊……”
　　武仪春一愣，“啥？”
　　——五万块钱！！！
　　武仪春终于勃然变色，问道，“五万块钱？？？咱家哪来那么多的钱？”
　　五万块钱能在镇上买好几套房子了！！！
　　见姐姐瞪圆了眼睛，武仪兰下意识地就看了看坐在沙发一角的武媛，又转过头冲着武仪春不自在地说道，“是、是娘辛苦攒下的钱……”
　　武仪春一听就知道，这是小妹在敷衍她呢！
　　于是她便冷笑，“上回才说了，武向北的事儿别来找我！我不指望他，你们也别来指望我！反正当初我说的那些你们也没一个放在心上！娘啊，你和小妹赶紧就回吧……下午还有一趟车回镇上！”
　　武老太呆了一呆，突然就一伸手，把绑在脑后的小辫子给拆了，然后冲到了大门口，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命啊……怎么那么苦哟！辛苦了一辈子把你们拉扯大啊……好不容易来你屋里一趟，连口水都喝不上你就赶我走哦！报应啊！报应啊……”
　　武老太这么一嚎，顿时就有些邻居过来，堵在门口指指点点的。
　　武仪春又羞又臊又生气，正准备上前拉她娘一把……
　　结果睡在外间的武向东被吓醒了！
　　一听，还是武老太的声音？
　　武向东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破口大骂，“马卖匹的你个老不死的你又来搞事是吧？滚！给老子滚远点……再不滚就打断你的腿！”
　　武老太一呆，叫骂声戛然而止。
　　武仪春走到门外，勉强堆出笑脸和邻居们打了声招呼，把门关上又进来了。
　　武向东已经又睡了过去，鼾声震天。
　　武仪春故意瞪圆了眼睛吓唬武老太，“娘你有话好好讲哩，把大东哥吵醒了就不是闹着玩滴咧……”
　　原来还在老家的时候，武老太就不敢惹武向东；现在到了武向东的主场上，武老太就更加不敢吱声了。
　　当下，抽抽噎噎、又极力隐忍着哭泣的武老太被武仪兰给扶了起来。
　　一众人走到了沙发那儿。
　　武媛没动，大大剌剌地坐着。不过，她还是打了个招呼，“阿奶！六姑！”
　　武老太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拉住了武仪春的袖子说道，“春，春啊……你得想法子赶紧把老五找回来啊！那可是……五万块钱啊！”说着，武老太急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两声，她似是又想起……不能惊动正在睡觉的武向东？
　　武老太又抽抽哇噎噎地止住了哭泣。
　　只是，武仪春还是不肯相信武家能有五万块钱，便道，“娘啊，我给你倒杯开水你慢慢说啊……”
　　武老太一把抓住了武仪春，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武媛，命令道，“你去倒水！”
　　武媛瞪着双大眼睛冷冷地看着武老太。
　　见武媛不动，武老太先是一愣，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武媛包着帕子的额头，又愣了一下，这才吩咐武仪兰，“阿兰，你去倒下开水！”
　　武仪兰，“我……”
　　武媛指了指靠墙的五斗柜，“六姑，那边……有开水瓶和杯子。”
　　武仪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过去了。
　　“六姑小心不要打烂了杯子哦，我爹脾气不好……把他吵醒了等下他要杀人的。”武媛好心地提醒道。
　　武仪兰的嘴儿翘得更高了。
　　武老太拉着武仪春、教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说道，“春啊……是善珍的娘家妹妹来了家里，给了我五万块钱……”
　　武仪春打断了武老太的话，问道，“是杏珍来屋里啦？她不是去了韩国么？”说着，她转过头看了武媛一眼，目露惊诧之色，然后又扭过头去问武老太，“杏珍做什么要给你五万块钱啊？”
　　武老太道，“她把来娣领走了……”
　　“什么？”武仪春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杏珍把来娣领走了？？？”
　　睡在外间的武向东含含糊糊地骂道，“死老太婆！你还吵啊……再吵我把你剁成十八块……”
　　武老太被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女儿摇手示意，让她把声音放低些。
　　武仪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老娘，便又压低声音问了一遍，“……杏珍为什么把来娣领走了？”
　　武老太暗中在武仪春的手心里抓了一把！
　　武仪春顿时“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把杏珍给的那五万块钱收了起来……还有平时我攒的六百块钱！全被老五拿走了！”武老太哭了起来，“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啊，那个钱我本来就是为了他上北大准备的！”
　　武仪春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半天没说话。
　　这时武仪兰倒了开水过来，在沙发的一侧坐下了。
　　武老太又道，“春！春啊，你是家里的老大，你识字又懂事……你要管我、要管弟弟妹妹啊！”
　　“你想我怎样？”武仪春问道。
　　武老太道，“你帮我把那五万块钱找回来哩！”
　　“我上哪儿去找？”武仪春又问。
　　武老太道，“你识字！你有文化，你上北京去找……要是你在北大看到了老五，我、我也不怪他了，要是他没去北京……”说到这儿，武老太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这个剁脑壳的，做什么要偷了家里所有的钱……”
　　武仪春道，“娘！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根本就没参加高考，所以他怎么可能被北大录取嘛！当初我说他没考、不可能被北大录取你就是不信……那我问你，他根本就没有考上北大，去北京做什么？”
　　“那他偷了我五万块钱……他拿去做什么！”武老太哭道。
　　武仪春嘟嚷道，“他有了钱，那当然是去哪都好、做什么都好了！”
　　顿了一顿，武仪春又问，“老五什么时候跑的？”
　　武仪兰接嘴道，“今天上午……娘去山上做工，半路上肚子疼回来解手，解完手回屋一看，钱不见啦！连着我下半年的学费也没了……二姐，我复读的学费靠你了！”
　　武仪春看了武仪兰一眼，皱眉道，“你高考才二百多分！要复读、底子也太差了吧？”
　　“我上个辅导班……五千九百八包过！”武仪兰道。
　　武仪春皱眉，“啥学习班还包考上大学的！别是骗子忽悠你的吧！依我看，你还不如学点儿技术就去找份工作……”
　　“不要！”武仪兰尖叫，“我就要考大学！将来还要出国！”
　　武仪春直白道，“那我供不起你哩！我家阿珩阿璎也要上学，家里婆婆又是三天两头要生病……”
　　武仪兰气鼓鼓地看着武仪春，“你婆婆又不是只有王干一个儿子！你和王干还是双职工！你夫妻俩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多块钱了，不就是帮着出五千九百八的复读班学费？嗯，另外也就是每个月给我几十块钱的生活费……你给不起？”
　　闻言，武仪春被气得喘起了粗气。
　　这个妹妹才十六，就成天惦记着姐姐姐夫一个月赚多少钱、家底有多少？
　　“你说得对！我没有钱，给不起哩！再说了我也不欠你……”武仪春板着脸儿说道。
　　武仪春被气够呛，殊不知，武仪兰比她还生气！
　　她用手指指着武仪春，还气得浑身发抖，“武仪春，你忘本啊！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你就这样对我啊！你……”
　　武老太不耐烦地说道，“兰啊你听你二姐的，考不上大学就算了！一个女娃娃考大学做什么，以后还不是要嫁到外人家里去的……”
　　说着，武老太又对武仪春说道，“春啊，阿兰的事你不要管了，快点想办法把我那五万块钱追回来啊！”
　　“娘你偏心！”武仪兰尖叫了起来。
　　武仪春被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可想想……
　　武向东是武老太的继子，而且还分了家，他压根儿就不会管武老太；以及武媛的额头肿了那么大的一个包，也是需要休养的。
　　于是武仪春站起身对武老太说道，“娘啊，上我那屋去吧，别在这儿吵我大东哥睡觉了！”说着，她和武媛打了个招呼，便领着武老太和武仪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_^
　　明天新年了，初一到初三请在最新章留评哦，给大家发100JJB的红包^_^


第42章 
　　武仪春带着武老太和武仪兰走了。
　　武媛无事可做, 就起了身，准备慢慢地收拾一下屋子。
　　屋里其实已经已经被王家的女孩子们给收拾得差不多了, 但武媛总要适应一下家里吧？于是她慢吞吞地收捡了一下, 又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这一块儿因为是厂子里自建厂以来的第一块居住区，所以又被人称之为旧区, 前后几排平房整整齐齐地伫立着, 既残旧、却也透出了浓重的生活气息。
　　好几个小孩儿在院子里打打闹闹的。
　　先前武老太在这儿闹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好事儿的人围了过来。
　　见武媛从屋里出来, 便有人问道，“哎, 小妹子，你们……是新搬来的？”
　　武媛点头。
　　一番交谈下来, 武媛弄清楚了住在新家隔壁左手边的这家, 男主人叫刘四江；住右手边那家的男主人叫张建军，另外住前边那幢和武家同户型的、男主人叫郑辉……
　　国营汽配厂是个拥有着近五六千正式职工、连同家属在内足有近二万人口的大厂。但端铁饭碗的正式职工基本都住新区，居住在旧区里的工人和家属，大多数都是像武向东这样，属于外聘的临时工，或者刚调换工作来到汽配厂还没来得及分配到新区去的人。
　　刘四江、张建军与郑辉这几个，情况也跟武向东差不多。他们都是厂子里的关系户，以前都是附近乡下的人家，因为在厂子里有点儿关系，拖家带口的过来找工作的。
　　——刘四江是职工医院的清洁工、张建军是锅炉房临时工、郑辉是食堂临时工。
　　武媛跟这几家的女人们聊了一会儿天，俨然已经很熟了。几个婶子说了好些想要在旧区里过活, 就得要注意的事项。
　　过日子，无外乎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旧区全是没有独立厕所的平房，早上七点到七点半，半山腰上的公共厕所人多到要爆，所以最好趁早去倒痰盂，不然挺尴尬的。
　　食堂里每天给管蒸饭，但蒸饭的锅、米、以及倒多少水进去，都得自己把握。所以一大早的，就得自己在家淘好了米、浸好了水，连着锅一块儿端到食堂去。
　　四江婶告诉武媛，“也有的人拿着饭钵去蒸饭的，不是不行……但直接拎个锅去，更方便！你想想，一大早的你拎个锅去，放在食堂的蒸架上就不用管了。中午的时候饭早蒸熟了，你拎着锅，直接上窗口打俩菜儿，就让师傅直接把菜放在饭锅里！”
　　“……一来不用拿多余的盘子碟子再添菜，二来呢那菜汁儿泡着饭……多好吃呀！啊，对了，你让你爸爸在锅上做个铁丝手柄，最最紧要的是在自家的锅上做个明显的记号……不然啊，到时候几百上千个锅，有你找的！”
　　武媛听了，很是惊奇，连忙应下。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醒了酒，披了件衣裳出来找厕所。
　　几个妇女见了如此凶神恶煞的人，顿时被吓得作鸟兽散……
　　没办法，武媛只好带着父亲去了公共厕所。
　　等到武向东方便了，武媛就告诉了他、武老太和武仪兰过来了，还说了戚杏珍给了武家五万块钱、结果钱被武向北给拿走了的事儿。
　　武向东瞪大了眼，“……卧槽，咱家真有个五万啊！当初我就说了你的名儿不行，叫啥不好非叫五元，你看来娣，她才是五万……”
　　武媛瞪了他一眼。
　　武向东，“……没事儿，五元也挺好的，呵呵。”
　　“爹啊，咱在这院子里转一转吧，找个小卖部买点儿东西去！”武媛说道。
　　于是，父女俩在旧区里转了一大圈儿……
　　汽配厂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但武向东发现旧区的后墙那儿，断开了大约七八米，断开的地方被人用木桩和铁丝缠绕了起来。
　　但仔细看看，那木桩应该是常常被人搬动过的。
　　武向东过去搬开了那木桩子……
　　“爹你做什么！”武媛连忙追了上去，急问道。
　　武向东道，“不做啥，就看看哩！”
　　这儿就是一片草丛，远处稀稀疏疏的有些树。远目看去，似乎前方的树林变得十分浓密？
　　父女俩沿着脚下被踩出来的细弯径往里走了大约四五百米，就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再往前走了十几米，果然地势变得开阔、平缓起来，前方不再有树，却有条欢快奔腾着的小溪。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
　　武向东打量着周围，说道，“这里好……趁着还有时间，明天我就来这里开片菜地哩！种点萝卜种点白菜，花生和黄豆也种点，到时候炸花生炸黄豆好下酒哩！”
　　武媛道，“不晓得人家让不让种……”
　　“哪个管？”武向东白眼一翻，“我又没刨谁家祖坟！”
　　武媛苦笑。
　　有这个么爹，也不知好是不好。
　　不过——
　　“辣椒丝瓜也种点，还有豆角、南瓜、紫苏……姜葱蒜也要的。”武媛说道。
　　武向东道，“要得！”
　　父女俩在小溪边转悠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回到了汽配厂家属旧区，找到了小卖部，添置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大米面条和鸡蛋、以及洗澡要用的塑料桶拖鞋等物。
　　等到父女俩吭哧吭哧地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家里的时候……
　　王璎已经站在家门品等着了，一见二人，王璎欢呼道，“大舅、二姐……外婆来家了，我妈妈让我过来喊你们去家里吃晚饭！”
　　武向东，“那个老不死的还不走？呸！我才不去！看到她连饭都吃不下……”
　　王璎没敢吭声。
　　武向东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屋。
　　王璎拉住了武媛的衣角，恳求道，“二姐……二姐求你了，你和大舅就去我家吧！六姨正在祸害我堂姐的贴画本子呢！要是你和大舅不去，就没人镇得住她们了，二姐……”
　　武媛还没开口，武向东便在屋里大喊，“阿璎进来！”
　　王璎只得跟着武媛一块儿进了屋。
　　武向东抓了一把糖衣花生给王璎，又道，“……拿着吃！”
　　王璎大声道，“谢谢大舅！”然后又拼命地朝着武媛使眼色。
　　武媛道，“爹，收拾好了咱去二姑家吃饭哩！今天我还有点头晕，不想煮饭了。”
　　武向东看了看她额间包着的帕子，嘟嚷道，“我看直接去医院看下算了！”
　　看不看医生，武媛心里有数——已经过了三天，脑子里的眩晕感渐渐消失，只是当初额头磕在地上撞出的那个大包和蹭破了皮的地方还有些痛，真没必要再浪费钱去医院看病。
　　“再歇两天就好了……爹咱走吧！去二姑家！”武媛说道。
　　顿了一顿，她又道，“中午已经吃过酒，晚上就别再吃酒了。”
　　武向东不会做饭，在西湾冲的两个月时间里，吃的喝的全靠武媛做；现在她说不做饭了、武向东心里不高兴也没法子，只得垮着脸跟着俩小女孩走了。
　　刚走到王干家……
　　还没进门儿呢，就感受到了王家的热闹。
　　武老太骂武仪春没良心不管她死活的嚎哭声、王老太劝武老太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的声音、武仪春骂武仪兰不要搞坏侄女儿的东西的声音、王干在一旁劝架的声音、还有王璎的堂姐大哭的声音……
　　武向东站定，转头对女儿说道，“给我三块钱。”
　　——父女俩的家当都由武媛管着。
　　可不明就里的王璎则瞪大了眼睛——大舅是大人吖！怎么还找二姐要钱？
　　“干啥哩？”
　　“我去称斤卤猪头肉！”
　　武媛心想，王家乱成了这样，恐怕武仪春也没啥心思顾着晚饭。于是她掏出了钱，找了张五块的递给父亲，“家里吃饭的人多，爹你再买二斤卤豆腐让拌上辣子酱……”
　　武向东拿了钱、转身就走，还抛下了一句，“我晓得，有余钱我还买几两炸花生米回来哩！”
　　武媛和王璎则走进了王家。
　　那场面是相当混乱！
　　这一边，王璎的堂姐王珊怀里抱着个什么，站在一旁抽抽噎噎的哭，白净的面庞上老大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王珩气愤的把王珊护在身后，看起来好像正在跟武仪兰争着什么，王干正在一旁无可奈何地劝……
　　那一边，武老太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兀自大哭大嚎，“……我命苦啊！自己做生做死把你们几姊妹养大了……个个白眼狼啊！老天你睁眼看看啊，干脆劈道雷下来，一了百了算啦……”
　　王老太焦急地站在一旁，似乎想把武老太拉起来、却又力不从心，只好不停地说道，“亲家母，你有话好好说咧……”
　　武仪春面色铁青，站在一旁一声也不吭的。
　　这时王珩看到了武媛和王璎，连忙拉着堂妹王珊的手过来了。
　　王珊哭得不成样子，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个什么……
　　武媛问道，“阿珊你做什么了？”
　　王珊哭着喊了声“二姐”，就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璎把堂姐抱在怀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武媛一看，是个厚厚的本子？
　　王璎打开本子一看……
　　原来本子里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画儿？
　　有穿着古装和现代服饰的港台当红明星、也有好多动画片的贴纸画儿。
　　但现在，本子上的好多扉页已经被扯掉、撕下，有的已经缺失不见了。
　　王璎惊呼，“二姐（王珊也在家族排行第二），这是你攒了三年的贴片画儿……”
　　王珩解释道，“六姑说她也在集贴纸画，她要黄蓉翁美玲的，找了好久没找到，在阿珊这里看到了，就叫阿珊给她。阿珊不给她就……抢喽！抢不到就打了阿珊一巴掌，然后一整本抢过来就给撕了！”
　　说着，王珩还扭过头，恨恨地看向了武仪兰。
　　武媛也看了武仪兰一眼。
　　这会儿王干正在笨拙地跟武仪兰讲道理？
　　“……阿兰你毕竟也是个当姨的人，你想怎么样你就好好讲，怎么可能随便动手打人呢？打人是不对的啊，你是长辈你又比他们几个都大，你、你要好好讲道理啊……”
　　满屋子的大人在，也轮不到武媛替王珊出头。
　　再说了，武媛自个儿现在额头上还顶着个大包呢！
　　于是武媛安慰王珊，“阿珊别哭了，以后会有人来教她做人的……被她撕了……嗯，我看看啊，这个可以补好的，你放心吧！”
　　正当众人闹得不开交的时候——
　　“哎哎哎！同志们，请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有人大声说道。
　　陌生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安静了下来，齐齐扭头一看……
　　只见几个戴着大沿帽、穿着杠杠警服的警察站在王家门口？
　　众人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大兄弟，让一让！让一让啊……”武向东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个警察果然让了让……
　　武向东挤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看起来是卤菜和酱菜啥的，还有一袋子苹果还是啥玩意儿的？！
　　武向东把东西递给了武媛。
　　王珩、王璎，以及王珊知道武媛的额头上还有伤，连忙过来帮着提了，给拿进了厨房……
　　武向东处理完手上的东西，然后指着坐在地上的武老太、转头对那几个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是她！就是这个老太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众人先是齐唰唰地看着武向东、然后又齐唰唰地看向了那几个警察，最后又齐唰唰地看向了坐在地板上的武老太……
　　不明就里的武老太一脸惊恐！
　　就连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武仪兰也一下子就躲到了王干的身后，并且一脸的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三十，准备包香葱小鲜肉的饺子，再做个红焖鸡，你们咧？
　　^_^今天还是发20 JJB的红包哈，从明天（大年初一）开始，一直到初三，都发100 JJB的红包哦！欢迎宝宝们都来留评领包爱你们么么哒~


第43章 
　　武向东冷不丁地带了几个警察过来……
　　王家的人被吓了一跳！
　　武仪兰躲了起来, 而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武老太更是一噎……
　　强行收住嚎哭使武老太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嗝儿。
　　一时之间，武老太也不知道武向东领了几个警察来王干家是干嘛的。
　　难道说……
　　他们是来抓她的？因为她在王干家闹事儿？
　　武老太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时, 武向东点头哈腰地用蹩脚的普通话对那几个民警说道, “哥们儿……不不，同志、警察同志, 就她！她家！有人上她家偷盗, 偷走了五万零六百块钱！”
　　“哥们儿……不不不，警察同志, 你说我们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能挣多少钱啊！这五万零六百块钱的案子……您们要不帮我们追回来，今天我这个老母亲就要死在这儿啦！”
　　所有在场的人瞬间石化！
　　武老太兀自收不住, 不但涕泪横流，而且抽抽噎噎的, 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武向东！
　　武向东对着警察, 那是一脸的谄媚，转过头看向武老太的时候，脸色就垮了，冲着她就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娘啊！你说是吧？！”
　　——武向东长相凶恶，不但眉骨很高、眼睛还小，这会儿快天黑了、王干家住的是筒子楼又没开灯……武老太压根儿就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那双倒三角眼里泛着杀人的寒光。
　　再被武向东这么一吼……
　　武老太被吓得“哇”的一声，再次大哭了起来。
　　武向东满意了，转过身对警察说道，“哥们儿……不, 警察同志，你看，我娘多伤心啊！”
　　几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人问道，“谁是这儿的户主？”
　　王干紧张地答道，“警察同志，我、我是户主。”
　　“你家真丢了五万块钱？这老太太是你什么人呢？”
　　王干吞了一口口水，又答，“这个、这个……她、她是我丈母娘。那个、那个……确实丢了五万多块钱……有、有可能是我小舅子拿的……”
　　说着，他又指着武向东，对警察说道，“这是我大舅哥。”
　　“你小舅子拿的？那这五万块钱，是在你家丢的吗？”警察又问。
　　王干的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一紧张、他就更加结巴了，“不、不是在我家丢的……”
　　“不在你家丢的你们报什么案？”警察皱眉问道。
　　本就不善言辞的王干顿时哑了嘴，不知如何是好。
　　武向东不干了，“哎哥们儿，怎么说话呢！这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还是个分了家的兄弟！再说了那可是五万块钱！不是五块钱啊哥们儿！要不这样吧，你就明说了你们管还是不管吧！要是不管……那也行！咱上北京理论去！”
　　闻言，那几个民警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警察对王干说道，“同志，你的身份证先给一下……”
　　王干朝着武仪春说了声，武仪春连忙转身进了卧室，把王干的身份证翻了出来，交给了警察，然后警察就拿着王干的身份证、又掏出个小本本和笔，开始了摘抄。
　　先前问话的那个警察便问，“你们家……能有五万块钱？哪儿来的五万块钱？”
　　——如今这年月，像王干和武仪春这样的中等技术工人一个的月工资才六七十块钱！五万块……简直就是普通人所不敢想像的巨款！
　　武向东大声说道，“……家里卖了个姑娘才得了五万块钱哩！要不咱也没有！”他声音之大、兼之理直气壮的态度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正在一旁拿着钢笔书写的警察更是一惊，“吧嗒”一声，吓得他笔都掉了！
　　“拐、拐｜卖妇女儿童？”问话的那警察失声惊呼。
　　武向东大大方方地点头，说道，“我娘把她的孙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儿给卖了咧……小侄女儿叫来娣，生得可水灵！而且又懂事又贴心哪……”
　　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问话的和记笔记的那俩警察齐齐转头看向了站在门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另外一个老警察的身上。
　　那老警察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久久才说道，“这踏马的是个……连环惊天大案啊！”
　　武向东叹道，“唉，还是因为穷啊……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我大兄弟啊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孩儿多、家里就穷！卖个小姑娘还是划算的……”
　　武老太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你放屁！”
　　武向东道，“你闻到了？”
　　武老太又是一愣……
　　她急了，结结巴巴地对那几个警察说道，“青天大老爷们！我们不报案！不报案的呀！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我、我们自己解决！你们走、走吧，我们不送了……你们慢走、慢走啊！”
　　那几个警察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武仪春不干了。
　　“娘啊！就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咱也没办法解决这问题啊！你说你在老家丢了钱、却跑我这儿来闹！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家庭妇女我上哪儿找老五拿回那五万块钱？所以还得请政府和党来帮助我们……”
　　武仪春朗声说道。
　　武老太急了，“……你是不是想逼死老五、逼死我！”
　　武仪春被气到崩溃，“娘啊！偏心也不带这样儿的吧？老五拿走钱的时候有没有管过你的死活？娘你丢了钱、不去报警找老五追回钱，反而来我这儿闹……你管过我的死活没有？钱是我拿的吗？你上我这儿来闹是几个意思？”
　　这边武家母女正在对峙，那边几个警察也围在了一块儿，开始了小小声的嘀咕——
　　“陈副，案发地不是咱的管辖区啊咱还管吗？”
　　“陈副，好像是家庭纠纷……咱插手了、这合适吗？”
　　“偷盗五万块钱和拐卖妇女儿童！这俩罪都不小哇……凭一桩说出去都是惊天大案哪！”
　　“咱得受理！老百姓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先把人带局子里去……”
　　警察们商量好了以后，就对武向东和王干说道，“请你俩配合一下哈，带上事主，跟我们走一趟！”
　　正在跟女儿吵架的武老太，其实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这边儿哪！
　　听了警察们的话，武老太一下子就瘫了……
　　武向东却憨厚地说道，“警察同志，我娘年纪大了，吃了饭再去哩！那啥，家里买了菜啊！要不……警察同志你们一块儿就在这儿随便吃吃？”
　　男主人王干连忙出面，“对对对，警察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一块儿吃点儿便饭？”
　　老警察摆手，“你们吃吧，我们在楼上等。”说着，老警察便转身下了楼，另外几个警察也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武老太尖叫道，“我们不报案！不报案啊！”
　　说着她就冲了上去，想要抱住走在最后头的那个警察的腿。
　　王干冲着武向东喊了声“二哥”……
　　武向东追了上去，“不动声色”地一撞，便将武老太撞倒在地，然后一脚踩上了武老太的手。
　　武老太顿时“啊”的惨叫了一声。
　　这时，已经走到了楼道上的警察们纷纷抬起头，看向了武向东。
　　武向东扒着楼道栏杆朝着下边儿喊，“哎哥们儿！不……警察同志，要不您几位先回所里去吃个饭，等我老娘吃完了饭我送她去怎么样……我老娘有胃病！哎哎！好咧好咧！”
　　片刻，警察们离开了。
　　武老太兀自哀嚎……
　　武向东低下头，看着武老太，眼里流露点出凶狠的光。


第44章 
　　武向东狠狠地瞪了武老太一眼, 扭头回了王干家。
　　王干问道，“大哥，警察说啥了？”
　　武向东豪气地说道，“说好了！咱吃了饭再去派出所！春啊, 快！把刚我买回来的卤猪头肉切一切再拌点儿辣子酱，晚上咱还要办事儿就不吃酒了, 给我上白米饭, 装满一点……”
　　武仪春连忙应道，“好好好, 已经煮好了饭的！大哥你说你还去买卤猪头肉干啥，中午打包回来的还有肉菜, 热一下就行了嘛……”
　　说着, 武仪春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武媛和王家的小孩子们都拥进了厨房。
　　武仪春架了油锅把中午打包回来的剩菜翻炒一下；武媛开始切卤水猪头肉，脸皮肿得老高的王珊帮着拌辣子酱；王珩帮着把先前武向东一块儿买回来的卤豆腐和炸花生米用盘子和碗装起来；王璎则打开了饭锅，拿出了碗开始添饭……
　　众人一通忙和……
　　很快, 王璎就在母亲的示意下, 大声嚷嚷了起来, “吃饭了！奶奶吃饭啦！爸爸、舅舅！阿婆吃饭啦……”
　　武仪春解下了围裙, 奔到客厅里把饭桌收拾了一下, 又吩咐孩子们把饭菜都端上来。
　　王璎端了碗添得满满的白米饭出来, 按着长幼有序、先递给她奶奶王老太，不料却被王老太瞪了一眼。
　　王老太朝着门口呶了呶嘴……
　　王璎看去，原来武老太还怔怔地跌坐在自家大门口？
　　王老太又轻声教导孙女儿, “你阿婆远来是客，先端给她……不对，先去扶她起来。”
　　王璎吐了吐舌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扶起了武老太。
　　这时，武老太终于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接过了外孙女儿递过来的饭碗，却气愤交加地冲着武仪春破口大骂——
　　“武仪春你个马卖匹的臭表子！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老娘把你养得这么大、又让你嫁了个好人家……你就是这样来祸害你老娘的？早知道这样，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活活掐死你去……你还有脸报警祸害你亲兄弟啊？你个死XX啊老天都不会放过你！我跟你讲，不孝顺啊……天打五雷轰的！你的仔女也不会有好下场……”
　　武老太最恨武向东，奈何武向东又是个最不好惹的，所以武老太心里憋屈得紧，只好揪着现场最软的杮子——武仪春，大骂了起来。且骂人用辞之恶毒，饶是武媛两世为人，也不曾听这样恶毒的话。
　　武老太的这一番骂……
　　武仪春被惊呆了。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话给骂傻了！
　　站在武老太跟前的王璎则“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武仪春也哭了起来，捂着脸、转身着跑进了厨房。
　　王干勃然大怒！
　　一向斯文话少的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武老太骂道，“不想吃饭就给我滚！我告诉你，武仪春是我老婆！你再在我面前说我老婆一句……以后永远都别上我家来！”
　　武老太一愣……
　　王干一向温文儒雅，又因为爱护老婆心疼老婆，所以虽然知道武老太偏心儿子，但面上还算是对武老太恭敬有加。
　　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武老太就没把王干放在心上过。
　　这会儿她也是被气昏了头，怒瞪着王干，骂道，“你算老几啊敢骂我？我告诉你……你不敬老我也不怪你，哪个喊你老子死得早，又以没有娘教？我现在就去找你的单位领导，喊你的领导来教下你怎么敬老……”
　　说着，武老太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饭碗，作势就要朝着王干扔去。
　　王老太悠悠地来了句，“莫要糟蹋粮食，会遭天谴的咧！”
　　武、王两位老太都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所以对食物的尊重已经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听了王老太这么一句……
　　武老太想要摔饭碗的动作一滞。
　　王老太又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亲家母，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啊……对不对？所以我丑话讲前头了……阿春嫁给了我们王干，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以后你少喊打喊骂的！要打要骂也轮不到你！要不然……我们王家也不吃素的！”
　　武向东也阴阳怪调地说道，“老太婆，你晓得王干的领导住哪里么？不晓得的话，我带着你去……你马上去闹事，害得王干被开除就是！反正现在搞改革开放，深圳东莞多的是大厂子招技术工，王干在这个汽配厂干不下去了，出去打工就是……”
　　说着，武向东又桀桀怪笑，“等王干和阿春下了岗以后啊，反正我们也没事做了，干脆去一趟北京，把武向北偷钱、还有你把来娣卖了的事向上面反映一下……”
　　武老太瞪圆了眼睛，终于开始害怕。
　　“我没有卖来娣！”她尖叫道。
　　武向东，“关我屁事啊，你自己和国家领导解释吧……”
　　一直没吭声的武仪兰来了句，“大哥不要乱讲，国家领导是我们老百姓想见就见的？”
　　武向东这才也感觉到，自己好像吹牛吹得有点过了……
　　但他也不肯认，就梗着脖子胡诌，“当年老子杀人的时候……省长都来了！我也只犯了一个案子，现在你的老娘和老五是犯了两个案子……到时候是不是省长审我是不晓得，怕是中央来个领导过问下，也不过分吧？”
　　——当年他被判刑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去。更别提他在监狱里呆了十几年，家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探望过他。
　　所以他笃定，就算他说了谎，武老太和武仪兰也无法辨别！
　　武仪兰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平时从没经历过这些。被武向东这么一驳……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闭了嘴。
　　这时，王璎又捧了个米饭堆得尖尖的大海碗过来了，“大舅吃饭！”
　　武向东接过了饭碗，又道，“阿璎把你屋里的豆腐乳拿来。”
　　王璎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果然把王老太自己做的豆腐乳端了出来……
　　武向东先是冲着武老太骂道，“想吃饭就快点吃！不想吃就滚！”然后又转头对王璎说道，“去，把豆腐乳给她！给她一碗饭、两块豆腐乳就不错了……要吃吃、不吃算了！”
　　王璎看了看饭桌上那盘肥得流油的卤猪头肉，抿着嘴儿、脚步轻快地端着豆腐乳走到了武老太身边。
　　武老太看着王璎捧着的碗里也就几块豆腐乳，而且像是被人用筷子翻食过似的……
　　她被气得直喘粗气。
　　不料武向东的一双倒三角眼被瞪成了三白眼，还恶狠狠地盯着她，骂道，“……你个老娘们还想上桌子吃筵席还是怎么滴？滚！去屋门口蹲着吃！”
　　武老太气愤难忍，却也被武向东给骂得……清醒了过来。
　　她拿着筷子恨恨地从王璎捧着的碟子里挖出了一大坨豆腐乳，然后端着饭走到了王家的大门口，蹲在地上捧着饭碗吃了起来。
　　天下太平。
　　武向东很客气地对王老太说道，“亲家妈妈，你吃饭啊！”
　　王老太也和气地答道，“吃吃吃！她大舅你也吃……哎呀，有卤猪头肉啊？她大舅你吃米酒么？我们家里有她小婶子的娘家妈妈自己烧的米酒，味道可以的咧！”
　　“不吃不吃，中午吃多了酒，夜里不吃了，亲家妈妈你吃菜啊……”
　　先前武向东发了脾气。
　　饶是王干本来并没有做筵席、王家也从来都没有“女人不上桌”的惯例……
　　但不知为什么，留在外间、端坐在饭桌旁的，就只有武向东、王干和王老太。孩子们陪着武仪春呆在狭窄的厨房里……王珩王璎心疼母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王珊则端了个空碗出去，挟了些菜回来，娘女几个就站在厨房里吃饭。
　　武仪春蔫蔫儿的，看起来没啥胃口。
　　武媛挟了块卤猪头肉堆进了武仪春的饭碗，“二姑，身体是自己的……想得多伤身、吃得多补身！快吃饭了……”
　　武仪春点点头，无精打采的吃了起来。
　　王璎则瞪着一双星星眼，对武媛说道，“二姐，大舅好帅啊……”
　　——她爹帅？？？
　　王璎什么眼神儿啊！
　　就是觉得爽，也不能说她爹帅呀！
　　不然也太委屈“帅”这个字了。
　　武媛忍俊不禁，“等事情过了你亲自跟你大舅说哩，保证他非把你家的镜子借走不可！”
　　还没转过弯儿来的王璎奇道，“为啥？”
　　武媛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因为你家的镜子被王家的小闺女天天照、天天照，美得紧咧，别人照了也会变好看滴！”
　　王珩“哈”的笑出了声音，武仪春也笑骂道，“你这嘴……合着你才是你爹亲生的呢！父女俩的嘴啊，一个刁、一个贫……”
　　“阿璎快把你家镜子拿过来我照照！我爹帅、想必我也美得很！”武媛一边扒饭一边说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挨在厨房门边正捧着饭碗吃饭的武仪兰实在受不了这和谐的气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料刚走到门口，武仪兰又突然回来了。
　　她走到橱柜旁把刚才王珊从外头拿进来的一整碗菜都扒拉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又“哼”了一声，高扬着下巴、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就出去了。
　　王璎气愤道，“哎，你还要不要脸啊……”
　　王珩拦住了妹妹，“由她去！她能跟我们比吗？吃完了这一顿，以后她再想吃顿肉……难了！”
　　武仪兰明显听到了。
　　她回过头，愤怒地瞪了王珩一眼，走到了大门外，跟武老太蹲在了一块儿。


第45章 
　　武向东吃完饭, 就拉着武老太去了派出所。
　　武老太死活不肯……
　　最后她被武向东给扛着、一路大哭大嚎地走了。
　　王干也跟着去。
　　武仪春就拉了老大不情愿的武仪兰也去……
　　王老太则拉住了武媛，“阿媛你爸爸有事，你不要过你屋里去，就在这里陪着我。晚上在这里睡也不要紧的, 阿珊的爸爸妈妈下了夜班就接起她回去，晚上你和阿璎在这里歇……”
　　王珊道, “阿奶我不回去, 我也要跟二姐睡！”
　　——武媛之前说过，可以把被武仪兰撕毁的贴纸画给修复好。
　　武媛知道, 这是王老太的好意，怕她自己一个人过新屋去睡会害怕、会有事, 所以强留她下来。
　　她没拒绝。
　　毕竟她的头还有点晕呢！
　　于是, 武媛就和王珊、王璎一块儿开始了贴纸画的修复工作。
　　武媛修复被撕毁的贴纸画的手段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用透明胶纸把被撕毁的贴纸画复原。
　　她手巧，一连修复了好几页……
　　贴纸画儿被透明胶纸粘得平平整整的，看起来更加水润清晰了！
　　王珊高兴坏了。
　　但也有几张实在是被撕得太碎了，无法复原。
　　王珊心疼得又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最后武媛想了个办法, 教王璎吃了颗透明塑料纸包的水果硬糖, 然后把糖纸抚平了, 又压在一本很厚的书里……为了增加重量她还坐在书上扭来扭去的。
　　等到糖纸被整平了, 武媛才将之覆盖在被撕碎的贴纸画上, 然后再用透明胶纸固定。
　　这么一来……
　　虽然贴纸画被撕碎, 但透过朦朦胧胧还发着彩光的糖纸……贴纸画上的明星人物就透出了一股梦幻似的光彩。
　　王珊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二姐！好好看！”
　　武媛抿嘴一笑, “我还没照你们王家的镜子哪，这就好看啦？”
　　王珊立刻指着王璎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璎撅起了嘴儿，“二姐还笑我！”顿了一顿，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二姐你还要不要糖纸？我可以帮你吃糖的！”
　　武媛以前听到过二姑不让王璎多吃糖、因为怕坏牙，所以便道，“不要了，一张糖纸就挺好看的，太过了就不好看了……”
　　王珊道，“二姐我也试试用糖纸做个！”
　　王璎立刻说道，“那我帮你吃糖！”
　　“才不要！我自己不会吃啊！”
　　“要要要！我帮你吃个，二姐也帮你吃个！”
　　“不要拉上我哈我可不想吃糖……”
　　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
　　没过一会儿，王珊的父母下了夜班儿回来，过来接王珊回家。
　　王珊死活不肯，非说今晚要跟武媛睡。
　　然后王老太又拉着二儿子二儿媳说起了今天武老太上门闹事儿的事……
　　众人正说话呢，结果王干武仪春和武向东回来了。
　　王老太连忙问道，“咋样了？亲家母咧？咋没一块儿跟着回？”
　　王干看了武向东一眼，说道，“到了派出所又是一通闹，后来被大哥压制住，给报了案……”
　　王老太道，“哎哟东啊，你来真的啊？可别……毕竟她是你妈呀！”
　　武向东大义凛然地说道，“关我屁事啊她又不是我亲娘！再说了，警察又没抓她！立案也只立了武向北偷盗……警察难道不要为人民服务？武向北偷的是人民的钱，难道不是人民的罪人？警察抓他，哪里不对了？”
　　王老太哑口无言。
　　王干的大弟弟王川问道，“那亲家妈妈人呢？被拘留了吗？”
　　武仪春道，“大哥喊我在外面的招待所给妈和六妹买了两个床位……”
　　王老太急道，“哎……花那个钱干什么！就家里我们挤挤嘛、打个地铺也好啊！”
　　武仪春，“也没花多少钱。”
　　王璎嘟着嘴儿说道，“阿奶，让阿婆住招待所才好咧！让她到家来，万一又欺负我妈妈……那大舅岂不是也得一直守着啊！”
　　武仪春也小小声说了句，“……就是！再说了，也没给她俩住单间，让睡高低床，一个床位两块钱……我又另外给了她十块钱，喊她明天一早自己起来买了早饭吃就坐车回去……”
　　王老太一愣，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武向东道，“二丫走咧，回屋去！”
　　武媛应了一声。
　　王老太连忙留客，“东啊太晚了你们就在这里歇……”
　　武仪春笑了，“妈你让我大哥回吧！又不远……你留他下来他还得打地铺，走上三五分钟他回去了就是自个儿一张床！”
　　王老太也笑了，“是我老糊涂了咧！那东啊，你们赶紧回，明天过来吃饭咧！”
　　“明天再讲！”武向东应了一声，便率先出了门。
　　武媛连忙和长辈们打了招呼，跟着父亲走了。
　　父女俩走在厂区的家属大院里，因是盛夏，院子里多是摇着蒲扇散步纳凉的人们。
　　武媛追上了去，问道，“爹，五叔会被抓么？”
　　武向东道，“以后别喊我爹……”
　　武媛一怔。
　　“……喊我‘爸爸’，你看阿珩阿璎都这么喊哩！咱们现在不住乡下了，就要像城里人一样，爹不喊爹，要喊‘爸爸’。娘不喊娘，要喊‘妈妈’……算了你爱喊你娘做啥我不管了，反正以后别喊我爹……”
　　武媛想笑，憋了又憋，喊了声，“……爸爸！”
　　“哎！”武向东得意地应了一声，又道，“从今天起，我们也是城里人了……”言语之中颇有自豪之意。
　　武媛心想，只是从乡下搬到了镇上，这就当上城里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是很想当城里人……毕竟家里的那座小山刚刚才种上了树，要是真的户口农转非了，要舍弃那座小山和新起的小木屋，她还真舍不得呢！
　　那边武向东已经说起了今天的事儿——
　　“……武向北这事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主要是那五万块钱的来历……要是老太婆能证明那五万块钱是干净钱，那就没啥好说了！武向北毕竟是老太婆的亲生儿子，他偷了他娘的钱，只要老太婆不追究，这就真是家务事了警察也管不着的……”
　　武媛道，“那奶奶会恨死你和二姑的。”
　　武向东无所谓地说道，“我就怕她还没恨透我……嗯，你二姑啊！我倒是本来就不怕她的。但咱们现在是靠起你二姑，你二姑有事儿咱不能坐视不管，对吧？所以这次把老太婆打痛，痛到她以后都不敢来找麻烦……这就够了。”
　　武媛只觉得，自家爹还真是通透啊！
　　她想了想，又问，“爹……不，爸爸，那你怎么知道‘五叔偷钱’和‘五万块钱的来历’……嗯，五万块钱的来历更要紧呢？”
　　武向东嗤笑，“你爸爸我虽然不识字，但看人脸色还是会的。那几个警察一直在问那五万块钱的来历……却基本不问武向北是怎么拿的钱、什么时候跑路的！那还有啥不知道的哩！”
　　武媛恍然大悟。
　　“那阿奶怕不怕？”她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武向东笑了，“你说咧？”
　　武媛也笑了。
　　依着武老太窝里横的性子，对着自家人那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对着外人，那就一个怂……
　　她正这么想呢……
　　武向东走得快，已经走到了前头。
　　见她并没有跟上来，他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说道——
　　“二丫啊，明天我去河边开荒种菜去，我跟你二姑讲好了，她明天喊你王二婶带起你去职工医院看看你的脑壳，马上要开学了，早点把你的脑壳医好哩……”


第46章 
　　一大早, 武媛就起来了。
　　按着院子里新邻居们的建议，她早早起来去公共厕所倒了痰盂，又洗漱过，然后就学着其他人的样子, 收拾出了一个新的双耳锅，淘了米又浸好了水, 再盖上锅盖, 用绳子系上了……
　　接下来，她又用个篮子装了俩带盖儿的空铝饭盖……一手拎着双耳饭锅、一手挎着篮子, 往食堂去。
　　半路上她遇到了邻居张建军的老婆，也是去食堂买早饭的。
　　张婶儿告诉武媛, “你头一天来, 先随便买几样早饭试试，看你和你爸爸喜欢哪些，然后就告诉你郑婶儿，她爱人在食堂工作, 能给咱们留着……”
　　“就好比说吧, 饭堂里的白糖包子卖得特别快！你要是喜欢吃白糖包子, 和你郑婶儿说了、你郑叔就给你留着, 凭你多晚去……就算你八点半才去, 也能买到！”
　　“还有啊, 中午晚上打饭的时候，也一定要奔着你郑叔的窗口去，五毛钱……人家只能打一勺菜、咱们自己人能打一勺半哩！”
　　武媛笑着应了一声。
　　跟着张婶儿到了食堂, 武媛看到了七八个巨大的不锈钢架子。每个架子都有一人多高，是一层一层的，每一层都已经放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盛了米还浸水的各种大小不一、样式不同、新旧程度不同的饭锅。
　　张婶儿教武媛把饭锅放在架子上，又叫武媛记得不锈钢架子上的记号，以便中午来拿饭的时候可以快速地取到自家的饭锅。
　　接下来，张婶儿才又领着武媛去饭票窗口那边换了十块钱的饭票，再去打菜的窗口那儿……
　　两人来到了郑辉站的窗口那儿，武媛要了一份瘦肉稀饭、一份汤面，四个白糖包子、四个咸菜包子和俩个花卷……
　　果然，因为有了张婶儿的陪伴，武媛带来的俩铝饭盒，满满当当地装着稀饭和汤面，以及沉甸甸的包子花卷。
　　一算帐，这么多吃的……居然只花了九毛钱！
　　当然这也跟郑叔有关，稀饭和汤面给得满满当当，包子花卷也挑最实沉的给……
　　但武媛还是忍不住感叹，外头街上的小吃也没有这个价啊！
　　难怪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国营厂子呢，看看这福利！
　　武媛和张婶儿又回到了家属旧区。
　　武向东已经不在家里了。
　　武媛寻思着，这个点儿了怕是去了下面的公共厕所。
　　她就把早饭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收拾家里。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果然回来了。
　　“爹——爸爸，吃早饭了！”武媛连忙说道。
　　武向东“嗯”了一声，坐在了桌子边。
　　武媛就罗罗嗦嗦地告诉父亲，说今天的早饭多丰富、多便宜，自己不用做，也就是跑个腿儿就有得吃，要是还在老家，得做早饭还得挑水捡柴什么的……
　　父女俩把一大堆的早饭席卷一空……
　　武向东舔了舔嘴唇，对女儿说道，“我去河边开地去，你王二婶等下带起你去医院看看。你搞完了就去外面买点糖果糕点什么的摆在家里……”
　　“好像郑辉家也有个姑娘？你送点水果糖啊什么的过去，给郑家的小姑娘吃，人家照顾我们了，我们也不能光占人家的便宜，是吧！”
　　武媛道，“知道了！”
　　父女二人分头行事。
　　武向东扛着锄头、用塑料桶装了一壶水和一包菜种子，走了。
　　武媛则抓紧时间把碗洗了，然后又把昨晚上她和爸爸换洗下来的衣裳也洗了……
　　王二婶果然过来接她。
　　两人去了一趟厂区里的职工医院。
　　站在条件相对简陋的职工医院，武媛有些感慨万千。
　　她一共进过三次医院。
　　两次都在前世——第一次是那个名叫霍嘉扬的男人给了她一笔钱、然后跳楼自杀，武媛跟着送去了医院；第二次是她被刘二毛烧得差点儿死掉、被邻居和警察送进了医院。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
　　前世对于医院的感受，毕竟是距离现在的十几年以后，而且还是在特区深圳，条件当然比现在这个又小又简陋的职工医院强上万倍。
　　但不知为什么……
　　武媛总觉得，仿佛前世才是个梦。
　　显然现在这个世界才是最最最、最真实的！
　　王二婶跑进跑出，终于挂了号、又找了外科医生给武媛看额头。
　　职工医院的条件有些简陋。
　　最终医生说武媛的问题不大，只给开了碘酊和棉签用来擦一擦额头上的伤处、外加一盒安神补脑液让每天好好休息，又因为武媛年纪小，医生还让王二婶去领了国家免费发放的一种据说是杀蛔虫的彩色宝塔状的糖丸……
　　王二婶把武媛送回到旧区，走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苹果。
　　“……刚才喊你去家里吃午饭你不去，那这点苹果你收着吧，这个含有维生素，你小孩子多吃点对身体有好处……阿媛你和你爸爸的午饭真有着落么？”王二婶问道。
　　武媛连忙答道，“谢谢二婶了！今天领着我去看病、跑进跑出的你还给我买水果……谢谢啦！二婶不用担心，我早上已经去食堂蒸了饭，等会儿我就和隔壁的婶子一块去打饭了，二婶下午还要上班儿吧？趁现在时间还早、赶紧回去歇歇吧！”
　　王二婶笑了，“你知道怎么去食堂打饭就好。反正就是上我们那儿去吃，也一样是吃食堂……那我走了啊！医生给开的药、你别忘了吃，要多休息！”
　　王二婶离开以后，武媛用搪瓷大杯倒了一整杯凉白开，用双手捧着，去了旧区后头的河滩那儿。
　　果然，武向东正在那儿挥汗如雨。
　　见她送了水过来，武向东大喜，接过了水就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个精光。
　　“养个姑娘还是好哇！”他咂吧咂吧嘴，感叹道。
　　武媛抿着嘴儿笑，看了看父亲这一上午的成果……
　　男人力气大，就是好。
　　武媛在西湾冲自家山上也开了好几块菜地。
　　但爹一个上午开出来的菜地……
　　唔，是她两天劳动的总和！
　　呃……
　　不，不是爹，是爸爸！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有点儿担心了，“爸爸，咱们开这么大的一块菜地出来……别人会不会说什么啊！”
　　武向东不屑地说道，“怕个球！”
　　武媛苦笑。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父女俩回了屋。
　　天气热，武向东去外头的洗衣台（旧区的房子并没有独立供水）提了两桶水回来，在家里后门那儿冲冷水澡去了。
　　武媛则拿了篮子和带盖儿的铝饭盒，与隔壁张婶儿一块儿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挤人、人挨着人的……
　　怕是有数千人之多！
　　个儿矮的武媛瞪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张婶儿带着她往墙根儿走、还排上了队儿，又交代她道，“没事儿，你别看人多，大伙儿排着队，很快的……厂子里一共八个车间，每个车间下班儿的时间都不一样，差不多每五分钟放行一次……所以咱们跟着队伍排队就行！”
　　“呆会儿咱们先拿饭，拿到以后就顺着队伍去你郑叔的五号窗口打菜！对了你还记得咱们的饭锅是在那个蒸架上吧？”
　　武媛点点头。
　　果然……
　　人虽多，但队伍一直在缓行。
　　快轮到武媛和张婶儿的时候，武媛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饭锅！
　　几乎没什么耽搁的，武媛就拿到了自家的饭锅。
　　——早上送来的时候，是一锅浸着水的大米。现在却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米饭！
　　张婶儿提醒她，“抓着绳子！可别碰架子和锅，烫着呢！”
　　“好咧！”武媛眼儿弯弯的应了一声，翘起兰花指拎起了饭锅双耳上系着的麻绳，把沉甸甸的饭锅提了起来。
　　然后她们又随着人流去窗口打菜。
　　在这个时候，窗口是水泥墙糊的，不像后世那样是玻璃的、能看到各种菜式。
　　——打菜窗口的上方以价格从高到低、方向从右到左挂着木牌，木牌上写着菜名儿和价格。
　　武媛瞪大了眼睛看着。
　　她还不识字，不能完全看懂菜牌上龙飞凤舞的手写体。
　　不过，牛、肉、丁、才（菜）、子之类的，倒是可以勉强辨认出。
　　队伍一直在缓慢前行。
　　没过一会儿，就轮到了张婶儿。
　　张婶儿害怕武媛人太小被后头的人给挤开了，索性拉着武媛一块儿去了窗口那儿。她把自己的饭锅直接放到了窗口，冲着郑辉说道，“一肉一菜！你看着给！”说着，她递了两张饭票过去。
　　——张婶儿也不识字，看不懂菜牌。
　　带着白口罩的郑辉点点头，大勺一舀、再一倒……动作麻利到了极点。
　　很快，张婶儿的饭锅里就堆满了菜，完全看不到米饭了好嘛！
　　看到张婶儿打完了菜，武媛连忙把自己的铝饭盒打开，放在窗口处，“郑叔，我也要一个肉菜、一个素菜。”说着，她也学着张婶儿的样子，把“肉菜 壹”和“小菜 壹”的饭票分别放在窗口的两个专门用来放饭票的盒子里。
　　张婶儿见了她的饭盒，直抱怨，“哎哟你的饭盒太小啦！下午你去买俩大的吧！”
　　张婶儿话音刚落，武媛就惊诧地看到……
　　郑辉给她盛在铝饭盒里的两个菜，满到高高溢出了饭盒，盖子都盖不上了！
　　武媛心里偷笑，然后向郑辉道谢、又手忙脚乱的盖上饭盒盖，这才跟着张婶儿离开了食堂。


第47章 
　　当武媛拿着饭菜回到家里的时候, 武向东已经洗完了澡。
　　武媛把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
　　一肉一菜，外加满满一锅的大米饭。
　　肉菜是豆腐红烧肉，因为是郑辉的关系户的原因，所以豆腐和肉的比例是一比一, 价格是两块钱；小菜是红油豆芽，价格是七角钱。
　　“爸爸！不用自己做饭吃现成的还真好！而且价格也不贵……哎, 菜太多了怕是吃不完, 要是能打半份就好了……”武媛头一回吃食堂大锅饭，兴奋得不得了！
　　武向东也在扒饭。
　　他本就饭量大, 劳作了一上午，更是肚里饥得发慌, 先淋一勺子肉汁在饭上, 三口两口地就扒完了一大碗米饭，然后又添了一碗，这才开始吃肉。
　　听了女儿的话，他先是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照这么吃, 一天三顿都在食堂, 咱爷俩儿一个月得花多少钱？”
　　武媛一听, 心里立刻开始拨起了小算盘。
　　——早饭就按一块钱来算吧, 午饭三块、晚饭三块，这一天光是吃饭就得花上七块，一个月就是二百一……
　　武媛张大了嘴。
　　爸爸是临时工, 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十多！
　　而且他现在还没上班儿呢，等下个月上了班、还得捱到下下个月才有工资拿！
　　确实食堂里的菜便宜、份量也足。可要是她们爷俩儿一天三顿的敞开肚皮吃食堂……爸爸的工资也就只够吃一个星期的！
　　武媛顿时有些沮丧。
　　武向东扒完了第二碗饭，添上了第三碗，然后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钱？”
　　“只有三百五十多了。”武媛闷闷不乐地说道。
　　就这三百多，还是林业局发给的补偿款。
　　武向东道，“没事儿咧，这几天照旧，等你身体好点再说！以后嘛……咱还吃食堂，但是咧，嗯……改成三天吃一次肉！等咱们的菜种了出来，以后连七毛钱的菜也能省下！嗯……我还能去河边钓鱼，鱼不也是肉菜么……”
　　武媛点点头。
　　也对，穷人更应该开源节流。
　　开源嘛，她现在还没能想到挣钱的法子，所以也只能慢慢来了。不过，旧区里多的是一个人上班养活一大家子的情况，多问问人，应该有开源的办法。
　　这节流呢，如果早饭吃素一点儿，两人应该四角钱就能搞定：一角钱的白粥、三角钱能有六个大馒头，自己拌点儿辣椒酱、再向王老太请教一下做豆腐乳的办法……这样就能省下佐粥菜的钱还能有滋有味儿的。
　　午饭和晚饭以后就各打一个小菜吧！看看，今天的小菜（红油豆芽）份量多油水还重，那午饭和晚饭就是各七角钱，一天就一块八。就当一天吃饭需要花两块钱好了，一个月就六十……
　　这么一来，爸爸的工资应该也勉强够吃。
　　除此之外，家里的煤炉子每天都烧着蜂窝煤在，从老家带来的菜干啊、菌子干什么的也多，焖点儿吃吃，连七角钱都能省下来！
　　这么一想，武媛的心情又好了些。
　　父女俩吃完了饭……
　　武向东说要歇一歇，等暑气过了，下午他还得去河边继续开荒，又喊武媛下午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鱼线鱼钩和鱼网之类的，他想去小河那儿试试运气。
　　武媛应下。
　　父女俩各自歇了午觉……
　　下午王璎和王珊跑过来找武媛玩儿。
　　武向东被仨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给吵醒，便扛着锄头、带着草帽出去了。
　　武媛和王璎王珊在家里玩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用饭锅淘好了米、浸好了水，然后拎着饭锅去了食堂，把自家的锅放在蒸架上，又和王氏姐妹去了厂区门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并没有渔具。
　　武媛只好依着小卖部老板的指点，走远了些……这才在街角处找到了一家五金店，买到了鱼线、鱼钩、鱼网等物。
　　等武媛买好了东西，王珊王璎帮忙拿着，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又往回走。
　　王珊突然喊了一声，“方阿姨好！”
　　武媛与王璎扭头一看，原来王珊叫住了一个穿连衣裙、正在跟别人说话的、约摸三十出头的年轻少妇。
　　王璎低声对武媛说道，“这个方阿姨是阿珊姐家的邻居，和二婶玩得最好！”说着，王璎也跟着喊了声“方阿姨好”，还扯了扯武媛的衣角。
　　武媛知道从这时候起就得入乡随俗、尽快融入这个汽配厂这个大环境了，于是也跟着朝那穿连衣裙的妇女喊了声，“方阿姨啊！”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方阿姨和旁人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王珊。
　　直到王璎和武媛接二连三地跟着喊她，她才“哎”了一声，四处扭头看看，终于看到了三个小姑娘。
　　“……那今天先这样，多谢你了啊燕子！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永廊那边的国库券能比咱这边多出四块钱呢！这加加总总的，要我真找老齐兑了……这一算，真亏不少钱哪……啊，好咧，回头再请你吃饭啊，拜拜！”
　　方阿姨跟身边的年轻姑娘说完话以后，就转过头来笑盈盈地对王珊说道，“珊珊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王珊道，“方阿姨我和我二姐、阿璎在这儿玩呢！”
　　“你二姐？”方阿姨好奇地看向了武媛。
　　王珊连忙拉过了武媛，把武媛介绍给了方阿姨。
　　方阿姨摸摸武媛的头，笑着说了几句话……
　　正好路边有个卖冰棍儿的妇女，方阿姨就问，“珊珊、阿璎、阿媛……阿姨还有事儿就不跟你们玩儿了，请你们吃冰棍儿好不好？吃完了冰棍你们就回厂里去，别在外头晃悠了，知道吗？”
　　武媛还想推辞，但王珊和王璎都拍着手儿笑了起来。
　　她也只好不作声了。
　　卖冰棍儿的妇女一听，连忙打开了自己的泡沫箱子，“……哎小朋友吃冰棍儿吗？有红豆的、绿豆的、牛奶的、还有糯米红枣的！好吃的！五分钱一根儿！还有凉粉绿豆粥！五分钱一碗！”
　　方阿姨找出了一角五分钱，递给了那个卖冰棍儿的妇女，跟孩子们说了一声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武媛看向了方阿姨的背影。
　　她陷入了沉思。
　　“……二姐！二姐！你要啥冰棍？我要的是红豆冰棍儿，阿珊姐要的是绿豆冰棍儿……二姐！”王璎冲着心不在焉的武媛喊了起来。
　　武媛回过神来，“啊？啥……冰棍？呃，那、那我要个糯米红枣的吧！”
　　她还没吃过糯米红枣的冰棍儿呢！
　　卖冰棍儿的妇女拿出了一根冰棍儿，递给武媛；武媛撕开了包装纸，看到了白白胖胖又有些透明的冰棍儿，头顶上还有颗红艳艳的红枣！
　　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但是好好看啊！
　　“娘，我也想吃……给我一个吧！”有人小小声说道。
　　武媛扭头一看——
　　一个瘦巴巴、身上穿着破衣裳的瘦小女孩子冲着那个卖冰棒的妇女说道。
　　妇女道，“一根冰棒儿的进价都要三分五！这一下午才卖出去六根……咱娘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妞儿乖，娘今天要是能把这一箱冰棒儿全卖完了……保证最后一棍冰棒儿给你吃，好不好？”
　　“可我想吃糯米红枣的！除去她买的这根，咱箱子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根了……”小女孩撅着嘴儿说道。
　　妇女叹了口气……
　　“二姐！二姐快点啊我们走了！”王璎和王珊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前面，又停下来朝着武媛大声叫喊了起来。
　　武媛回头看了看卖冰棍儿的妇女和小女孩，拿着糯米红枣的冰棒，朝着王璎王珊追了过去。


第48章 
　　吃完了冰棍儿, 武媛带着王璎王珊一块儿回了家属大院，三人分了手、各回各家。
　　武媛有点儿心神不宁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五点半钟、等食堂那里开了蒸架，武媛赶紧去拿了饭、又打了菜回来。回到家里先把饭菜放下，她又跑去河边把武向东喊了回来……
　　父女俩坐在饭桌前吃起了饭。
　　武媛就问, “爸爸，四姑到底是为了啥离婚的？”
　　武向东奇道, “你不晓得啊？不就是宋明搞大了他厂子里那个女会计的肚子吗？”
　　武媛道, “不啊，当初……刚开始的时候四姑不是说啥国库券啥的？”
　　武向东正在猛扒饭, 一口气吃掉了大半碗饭，这才有空“啊”了一声, 不屑地说道, “那是宋明做局哄她呢，她还信了……明明就是男盗女娼的事儿，她还当是宋明救了她呢！个傻缺！”
　　武媛顿了一顿，说道, “不是……爸爸, 今天我和阿璎阿珊在外边玩的时候, 听到有人说, 永廊那边兑的国库券, 比咱们镇上要贵出四块钱哩！”
　　“那又咋滴？”武向东道, “……说得好像咱家有国库券似的。”
　　武媛急道，“爸爸！你还不明白么？永廊那边的信用合作社兑国库券的钱，跟咱们这儿不一样！那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别的地儿, 这兑率比永廊还高呢？”
　　武向东道，“那关咱们什么事咧？”
　　武媛叹气，“爸爸！咱们镇上只有一家信用合作社，还是个不兑国库券的！镇上的人要想兑国库券呢，要不就得自己上县城去，要不就得把国库券卖给别人，让别人代兑……”
　　“所以，咱们也可以去打听一下哪儿的兑率高，然后咱们收国库券，再拿去兑率最高的银行兑掉咧！那天六姑怪二姑不供她复读的时候，我听到二姑算过帐……原来她和姑父每个月的工资都有好几块钱去买了国库券、听说这还是上边儿规定的哩！”
　　“所以我就想，要是能找个兑率高的银行来兑国库券的话，这一百块钱咱们能多收四块钱啊……多倒几次，赚点儿差价也好啊！”
　　武向东皱眉道，“这不是投机倒把么？”
　　“那你说吧、咱们要不要试试？”武媛嗔道。
　　武向东压根儿就没犹豫、更谈不上思考，直接就把三角眼给瞪成了三白眼，“只要是能赚钱的事儿，咱必须试试啊！不然咱爷俩下个月吃啥！”
　　武媛笑了，“那咱晚上就去二姑家串门儿，看看她和姑父怎么说！”
　　“中！上她家看电视去……以后等咱家有了钱，也买台电视！”武向东说道。
　　顿了一顿，他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底气不足，犹犹豫豫地问道，“姑娘啊，这一百赚四块钱……咱一共也才三百块钱的家底，倒上一次只能挣……三四一十二……十二块咧！”
　　“虽然说，要是一天倒上一次，一次赚十二块……这一个月就是三百六十块钱，看着是挺挣钱的，可要在一天之内往返于乡下和城里、也忒辛苦！还得扣除班车费啥的，要万一兑率差价低过了四块钱，那还划得来么？”
　　“再说了，你二姑好不容易给我找到了这份看大门儿的工作……我这还没上岗呢，就寻思着下岗……不成不成，我可不能对不住你二姑！”
　　武媛心里隐隐有个主意，想着爸爸处理起武老太的事情来，也算是干净利落，是很靠得住的人了。
　　于是她便坦言相告——
　　“爸爸，你是不知道……咱们是乡下人，平时接触不到国库券，但镇上和县城里的人，像二姑和二姑父他们是每年每个月都有买国库券的任务……谁手里没个几百块的国库券啊！”
　　“原来的时候，大伙儿买国库券，都当是支援国家经济建设了，但年年月月买，这都已经好多年了……还让人买呢，所以不少人都觉得国库券没啥用！所以……”
　　武向东很上道，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并且还脱口而出，“所以咱们去收人家手里的国库券，还能压价！一百的给砍到八十！”
　　武媛抿嘴一笑，“不同花色儿的国库券、兑率也是不一样的，到期以后能拿到大约百分之十到十四的利率，再加上不同的银行有不同的优惠政策，所以才有了兑率的不同……”
　　武向东的三角眼顿时闪闪发光！
　　“所以说，一百面值的国库券，咱最多能兑到……嗯这利息是十四块、然后再加四块优惠政策？也就是……一百块钱能兑到一百一十八！”武向东激动地问道。
　　武媛点点头。
　　“要是咱在收国库券的时候，能砍到八十的话，这又有了二十的差价！再加上先前的十八，一百块咱能赚上三十八块钱！”武向东越来越激动，“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嚷嚷了起来，“……还等啥咧！咱这就走吧？！”
　　武媛笑道，“你不怕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个屁！老子没偷没抢的，真金白银的钞纸拿去收了国库券，拿到国家的银行去兑的钱……一没造假、二没骗人，怕个屁！”武向东嚷嚷道。
　　武媛掩嘴笑了起来。
　　说干说干。
　　父女俩吃完了晚饭，收拾好了碗筷，然后就一块儿遛着弯儿的去了厂区门口，花七角钱买了个大西瓜，抱着上了王干家。
　　见武氏父女俩边来串门儿，武仪春和王老太都挺高兴的。她们一面埋怨武氏父女，说都是自己人、串个门儿还买什么东西；一面高高兴兴地把大西瓜切了，不但招呼自家人来吃，还送了几片去隔壁……
　　大伙儿聊了一会儿的天，老的小的都去看电视了，武媛这才把兑国库券的事儿告诉了武仪春。
　　武仪春沉吟道，“……也不是没人这么干，但一来呢，咱们都上着班儿在呢！想干这种事儿，不得成天在外头跑？这二来呢，大伙儿都是踏踏实实干工作赚实忱钱的人，不大有人想弄这些投机取巧的事儿……”
　　武媛点头。
　　——二姑的意见，基本就是当下的主流思想了。
　　所以，这才给“投机取巧”制造了市场嘛！
　　“我和我爸爸就想试试，毕竟距离他上班、我上学还有七八天的时间不是？”武媛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我们也不想白跑，所以……想问问二姑你要是手上有国库券的话，我爸爸就替你跑个腿儿？”
　　武向东坐在一旁，插嘴道，“……保证不昧你一分钱！”
　　武仪春笑了。
　　“国库券！那家里还真多得是！大哥你要的话，这么着吧，我全拿给你，你上哪儿兑、兑了多少钱我也不管，总之你回来以后给我原价的百分之五十就成！反正别人收国库券的都是这价……我是觉得这玩意儿收着没用、贱卖了又挺可惜的……”
　　说着，她想了想，说道，“要是我没记错，应该家里还有三百多块已经到期了的国库券，没到期的给你们也没用……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给你们，嗯，等你们回来了，给我一百五就成！”
　　武媛大喜！
　　武向东却道，“那怎么行，说好了不昧你一分的……”
　　武媛打断了他的话，“爸爸，这是二姑的好意，咱们手上有了国库券，才有底气上其他地方去问、不是么？”
　　说着，她又朝爸爸眨了眨眼。
　　武向东顿时省悟了过来。
　　——事成之后，给武仪春多少钱还不是由着他们父女俩？
　　当下，武仪春就把家里的三百多块钱的国库券尽数拿了出来，交给了武氏父女俩。
　　末了她又千万交代武氏父女俩，“大哥，你可别忘了九月一日你是一定要去厂子行政部报道的咧！还有阿媛啊，你姑父已经给你办好了入学手续，九月一日开学……可千万不能耽搁！”
　　武氏父女齐齐应了一声，怀揣着武仪春给的国库券，激动万分地回了家。


第49章 
　　一大早, 武媛和武向东就起来了。
　　武媛把自家的三百多现金和三百国库券都贴身收好，父女俩各背了水壶、又一块儿去了食堂，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大馒头……
　　接下来，父女俩去了镇上的长途班车站。
　　两人都不识字儿, 看站牌买车票都成问题。
　　但武媛有前世的经验，甚至还在县城呆过两年……对于省城和县城, 以及周边省市, 她还是比较了解情况的。
　　所以……
　　既然不识字儿，那就只能靠着一张甜嘴儿找人问路, 遇人就说“漂亮姐姐好想麻烦你一下”、“大哥哥你这么帅我可不可以问问你”诸如此类的……
　　武媛顺顺利利地买到了去县城的车票。
　　父女俩坐上了班车，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到县城的时候, 已经过了晌午了。
　　两人就着凉白开吃了几个馒头, 随便应付了一下，然后就一路问着人找到了银行、信用社，挨着个儿的问。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父女俩一连问了四家银行外加信合社, 差价就达到了两块钱！
　　这跑了一圈儿下来, 天也黑了。
　　武向东问道, “姑娘, 咱是住店呢、还是桥底蹲呢？”
　　武媛道, “爸爸, 咱搭火车上省城去……火车走一晚上，天一亮咱就能到省城！”
　　武向东一拍大腿，“我咋就没想到涅！还是姑娘厉害！”
　　武媛笑眯眯的。
　　父女俩便又赶到了县城的火车站, 买了两张去往省城的火车票。
　　嗯，坐票没舍得买，武媛买了两张最便宜的站票。
　　看着距离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武向东向女儿提出要求，“姑娘给买碗水饺吃哩，这大馒头啃了一整天、吃饱了也烧胃。”
　　武媛欣然应允。
　　父女俩去了火车站门口的小馆子，武媛点了两碗水饺一碗素面……
　　她只吃了一碗水饺，剩下的一碗水饺和一碗素面全被武向东吃了个干净；然而到了最后，他连女儿吃剩下来的面汤也没放过，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个精光！
　　两人吃饱喝足了，这才又回到了火车站的候车室，乘上了开往省城的绿皮火车。
　　这非年非节的，绿皮火车的空座率还挺高，只买了站票的父女俩运气很好的找到了空位。就是车厢里闷热得很，也不知是谁脱了鞋，搞得整节车厢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死鱼味儿……
　　火车慢吞吞地行进着，武媛靠在父亲身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火车终于抵达了省城。
　　父女俩下了火车，原本商量着早饭将就着吃点儿算了——前一天带的馒头还剩下四五个，就着在火车上打的凉白开，应付应付吧！
　　可是，因为连人带馒头地在绿皮车厢里捂了一晚上，馒头都有点儿馊味儿了。
　　武媛说馒头不要了，可武向东却舍不得扔，直嚷着没事没事儿，他就吃这几个馒头当早饭，教女儿买包子吃。
　　武媛又跑去问了问省城火车站附近包子铺里的包子价格……
　　——和她的拳头差不多大的中等个头的包子，居然要一毛五一个？！
　　汽配厂食堂里的馒头，一个就有她的俩拳头那么大，而且还只要五分钱呢！
　　吃不起吃不起！！！
　　可是……
　　不吃饿得慌啊！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买了一个肉包子。
　　她把包子里的肉馅儿抠出来给了武向东，她吃沾了肉味儿的包子皮，另外又掰了大半个馒头、就着凉白开吃了。
　　父女俩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然后就一路问着人，依旧摸到了银行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
　　省城里的各家银行虽然兑率也不一样，但基本每一家都跟县城的银行差不多！其中有一家银行的兑率甚至比昨天在县城问到的兑率还低！
　　武向东道，“怕是省城人多哩，所以银行都不稀罕兑国库券的！巴不得你们都别来兑！”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武媛立刻又带着爸爸回到了火车站，按着火车线路指引，随便找了个隔壁省的地名儿，买了最快一趟发车的火车票，又乘着火车走了。
　　下午四点多，她们终于抵达了这个小小的县城，找到银行问了问兑率——
　　嗨，这兑率，还真是比省城高哪！
　　想着天色已晚，武媛和爸爸找了个小馆子，各吃了一碗素面，然后又回到了火车站，又买了夜行的火车票，去了另外一个县城……
　　就这样，父女俩在三天之内倒了十几次车，跑遍了附近十几个县市，终于在一个小县城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兑率最高的极小的银行。兑掉了武仪春交与的那三百四十五元的国库券以后，武氏父女拿到了四百零七元七角钱的现金！！！
　　银行的工作人员还很好脾气地告诉他们如何计算兑率，以及更新银行挂牌兑率的规律什么的。
　　八零年代末还不流行百元大钞……
　　从银行出来，武向东捧着银行给的几迭崭新的、还带着油墨香的十元钞票，激动得两只手都在颤抖！
　　武媛也高兴得要命！
　　纵使这三天的奔波……简直颠碎了她的骨头，而且几乎没睡过一个通宵合眼的觉、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但真的好值得啊！
　　回到了汽配厂，父女俩直奔武仪春家，将三百块四十五元交给了武仪春。
　　武仪春推辞道，“不能不能！我哪能收这么多呢！看看，你俩走了这三四天才找到这么一家合适的，你说你们还一比一的兑给我，那你俩活该喝西北风？”
　　武媛笑道，“也不全是……我们把二姑的利给昧下啦！”
　　武仪春一愣。
　　武媛解释道，“二姑给的国库券，是五年期百分之十四的利，银行给了每满百元五块钱的优惠政策……我和我爹一共得了四百零七块呢！不过也就是帮着二姑跑了一趟腿，咱们就净赚六十块钱呢！”
　　武仪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能换这么多？你、你们怎么找到的？”
　　武媛简单地说了下过程。
　　武仪春啧啧叹道，“我的天……难怪你俩这一走就走了三天！该！这么着吧，我跟你王二婶、王三婶说一声，再劳烦你们替她们也跑一趟怎么样？她俩手里的国库券……嗯，少说也有三四百块钱！我做主了，你俩拿着她俩的国库券去，回来给她们打八折就好了！”
　　武媛笑道，“哪儿能呢！二婶和小婶子待我就像亲姑娘一样，我和我爸爸都不干这事儿！原价原价！当然了……也只给原价，毕竟我爸爸还要花钱坐火车、吃饭和住宿呢！”
　　“傻啊你！”武仪春用手指戳武媛的脑门儿，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厂子里也有家属是专门兑国库券的哩！你不晓得，交给人家兑，关系好点儿的打八折，不然打七折……着急用钱的打五折都有！以后要是你爸爸拿这个当副业，不事先讲好价格的话……你们倒贴啊！”
　　武媛本就有着给爸爸找个“副业”的心思，听了二姑的话，就点了点头，说道，“那二姑你帮我想想呗，我爸爸也就是想赚点儿路费钱……不然，凭着我爸那点儿工资，我们吃食堂都不够呢！”
　　武仪春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当天下午，她就把俩妯娌叫了过来，让她俩把所有的国库券都拿了出来……
　　然后王二婶和王三婶又动员了一下身边的闺蜜啊、邻居啊、玩得好的同事啊，大伙儿都把家里闲置多年的国库券拿了出来。
　　这么一算计，武仪春交给武向东的国库券，共计有一千二百多块钱的面额！
　　跟着，武仪春又拿来了王珩的作业本和笔，和武媛、王二婶王三婶一块儿算起了帐。
　　最后武仪春敲定了——
　　王家人自己的国库券，交给武向东去兑，面额一比一就好，利息归武向东所有。王家妯娌可以接受（接单）别人的委托，把国库券交给武向东去兑，成交价打九折，剩下的一折，王家占一半儿、武向东占一半儿、利息还归武向东所有。
　　九折兑国库券，王家俩婶子都觉得武向东太亏了……纷纷劝说打八五折都算是很不错的。
　　但武媛却乐意至极！
　　首先，有了王家妯娌的帮忙，可谓是国库券的来源已经有了；其次，看起来表面上武向东只有百分之五的利，但再加上利息、以及国家利好政策，加总起来……少说也有近百分之二十的利呢！
　　再说了，有了武仪春和王家婶子们做保，武向东甚至不需要先行支付兑款。他可是直接拿着人家给的国库券、坐火车去兑成现金回来，然后就直接分帐的！
　　也就是说……
　　有了武仪春和王家婶子们作保，他根本连本钱都不用！
　　资源就是资本啊！
　　只要武向东把嘴巴闭紧了，不说出那家高利兑换的银行……不让别人找到，那他就有绝对的优势！
　　大约武向东唯一需要付出的成本，就是独自出门在外的、关于安全方面的风险了。毕竟在这年头怀揣巨款出门搭乘火车和长途班车什么的，危险系数还是蛮大的。
　　但对于武向东来说……
　　安全是啥？
　　他天生就是一脸的凶相，一笑，嘴里就露出了獠牙，看起来凶神恶煞又痞里痞气的、完完全全就是个流氓；要是一皱眉、再瞪眼，简直就像是要杀人似的！再加上他身材壮实、言行举止又粗鲁……
　　嗯，这回武媛跟着他在外头闯荡了三天三夜，确实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讪的；就连那些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的地痞混混见了他，也自动退避三舍！相反，觉得他不像好人、接二连三地来查他身份证的警察还真不少……
　　除去不识字、怕他会吃亏之外，武媛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的安全。
　　当下，武媛和武向东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睛，笑嘻嘻的答应了。


第50章 
　　和王家妯娌谈完正事儿, 武氏父女便准备往家里去。
　　光是为武仪春跑这一趟换国库券，武媛父女俩就净赚了六十块钱！
　　外加这次又接了一趟一千二百多的活计，粗略一算，明天武向东再跑一趟的话, 大约还能再赚二百块钱呢！
　　武媛和武向东都给高兴坏了。
　　父女俩都是穷惯了的，手头一有钱就想霍霍。
　　当然, 也因为前几天太累太苦, 两人就商量着，不如叫上武仪春一家子去外头的馆子里好好吃上一顿。
　　只是, 汽配厂突然来了个急活儿，领导让人带了话给王干, 喊王干和武仪春两口子去加班儿（这夫妻俩都是车间技术骨干）；再加上武仪春也心疼武向东出去跑了几天、没好好吃睡且第二天又要往外跑……
　　于是, 武仪春婉谢了邀饭，还催武氏父女早点儿回去休息，然后就和王干匆匆回车间加班儿去了。
　　所以这一顿晚饭，武媛和武向东两人下了馆子。
　　扣肉、粉蒸肉、回锅肉、红烧肉、蒜泥白肉、蒸肉丸子……
　　武向东豪气地将每一样不带配菜的肉都给点了一份！
　　味道浓郁鲜美又好吃的大块肉混着软香热乎的米饭, 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可武媛吃着吃着, 眼泪突然就哗哗地往下淌……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这还是她头一回吃肉吃得这么畅快！
　　前世穷苦的生活, 使她养成了克勤克俭的习惯, 并且在她当上了快餐店老板以后, 依旧拥有惯性思维，即使有钱吃肉了，却依旧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没想到, 今生回来了半年不到，就能这么奢侈的吃肉！
　　呜呜呜一桌子六七个菜，全是不带配菜的肉！全是巴掌大的、肥瘦适中的肉！
　　武媛死命地忍住了呜咽声，并且开始狠狠地扒饭，又大口大口的吃肉……
　　很快，她就止住了哭泣。
　　吃肉算啥呀！
　　以后她还要天天吃肉、顿顿吃肉呢！
　　但是——
　　武媛想了想，一边扒饭一边说道，“爸爸，呆会儿吃完了饭，趁着天还没黑咱们赶紧去一趟菜市场，我给你买双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武向东便打断了，“买啥子鞋！老子的鞋不是好好的！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武媛低头看了看父亲的鞋。
　　——那双巨大的、破烂的鞋子，还是当初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穿错过的。
　　鞋底还有个洞，她是知道的。
　　“就买！就买！不光只给你买鞋，还给你买两身衣裳！从里到外都要买！嗯，不光给你买，我也要买！爸爸！这些东西不是咱们用不上，是因为咱们没钱所以买不起！可现在咱们有钱了，为啥不买？”武媛说道，“……以后，咱们会更加有钱的！”
　　武向东本来还想说不买的，听到后来……
　　“成！那买！最好再买两顶新帐子咧，夜里睡觉蚊子吵得很。村长老婆送的那一顶，我看破了好几个洞，挂着跟没挂似的！”
　　武媛笑了。
　　一桌子七个肉菜，居然被父女俩吃了个精光！！！
　　肉饱饭足以后，父女俩又去了厂区不远处的菜市场。两人从里到外各添了几身，还买了袜子、鞋子等物，以及两顶新帐子。
　　吭哧吭哧地扛着这些东西回到了新家，武媛出了一身大汗。
　　武向东自动自觉地拎了塑料桶，出去提水去了。
　　他洗澡方便得很，直接站在水台旁边脱了上衣、穿着裤衩儿，再把水桶接满了水，直接淋在身上，双手摸一把肥皂再胡乱往自己身上搓几下再一冲水……搞定！
　　武媛洗澡呢，就不那么方便了。
　　这平房吧，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独立的厕所和洗澡的地方。要想洗澡呢，就得拿着大澡盆在屋里洗，那家里的其他人就得避出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家属旧区的晚上，外出遛弯儿的人特别多的原因。
　　武媛挺不喜欢这样的。
　　她人小，装洗澡水的时候还行，反正是分几次先倒热水、再倒冷水的。可洗完澡以后要想把盛满了洗澡水的大浴盆端出去倒水……那就难喽！
　　但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麻烦爸爸。
　　所以要想倒掉洗澡水，她还得把澡盆里的水舀到桶里，再一趟一趟地把水桶拎到外头倒掉。
　　在这盛夏的晚上，洗个澡是很舒服的。就是洗完澡以后，光是把洗澡水倒掉这项重大工作……就能让她再出一身大汗！
　　而且每次她洗完澡，家里的水泥地面总是水汪汪的。
　　这种感觉太不清爽了！
　　这时，武向东已经洗完了澡，还给她拎了一桶冷水回来，然后跟她说了声“我去前头找郑辉打牌”，就准备走了。
　　武媛知道，爸爸这是避了出去，好让她在屋里洗澡呢！
　　“爸爸！等跑完明天这一趟，你回来给我在后门那里砌个洗澡房吧！每次洗澡都把屋里搞得脏死了……”武媛嘀咕了起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旧区里好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旧区里的平房，每一间都分前门后门；前门和后门的门口，都有一道用水泥砌成的排水沟。不少居住在这里的人家为了方便，都自己在后门处捱着门口用水泥和砖修了个简易的洗澡房，倒水什么的也方便。
　　武向东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咧！”
　　说完，他就朝着外头走去……
　　武媛又追上去说了声，“爸！去了郑叔家，你可别说兑国库券啥的！咱已经跟二姑说好了，以后就别自个儿在外头揽这些了！有了二姑给咱把关，咱们也不用自己垫钱什么的……”
　　武向东有点儿不耐烦了，“老子早就晓得了……你啰嗦个屁啊！”
　　武媛皱眉，又嚷嚷道，“那你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武向东早早起来……
　　武媛比他还早。
　　而且她已经架好了锅，煮了一大锅的面条，凉白开也已经装在了水壶里，桌上摆放着个旧布包，里头装着几个丑丑的苹果、一条擦汗用的毛巾，甚至还有把摇扇。
　　“爸爸，把面吃了哦……现在还太早，食堂里怕是还没有早饭卖，你出去坐车的时候在外头买几个包子吧，免得……万一在路上错过了饭点，起码还有点儿垫肚的。”
　　“晓得了。”武向东答道。
　　武媛又担心地问道，“不如还是我陪着你一块儿去？”
　　“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娃儿！还要你陪！你在屋里把饭菜搞起……我应该是坐下午四点的火车回来，应该晚上八点前能到家，你给我搞点好菜，酒也搞一瓶咧！”武向东说道。
　　武媛只得应下了。
　　武向东吃完面条就挎上背包走了。
　　武媛在家里收拾了一下，上外头去买了半斤猪肉和一把辣椒、一颗大白菜和一瓶红米大曲回来。中午的时候她也没去食堂打饭，就煮了点素面、打了个鸡蛋又撕了两片白菜叶子进去。
　　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她就把切成了大块的猪肉炖在了炉子上。
　　这一炖……
　　就炖到了大晚上。
　　夜里八点多，武媛望眼欲穿的……
　　可武向东却一直没回来。
　　她心里又着急又害怕，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九点半，武媛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去武仪春家，让二姑帮着想法子找找武向东……
　　结果她站在门口、正准备锁门呢，远远地就听到了武向东的声音——
　　“二丫！过来接一把咧！”
　　武媛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她飞快地朝着武向东跑了过去……
　　跑到父亲跟前，武媛这才注意到，父亲的手里居然捧着十几根冰棍儿？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路上还顺利吗……”
　　武向东道，“顺利！没事咧……就是个丑逼火车晚点咧，嗨！那个热……差点儿没捂死老子！水也喝完了！刚在厂子门口想买根冰棍儿吃吃、解解渴……马的那个卖冰棍儿的老娘们儿跟老子哭，求老子买完她的冰棍儿……想着你爱吃，老子就买了！”
　　武媛瞪着他捧在手里、堆成了小山的冰棍，哭笑不得，“爸爸！你当这冰棍儿能放上好几天让我慢慢吃还是咋滴啊！”
　　“拿着拿着！卧槽老子的手都已经冻到没知觉了！”武向东大呼小叫了起来。
　　武媛又好气又好笑，接过了爸爸递过来的冰棍儿，跑着回到家里，数了数……嗯，一共有十七根？而且都已经半化不化的了！
　　想着这个点儿再送到王家去，怕是王珩王璎他们已经睡了、而且冰棍儿也已经在化了……
　　于是，武媛留下了四根儿自己吃，其他的十三根……都分给了刘四江、张建军和郑辉这几家。
　　等到她送完了冰棍儿回到家里的时候，武向东已经在接水台那儿洗完澡了，正拎着桶回家走呢！
　　“爸爸，路上还顺利吧？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咧！顺利得很，我到了地儿以后兑完了，人银行小伙还问我有没有，说他任务没完成咧！这个也有任务的吗？这是啥任务……上赶着给人送钱吗？”
　　父女俩一边聊一边往回走。
　　待进了屋，武向东一把把门关上，这才冲着武媛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回换得可比上回还多！上回咱是四块的利，对吧？这回银行那小子说，再加给我八毛的利……以后有了券、让我再让他那儿去兑，五千以上加一块二的利，一千以下加四毛的利，一千到五千加八毛的利……”
　　武媛听了，两眼闪闪发光！
　　她立马就开始心算……
　　片刻，她脱口而出，“本金是一千二百六十三，十四利息的有七百四十三，十二利息的有三百五，十一利的有一百七……咱们赚上二百二十五元八角二！”
　　武向东道，“在外头我没敢数……钱全在纸包里咧，你拿出来数数？那啥，先不慌，给老子添碗饭啊……踏马的都快被饿扁了……”
　　武媛应了一声，连忙添了碗满满的白米饭，又浇了一勺子已经被炖得烂烂的、和肉汁一般的红烧肉堆在饭尖上，端过去给了爸爸。
　　武向东开始扒起了饭。
　　武媛则翻开了他的布包，从里头找出了一个用报纸叠成的纸包。
　　打开一看……
　　几迭花花钞纸啊！
　　武媛细心地数了一遍……
　　果然，除去本金之外，还有二百二十五元八角二分的散钞！！！
　　她笑眯了眼。
　　武向东一口气扒完了一整碗饭，觉得还不够塞牙缝的，就问了女儿一声“你吃了没”。可武媛一整个晚上都在担心他，哪儿有心思吃饭？
　　当下，她赶紧用个小号的碗添出了一碗饭……
　　武向东不屑地说道，“你就吃那点？鸟吃的都比你吃的多！”
　　“够了！这都九点多了我吃一点儿垫点儿肚子就成，马上就睡觉了……”武媛笑眯眯地说道。
　　武向东想了想，“也对，你不还有冰棍儿吃吗？”说着，他直接把饭锅拿了过来，又把红烧肉扒拉了一小半儿堆进女儿的饭碗里，然后就直接把那碗红烧肉给倒进了饭锅，开始了狼吞虎咽……
　　——还有冰棍儿？
　　武媛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了放冰棍儿的那个搪瓷杯子。
　　冰棍儿就快要化完了！！！
　　她连忙过去，拿着冰棍儿吃了起来。


第51章 
　　武向东也是个急性子。
　　前一天武媛说想要个洗澡房, 于是这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 洗漱完随便吃了些早饭他就上郑辉家去, 喊了一帮人来家里砌洗澡房。
　　正好郑辉今天轮休, 就很热情的喊了另外几个人来帮忙。他们不但不愿意收钱、还帮着去外头买了砖头、水泥、钢筋、窗户木框子回来, 一上午下来, 水泥和好了，砖也全部都拉到了家门口……
　　只等着吃过了午饭就开工砌屋！
　　砌个洗澡房的技术含量不高，而且郑辉来厂子里当临时工之前就是个泥水匠……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一下午就能弄好。
　　到了中午, 想着郑辉他们不肯收钱, 武向东就找女儿要了十块钱, 喊郑辉和其他几个人下馆子。
　　武媛拿了个搪瓷杯跟着去, 等武向东点了菜、小馆子的老板娘上了菜以后, 她给打包了一些菜，用搪瓷杯装了，怀里还揣着那一千二百多块钱，去了王干家。
　　正好是午饭时间，武仪春和王干都在。
　　见武媛捧着一搪瓷杯的肉菜跑来了，武仪春心知肚明。
　　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招呼着武媛吃了饭，这才喊了武媛进房间，又打发王珩王璎去把俩妯娌叫来……
　　等到王家的两个婶子也到了以后，武媛老老实实地把一千二百六十三元的本金，交给了武仪春。
　　当然，武媛并没有说额外的利钱什么的, 只说了她爸爸昨晚很晚才赶回来，连饭也顾不上吃云云。
　　王家二婶和三婶是压根儿就没想到……
　　武向东居然在一天之内就把国库券给兑了回来！
　　而且还是真金白银的等面积的钞纸啊！
　　王氏妯娌仨都激动得要命！！！
　　尤其是……
　　当武媛表示说，要等面额一比一的兑换给她们的时候，王氏妯娌就更激动了！
　　武仪春道，“不不不！阿媛啊，晓得你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可也不能让你爸爸白跑腿儿啊！这一天之内跑这么远、而且手里还拿了那么多的钱出远门……又辛苦又危险！总之呢，可不许你推托了！咱们就给打九折！”
　　王二婶和王三婶也说道，“是啊，你爸爸太辛苦了……”
　　武媛说道，“二姑，可不能这样！咱们前天不是说好了么！说好了就不能再改了！再说了，就是给婶子兑原价，我和我爸爸能亏？”
　　武仪春一滞。
　　是啊……
　　按着她和王干的职称和级别，每个月的工资会有几块到十几块钱被强制换成国库券，一年下来就是近两百块钱。但首先这些国库券得到了期才能兑换，其次就算是到了期的国库券，一年最多也就百把块，兑全额和兑九折相比，不过也就只相差了几块钱而已。
　　几块钱！
　　何必为了这点儿钱争个面红耳赤？
　　以后给阿媛买书包啊、本子笔文具什么的，又或是过年的时候给大哥买瓶好酒就是了！
　　武仪春爽朗地笑了，“……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王二婶和王三婶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抿着嘴儿笑了起来。
　　接下来，武仪春在那一千二百多块钱里，先剔除了自家妯娌的钱，然后又把剩下的其他人的钱里抽出了百分之十，一半儿分给了妯娌们，一半儿递给了武媛。
　　当下，众人便皆大欢喜！
　　王家妯娌们不但全额兑到了国库券，而且还各自分了十几块钱。武媛也一样，一天之内就有两百多块钱到了手……怎不叫她喜气洋洋的啊！
　　厂子里的广播响了起来。
　　在汽配厂里，每天的早、午两班儿的上班、下班前半小时，总会响起广播，以提示职工们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请大家准备前往工作岗位吧。
　　于是武媛告辞回了家。
　　在走出王家的时候，她听到王二婶、王三婶正在小小声和武仪春说道，“……大嫂子，阿媛真是能干啊，年纪小小就开始当家哦……”
　　武仪春叹道，“没法子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这个大哥啊，你们也晓得他的情况了，阿媛身边又没个女性长辈，以后你们也多帮着我照看她一些啊……”
　　那俩婶子说道，“那肯定呀！这么能干又省心的姑娘，能不招人喜欢嘛……”
　　武媛抿嘴一笑，心里暖暖的。
　　她步履轻快地回了家……
　　只是，刚一回到家，她就被吓了一跳！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武向东还和郑辉他们在外头的小馆子里吃饭喝酒呢！可现在也就是中午两点半……她家后门那儿，郑辉和武向东领着几个大汉正光着膀子忙得热火朝天的，而且洗澡房居然已经成形了？？？
　　这也太快了吧！
　　只见大约两米见长一米见宽、带两扇窗户和一扇木门的水泥屋已经伫立在她家后门！
　　不过，水泥看起来还没干，所以呈深灰色。
　　这下子可好了！
　　武媛守在一旁激动地打量着……
　　这洗澡房看起来比她想像中的更大更宽敞一些，而且又带着装了钢筋防盗条的窗户和木门，既安全又透气呢！
　　“爸爸！洗澡房里会有电灯吗？”武媛惊喜地问道。
　　武向东正站在一旁给人递扳手等工具，听了女儿的话，他叼着根烟，含糊不清地答道，“有！有哩……电线灯泡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装了！还有咱们的三道门都给改装了双保险的锁哩！哎，姑娘去买个冰西瓜回来，等咱们搞完了就吃个冰西瓜！”
　　武媛心花怒放，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跑出去买西瓜去了。
　　买了个冰西瓜回来，武向东招呼众人吃了，然后又低声交代她说，让去饭堂打几个菜回来，晚饭他就请大伙儿在家门口的树荫下吃饭得了……
　　武媛点点头，开始了操办。
　　不过，她拉上了郑辉老婆、刘四江老婆和张建军的老婆。
　　几家的婶子都挺热情的，纷纷把自家的桌子和板凳都搬了过来，在平房前的树荫下按一字排开……
　　接下来，女人们就开始了凑菜。
　　武媛拿了三块钱的饭票给张婶儿，请她去食堂打个肉菜回来；刘婶儿说家里有现成的米酒可以拿过来、郑婶儿则把家里的碗啊筷子什么的都搬了过来……
　　武媛就带着张、刘、郑家的女孩子们跑到了厂子门口的菜市场，花上五块钱称了两斤卤猪头肉、一大份卤豆腐、一大包的炸花生米、还买了几斤新鲜的黄瓜，一大把青菜和一大桶的冰粉……
　　回到家里，武媛架锅烧热油做了一大钵红油辣椒酱，又切了姜蒜末、用酱油盐和醋拌了黄瓜，最后又利用锅里剩余的油末子炒了个青菜。
　　到了晚饭时分，几家人凑在树荫下吃起了晚饭。
　　——用搪瓷盆装的油泼辣子拌卤猪头肉、用搪瓷盆子装的卤豆腐、从食堂打回来的酱爆腰花和回锅肉，再加上凉拌黄瓜、炒青菜、油炸的花生米……竟然也摆了一大桌子！
　　米饭呢，是每家本来就有在食堂蒸的。
　　所以在这桌上，连着饭锅也摆了好几个！
　　其他的邻居见了，也有过来凑趣的，就把自家的饭和菜也都拿了过来……
　　当下，男主人们都凑在一边儿推杯换盏的，妇女们就围在一边儿说三道四，武媛就跟这些人家的孩子们玩了起来。
　　一顿饭吃到了月中上天。
　　人多、菜多，还有酒……
　　男人们个个儿都喝得醉薰薰的，妇女们人人被撑得半死，武媛和其他的小孩子们玩出了一身的汗……
　　结果喝醉了酒的男人们又吵嚷着要打牌。
　　武媛看着爸爸那副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有点儿担心，想去劝几句……
　　但张婶却拦住了她，低声说道，“别管他们！爱打打哩！他们喝醉了酒你去拦……当心捱揍哩！反正都已经喝成了这个样子，怕是连牌都认不出了，随便他们搞！”
　　武媛看了看其他妇女，似乎人人都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她只得作罢。
　　于是男人们又开始了打牌……
　　但这时候都已经过了十点了！
　　她也忙了一天，有点儿累，再加上对自家的新洗澡房还是挺期待的……
　　武媛便去提了水回到屋里、栓上了门，尝试着用新的洗澡房洗澡。洗澡房里有电灯，也有玻璃窗、窗户上还装着防盗钢筋条，但是没有窗帘。
　　地上被郑辉趟了水泥，但之前的公共排水渠沟还在。为了防止老鼠顺着公共排水渠沟蹿进来，所以在她家洗澡房的两头还装上了闸门似的铁网，既方便倒水，也方便万一将来堵上了，只要一抽开铁网就能把落叶什么的给冲出去！
　　武媛小心翼翼地踩了踩水泥地板……
　　可能是因为天气又干又热，所以地板的水泥已经干了。
　　她找出了一块旧床单、一块大号的包袱皮，给当成了窗帘，折腾了半天才挂好了。
　　接下来，武媛放下了澡盆，用水洗净了盆子，然后开始倒冷热水。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倒水的时候，现在她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把脏了的洗澡水舀进桶里再倒掉；只需要费些力气把澡盆子的一头给搬起来，再一倒……洗澡水就直接泼在了水泥地上，然后再顺着排水渠道流了出去。
　　武媛踮着脚朝屋里走去……
　　嗯，下回要记得在洗澡房门口放块地垫。这样的话，湿了的拖鞋在地垫上擦一擦，就不会把水迹带回屋里了。
　　洗完了澡、屋里却依旧是干干爽爽的！
　　这种感觉真好^_^
　　可是，武向东他们还在外头打牌！
　　武媛看了看座钟，现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除了打牌的男人们，妇女和孩子们已经不在了，可能已经回去睡了吧！
　　武媛不客气地大声嚷道，“爸爸！十二点啦！早点休息！”
　　武向东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睡咧！我再打几盘……王炸！哈哈哈哈哈哈哈……”
　　牌桌上其他的人纷纷叫嚷了起来——
　　“卧槽老武啊你今天是踩了狗屎吧怎么老是赢啊！”
　　“马个匹滴劳资今天一把都没赢过，太霉了吧！”
　　“老武你手气咋这么好！一晚上的大王小王啊……”
　　“哼，别是出老千吧！”
　　武向东骂了起来，“放屁！老子怎么出的老千？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这牌又不是我家的！”
　　众人纷纷劝道——
　　“算了算了，今天他起新屋、手气好也是有的……”
　　“老许啊我们都跟你一样啊，一晚上一把没赢过！不止你一个人霉啊！”
　　“就是嘛，我也抓过大王小王，也小赢了两把哩！”
　　“再玩几把就不玩了，明天老子还上班咧！”
　　武媛站在家门口等了一会儿……
　　见众人始终没有结束的意思，而且她也困得狠了，只好自顾自地回家睡觉了。


第52章 
　　【武媛愤怒地吼叫道,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这种人！”
　　邋遢憔悴的武向东低着头, 有气无力地说道, “……下回不敢了。”
　　武媛怒叫道, “下回？下回是哪一回！爹啊！咱辛辛苦苦的挣下的家当……全被你赌钱输精个光！一点儿都不剩下了！”
　　“姑娘你再给我二百吧！我保证……这回一定能赢回来！等我把输掉的全都赢回来以后就再也不赌了……”武向东哀求道。
　　“不——”
　　武媛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
　　“啥子不？”有人惊诧地问道。
　　武媛睁开了眼。
　　屋里亮着昏暗的灯, 入眼处是惨白的白纱蚊帐……
　　以及, 她听到了爸爸说话的声音。
　　武媛没说话，却喘起了粗气。
　　她刚才……这是做了一个梦？？？
　　“姑娘咋滴了？做噩梦了？”武向东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深呼吸……
　　“爸爸，现在几点了？”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武向东犹豫了一会儿, 答道, “三、三点半了。”
　　武媛的床就捱着后门。
　　透过新买的白纱蚊帐的和垂了旧窗帘的边缘看去, 窗子外头果然一团漆黑。
　　所以……
　　武向东刚才和郑辉他们一直打牌打到了凌晨三点半？
　　“姑娘快睡吧！”武向东说了这么一句, 关上了灯。
　　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可武媛却睡意全无……
　　她睁大了眼睛, 却只看到满眼的漆黑, 还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应该是另外一边儿武向东摸黑上床的声音。
　　“爸爸——”
　　武媛欲言又止。
　　武向东道，“嗯，有事明天再说。”
　　黑暗中，武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最终还是说道，“爸爸……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赌｜钱？”
　　武向东“嗯”了一声，又道，“也就是小赢了几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了隐隐约约的自豪。
　　“……还是胆子小，要放在以前……赢个几百块也不啥事儿。”武向东得意地感叹道。
　　武媛倒抽了一口凉气，追问，“以前？以前你在哪儿赌过钱？”
　　武向东沉默了。
　　“在监狱里？”武媛继续问道。
　　“你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武媛压制住满腹的怒火, 又问，“所以你、你从……那里出来以后，身上有二百多块钱……那些钱都是在牢里赢来的？”
　　“……”
　　——当时武媛就觉得奇怪。在这个年代，乡下人能有两百块钱，那都属于是有家底的人了。武向东刚刚才从牢里放出来，怎么有这么多的钱？
　　只是，因为当时武媛也不了解他，再加上那会儿他也不让她问，所以她只好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
　　可现在……
　　见他久久地不说话，武媛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便继续问道，“你晓得自己有赌｜钱的毛病，所以不敢在自己身上放一分钱，才要让我管钱的？？？”
　　“……”
　　武向东话不多。
　　但此刻他的沉默，却更武媛觉得心惊胆战！
　　她厉声喝问道，“先前我喊你回来睡觉的时候，我听到麻叔说……他说、他问你是不是出老千……出老千是什么？是不是你偷牌了？还是骗了牌？出了假牌？”
　　这一次，武向东终于不再沉默，“打扑克牌出老千嘛，意思就是、就是换了牌呗……”
　　武媛愤怒地尖叫了起来，“那你是不是出了老千？是不是？是不是！！！”
　　武向东再一次沉默了。
　　此刻在他心中，也正天人交战……
　　当年他犯的可是杀人罪，本来应该命抵命的，后来死缓改成无期，无期再改成有期……蹲了这十几年的监狱，什么样穷凶极恶的人没见过？
　　他当然也见识过赌博成性，输完了自己和亲戚家的家产以后，不但连爹妈老婆孩子、甚至连亲戚都当成人口贩卖掉还不够抵债，最后又铤而走险犯下诈骗、偷盗、抢劫甚至杀人罪的赌徒……
　　老实讲，了解了狱友们犯下的罪、知道了人性本恶以后，武向东对人生已经充满了绝望。
　　少年时的他，也曾经一腔热血。
　　但是……
　　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出狱以后，他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其他二进宫、三进宫的狱友一样，因为在监狱里呆的时间太长而无法适应社会，最终无法融入社会而自暴自弃……
　　但是，上天赐给了他一个女儿。
　　虽然阿媛是个女娃娃，没啥力气种田干重活，以后大了也会嫁出去，不能给他养老送终。但这个女娃娃不怕苦、不怕累，因为人小力气小，但做农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而且脑子聪明得吓人！
　　从出狱到现在，武向东很清楚，现在他所走的每一步路、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被这个女儿给“逼”的。
　　从当初他看着她被武老太那个死老太婆欺负得要死开始、从他看不惯武二狗特别狠待她开始、从他开始替她担心觉得他要是不收养她说不定她就会被武家人折磨死开始……
　　——在没分家、没过继之前，是她小小声提醒他她攒下了一些菌子……后来武向东把她攒下的那些东西直接送给了幼时的好友刘孝忠，最终唤醒了他与刘孝忠之间的兄弟情。
　　——当初分家的契机是因为武老太说，要全家勒紧了裤带供武向北念大学，武向东心里不爽才逞一时之气的。所以在争取家产的时候，武向东根本没啥想法，主要是出于对武老太的怨恨，才故意刁难武老太，总之什么都要争就对了……
　　但后来也是阿媛问他，分到的半拉子西山要怎么处理，他才意识到他没有争取到太多的利益。所以才想起了退耕还林试行政策有补贴、以及如果就在西山种了树，难保武老太她们不来搞破坏……于是他才想起来要跟刘孝忠换山的。
　　——也是阿媛提出要求说想上学，他才接受了武仪春的好意，来镇上的汽配厂打工。
　　——现在，也是阿媛脑瓜子聪明，他才找到了帮人兑国库券的副业、并且几天之内就挣了近三百块钱的……
　　可以说，才收养阿媛之前，武向东从来也没有想过他的生活还会……有盼头。
　　他明明什么也没想，除了卖点儿力气之外……他真没付出过什么。
　　但现在他有房子住了，而且想吃肉就有肉吃、想喝酒就有酒喝，连以前完全不敢想的想买衣裳就买衣裳、坐火车去外地这些……已经全部实现！
　　武向东毫不怀疑，将来家里添上电视机、冰箱、二八自行车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甚至成为万元户啥的也肯定没问题！
　　所以……
　　“……武向东！我问你！你！是不是出老千了？是不是赌钱了？”
　　女儿愤怒到变了调子的吼声，让武向东打了个寒颤。
　　他一狠心，应道，“是——”
　　武媛一呆。
　　虽然已经猜到了……
　　但此刻得到了爸爸的肯定回答，她还是被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儿就背过了气去！
　　“出老千也是怕输钱……姑娘莫生气了，以后我不出老千就是了……啊，不！是我以后都不赌了。”武向东低声说道。
　　武媛半坐在床上，抚着自己的心口，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缓过来，带着泣音无比愤怒地低吼道，“赌徒的话是能信的？”
　　武向东闭了嘴。
　　“现在咱们家里刚刚才赚到了一点钱，你就赌钱！你就……你还出老千！要是以后你遇到一个比你还会出老千的人呢？要是你出老千被人识破呢？你是不是想被活活打死？是不是想看到我们这么辛苦才赚到的钱被别人拿走？还是说……你踏马输光了钱以后还想把我给卖掉？”
　　愤怒到了极点的武媛连粗口也爆了出来。
　　武向东愣了一下。
　　刚刚还闪现在脑海里的新晋万元户的情景还来不及散去……
　　现在再被女儿这么当头棒喝！又想想他在牢里看到二进宫、三进宫的狱友们的景况……
　　“以后要是再赌，我踏马就剁了我自己的手！”武向东坚决地说道。
　　武媛嘿嘿冷笑。
　　她痛恨、也失望。
　　好不容易才脱离了武家那个火坑，没想到……
　　但是，真要放弃这个才当了她爸爸半年不到的人吗？
　　武媛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当初爸爸在武老太面前维护她的样子、想起了来娣的脚受了伤也是爸爸想办法把来娣送进了镇卫生所的样子、还想起了父女俩为了寻找兑价高的银行在外奔波几天几夜舍不得吃喝的样子……
　　武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53章 
　　这是武媛重生以后, 第一次情绪崩溃……
　　她坐在床上, 心中怒气堆胸, 止不住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还噌噌地全往头顶冲！
　　对她而言,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倚仗的父亲居然会是个赌徒！！！
　　一个赌徒……
　　他能靠得住吗？
　　“姑娘，你就信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都不赌了！连牌我也不玩了好吧？”武向东低声说道。
　　武媛烦躁地闭了闭眼。
　　——不，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就像当初武老太跑到武仪春那儿撒泼、闹着要武仪春去把武向北拿走的五万块钱找回来时, 武向东对付完武老太以后所说的那句话——“要把她打痛、痛到长了记性以后都不敢再来找麻烦为止”！
　　所以……
　　武媛深呼吸、再深呼吸, 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那你现在去……派出所自首！让警察把你关起来！”
　　武向东一愣。
　　“不用了吧？”他迟疑道, “我、我可是有案底的人, 要是落在警察手里、再去了法院……小罪都要往重里判。”
　　“那我去派出所告发你！”武媛气急败坏地说道。
　　武向东没法子，“好、好好好……明天我自个儿去自首，成吗？”
　　“现在就去！”武媛尖叫道。
　　“现在？”
　　“现在！！！”
　　武向东沉默了。
　　“你去还是不去？”武媛气愤地说道。
　　黑暗中，武向东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好！我去，我现在就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
　　武媛飞快地穿好了衣裳，然后掀起了帐子，起来了。
　　武向东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你、你……”
　　“我跟你一块儿去！免得你糊弄我！”武媛面若寒厢霜地说道。
　　武向东急了，“我、我……姑娘！你、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信过你的！你是我爸爸我不信你信谁？二姑她们筹来的国库券, 千把块钱都交给你了！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我可以相信我的爸爸，可我绝不相信一个会出老千的赌徒！”武媛凶巴巴地说道。
　　武向东没法子，只得穿上了衬衣，又套上了外裤、穿上了鞋……
　　武媛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武向东只好拿了个手电筒，走出了房间门。
　　武媛关上了门，垮着脸往前走。
　　父女俩走出了家属区，来到了厂子门口。
　　眼看着镇派出所就快到了，武向东终是忍不住，小小声说道，“姑娘，要、要不……这回就算了吧，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我都……”
　　“这次没完、就没有以后！”武媛硬绑绑地扔下了一句
　　武向东无奈地说道，“姑娘啊……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厂子报到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出事，我、我怎么对得起你二姑咧？”
　　武媛站定，转头看向他，冷冷地说道，“你还知道你出了事……会让二姑难做？我倒宁愿是现在的你有事！至少你现在一无所有，有事儿也闹不大！要等到以后你赌钱赌到散尽家财、忘恩负义的时候才出事……那就晚了！完了！！！”
　　武向东一脸的懊悔。
　　武媛心里难受极了，索性转身朝着派出所跑了过去。
　　武向东叹气，慢吞吞地跟在头。
　　武媛一口气跑进了派出所。
　　因是凌晨时分，派出所里只有一个民警在值班儿。看到了武媛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值班民警觉得奇怪极了，便问，“小妹妹——”
　　其实武媛的心里也挺纠结。
　　毕竟就像武向东所说的那样，他本来就是个有案底的人，而且她也没问晚上他和郑辉他们打牌出老千一共赢了多少钱……
　　万一他用这手段赢了别人很多钱呢？
　　但她也知道，这一次要是没让他长够了记性，只怕以后再犯！
　　——趁现在家里还一无所有的时候，让他长记性，总好过将来家里有钱了，他再拿着钱出去霍霍、害人又害己的强！
　　于是，武媛吸了吸鼻子，对那民警说道，“警察叔叔，我……我是和我爸爸来自首的。”
　　民警一惊，“自首？你、你爸爸？？？”
　　这时，落在后头的武向东终于走进了派出所。
　　这民警虽然不认识武向东，但一眼就看出武向东不像个好人，当下就紧张万分地朝着值班房的里间低喊了一声，“陈副！陈副……有情况！”
　　跟着，民警又皱眉看着武向东，问道，“什么事儿啊？”
　　武向东叹气，也不吭声，只是垂头丧气地蹲在了派出所大厅里。
　　武媛又吸了吸鼻子，说道，“警察叔叔是这样的……我爸爸晚上和邻居打牌，他们赌｜钱了，而且我爸爸还、还出老千……”
　　民警愣了一下，说道，“赌、赌｜钱？聚众赌｜博？？？”
　　这时，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警察睡眼惺忪地从里间出来了，问道，“小马啥事儿啊？”
　　武媛一看……
　　这个年纪大的警察，居然就是上回武老太在武仪春家闹事儿、武向东报警还往家带了几个民警之中的那一个……
　　嗯，他是派出所里的副所长，好像姓陈？！
　　武媛连忙说道，“陈伯伯！我是武向东的女儿……上回我爸爸报了警，还是你给接待的呢！陈伯伯是这样的，我爸爸昨天晚上和邻居打牌了，还出老千赢了邻居的钱……陈伯伯，我爸爸这么做是不对的，请你严惩他吧！”
　　话虽如此，可当武媛说出了这句话以后，心里又生出了强烈的舍不得……
　　她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陈副所长被吓醒了，他和小马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转头问向武向东道，“武向东！怎么？你赌｜钱了？赌多少一把的？赢了多少？”
　　武向东蹲在一旁，闷闷地说道，“……酒吃多了打扑克玩哩，叫牌升级，五分钱一局，一晚上赢了一块九！”
　　武媛眼尖地看到陈副所长松了口气。
　　只是，武向东蹲在地上还低着头，所以他并没看到。
　　“天天打？”陈副所长又问。
　　武向东道，“没有，就是今天……不、昨天打了一次！他们帮我起了屋、我就请他们吃饭喝酒哩！喝完了酒就顺便玩两把，没有天天赌！”
　　陈副所长看向了武媛，似乎在问：你爸说的是真的吗？
　　武媛点点头。
　　陈副所长面色稍霁，又问武向东，“那人家好心帮你起屋，你还有脸出千？”
　　“刚开始没出千的时候连输四局我也没说啥，主要是后来他们说玩钱的，我怕输钱才出的千咧！”武向东老老实实地说道。
　　“平时打下扑克是不要紧的，但是不能搞钱啊，会出事的！你是有案底的人啊，再出事的话，法律是不会对你宽容的，你说你刚刚才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又有个这么乖的女儿……你要是又进去了，这个女儿怎么办？你的家就垮了！”陈副所长板着脸儿冲着武向东训了起来。
　　跟着，陈副所长又转头看向了武媛，夸奖道，“小妹妹很有觉悟啊！真是乖，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事，一定要来告诉我们的，好不好？”
　　武媛又不真是个小孩子。
　　——陈副所长虽然对武向东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她也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似乎武向东赌钱的事儿并不是很大？
　　嗯，也对。
　　武向东玩了一晚上也才赢了两块钱不到……
　　看起来，后果确实不太严重。
　　但是……
　　武媛看了看武向东，然后一鼓作气地对陈副所长说道，“陈伯伯！老人家都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哩！所以要请你严惩我爸爸！把他关起来！让他知道赌博的危害……不然，不然我就不要他这个会赌钱的爸爸了！”
　　陈副所长一愣。
　　民警小马解释道，“小妹妹，你爸爸这种……只是偶尔打一次牌、而且赌的钱也不多的情况，一般我们就是做下口头警告就算了，更何况，家庭是要以和为贵的嘛！你……”
　　武媛撅起了嘴巴。
　　陈副所长打断了小马的话，却对武媛说道，“小妹妹，你爸爸这个情况，我们也没有权力抓他的，警察也不是随便抓人的，那抓罪犯也是需要有逮捕令的，你懂吗？”
　　武媛握紧了双拳，“可是赌博是不对的……”
　　这时，武向东终于说话了，“陈副你就赏脸让我蹲个审讯室吧！不然我姑娘不肯放过我……”
　　陈副所长和民警小马面面相觑。
　　“行了我在这儿被警察关起来了，你回去睡吧！”武向东冲着女儿说了一句。
　　武媛没理他，只是把脸转到了一边，气呼呼的，眼泪依旧哗啦啦地往下淌。
　　陈副所长和民警小马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副……”武向东又冲着陈副所长哀求似的叫嚷了起来。
　　陈副所长想了想，把武向东叫到了值班室里去。
　　过了一会儿，他俩出来了。
　　陈副所长对武媛说道，“小妹妹，那我就把你爸爸扣押起来了……现在先让小马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明天中午十二点钟你再过来看看，要是你爸爸能交代清楚的话，兴许明天就能回家了。”
　　武媛愣了一下。
　　她看向武向东，并且流露出怀疑的眼神。
　　——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54章 
　　武媛被劝着离开了派出所。
　　民警小马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家, 武媛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但事实却是……
　　可能是因为大哭了一场, 眼皮子生涩得紧, 她倒在床上又被气得半死, 虽然心有疑虑, 却不知于何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 天都已经大亮了！
　　武媛看了看座钟……
　　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
　　她连忙起来洗漱了一下，又重新梳了下头发，然后就急匆匆地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人很多, 听说是明年要搞人口普查, 所以很多人都是过来了解人口普查以后的上户口的政策的……
　　武媛个子矮, 被挤在一群大人中间, 抬头只能看到黑鸦鸦一片人头, 低头就只能看到各式各样的裤子裙子和鞋子……
　　耳边叽叽喳喳的全是这个吼、那个叫的, 在这宽阔的大厅里，简直闹轰轰的一片，凭是她尖叫了好几声……却因为太吵闹，她根本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
　　武媛挣扎了好久也没能穿过人群，挤到最前面的询问台去。
　　甚至由于人实在太多，最后她被人群给挤到了角落里……
　　角落里飘出来一股子公共厕所独有的臭气和消毒水混合气味儿……
　　武媛本来就有点儿想上厕所了。
　　于是她奋力挤出了人群，走进了女厕所。
　　八零年代末的公共厕所还挺简陋的，就是一条用水泥砌的长条形的深沟，冲水的话，是每隔几分钟固定冲一次，格子间是用半人高的水泥墙砌成一格一格的, 连门都没有。
　　武媛进来的时候，厕所里一个人也无。
　　她直接去了最后一间。
　　谁知道，她正在蹲坑呢，女厕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两个女的一边儿说话一边儿进来了。
　　甲问，“哎，今天的稀奇事儿你听说了没有？就是五号审讯室那个！”
　　乙答，“没哪，今天人多得要死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什么事儿啊快和我说说……”
　　甲道，“五号审讯室里来了个主动投案自首还要求‘被逮捕’的！”
　　乙说：“啥？我没听错吧？来自首、还要求‘被逮捕’？犯了啥事儿？”
　　甲笑道，“是真的！刚开始我也以为我听错了，后来我问了小马，才知道的……”
　　乙追问道，“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甲，“是这样的，昨天半夜……不，是今早凌晨了！有一对父女来咱派出所投案自首，男的四十多吧，女儿只有几岁。听说是当爸爸的和邻居打牌玩儿，玩钱的，这个爸爸赢了几块钱吧，女儿就把爸爸送进了咱派出所！”
　　乙惊讶地说道，“只赌了几块钱——是聚众赌｜博吗？够条件立案？”
　　甲道，“并不是天天聚众赌博的那种，而且赌资不大，够不上条件立案哩……小马说，后来陈副就劝了那父女俩几句，想把人打发走。结果那个女儿不干，非说要把她爸爸抓起来！”
　　“后来那个当爸爸的就向陈副求情，说女儿性子烈，求陈副让他在派出所里过一宿，让他女儿以为他被抓了就好，还说他知道错了，以后长了这个记性，保证再不赌钱了……”
　　乙听了，叹道，“哟！这么好的爹呀！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疼女儿的呢！”
　　甲道，“这还不算！今天早上那个当爸爸的又跟陈副说，他想在咱们派出所里呆上三天……他要好好的反省一下，还要不吃饭、不睡觉哩！”
　　乙奇道，“这是几个意思？”
　　甲道，“代表他戒赌的决心呗！”
　　乙叹道，“那这人还不错……陈副答应了吗？”
　　甲道，“那有什么不答应的，那个当爸爸的又没真犯法而且戒赌也是好事、对吧？所以陈副同意了，还交代我们，说咱们审讯室有空当的时候才让那个爸爸呆里头，要是咱们得用审讯室的话，就让他一边儿凉快去……”
　　乙道，“老实讲，我们家过年过节的时候也喜欢打几盘牌，小赌怡情嘛！而且我感觉他一晚上才赢几块钱，确实不算啥大事儿……”
　　甲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倒不是这么想！你忘了？连学校的课本上都写了‘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样的话……所以我觉得吧，那孩子能把是非善恶分得这么清楚，这不是坏事儿。”
　　“再说了，这个当爹的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让孩子知道——犯了错就得受惩罚、知道错了就必须要改……这样儿挺好的，也是对小孩最好的教育呢！”
　　乙笑了起来，“哟哟哟，这当了妈的人啊，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了哈！”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起了别的事。
　　武媛蹲着坑，半天没吱声。
　　——在这一刻，她心里是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都有！
　　原来是这样！
　　虽然说，昨天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爸爸主动要求的！
　　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
　　直到那俩女民警上完了厕所，离开了，武媛才抖着腿儿起来了。
　　——蹲太久，脚麻了。
　　从厕所出来，武媛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儿。
　　但一楼并没有什么审讯室，而且前来问户籍政策的人越来越多……
　　武媛当即立断的上了二楼。
　　结果她还在上楼呢，半路上就遇到了手里拿着一迭资料的民警小马。
　　“小妹妹，你来找你爸爸啊？”小马立刻问道。
　　武媛点头，“小马叔叔好！”
　　小马警觉地往后边儿看了一眼，然后把武媛带到了一边儿，面色严肃地说道，“小妹妹你知道吗……你爸爸的事儿挺严重的，我们所长说了，让你爸爸好好交代……没交代完不让走！小妹妹，你是一个人在家吗？家里除了你爸爸以外，还有其他的大人管你吗？”
　　武媛看了小马一眼。
　　小马毕竟年轻，在跟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心虚”二字。
　　但这是陈副所长的好意，也是爸爸想要努力证明的……
　　武媛决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地回答道，“我家里？我还有姑姑姑父表哥表妹和婆婆呢！”
　　小马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这几天你就跟着你姑姑啊！啊，对了，现在你还不能见你爸爸，你爸爸正在坦白从宽呢！快回去吧！下回来别直接上二楼来了，有事儿就在一楼找民警叔叔或者阿姨，然后让他们来找我，知道吗？”
　　武媛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她决定作戏要做足，便一脸担心的问道。“那小马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交代完啊？他会坐牢吗？”
　　小马故意板起了脸儿，问道，“你这么担心你爸爸……那昨天晚上你还要把你送到我们派出所来啊？”
　　“做了坏事就一定要接受惩罚的！”武媛认真说道。
　　小马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了赞许的表情，由衷地说道，“对啊！人做了坏事，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所以小妹妹，你快回去吧，等你爸爸想通了……啊不，等你爸爸交代完了，就会回去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超过三天的！有什么事就随时来找我，好不好？”
　　武媛咬着嘴唇点点头，转过身下了楼。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脑子发昏。
　　但总算是驱散了盘旋在武媛心头的阴霾。
　　虽然知道是做戏，可她还是希望，这次能让爸爸彻底明白她的底限所在；并且在这事过了以后，她和爸爸还能回到从前那样，能够相互信任、相互依赖的地步。
　　往家走的时候，武媛明显感觉到有些虚脱。
　　刚开始她还以为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而造成的。
　　过了好一会儿……
　　武媛突然意识到，不是她心情不好，而是她……饿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而且她也没去食堂蒸饭，于是她架了锅，煮了一碗面……
　　吃完面，她又担心爸爸会不会捱饿……虽然说，那俩女民警在八卦的时候，说了武向东立下了不吃不喝好好反省的决心……
　　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所以武媛还是又重新架了锅，煮了一锅面，还卧了个荷包蛋，又用有盖儿的大号搪瓷杯给装好了，趁热送去了派出所……


第55章 
　　三天后, 武向东回了家。
　　他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 身上的衣服不但臭哄哄还皱巴巴的……
　　武媛见了这样的父亲, 没吱声。
　　事实上, 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武向东看起来也有些拘谨……连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武媛虽然没说话, 但却把熬了一整天的瘦肉粥、煎鸡蛋, 炒青菜粒儿什么的都端了出来。
　　“爸爸，你先去洗澡吧，热水冷水我已经拎进洗澡房了。你洗完澡咱们就吃饭。”她低声说道。
　　武向东讪讪地“哦”了一声, 又挠挠后脑勺, 去了洗澡房。
　　没过一会儿他洗了澡换了衣裳, 回到了屋里又坐在了饭桌前。
　　武媛道, “……爸爸, 我送了几次饭去给你, 小马叔叔说你吃不上……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在里头……到底吃没吃上饭。所以今天……嗯，熬了瘦肉粥给你吃，先吃着，等明后天肠胃好点儿再给你做红烧肉……”
　　还没等她说完呢，武向东已经开动了。
　　他端着碗，猛地一仰头……
　　一大碗微烫绵软的瘦肉粥被他直接倒进了嘴里、似乎还通过食道……给直接倒进了胃里！
　　武向东被烫得嘶哈嘶哈地直喘粗气，还忙不迭地抽出空、刻意堆出满脸的笑容对女儿说道，“嗯好！这粥挺好……好吃呢！姑娘你也吃啊，吃！”
　　武媛没吭声，低下头默默地用勺子舀粥吃。
　　父女俩沉默了好一会儿——
　　“姑娘别生气了, 以后我再也不赌钱了……”
　　“爸爸，以后再也不许你赌钱了……”
　　父女俩齐齐说出了一句话之后，惊讶地发现两人所说的话，内容都差不离儿、而且同时说出口还同时说完？
　　于是——
　　“你是要改了，那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提这个了……”
　　“姑娘放心，以后我一定改，咱以后就不说这事了好吧……”
　　两人居然还是同频率说的？
　　这下子，武媛率先笑了起来。
　　武向东也怪不好意思的，便挠了挠头，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武媛看了爸爸一眼。
　　——他本就长得凶恶丑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三天里真没吃东西还是怎么的，人是憔悴了不假，连着还瘦成了皮包骨，就显得更丑更凶了！
　　武媛叹气，又给爸爸添了一碗肉粥。
　　两人吃过饭，武媛又交代爸爸，“……二姑那边，我跟她说了你……会被派出所关上几天哩，现在你没事儿了咱们也得上二姑家去说一声！今天三十号了，过完明天，后天就是九月一号，咱爷俩该上班上班儿、该上学上学了……也该去问问二姑，咱们是上哪儿去报到咧！”
　　武向东点头，“买个西瓜去，莫要空手上门哩！”
　　于是父女俩又一块儿去了趟厂区门口的小卖部那儿，买了个大西瓜抱去了武仪春家。
　　武仪春得了武媛的消息，一早就换了班等在家里。见武向东抱着西瓜来了，连忙埋怨，“大哥你年纪一把了还不如阿媛懂事！这黄赌毒都是要命的、样样儿都不能沾哩！何况你还领着个副业在……哎，你说你来就来了吧还抱个西瓜！”
　　武向东听出了妹子的话外之音，便问，“咋滴？又有国库券要兑？”
　　武仪春接过了大哥递过来的西瓜，对她婆婆王老太说道，“妈，把西瓜切了咱们就吃吧……留一半儿等王干中午回来吃！”
　　然后她转过头再次面对武向东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大哥你还说呢！这边我和我两个弟妹拼命的给你揽活儿做，那边你就去赌钱！你自个儿想想！要是这个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谁敢把自家的国库券交给一个烂赌成性的人！”
　　“说好了以后不提这事儿的……”武向东小小声嚷嚷了起来。
　　武仪春瞪了他一眼，板着脸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总之我可是丑话说前头了！以后要是你还敢赌，哪怕就是一分钱十局的……那也不行！绝对不行！”
　　“到时候……别说阿媛不认你这个爸爸了，就连我，也不认你这个哥哥了！你啊，就等着坐大牢去吧！我和阿媛都不会管你的！”
　　武向东垂头丧气，“晓得了。”
　　“来来来！她大舅啊，快来吃西瓜！哎哟这个西瓜买得好！又红又沙！好甜咧！”王老太用个搪瓷脸盆装着切好块的西瓜从厨房里出来了，热情万分地朝武向东打着招呼。
　　武仪春不再提这事儿，招呼武氏父女俩吃起了西瓜。
　　武媛趁机说了下后天就是九月一日，她和爸爸怎么去报到之类的……
　　武仪春笑着让她别担心。
　　“……没事儿！你上学的事儿你姑父都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到时候他会领着阿珩阿璎和你一块儿去学校的！至于你爸爸……更不用担心，那天我会换休，亲自带着你爸爸去的！”
　　说着，武仪春面露迟疑道，“反倒是……哎，我这儿有件为难的事儿……”
　　听到这儿，武媛与武向东对视了一眼。
　　其实父女俩在刚进屋的时候，就已经从武仪春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所以……
　　“要兑国库券？”武向东问道。
　　武仪春点头，又打量着武向东憔悴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大哥，这几天，你、你在……里头吃了不少亏吧？”
　　“没有没有！”武向东否认，“……其实天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咧！”
　　武仪春一脸的不相信。
　　“那你帮我劝劝我姑娘哩，教她给我做个红烧肉……保证一碗红烧肉吃下去啊，我立马就满面红光、浑身是劲！别尽叫我吃稀饭啊！都是水……灌几大碗下去也没用，撒泡尿就啥也没了！”武向东终于有机会说出了心里话。
　　武媛嗔道，“是怕你饿了几天肠胃不好哩，所以用瘦肉粥养上两顿再给你吃肉……”
　　“……哪里这样金贵了！”武向东兀自有些不服气，“主席都说了，这吃红烧肉就是最好的养生方法……”
　　“你胡说八道！”
　　武媛简直啼笑皆非。
　　——这个老爸，想吃个肉他还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武仪春突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武媛和武向东齐齐一愣，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那我呆会儿就去称二斤五花肉，焖了红烧肉，晚上你就有红烧肉吃了！”武媛无奈地说道。
　　武向东则对武仪春说道，“春啊，你听听，我晚上就有红烧肉吃了！那必须保证明天有大大的力气跑腿哩！那啥，把国库券给我吧……这回要兑多少？”
　　武仪春抬眼看了看家里。
　　——今天王三婶的娘舅做生日，排场做得大，王珩王璎都跟着去凑热闹去了；王老太本来也要过去看着孙子们的，但今天又约了送煤球的，所以她就在家里等着人上门送了煤球以后才能走。
　　这会儿武向东父女抱了个大西瓜过来，刚才王老太就拿了几块西瓜去隔壁邻居家里聊天去了……
　　见婆母不在家里，武仪春这才俯身靠近了武氏兄妹，先是伸出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姿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回足有小一万哩，八千九百多了！”
　　武向东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媛则瞪圆了眼睛。
　　“依我看，要不还是再等几天？等你上了班儿……先上几天等到和岗位上的人熟悉了，再找机会换休？不然……这回钱是多了些，还是怕路上不安全。”武仪春轻声说道。
　　武向东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明天跑一趟！人家是信得过你和两个弟妹，才把这么多的国库券托给了你。要是我明天不去……又得拖上十天半个月的，那人家何必找你兑咧！”
　　武仪春的面上便带上了笑容，“那大哥你……”
　　“就这么说定了！”武向东一拍大腿，斩钉截铁地拍了板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2月18日，星期一）入V，届时会掉落3章，请在V章留评哦，会发100 JJB的红包的，谢谢大家^_^
　　另外，会有倒V章节，请仔细看章节名的提示，不要重复购买哟！
　　再次谢谢大家^_^


第56章 
　　这一回, 武媛本想陪着武向东一块儿去兑国库券的, 毕竟……这次的国库券金额太大, 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但武向东不肯。
　　“你个小小孩子, 跟着我去也是累赘！你去干啥？你想想看, 路上太平, 可我还得费心思在你身上，万一为了给你抢个座儿、插个队之类的，把国库券弄丢了怎么搞？”
　　“再说了, 要路上不太平、又真有事儿的话……凭是出了啥事儿你都是个拖后腿的, 别不承认哈！所以你去有啥用？还不如留在家里给我炖好红烧肉呢, 不过也就是一天来回……明天我一早走, 晚上就回来了！”
　　武媛虽然担心, 却也知道爸爸说的在理。
　　没法子, 她只好连夜将块旧布缝在武向东的裤衩上，做成了一个口袋，将那八千多块钱的国库券放在里头，然后又钉了几个按扣上去，直到把那口袋给缝、钉得结结实实为止。
　　为着这次出门带着的钱多，武向东还从家里翻找出两把螺丝起子做为防身用，一把放进他的牛仔背包里，一把就随便放在他的衣服兜里……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武向东收拾收拾就走了。
　　武向东这么一走……
　　武媛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她一直在担心，害怕爸爸会遇到什么事儿……
　　王璎和王珊跑过来找武媛玩儿。
　　想着明天就要开学了, 王氏姐妹又挺热情的，武媛就收拾了一下心情，和王氏姐妹一块儿跑到了厂区门口，买了些本子笔之类的……
　　王珩上学上得早，今年十岁，九月就升五年级了；王珊和武媛同岁、今年九岁，上三年级；王璎今年六岁，九月上一年级。
　　武媛今年也满十岁了……
　　嗯，她上一年级。
　　其实武媛上学吧，爱操心的二姑已经帮着给准备好了书包本子文具盒铅笔啥的。
　　但小女孩们都爱新鲜、还爱热闹。
　　武媛的内心住着个大人的灵魂，并且还经历过前世改革开放最前沿阵地——深圳的繁华，所以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那些虽然没啥用、但便宜又好看的贴纸画，橡皮，尺子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是深深地吸引着她。
　　于是，她和王氏姐妹都买了一些。
　　和王氏姐妹玩了一会儿，武媛就跑去街市称了几斤五花肉，回家炖肉去了。
　　接下来，她又开始心不在焉地等着爸爸回家了。
　　到了夜里九点半，武媛已经有点儿耐不住，索性锁了门跑去厂子门口等……
　　她刚刚才到了厂子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武向东！
　　武媛大喜，“爸爸……”
　　可这“爸爸”二字刚刚才喊出口，她就看到……好像爸爸正在跟谁拉拉扯扯的？？？
　　——难道说，临到家门口了还遇到事儿了？
　　武媛杀气腾腾地过去了……
　　结果，武向东正和那人拉拉扯扯的……正起劲儿呢，完全没有注意到武媛。
　　武媛甚至还听到他对那人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容易……这十块钱给你，给你！冰棍儿我不要、真不要！我就一个姑娘，你给十几根冰棍儿她也吃不完啊……”
　　听到这儿，武媛一愣。
　　再一打量……
　　原来武向东正在跟一个卖冰棍的妇女拉扯？
　　“那怎么行啊！大哥，得多亏了你肯要我的冰棍儿……不然今天我和我姑娘连晚饭都吃不上！我这收了大哥你的钱，怎么还能把冰棍拿回去呢？大哥你把冰棍拿走吧，你姑娘吃不完……那送给别人吃吧你还能落个好……”
　　那个总在汽配厂门口卖冰棍儿的中年妇女叫嚷了起来。
　　“不要不要真不要……”
　　“拿着拿着！大哥你拿着啊……”
　　武向东和那中年妇女展开了拉锯战。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爸爸又找这妇女买了冰棍儿？
　　不过，十块钱的冰棍？？？
　　一根冰棍儿才五分钱！十块钱……够买二百根冰棍的！
　　那边武向东还在跟那妇女拉拉扯扯的，这边武媛就站在一边儿看着，也没吱声。
　　最后武向东猛地一转头，突然看到了武媛——
　　他有点儿龅牙，平时不说话的时候还看不出。但只要他一笑，那几颗又黄又大的龅牙就收不住了……
　　可是，这会儿武向东明明就在笑，而且笑得开心极了，但他又想极力抿住嘴、好关住他的龅牙似的……这么一来，一个非常羞涩、别扭的笑容就在他面上绽开了。
　　再加上一旁的路灯散发出昏暗光芒，正好将他那双……豆粒大的眼睛所绽放出来的光彩给完美呈现……
　　武媛呆住了。
　　——她知道爸爸的龅牙很丑陋，所以她会劝、会逼、还会骂着他，喊他每天早晚都要好好刷牙；她也知道爸爸生了一双眯眯缝儿的倒三白的小眼睛，只要他一生气，眼睛就眯得更细了，而且常常目光不善……
　　但她没见过现在这样……露出了娇羞姿态的爸爸。
　　武向东也愣住了。
　　他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
　　吓得他直接就松了手，还像军人立正那样，挺起了腰杆儿站得笔直！
　　那个卖冰棍儿的中年妇女趁势就把一大把的冰棍儿给塞在了武向东的手里。
　　武向东还直挺挺的站着。
　　他在派出所自己给自己关了禁闭，蹲了三天才出来……现在人瘦脸丑，龅牙更突出了，还头发胡子邋遢的，身上的衣裳裤子因为坐了一整天的火车而皱巴巴的，身后背着的牛仔包也是脏脏的……
　　嗯，他手里还捧着一大堆的冰棍儿！
　　这时，那个卖冰棍儿的中年妇女也终于看到了武媛。
　　她愣了一下，然后看看武媛、又看了看武向东……
　　“那个，那个……小妹子？”
　　中年妇女尝试着向武媛打招呼，奈何武媛却被父亲现在的样子给惊住了，完全没有反应。所以中年妇女只好转头看向了武向东，说道，“大哥！大哥……她就是你姑娘吧？哎，你家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大哥，谢谢你啊，我、我们走了……”
　　说着，中年妇女就弯腰拿起了空的泡沫箱子，收拾好了小凳子，牵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女孩儿走了。
　　武媛终于回过神来，“等一下！”
　　那对母女站住了。
　　武媛从父亲手里抽出了三四根冰棍儿，跑过去塞在了那个……嗯，中年妇女的手里拿满了东西，所以武媛就把冰棍塞到了女孩儿的手里。
　　女孩儿睁大了眼睛。
　　其实，从武媛跟着父亲搬到汽配厂来的第一天，就在这个中年妇女这儿买过冰棍儿了。
　　但直到这儿，武媛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儿……和她的母亲。
　　——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很瘦弱，似乎和武媛差不多年纪，也是九岁十岁左右吧。她身上穿的衣裳虽然破旧、到处打着补丁在，但脸蛋儿和手脚却干干净净的，头上绑着的辫子也是清清爽爽的……
　　——那个当母亲的呢，体态适中，一张瓜子脸儿生得白净，五官普通但眼睛挺大的。其实要从她的皮肤、身材来看，虽然穿得土一点，但跟二十出头的乡下年轻少妇没什么差别。主要是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看起来就特别显老。
　　武媛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冰棍儿就分你吧！”
　　女孩儿看着武媛，笑了。
　　她的嘴角立刻浮现出一枚好看的梨涡……
　　然后，女孩又抬头看向了母亲。
　　中年妇女急着对武媛说道，“哎哎，小妹妹……可不能！妞儿，快把冰棍儿还给姐姐！”
　　武媛松了手。
　　女孩儿捧住了手里的冰棍儿。
　　武媛朝着父亲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女孩儿一眼。
　　女孩儿低下了头看向自己手里捧着的冰棍，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武媛走到了父亲身边。
　　这时武向东已经回过神来，无比尴尬的张开嘴冲着女儿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武媛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刚才冲着那个中年妇女笑，还知道要把嘴巴闭起来，好遮住一口的龅牙。现在冲着女儿傻笑成这样儿，那口龅牙……他就无所谓了？
　　“姑娘你、你咋来了！姑娘你吃冰棍儿不？好、好吃着呢！”武向东讨好地说道。
　　武媛太了解父亲了。
　　此刻他的讨好，其实暗含着“不要拆穿我不要问太多”的意思。
　　可她还就……偏不如他的意！
　　武媛从他手里找出了一根糯米红枣的冰棍儿，揭开冰棍纸就吃了起来。
　　“嗯，好吃……真甜！”她赞了一声。
　　武向东正觉得女儿的眼神太犀利……
　　呃，其实他也没啥想法。
　　准确说来……
　　是他还来不及对这妇女有什么心思。
　　只是上一次他晚归的时候看到这卖冰棍儿的妇女在哭，正好他赚到了钱心里畅快，又赶上口渴，问了几句就把这女的没卖完的冰棍儿全买了下来。
　　直到这一回他又晚归，大晚上的看到这女的又一边儿抹眼泪一边蹲在厂子门口卖冰棍儿。看到武向东，她像看到了救世主似的，小小声哭着问他要不要冰棍儿……
　　武向东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随便问了几句、知道了她的经历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武向东的心里莫名其妙就起了那么一丢丢的小心思。
　　结果他的小心思就这么……被女儿给一眼看穿！！！
　　武向东觉得自己的老脸已经没处搁了！
　　所以这会儿，当女儿的注意被吸引到了冰棍儿上以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岂料——
　　“她谁啊？这么晚还在外头卖冰棍儿，她男人没意见啊？”武媛拿着冰棍儿漫不经心地问道。
　　武向东下意识地就答道，“……阿娇是个寡妇咧！”
　　“寡妇？阿娇？”武媛似笑非笑地斜睨了父亲一眼。
　　哟嚯……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人家的基本情况都摸清了啊？
　　武向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一张菊花老脸瞬间憋得通红，还讪讪地低下了头。
　　这时——
　　“谁让你拿的！谁让你拿的！给我还回去！还回去！”
　　身后传来了卖冰棍的寡妇阿娇低声叫骂的声音。
　　武氏父女站定，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阿娇正在教训手里捧着冰棍的女儿，“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要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别人给的东西！！！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现在你拿惯了以后就会觉得心安理得！妞儿啊，你怎么老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那个叫做“妞儿”的女孩儿将手里的冰棍儿攥得紧紧的，毫不示弱地冲着她娘低吼了回去，“那个小姐姐又不是坏人！而且她给我的冰棍也是你去进的货，她既没坏心、冰棍儿也没有问题……为啥我不能要？”
　　阿娇被气得……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
　　妞儿又道，“娘！你不也拿了龅牙叔叔给的十块钱？十块钱够买二百根冰棍儿的！那你给龅牙叔叔二百根冰棒了吗？那十块钱你怎么就拿得这么心安理得呢？”
　　阿娇目瞪口呆。
　　别人教崽，武媛没有发言的权力。
　　但是……
　　她有点儿想笑。
　　龅牙叔叔？
　　哼！教你不刷牙、不爱干净、还不讲究个人卫生！！！
　　现在被人嫌弃了不是？以后还要这么继续不讲究下去吗？
　　武媛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父亲一眼。
　　只见武向东一脸的委屈，还紧紧地把嘴巴闭了起来。


第57章 
　　对于武向东的心思……
　　武媛决定先冷眼旁观, 暂时当做不知道。
　　一来她又不是武向东的亲闺女, 有些事还真不好管；二来呢……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 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啊。
　　所以……
　　顺其自然吧！
　　眼下最最重要的, 是算算这一次能赚多少钱。
　　父女俩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回到了家里。
　　武媛盛了饭, 又端出了红烧肉和腌黄瓜出来, 让武向东吃饭，她则把家门上了反锁，然后开始数起了这次武向东兑回来的钱。
　　现金！
　　武向东去的时候, 带了八千九百七十五的国库券去。
　　现在摆放在武媛眼前的, 是每沓十元一张的厚厚钞票！每沓一百张, 一共有整整十沓！！！
　　除此之外, 还有零零散散的好多钞纸呢。
　　武媛激动万分！
　　她深呼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不要太手抖, 尽可能静下心来，于是便问道，“爸爸，路上还顺利么？”
　　武向东正被一口混了红烧肉的白米饭给噎了个半死，一双倒三角眼给瞪成了倒三白……
　　武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倒了杯凉白开、递给了武向东。
　　武向东一口气灌了下来，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
　　“爸！你慢慢吃……谁和你抢呀！”武媛嗔怪道。
　　武向东嘿嘿笑了两声，重新端起碗扒饭。
　　不过，这回他不敢再猛吃了，便挟了块红烧肉放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说道，“顺利！那你老爸出马还有不顺利的？反正是顺利得不得了！这回我去啊，还见了银行里的一个……啥子主任！兑率啥的……我忘记了，他们说了我也记不住！但是我问了，他们说条件还和上回的一样！八千以上给加了一块二的利！姑娘你给算算咧，这回能赚多少？”
　　武媛已经在算了。
　　其实这一整个儿下午，武媛已经把那个数字翻来覆去地算了好几遍了！
　　现在……
　　只能说，是把她脑海里的数字，真真正正地变成了钱。
　　她数了一遍、数了一遍、然后又数了一遍……
　　“爸爸！这儿一共是一万零五百五十九块六角八分！！！除去八千九百七十五的本金……这回咱们净赚一千五百八十四块六角八分！再加上二姑那边还会退给我们百分之五，那就一共是……两千零三十三块四角三分！”武媛激动万分地说道。
　　武向东虽然不会算帐，但大概也能猜到个大数。
　　现在听女儿把详细的金额给报了出来……
　　他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跑这一趟就是两千多块钱！！！
　　要放在以前……
　　那他根本就敢想啊！
　　武向东吸了吸鼻子，嚼起了嘴里的红烧肉……可嚼着嚼着，他突然放下了碗，哭了，“姑娘啊，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说着，他还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武媛也鼻子酸酸的。
　　不过，她抓紧时间给爸爸上思想教育课，“爸爸！只要你不票不赌不吃毒｜品不干坏事儿，以后咱们还能挣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咱可以住进高楼房子，嗯、电梯房！将来咱们还能买上小汽车！等闲了下来咱们开着车到处去玩儿，想出国旅游就出国旅游……”
　　这是武媛理想中的生活。
　　对于武向东来说，他的愿望更贴近现实，“那，咱能当上万元户吗？”
　　武媛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能！”
　　武向东没吭声。
　　他重新端起了饭碗，开始继续扒饭。
　　吃完晚饭，这次不用武媛吼，武向东居然主动拿起了牙膏牙刷，像是牙膏不要钱似的，狠狠地往他的牙刷上挤了一大坨牙膏，然后端着洗脸盆和洗脸毛巾去外面的水台那儿洗漱去了。
　　武媛收拾着碗筷，脑海里却响起了妞儿喊的那声“龅牙叔叔”……
　　她忍俊不禁，端着碗去水台那儿洗碗。
　　她看到武向东正在刷牙、非常仔细地刷牙，而且还一嘴的雪白牙膏沫子。
　　**
　　第二天是九月一日，是武向东上岗报到的日子，也是武媛上学的日子。
　　父女俩早早起来……
　　武媛把早饭张罗了一下，然后将兑国库券的现金用塑料袋包了，教武向东贴身收着；跟着，武媛也把自己的书包准备了一下。
　　七点刚过，武仪春和王干带着王珩王璎齐齐过来了。
　　“大哥你回来了？昨晚上回来的？还行不？坐一天的车，累吧？”武仪春先是冲着武向东打招呼，然后又转头对武媛说道，“阿媛跟着你姑父去……哎，你背这书包正好！好看！”
　　——武媛的书包是武仪春买的。
　　武媛抿嘴笑道，“谢谢二姑！辛苦二姑父啦！那咱们走吧！”
　　王干不擅言辞，所以也没啥说的，听到武媛说“走”，他就第一个转身走了。
　　王璎则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二姐二姐……我们幼儿园大班的所有小朋友全部都一起升一年级，等到了学校我就把我最好的朋友介绍给你！她长得可胖啦！特别爱笑……对了二姐，你看我的新书包！好看嘛？这个不是我妈妈买的，是阿珊姐的舅妈买给我的……”
　　武媛笑着赞了王璎的书包几句，便拎着盛了大米和清水的饭锅，与王珩王璎一块儿走了。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看了爸爸和二姑一眼。
　　——只见爸爸站在二姑身边，咧着嘴傻笑；二姑则紧紧地抓着那个装了钱的塑料袋，笑得见牙不见眼。
　　武媛抿嘴笑了笑，追上了已经走到前头的王氏兄妹……
　　王干看到武媛拎着饭锅，便主动带队往食堂拐去，然后带着王珩王璎在食堂门口等。武媛则拎着饭锅飞快地跑进食堂、把饭锅放在了蒸架上，才又飞快地跑了出来，跟王干他们汇合了，继续往学校去。
　　在通往汽配厂子弟学校的路上，熙熙攘攘地全是送孩子的家长们。
　　汽配厂里的职工子弟，基本都是认识的。不算窄的厂区马路上，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大人们也不时地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显得又热闹又亲切。
　　不大一会儿，武媛就跟着走到了学校。
　　学校不大，建在厂子里的边缘地带，一共也就两幢四层高的楼，据说一幢是小学，一幢是初中。两幢教学楼的正面对着操场和跑道，背面是矮山。
　　王珩指着其中一幢教学楼对武媛说道，“二姐，这一幢是小学部，基本上是一个年级两个班，咱们自己厂子里的子弟上一个班儿，另外一个班是外招的，都是镇上的其他小孩子……”
　　“那一幢就是初中部，一个年级一个班……不过咱们初中部的师资力量不怎么样，所以一般家里有点儿钱、有点儿能力的同学都会去县城上初中……听说咱们初中部一个班基本也只有十几二十个人不到，以后咱们考到外边儿的初中去……”
　　武媛按着他的指点四处看看，点了点头。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
　　前世她没有读书的机会。
　　但现在……
　　所以这辈子必须要努力啊！
　　王干去给孩子们报名儿去了。
　　所谓的报名，其实就是每个班的班主任在自己负责的班室门口放了张桌子，然后收钱再登记什么的，武媛也挤了过去。
　　从王干和班主任的对话中，武媛这才知道……
　　现在子弟学校贯彻了国家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本厂职工子弟上学是免费的，但要交几块钱的班费；而武媛的户籍不在汽配厂、且武向东也不是汽配厂的正式职工，所以武媛属于择校生，上学是要交钱的。不过，费用也不贵，一学期十五块钱外加三块钱的班费，已经包括课本啥的在内了。
　　但这么一来，武媛就被分到了隔壁的外招班儿，不能跟王璎同班了。
　　其实武媛倒无所谓，只要能上学就成，在哪个班有什么要紧啊？
　　王璎却不干了，死死地抱着武媛，站在教室门口就放声大哭，非要跟武媛一个班、否则就是生离死别似的，凭是武媛怎么劝都没用……
　　没法子，王干只好到处求人。
　　正好今天他的上级和汽配厂的厂长也送孩子过来报名儿，最后厂长出面，跟学校领导打了个招呼，武媛这才被调换到了王璎的子弟班。
　　学校报名的场面看着乱哄哄的，但其实效率也挺快，毕竟一个班也才三四十人。
　　到了十点多，基本上所有该来学校报到的孩子们都已经就位了。
　　一年级的新生被叫进了教室，家长们都在外头等。
　　武媛和王璎坐在一块儿。
　　班主任欧阳老师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生了张圆脸，讨喜可爱。
　　一年级的娃娃们皮得很，又好动，欧阳老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维持住班上的纪律，然后就开始按着学生们的身高调换了位置。
　　个头最高的武媛就被调到了最后，个头中等的王璎则被换到了中间……
　　王璎频频回头看着武媛，眼泪汪汪地又想哭。
　　武媛则一直不停地安抚着小丫头……
　　安排好了座位以后，欧阳老师又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儿的点名，让娃娃们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
　　大多数娃娃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又遇到了陌生的老师……所以都有些畏畏缩缩的，只有极度渴望上学的武媛是最落落大方的。
　　于是，欧阳老师当场就任命武媛为班长，还让她去讲台那儿负责发书。
　　武媛有些受宠若惊。
　　——开学第一天就当班长？
　　在一群小娃娃们的艳羡目光中，武媛帮着老师把课本啥的一一发放了下去。
　　发了书本、排好了座位，这开学的第一天上午就过完了。
　　欧阳老师告诉小朋友，放学以后大家就可以跟着家长回去了，但是下午要带上水桶、扫帚、抹布什么的，来学校搞卫生哦……
　　放了学，武媛和王璎手牵着手儿，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第58章 
　　武媛和王璎手牵着手儿, 跟在王干身后离开了学校。她和王氏父女在分岔路口分了手, 然后拐到食堂去, 先取了早上蒸的饭, 又打了两个菜, 这才拎着饭锅急匆匆地回了家。
　　刚到家, 她就看到武向东拎了塑料桶、拿了水瓢正准备出去？
　　“爸爸，要吃饭了你还上哪去？”武媛连忙问道。
　　武向东道，“没事儿我也刚回来……你先把饭摆上, 我去河边看看菜地就回来, 最多十分钟！”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武媛看着他疾步的背影, 抿着嘴儿笑。
　　除去打牌爱赌钱还爱出千这个毛病之外, 她这个爸爸还真是……
　　没啥好挑剔的了！
　　武媛哼着歌儿把饭菜都摆好了, 然后收拾了一下家里。
　　没一会儿, 武向东就回来了。
　　“给菜地浇完水了？”武媛问道。
　　武向东道，“嗯都发芽了，长得还不错，过几天去於下肥……下个月应该就能吃上小白菜了。”
　　“爸爸你洗手了没？”
　　“洗了洗了！别瞎嚷嚷……”
　　“那快吃吧，今天买了回锅肉。”
　　“回锅肉！哎早知道就该买瓶酒回来的啊！”
　　“不许吃酒！以后只能在休息天的晚上吃一点酒，嗯，每星期吃一次，最多不能超过三杯！”
　　“怎么连吃酒也管上了？”
　　“那也是为你好呀！”
　　“杯公（家里最大的那个搪瓷杯）那么大的三杯么？”
　　“当然不是！一个大杯公至少能装下一整瓶子的酒！怎么可能啊！”
　　“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管得还挺多……”
　　“嗯，等下午我放了学就去专门给你买个吃酒的杯子回来！买个小小的！”
　　“就不能买个大点儿的么……”
　　父女俩说说笑笑的吃起了饭。
　　武媛就把今天自己第一天去学校的事儿说给了父亲听，然后又问他今天上岗怎么样。
　　听到女儿问起了今天上班儿的事，武向东突然就兴奋了, “今天跟老子一起上岗的还有四个，卧槽那四个哥们儿……简直丑到反人类了！有个人啊，他脸上有道刀疤……从脑门上一直劈到下巴，连眼珠子都爆出来一半！”
　　“跟他们哥儿几个比啊……老子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踏马滴有朝一日老子居然还能当上门卫室第一美人咧……”说着，武向东一脸的不胜唏嘘。
　　“噗……”
　　武媛一口饭喷了出来，差点儿被呛个半死！
　　她拼命的咳嗽，又因为嘴里还含着饭所以死命地捂住了嘴、不敢张开口，最后赶紧放下碗，跑去喝了点儿凉白开，闷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拿了抹布过来擦桌子。
　　“慌啥，吃完再收拾啊！”武向东咧嘴一笑，龅牙更突出了。
　　武媛终于不再咳嗽了，她放下了抹布，笑眯眯地拿起碗吃起了饭，继续一边吃饭一边问爸爸，“一下子招四五个门卫啊，汽配厂这是干啥呢？”
　　“听说是车间里的零配件总丢……都是小件儿的东西嘛，不是铜就是铁的，可能是被工人偷出去当废品卖了！厂子里亏损不少，所以领导把原来的门卫给换了岗，招了我们几个来……”
　　“对了，刚你说，你在你们当班长了？这不是第一天嘛你们老师怎么就让你当班长呢？这不是还没学识字儿吗？她咋晓得你成绩好的？”武向东好奇地问道。
　　武媛道，“可能是……看到我年纪比较大吧！别的同学都跟阿璎一样大，不是七岁就是六岁，独我一个十岁的……”
　　“啊，那十岁读一年级确实有点儿……那啥，能跳级不？跳到阿珩他们班去？”武向东问道。
　　武媛道，“先看看吧，我还不识字儿，总得先开了头知道怎么学了，才能自个儿琢磨着先跟上班儿、再多学点儿！”
　　武向东道，“下午还去吗？”
　　“去，要去搞卫生呢！”武媛答道。
　　武向东又问，“那明天学识字儿不？”
　　“应该要学吧！”
　　武向东眼睛一亮，“那你明天回来也教教我！今天你二姑领着我去报到……厂子领导让签个啥合同咧，马了个巴子的就老子一个人不会写字儿……白瞎了老子的这张俊脸！”
　　武媛死命地忍住了笑。
　　——爸爸的新同事们到底有多丑啊？要不，本来前两天还为了那句“龅牙叔叔”而黯然神伤的爸爸，怎么就突然一下子自信心爆了棚？
　　“那你怎么签的？”武媛又问。
　　武向东道，“都你二姑帮忙填的，我就管摁手印呗！”
　　父女俩吃完了午饭，武向东又拿出了一张印了油墨表格、用蓝色圆珠笔写满了一整张的纸，告诉女儿，“这个，今天发的……门卫室的排班表，看到没，这个就是我的名字，这些是时间……反正就是分成两班倒，每班两人，还有一个错班轮休的……”
　　“门卫室还挺清闲，职工上班儿的时候基本不用管，就是三班下班的时候得盯紧了，怕夹带东西出去。另外就是每上一个班儿、就得骑自行车绕厂区巡视好几次……”
　　武媛听着父亲的解释，盯着排班表看了一会儿。
　　——爸爸轮的班儿大多在晚上，可见其他的门卫……嗯，有可能他们的关系户比武仪春的职位更高吧。不过，爸爸轮的班儿基本是上三个晚班就换一个白班儿，而且他们是每隔五天就休一天，再加上劳动强度不大，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要是老子上夜班儿了你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害怕不？”武向东问道，“……还是说家里没人的时候你干脆上你二姑家去睡得了……”
　　武媛嗔怪道，“我自己在家睡也挺好的！厂子那么大，大区门口有门卫，家属区门口也有门卫……而且住在院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认识的，爸爸上夜班了我就锁好门自个儿在家呗，做什么总去麻烦二姑！”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儿飞进我的窗口……”
　　厂区广播放起了这两年最最流行的毛阿敏的《思念》。
　　直到这时，武媛才惊觉……已经快两点了？？？
　　——厂区广播一响，就证明着半小时以后车间要开工了，学校幼儿园医院什么的也是同步上学（班）的。
　　武向东连忙催促，“走走走！赶紧走，别迟喽！”说着，他就拿了件衣裳，掸在肩头就先走了。今天可是他第一天上班，说啥也不能迟到啊！
　　武媛也快手快脚地拿着碗筷去外头的水台上洗了，又麻利地拿了饭锅、舀了一杯半的大米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就跑出了家门，反手锁了门。
　　接下来，她跑去了水台那儿，淘了米，又添了些清水在锅里……
　　跟着她就拎着饭锅就朝着食堂跑去。
　　结果等她把饭锅送到了食堂以后，才想起来老师说了下午搞卫生的，可她却忘记带劳动工具了！
　　回去拿？
　　那肯定会迟到的呀！
　　武媛眼珠子一转，跑去找在食堂当临时工的郑辉借了个扫帚，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学校。
　　年纪稍长、懂事乖巧的武媛成了班主任欧阳老师的得力助手。
　　果然就像王璎说的那样，基本上一整个在厂区幼儿园里上大班的小孩子们齐齐升上了小学。所以子弟班上的一共二十九个同学，也就是两三个不认识，其他的小伙伴们相互之间都非常熟悉。
　　武媛是班长，年纪大、又是个惯会干活的，安排起事情来井井有条；王璎是个被家人宠爱着的小姑娘，出落得漂亮又可爱，班上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她……
　　武媛开口让大家分成两大组，比赛搞卫生，哪一组搞得快、搞得干净就赢了。搞完卫生以后大家就玩跳马，输的那组轮流当马。
　　有得玩……
　　再加上王璎又拉着和她玩得好的小伙伴们响应，全班同学的热情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
　　当下，扫地的扫地、擦窗子的擦窗子，还有的负责校正课室里的桌子，还有专门负责提水的、倒垃圾的……
　　武媛笑嘻嘻地看着这些小毛头们认认真真的做卫生。
　　突然，教室的后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武媛转头看去……
　　那人已经跑开了。
　　武媛觉得那人好像有些眼熟？？？
　　可是，她来到汽配厂也才几天，除去认识王家的小孩子们之外，就是住在旧区里的一些小孩儿了，并不认识其他人呀！
　　想了想，她走出了教室的后门，准备绕到后窗那儿去看一看。
　　一年级子弟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一楼最尽头的一间教室。
　　武媛走出后门，只要沿着教学楼的外墙往后走，走到墙根儿那儿，就能看到后窗那儿的景况。
　　可她还没走到那儿呢，迎面就有个小女孩儿匆匆走了过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武媛愣了一下，认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儿是——妞儿？
　　在厂子门口卖冰棍儿的寡妇阿娇的女儿？
　　妞儿也看到了武媛，然后愣住了，“小姐姐，你……在这儿上学？你、你是读……”
　　武媛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上一年级。”
　　妞儿震惊了，她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武媛，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姐姐，你、你……呃，我、我还以为你、你……你上四年级、五年级了呢……”
　　武媛道，“嗯，以前在乡下，没条件上学，现在我爸爸在厂子里工作，我才沾了光的。”
　　“你、你几岁了？”妞儿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武媛道，“十一月就满十岁、进十一岁了。”
　　“十岁……还能上一年级？学校收吗？”妞儿睁大了眼睛问道。
　　武媛点头，“当然收啦！我表妹她们是厂子里的职工子弟，所以是免费上学……现在国家都已经搞九年义务制教育了。我户口不在这儿，所以是择校生，想上学就得交钱……”
　　“要、要交多少钱？”妞儿紧张地问道。
　　武媛道，“一学期的学费十五块、班费三块钱……”
　　“十八块钱啊……”妞儿喃喃说道。
　　这时——
　　身后响起了王璎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班长……二姐！快来看啊，我们已经搞完卫生了！噢噢噢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王璎话音刚落，其他的小孩子们就尖叫了起来，“才不是才不是！是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武媛的耳膜差点儿被震穿了！
　　她苦笑着皱起了眉头。
　　这时，妞儿匆匆朝着武媛说了句什么就跑开了……
　　武媛完全没有听到妞儿说的话。
　　但是，看着妞儿逐渐远去的背影，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第59章 
　　这开学的第一天, 报名、排座位、发书、搞卫生……
　　没能上成课。
　　第二天武媛就背着装满了课本的沉甸甸的书包, 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学校。
　　可一年级新生学的是拼音, 并不是直接识字儿。
　　武媛并不知道这一茬儿，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据欧阳老师说，学会了拼音, 再学会按拼音检索来查字典，那就等于是……只要能说得出口的话，基本都能在字典上查到！
　　所以武媛打起精神继续认真学习……
　　只是, 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的、正在认真听讲的武媛突然觉得后窗那儿突然人影一闪！
　　她被吓了一跳！
　　再转头仔细看时……
　　却又一切都风平浪静？
　　武媛觉得有些奇怪。
　　但因为老师正在堂上讲课，所以她也就不再关注窗外了。
　　过了几天，王璎跑来告诉武媛, “二姐你知道吗？在咱们厂子门口卖冰棍儿的那个小姐姐, 天天都蹲在咱们教室外头偷听呢！”
　　武媛才想起这回事。
　　又过了几天, 武媛的座位被轮换到了后窗边，当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完问题以后正准备坐下的时候……
　　她看到了后窗下有个黑黑圆圆的……脑袋？
　　准确说来, 应该是个人坐在后窗下, 仰起了头仔细地听。
　　武媛看到了那人的脸的一半儿轮廓。
　　分明就是妞儿。
　　等到下课，武媛出了教室, 绕到了教室后头查看……
　　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一开学就进入了九月, 天气不再炎热。然而凉快了没几天, 就遇上了秋老虎。这天武媛在王家写完了作业，又翻看了一会儿王珩的二年级语文课本……
　　王璎就吵着说太热，缠着王老太要西瓜吃。
　　小丫头一向受宠，抱着王老太的胳膊摇了好一会儿, 王老太就受不了了，笑骂着让孩子在家里等着，她去外头买西瓜。
　　王珩道，“阿奶你莫要去，昨天才闪了腰哩，不如把钱给我，我去买！”
　　“我也去我也去！”王璎一听，立刻嚷嚷了起来。
　　于是王老太就把钱给了王珩，又交代他看好弟弟妹妹，不要闯祸什么的。
　　王珩带着王珊王璎、以及他的堂弟王瑞，并武媛也一块儿出了门。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到了厂子门口。
　　这几天天气热，厂区门口一下子开了好几档西瓜摊儿。
　　王璎嚷着要冰西瓜，王珩则嚷着让武媛挑——也只有武媛会挑西瓜。
　　武媛就找了家最大的西瓜摊，然后蹲在西瓜笼那儿，掀起了草席开始选西瓜。
　　——在这个时候，冰柜虽有但并不普及。西瓜摊的老板想让西瓜变得冰一点、更畅销，就会用几个长条形的木板钉成简易的围栏，表面用拼起来的草席挡住，中间则用草席包住从冰厂运来的冰块，几十个大西瓜就贴着冰块放着。想挑冰西瓜，就得把盖在西瓜上的草席掀开，蹲在西瓜笼旁摸……
　　武媛一连拍了好几个，都觉得好像不太熟。
　　突然，不远处有人吵吵嚷嚷了起来。
　　而且那声音……
　　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武媛抬头一看，远处已经有人围在一块儿叫骂了起来。
　　关键是，她还听到了王璎的哭声！
　　武媛急忙站起身、放下了草席子，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等到武媛挤进人群的时候，王璎已经王珊给拉到了一边儿。
　　王璎的衣服裤子全是泥，头上两条羊角辫子也松了，还哭得上下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武媛连忙问道。
　　王珊气愤地说道，“……二姐，刚你不是在挑西瓜吗？我们就站在一边等，卖冰棍儿的大婶说进了新口味的冰棍儿，阿璎就说看看……结果卖西瓜的老板先是骂卖冰棍儿的大婶，说大婶抢他的生意，然后又推搡阿璎，阿璎就摔地上了，阿珩和阿瑞上前理论，那个卖西瓜的就骂起人来了……”
　　武媛听了，转头一看……
　　果然，寡妇阿娇和卖西瓜的黑瘦汉子对骂了起来——
　　“你一个大人，干嘛冲着个小孩子下手啊？你还要不要脸了！”
　　“关你P事啊有本事你就不要在这里卖啊！”
　　“这里也不止你一个人卖西瓜，也不止我一个人卖冰棍，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凭什么我就不能在这儿卖冰棍？”
　　“……你这么厉害还卖什么冰棍儿啊！直接卖B不就行啦，哈哈哈……”
　　听那黑瘦汉子说得猥琐，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武媛皱起了眉头。
　　看得出，嘴里说不出脏话的寡妇娇在满嘴污言秽语的黑瘦汉子面前，压根就吵不过、而且还非常窘迫。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朝着那卖西瓜的黑瘦汉子飞快地冲了过去！
　　黑瘦汉子顿时“啊”的惨叫了一声……
　　武媛定睛一看，攻击黑瘦汉子的竟然是阿娇的女儿妞儿！
　　只见妞儿拿着个火钳，直接就一火钳戳在黑瘦汉子的脚面上……
　　黑瘦汉子惨叫了一声以后就反应了过来，立刻一巴掌朝着妞儿扇了过去！
　　阿娇也尖叫了一声，把泡沫盒子一扔，上前就紧紧地护住了妞儿。
　　妞儿被母亲紧紧地抱住，急得大叫，“娘！娘你放开我、放开我……别拦着我啊！他敢欺负我们我就跟他拼了！啊……娘！”
　　这时，黑瘦汉子的巴掌就落在了阿娇的身上。
　　被阿娇护在怀里的妞儿被气得要死，拿着手里的火钳就朝着黑瘦汉子打去！
　　只是，妞儿因为被母亲抱住而行动受限，手里虽然一直奋力抡着火钳想朝黑瘦汉子打去，却根本就够不着……已经有了防备的黑瘦汉子小心地躲开了。
　　而那黑瘦汉子大约也是被妞儿的行为所激怒，先是抡起拳头狠砸了阿娇几下，然后又抬腿踢起了阿娇……
　　周围的人看不过眼了，纷纷劝道——
　　“哎多大点儿事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就是！一大老爷们怎么还打起女人来了呢！”
　　“算了算了别打了，欺负一寡妇算个球啊……”
　　“小妹子你不要再抡那个火钳了，你快停手吧！你停了手他也就停手了啊！”
　　“别打了别打了和气生财嘛！”
　　“老板！买西瓜了！”
　　武媛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狂吼了一声……
　　但现场乱哄哄的，也不大有人重视她。
　　王璎却听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武媛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买西瓜，但她就是对武媛的十二万分的信服，当下，她便也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买西瓜！老板买西瓜！买西瓜啦！”
　　王珊和王璎一样，觉得这个黑瘦的卖西瓜的汉子不是好人……
　　那为什么二姐还要找他买西瓜啊？
　　可王珊也和王璎一样，对武媛那是有着十二万分的信服。这会儿就跟着一块儿叫嚷了起来，“……老板老板买西瓜！老板老板买西瓜！！！”
　　三个女孩儿扯着嗓子的喊，被围在人群中的西瓜摊老板听到了，才总算停了手，气冲冲地瞪了阿娇母女一眼，拨开人群挤了出来。
　　武媛眼尖。一看到西瓜摊老板不再打阿娇母女俩了，便立时冲着王璎王珊喊了声，“……快跑！”
　　三个小女孩儿就手拉着手跑了。
　　王珩和王瑞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跑了！
　　气得西瓜摊老板在原地跺脚，大骂，“……这群小兔崽子！”
　　他余怒难消，想要回头再找寡妇娇的麻烦，可回头看时……那对母女早就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个被人踩烂了的泡沫箱子还在原地……
　　围观的路人们纷纷弯下腰，将散落在破烂泡沫箱子里的冰棍儿一窝蜂似的抢走了。
　　“真踏么晦气！”西瓜摊老板骂了一声。
　　而那一边……
　　武媛带着王家的弟弟妹妹们一口气跑到了厂子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二姐，咱们这一招，是不是叫做调虎离山啊？”王璎气喘吁吁地问道。
　　武媛还没学过这个成语，不过听这意思，应该也差不多了。
　　王珩道，“调虎离山也忒憋屈了，要是还能来招声东击西就好了……”
　　“哥，啥是声东击西呀？”王璎问道。
　　王珩挠了挠头，说道，“声东击西嘛，就是、就是……打个最浅显的例子，咱们在东边儿喊他，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东边儿以后，再从西边儿给他来一下子！就这个意思知道吧？”
　　王璎恍然大悟，“奥……”
　　武媛道，“没必要了，咱们跟卖冰棍儿的大婶又不熟，帮她们解了围就够可以了。何况咱们还是小孩子呢……好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走远一点去市场买个西瓜回来吧！”
　　王璎不干了，“二姐我跟你一起去！”
　　王珩、王珊和王瑞就跟着去了。
　　就这样，几个小孩儿去了更远一点儿的街市，武媛选好了西瓜，几个人就轮流捧着，急急忙忙地往厂里走。
　　结果刚走了不久，轮到王璎抱西瓜了……
　　王璎年纪最小、又最爱逞能。看到哥哥姐姐们都轮流着抱了西瓜，她也要抱、却又抱不动，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又不服输，涨红了脸也要抱着。
　　突然有人阴阳怪调地说了句，“哟！那么大的西瓜啊，好多钱一斤哟？”
　　武媛一看……
　　——居然就是刚才那个打阿娇母女俩的西瓜摊主？
　　他穿着件汗衫儿，披着件衣服正闲闲地站在路边。
　　这么酸溜溜的语气，想必也认了出来……刚才就因为这几个小孩，要不他和卖冰棍儿的寡妇也吵不起来；现在他和寡妇娇大吵了一架，也没人愿意来他的西瓜摊买西瓜了，这几个小孩儿还抱了个大西瓜从街市的方向走了过来？
　　仗着路边也有几个纳凉侃大山的大人在，王璎心中又厌恶这西瓜摊主至极，就天不怕地不怕地说了句，“我们多少钱买的你管不着，反正比你卖的西瓜便宜、也更好吃！”
　　她们买的西瓜好不好吃，这个另当别论；但她们从街市上买回来的西瓜，价格比他卖的西瓜更便宜，这是事实。
　　毕竟摆在汽配厂家属大院门口的西瓜摊儿是针对住在厂子里的人的，图的就是方便厂子里的人出来买，能省去几步路，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西瓜摊主像吃了炸｜药一样，冲着王璎就瞪圆了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晓得个屁啊，街市上的西瓜是打了糖精进去的，吃多了会死人的！”
　　“你乱讲！西瓜本来就很甜，不可能打了糖精的！是你嫉妒别人家的西瓜比你家的西瓜便宜、还好吃，所以你才撒谎的！”王璎大声说道。
　　王珊也说道，“就是！大人怎么能说谎造谣啊！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西瓜摊老板顿时恼羞成怒，冲着王璎和王珊大吼了起来，“小杂｜种！你踏马的再说句试试？”
　　王璎个子小小，抱着大西瓜已经很吃力，现在又被这个卖西瓜的大汉一恐吓……
　　她被吓得浑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手里捧着的大西瓜也“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熟透了的大西瓜水分充足、还脆卜卜的，一摔就摔成了八大瓣儿、鲜红的汁水淌了一地！
　　“啊！啊……西瓜！我的西瓜！”王璎大哭了起来。
　　武媛心里也挺气愤的，但对方是大人，她这边儿全是小孩子，当场当面对峙，肯定是自己这一方吃亏，所以她就扶起了王璎，小小声劝道，“阿璎我们先回去……”
　　这时，西瓜摊老板看到王璎的西瓜摔地上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说道，“报应！报应！”
　　他转身就走……
　　王珩气不过，瞅准了机会捡起了地上被摔碎的西瓜，朝着西瓜摊老板就扔了过去，还大喊，“喂！报应来了！”
　　有了带头人，王珊和王瑞也不示弱，纷纷捡起了西瓜朝着西瓜摊老板扔去……
　　孩子们掷出的西瓜正好砸中了西瓜摊老板的后背，那白色的汗衫上顿时绽出了鲜血冰凉的西瓜汁！
　　西瓜摊老板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他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就想好好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
　　不料他刚一转身，就一脚踩在落在他脚边的西瓜皮上……
　　“哎哟我去！”
　　被西瓜摊老板踩在脚下的那块西瓜皮一滑……
　　就带着他劈了个叉！
　　众人还清楚地听到了“嘶啦”一声，布料破裂的声音。
　　孩子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媛也忍俊不禁，连着王璎也破涕为笑了……
　　西瓜摊老板面露痛苦之色，却仍冲着小孩子们大吼，“你这几个小兔崽子！你们、你们找死是吧……给我等着！”
　　然后他就勉强站了起来，想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一顿……
　　武媛连忙扶起了王璎，牵着她飞快地跑了，还回头吼了王珩一声，“还不快跑？”
　　王珩和王瑞又捡起了西瓜皮，朝着西瓜摊老板扔了几块，这才跟着跑了……


第60章 
　　武向东今天上夜班。
　　他要从傍晚八点半起, 一直上到第二天的早上六点半。
　　所以说……
　　一般武媛会在五点半左右就到家了的。
　　再晚也不会超过六点。
　　但不知为什么, 现在都六点一刻了, 女儿还没回来。
　　武向东有点儿着急了，便一路奔去了王干家。结果他站在王干家的楼下吼了几嗓子，王老太在楼上回话, 说几个娃娃去买西瓜了，还没回……
　　正好这时，王干和武仪春也下班儿回来了。
　　知道娃娃们整整齐齐的一个也没回来……
　　王干两口子也急了。
　　于是, 武向东、王干和武仪春急急忙忙地就往厂区门口去。
　　话说武媛和王家的弟弟妹妹们和卖西瓜的老板正面干上了……
　　本来孩子们还占上风呢，可那西瓜摊老板回过神来以后，三步两步就追了上来！
　　孩子们人小脚短, 尤其是王璎, 虽然被武媛给拉着往前跑, 可终究因为体力不支，实在跑不快, 甚至还连带着武媛也和她一起, 远远地落在了王珩王瑞的后头。
　　王璎突然“哎哟”了一声！
　　牵着她手的武媛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往回扯的巨大力量……
　　武媛知道坏了，急忙松手！
　　再回头一看……
　　西瓜摊老板已经捉住了王璎的另外一只手, 并且还使劲地把王璎往他那边拉！
　　“大坏蛋！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妈妈……爸爸！”王璎大哭了起来。
　　武媛急了！
　　她看到, 那个西瓜摊的老板似乎准备把王璎高高举起来？
　　那熟悉的恐惧顿时浮上了脑海！
　　武媛知道大事不妙, 急忙冲上去就死命地拉住了西瓜摊老板的一只手，然后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哎哟我去！”西瓜摊老板痛呼了一声，松开了王璎，另一只手就准备捉住武媛……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武媛的一只手已经被他捉住，她正准备挣脱呢，可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并且还用力将她甩了出去！
　　武媛毕竟人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扯……
　　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武媛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有人过来扶住了她，连声问道，“哎，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武媛一看，却是妞儿？再转头一看，寡妇阿娇已经与西瓜摊老板对峙上了！
　　“胡麻子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神经？她们可都是小孩子啊！”
　　“要你管？马卖匹的都是你这个寡妇天天在老子的摊位前晃，害得老子生意不好……怎么滴，你一个寡妇，还想给这几个小兔崽子出头？那也可以啊，陪我睡一觉……”
　　阿娇被气得满面通红，“你——我、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西瓜摊老板无所谓。
　　只是——
　　他看到了阿娇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的高耸胸脯……
　　“阿娇啊，说起来，我们俩也认识好久了啵，有没有兴趣深入了解一下啊……”西瓜摊老板色眯眯地朝着阿娇逼近了几步。
　　这时，已经跑到了前头的王珩王瑞和王珊已经意识到武媛和王璎掉了队，他们正准备回头呢……
　　“王珩，你妹妹呢？阿媛呢？”
　　这时武仪春和丈夫、兄长终于赶到，因为只见到了王珩王瑞和王珊，所以就问起了女儿和外甥女的下落。
　　王珊“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指向了后边儿，“伯娘有人打我们！阿璎和二姐落在后头……啊！！！伯娘救命，阿璎和二姐她们、她们……”
　　王珊话音未落，三个大人已经顺着她的指点，看到远处有个中年男人正用两手捉住了王璎，看样子是想把王璎举高了、然后往下摔？然后武媛飞快地扑过去咬了那男人的胳膊一口……
　　于是那男人就放开了王璎，作势捉住了武媛的胳膊！
　　看那人的架势……他还扎起了马步，像是想把武媛举高、再狠狠地往下砸？？？
　　“我草你马拉个巴子啊！”
　　武向东顿时怒从中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那是寡妇阿娇？！
　　只见阿娇一把拉开了武媛，便与那中年男人对峙了起来！
　　武向东更是生气……
　　等到他冲到阿娇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个中年男的色眯眯地对阿娇说什么“深入的了解一下”……
　　也不知为什么，武向东被气得脑子发晕！
　　而这时，王璎和武媛都看到了武媛——
　　惊魂未定的王璎率先尖叫了起来，“大舅！他欺负我和……二姐！大舅救命，救命！”
　　王璎话音未落，武向东便踢出了一脚，直接踹中了西瓜摊老板的肚子！
　　西瓜摊老板“嗷”的惨叫了一声，飞出了两米远……
　　阿娇被吓呆了。
　　武向东又追了过去，骑在西瓜摊老板的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胖揍！跟着又怒吼了起来，“我草泥马你敢动我女儿！”
　　武媛就着妞儿的搀扶、赶紧起来了，一瘸一拐地朝着武向东走了过去，急道，“爸爸！爸爸……快住手吧！差不多就行了！”
　　——爸爸你可别忘了你是有案底的人，别下手太重啊万一真把人打伤打残了，对你也没好处！
　　武媛如是想道，心中焦急万分！
　　奈何武向东可能是被气着了，对她的劝告充耳不闻！
　　他继续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那个西瓜摊老板的脸上、胸膛上……
　　那个西瓜摊老板只会“哎哟哎哟”的叫了。
　　见此情景，武媛更加害怕爸爸失去了理智会真的把人打死打残……那就太划不来了！
　　她索性伸手拉住了父亲的手，尖叫了一声，“爸爸！”
　　可武向东的胳膊就像是水泥钢筋一般，她根本就撼动不了！他甚至还挥动了一次胳膊，又击打了西瓜摊老板一次……
　　武媛的手就搭在他的胳膊上、也被他的力量给带着，整个人都朝着西瓜摊老板的方向滑去……
　　“爸爸！你冷静一点啊！”武媛又尖叫了一声。
　　武向东喘着粗气，斜睨着女儿，两眼通红。
　　“爹啊！！！”武媛再次尖叫了一声。
　　武向东愣了好一会儿，才带着迷茫的神情喊了声，“……二丫？”
　　武媛松了口气，“爸爸！快住手吧！”
　　武向东怔怔地看了看被他骑在身下的西瓜摊老板……
　　这个中年男人已经被他给揍得满脸的鼻血？
　　武向东又定定地看了看女儿，然后问道，“二丫，你有没有事啊？”
　　武媛一呆，随即醒悟了过来！
　　就在她们父女即将离开武家村的头一天晚上，武二狗就摸进家里来，应该是想害了武向东的，但因为有了她的提示，所以没害成。在混战中，武二狗把她高举了起来又重重摔在了地下，害她脑震荡了……
　　刚才么，其实这个西瓜摊老板似乎对王璎和她也有同样的意图。
　　是因为爸爸看到了这一幕才联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的吧？
　　“我没事，没事！爸爸你先起来……”她搀扶着父亲站了起来。
　　被武向东压制住的西瓜摊老板也跟着动了动……
　　“爸爸，我们走吧，回家去！”武媛有点害怕父亲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想马上带他离开。
　　躺在地上的西瓜摊老板勉强抬起头，虚弱地骂了一声，“我草泥马……”
　　被女儿搀扶着、已经朝着厂子的方向走了好几步的武向东立刻停了下来。
　　他挣脱了女儿的搀扶，两步三步冲回到西瓜摊老板的面前，蹲下身体，冷冷地朝着西瓜摊老板说道，“你想草我马？我妈早死了……你是想下去看看？那替我捎个口信给我娘和老子？”
　　西瓜摊老板一呆。他横行半世，还从未见过杀气这么重的人，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不知如何收场了……
　　武向东站起身，眼睛依旧盯着西瓜摊老板，手指却指向了武媛，一字一句地对西瓜摊老板说道，“……这是我姑娘，看清楚了没？以后你踏马敢动她一下……老子把你全家……每一个人都卸成八块儿！听到了没？”
　　西瓜摊老板张大了嘴。
　　秋老虎光顾的季节，虽然太阳已经西下，但炎烈的热意并没有消散。
　　可西瓜摊老板看着神情阴冷的武向东……
　　他觉得寒意透骨。
　　武媛拉住了父亲的胳膊，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他走了。
　　西瓜摊老板像是被吓破了胆，武氏父女都走了好几米远了……他还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甚至连眼珠子无法转动。
　　阿娇和女儿妞儿相依偎着站在一旁，见西瓜摊老板半天没动弹，妞儿忍不住问道，“娘啊，他是不是死了……”
　　闻言，西瓜摊老板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想着他这辈子也没这样捱过打、受过气，西瓜摊老板忍不住恼羞成怒，冲着阿娇和妞儿就大吼道，“你踏马才死了呢！扫帚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着，西瓜摊老板就咬牙坐起了身，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不料还没走远的武向东一听，再一次甩开了女儿的手，又跑了回来，指着寡妇阿娇、对西瓜摊老板吼道，“……你踏马的还得意了是不是？知道她是谁不？”
　　西瓜摊老板见他去而复返，被吓得面无人色——
　　“她、她她她……她谁啊？她、她不是寡妇娇么？难道她、她她、她也是你女儿？”西瓜摊老板结结巴巴地答道，直接就怂了。
　　武向东愣了一下。
　　他看了寡妇娇一眼……
　　吞了口唾沫以后，武向东转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西瓜摊老板，恶狠狠地说道，“你马个鸡的你敢动动她试试？你信不信你要再敢动她一下……以后你娘死了我给你娘抬棺材板儿！”
　　——这就是“我搞死你、以后你娘死了我给她送终”的意思了。
　　西瓜摊老板看了看寡妇阿娇，敢吭声。
　　而寡妇阿娇则看了武向东一眼，嘴巴动了动……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垂下了头。
　　武媛过来了，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自家爹连拖带拉地扯回了家。


第61章 
　　武向东是被气过了头。
　　武仪春和王干也被气得要死。
　　当下, 两家人一块儿回了厂子以后, 就站在分岔路口分了手。
　　武媛要去食堂拿饭。
　　可武向东却非要跟着……
　　没法子, 父女俩一块儿去拿了饭、打了菜，才又一块儿回了家。
　　结果在外头的时候，武向东还一直都没怎么吭声。一回到家, 他就变了脸。
　　他“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两只倒三白的眼睛就盯住了武媛，然后开始破口大骂——
　　“……你傻子吗？人打你你就冲上去硬干？啊？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的样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哇……你一整个人儿还没人家一条胳膊粗啊你知不知道！”
　　“平时不挺聪明的吗？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听过吗？你踏马的遇到了事儿就不知道先避一避……回来告诉我？”
　　武媛没吭声。
　　她知道爸爸是在心疼她, 所以心里的那把怒火平熄不了。
　　武向东瞪着她大骂，她就不紧不慢地收拾屋里，又把饭菜摆好了……
　　“爸爸, 吃饭了！现在都七点多了, 吃完你就赶紧上班儿去吧！”武媛说道。
　　武向东还没说话呢, 有人来敲门了，“阿媛！阿媛！大哥……在家吗？”
　　——这是武仪春的声音。
　　武媛连忙高声应了一个“在”字, 赶过去开了门。
　　武仪春站在门口, 胳膊上挎着武媛的书包，手里还拿着一瓶红花油。
　　“阿媛啊你书包落家里了我给你送来……”
　　武仪春说了这么一句, 就进了屋, 反手把门给关上了。抬头看到武向东正垮着脸坐在饭桌那儿, 她又问了句，“哥，吃饭哪？”
　　武向东一肚子的火气还没消，就没理人, “嗯”了一声就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武仪春把武媛的书包放一块儿，然后直把武媛往洗澡房的方向推搡，说道，“阿媛你跟我来……进来！”
　　“二姑，做什么啊？”武媛盯着武仪春手里拿着的红花油，一脸的莫名其妙。
　　武仪春急道，“我都听阿珊说了！你被那个胡麻子给推搡了倒地下了是不是？快、快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来，裤子｜脱了我看看……”
　　武媛愣了一下，连忙捂着自己的屁股说道，“我没事……”
　　“你伤没伤，自己怎么看得到呢？哎，我家阿璎也摔地上了，屁股一大片於！手腕儿也肿了！这会儿她奶奶正给她抹药油呢！我想着你这边你就一个爹，也没个娘给你看看，就过来给你看看……快脱裤子我看看，不脱我就动手了哈！”武仪春说道。
　　武媛心头一暖，面上也一红。
　　“二姑我真没事儿……”
　　武仪春道，“我不听那一套，快脱了裤子我看看，你要没事儿我也不怎么样你……”
　　“二丫你听你二姑的咧！”武向东在外头大吼了一声。
　　武媛只得把裤子脱了……
　　武仪春只看了一看就惊呼了起来，“哎哟，我就说了！阿璎都摔得那样狠，你怎么可能会没事啊……看看！哟哟！真造孽哟，於了那么大一片！都发紫了！阿媛你忍着啊，二姑给你抹药油……”
　　说着，她便打开了红花油，先是倒了一滩药油在自己手上，两手互搓到发热，然后对着武媛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搓！
　　说来也怪……
　　先前武媛本来觉得没啥事儿的，虽然重重地跌了一跤，但除了尾椎骨有些隐隐作痛之外，于行动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脱下｜裤子让二姑看看，也是想赶紧打发她走。
　　可二姑先是嚷嚷着她的屁股於了，再这么猛力一搓……
　　毫无防备心理的武媛被痛得哇哇大叫了起来！
　　但武仪春丝毫也没理会她的大叫，依旧用足了力气给她推拿着药油。
　　等到二姑给她推完药油……
　　武媛哭得眼泪汪汪、声音也哑了，甚至觉得屁股又烫又麻又痛……
　　武仪春松了口气，帮着武媛把裤子穿上了，松了口气，又道，“这药油一天抹一次，明天你放了学就和阿璎一块儿上我们家去，等我给你抹了药油再回来知道吗？”
　　“我本来不痛的……”武媛眼泪汪汪地说道。
　　武仪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好好的皮肉，推起油来就不会痛！你这么痛了……就证明你确实受了伤，有於血呢！不过没事儿，推化了就没问题！我倒是担心你的脑震荡！在老家摔得那么狠，医生本来就说了要注意不能再跑和跳的，现在又摔了这么一下子……”
　　说着，武仪春担忧地说道，“屁股痛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你头晕么？要是头晕的话……晚上你爸爸上夜班儿，我领你去医院看看急诊？”
　　武媛摇头，“没事！头不晕！真没事儿……”
　　在外头的武向东听了姑侄俩的对话，连忙大声问道，“姑娘去看看病咧！”
　　“我知道我自个儿的情况，我没事儿！真没事儿！”武媛连忙说道。
　　武仪春又再三的问……
　　武媛坚持说自己没事儿。
　　没法子，武仪春只得收了药油瓶子，和武向东打了个招呼，走了。
　　武仪春走了以后，武媛僵着两条腿儿慢慢地挪到了饭桌那儿。
　　本来想坐下吃饭的，可一坐下屁股就……
　　武媛惊呼了一声，只好站在饭桌边，端起了饭碗。
　　武向东盯着她，皱紧了眉头。
　　为了缓和气氛，武媛就把卖西瓜时发生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武向东全程垮着脸没吭声。
　　父女俩吃完了晚饭。
　　武媛又僵着两条腿儿准备收拾碗筷。
　　武向东直接就把碗筷收了，统一用饭锅装好，又拿过了洗碗布，朝着外头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武媛说道，“把你铺盖卷一卷，呆会儿跟着我去门卫室！今晚上你睡门卫室的值班房！”
　　“啥？”武媛愣了一下。
　　武向东已经拎着饭锅出去了。
　　——她都受了伤，为啥不在家好好休息还要跟着他去门卫值班房啊！
　　再说了，铺盖有啥好准备的，她每天都把被子叠得好好的啊。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回来了。
　　“爸爸，我不跟你去门卫室了……晚上我还要看书呢！”武媛说道。
　　武向东沉着脸，“万一那个胡麻子来家报复呢？”
　　武媛一愣，“不能吧？从外头进来，有好几个岗哨呢！”
　　“靠门卫？呸！老子就是门卫，靠不靠得住你老子我还不知道啊？快！把东西收拾好了……赶紧的！要看书就把书带上，去门卫室看书还不用花咱们的电费咧！快点，怕迟到啊！”武向东说道。
　　他一迭声的催……
　　武媛没法子，只好把自己的书包、以及牙膏牙刷漱口杯和洗脸毛巾带上了。
　　武向东去把她的薄被子给打了包，又用床单把叠好的被子背在身后，教武媛爬上被子上去。
　　武媛本来想说真没啥大事儿，就算是屁股痛，于走路也没啥影响……好吧，其实是有点儿影响的，但应该走多几步、习惯了就好了。
　　但武向东非让她赶紧坐上来。
　　武媛没法子，只好踩着椅子爬到了爸爸背着的棉被上，坐好了。
　　接下来，武向东一手拎着她的书包、一手抓着装了她洗漱用具的塑料袋，离了家。
　　刚出了家门，父女俩就遇到了下班儿回来的郑辉和刘四江。
　　“哟老武，这是……搬家啊？”郑辉好奇地问道。
　　武向东道，“不搬，是姑娘病了咧，让她夜里睡我门卫室去，不然看不住她咧！”
　　郑辉“哦”了一声，又问，“那要不要紧哩？”
　　武向东，“夜里先看看，不行明天上医院。先走了哈我赶着上夜班……”
　　父女俩急匆匆地赶到了厂区门卫室。
　　门卫室一般都是两个人一块儿上班，交班的时间大约是十分钟，所以武媛就看到了……连着爸爸在内的四个门卫。
　　她瞪大了眼睛！
　　这四个人……除去她爸爸，一个真如爸爸所说的，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以至于眼珠子都爆了出来，而且眼珠子上的血管还清晰可见，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另外两个，一个生着獠牙（比她爸爸的龅牙还厉害）、还生了一副牛铃大的眼睛！另外一个，脸盘子大但五官全都往鼻子的方向挤，也是一脸的凶相。
　　啧啧啧，难怪爸爸这么自负他的美貌……
　　不过，武媛还是在爸爸的引见下，很有礼貌的向另外三位叔叔打招呼、问好。
　　另外仨门卫见了这么漂亮又懂礼貌的小闺女，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又见武向东是扛着铺盖来了，就更加奇怪了。
　　刀疤脸问道，“大东啊你扛个铺盖来这是……”
　　在对着郑辉他们的时候，武向东也就是敷衍几句算了；但很明显，他跟这几个门卫的感情与交情会更好一些。
　　武向东就把闺女去买西瓜、结果被欺负了的事儿给说了。又直言他来上夜班儿，留闺女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另外那仨门卫一听，被气得哇哇叫——
　　“卧槽真踏马不要脸！一大老爷们儿欺负一群只有几岁的娃娃！”
　　“就是！真特么叔也不忍婶也不忍啦！干他娘的去！”
　　“是哪个卖西瓜的啊，反正老子都下了班儿了，就过去玩玩呗！”
　　“走走走，疤子！我也去！咱们一块儿买西瓜玩儿去！”
　　武媛看着这几个凶神恶煞、明显不像好人的叔叔们，有点儿担心。
　　武向东也有点儿担心，“哥几个点到为止啊！我已经给揍了一顿……你们玩玩不要紧，别下狠手。”
　　“知道知道，走了！”说着，包子脸和刀疤脸就结伴儿走了。


第62章 
　　武向东和獠牙叔叔上班儿了。
　　其实他们上班儿也没啥事, 守住这个门口就成。
　　獠牙叔叔见武媛在, 就没让武向东去巡逻, 他自个儿骑了自行车去巡视厂区去了。
　　武向东就带着武媛在门卫室附近转悠了一会儿。
　　门卫室的格局是一个大间，然后带着四个小一点儿的房间。
　　给值班人员的休息室有两间，另外的两间, 一间是用来堆放出入登记簿的、另外一间是用来堆杂物的，水台和公共厕所在门卫生的后边。
　　武向东先是把女儿送到了其中一间休息室，告诉她、他的床铺是哪一张, 然后把她的铺盖放了上去，铺好了。然后他又把她带到了专门放登记簿的那个房间，指着文件柜上堆满了的册本, 说道, “姑娘你看……”
　　武媛看看柜子里的那些文件册本, 又看了看他。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我一个人不识字儿了。”武向东委屈巴巴地说道。
　　武媛抿嘴一笑，又看了看周围, “那咱们……从现在开始？”
　　“从现在开始！反正也没啥鸟事！”武向东说道。
　　武媛打开了自己的一年级语文课本。
　　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有一小半儿都是拼音，但还是有课文的。
　　武媛已经学了几个拼音, 再加上开学这几天来, 她每天放学都去王家, 有了王珩王珊王瑞的帮助，她已经把所有的拼音都学了全，还顺带着连查字典的方法都已经学会……
　　嗯，只是还不太熟练。
　　当下, 她先自己练习了好几遍，然后就开始教起了武向东。
　　对于武媛来说，学拼音问题不大，毕竟她前世都已经摸去了深圳，和那里的人们接触得多了，她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溜。
　　可对于武向东来说，学习拼音那是就要命喽！
　　虽然说武向东在监狱里呆了好多年，普通话也会说……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些，记忆不如武媛好，又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前鼻音后鼻音也分不出……
　　而且拼音练多了，他连讲话都觉得舌头打结！
　　武媛也觉得父亲学拼音实在太难……
　　想了想，她决定直接教他识字算了！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武向东终于笑了，“姑娘啊，‘小’和‘的’字我认识的呀！哎，‘月儿’我也认得的！嗯，‘只’和‘天’我也认得！”
　　武媛也抿着嘴儿笑，“所以这四句里，你只剩下弯、船、我、在、坐、里、闪……嗯一共这九个字了吧？”
　　武向东点头。
　　当下，她就撕下了一页作业本上的纸，认认真真地把这几句话抄了下来，又教爸爸背下了、记牢了，还递给他一个全新的作业本，让他自个儿按着她抄下来的写……
　　獠牙叔叔巡逻完了回来，看到这父女俩正在学习……
　　“哟，大东你在学习哪！”
　　武向东道，“别吵……晚上等我姑娘歇下了我再补一趟巡逻！”
　　“不是，我是说，你姑娘识字儿的话，也教教我呗！”獠牙叔叔说道。
　　武向东瞪大了眼睛，“你小子也不识字儿？嘿，你伪装得挺好嘛！”
　　獠牙叔叔道，“不是不识字，是不大识字儿！像你这样一个字不识的……现在已经很稀有了！我懒得跟你说……阿媛啊，你有字典是不是？给我查查这个字读啥？”
　　说着，獠牙叔叔去资料室那儿，抽出了一个册子，翻了几页就让武媛看。
　　武媛一看……
　　她也不认识呀！
　　但想了想，又琢磨了好一会儿，她努力回忆起之前王珩教过她的另外一个查字典的方法——部首检索法。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在字典上翻找出了这个字，再一对照拼音……
　　“叔，这字读‘biao’彪！”武媛大声说道。
　　獠牙叔叔一拍手，“原来咱们厂长叫石彪呀！整天石厂长石厂长的，也没个人叫他的名儿，我寻思着他到底叫啥呢！”
　　“我看看我看看……”武向东也伸长了脖子过来看。
　　就这样，俩老爷们儿也来了兴趣，找武媛问出了查字典的法子……
　　等到了夜深，武媛去睡觉了，那俩还拿着她的字典在隔壁值班夜里嘀嘀咕咕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武媛就被外头的嘈杂声给吵醒了。
　　再认真一听……
　　嗯？她爸爸好像在骂人？而且情绪还挺激动的？爆出了一连串儿的粗口？？？
　　武媛飞快地从床铺上爬了起来。
　　——想着这里是门卫值班室，到底不是家里，所以她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脱衣裳，这会儿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嘶！
　　武媛眦牙裂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好痛啊！
　　她一瘸一拐地、慢吞吞地走到了值班室的门口。
　　武向东正激昂地和大盘子脸叔叔吵得面红脖子粗！
　　“……干你良啊我把你当兄弟你特么来撬老子墙角！”
　　“不是、真不是……大东啊我是真不知道啊……”
　　刀疤脸和獠牙叔叔则在一边儿劝——
　　“嗨，都是自家兄弟这又是何必呢？讲清楚了就行了嘛！”
　　“就是，大东你跟盘子讲好了就行了啊……他真不是故意去撩那寡妇的！”
　　“各退一步就算啦，大东你这个人也不地道，喜欢那个寡妇怎么不早说呢？你不说谁知道啊！”
　　“盘子啊，既然寡妇是大东先看上的，以后你就……”
　　听到这儿，正和武向东对峙的盘子脸叔叔不干了——
　　“我踏马跟寡妇有啥呀我昨儿晚上是头一回见到她……那啥，我也是听人说，寡妇是出来卖的！我、我这不好奇吗？就去问了几句，一是想问她收多少钱二是想看看她长啥样儿……”
　　“谁知道我就问了一句！真的！真就只问了她一句……结果那个寡妇披头散发的拿了把火钳冲了出来要跟我拼命，我、我特么还冤呢，平白无故被个娘们儿给打了一顿还没法子还手！”
　　武向东听了，更是气愤，“谁踏马说她是出来卖的？她要是肯出来卖，还犯得着起早摸黑的卖冰棍儿？”
　　盘子脸道，“是胡麻子说的啊！”
　　武向东一怔。
　　刀疤脸也解释道，“是胡麻子说的，真是！昨晚上我和盘子把他的西瓜摊给掀了，那孙子干我们也干不过，最后给了我们十块钱让我们买冷饮消消火……盘子想多要几块钱，就故意说火大消不了。结果胡麻子说说……住巷子里的寡妇长得好，还卖，我们要是火大，可以找寡妇娇消消火……”
　　武向东听了，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武媛听不下去了。
　　“爸爸，六点半了哩，我要去吃早饭上学啦！”她站在值班室门口说道。
　　众人齐齐转头，这才发现了她这个小不点儿。
　　武向东看了看女儿，又转回头去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等我送了姑娘去上学再回来……哼！”说着，又瞪着盘子脸说道，“你小子，要是再打阿娇的主意，看我不neng死你！”
　　盘子脸咧了咧嘴。
　　武向东这才对女儿说道，“你书包收好了？”
　　“马上！”武媛说了一声，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武向东脚下像蹬了风火轮似的，风风火火地带着武媛回了家，又守着她把米淘了、然后跟着她一块儿去了食堂。父女俩在食堂里吃过了早饭以后，武向东就催着女儿赶紧去上学。
　　武媛猜到父亲想去干什么……
　　“爸爸！别再去管那个胡麻子了，他是活该，可也够倒霉的了，就别再找他的麻烦。万一他真被你弄伤弄残了，赔点儿钱也就算了，你要时刻想着你是有案底的人啊……”
　　她苦苦劝说。
　　武向东却心不焉地“嗯”了一声，继续催，“你快上学去吧别迟到了。”
　　武媛叹气，只好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在学校上了一整天的课……
　　平时雷打不动、就连下雨也会偷偷跑过来躲在后窗偷听的妞儿完全不见踪影。
　　武媛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武媛本想赶回家去看看……
　　可王璎却拉住了她，死活不让她走，还说道：“二姐不许走！我妈妈交代过，放学以后你必须上我家去，她要给你抹药油哪！”
　　没法子，武媛只好跟着王璎去了王家。
　　到了王家，武仪春果然已经等在了家里，见武媛和小女儿一块儿回来了，她连忙和婆母王老太一块儿……一个给武媛抹药油、另一个给王璎抹起了药油。
　　武媛和王璎被痛得哇哇大叫！
　　抹完了药油，武仪春洗了手，从厨房里拿了一盆子切好的冰西瓜出来，“喏！小吃货！昨天不是吵着要吃西瓜？”
　　眼泪汪汪的王璎见了，立马破泣为笑！
　　小丫头拿了一块西瓜吃了起来，只咬了一口就眉开眼笑，连忙又拿了一块西瓜跑去找王老太，“阿奶！阿奶吃西瓜啦！好甜呀……”
　　武仪春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又招呼武媛，“阿媛吃西瓜啊！别客气啊，在二姑家你还想做客么！”
　　武媛笑着拿了块西瓜，见屋里也没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姑，你认得……在厂子门口卖冰棍儿的阿娇婶子么？”
　　“寡妇娇？”
　　武仪春愣了一下，说道：“认识啊！她在我们厂子门口讨生活已经好几年了！以前刚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年轻漂亮！厂子里好多光棍都想讨她做老婆，人不干啊！她冬天就卖烤红薯、夏天就卖冰棍儿的……哎，一个女人啊，又没有一技之长，还要养活她自己和一个女儿，真心艰难哟！”
　　顿了一顿，武仪春又问，“你问她干什么？”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
　　自家老爸对寡妇娇的想法……
　　到了这地步，就连瞎子也能看出来了。
　　本来武媛是不想干预的。
　　可今儿整整一天……武媛都在想，要是她老爸真看上了寡妇娇、想跟阿娇结婚什么的，真的跟她无关么？
　　既然躲不过去，还不知道知己知彼呢！
　　二姑在汽配厂十几年了，她去打听一下阿娇的情况、比武媛自己出面强。
　　于是，武媛就俯耳在二姑的耳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武仪春瞪圆了眼睛，惊呼了一句！
　　这时，王璎捧着已经啃得只剩下白瓤的西瓜皮进来了。听到她娘惊呼了这么一句，小丫头就顺口答了句，“我没说什么啊！”
　　武仪春一噎。
　　武媛笑眯眯地捧着西瓜吃了起来。
　　“没说什么就好！”武仪春嘀咕了一句，见小女儿作势要拿两块冰西瓜，连忙又道，“你拿你自个儿吃的哩！你阿奶胃不好，这冰的只让她吃一块！厨房里还有不冰的，我都切好了，你给她捎的话就拿那不冰的……”
　　王璎听了，果然放下了一块冰西瓜，转身去了厨房。
　　武仪春这才转头看向了武媛。
　　见武媛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武仪春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63章 
　　在二姑家吃完了西瓜, 武媛就背着书包回了家。
　　半路上, 她还去厨房拿了饭打了菜。
　　可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
　　——寡妇阿娇和妞儿居然都在家里？！
　　阿娇甚至还围着武媛干活时围着的围裙！
　　可能是看到了武媛惊诧的眼神儿, 阿娇和妞儿都很不自在。一大一小都没吭声，齐唰唰地低了头，两人都用手不安地绞起了自己的衣角。
　　武媛又转头看向了自家老爸。
　　武向东更是一脸的心虚, 而且比那母女俩还要不自在些！
　　“那个、那啥……姑娘啊，是、是这么回事儿！那、那胡麻子的西瓜摊儿……昨晚上不是被刀疤和盘子给掀了嘛！然后咧，那胡麻子他、他干不过我们, 就、就大晚上的……他、他他他、他跑去找阿娇的麻烦了，那啥……阿娇和妞儿住的那个破棚子都被胡麻子给拆了！”
　　“我找了一整天，才在桥洞底下找到了她们娘俩儿……”武向东期期艾艾地说道。
　　闻言, 武媛看了阿娇和妞儿一眼。
　　阿娇低了头, 妞儿咬着唇。
　　武向东又鼓起了勇气, 继续说道，“女人孩子是不能住桥洞的, 连个门都没有哩, 半夜来个坏人……躲没得躲、挡也没得挡滴，我、我就做了主, 让、让她俩上咱家来……避避哩。”
　　说着, 武向东小心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 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啊，她、她俩就在咱家住两宿！等、等她们找到了去处就搬走哩！姑娘……成吗？”
　　武媛看了看阿娇和妞儿。
　　阿娇和妞儿大约是压根就没想到……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武向东在对着女儿说话的时候，居然会是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由得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在听到父亲解释说，胡麻子半夜去骚扰阿娇、阿娇母女住的破棚子已经被毁，并且无处可去的时候……
　　武媛就已经认可了父亲的做法。
　　不为别的……
　　昨天傍晚当她和王家兄妹们被胡麻子欺负的时候，身单力薄的阿娇明知自己不是胡麻子的对手，却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了。
　　现在阿娇母女俩无处可去，难道真要去住桥洞？
　　万一胡麻子心怀不轨？又或者是，这母女俩又遇到了别的歹人呢？
　　“先吃饭吧！”武媛说道，然后把手里拎着的饭锅和装了菜的铝饭盒放在了饭桌上。
　　武向东和阿娇、妞儿对视了一眼。
　　半晌，武向东又鼓起勇气问道，“姑、姑娘……那，那晚上……”
　　武媛转头问阿娇道，“你们有铺盖么？”
　　“有、有的！”阿娇连忙指向了一边的角落。
　　武媛看到了两个用旧床单打好的大包袱。
　　“今晚上我爸爸要上夜班儿，你俩就在这儿打个地铺吧！”武媛说道。
　　阿娇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一脸的感激，“谢、谢谢了！”
　　武向东喜道，“以后你叫她阿媛就好！她就单名一个媛字，就、就是‘爱女’的那个媛！”
　　武媛白了父亲一眼。
　　——能帮上你的心仪之人，就开始得意忘形了？笑成这样，就不管你的龅牙了？
　　她刚这么想……
　　大约武向东也想起了他的龅牙，连忙闭上了嘴巴，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斯斯文文地笑，连眼睛都变成了眯眯缝儿！
　　武媛忍俊不禁。
　　只是——
　　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就一锅饭外另一个菜，四个人怕是不够吃。
　　武媛卷起了袖子，“我再煮点儿挂面吧！”
　　阿娇连忙说道，“哎，阿、阿媛你做功课去，我、我来！我来……”
　　想着人家母女俩毕竟是客，武媛便不允，“哪有这样的事，婶子你坐，我来……煮把挂面也不费什么事儿。”
　　可能是因为先前看到了武向东对待闺女的态度，所以阿娇也不敢造次，武媛说不让她做，她就退到了一边儿。
　　武媛麻利地煮好一锅挂面，打了四个荷包蛋进去。
　　四人围着饭桌，开始默默地吃饭。
　　阿娇母女拘谨得很，武媛也没吭声、主要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大约只有武向东稀里呼噜地吃得最开心。
　　吃完饭，武媛就张罗着洗碗。阿娇有心想说我来洗……可看着沉默的武媛，她到底不敢，只得讪讪地站在一边儿。
　　这时武向东拎了塑料桶和水瓢，冲着女儿说了声，“姑娘我浇菜去了啊！给我泡壶茶水我带到岗位上去喝哩！我浇完菜回来拿……”
　　武媛应了一声。
　　阿娇犹豫了一会儿，冲着远去的武向东喊了声，“大、大哥！你、你等等我呗，我、我……我也去看看！”
　　武向东应声回头。
　　他看着她，先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腼腆地笑。
　　武向东和阿娇一前一后的走了。
　　妞儿捱了过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武媛，“哎，你、你家里……呃，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么？”
　　武媛“嗯”了一声。
　　妞儿又问，“那为啥昨天那两个小丫头都管你叫二姐哩？”
　　武媛道，“我家里还有个二叔，嗯，除了二叔啊，还有个五叔，叔叔家里还有其他的姐姐妹妹，我在族里排行第二。”
　　妞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小声说道，“二姐，我、我帮你一起洗碗，好么？”
　　武媛转头看向了妞儿。
　　她其实已经见过妞儿好多回了，每一次，妞儿身上穿的衣裳总是破破烂烂的，但脸和手脚却一直挺干净……
　　想了想，武媛点点头。
　　妞儿喜道，“我洗碗动作最快！”
　　说着，她撩起了袖子，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武媛手里的洗碗布，动作麻利地洗起了碗。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妞儿洗油碗、武媛过清水。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碗给洗得干干净净。妞儿又道，“用抹布洗碗不合适……要是有个晒干的老丝瓜嚢的话，用那个洗碗才是又快又好还容易去油腻呢！”
　　武媛道，“爸爸在河边开了菜地，种了丝瓜呢，到时候留一个老丝瓜……”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了屋。
　　武媛开始给爸爸泡茶。
　　泡茶的方子还是王老太教的。
　　前些天当王老太听说武向东总上夜班儿的事儿以后，就在武媛面前嘀咕了几句，说年轻人总熬夜是要不得的，内火大，所以得多喝儿菊花枸杞水什么的。所以武媛就买了一大包干杭菊和枸杞回来，只要爸爸上夜班儿，她就给泡上一大壶，让他带到门卫室去喝。
　　因为菊花枸杞水微微有点儿甜，武向东还挺爱喝的，总要求武媛多放点儿枸杞……
　　现在天气热，菊花枸杞水得先用热水泡开，等晾凉了以后再给灌进军用绿水壶里去。
　　妞儿在一边看着武媛泡茶，又问泡这个干嘛。
　　武媛答了原因，泡完了茶以后就从书里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妞儿立刻跟了过来，“二姐我能看看你的课本吗？”
　　正好武媛要查生字，就点了点头。
　　妞儿一页一页地翻着书，突然轻声念了起来——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武媛有些诧异，抬头问她，“你识字啊？”
　　妞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用手摩梭着课本上的印刷字体，低声说道，“家里那么穷，我和我娘连饭都吃不上哩……哪有闲钱上学！不过，我娘识几个字儿，她教过我一些……”
　　说着，她紧紧地盯着课本上的课文，低声说道，“原来这个就是‘弯’字啊！难怪呢，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不怪得它就是个‘弯’字呀！”
　　武媛忍不住就想起了从开学到现在，妞儿真是天天都去学校“窃听”，就除了今天没去。
　　前世的武媛也吃过没有文化的亏，再看看妞儿……
　　不管以后武向东和阿娇成没成，但对于妞儿来说，也许她识了字，以后的命运就会不一样呢？
　　武媛找了个空白的作业本和一枝铅笔出来，递给了妞儿，“你想学的话，这些给你……课本我要用的，不能给你，但你可以把课文抄下来，自己跟着学。要是不会，也可以问我。”
　　妞儿愣了一下。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武媛，半晌才说道，“……我、我可以吗？”
　　武媛笑道，“为什么不可以啊？”
　　“可、可是……”妞儿激动得要命，接过武媛递给她的作业本和铅笔，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些是要钱的啊！”
　　武媛笑道，“那你省着点儿用呗！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妞儿顿时红了眼圈儿。
　　接下来，武媛和妞儿坐在饭桌上，开始各写各的。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和阿娇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看到俩小姑娘都在认真写字，武向东立刻转身朝着阿娇“嘘”了一声，又轻声说道，“别吵姑娘读书……”
　　“爸爸，茶水给你泡好了，你自个儿灌进壶里去啊！”武媛端坐在桌前写着作业，目不斜视地说道。
　　武向东小小声答道，“哎哎，晓得了，你写你的作业别管我……”
　　说着，他开始动手，想把搪瓷杯里泡好的、已经晾温了的菊花枸杞水给灌进水壶里去。
　　阿娇见了，本着“寄居在别人家就要帮着多干活”的心理，把武向东挤到了一边儿，嘴里还说道，“让我来让我来……”
　　武向东立刻朝着她又“嘘”了一声，小小声说：“别吵着姑娘做功课了！”
　　阿娇点头，也放低了声音，“那让我来吧！”
　　武向东笑眯眯地让到了一边儿。
　　等到阿娇帮着他把菊花枸杞水儿给装进了水壶里，又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武向东这才挎着水壶，冲着武媛说了声，“姑娘我上班儿去啦！你……你们几个在家里，要把前后房门都锁好哩！”
　　武媛应了一声。
　　那边俩小丫头都围坐在饭桌前……
　　就阿娇一个人闲着。
　　武向东要走，阿娇就跟了过去。
　　她把武向东“送”到了门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这时，武向东看着她，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把门锁好！”他嘿嘿笑道，“没事儿哩，在我这里就不要怕，以后再没人敢来欺负你们娘儿俩的！”
　　阿娇怔住了。
　　武向东又冲着她傻笑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的，甚至因为总是频频回顾，还差点儿一脚踏空了……险些掉下了门口的坑渠！
　　武向东很快稳住了身形，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大步流星的离开。
　　阿娇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武向东远去的背影。
　　她就那么一直失魂落魄地站着……
　　良久，她也回不过神来，脑海里始终响着武向东离开时候说的那句话——
　　“不要怕，以后再没人敢来欺负你们娘儿俩！”


第64章 
　　武媛写完了作业, 见妞儿还在奋力抄写她的课本, 她便拿出了从王珩那里借来的一年级下学期的课本, 开始翻看了起来。
　　遇到不认识的字，那当然就是查字典了！
　　武媛一边查字典一边看书，妞儿也一直手不停地唰唰写、唰唰写……
　　直到夜里快十点了, 阿娇忍不住说道，“你俩还不睡？”
　　武媛这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她赶紧安排阿娇和妞儿洗澡。
　　武媛爱干净。
　　在这个时候还不兴洗淋浴。所以她和爸爸的洗澡盆是分开的。现在家里陡然多出了两个女人……但武媛也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洗澡盆。于是，她找出了两个半旧的脸盆, 刷干净了，又用开水烫了一遍，这才交给了阿娇, “婶子你洗澡就用这个……先应付一下, 等明天买个新盆再给你用。”
　　阿娇千万谢过, 先领着妞儿去洗澡房里洗了澡，然后在屋里打了个地铺……
　　最后武媛也洗了澡, 又把起夜用的痰盂放在洗澡房里, 还跟阿娇交代了一下，三人这才各自自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武媛起来了。
　　阿娇母女俩比她还早。
　　只是, 可能还是因为拘谨, 所以这母女俩还是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武媛先去倒了痰盂，然后又领着她俩拿着漱口杯、毛巾啥的去了外头的水台那儿洗漱。
　　可能是因为阿娇在家的缘故，今天武向东回来的特别早, 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从食堂买回来的肉包子、以及满满一锅白粥。
　　阿娇看着那一袋子的肉包子，个个儿都有巴掌大小、还足有十几个……
　　她心疼得不得了，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上了一丝嗔怪，“肉包子那么贵！怎么买这么多呢？一人吃一个就得了……哎，其实我吃馒头也可以的呀！”
　　眼前的女人清瘦又清秀，还是个会过日子的，武向东笑眯了眼。
　　武媛没吭声。
　　——自从爸爸有了副业以后，家里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拮据了。当然了，武向东有自知之明，所以家里的钱、全由武媛管，家、也是武媛在当。每个星期一武媛都会拿几块钱来给武向东用，她自己也随身带上两块钱……到了周末武媛会算帐，要是父女俩花销了不必要的钱，那么下星期就要勒紧裤腰带的过。倘若实际开销比计划中还少，那父女俩就在周末吃上一顿好的来改善生活……
　　武媛确实是勤俭惯了，但她也知道，省啥都不能省吃饭的钱，毕竟她还在长身体不是？
　　所以今天的早饭是肉包子加白粥，她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武媛示意爸爸把肉包子放在饭桌上，她则去碗橱那儿拿出了一瓶从乡下带来的、刘晴妞奶奶做的豆腐乳，又拿了碗筷出来……
　　武向东见阿娇一脸的心疼，把肉包子放在桌上以后就冲着阿娇直乐，还解释道，“没、没事儿！肉包子嘛，跟馒头差不多！”
　　阿娇不安地说道，“哎，那我只吃一个，只吃一个……以后别买了啊！肉包子可贵了！”
　　妞儿则看向了武媛。
　　武媛刚给大家分好了碗，妞儿就立刻帮着添粥；看到还多出来一个小碗，妞儿也马上就意识到这小碗应该是用来盛豆腐乳的！
　　于是妞儿又马上用筷子从玻璃瓶子里挟了三块豆腐乳出来，放进小碗里，又问武媛，“二姐，三块豆腐乳够么？”
　　“至少一人一块，不够再添。”武媛答道。
　　妞儿便又挟了一块豆腐乳出来，然后把玻璃瓶的盖子给盖紧了。
　　这时，武媛已经把肉包子也分好了。
　　——武向东一共买了十个肉包子。所以武媛一个，妞儿和阿娇每人两个，剩下的五个……被武媛连着塑料袋一块儿放在子武向东的面前。
　　妞儿盯着自己面前的肉包子，拼命地舔着嘴唇，却一直没敢动。
　　阿娇却推辞道，“……不不不，我就吃一个肉包子，真的！一个就够了！”
　　武媛道，“婶子你先吃一个试试呗，要是不好吃、或者真吃不下，那就剩一个下来吧！家里也不是天天吃肉包子的，有时候也吃馒头、葱花卷儿或者是糖包子的……肉包子和其他的包子馒头也没啥不一样。”
　　那边武向东已经拿过了一个肉包子，大嚼了起来。
　　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在屋里……
　　妞儿更想吃了。
　　可武媛没动手，她也不吃。
　　“婶子，快吃吧！”武媛又劝了阿娇一句，这才拿过了自己面前的肉包子，秀秀气气地咬了起来。
　　阿娇满心的负罪感，不自在地说道，“哎，阿媛你、你怎么只吃一个啊……我有俩包子，给你一个吧？”
　　武向东对阿娇说道，“你就别管她了，吃你自个儿的！我这姑娘啊，她啥都行、就吃饭不行，顿顿饭都跟喂鸟儿一样……”
　　这时，妞儿见武媛已经开动了，便忙不迭地抓起了放在她面前的肉包子，啊呜一口，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武向东一看就乐了，“瞧瞧妞儿！这才是吃饭的样子嘛！妞儿，你看叔叔啊……”说着，他便将手里拿着的、已经被咬得只剩下一小半儿的肉包子，整一个儿直接塞进了嘴里、然后腮邦子涨鼓鼓的，还拼命地嚼着……
　　“爸爸！”武媛嗔怪地叫了一声。
　　妞儿见了，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个包子就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
　　吓得武媛急忙抓住了妞儿的手，嗔怪道，“你跟他学干嘛！小心别噎着了……”
　　武向东哈哈大笑！
　　“……吃饭就要细嚼慢咽的，吃一口包子就送一口粥，可别学我爸爸！”武媛认真交代妞儿道。
　　妞儿的小脸红彤彤的。
　　她看着武媛抓住她胳膊的手，抿着嘴儿笑，大眼睛还扑闪扑闪的。
　　妞儿学着武媛的样子，秀秀气气地吃起了肉包子。
　　吃完早饭，武媛像往常那样先把锅洗好了、然后淘了米，用锅盛着，背着书包就去上学。
　　妞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两人一块儿去了食堂，从食堂出来，武媛想了想，对妞儿说道，“你回吧，今天别去学校了，在家把第六课、第七课学了，回来我考你！要默整篇课文哟！”
　　妞儿先是有些失望，可一听到说武媛回来要考她……她立马点点头，说着，“那我这就回去默书了！”
　　武媛朝她一笑，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中午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
　　家里已经被阿娇母女给里里外外的洗刷了一遍儿！
　　玻璃窗户透亮得就像是空无一物似的，屋里的空气也透出了清新的气息。最最重要的，是家里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武媛笑了，“我说呢，跑去食堂找饭锅，结果饭锅不见了！”说着，她看着桌上摆着的素炒小白菜、辣椒丁炒菌子干、苦瓜酿肉、以及一大碗撒了香葱粒儿的西红杮蛋花汤瞪大了眼睛！
　　——这些可不是食堂里的菜！
　　阿娇笑道，“阿媛快洗了手吃饭吧！”
　　“婶子去外边儿买菜了？”武媛问道。
　　阿娇道，“小白菜是你爸爸在河边种的，我收了头一茬儿回来，菌子干是家里就有的，我也就只买一点儿辣椒和半斤猪肉，不费什么钱……比你们去饭堂打菜便宜！”
　　武向东催道，“姑娘快去洗手！我踏马快饿死了！”
　　武媛出去洗手去了。
　　回来的时候，武向东、阿娇和妞儿都已经坐好了，人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武媛一脸的莫名其妙，“干嘛？你们不吃？”
　　人人都端起了碗……
　　但还是没人吃。
　　武媛拿起了筷子，挟了点儿小白菜……
　　她刚一动筷子，武向东就一筷子又狠又准地戳中了一块肉饼酿苦瓜，一整个儿直接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嗯，嗯嗯……好吃！这苦瓜还能这么整！好吃！好吃啊姑娘你快尝尝……”武向东含糊不清地说道。
　　武媛正嚼着嘴里的清炒小白菜，一脸的餍足模样儿。
　　这小白菜可真好吃！不咸不淡的滋味刚刚好，口感也是水嫩嫩的、还清爽……
　　厂子里的食堂因为是职工福利，厨子们做起菜来一点儿也不省，无论什么菜都是重油重盐的，连素炒的小菜也不例外。
　　刚从乡下搬到镇上的武氏父女俩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喜欢吃食堂的，方便、省事儿还快捷。可吃多了以后，就觉得所有的荤菜都是一个味儿，所有的素菜也是一个味儿……
　　可要自己做饭菜的话，两个人的菜还真不好做。最重要的是，太费工了、划不来。
　　所以说，来到镇上快一个月了，武媛除了上二姑家吃过几次住家饭之外，还真没吃到过现在这么合口胃的饭菜！
　　现在听到爸爸说，肉饼酿苦瓜好吃……
　　武媛便也挟了一块吃了起来。
　　嗯！镶嵌在苦瓜圈里的肉饼看着很饱满，其实里头是肉泥和胡萝卜丝的结合体。肉末子味道鲜、胡萝卜丝儿有种微微的甜，再跟苦苦的苦瓜结合……苦瓜就显得不那么苦了！而且苦瓜吸收了肉饼的鲜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不过，武媛口味清淡，肉饼酿苦瓜她也就吃了两块。
　　最后她就一直吃那个清炒小白菜……
　　阿娇一边吃饭，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武氏父女俩吃菜的喜好。嗯，老武爱吃肉、阿媛爱吃素……
　　妞儿捧着饭碗扒饭，吃了几口又得意地问武媛，“二姐，我妈妈炒的菜好吃么？”
　　“好吃。”武媛由衷地说道。
　　阿娇面上顿时浮起了羞涩地笑容。
　　武向东看呆了，嘴巴一张，含着的一块肉饼酿苦瓜就“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他慌慌张张地把掉在桌上的那块苦瓜给抓了起来，飞快地往嘴里一塞！
　　武媛白了父亲一眼。
　　武向东嘿嘿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的进度稍微快一点点哈……
　　东叔娇婶今天结婚。


第65章 
　　阿娇和妞儿就在武家暂居了下来。
　　除去了刚开始的不适应以后……
　　过了几天, 四人基本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每天早上阿娇和妞儿早早起来收拾好地铺, 然后就开始了忙碌。
　　现在的一天三顿饭, 阿娇都会在家里亲自下厨。
　　不过，去食堂蒸饭不要钱，所以饭还是在食堂蒸。
　　早上她会变着法子的做汤面条、白粥小菜配烤馒头片、或者是自己包的素馅饺子什么的。午饭和晚饭嘛, 更是基本保证顿顿都有三菜一汤，每隔上两三天还会做个土豆红烧肉之类的大菜……
　　当然了，买菜的钱都是武媛给的。
　　但阿娇找武媛要了个空白作业本, 仔细清楚地登记着她从武媛那儿领了多少家用，买菜或者其他的花用是多少……
　　阿娇除了把家里打点得妥妥当当之外，还每天带着妞儿在外奔走。
　　用阿娇的话来说——武氏父女俩也没欠她的, 给她和妞儿住、还让一块儿吃上饭, 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别的再不敢想。
　　但这些阿娇带着女儿在外头讨生活，娘儿俩也没啥积蓄, 以往栖身的破棚子被胡麻子破坏了以后, 实在没啥家当了。
　　所以这母女俩就开始了拾荒。
　　每天把家里的卫生做好，两人就出了门；快到饭点了, 就急忙赶回来做饭, 做饭之前还得先收拾好自己,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洗漱干净……
　　武媛跟这对母女俩相处了一段时间，是真心钦佩她俩的。
　　——阿娇婶子已经是成年人了，还带着女儿住到了武家……纵然是现实逼得她无处安身，但这也是她对武向东的肯定。
　　而难得的是, 阿娇虽然没啥赚钱的本事，却非常的坚持。她就是要出去拾荒，哪怕武向东发脾气骂了她几次、武媛也劝过几次……可阿娇说什么也要出去找点儿挣钱的活计，哪怕拾荒赚到的钱微薄到了极点……
　　所以武媛觉得，妞儿有这样的母亲，品性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事实也是。
　　白天的时候妞儿要跟着母亲出去外头拾荒，她就会一直默背课文，回到家就折个小树枝再蘸点儿水，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默写课文……
　　遇到有课本上不能理解的问题的时候，妞儿也会先观察一下武媛，总是找武媛不忙的时候问……
　　武媛冷眼旁观又思前想后，最后和二姑商量了，决定——不管以后武向东和阿娇成没成，她也要出钱替妞儿缴纳学费，好让妞儿尽快插班上学。
　　当妞儿知道武媛的决定的时候，被惊呆了！
　　阿娇也久久地愣着神儿……
　　这母女俩又不是傻子。
　　——当初她们被胡麻子给逼到了……不得不栖身桥洞时，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武向东跑遍了方圆十几里路才找到了她们……
　　说她们不感动，那是假的。
　　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带着个半大的女孩子，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是两个味美皮薄的大肉包子！
　　阿娇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跟着武向东回来了的。
　　武向东对她的心思，阿娇也很清楚。
　　可他生得这样丑、又不算有钱，甚至还坐过牢……阿娇是真犹豫了。
　　幸好还有武媛这一关。
　　当初武媛对她们母女俩一直都是淡淡的，说不上不好，却也不算很好。这多少让阿娇吃了颗定心丸，至少她还有理由推到武媛头上。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阿娇很清楚，武家就是阿媛在当家，连武向东也必须听阿媛的话。
　　但是……
　　现在武媛要替妞儿缴学费，让妞儿去上学？？？
　　——这不就代表了武媛的态度？！
　　她接受了阿娇母女俩啊！
　　这就让阿娇陷入了百般纠结之中！
　　武向东的心思……阿娇很清楚，就不用说了；现在连武媛也无声地表了态，她也是同意的。那，那……真要嫁嘛？可是、可是……
　　凭是阿娇百般纠结，但武媛也没管那么多。
　　这毕竟是武向东和阿娇的感情。
　　现在妞儿上了学，所以一大早，武媛就和妞儿背着书包一块儿去上学去；放了学，她就和王璎一块儿去王家写作业。到了五点半，两人就从王家出来，回到家里吃完饭，再一起学习……
　　这么一来，武向东上夜班儿的时候，白天家里就只剩下他和阿娇两个了。
　　他旷了十几年，刚开始还只是有点垂涎阿娇的颜色，后来处久了就更加知道阿娇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这天趁着孩子不在，武向东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白酒壮胆，趁着酒劲儿就一把抓过了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的阿娇，“咚”的一声就把她给壁咚了！
　　“我说，咱……今天就去领了证吧？”武向东喘着粗气地对她说道。
　　阿娇睁大了眼睛！
　　扑面而来的酒气薰得她的面颊也有些微微的发红。
　　“你、你你你……不说话就默认了哩，走！咱这就上……民政局去！”武向东趁着自己还没怂，拉着她就往外走！
　　阿娇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
　　武向东居然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把她拉到了民政局？？？
　　等阿娇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民政局的大厅里，武向东正拿着几张纸，和一个中年女工作人员说话。
　　阿娇惊恐地看看四周……
　　这时，武向东已经问完了话，一手拿着几张表格、一手拉着她，把她带出了民政局。
　　“做什么？”阿娇紧张地问道。
　　这会儿武向东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笑道，“刚才人家说……先让填表哩！我说我不识字、不会填，人家说，不是让咱自己填哩！是户口在哪儿，就让居委、街道、或者是村委会的人填……要不让派出所户籍科的人填也成！”
　　说着，他又问阿娇，“娇，你老家在哪儿啊？”
　　阿娇看了看武向东手里的“婚姻状况调查表”和“结婚登记申请表”，然后又看了看满面欢喜的他……
　　她一咬牙，摔开了他的手，跑了。
　　武向东愣住了。
　　**
　　武媛和妞儿中午放了学、回到家……
　　她敏锐地发现了有些不妥。
　　爸爸蹲在家门口盯着沟渠发呆、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笑容满面的；饭桌上摆着的，也不是阿娇婶子亲手做的小菜，而是几样从食堂打回来的油腻腻的菜……
　　不明就里的妞儿也觉得很奇怪，于是张嘴就问，“娘，你今天没煮饭……”
　　武媛则打断了妞儿，说道，“走，咱们洗手去……”
　　妞儿满心疑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地跟着武媛去外边儿的水台那儿洗了手……
　　两人回到屋里的时候，阿娇正在给众人盛饭。
　　武媛看到阿娇明显是哭过了，眼红红的，还肿得很厉害。
　　她斜睨了父亲一眼，心想……是不是他为老不尊，趁她和妞儿不在，欺负了阿娇婶子？
　　武媛端起了饭碗，慢吞吞地吃着饭。
　　她还在想，要真是这样……那怎么办？但爸爸坐过牢、就应该知道霸王硬上弓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所以……
　　不太可能吧！
　　这时，阿娇吸了吸鼻子，开口了——
　　“趁着阿媛和妞儿都在，我、我也不怕丑了，就、就实话实说吧！大东哥，我、我不是不想嫁你……”
　　她说到这儿……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饭，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盯住她！
　　阿娇带着哭音说道，“实在是……我、我还没离婚哪！”
　　众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妞儿……
　　“娘！怎么会！你不是说，我那个爹……他已经死了吗？”妞儿惊呼道。
　　武媛也瞪大了眼睛。
　　当初阿娇也含糊说过她的婚姻状况——男人沾花拈草的还家暴，后来和姘妇的丈夫打架，被打死了。婆家容不得她，又嫌她生的是个女儿，就把她母女俩给赶了出来！
　　可是……
　　阿娇泣道，“他没死哩，和个姘妇的男人打架，是他把人打死了坐了大牢……我婆婆要我嫁小叔，我不干，这才带着妞儿跑了出来哩！”
　　众人齐齐惊呆！
　　武向东沉默了。
　　阿娇鼓起勇气说道，“大东哥，我、我……我说句不要脸的话你也别介！我……我、你！你要是不嫌弃我，那，那我就不要名份……跟了你吧！”
　　武媛开了口，“婶子，这样可不行！”
　　阿娇一呆，白净的脸儿红得发紫，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我、我……我知道，我、我不配……”
　　阿娇泫然欲泣地哭了起来。
　　武媛看了父亲一眼。
　　只见武向东瞪大了眼睛看向阿娇，还一脸的错愕……
　　可从他那双眯眯缝儿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是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也有钦佩、疑惑的神情，却唯独没有嫌弃、痛恨这样的负面情绪。
　　武媛心里有了点儿底。
　　她看着阿娇，解释道，“婶子，这看不看得上的……你得问我爸爸，我只是想说，婶子啊，既然你都愿意没名没份地跟着我爸爸，我爸爸也不能让你吃亏……”
　　武向东道，“对！不能让你吃亏！”
　　阿娇低垂了头，泣道，“我、我也不吃亏……虽说离婚这两字儿不好听，可毕竟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我也不怕背上离婚这骂名。但问题就是……怎么离得掉啊！要是回去了，恐怕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武媛安慰道，“婶子，你先别急……”
　　武向东道，“对！你别急！怕个毛啊！谁敢对你不好老子揍扁她……”
　　武媛白了父亲一眼，转过头又问阿娇，“婶子，你和……妞儿爹办过结婚登记吗？”
　　阿娇道，“摆过酒……在我们乡下，摆了酒就是结婚了哩！”
　　武媛又问，“没去民政局登记吗？”
　　“没有！”阿娇摇头，“我到现在……还就是今天跟着你爸爸头一回上了民政局！以前都不知道民政局是干什么的！”
　　武媛继续问，“那，有没有为了给妞儿上户口，登记过什么人口信息资料？”
　　阿娇叹气，“没有！我嫁去一年不到，嗯才八个多月吧……那会儿才刚怀上妞儿，她爹就坐牢去了！”
　　“等到我在婆家生了妞儿以后……还在月子里呢，公婆嫌我生的是闺女，天天指桑骂槐的！白天说要卖了妞，到了晚上，他们就把……当时还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叔推进我屋里来……”
　　“我哭、闹，在屋里摔东西！可公婆说，家里为了凑彩礼娶我，已经穷得叮当响！那死鬼还杀了人，又赔了人家几百块钱，小叔根本就没钱娶媳妇儿了！”
　　说到这儿，阿娇哭了起来，“好在小叔读过几年书，还算知道礼义廉耻！公婆把他锁在我屋里三天三夜，他也没碰我，只是帮着我照看妞儿……”
　　“谁知道后来公婆一直都不肯让他离开我的屋，还说……要是我没怀上小叔的孩子，就不让他出我的屋子！小叔也被气得要死！他悄悄跟我说，他是没脸呆在老家了，所以他想逃……我说我也呆不下去了哇，不如……一块儿逃？”
　　“就这么着，我和小叔一块儿骗过了公婆，哄得他们开了锁……我和小叔用绳子把公婆捆在了床边，然后就带着妞儿走了……”
　　“我们一块儿逃到了县城，小叔去打了几天零工，赚了几块钱留给我和妞儿，他说他以后不会再回去、以后也不想再看到我，他、他就走了……”
　　“从那时候起，我、我就带着妞儿到处流浪……”说到这儿，阿娇哭得不能自已。
　　武媛心里酸酸的。
　　——阿娇的遭遇，其实比前世的她……还要凄惨！
　　前世的武媛虽然也遇上了两个渣男，但至少没有孩子的拖累，逃出去以后，她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状态……
　　但阿娇当时还带着个还没出月子的奶娃娃！
　　没有一技之长的她，要拼死拼活地养活自己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后来还把妞儿照顾得挺干净、性格好三观又正，人也爱干净、上进……
　　这女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妞儿也一脸的震惊，“娘！我爹他……”
　　阿娇泣道，“妞儿，你也是大孩子了！今儿我当着你武叔和你阿媛姐的面说这些，也是想教你知道……那个人他虽然是你爹，但当初和我也并没有什么感情！”
　　“我才嫁过去两个月不到，就听说他跟好几个女的不清不楚……当时我肚里怀着你，就有女人上门来闹，害得我差点儿流产！”
　　“我晓得……现在我告诉你，他还没死，你心里肯定觉着……没准儿有一天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在一块儿，他可能会看在你是他唯一亲生骨肉的份上，待你会有多好……”
　　“可是妞儿，一个不爱护妻子，不尊重父母、不友爱手足兄弟的男人……你能指望他会对你好？尤其是……你还是个女孩儿！”
　　这话说的……
　　令武媛觉得颇以为然。
　　可妞儿却怔怔的。
　　这时，武向东开了口，“娇，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以前……那是你没遇上我！现在遇到了，你就哪儿也没想去了，就呆在我身边！”
　　说着，他又道，“不结婚就不结婚吧，咱们就这么住着！没人敢委屈你！以后谁要敢说三道四的老子就neng死他……”
　　“爸爸！”武媛打断了父亲的话，并且表示明确不同意，“……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闻言，阿娇面上顿时一白！
　　武媛嗔怪道，“我就想光明正大的有个妈妈……再说了，婶子没名没份的跟了你，你还真当婶子不委屈？”
　　阿娇心里一松。
　　话虽如此……
　　可是，既不想受委屈、也不想听流言蜚语……那还能怎么样！
　　阿娇又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武媛。
　　武向东也张大了嘴，“……那咋搞？”
　　武媛想了想，说道，“这事儿还得求二姑帮咱们去办……她的人脉比咱们广，咱们可以先找人打听一下妞儿奶奶家的景况，再打听一下妞儿爹的刑期、还要查一下婶子当年到底有没有登记结婚……”
　　“要真登记了，那婶子就正儿八经的提出离婚！要是没登记，那咱们就跟那边好好讲道理，他们要是好说话，那大家就好聚好散，咱们就把当年婶子家收的彩礼给退了，这也没啥大不了！”
　　“要他们是不好说话的……那咱们也没必要怕他们，反正婶子和妞儿爹也没登记结婚！反正咱们找上他们的意思呢，就是要告诉他们，阿娇婶子是要光明正大的改嫁给我爸爸了……”
　　她一边说，武向东就一边点头，还说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阿娇也有些激动，问道，“……这、这样的事儿，真能谈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武媛笑道。
　　武向东迫不及待地说道，“那走啊！这就上你二姑家去！”
　　武媛又想了想，说道，“呆会儿我和爸爸一块儿去，婶子在家里等着……咱们是得早点儿和二姑说，她要打通关系……也得花时间不是？”
　　——再说了，和妞儿奶奶家谈判、还有办爸爸和阿娇婶子的喜事儿……这些都得花钱。还得和二姑说说，让多组织几次兑券才行。
　　武向东仿佛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拿着碗叮叮当当地扒着饭、大口大口的吃……那筷子撞击饭碗的急促声音，充分表达了他此刻迫切的心情……
　　可妞儿却接受不了，突然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众人齐齐一怔。
　　阿娇急嚷道，“妞儿？妞儿！”
　　“婶子你坐着，我去看看她。”武媛说道。
　　阿娇道，“不，还是我去……”
　　“婶子！有些话，怕是你这个当人亲娘的也不好说……还是我去吧！”武媛又道。
　　她这么一提醒，阿娇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武媛离了座儿，匆匆追了出去。
　　妞儿也并没有走得很快。
　　武媛一追出去，就看到妞儿朝着河边走去。
　　她不急不慢地跟着，不大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河边的自家菜地那儿。
　　妞儿没精打采的，闷闷不乐地坐在河滩边的大石头上，回头看了武媛一看，闷闷地说道，“武叔……以前也杀过人吧？”
　　“嗯，”武媛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的当然是对的。有时候……杀人犯他也不一定就是坏到了骨子里的坏人，就比如说……我爸爸这样儿的。”
　　说着，她话风一转，“可当人爸爸的，也不全是都爱自己的小孩的。”
　　妞儿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武媛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下。
　　妞儿恍然大悟，“对哦！武叔坐了十几年的牢，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顿了一顿，她又问道，“可是二姐，世界上……真有当爹妈的，很讨厌自己的孩子吗？”
　　“我亲爹不就是啰！当时我爸爸也知道……如果他不带走我的话，恐怕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这才用六分水田换了我的……”武媛叹道。
　　“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咱们农村里的人比较重男轻女……但也不总是这样儿。喏，就拿我老家隔壁的邻居孝忠叔来说吧，他平时也是很看重儿子的，好吃的好喝的好衣裳都舍得给儿子花用……”
　　说着，武媛又说道——
　　“可有一年冬天，他家旧屋起了火，他和他老婆急着救这个、找那个的……最后才发现他女儿晴妞没出来！当时他家屋子已经烧了大半了，别人都劝他说，算了算了那就是晴妞的命啊！”
　　“连晴妞娘都说算了别犯险，可孝忠叔不干，他硬是冲进了火场，最后把还剩下一口气的晴妞给救了出来！”
　　妞儿光听着就觉得惊心动魄，连忙催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孝忠叔才知道，原来他家的这把火，就是晴妞给放的！啧啧，当时孝忠叔被烧得呀……一双脚上全是血泡，后背上的皮都焦了！”武媛叹道。
　　妞儿急忙问道，“怎么是晴妞放的火呢？那、那她爹……”
　　武媛道，“那会儿晴妞还小，不懂事。冬天夜里冷，她想用炭火把床烤暖……结果太困了就睡了过去，燃烧着的炭烧穿了棉被……晴妞被吓醒以后想跑出去报信，结果人太矮么，慌慌张张地被门坎绊倒……给摔晕了！”
　　妞儿更是着急，“她爹怪她了吧？”
　　武媛笑道，“那还真没有！不过，孝忠叔待她也不是很好就是了，平时总赔钱货赔钱货的叫，对待儿子女儿也完全是两个样儿！但并不会真的苛扣她什么……关键时候也是很心疼她的。”
　　妞儿陷入了怔忡。
　　半晌，她才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娘为了养活我，什么苦她都吃，我想，要不是被爷爷奶奶逼狠了，她也不会带着我在外头流浪那么长的时间！”
　　武媛默默地听着，没吭声。
　　妞儿又说道，“再一个……既然我爷爷奶奶是这样的人儿，我爹从小就被这样的爷爷奶奶教养着，想必也是个品行不端的人物！嗯，小叔叔好像为人不错……但那也应该上过几年学的缘故。”
　　“可是二姐，我心里……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骗我！”妞儿气苦道，“……她瞒着我，是怕我找回去？暴露了她的行踪？还是……”
　　武媛打断了妞儿的话，“婶子是不想在你面前说你亲爹的坏话！”
　　妞儿愣住了。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
　　过了好一会儿……
　　妞儿突然大哭了起来！
　　“二姐！二姐！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还真是啊！从小我就一直问她，为啥我们没家、为啥我们那么穷、为啥我没有爹……现在想想，娘是不希望我们已经这么穷了，还让我摊上个品行不端的爹呀！二姐、二姐……我、我知道了！”
　　说到这儿，妞儿拼命地朝家里跑去。
　　武媛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等她回到家，便看到妞儿与阿娇母女俩正抱头痛哭！
　　武向东坐在一旁抹着眼泪。
　　武媛笑笑，端起了碗筷开始吃饭。


第66章 
　　吃过午饭, 武媛和武向东去了王干家。
　　武仪春刚刚才吃完饭……
　　武向东老大不自在的, 一进屋就随便找了个……建设葛洲坝水电站的话题, 和王干聊起了天。
　　——这还是他刚才急匆匆来的时候，在王干楼下看到一退休老头拿着半导体听新闻，听到的半耳朵。
　　王干虽然是汽配厂的技术骨干, 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就依着武向东的文化水平和知识层面，其实也就只够跟王老太聊些家常……
　　这会儿听武向东说起了时下街头巷尾都在热议的葛洲坝水电站话题，王干就来劲了, 一脸自豪地说道，“这葛洲坝水电站的电站总装机容量啊，它可有两百多亿……嗯, 都差不多快三百多亿千瓦时了啊……这可是世！界！领！先！水！平！我们中国人啊总算是……”
　　武向东瞪大了眼睛。
　　这文化人和大老粗勉强聊天的后果……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完全找不着北的武向东不可避免地就把注意力就放到了一旁的武媛和武仪春的身上。
　　武媛也确实已经趁着王干和武向东大声聊天的时候, 压低声音把娇婶的情况说了, 还直接把自家的要求也说了。
　　武仪春吃了一惊，低声问道, “……她过得这么艰难, 居然还是个有婆家的？”
　　武媛点头。
　　“那……她带着孩子在外头流浪了这么久，婆家也不管？”武仪春依旧感到难以置信。顿了一顿, 她又问, “那、那她娘家人呢？”
　　武媛答道, “娇婶的父母都是知青，听说一个是东北的、一个是云南的，生下了娇婶以后感情不好天天吵……后来有了回城的机会，但政策又不允许已婚已育的回去吧, 那俩就把当时只有几岁的娇婶送了人。”
　　“娇婶的养父很早就走了，留下她养母和弟弟，养母把她养大了、就把她许给了何家。拿到了何家的彩礼以后，养母就带着弟弟走了，说是上北京打工去……后来一直没了下落。”
　　说着，武媛将个纸条递给武仪春，又道，“二姑，这纸条上写着她和妞儿爹的名字、以及妞儿的老家地址、公婆的名字，你看看。”
　　武仪春将那纸条接了过来，叹道，“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觉得她算是可怜了。现在知道了……就觉得她更可怜了！也是个要强的……”
　　说到这儿，她看清了纸条上的信息，想了想，这才说道，“阿媛啊，这样哈，我呢先不答应你，因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关系……我下午先活动活动，不管有没有眉目啊，晚上再告诉你！”
　　武媛点头，又悄悄地说道，“二姑别怕花钱哈，我们就求个‘正大光明’，哪怕家底掏空呢！以后再想挣钱的法子就是了……”
　　武仪春也不傻，哪会听不出武媛的言外之意呢？
　　“先前就有想兑券儿的来找了我，我这不想着你爸爸总上夜班儿嘛……就给压了下来，但也有些人冲着这九折兑率，愿意等的。这几天我再放点儿风声出去，看能不能再多凑点儿数，争取礼拜天集中起来兑一次好吧？呆会儿你跟你爸爸说说，让先出腾班儿来，看看这个礼拜天走一趟……”武仪春咬着武媛的耳根子说道。
　　武媛连连点头。
　　说完了正事儿，武媛这才和武向东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刚吃完晚饭呢，武仪春就跑来家里找武向东和武媛了。
　　想着阿娇也马上就不是外人了，武仪春也就没避着，直接说道，“大哥，娇姐，下午我找了人，正好能托到陌县的关系，你那个、那个……那个妞儿奶奶家的那情况啊，都不用具体去乡里了解，人家镇上的干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娇顿时紧张了起来，咬唇问道，“怎、怎么样？”
　　武仪春道，“何家有兄弟俩，这当哥哥的何勇呢，确实在十年前打死了人、现在正坐牢呢！何勇的弟弟叫何刚是不是？他今年大约二十四五吧，十年前就出去打工了，去年才回来的。还带回个媳妇儿，今年上半年生了个漂亮闺女！何家有他在啊，现在搞得还算可以……”
　　“就是听说何家的婆媳关系好像不咋滴，儿媳妇去妇联告过几次状，说婆婆重男轻女，所以镇上的干部去调解过好几次……要不是这样，人家镇上的干部也不会一听说是‘出了个杀人犯的何家’立马就知道这么回事儿……”
　　阿娇更紧张了，“那、那……镇上的干部知道我、我和妞儿吗？”
　　武仪春摇头，“嗨！我就是说让人去打听一下何勇的老婆孩子啊……可人说，从没听说何勇娶过老婆还生过孩子的！所以我觉得啊，这其实是好事儿啊，乡下人嘛，大多数都觉得摆个酒席就是结婚了，也没几个人真会去登记结婚！不都嫌麻烦么！”
　　“所以我就琢磨着……娇姐啊，你快想想看吧，何家有没有哪个关系人是比较好说话的？咱们得找几个偏着咱们这边的人，才好帮着咱们去跟何家人说话哩！”武仪春问道。
　　阿娇想了半日，说道，“妞儿的爷爷奶奶……唉，一言难尽！有事儿也别找他们！依我看，妞儿的叔叔刚子的为人还不错，跟他谈，应该能讲得通！另外就是……何家还有几个老族亲，也是很讲道理的……”
　　当下，阿娇就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武仪春点头，然后就站起身，“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得马上过去报个信儿，那边儿的人还在等着长途电话前哪！现在有了长途电话啊，办事儿可方便！哥，娇姐，阿媛哪，我走了啊！”说着，武仪春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去。
　　武媛追了上去。
　　她把武仪春送到了旧区路口，然后换出了二百块钱递了过去，“二姑拿着这个……”
　　“哟！跟你二姑还客气起来了！这是不把二姑当成自己人的意思吗？”武仪春看着她手里的钱，脸一垮，眉毛也皱了起来。
　　武媛抿嘴一笑，“这事儿有二姑帮着我们兜着，我们怕什么啊！反正二姑能干得很，又是我们自家人，我有事儿肯定找我二姑！”
　　“可二姑要去外头走关系、还要拉下脸来求人……那外头的人又不是我们自家人！二姑也总要拿钱去打点不是？总不能让人帮着我们一趟儿一趟儿的白跑吧？”说着，武媛把钱强塞在武仪春的手上，又道，“总之啊，我们一家子就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坐着等二姑的好消息了！”
　　这番话让武仪春受用极了。
　　她手掌一卷，便将武媛扣在她手心里的钱给收了起来，还伸出了食指，戳了戳武媛的脑门儿，“那你回去等着，不出三天，肯定有眉目！”说着，武仪春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事实上……
　　武家人也没等上三天。
　　第二天的下午，武仪春就捎来了何家的消息——
　　“……那边镇上的干部查过了，没有娇姐和何勇结婚的记录！就是那村子里的好多人吧……年轻一辈儿的连何勇是谁都不知道，就更别提娇姐了！也就一些年纪大的何家本家亲戚还有点儿印象！”
　　“我托了中间人去找何刚和娇姐说的那几个老亲，也许了他们一些帮话钱，现在何刚的意思就是……当年何家给娇姐的彩礼也不要了，但妞儿他也不管，让娇姐自个儿养，他没钱养妞儿、也管不了！就这个意思……”
　　“何家的那几个老亲就说呢，何刚这小子是真的好说话，但他爹妈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咱们预备好了。还得把当年娇姐的彩礼给准备好，另外就是……还得给一笔妞儿的赎身钱。毕竟妞儿是何家的骨血，要是在妞儿呆在何家啊，不过就是费点儿米粮，过几年等她大了、把她嫁出去……一样也能收几百块钱的彩礼！”
　　妞儿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做梦吧！他们都没养过我一天……凭啥要把我嫁出去、还想着要收几百块彩礼？”
　　武媛朝着妞儿使了个眼色。
　　跟着，武媛对武仪春说道，“二姑，这事儿娇婶和我爹爹都不适合去！所以还得烦你坐阵指挥！这样哈，我们家出一千块钱把娇婶和妞儿的事搞定，对方再要多的我们也没钱给了、要是中间人和老亲能把价钱压下来，这多出来的钱我们也不要了……一千块钱，四位数，我们家就想图个圆圆满满的，成吗？”
　　武仪春听了，拍拍胸脯，“得了你的准话儿……我知道怎么做了！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阿娇和妞儿听了，一脸的震惊！
　　——天！一千块钱！！！
　　过了没几天，武仪春又来了，还一脸的春风得意。
　　一进门她就笑个不停，声音还陡然高了八度，“大哥啊！我可给你报喜来了……”
　　武向东一脸的惊喜，“咋滴？”
　　他预料到了什么，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武仪春喜气洋洋地说道，“娇姐的事儿……给办成了！喏，这是咱们跟何家那边签的协议，看，这是何家二老摁的手印儿！啊对了，你不识字，我说给你听哈，其实这上头也就是写清楚了他们已经收到了田娇娇退回的彩礼钱……以后两家各不相欠！”
　　“还有这个！娇姐的养母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咱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找到了当年娇姐养母的户籍，然后让人给开了娇姐的单身证明过来！有了这个啊，就能民政局办登记结婚了！”
　　武向东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阿娇也一脸的茫然。
　　倒是武媛和妞儿……在这些等待的日子里饱受煎熬，此时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不由得齐声欢呼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噢噢总算等到这一天啦！”
　　直到这时听到了孩子们的欢呼，武向东和阿娇才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
　　一个咧嘴笑了……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龅牙，连忙闭上了嘴，然后用手捂着嘴巴笑；另一个则含羞带怯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武仪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爽朗地笑了起来，“依我看啊，这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现在就去一趟镇上的民政局？”
　　阿娇一怔。
　　武向东却陡然激动了起来，“好！现在就走！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众人哄堂大笑。
　　阿娇笑着纠正他道，“不能用长痛短痛，应该是……早点儿把好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武仪春和武媛、妞儿一听，更是笑到差点儿趴下！
　　阿娇刚一说完就意识到……
　　这根本就不是她该说的话啊啊啊！
　　她羞红了脸，扭着腰肢就往外逃，“哎我外头烧着开水呢我去看看……”
　　于是一大家子就蜂拥着，拿着各种材料本本，浩浩荡荡的先去了派出所。
　　——武向东的老家在乡下，要是不想回村里办｜证明的话，就得去镇上的派出所户籍科开个婚姻证明，然后才能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镇上的派出所么……
　　先前因为武向东的“自首”事件太让人津津乐道了，而且他还在这儿呆了好几天，所以早就已经跟所里的民警们混得很熟了。
　　这会儿听说武向东上户籍科来办婚姻证明……
　　分管这一块儿的民警也没耽搁，直接就翻找起了武家村的集体户口簿。
　　结果……
　　民警看完卷宗，却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头，痛心地对武向东说道，“武大东啊武大东，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
　　众人齐齐一愣。
　　跟着，民警又继续说道——
　　“你明明就是个……有老婆的人啊！”


第67章 
　　听了民警的话, 武家人齐齐惊呆！
　　武向东傻了。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叫嚷了起来, “你就胡说吧！老子要是有老婆，特么的老子还……”
　　嚷了这半句，武向东突然想起了什么, 连忙又追问道，“嗨哥们儿，那啥、劳驾问问哈……我老婆是谁啊？”
　　民警瞪着武向东看了半天, 见他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气愤模样儿不像是装的，就低下头去皱着眉头辨认了一下卷宗上的潦草字迹，说道, “……你也太夸张了吧？自己的老婆是谁你都不知道？我看看哈……嗯, 戚、戚善珍？？？”
　　武媛惊呆了！
　　武向东和武仪春也惊呆了……
　　半晌, 武仪春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不！不不不！这不可能！不对啊警察同志, 我、我大哥他、他……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犯了事儿，然后就、就进去了！那时候他压根儿就没结婚！这我可以保证的！绝对没有！”
　　民警一听, 犯了难, “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基本上呢，乡镇里村民的婚姻状况，都是由村干部登记造册报上来的，你们等等哈我再看看……”
　　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卷宗, 民警又道，“这是……嗯，十五年前的责任田划分的时候，村委报上来的。”
　　“十五年前？”武仪春想了又想，说道，“十五年前……那就是，七四年？！那一年、那一年……啊！我、我知道了！”
　　众人齐齐侧目看向了她。
　　“谢谢你哈警察同志！那啥，我、我们还有事儿！呵呵呵……那啥，反正我们有事儿再来，回见！”武仪春勉强冲着民警打了声哈哈，就赶紧推搡着武向东离开了。
　　阿娇一脸的错愕……
　　武媛更是震惊到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以前想不通、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地方……如今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浑浑噩噩的，最后还是妞儿扶着她从派出所走了出来。
　　武仪春把大伙儿领到镇上的一家冰饮室的门口，摸出五角钱让妞儿去给大伙儿一人买了包冰果，然后众人就围坐在冰饮室门口的太阳伞底下，一边喝冰果一边说话——
　　“七四年的时候，是这样儿的……”
　　武仪春说起了往事。
　　原来，当年戚家在祖上略有薄产，后来在斗争中被人陷害，所以成分不太好，一家子被关进了牛棚。要想让自个儿和家里人免于斗争的话，最好就是变成无产阶级……
　　武老爷子当年还是有点手腕儿的。
　　他看上了戚家的二女儿戚善珍，想讨回来配给长子武向东。
　　武老爷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戚善珍和武向东订了婚。不过，他俩还没来得及结婚呢，武向东就出了事儿，坐大牢去了。
　　就在武向东蹲号子的第三年，武老爷子患上了重病；就在武老爷子弥留之际，戚善珍“嫁”进了武家。
　　不过，当时武仪春已经在镇上的汽配厂当上了临时工。在那个年代，一切都追求简朴，再加上武老爷子在三年前聘娶戚善珍的时候，彩礼就已经送到了戚家。所以戚善珍进门的时候，既没有婚礼、也没有酒席……
　　在镇上打工的武仪春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所以直到现在，武仪春都在怀疑，当初戚善珍匆匆嫁进武家是不是为了给老爷子冲喜！不过，在当时，“冲喜”这样的概念属于四旧思想，武仪春虽然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一直没敢说出口、甚至连问都不敢问。后来日子长了，她也就习惯成自然，不再想这事儿了。
　　说远了……
　　那时候武仪春正在镇上打工呢，她突然收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这才匆忙赶回了家见了父亲一面……那会儿武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当天晚上，武老爷子就去了。
　　悲伤过度的武仪春都没注意家里多出了一个戚善珍！
　　直到第二天武家办白事儿的时候，武仪春才注意到……戚善珍穿着白麻布、和武向南一块儿跪在武老爷子的跟前，充作孝媳。
　　不过，当时武仪春心里想的是——
　　几年前武老爷子为聘戚善珍为儿媳时，几乎是倾尽武家所有了！现在大哥蹲号子去了，不可能再娶戚善珍，而戚家在这场联姻中又没有过错，当然也不会退还彩礼。
　　然而武家也不再有余钱为武向南聘个儿媳了……
　　虽然戚善珍比武向南大了几岁，但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嫁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也不算太出格。
　　所以武仪春也就没多问。
　　没想到——
　　往事尘封多年以后……
　　居然在这个时候爆出来，当年戚善珍嫁进武家的时候，居然是跟武向东办理的结婚手续？
　　听了武仪春所说的话，阿娇已然知道，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她松了口气，脸色总算是好了些，说道，“那怕是当年……负责登记造册子的村干部不大识字还是怎么滴？谁让你们兄弟几个的名儿吧，不是东就是南、要么就是北的……这写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不料，这话一出……
　　武向东、武媛和武仪春却都陷入了沉默。
　　武媛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爸和二姑在想些什么……
　　但她心里却是亮堂堂的！
　　——难怪来娣的腿受了伤的那天晚上，武二狗要当着武向东的面、毒打戚善珍了！
　　当时武向东和武媛带着来娣从镇上的医院回来以后，戚善珍和武向东两人围着孩子们打转儿……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可不就是父慈母爱、女儿乖巧的天伦一幕？
　　——难怪武二狗会因为红桃K丸药，把还在坐小月子的戚善珍给打了一顿！
　　当时武媛哪有什么钱？她买给戚善珍的红桃K丸药，根本就是用武向东的钱买的！可武向东又不知道戚善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所以他毫无避嫌的意识。当武媛说想给小产了的戚善珍买补药、武向东二话不说就允了……
　　这本是武媛和武向东的无心之举，甚至是好心；可落在心胸狭窄的武二狗的心里，却成了极度的讽刺、和主权的宣召！
　　——也难怪在武媛和爸爸即将离开武家村的头一天晚上，武二狗要半夜摸进家里来，想弄死武向东了！
　　因为那天武媛跑回了武家，正好遇上了要带着来娣离开的戚家姨妈！戚善珍到底嫁给了武家兄弟俩中的谁……也不知道的，这事儿一直被瞒得很好，所以武家的小一辈儿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姨妈戚杏珍肯定是知道的！
　　可能就因为这个，又“揭”开了武二狗心里那道过不去的伤疤，所以他才会半夜摸过来……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地弄死武向东算了！
　　想到这儿……
　　武媛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前世她以为武向东是喝醉了酒、半夜失足落入鱼塘的！所以她想方设法的非要让父亲避开村里为六太婆过世而办的白宴，却完全忽略了“姨妈来家带走了一个小姐妹”也是在这个时间点内的事儿！
　　这么说……
　　武媛的两手攥得紧紧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冰冰凉凉的冷汗！
　　以前她就觉得奇怪，自家娘长得漂亮、性子还温柔、又为武二狗生儿育女、干起农活做起家务来也是任劳任怨的……为啥武二狗这么没良心，对娘不是打就是骂的！
　　现在……
　　原来是这样！！！
　　——不就是因为某人超强的嫉妒心理、不可理喻的占有欲、以及色厉内荏的心虚表现么！
　　以及，前世的武媛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长大，又一直被家里人困在方寸之间，对于很多事情，她也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长期的潜移默化使她习惯成自然、并且见怪不怪，因此失去了反思的能力。
　　而今生，她的视野可比前世宽广许多，所以早早觉察到了种种的不对劲儿！尤其是在分家以后，她从村里其他人的表现中感觉到，武向东虽然是个坐过大牢的杀人犯，但村里人对他的风评明显更好……
　　相比之下，武家倒像是被孤立的？
　　这又是为什么？
　　要知道，在武家村，武姓可是大姓，全村百来户人家里，超过六成的都姓武！剩下的四成，一大半儿都是跟武姓沾亲带故的，另外小一半儿才是外来户！
　　那为什么……村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欺负外姓人的事儿，但全村人却齐齐整整的、若有若无地排斥着武二狗一家？
　　武媛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时，沉默已久的武仪春又提出了另外一条思路——
　　“大哥啊，七四、七五年的时候，正是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时候哩！所以我寻思着，是不是家里先是少了大哥，后来爹也快不行了……所以爹娘才着急着想让善珍进门？毕竟在那个时候啊，家里要是少一个男丁的话，口粮也短一大截哩！”
　　阿娇听了，表示不能理解，“这毕竟戚家收了武家的彩礼，想趁着武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把戚嫂子娶进门儿，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是直接让戚嫂子嫁给武家老三呢？”
　　众人都沉默了。
　　老实讲，这事儿……水太深，没人敢往深处想。
　　只妞儿天真地说道，“依我看啊，会不会是……戚婶子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武叔已经坐牢去了？她还以为她嫁的是武叔呢，没想到过了门儿以后，武家人却让她和武三叔配成对儿！她一个人也没法子，最后只能认了？”
　　此言一出……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这就是最合理的猜测。
　　只是，人人都不敢说出口……
　　妞儿被母亲阿娇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阿娇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武向东会对戚善珍产生愧疚感吗？她和武向东还没成事儿呢，这就开始节外生枝了？
　　阿娇转过头，幽怨地看了武向东一眼。
　　武向东的马脸憋成了紫茄子。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了解围，武仪春尴尬地说道，“不、不不不……不可能啦！要我说呢，这事儿、这事儿……”
　　其实武仪春的想法根本就跟妞儿一样！
　　可这会儿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
　　已经开口说了半截的她实在是骑虎难下！
　　没法子，武仪春只得信口胡诌，“那啥，生产队上……那个，是按着、按着家庭人口来分粮的哩！要、要是善珍和我三弟是一房人的话，那……那就要少领一份口粮！呵呵呵……肯定是这样的！所以就为了分多点儿口粮，才、才把善珍这个媳妇儿给记在了长房我大哥的名下……”
　　说到这儿，武仪春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得底气不足的来了个总结，“娇姐你、你别多想了！我大哥他、他和善珍没啥，真的！”
　　阿娇还是没说话。
　　空气中充斥着尴尬的因子，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武向东看出了阿娇面上的不自在，便吭哧吭哧地说道，“……其、其实吧，我蹲号子以前也就见过她几次！嗯、两次！真的！说了两次就两次！多一次我是王八！”
　　“后来我从号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中年妇女了……她、她都根、根本不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了！你、你说，我、我和她……还能有啥啊！”
　　武仪春也打量着阿娇的脸色，继续解释道，“就是！娇姐你别想多了，我哥和善珍之间……那、那就是以前我们老父亲还在的时候，嘴上随便乱说的！现在善珍和我们家老三……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啦，我大哥和善珍……还能有啥呀！呵呵……”
　　这俩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总有几分越描越黑的意思。
　　阿娇愈发的不自在，就淡淡地“嗯”了一声。
　　武媛听不下去了，便说道，“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不过，咱们还得把事儿弄清楚！二姑，怕是又要劳烦你了！”
　　武仪春一怔。
　　她看了看武媛、又看了看武向东……
　　老实讲，阿媛虽然能干，却毕竟是个小孩子。武向东虽然是成年人了，可这事儿要是让他回老家去办……怕是只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那……
　　除了她武仪春、还能是谁回老家去办？
　　可这样的事儿又该怎么办？？？
　　见武仪春面露难色，武媛又给出了个主意，“我爸要和娇婶成事儿，恐怕就得先理清我娘和我爸的婚姻关系……”
　　说到这儿，武媛就觉得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要是让不明就理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撺掇着父母离婚、又怂恿父亲和别的女人成事儿呢！
　　但怎么说呢……
　　说句心里话吧，武媛是真觉得，她娘戚善珍嫁谁都好过嫁给武二狗！现在戚善珍和武向东是名义上的夫妻，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让戚善珍跳出武家那个火坑呢？
　　可是，可是……
　　她基本也可以断定，已经为武二狗生育了五个孩子的戚善珍……应该是不会离开武家了。
　　所以早点儿把娘和武向东的“婚姻关系”解除才是最最要紧的事！
　　想到这儿，武媛长长地叹了口气。
　　武向东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怎么理清哩？”
　　武媛回过神来。
　　“那还能怎么理？先让派出所户籍科的民警给咱出证明，然后拿着证明上民政局去，问清楚离婚的事儿怎么个办法！问清楚以后……如果能不惊动其他人、光是我娘和我爸爸两人自个儿做主就能离的话，那就找个理由把我娘从老家叫到镇上来，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得地把这婚给离了……”
　　她虽然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但还是一鼓作气地把她的意见说了出来。
　　武仪春听了，拼命点头，“对对对！就该是这样儿的！”
　　当下，众人又一块儿回到了派出所，找那户籍科民警开出了武向东的婚姻证明。
　　已经到了这个点儿了，眼看着就快要到下班儿的时间了，武仪春借了派出所的电话，给她在民政局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接下来，众人又一块儿去了民政局。
　　武仪春的那个在民政局上班儿的朋友特意留了下来等着众人……
　　拿到了武向东的婚姻证明以后，这人仔细地看了又看，就把要办离婚的注意事项给说了。
　　——这婚姻呢，是两个当事人你情我愿的事儿。要是两口子过不下去了一定要离婚的，只要能达成一致协议的，其实也就是签个字的事儿！其他人不能以任何借口来干扰。毕竟这是新时代了嘛，婚恋自由！
　　众人齐齐地松了口气。
　　武仪春谢过了她的朋友，众人这才又浩浩荡荡地朝厂里走去。
　　“这打铁要趁热，拖久了可就真的夜长梦多了！”武仪春说道，“既然这么着，那我就……明天回一趟老家去！”
　　武向东感激地说道，“春啊，多亏了你哩！等事儿成了我给你封个大大的媒人包！”
　　武仪春瞪了他一眼，“那你还想少了我滴还是怎么的？”
　　武向东嘿嘿干笑了几声。
　　武仪春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娘家的三嫂和大哥登记结婚了、却跟三弟生养了好几个孩子！！！这也太……那啥了吧？所以这事儿必须得马上办好了，否则将来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戚善珍说不定会被判个重婚罪！这家里已经出了个杀人犯了，再出个犯重婚罪的……
　　也幸好她已经在汽配厂经营了十几年，人人都知道她武仪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要不然，光是为了这些破事被人指指点点的……
　　那日子简直没法儿过啦！


第68章 
　　见天色不早了, 武媛邀二姑一块儿在外头的小馆子里吃完饭再回……
　　武仪春心情郁闷、兼之第二天还要回一趟老家……她心里就更郁闷了，压根儿就没心思和众人吃饭。于是，她客气了几句，婉拒了, 自个儿先急匆匆地回去了。
　　武向东用几近讨好的语气和阿娇说在外头吃饭的事儿……
　　可阿娇似乎也心里不大爽快，冷冰冰地拒绝了, 又带着妞儿往回走。
　　武媛和武向东对视了一眼, 只好跟在那母女俩的后头……
　　在走到厂子门口的时候，阿娇顺手买了把豆角、两块豆腐、几个西红杮和一把小白菜；走了厂子以后, 她又打发妞儿去食堂拿饭……
　　回到了家里，阿娇闷声不响、动作麻利地做起了饭。
　　不大一会儿, 她就做出了青红椒粒粒炒豆角粒、家常煎豆腐、清炒小白菜和西红杮蛋皮汤。
　　妞儿也拿了饭回来, 武媛自动自觉地帮着添饭……
　　武向东一会儿想帮阿娇炒菜、一会儿想帮妞儿摆碗筷、一会儿还想帮女儿添饭啥的……但今天，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不怎么好，也没人搭理他。
　　开饭了。
　　平日里让人觉得温馨和谐的晚饭时分……
　　现在人人都正襟危坐的, 且个个面若寒霜！
　　这沉默又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晌午……
　　风尘仆仆的武仪春终于把戚善珍给直接带到了武媛家。
　　见了已有两个多月不见的母亲，武媛忘了一切！
　　她欢喜至极, 上前拉着戚善珍的手就喊了声“娘”, 然后就作小儿女状、扑进了戚善珍的怀里。
　　戚善珍也十分高兴。她不住地抚着武媛的头发、额角，一边说着“二丫高了好多”，一边又扳过武媛的脸，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微微笑道，“好！真是好！比原来胖了点……好看多了！”
　　等到武媛和母亲叙完旧……
　　她突然发现, 屋里的气氛好像不大对？
　　呃……
　　武媛转头看了看武向东、武仪春、阿娇和妞儿……
　　她突然一滞！
　　原来，今天戚善珍和阿娇都穿了一身颜色相近的衣裳？
　　——时至初秋，天气变得凉快了起来，这俩女人都穿着一色儿的白色的确良小碎花的衬衣，外头罩了件朴素的、颜色款式都差不离儿的深蓝色外套，下身都穿着黑色裤子！这几乎差不离儿的打扮，显得她俩……连身段儿也像！都是瘦成了皮包骨一样。
　　以及，虽然两人发式不同——嗯，一个绑了马尾、一个梳了辫子又盘了起来……可两人都留着同样发式的刘海！再加上两个人都有张尖尖小小的瓜子脸儿……
　　阿娇和戚善珍这两个女人，既可以说……她俩完全不像！又可以说，她俩像极了！
　　在这一瞬间……
　　没有一个人说话。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绝对沉默。
　　武媛就觉得……
　　怎么以前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才知道原来娘和阿娇婶子的外表和气质……这么像啊！
　　武媛的心中悄然升起了某种奇异又微妙的感觉！
　　阿娇的表情有些难看了。
　　可以说，她面上的笑容……嗯，挂得很勉强。
　　而戚善珍的表情就自如多了。
　　“你就是阿娇吧？”她笑着对阿娇说道，“……阿春总说起你！嗯……依我看，你和大哥，倒是般配得很！”
　　阿娇这才自然了一点儿，先是看了看戚善珍、又看了看武媛，笑道，“善珍妹子，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老话说的娘美女儿秀……真是有道理的啊！瞧瞧！阿媛是随了你、长得真好看！”
　　——这话是事实。
　　戚善珍生了四女一男，只有武媛长得最像母亲，其他的姐妹弟弟们似乎在骨血里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些武家人的基因，虽然都瘦，但上盘比较长、下盘比较短，脖子也比较短。
　　武媛简直就是戚善珍的翻版！
　　娘儿俩都有张尖尖小小的瓜子脸儿、皮肤都是白白的眉毛都是淡淡的，眼睛也是大大的，还都有双大长腿儿，而且脖子也是修长优美的。
　　戚善珍听了，也没说话，却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武媛的头顶，又低下头看着女儿，眼里泛着温柔的光芒。
　　半晌，她才抬起头对武向东说道，“……要不趁着现在还早，先去把事儿办了？”
　　武向东愣了一下，“啊”一了声，表情有点儿呆。
　　阿娇道，“也成。”
　　戚善珍紧紧地牵着武媛的手，带着她率先走出了屋子。
　　她走得很快，但武媛紧紧地跟上了。
　　——她可以感觉到，娘有话想对她说。
　　果然……
　　戚善珍回头看了一眼，见武向东、武仪春他们还没跟上来，这才低声对女儿说道，“这俗话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二丫，你……还跟着娘回去吧？”
　　武媛坚决地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反劝道，“娘啊，搞了半天你跟我……你跟武二狗都没结婚！要不你就趁这机会离开了吧！我保证！你离了他以后一定会过得比原来更好的！”
　　戚善珍一呆。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走了，你大姐、三妹怎么办？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娘！那你就带着大姐和三妹一块儿走呀！你看，阿娇婶她当初不也是带着还在吃奶的妞儿四处流浪？可她也把妞儿带大了啊，现在又遇到了我爸爸……”
　　“娘啊！就算你离了他，难道你跟我爸爸、跟我二姑就不是亲戚了？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们一样也会帮扶你的，你……就考虑考虑吧！”武媛急急地央求道。
　　戚善珍看着女儿，眼里噙满了泪。
　　“娘？”武媛满怀期待地又喊了她一声。
　　戚善珍缓缓摇了摇头。
　　武媛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就哗哗地流……
　　“你这傻孩子！”戚善珍的眼眶也湿润了，却柔声说道，“我晓得你心疼我、想要为我好……放心吧，我挺好的，你们村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过的！以后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读书要争气，多跟你二姑走动走动……要是、要是你的新妈妈对你不好，你就去求你二姑，让她送你回去……家里有我在呢，你别怕。”
　　武媛把头别到了一边儿。
　　这时，武仪春、武向东和阿娇母女俩也跟了上来……
　　戚善珍看了看阿娇，然后对武仪春说道，“二姐，你过来一下！”说着，她就往旁边走了两步。
　　武仪春跟了过来。
　　戚善珍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让她俩跟着去……”
　　闻言，武仪春回头看了阿娇母女俩一眼，轻声说道，“放心，她俩马上就是自己人了，让一块儿去……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意思。”
　　戚善珍叹道，“你们要光明磊落，我却丢不起这个人啊！事情办完了我走了……回头你们爱怎么跟她说，我也不管了。”
　　武仪春犹豫了一下，点头，“好，那我去跟她们说说，你等我一会儿。”
　　她走去过和阿娇说了一声。
　　其实刚才戚善珍的作派，阿娇已经隐约猜到了。
　　虽然确实心存介蒂，但这毕竟是人家正大光明提出来的要求……而且阿娇也知道，要是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个，那就显得她太小气了！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戚善珍牵着武媛的手已经朝着前边儿走去……
　　武向东回头看了阿娇一眼，也跟了上去；武仪春和阿娇说完话以后，也小跑了两步追上了武向东……
　　四人沉默着走到了民政局。
　　武仪春跑上跑下地找她那个朋友去了。
　　戚善珍一直低着头……
　　武媛敏锐地感觉到，娘一直想要竭力避开武向东？？？
　　武向东一副吊儿郎当样儿，他站左边、戚善珍就微微背对着他，脸还会扭到反方向去；要是他站右边儿，戚善珍还会及时调整位置重新背对着他，再次把脸扭到一旁……
　　武媛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微妙、还尴尬。
　　没过一会儿，武仪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两人说道，“成了！快，快跟我来！”说着，她又急急地上了楼。
　　武媛拉着娘的手，跟在二姑身后上了楼。
　　众人来到了一间屋子里，接待她们的，正是昨天武仪春认识的那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先是让戚善珍和武向东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然后又找他俩要材料，例如户口簿、街道证明、居委证明、离婚协议什么的。
　　而武戚二人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之外，其他的大多数材料都没有……
　　所以又要现场办。
　　也幸好民政局就在镇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内办公，其他几位单位也在这儿办公呢，所以武仪春踩着风火轮地跑上跑下。能办到的材料给都办了，办不到的材料……最后都由戚善珍手写了证明，然后她和武向东分别在上边儿摁了手印儿签了字。
　　基于两人也没有共同生活过，不存在财产纠纷……
　　这个婚，离得那叫一个平平静静、顺顺当当！
　　下午四点多，武向东和戚善珍各自领到了一个小本本——离婚证。
　　“二姐，阿媛，我这就回去了……直接去长途班车站吧！”戚善珍说道。
　　武仪春苦留，“急着回去做什么！去我家住上几天，好好玩一玩，休息休息……”
　　戚善珍摇头，“向南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我要是在外头过夜……只怕家里那几个小的都会被他给弄死了……”
　　武仪春哑口无言。
　　武向东站在一边儿，两手插在衣服外兜里，一脚支撑着体重、一脚虚踩在台阶上，正不住地抖着……
　　他一声不吭，却也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坚决不看戚善珍。
　　“娘！”
　　武媛听了母亲的话，又心疼又难受，便紧紧地扯住了母亲的衣角。
　　戚善珍看着女儿，眼圈儿又红了。
　　她抚着女儿的头顶，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我晓得，你们想问为啥我会和你大伯扯了结婚证明的……二春姐一早问我的时候我没说，是因为这事儿……我确实没脸说，所以就想着……这会儿趁着人齐，我就说一遍……以后，我再不会说了的。”
　　说到这儿，她似乎陷入了回忆。
　　良久，戚善珍这才轻声说道，“是因为当年……公爹聘娶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让我守着，等以后向东回来……公爹去打听过，他们说，向东判的是死缓，但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获得减刑！公爹让我认命，他说他亏欠了向东，能为向东做的，就是……给他留个媳妇儿。”
　　武媛瞪大了眼睛！
　　武向东更是目瞪口呆！
　　武仪春也愣住了。
　　戚善珍继续说道，“当年你们武家为了我这个儿媳妇，是下足了血本的，这我不能否认……我娘家的人，包括我父母和两个姐妹，就因为我嫁到了无产阶级的家里，也跟着改善了条件……所以，当公爹跟我说，要我为向东守上十几年、甚至是守一辈子活寡的时候，我同意了。”
　　“所以我一进门……当时二春姐不在，公爹就让向南、四莲喊我做嫂子。可能是怕我跑了、或是守不住吧，他还特意给我和向东开了结婚证明。只不过，婆母不识字，所以她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公爹还做了我和向东的结婚证明这件事吧！”
　　“我本来以为嫁到你们武家，其实就是……在我们戚家做女儿，改成来你们家做女儿的。在那个时候，我确实心存感激，也曾经想过要好好建设这个家，努力让每一个人都吃饱饭！只可惜，只可惜……”
　　说到这儿，戚善珍的脸色一白。她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武仪春。
　　武仪春心里顿时添了些不好的预感。
　　武向东皱眉问道，“……咋滴？”
　　戚善珍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当时家里有多穷，就不用我说了吧？要不是因为家里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二春姐，你不用去镇上打工吧？”
　　武仪春默默地点了点头。
　　“婆母就跟公爹说，家里已经这么穷了，向南大了没钱讨老婆……家里又有个现成的，为什么不让我这个现成的当向南的老婆……”说到这儿，戚善珍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在这一刻，武媛愤怒到了极点！
　　武向东直接就骂了一声，“马卖匹的个死老太婆！”
　　武仪春的两手攥得紧紧的……
　　戚善珍竭力想要忍住哭泣，可她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良久，她似是哭到脱了力，这才弱弱地说道，“那会儿公爹正病得厉害，二春姐不在家，四莲我也指望不上，五弟正在学走路、六妹还在吃奶……我和向南被婆母关在一间屋子里十几天，吃喝拉撒都在一处……后来，后来……”
　　戚善珍闭了闭眼，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后来他就……睡了我。”
　　“我猜想，公爹大约是被……气死的吧？本来也不是很要紧的病……可他毕竟病着在，也没法子左右婆母，最后眼睁睁地听着我被向南给……”
　　“我草他个马了巴子的！”武向东怒吼了起来。
　　戚善珍突然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武向东一愣。
　　戚善珍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民政局的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标语‘提倡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而且工作人员也说了，结婚、离婚要看个人意愿，其他人不得干涉……我和你的结婚证，是当年你爹利用职权、违背你的意愿办下的！现在是人家不追究，所以你没事儿！要是人家追究起来……我问你，当时你在监狱里呢你怎么跟我结婚？啊？”
　　武向东傻傻地张大了嘴。
　　“你还真当我是你老婆了？”戚善珍又冷冷地说道。
　　武向东涨红了脸。
　　戚善珍不再理会他，而是把女儿武媛给拉到了一边儿。
　　她细心地替女儿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然后又用手抚着女儿的脸蛋，很快就泪盈于眶了。
　　“二丫，记着……要是后娘对你不好的，你就回去找我，知道吗？”戚善珍轻声说道。
　　武媛抱住了母亲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母亲的怀里，闷闷地说道，“娘！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也来找我！我给你出头！”
　　戚善珍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子……
　　戚善珍收住了哭声，说道，“班车应该快到了哩，乖儿，你、你回吧！我也要回去了。”
　　“娘——”
　　武媛被母亲温柔而坚决地推开了。
　　戚善珍独自一人朝着长途班车站走去。
　　武媛和爸爸、二姑呆呆地站在原地。
　　——戚善珍的背影异常瘦弱、可腰杆儿却挺得笔直，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倔犟……
　　众人只见到戚善珍离开，但没人看到——
　　戚善珍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并且泪流满面。


第69章 
　　武媛一直盯着母亲戚善珍的背影。
　　直到长途班车缓缓靠站、直到戚善珍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头上了车、直到装满了乘客的残破班车渐渐消失于远方……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以前她还叫招娣的时候, 武老太好像总爱骂她，说家里的爷爷是被招娣哭死的？
　　只不过，自打她重生回来以后，就很少听到武老太这么骂了, 所以一时半儿的想不起来。
　　可当初武老太为啥要这么骂？爷爷死的时候，戚善珍才刚刚嫁进来, 当时连大姐引娣都还没出生呢！后来武媛出生的时候, 爷爷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吧？
　　可惜这次忘记问娘了。
　　但是……
　　武媛索性转头问向了武仪春，“二姑, 我就想问问……以前奶奶总骂我，说爷爷得了重病, 是被我给哭死的……这事儿能栽赃给我吗？”
　　武仪春愣了一下。
　　“啊？啥？！”她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武媛也是一愣。
　　不过, 想想也对。
　　武仪春离开老家都已经十多年了，平时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才回去……而逢年逢节的，武老太也很少当着外嫁的姑子们骂人。所以武仪春没听过武老太骂武媛的那些话……也是正常的。
　　“算了……”武媛嘀咕了一声, 然后又问，“对了二姑, 你今天是怎么把我娘……我婶子从老家弄来的？”
　　武仪春道, “我就说呢……现在城里在查计划生育咧，只要女的主动去指定的医院结扎，就奖励十块钱哩！不主动结扎的也行，那就等着以后一村儿一村儿挨着个儿的强制性结扎吧，那个啊……就没有奖励了！放心，那十块钱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给了你婶子了, 哎，我也怕我忘了，你婶子回去没法子交代！”
　　“当然在说这事儿之前，我先跟你娘……你婶子说了下这事儿，也亏她同意。她要不肯，我也不能强拉她来呀！唉，阿媛啊，你婶子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了，连我都一直被瞒着……”
　　“可我能有啥法子！爹是我的爹、娘是我的娘，还有一个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又能怎么样！唉，阿媛啊，以后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你娘……你婶子啊！能帮扶她就多帮扶她一点！”说着，武仪春感叹万千。
　　武媛气愤愤地说道，“以后我大了，挣钱了，第一就是把我娘……我婶子接出来！让她好好的过下半辈子！至于另外一个……呸！哪儿凉快去哪儿吧！”
　　武仪春一愣，“哎阿媛，也不能这样吧……”
　　“我管他干嘛？又不是他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的！再说了，他不是有儿子吗？以后他靠他儿子就够了！！！”武媛忿忿不平地说道。
　　武向东在一旁附和道，“……就是！”
　　武仪春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那边儿的事儿咱不说了，我就问问你们……咱们这边的事儿怎么办呢？”武仪春另起了一个话题。
　　闻言，武媛看了父亲一眼。
　　武向东挠了挠头，说道，“……回老家办酒？”
　　武媛想想，提出了反对意见，“依我看，咱们就在这儿办几桌吧，老家那边先别说……毕竟我婶子才过来办完了手续，万一没捂牢的话……咱们又回去办了喜酒，这不就是挑事儿吗？”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我也不是怕他们闹事儿，我主要……也就是心疼我婶子！不过，如果爸爸和娇婶想回去办，我也没啥意见。”
　　“那咱就在这儿办两桌得了！我就想让厂子里的人知道，我和阿娇不是非法姘居……这就够了！别看你娇婶上了点儿年纪，还是有几个瘪三总惦记着她的……哎，幸好我下手快！”
　　武向东的马脸上带着点儿窃窃私喜。
　　武媛忍笑，“那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再和娇婶、妞儿回老家去呗……年二十八要开宗祠，咱们让村长叔叔把娇婶的名字也加上去！”
　　武向东连连点头，“就这么办！”
　　三人回了家。
　　阿娇整了一桌子的饭菜，正在家里望眼欲穿！
　　见三人回来了……
　　阿娇还有点儿不相信，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又问，“阿媛的婶子呢？”
　　“她回去了！”武仪春道，“……家里孩子小，得管！”
　　阿娇瞪圆了眼睛，急了，“什么？哎！你、你们……嗨！她二姑啊，不是我说你，人家大老远的来，你就该留她在这儿住一宿的！不然……都这个点儿了她还要回老家去？一个单身女人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武媛听了，心里暖暖的，笑道，“谢谢娇婶，我婶子她只要坐上班车到了那边乡里就好，村里有人在乡上做生意，也可以搭便车的哩！”
　　阿娇流浪多年，早练就了一副察颜观色的本事。
　　看到三人神态轻松，她便知道“离婚”这事儿肯定是成了！
　　当下，阿娇面上也带出了笑容，招呼众人吃饭。
　　武仪春就说要回去……
　　阿娇不许，苦留她吃了再回。
　　武仪春见饭桌上摆着红烧肉，而她今天也确实跑了一整天……凌晨三点多就起来，倒了两趟车才赶回武家村、接到了戚善珍以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午饭也没好好吃，确实是累倒了……
　　当下，她便顺势坐了下来，笑道，“那我就享享未来大嫂子的福吧！”
　　阿娇满面通红，“呸”了一声，却道，“红烧肉我还留了一半儿，呆会儿你兜回去给阿璎阿珩吃哈！”
　　众人坐下来吃饭。
　　武仪春就想起了武向东和阿娇办酒的事儿。
　　这事儿有武媛的考量在，但理由是不大好说出口的。毕竟武家已经分了家、阿媛也已经被过继到了这边儿，理应多为了自己家争取利益，不是么？
　　所以说……
　　这事儿还只有她武仪春说最合适！
　　当下，武仪春便将“暂时不回老家办酒、就在厂子里办，毕竟大哥的工作才落实下来，又还没过试用期，请假也不好请、不如等过年的时候再一块儿回老家”的事儿说了。
　　阿娇连连点头，“有道理……是有道理！”
　　武媛道，“那咱们就去找个好一点儿的馆子……”
　　阿娇却嗔怪了起来，“下什么馆子！多贵呀，不如咱们自己做饭菜，经济实惠还热闹！”
　　武媛笑道，“娇婶，你是新娘子诶，你见过哪家结婚是新娘子自己当大厨的？”
　　闻言，阿娇一滞。
　　全家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阿娇看了武向东一眼。
　　武向东也看着她嘿嘿笑。
　　阿娇面一红，低下了头，“那……我就提前一天做好呗！你们不说，哪个晓是我的做的！”
　　武仪春“啪”的一声拍在武向东的肩头，“大哥你看看！娇姐还没过门呢，就替你精打细算出来了，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她！”
　　武向东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对武媛说道，“姑娘拿点儿钱，我给阿娇买条金项链哩！”
　　“好咧！”
　　武媛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阿娇惊呆了！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又问，“金项链？”
　　武仪春笑着对武向东说道，“该！是该买条金项链！娇姐都没要你的彩礼……”
　　阿娇涨红了脸，半晌才说道，“彩什么礼啊我娘家都没人了，彩礼拿给谁去！东哥，那金项链拿着也怪没用的，不能吃不能穿的，我看……还是别费那个钱了！”
　　众人又善意地笑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响应阿娇的话。
　　因为人人都觉得，买条金项链给她……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时下就算是二婚夫妇结婚，拿个几百块彩礼都不在话下。而阿娇又是明言不要彩礼的，武家做为男方，买些金首饰给她，那也是应该的。
　　不过，阿娇明显有些心事。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鼓起勇气对武向东说道，“东哥啊，这金项链就别买了，毕竟是身外物，没啥要紧……倒是，倒是我有个为难事儿……”
　　“咋滴？”
　　武向东挟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阿娇看了女儿妞儿一眼，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躲在外头，也没敢回去……妞儿到现在也没户口哩，正经的大名儿也没一个。”
　　武向东道，“那就落在我名下啊！跟我姓！”
　　阿娇与妞儿对视了一眼，母女俩都是满心的激动！
　　武向东仰着下巴想了又想，说道，“咱家大姑娘是五元，这二姑娘总不好越过她姐吧？嗯，那二姑娘就叫……五毛吧！”
　　他说得那叫一个轻松惬意……
　　众人却惊呆了！
　　“武、武毛？”妞儿要哭了。
　　刚刚还因为自己的户口有了着落、心中狂喜不已的妞儿，此刻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整个人都蔫巴了。
　　武媛“哈”的一声就笑出了声音，“……那还不如叫五（武）千（芊）！”
　　“不能再比五元多了！”武向东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武仪春知道“五元”是怎么来的，这会儿听说大哥要给妞儿取名叫“五毛”，简直笑到要断气，连忙放下了碗，抚着自己的心口哎哟哎哟地笑了起来。
　　阿娇也忍俊不禁，“我今天才知道……合着武媛是五元的意思呢！”
　　过了好一会儿，武仪春这才平复了下来，就把武媛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给说了一遍。
　　阿娇也笑了。
　　想了想，阿娇提议道，“既然阿媛的名字是‘爱女’的意思，那……不如就让妞儿从了阿媛的‘女’字辈儿？阿媛是家里的大女儿，那妞儿就是二女儿了。这二女儿啊又是次女，所以妞儿就叫做‘武姿’，好不好？”
　　武仪春听了，觉得挺在理，便点点头。
　　武媛和妞儿对视了一次，连忙去翻新华字典。只见新华字典上写着：姿，本意为面貌、容貌、形态、样子，引申为用以形容美的东西。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笑。
　　吃过晚饭，武仪春拿着阿娇给打包好的红烧肉，笑眯眯地回了家。


第70章 
　　吃过晚饭, 武仪春拿着阿娇给打包好的红烧肉，笑眯眯地回了家。
　　武向东关上了门，说道，“来来来, 咱来开个会……”
　　武媛与阿娇母女面面相觑。
　　武向东站在屋子中央，将双手反插在后腰、下巴仰起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 先是酝酿了一番, 突然就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
　　“那啥，当初老子刚从号子里放出来、回到武家村的时候啊, 踏马的啊！那是人人都看不起老子！所以现在啊……阿娇，咱要组成一个新家庭……就跟当初我回到村里一个鬼也不认识一样儿一样儿的啊！”
　　“所以呢, 咱得有规矩！这规矩有了以后, 咱们就知道自己是谁，该在这家里干些啥，谁都别委屈谁、谁也不受委屈……”
　　“嗯, 我姑娘是不能受委屈的，五毛也不能受委屈……她俩都是小孩儿, 那我也不想两头受委屈啊, 更加不想委屈阿娇你……”
　　“咱们人人都不委屈了，才能拧成一股绳儿！然后咱们朝着一个方向用力，努力为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啊！”
　　武向东一挥手，豪气万丈地说道。
　　妞儿刚一听到“五毛”俩字儿的时候就撅起了嘴儿，还气嘟嘟地哼了一声。可听到后来，东叔说她也不能受委屈的时候……小丫头又甜甜地笑了。
　　武媛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她前世嫁了两次、还给人当过保姆、给黑心老板打过工、甚至还自个儿开过小馆子……前世的武媛没有学过文化, 也讲不出很深刻的道理。但她非常清楚：人、无论去了哪儿，都必须要融入一个圈子！如果融入顺利的，自己舒服、圈子里的其他人也会觉得舒服，这可能就是“幸福”。可如果融入不了的，那强行融入是肯定会出问题的。
　　——真想不到，爸爸居然也有这样的觉悟！
　　阿娇也和武向东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她很清楚他心胸之中的那点儿墨水儿。现在听到他讲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起了好奇心，问道，“哟，你还知道四个现代化！那你说说，是哪四个现代化啊？”
　　“新屋带粉刷、姑娘不出嫁、人人有钱花、没事儿天天耍！”武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再次齐齐惊呆！
　　阿娇愣了半天，才开口问道，“这、这是……咱家的四个现代化？”
　　武向东认真点头。
　　“噗！”
　　阿娇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武媛和妞儿也趴在桌上狂笑……
　　过了好一会儿，阿娇才止住了笑，又问，“这新屋要粉刷、人人有钱花……我可以理解，但为啥姑娘不出嫁呢？”阿娇奇怪地问道，“那姑娘大了不就是要嫁人的吗？”
　　“我养的姑娘，她要是不想嫁，那就不用嫁！”武向东傲然说道，“我家的姑娘又聪明又漂亮、还会赚钱……这么好的姑娘，哪个男的配得上！既然配不上，那就不能勉强配！再说了，好好的姑娘，把她俩留在家里孝敬我俩不好么，干嘛让她俩嫁出去吃苦哩！”
　　阿娇和妞儿瞠目结舌！
　　然而武媛心里却甜丝丝的。
　　武向东想了想，又道，“不过，像王干那样的臭老九也是可以滴！他这个人啊……虽然不够男子汉，但对阿春还是极好滴！可以可以，就是瘦了点，难怪他叫王干咧，瘦得像个人干儿似的！”
　　这时，妞儿也带着几分期待和艳羡地看着武向东，喊道，“……武叔，武叔！”
　　武向东看着妞儿，笑眯眯地说道，“嗯，跟着你五元姐姐好好学，以后你也不会差！”
　　武媛被爸爸夸得怪不好意思的，便嗔怪道，“爸爸！我还是个小孩子！”
　　“就是！”阿娇也就是随口附和了一句。
　　结果武向东便道，“她只是个小孩子？我跟你说啊阿娇，咱俩是白活了一把，尽瞎长了年纪！你要不信……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我！”
　　“阿娇啊，你是大人了吧？可你看看……你三十多了你混得也不怎么样吧？我也是啊！我四十出头了……从号子里一出来，老爹死了、家也没了，要不是姑娘……我、我踏马都死了一回了！”
　　“咱家哪儿来的钱，能让你和小五毛去何家赎身？那不都是姑娘想法子挣来的钱！姑娘救了我的命、我才留住了这条命来到了这厂子里做工！姑娘想法子挣了钱、你才能还掉了何家的钱，嫁到我们家里来……”
　　“所以阿娇啊，咱俩组建了家庭以后……你别怨我偏心姑娘！咱家的钱、人、事儿……都由姑娘做主！”武向东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番话，说得武媛……眼泪汪汪的。
　　其实她一直都挺感激武向东的。
　　——分家的时候，为了把她过继过来，他不得不舍去了家产里最最值钱的水田，要不武老太也不会放她走！其实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儿……但武媛现在不敢细想。她害怕一想起以前的事，就会忍不住要掉眼泪。
　　阿娇看着武媛，表情有些复杂。
　　武向东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娇啊，你是赶上了好时候啊！你也晓得，姑娘不是我亲生的，她是我从兄弟那里过继来的，我和她啊……到现在也就只做了几个月的父女，现在我和她的父女感情还不算太深，在这个时候你要是对她好，她也对你的感情，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会超过她对我的感情……”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妞儿，又道，“当然以后我也会把妞儿当成女儿来看……可姑娘才是我的第一个女儿，所以在我心里咧，姑娘是家里第一重要的，然后才是你阿娇，最后才是妞儿！”
　　“娇啊，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要求你像我似的，把姑娘放第一位，毕竟妞儿是你亲生的娃娃。何况我也是后娘养大的……当然我不是说，天下所有的后娘都跟我家那个老太婆似的，但我吃够了后娘的亏，再也不想让我姑娘吃这亏……”
　　“讲远了啥，咱讲回来……咱这个新家呢，在你眼里，妞儿肯定排第一，我呢，排第二这是不用说的，姑娘排第三……我也没意见！你说咧？”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很敞亮了！
　　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同胞手足，尚会受到不一样的待遇，就更别说……她们这个七拼八凑起来的小家了！
　　现在说开了，也挺好！
　　更何况，见多了人情冷暖的阿娇本来就知道后母难当！
　　尤其是……
　　阿媛这丫头在她爹心里的份量还不一般！
　　阿娇认真点了点头。
　　武媛看着自家老爸，眼睛闪闪发光。
　　武向东搓搓手，“好咧！那咱就说第二个问题了……我跟你们讲这件事很严重哈，谁提这茬儿我跟谁急！那就是……以后你们谁都不许逼我洗脚！”
　　“呸！美得你！”
　　“那怎么行？”
　　“不行的武叔，会得脚气病的……”
　　家里大大小小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
　　这时——
　　“叩叩叩！”
　　有人敲起了门。
　　“谁啊？”武向东大声问道。
　　外头有人应答道，“大舅哥，我是王干，请开开门。”
　　武向东愣了一下，紧张地问屋里的娘儿仨，“……卧槽他来干嘛？他知道我在背后议论他啊？”
　　武媛和阿娇母女憋住了笑。
　　“哎！在家呢！姑父等一等！”
　　武媛忍着笑跑过去开了门。
　　戴着眼镜儿的王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俩塑料袋。
　　“二姑父，快进屋里坐！”武媛连忙打招呼。
　　王干斯斯文文地说道，“不了，不坐了……阿媛啊你爸爸在吗？噢，都在啊……娇姐，谢谢你让阿春带回去的红烧肉，味道很好，这碗已经洗干净了，给你还回来。阿媛你拿着这个，嗯这是厂子里发的福利，是葡萄，我们是双职工所以有双份的，葡萄很甜的你们拿着吃……”
　　“还有这个！大哥，阿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上回跟你说过了，你会把礼拜天的时间倒出来的……”说着，王干就递了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过来。
　　武媛一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接过了信封，冲着王干说道，“谢谢你啊姑父，进来坐坐聊聊天嘛！”
　　“不坐了不坐了，谢谢，我得早点儿回去，明天你王二婶的娘家亲戚要办白事儿，我们得赶早出门，所以夜里得早点休息……对了，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去热闹热闹？”王干问道。
　　听说是白事，自家正准备办喜事儿呢，那当然是不好去了。
　　武媛笑着说道，“我们家最近也事儿多，就不去了。”
　　王干知道大舅哥最近要办喜事儿，确实不好去凑白事的热闹，当下他就点点头，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和众人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武媛关上门，打开信封看了看。
　　嗯，差不多有六七千块钱的国库券，以十四息为多……
　　她在心中默算了一下，然后把国库券塞回了信封，又对武向东说道，“爸爸，明天你带上身份证过去，把这事儿办了以后呢，就跟银行柜员说下，让给你开个银行帐户……咱们只把等额的国库券本金拿回来，多出来的钱咱存在银行里。银行存款的利息是多少，让他写个条子，连着存折一块儿拿回来……”
　　武媛一边说、武向东就一边点头……
　　反正他也不问为什么。
　　但对于武媛来说，她考虑的是——以前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花钱也简单。现在家里人口多了，开销也相对大，在银行里存点儿钱是很必要的。
　　毕竟在现阶段，她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至于赚钱的机会么……
　　遍地都是。
　　尤其爸爸的胆子大、娇婶这个未来的新妈妈呢又是个勤快到了极点的女人！
　　这样的组合简直就是强强联手！
　　所以武媛一点儿也不担心，发家致富只是早与晚的事，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只有两章6千字，周末家里事多，下周会在工作日里争取多更新的^_^


第71章 
　　第二天是礼拜天，一大早, 武向东拿着头一天晚上武仪春给的国库券, 出门兑券去了。
　　武媛与阿娇商量, “娇婶啊，依我看，婚礼就定在下个礼拜天的下午, 你看怎么样？毕竟都是请厂子里的人, 礼拜天大家都有空……”
　　“再说了, 从现在到下个礼拜天还有六天的时候，咱们也有时间……把该添办的东西添办了？”
　　介于昨天武向东就已经把话挑开了讲，让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都由武媛一手抓……于是阿娇也就把武媛当成了可以倚仗的人。
　　“你想得很妥当！不过……其实咱们也没啥好添置的东西了，又不富裕, 还是实在一点儿的好。”在外头流浪惯了的阿娇说道。
　　武媛眯眯笑, “放心，贵重的东西咱们添不起，但新衣新铺盖还是要的，再一个, 家里也得再添点儿家具什么的了。”
　　阿娇一想, 觉得也在理儿。
　　当下，武媛先拿了三百块钱出来, 交给阿娇，“娇婶，这钱你拿着……你看看，咱家现在一共只有两张单人床, 里头我有一张、外头我爸爸一张……我想，就把我爸爸的那张单人床给挪到里头去，我和妞儿一人睡一张床。然后咱们买张新的双人床，你和我爸爸睡外头？”
　　阿娇有些不好意思……
　　可转念一想，都是要过日子的！
　　而且阿媛说得很对呀！
　　于是，她就默默地接过了那三百块钱。想了想，阿娇又道，“买张双人床用不着三百吧？依我看……八十足够了！”
　　武媛笑道，“娇婶你看看，咱们住的这旧房子，统共就一间，而且这里头的家具都是先前二姑从别处淘换来的旧家具。现在你和我爸爸结婚，不得买些新柜子么？至少要俩大衣柜把卧室隔出来呀！啊、对了，我和妞儿还要张桌子写作业……”
　　妞儿听了，怯生生地说道，“二姐我能要个高椅子么……”
　　——妞儿比武媛矮了一头，平时吃饭的时候她得跪在凳子上才能合适，写作业的时候更是……只能站着写。要不然，一坐下、那桌沿就直接抵到了她的下巴！
　　“买！”武媛抿嘴笑道，“以前是因为就我和爸爸两个人，将就一下也就算了……现在不一样儿了，我马上就要有妈妈了，过日子再不能随随便便，咱们得过好日子！”
　　阿娇一听到那句“我马上就要有妈妈”，忍不住就偷偷的笑了起来。
　　她把那三百块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低声说道，“你放心……”
　　娘儿仨吃好了早饭，就结伴去镇上逛去了。
　　老实讲，这还是武媛头一回……正儿八经地逛街！
　　小镇虽然地处偏僻，却因为有了国营汽配厂这样的大厂，常住人口至少也有三四万……所以街市那是相当的繁华！
　　不过，武媛以前最常去的就是菜市了。至于街上的商业街嘛，她还真没去过。
　　但阿娇在这镇上讨生活已经好几年……
　　这些年，她可以推着板车卖烤红薯、冰棍绿豆沙什么的……走街串巷，所以非常熟悉这个小镇。当下，娘儿仨就一块儿去木匠铺子里问了问打床、打衣柜的价格。
　　其实武媛已经觉得那木匠开的价格很公道了……
　　但阿娇已经养成了精打细算的性子，带着俩姑娘一直找、一直找……最后比完了镇上所有的木匠，这才挑了个价格最公道的、而且还答应收到尾款以后再送俩小火筒的木匠，带着那木匠到了家里，量了床和柜子的尺寸、又给了定金。
　　送走了木匠师傅，娘儿仨又一块儿商量着，不如去城里多批发些布头和处理的床单什么的回来。
　　床单也可以缝成布帘子，用来隔开武媛和妞儿的房间。用帘子隔，既好看又不占地方，白天的时候收起来那不影响光照，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下来，防蚊虫也防光。
　　达成一致协议以后，娘儿仨索性又搭了班车进城……
　　武媛来过县城，也知道县城里的火车站、一般就是小商品集散地。
　　当下，她带着阿娇母女一路问着人找到了县城火车站旁边的批发市场……
　　县城里的批发市场，商品的价格可就比镇上便宜太多啦！还有的铺子趁着星期天客流量大，把一些陈年的存货拿出来贱价出售……
　　娘儿仨被一家门口堆满了各式布匹的铺子给惊呆了。
　　因为在那堆积如山的布匹前，放着块纸皮，上面写着“好消息！被洪水浸过的纯棉布匹大促销，二尺四的三块五一匹，一尺二的两块钱一匹，价优质廉，欲购从速”……
　　武媛没买过这样的布匹，没啥概念。
　　可阿娇却激动万分！
　　“我看看！我去看看……二尺四的纯棉布，镇上正价都卖到一块一一尺！这里可是一匹啊！”说着，阿娇进了人群里，去摸了摸这些布、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布匹上的污迹和花纹，然后又退了出来。
　　她把武媛拉到了一边儿，悄声说道，“阿媛，这些布可以的！虽然有点污迹，但也不是很严重，剪掉了就可以。给我买上十几匹、几十匹回去都不怕哩！咱们拉回去，我做成被套床单枕头套，或者袖套围裙，甚至还可以做成窗帘、花布衣裳……拿出去卖哩！”
　　“你会做缝纫么？”武媛问道。
　　阿娇还没说话……
　　妞儿就抢着说道，“二姐，我阿婆（阿娇的养母）就是裁缝，我娘也会！她用针线缝出来的衣裳，跟缝纫机做出来的一模一样！可好看啦！而且我娘也会用缝纫机……”
　　武媛想了想，又问阿娇，“那些布很便宜么？”
　　阿娇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武媛和阿娇商量了几句，然后阿娇就走进了商铺，找里头的销售人员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娇一脸喜色地出来了，“成了！他们答应了，他们仓库里还有两百多匹这样儿的布！呆会我跟他们去仓库看看，要是花色儿可以、浸水的程度也不大的话……那咱们能全要了么？”
　　说着，她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对武媛说道，“我给把价砍到了七折！”
　　武媛考虑了几秒钟，说道，“好！定金先给二百，剩下的尾款，他们把货送到镇上再结。”她摸出了二百块钱，交给了阿娇。
　　阿娇喜上眉头，“哎”了一声，接过武媛递过来的钱，转身又往商铺里走。
　　“娇婶！”武媛叫住了她。
　　阿娇应声回头。
　　武媛牵着妞儿的手，说道，“我们在附近转一转，呆会儿再回来……”
　　“成，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可别走远，别跟不认识的人搭腔……还有，别乱花钱！”说完，阿娇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商铺。
　　武媛和妞儿手拉着手，在外头逛了起来。
　　不得不说，县城里的批发市场虽然比不得武媛前世在深圳见到的那般干净又繁华的景况，但已经是武媛这辈子见过的最最最热闹的地方了。
　　而且……
　　价格是真便宜！
　　但俩女孩儿都是穷惯了的，虽然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心花怒放的……但也就止步于看看。
　　逛了一圈儿……
　　妞儿突然指向了不远处，激动地说道，“姐！姐……你看，书！”
　　武媛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果然看到一间不算很大的商铺门口，挂着个招牌，上边写了几个字儿，其中一个是“书”，另外仨字儿不认识。
　　姐妹俩就过去了。
　　还真是家书店。
　　这个时候的书店并非是自选性质的。
　　挺大的一铺子，里头全是带着透明玻璃窗的柜台。柜台沿着墙根把整个房间给围了起来，柜台里、包括柜台后面的架子上全都摆满了书。
　　每个柜台的前边都立个着牌子，大约是写着图书的分类；然后每个柜台那儿还有好几个用透明塑料袋封好的、里头是张白纸，用端正钢笔字迹写着整齐的图书索引，每个这样的塑料袋都被绳子系住，另一头系在柜台里边儿……
　　这么做，应该是防止这个“索引”被人拿走。
　　一进到书店，刚刚还激动万的妞儿就有些畏畏缩缩的……
　　武媛过去，大大方方地拿着索引看了看。
　　嗯，大部分的字儿她都不认识……
　　“小妹子，买书啊？有新到的连环画《黑猫警长》，要么？”女营业员问道。
　　武媛又不是真小孩儿。
　　她先是摇摇头，然后想了想，对营业员说道，“阿姨好，我想要本……关于国家地理的书，还有世界地理的书，有么？”
　　“有啊！过来这边！”
　　小孩子不要连环画要地理书？
　　这还真奇怪！不过，也有可能是给家里大人跑腿的。
　　这么一想，营业员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武媛在营业的介绍和推荐下，要了一本关于国家地理和世界地理的书。然后她还要了一本经济林木护理大全、家畜养殖技术，以及一本棒针钩针编织100法……
　　接下来，武媛还想要本法律方面的书，但费了好久的口舌，都跟营业员讲不清楚，因为营业员死活都觉得武媛是想要法津方面的教科书……
　　最后直到她讲到口水都干了，以及别的营业员也凑过来听了好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武媛要的是明明白白的法律条文？
　　书店里的柜台那儿只作展示用，武媛要的这些书，还得先付钱，然后营业员才拿着清单去里边的仓库里找。
　　这么一折腾……
　　等到武媛和妞儿抱了书，再回到布铺子那儿的时候，阿娇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快要哭出来了！
　　远远地看到了姐妹俩，阿娇总算是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俩去了哪儿？我在这儿等半天了！想去找你们又怕错过了……你说万一你俩出了事，我怎么跟东哥交代！”
　　妞儿不敢搭腔，直往武媛身后躲。
　　武媛道歉，“娇婶莫要生气，是我们不好……看到了书店就进去买书，给耽搁了。啊，娇婶，布铺里的事儿你办完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
　　声东击西是个转移视线的好办法！
　　此刻阿娇见了她俩，一颗心儿落定，然后又对武媛说道，“办完了办完了！我一共要了两百匹布，刚又砍了价……一共只要三百五哩！”
　　“啊！一共两百匹花色不同、厚薄不同的纯棉布，等我回去了，晚上我就踩机子做被套枕头套，白天我就推个板车出去卖，咱们的成本低，就算平价卖出去，赚得也不会少……”
　　武媛微笑着，带着阿娇和妞儿朝着不远处的小吃店走去。
　　此刻阿娇的一颗心儿全都放在“做生意”上，激动地算着帐。
　　可算着算着……
　　阿娇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足足两百多匹布呢！等布匹到了以后，她们要把这两百匹布放在哪儿？
　　——而且她们也没有缝纫机！全靠她用手缝么？她是可以缝，但手缝的效率太低了！
　　看到阿娇发愁的样子，武媛笑了。
　　早在先前阿娇决定进货的时候，武媛就已经想过了。
　　是，她们家确实没有囤布的货仓，也没有缝纫机。但现在这社会就是个讲人情的，欠人情不用怕，有本事还得起就行。
　　于是武媛说道，“娇婶别担心了，仓库么，二姑住在厂子里的新区，她们那儿的楼梯房呢，每套房都配有柴棚，咱们赶回去和二姑说，把她家的柴棚租下来堆布就成了……”
　　“她家的柴棚要是腾不出来，那咱们就请她帮忙、租别人家的棚子。不过，这回咱们得好好打理，再不能让这些布又受潮了……”
　　“缝纫机也没问题，城里人结婚都兴三大件儿，我二姑家里就有缝纫机，王二婶和王三婶家里也有！而且王二婶和王三婶还是挨着上下楼住……依我看，咱们也能去问问，要么找她们租一个、要么直接买一个……这缝纫机不就有了？”
　　“就是怎么卖被套的事儿，婶子也不用担心，咱们去镇上的街市那儿租个门面，里头卖被套枕头套，门口放个小柜台卖点儿香烟小零嘴儿什么的……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会遇到困难，但只要撑过去了，应该就能慢慢好起来。”
　　武媛笑眯眯地说道。
　　妞儿插嘴道，“二姐，我们还能卖冰棍儿和烤红薯么？我可会选红薯了，烤得也好！我烤出来的红薯又甜又糯，二姐……”
　　姐妹俩一块儿走进了小吃店，坐下，又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
　　阿娇坐在了姐妹俩的对面，呆了半晌……
　　她突然笑了起来，“难怪你爸爸说你办事儿妥当！看我……一高兴，就只顾着眼前的！也没细想那么多！阿媛啊，幸好有你啊！”
　　武媛一笑，又和妞儿商量了一会儿，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吃小馄饨。
　　阿娇舍得不钱，一迭声地说自己不饿、不想吃，还建议孩子们合吃一碗……又鼓励她俩少吃点没关系、试下味道就好，等回去了她再给她俩做饭吃云云。
　　武媛没有理会她，坚持要了三碗。
　　阿娇吃着鲜美的小馄饨，看着武媛和妞儿一边吃馄饨、一边讨论着她们刚刚买到的书，心中不禁感叹万分！
　　——要没遇上事儿，还真没法子知道一个人的能力！
　　难怪东哥昨晚上还特意把“以后家里还是阿媛当家”的这事儿拿出来说呢！
　　真是难为阿媛了，小小年纪的居然懂得这么多……
　　还就真和昨晚上东哥说的那样——这些年，她和东哥都瞎长了年纪！
　　阿娇吃了个小馄饨，然后看着坐对面的小姐妹一边吃馄饨一边笑……
　　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媛这样能干，妞儿天天和她呆在一块儿，总会近朱者赤，学到几分的！
　　娘儿仨回到镇上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想着武向东今天也会在外头奔波一天、晚上才回来，阿娇便依了武媛的建议，急匆匆去了一趟菜市场……正好还有个肉摊没收档，见阿娇在这个点儿跑来买猪肉，屠夫便象征性地收了两块钱意思一下，把卖剩下的准备自己吃的一块五花肉、以及一挂猪大肠、两三块被剔完了肉的大骨头全给了她。
　　阿娇心花怒放，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回了家。
　　等她回到家，武媛已经借了隔壁邻居家的蜂窝煤炉子、并且已经架上了饭锅——今天大家都回来得晚，没去食堂蒸饭，所以只能自己煮饭。而家里就一个煤炉子，要煮饭还要做菜，当然不够用。
　　阿娇一回家，就打发武媛再去借个煤炉子回来，又催着妞儿去收拾猪大肠，她则开始剁猪骨炖骨头汤、又把五花肉切成巴掌大小准备焖红烧肉……
　　娘儿仨忙碌了起来。
　　夜里武向东回来的时候……
　　家里好一番热闹气氛！
　　看到桌上有香气四溢的一大碗红烧肉、一大锅被炖成了奶白色极浓稠的筒骨汤……
　　武向东眼里精光四射！！！
　　饥渴交加的他，先是把背在身后的破烂牛仔包脱下来递给了武媛，然后接过了妞儿递过来的盛满了凉白开的大杯公，猛灌了一大杯的水……
　　然后他伸出手、抓了块最肥的红烧肉就往嘴里塞！
　　“啊！！！”
　　妞儿惊呼了起来，用指着武向东、却扭头冲着正在外头走廊上忙着炒青菜的阿娇大喊，“娘！娘你看！东叔他不洗手就……唔！”
　　原来小丫头一句话还没说完，武向东又抓了一块红烧肉，给直接塞她嘴里了。
　　妞儿含着嘴里的红烧肉，知道东叔这样的行为不卫生、却又舍不得吐掉嘴里美味的红烧肉……
　　小丫头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快哭了！
　　武向东哈哈大笑。


第72章 
　　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吃着丰盛的晚饭。
　　武向东听说阿娇进了一批布、想自己做成床单被套什么的卖……
　　他立刻就转头问向武媛，“这事儿能成吗？”
　　武媛笑道, “怎么不能成了？也就是赚多赚少的事儿！再说了, 赚多赚少都是自己赚的……谁敢嫌少？嫌少就自己赚去啊！”
　　武向东嘿嘿笑了两声, 想了想，又道，“那也摆个烟摊儿哩, 我们门卫室里五个人都是老烟枪！厂子里抽烟的人更多！也就除了王干那样儿的不抽烟……咱们进点香烟来卖, 多少都能赚点……要是卖不出去啊……起码老子抽的烟还是便宜了哩！”
　　武媛应了一声。
　　她吃完了饭, 便开始翻看起武向东带回来的那个新存折。
　　——六千二百三十六的国库券本金，兑率加补贴……除去本金共计八百二十二元三角两分。
　　在这个时候，存折还是人工手写的。
　　看着存折上的三位数存款……
　　武媛陷入了沉思。
　　算了，慢慢来吧！
　　当务之急是先办完爸爸和娇婶的喜事, 然后把娇婶的店铺开起来……
　　其他的事, 以后再说。
　　武媛将存折仔细收好，然后又和爸爸、娇婶商量道——
　　“爸爸，明天你上夜班儿吧？那白天的时候，你去问问王婆婆（王老太）, 看看她家方不方便腾个柴棚给我们哩, 价格由她们开，要是她们不肯开价, 那咱家就出二十块钱……要是她家的柴棚腾不出处，就烦她帮忙介绍个哩……”
　　“娇婶，明天就劳烦你去镇上的街市看看有没有招租的店面，最好多看几家, 咱们有空再一家一家的去实地考察下，最好租个地段好点儿的……”
　　武向东应了一声好。
　　阿娇想了想，却说道，“阿媛啊，要不咱们这样？东哥暂时别去找王婶儿，我先去街市上看看店面去，要是遇到合适的……说不定仓库和店面共用也成哩！”
　　武媛摇头，“仓库还是有必要的，很有必要……”
　　“不租仓库一个月能省二十哩！”阿娇竭力想要说服武媛。
　　武媛笑了笑，没吭声。
　　武向东道，“你听姑娘的准没错哩！”
　　阿娇张了张嘴，想起昨晚才开过家庭会议的……她立刻闭了嘴。
　　交代完了，武媛去拎了水洗了澡，因这几天有些天气转凉，武媛不忍再让妞儿打地铺……想着自己的单人床虽然小，但睡她和妞儿两个小孩儿是问题不大的。
　　——就是苦了阿娇！
　　想了想，武媛说道，“夜里好像冷了起来……妞儿就跟我挤挤吧？”
　　妞儿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好诶”，先是拍着手儿跳了两下，然后拎着塑料桶蹦蹦跳跳地往外头走，“那我去打水回来洗澡了！”
　　妞儿刚出家门……
　　武向东也期期艾艾地说道，“……是啊天冷了哩！娇啊，那、那今晚上……你、你就跟我挤、挤一挤？”
　　武媛简直无语了。
　　她只好装作没听到，拿了本今天买的国家地理书、又拿了本字典上了床……
　　阿娇涨红了脸，站在客厅里叉腰骂道，“你个……呸！还没登记呢，你想都别想！”
　　“明天去登记就是了……”武向东嘀咕了一声。
　　阿娇道，“那明天再说！”
　　武向东眼睛一亮，“……真的？”
　　阿娇面皮薄，虽然知道武媛已经避到了一边儿，但此刻武向东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她哪好意思回应啊！
　　这时妞儿拎了水回来，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去了洗澡房，先倒了点儿冷水到她的澡盆里洗了洗盆子，倒掉水以后又把桶里剩下的冷水全倒进了洗澡盆里，这才塑料桶放在了洗澡房的外头，又把开水瓶里灌好的热水也倒进了澡盆子，试试温度还可以……
　　她就进了洗澡房、关上门开始洗澡……
　　武向东走过去，把塑料桶和开水瓶都拿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拎回来一桶冷水和一瓶重新灌好了的开水。然后就哼着小曲儿，拿起了他的塑料洗脸盆和毛巾、牙刷牙膏啥的又出去了。
　　阿娇见他拿走的毛巾是洗澡用的那条，忍不住叫住了他，“哎，又是你说天冷了的……怎么，还去水台那儿冲冷水澡？”
　　“当我跟你们娘们儿一样么！”
　　武向东抛下了这句话，雄纠纠地出去了。
　　阿娇追了出去，“喂你回来！不要洗冷水，这季节就是容易感冒的时候啊！”
　　武媛全程都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和哑巴……
　　直到妞儿洗完澡出来。
　　阿娇也去洗澡去了……
　　妞儿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武媛的床，盯着她手里的书和字典，问道，“姐，为啥买这个书啊！”
　　武媛朝她笑笑，“……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嘛！”
　　妞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武媛解释道，“咱们是中国人吗？”
　　妞儿点头。
　　“我们是中国人，中国就是我们的家。一个人，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呢？可是我们国家这么大，靠自己亲眼去看……就是有这心也没这么多钱啊！所以多看看书总是好的……先知道一下各地的情况，等以后有机会了再专门去看看嘛！”武媛笑道。
　　妞儿恍然大悟，又道，“姐，那你先看这本……等你看完了我再看！”
　　“好啊！”
　　“姐，我能不能看别的书啊？我看到好像还有一本世界地理？”
　　“想看什么就看！但不能躺着看，要保护好眼睛啊……”
　　“好咧！”
　　姐妹俩窝在床上看起了书。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在外头的水台那儿洗完了冷水澡，回来了。
　　但姐妹俩也没在意……
　　直到阿娇洗完澡从洗澡房出来——
　　“武向东！你干嘛睡我的床？”阿娇惊呼了一声。
　　武媛放下了书本，转头看去……
　　原来武向东已经躺在了客厅中央的地铺那儿？
　　而且连被子都已经拉得好好的，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出了被子，两只眼睛还骨碌碌地转！
　　武向东嘿嘿笑，“这不天冷了嘛！睡地下凉。所以今晚上我睡你的铺，你睡我的铺！”
　　阿娇一愣。
　　她有些感动。
　　在外头流浪了这么多年……
　　她真是受够了白眼和看不起！
　　对她好的人，基本都是出于同情、可怜、施舍的姿态，有些人甚至还带着觊觎的意图……
　　鲜少有人会心疼她。
　　阿娇感觉到鼻子有些微微地发酸。
　　“哎！你、你……我、我怕什么凉啊！都习惯了……别说是睡地铺了，以前下大雨的时候，我们的棚子漏雨漏得就像下小雨似的！我还不是……在水洼地里一样睡！”
　　“东哥，你快起来睡你自己的床去，明天你上夜班儿呢，今天把觉头补足了，明天才有精神上班儿啊！”阿娇轻声说道。
　　武向东大大咧咧地说道，“以前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现在遇到了不是？得了你快走一边儿去吧！总站在我跟前、我老怕你一脚踩死我……”
　　“东哥……”
　　阿娇欲言又止。
　　武向东道，“都说让你快上床去睡了！”
　　半晌，深呼吸好几次的阿娇才带着鼻音说了句，“……好咧！”
　　阿娇趿着拖鞋走到了外间的单人床那儿，上了床。
　　武媛嘴儿一弯，含住了笑意。
　　她低下头，继续看书。
　　“姑娘别看啦！快十一点了！早点睡哩，要长个头的！”躺在地铺上的武向东又说道。
　　武媛笑了笑，头也不抬地说道，“好，五分钟……看完这一章就睡。”
　　武向东立刻说道，“五分钟到了。”
　　武媛一滞。
　　妞儿“哈”的一声笑出了声音。
　　武媛无奈地说道，“……爸爸！”
　　“阿娇关灯哩！”武向东冲着阿娇的方向吼了一声。
　　阿娇道，“阿媛你俩好了没？我关灯了哈！”
　　武媛没法子，只好和妞儿一起，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的架子上，然后放下了蚊帐，姐妹俩一块儿躺下了、又一块儿盖好了被子……
　　“娘，我们好了……”
　　“好了娇婶关灯吧！”
　　姐妹俩一块儿说道。
　　阿娇应了声“好”，伸手拉下了电灯绳。
　　屋里变得一片黑暗。
　　在外头奔走了一整天……
　　武媛累得狠了。
　　没过一会儿，她便觉得困意袭来……
　　只是，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父亲委屈的声音——
　　“娇啊，这地板好硬啊……又好冷，要不……我去床上跟你挤挤？”
　　武媛睁开了眼睛。
　　望着黑漆漆的帐子顶，感受着一个大老粗的撒娇声音……
　　她忍不住想笑。
　　黑暗中，阿娇的声音响了起来——
　　“呸！不许你起来！也不许你跟我挤……唉，好久没睡床了，一个人睡觉真舒服啊！”
　　“阿娇你好狠的心啊……”
　　“闭嘴！不准讲话，别吵到姑娘们了，快睡觉！”
　　武媛闭上了眼睛，含笑睡去。


第73章 
　　第二天，一家子起了个大早。
　　因约好了今天武向东和阿娇要去领证儿……
　　所以两人都穿上了自己最最最正式、也是最最最好看的衣裳！
　　——武向东穿了件汽配厂发的蓝棉布工作服、戴了顶灰色的鸭舌帽, 正蹲在门外自个儿用鞋刷和鞋油擦着他的皮鞋。
　　——阿娇穿了件半旧的条纹拼织的薄毛衣, 露出了里头水红色的高领秋衣的领子, 有点儿神经质的一会儿找身份证、一会儿找她的手绢。最后她还紧张兮兮地拿着她的手绢给武向东看，说她的身份证上咋来的那么大的一朵花儿……
　　武媛和妞儿都看出了他俩的紧张，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兴奋。
　　可只惜, 她俩得去上学, 不能跟着他俩一块儿去见证见证。
　　厂子里响起了广播, 武媛只得和妞儿拎了盛着清水和大米的饭锅先走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时分，武媛和妞儿急急忙忙地往家赶……
　　嗯，她俩也没忘记……半路要先拐去食堂拿回了已经蒸好了米饭的饭锅。
　　一到家，姐妹俩就看到阿娇正在自家门口的煤炉子那儿奋力地挥动着锅铲, 那动静……既有力又急促还富含韵力, 一听就是浑身是劲儿的意思！
　　“娘！我们回来啦！”妞儿大喊了一声。
　　阿娇“哎”地应了一声，扭过头看向了这对小姐妹……
　　武媛眼尖地发现，阿娇的面上泛着灿如桃花一般的春意，眼睛也笑成了弯月亮。
　　“乖啊！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快, 把饭拿进屋, 然后去洗手、把饭添好，我这还有一个菜, 炒好就能吃饭了啊！”阿娇笑眯眯地说道。
　　小姐妹俩笑嘻嘻地进了屋，把书包放下、又跑出去洗了手，这才回来了。
　　武媛冲着阿娇问道，“妈妈, 爸爸呢？”
　　阿娇愣了一下……
　　她拿在手里的铲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武媛冲她一笑，又喊了一声，“……妈妈？”
　　阿娇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她。
　　“娘！姐在跟你说话呢！”妞儿大叫了一声。
　　阿娇这才回过神来……
　　“哎！哎！你、你爸爸他、他去河边浇菜地去了！已经去了一会儿了……马、马上回来哩！啊！我的菜……哎哟菜糊了！”阿娇惊呼了起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略烧糊了些的菜铲到了盘子里，又倒了一瓢水到锅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武向东拎着塑料桶回来了。
　　“我说……你干哈呢？老远就闻到糊味儿了！这啥菜……嗯？炒豆角？那没事儿哩，只要不是卤猪肠糊了就行！对了姑娘们回来了没？老子快踏马饿死了……”
　　阿娇连忙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差你了……”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妞儿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
　　见武向东回来了，她冲着他就大喊了一声，“爸爸回来了！”
　　武向东一愣……
　　妞儿已经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哎！妞儿你上哪儿去！要吃饭了！”阿娇连忙喊了一声。
　　妞儿一边跑一边喊，“二姐喊我出去买东西……马上就回！一分钟！”
　　“这都要吃饭了还买啥呢！家里有肉有饭的！”阿娇嘀咕了一声。
　　武向东呆了半晌，问阿娇道，“妞儿刚叫我啥？”
　　阿娇这才回过神来……
　　她“卟哧”一声笑了起来，面泛春意，小小声说道，“她喊你做爸爸哩！刚才阿媛一回来也……喊我做妈妈，妞儿大概是跟她姐姐学的吧！”
　　武向东嘿嘿笑了起来，“是吧？这养姑娘啊，就是比养小子好……乖顺懂事又不惹人生气，最关键是贴心！”
　　说着，他放下了塑料桶，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姑娘放学回来了哇？”
　　武媛在屋里应声道，“哎回来了……爸爸，今天还顺利吗？”
　　武向东笑嘻嘻地进了屋，“顺利得不得了！乖女儿，要不要看看爸爸妈妈的结婚证？”
　　武媛大声应道，“要！”
　　武向东哈哈大笑，又转头对阿娇说道，“去，把红本本拿出来给姑娘看看！”
　　阿娇含羞将端在手里的菜放在了桌上，转身去了外间、武向东的单人床那儿，拿过了她的挎包，又从挎包里翻找出了两个小本本，递给了武媛。
　　武媛接过，又翻开一看……
　　小红本本上的一面用清瘦漂亮的字迹写着——
　　武向东同志（1952年3月25日出生）与田娇娇同志（1957年1月3日出生）申请结婚，经审查符合……准予登记，发给此证。
　　小红本本的另一面，则贴上了武向东和阿娇上周一块儿去照相馆拍的合影，相片的一角还被盖上了个清晰的钢印。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妞儿气喘吁吁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齐齐一看，原来妞儿的两只手……一只手拿着瓶红米大曲，另一只手拿着一瓶时下妇女儿童都爱喝的“巧克力香槟酒”。
　　武向东一看到有酒，眼睛都直了，又大笑，“养了姑娘就是好哇！”
　　武媛则朝着妞儿招手，“……快过来看爸爸妈妈的结婚证！”
　　妞儿赶紧把两瓶酒放在了桌上，凑过去看了看，也是满脸的笑意。
　　阿娇有些不好意思，便招呼众人道，“好啦好啦，刚才个个都说饿……现在饭也有了肉也有了还有了酒！还不快点过来吃饭啦！”
　　武媛应了一声，把父母的结婚证收好了，和妞儿一块儿过去了。
　　众人坐下。
　　武向东一手拿着红米大曲、一手拿着巧克力香槟，直接用他的龅牙给崩开了酒瓶盖子……
　　武媛从父亲手里接过了两瓶酒，先是把巧克力香槟递给了妞儿，她拿着红米大曲，先给摆放在武向东和阿娇面前的酒杯给满上……
　　妞儿有样儿学样儿的在她自己和武媛面前的酒杯给倒满了巧克力香槟。
　　接下来，武媛与妞儿对视了一眼，举着杯子就站起身，冲着武娇二人说道，“……爸爸妈妈，我们敬你俩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妞儿也道，“爸爸妈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武向东笑眯了眼。
　　看着笑靥盈盈的武媛，阿娇十分感动。可她“哎”了一声以后，就不知道如何回应了。
　　她眼圈儿渐红……
　　最后，阿娇端着酒杯与武媛的杯子碰了一下，又端回到嘴边，一仰头就干了！
　　武向东急道，“哎！这第一杯你应该跟我碰杯才对啊！你是嫁我又不是嫁给我姑娘……”
　　武媛和妞儿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被辣酒呛得半死的阿娇也忍不住笑了。
　　有武媛和阿娇开头……
　　四人轮流着碰杯喝了酒，说了好多话儿，暖意融融的。
　　接下来，武向东和阿娇又说起了两人在办完结婚登记以后……分头办的事儿。
　　阿娇道，“今儿走了一上午，只找着了三个地儿……月租是三十五的、五十的、八十的！哎，可我觉得这价格合适了吧但店面又不是太好，要么太小要么位置太偏！等下午我再去找找，多找几家比比，总不会错！”
　　武媛颌首。
　　武向东也说道，“今天我上王干家去了，老太说她家有俩柴棚，可以腾一个出来……今天下午她就动手腾出来哩！不过，老太确实是死活不肯收钱，我也懒得讲了。看看布匹哪天到吧，到时候咱们记一记日子，直接把钱给你二姑，以后按月给二十！”
　　阿娇嘟囔道，“在外头租个铺子也才三十五十的……何必再花钱租个仓库呢！”
　　武媛不接这句话，却笑道，“下午我和妞儿还上学呢，不如等晚上吃了饭，咱们一块儿出门去逛逛，也看看妈妈看上的铺子？”
　　“成！哎你们吃菜啊，别只顾着说话！”阿娇说道。
　　阿娇虽然在外头奔波了一整个上午，但午饭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有一大盘子的卤水猪大肠、一份青椒炒豆角、一碗蒸水蛋外加一个丝瓜豆腐汤。
　　猪大肠原本有种令人不愉快的气味儿。
　　但昨晚上被妞儿处理好了。
　　妞儿也挺厉害的，小小个儿，做起事情来动作又麻利又迅速。虽然武媛也有搭把手，但她是自认不如的。
　　昨晚上处理好的猪大肠，被阿娇加了料腌好，用家里常备的一些香料和佐料从半夜一直炖到今早上……
　　卤水大肠软糯到了极点，又不带一丝儿异味，反倒被大叶、八角、小茴香等香料都浸透了味道，吃在嘴里那叫一个鲜！
　　不怎么爱吃猪大肠的武媛都忍不住筷子！
　　妞儿咂吧咂吧嘴，说道，“姐，等我们开了铺子，也卖这个卤水猪大肠，好不好？”
　　武媛愣了一下，明确表示反对，“不好，这个太费工了。”
　　这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年头，人工算个啥呀！只要能赚钱就是好的呀！
　　“不费工不费工，要是你们爱吃呢我可以做！要把猪大肠清理好……是有点麻烦，但我们不怕麻烦……主要是费时间！”阿娇连忙说道。
　　武媛依旧是摇头。
　　武向东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卤水猪大肠，便也忍不住为猪大肠说话，“姑娘啊，这么一碗猪大肠……要是卖两块钱一碗现成的，你买是不买？”
　　“买！”武媛干脆利落地点头。
　　武向东又问阿娇，“那这猪大肠的成本是多少？”
　　阿娇道，“没花钱啊！昨晚上我去买肉的时候晚了……肉摊老板把他卖剩的猪五花和骨头、大肠全送了给我哩！”
　　武向东，“那要是你去买这么一副猪大肠，得花多少钱？”
　　“猪大肠么又不值钱！一般都是搭头！要认真买……这一盘子啊，最多也就七八角钱吧！”阿娇说道。
　　武媛道，“那谁做？”
　　妞儿大声说道，“姐，我做啊！昨晚上不就是我洗的！娘教过我、我会的……”
　　“你不学习啦？”武媛问道。
　　妞儿一愣，“也不会耽误学习呀，我每天都有写完作业的……”
　　武媛摇头，“我计划到了这学期期末，就参加二年级的期末考，要是能通过呢下学期我就上二年级去！你虽然比我小月份、但你也十岁了吧，还好意思跟六七岁的娃娃呆在一年级？”
　　妞儿瞪大了眼，“难怪你一直在看二年级的书！”
　　武媛点头。
　　“那我也要！”妞儿立马说道。
　　武媛道，“……所以，卤水猪大肠是好吃，但谁来做呢？”
　　阿娇有点儿明白了，很上道地说道，“那我来做吧！我不怕麻烦的……”
　　武媛对此表示怀疑——
　　“咱要开店卖床单被套，可家里就只有妈妈一个人会做，其他人都帮不上忙……就算能帮上忙，也需要妈妈来教、而且是可能要教好长时间咱们才能学会……妈妈白天要看店子卖东西，晚上做被套枕头套，还有精力做卤水猪大肠？”武媛说道。
　　阿娇语结。
　　武向东挟了一块卤水猪大肠吃了，又道，“这意思就是……猪大肠不贵，就是清洗费工，对吧？那我可以做呀！你们告诉我怎么洗，我洗不就得了！”
　　武媛笑了，“这个倒是可以有，那今儿再去买一次猪大肠，晚上爸爸一个人试试？”
　　“好咧！”武向东爽快地答应了。
　　刚吃过午饭，昨天约好的木匠找上门来，说有个尺寸没量好……
　　几个大人叽叽呱呱的，武媛嫌吵，就带着妞儿一块儿离了家，往学校去。
　　半路上，妞儿问她，“姐，咱们真要跳级么？”
　　武媛道，“我是肯定要跳级的，你呢……看着办，要是功课跟不上就别勉强。”
　　“姐，跳级有啥好处啊？”妞儿又问。
　　武媛想了想，说道，“……省钱啊！”
　　“省钱？”妞儿瞪大了眼睛。
　　武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想想，一个学期十五，加班费就十八……上完小学六年就是十二个学期，十个学期就一百八，再加俩十八，那就是二百多块钱了！”
　　“而且以后的学费还有可能越来越贵！所以咱们得趁着现在小学的知识还算简单，赶紧跳几级，少教几年学费。等到以后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到时候功课紧了、又难，想跳级就不大可能了！”武媛信口胡诌道。
　　“上、上大学？”妞儿的眼睛都直了。
　　武媛点头，“……早点儿上完了大学，早点儿出来工作，找份好工作赚大钱！”
　　妞儿深呼吸一口气，“好！咱们要省钱、所以必须跳级！咱们还要上大学！以后找份好工作赚大钱！！！”
　　可过了一会儿以后，妞儿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可是、可是……上大学诶，我、我害怕！我现在还不怎么识字儿呢！”
　　“怕什么！以后总会识字的。识了字、懂了道理就不怕了。”武媛笑道。
　　妞儿没吭声，却一脸的担忧。
　　犹豫了好一地儿，妞儿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对武媛说道，“姐，我也要跳级！多省点儿钱下来……以后好上大学哩！”
　　武媛抿嘴一笑。
　　等到放了学，姐妹俩和王璎去了王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又赶回家吃晚饭……
　　一到家，武媛觉察到有些不妥。
　　家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感到不那么愉快的……气味儿？
　　武向东正蹲在一旁生闷气。
　　阿娇则在家门口的煤炉子那儿做饭，还不时地看向武向东。
　　“爸爸，我们回来了。”武媛说道。
　　武向东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妞儿眼尖地看到自家门前的沟渠对面放着个塑料桶，桶里放着……一大桶腥臭冲天的生猪大肠？
　　“又买猪大肠了啊？”妞儿问道。
　　闻言，武媛也顺着妞儿的视线看去……
　　略一思忖，她就明白了过来。
　　“爸爸，我之所以不赞成咱们做了卤猪大肠拿去卖……就因为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虽说咱们都是勤快人，可你看看，这么一桶猪大肠，成本大约五块钱？咱们忙活一晚上做成了卤味，就算除去煤块、卤料这些成本以后能赚三十块钱吧……但谁能保证这些猪大肠能够全卖出去呢？”
　　武向东道，“但你娇婶……你妈妈卤的猪大肠是真的很好吃嘛，会有人买的。”
　　“是好吃！我也是头一回吃那么好吃的卤水猪大肠。可是爸爸，我问你，喜欢吃猪肉的人多还是喜欢吃猪大肠的人多？”武媛问道。
　　武向东答，“那肯定是喜欢吃猪肉的人多啦！有的人他就是受不了猪大肠的味儿！”
　　“那在咱们这镇子上，在外面吃饭的人多吗？”武媛又问。
　　这一次，武向东愣住了。
　　他想了想，才说道，“这个镇子嘛，其实主要就因为有了咱这汽配厂，所以才人多热闹的……但绝大多数职工都是在厂子里的食堂里吃的，毕竟便宜又卫生。啊，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辛苦做了出来，也不一定会有人买，是吧？这猪大肠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镇上的人大多数以咱厂子里的职工为多，他们又不是咱们老家的那些吃不起猪肉、只能靠吃猪下水解馋的乡下人……”
　　“就算咱们的猪大肠做得好吃，短时间内吸起了厂子里的人的注意力，但是长久下来……这新鲜劲儿一过，大家就觉得不稀罕了！是这个意思吧？
　　武媛连连点头。
　　武向东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武媛眯眯笑，“这些都是爸爸你说的啊！不过，也不是说这卤大肠就完全不能做，以后咱们自己想吃的时候就多做一点儿，多出来的就拿到店里卖……不也挺好么！但要是专门花心思去做的话……还是有些划不来！”
　　武向东道，“嗨！能想明白啊那也是你点拨的！老子下午在洗这猪肠子的时候……就在想，踏马滴老子跑去兑一次券，也不止这么点儿钱！想想确实不值得……”
　　武媛摇头，“不，这也不对的。爸爸，咱要发家致富，成为先富起来的人……绝不能只靠兑券！要不然……你想想，券在谁的手里？”
　　“国库券不都在厂子里的职工们手里啊！我们帮人兑，也就挣点儿差价！”武向东说道。
　　武媛道，“所以说，钱在别人手上，想给我们、我们才能赚到一点儿！要是他们不找我们兑券，那我们一分钱都没得赚！”
　　武向东一怔，哑口无言。
　　“所以我们得想法子，把赚钱的主动权拿到手哩！”武媛又来了一句。
　　那边阿娇叫喊了起来，“阿媛？喊你爸爸来吃饭了！”
　　“哎！知道了！”武媛高声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对武向东说道，“爸爸，咱先吃饭！”
　　说着，武媛一马当先地进了屋。
　　武向东蹲在原地想了又想——把赚钱的主动权拿到手里？这是啥意思？！
　　但他想不明白。
　　最终，武向东在阿娇的三催四请中，也进了屋吃饭去了。
　　今天的晚饭……
　　一家子吃得又急又快！
　　因为武向东晚八点半要赶夜班儿，所以一家人急急忙忙地去镇上“散步”去了。
　　当然了，这也主要是阿娇想引着众人去看了她看上的几处店面。
　　一连看了七八处房子……
　　老实讲，武媛是有点儿不满意的。
　　可能是因为穷惯了、又一直手里无钱的原因，所以阿娇选的地方，都是很偏僻的、店面又小又破旧的地方。
　　阿娇似乎也看出了武媛的心思，便解释道，“我这不是想着……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只要咱们的手艺好，价格也公道，慢慢也打出名声来！更何况，咱手头也没啥钱呀，能省一点是一点……”
　　——酒香不怕巷子深？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误导了多少人！
　　不过，武媛也没准备解释这个。
　　她笑了笑，转身准备往回走，还换了个话题，“爸爸明天也上夜班儿，不如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和妈妈去把首饰和新衣裳买了？再说了，礼拜天就要办酒席了，这请人吃饭的名单、菜式……都还没定呢……”
　　“还有啊，咱们从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布匹，应该是星期三到……这么一算，时间还真是紧迫得很呢！”武媛说道。
　　阿娇和武向东也不傻。
　　听到武媛这么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他们也就知道了、她对这几个店面确实是不满意了。
　　东娇二人对视了一眼……
　　武向东沉吟片刻，说道，“姑娘先给交个底，你妈妈看店面要怎么看才好哩？”
　　武媛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
　　这是阿娇带她们来的最后一处地方，位置是在正街路口里边儿岔道里，所以很偏僻，没有路灯、四周荒无人烟还黑乎乎的。
　　当下，她就率先朝着正道走去。
　　武向东打着个手电筒给她照着前边儿的路。
　　众人走了四五十米，终于走到了镇上的大道边。
　　这里马路宽敞，路灯明亮，不时有汽车驶过，更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街上散步。
　　武媛站在巷子口的十字路口，左右看看，然后指向了马路对面的一处紧紧关闭着卷闸门的房子，说道，“像这样儿的就挺好！”
　　——小镇不大，主干道只有东西向与南北向的两条大路，而这个十字路口正好是两条最最最繁华的马路交叉处……南北向的马路一头通往镇政府、一头通往汽配厂；另外东西向的马路一头通往街市和圩场，一头林立着镇上的医院、初中、小学什么的。
　　而武媛手指向的那幢房子，一共有三层楼高，旧旧的，楼体还特别宽大……
　　只是，那幢旧楼看起来紧闭卷闸门、还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阿娇瞪大了眼睛。
　　“这样儿的？这样儿的……这房子这么大，要租下来的话……得花多少钱啊！”阿娇一脸的心疼。
　　妞儿眼尖，早在武媛指向这幢房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卷闸门上好像挂了块纸皮？
　　小丫头蹭蹭蹭就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她站在那块纸皮跟前，朝着武媛拼命地挥手！
　　“姐！姐……快过来看！这房子招租诶！”


第74章 
　　武媛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那块纸皮上写着——整楼出售，价格面议。
　　不是招租、是出售？？？
　　她打量着这栋楼。
　　三层楼高的房子是水泥砖石结构的, 层高特别高, 每一层都是大窗户……看起来约摸有些年头了, 显得有些残败。
　　武媛围着这栋楼走了一圈儿。
　　横向，她走了五十九步；纵向，她走了二十三步。
　　她现在人小, 一步大约也就能跨0.4至0.5米左右；算一算……也就是说, 这一层的面积就有二百五六十平方米？
　　这边儿武媛磨磨蹭蹭的……
　　那边儿武向东和阿娇则面面相觑。
　　“东哥, 这房子这么大，而且人家都写着出售呢！咱……要凑这个热闹嘛？”阿娇有些不确实的心慌意乱。
　　武向东的心情跟她差不多，“不、不知道！这样的房子……一幢，怕是要……几万块钱？不、几万块我看都够呛！怕是要十几万哦！”
　　武媛没有理会他们。
　　她站在那幢房子前, 又看了看左右。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但因为初秋气候凉爽，好多人出来遛弯儿，所以还是挺热闹的。
　　武向东也看了看时间，对武媛说道, “姑娘, 我到点儿了得上班去了！你们……”
　　“那我们一块儿回去吧！”武媛答道。
　　于是，众人又一块儿回了厂子。
　　武向东去上班儿去了, 娘儿仨就坐在水台那儿，把那一大桶的猪大肠处理掉。
　　水台是建在每两排平房的中间，是公共用水地方。其间，好多妇女也来这儿洗碗、洗衣服、提水回家烧开水洗澡什么的。
　　闻到了猪大肠的酸爽气味儿, 好些人都挺不满的，嘀嘀咕咕的也有、指桑骂槐的也有、还有的直接责怪埋怨了起来……
　　阿娇有些诚惶诚恐、妞儿也是一脸的心虚，倒只有武媛不住地向妇女们道着歉，神态大方。
　　娘儿仨折腾了快两小时，才总算是把猪大肠给清洗干净。
　　接下来，娘儿仨又花了些时间洗澡什么的，才勉强洗去了身上、手上的不洁气味儿。
　　一直弄到了夜里十二点多，阿娇把猪肠给卤上了；武媛和妞儿也上了床。
　　妞儿叹气，“姐，你说得对，整这猪大肠……好累啊！以前是因为数量少，又馋得慌，为了吃上口好的，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得……但把这当成活计在做的时候，哎哟，被这猪大肠薰了一晚上、我鼻子都不通了！还累！我腰都快断了！唉，我感觉以后我都不想再吃猪大肠了！味道再好也不想吃了……还是红烧肉好，又好吃、做起来还轻松！”
　　武媛抿嘴一笑，“快睡吧，今天的学习任务没完成呢，明天还得补上。”
　　——武媛自己是有学习计划的，毕竟她从一开学、发现一年级的课程其实并不是很难的时候起，就已经萌发了跳级的想法。而且她已经跟班主任欧阳老师说过了想跳级的事。因为她并不是汽配厂子弟，学籍也不在子弟学校，说白了也就是个付费读书的旁听生；所以跳不跳级的，子弟学校可以说了算，不必上报到教委。欧阳老师问过校领导以后回复了她，只要她能通过二年级的期末考试，那么下学期就可以直接升二年级了。
　　但是妞儿比武媛晚了个把月才上学，不但要补上以前落下的课……而且她要是想跟着武媛一块儿跳级的话，就得加快进度把一年级剩下的课程都学完、另外还得把一年级下、二年级上的课程也学完……
　　对于妞儿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挑战！
　　于是，武媛制订了一张计划表，用倒计时的方法，标出了妞儿每天的学习量。
　　今天为了解决家里的猪大肠，两人都没时间按计划学习，这些任务就得挪到明天后天去……
　　晚上武向东值夜班儿，所以阿娇一个人睡在外间的床上，听到小姐妹还在嘀嘀咕咕的，便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讲话了，明天要上学……”
　　武媛与妞儿各自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星期二，因武向东值的是夜班儿，所以早早回来了。
　　武媛拿了些钱出来，先是拿了七十块钱交给阿娇，说道：“妈妈，这钱你拿着，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各项补贴，一共是七十三块六角八角，以后他的工资就全部都直接交给你，那就是咱家的家用……不够花的话，你要告诉爸爸告诉我；够花的话，盈余的钱你就存起来……”
　　阿娇瞪大了眼睛！
　　跟着，她又拿出了八百块钱给武向东，“爸爸，这钱你拿着……你们去逛逛吧，给妈妈买点儿首饰，新衣裳也要买几身儿……对了，你也买双新皮鞋、新棉衣吧！”
　　武向东想要退回四百块，说别的不用买，给你妈妈买个金项链就够了……
　　武媛坚持，又转头对阿娇说道，“妈妈，你可得盯着爸爸点儿，非得给他买件棉衣不可！我和爸爸是夏天的时候分家出来的，别说棉衣了，他连毛衣都没有一件！所以棉衣和皮鞋一定要给他买……”
　　阿娇拿着手里的七十块钱，心情激荡。
　　虽说在结婚前，老武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以后这家，得由十岁的女儿武媛来当，但要她连买菜钱都要向个小女孩拿，也忒没面子了！
　　现在武媛让她每个月管着老武的工资……
　　着实让阿娇松了口气。
　　虽然说，一家四口一个月花用七十块钱也太紧巴巴的了，但只要咬咬牙，把自家菜地伺弄好了，多吃点自家种的菜，而且她还会做衣裳、又一口气进了那么多的布，自家四口人的衣裳基本可以自产自销……应该也能过得去！
　　这么一想，阿娇欣喜异常！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钱，冲着武媛点了点头。
　　武向东只得将那八百块钱收了，又交代武媛，“我和你妈应该会上县城的银行去买金项链哩！等会儿我去王家跟老太说一声，你俩中午就在你们二姑家吃，我们回来怕也要晚上了……”
　　武媛应了一声，和妞儿手拉着手地走了。
　　不过，中午放学休息的时候，武媛和妞儿去了一趟镇上，在那幢挂着“整楼出售，价格面议”的旧楼前又逗留了一阵子。
　　等到傍晚小姐妹俩回到家的时候……
　　武向东和阿娇果然已经回来了！
　　屋里已经摆好了阿娇做的饭菜，残旧的木沙发上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阿娇笑道，“快来试试新衣裳！”
　　武媛和妞儿对视了一眼。
　　——新衣裳？？？怎么连她俩也有吗？
　　阿娇笑道，“我们对你俩也买了几身，快试试好不好看！”
　　妞儿已经跑了过去，拿过了摊在沙发上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件看看……
　　还真是件带着褶皱花边的、灯芯绒料子的大红色女童装？！
　　妞儿呆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武媛愣住了，“妹，做什么了？”
　　妞儿素来懂事，武媛鲜少看到她哭，所以……
　　“这衣服好看的呀！你看这料子……摸着很舒服呢！还有这颜色，嗯，大红的，红得很正！领子和袖子还有花边……很好看呀！”武媛劝说道。
　　武媛的躯体里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
　　说实话，她不大看得上这样充满了浓浓乡土气息的衣服。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年代就有新衣裳可穿，应该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才对吧！
　　那妞儿她……
　　所以在武媛的潜意识里、她觉得妞儿可能是不喜欢这衣服的样式。
　　只见妞儿抱着大红色的新衣裳哇哇大哭，死活不撒手！
　　武向东循声进来，见小闺女哭成了这样，便问道，“咋了？哭啥哩？”
　　武媛转头看向父亲，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阿娇站在一旁抹眼泪，半晌才说道，“怨我，这都怨我啊！妞儿长到现在……这可是她的第一件新衣裳哩！”
　　武媛恍然大悟！
　　她上前一步，把妞儿抱在怀里，“傻妹妹，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妈妈买了两百匹布你还记得吗？以后咱俩天天都能穿新衣哩！”
　　妞儿还没哭完，又“哈”的一声笑了起来。
　　阿娇抹着眼泪笑骂，“一口气给你俩买了四套！还嫌少？犯得着惦记着我那二百匹布么？”
　　妞儿被武媛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然后又问，“妈，你金项链呢？给我们看看么！”
　　——自从武媛喊阿娇作“妈妈”开始，妞儿也改了称谓，不再喊阿娇做“娘”，也跟着喊妈妈了。
　　阿娇红着脸，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了三个红色的纸质小盒子，递向了小姐妹。
　　“买了三条啊？”妞儿睁大了眼睛问道。
　　武媛和妞儿一人接过一个小盒，打开一看……
　　原来是一条细细的金项链，一副小小的金耳环，以及一只细细的金戒指！
　　每一个盒子的底部，还着折叠起来的发｜票。
　　武媛打开看了看……
　　嗯，项链五克、戒指三克、耳环二克。
　　阿娇低声说道，“你们爸爸说，城里人结婚是三大件，咱家什么也没有，这金三样儿是要有的，所以咱们挑了最便宜的买，但就这样……也花了四百多！阿媛……”
　　武媛想也不想地说道，“挺好的！就是项链太细了、还没有坠子！唉，说起来也是咱家太穷，不然的话……该买粗一点儿的，再配上个好看的坠子才对！”
　　阿娇穷惯了，在买金饰的时候，她便十分不安；现在当着武媛的面，她心中的内疚感就愈发的厚重了！
　　没想到……
　　阿媛居然说买得好？
　　武媛经历过前世，所以她深深地知道，黄金后来涨成了什么样子！
　　也确实是现在太穷了，不然的话，黄金首饰多买点儿也不怕，保值嘛！
　　阿娇心中感激，嘴上也道，“不要不要！我就不爱那粗的，像暴发户似的！这几样儿好得很，细细的、显得秀气，还斯文一点咧！”
　　武媛笑笑，“以后让我爸爸每年都给妈妈添一套金首饰！要是还有得盈余，我和妞儿也每年都要添一样儿金首饰，以后长大了好留作纪念！”
　　“就这么说定了！”武向东一锤定音。
　　阿娇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还不得靠姑娘！说得好像你赚得到似的……”
　　武向东嘿嘿笑了两声。
　　这一趟，阿娇和武向东的收获实在太多！
　　——武向东的棉衣茄克、皮鞋棉袜、秋衣秋裤，小姐妹从里到外也各添了好几身、特别买多了几双棉鞋，阿娇自己买了件格子呢的西服外套、外加一件大红色的衬衣和一双皮鞋。
　　除此之外，阿娇还买了好多上好的衣料子、一大包各式各样的扣子和各色针线什么的。
　　用阿娇的话来说，她能自己做的就别买了。
　　一家人准备吃晚饭。
　　因昨天晚上阿娇又卤了一大锅的猪大肠，想着昨天她们在水台那儿洗猪大肠的时候，好多妇女都在埋怨……
　　一家人商量了以后，阿娇就打发武媛和妞儿，捱家捱户的去送卤水猪大肠，以陪礼道歉。
　　等小姐妹俩送完了菜回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开吃的时候……
　　武向东说道，“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诶，我咋觉得这猪大肠没昨天的好吃了！”
　　“好腻！”妞儿说了一声。
　　阿娇道，“怕是昨晚上洗猪大肠的时候被薰坏了！我今天在外头的时候老觉得自己身上还带着那味儿……”
　　一家人语笑宴宴的吃起了饭。
　　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三，武向东倒白班儿，阿娇一个人去收拾王家腾出来的柴棚，仔细地用速干水泥把所有的天花板上和墙根处的缝儿给补了一回漏，又在门口用砖头和水泥砌了一道防水坎……
　　第四天，星期四，县城里的布铺子送了那二百多匹的布过来。但是布铺子请的大货车也忒大，实在没法子进入到汽配厂的家属区，所以武向东和阿娇两个吭哧吭哧地背了一天的布。
　　第五天，星期五。按说星期天就要办喜事了……而且之前阿娇就信誓旦旦地说，想自个儿在家里办喜酒。既然这么打算了，那现在就得马上开始买鸡买肉的做准备功夫了。可阿娇一连奔波了好些天，每天都是超负荷的不是在跑长途、就是做重活的，实在累得不行……
　　最后武媛拍了板儿——星期五和星期六，阿娇啥也不干、就在家躺着休息。等养好了精神、漂漂亮亮地当个新娘子！
　　当天，武媛就和爸爸武向东去镇上找了家看起来还挺不错的馆子，订下了六桌席面，交了定金；回到厂里以后，就挨家挨户地去通知玩得好的人家……


第75章 
　　武向东与阿娇的婚礼并不十分盛大。
　　但人多、酒够、肉足，气氛欢快。
　　要说起来……
　　其实武向东迁到镇上也才三个多月的时间, 立根不深, 认识的人也不太多。本来也请不到这么多的宾客。
　　所以武仪春干脆就把她那个班组的人都带去吃喜酒去了！王干也拉了好几个人去, 连着王二婶、王三婶等人也各自拉了好几个玩得好的人一块儿去凑热闹……外加阿娇也请了几个平日里帮过她忙的、玩得好的几个人。
　　也亏得这些亲朋好友一个拉一个的，要不，武家订下的六桌席面可能都坐不满！
　　阿娇穿着大红的衬衣, 外罩一件她连夜赶制出来的粉红色的马甲, 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鬏、别了个红色纱花的发夹, 还戴上了她的三件小金饰，脸上甚至还扑了点儿粉……倒也显得精神奕奕。
　　她意气风发，语笑宴宴。一边安排着服务员上菜开酒水、一边又不住地问询着宾客们的需求……
　　武向东和阿娇毕竟是中年人了，能跟他俩混圈儿的, 也大多都是这个年纪, 人人都拖儿带女、携老扶幼的!
　　在这六桌酒席里，因男人们要吃酒，就坐满了里边儿的三桌；不吃酒的女人们则带着孩子们坐了靠外头的三桌。
　　这七拼八凑起来的六桌酒席，相互之间倒有一半儿人是不认识的。
　　不过, 女人们自动自觉地按着亲厚程度、自家的男娃女娃、娃的年纪大小这些规律给自动分了桌。
　　武媛和妞儿自然而然地和武仪春、王家婶子们坐了一席。
　　不过, 王珩和王瑞可能觉得跟妇女和女孩们坐在一桌太不好玩了，就主动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隔壁那桌男孩多的席上去了。
　　没过一会儿……
　　可男孩子们闹腾得太厉害, 武仪春她们嫌吵，就把男孩子们都赶到楼下的空地里玩儿去了。
　　大家先是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些瓜子喜糖，很快就上了菜。
　　席间有道红烧鱼, 味道极好。
　　武媛幼时家贫，但前世的她，后来开了家小馆子，所以在经济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的鸡鸭鱼肉鹅什么的，她都吃了个遍。
　　妞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因小时穷，直到现在妞儿都还没吃过鱼！
　　现在有条件吃鱼了，妞儿盯着席间的那条红烧鳊鱼，眼睛直发光！
　　可她没吃过，也不知道要如何下手才好，不免有些悻悻的。
　　武媛挟了块红烧鳊鱼给妹妹，又叮嘱她，“鳊鱼有小刺哩，要当心，每吃一口都要用舌头慢慢的试，要是有刺，一定要吐出来。吐不出来的话，就整一口儿连着鱼肉和鱼刺一块儿吐！千万别舍不得……要不然，被扎了喉咙可不是好玩的，严重的会出人命！”
　　妞儿便在姐姐的教导下，慢慢地吃鱼。
　　王珩突然捧着个空碗挤了过来，“二姐，给我来碗饭哩，随便浇点啥菜汁就好。”
　　“二姐也给我来一碗饭！”王瑞也跟着说道，手里也捧着个空碗。
　　武媛愣了一下。
　　她转头看了王珩兄弟俩一眼。
　　——也不知道他俩上哪儿疯去了，一脸一头的汗。早晨才上身的一套干净衣裳、此刻已经脏得……就像去泥地里滚了一圈儿回来似的！
　　“怎么不在你俩那桌吃呢？这菜都还没上完！”武媛问道。
　　王珩嘟嚷了一句，但武媛没有听清。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接过了王珩递过来的碗，给他添了碗饭，又浇了些菜汁、又挟了几样菜堆在上边儿。
　　等她帮着王瑞也添了碗饭、也依样挟了几样菜堆在饭尖上的时候……
　　隔壁桌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你有病啊！上一个菜你就打包一个菜？当我们都不用吃饭的吗？”
　　在这一瞬间……
　　除了男人们坐的那三桌依旧在热闹非凡的划拳、喝酒、大吵大嚷之外，女人们坐的这三桌都齐齐安静了下来，又齐齐地转头看去！
　　武媛也扭头看去。
　　——隔壁桌那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冲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大吼，还怒目圆瞪的？
　　老太太手里拿着个塑料袋，正忙着将一盘子几乎还没人动过的菜肴给直接倒进了她的塑料袋里，还不忘记骂那小男孩，“一看就是个孬胚！有这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吗？我打个包咋了？又没打你家包你瞎咋呼个啥？”
　　小男孩骂道，“别跟我攀亲戚！你是谁奶奶啊？我家可没你这么不要脸的亲戚！哎！你啥意思啊你，说你还不听了是吧！我都还没吃你打什么包！就算是给家里捎菜，也该是等大伙儿吃饱了以后吧……”
　　王珩捧着饭碗叮叮当当地扒饭、又抽出空儿来对武媛说道，“二姐，就她！就这个老太婆……我们在楼下玩了一会儿，阿靖（王二婶邻居家的男孩子）就喊我们上来吃饭，说上菜了……结果我们一上来，这个老太婆就守着服务员，上一个菜她就打包一个菜，我们一口没吃上……”
　　武媛问道，“那是谁家老太太啊？”
　　“不认识！”王珩答道，“那个胖子……刚一直跟我们在楼下玩，也忘记问他是哪家的了。”
　　这时，又个服务员又过来上菜。
　　这是一道用砂锅装着的、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的香菇焖鸡。
　　小胖子只看了一眼，立刻舔了舔嘴唇。
　　结果他刚刚才拿起筷子……
　　老太婆就拿了个舀汤的大勺，直接一大勺舀下去……
　　连着小胖子刚刚才挟起来的一块鸡肉也被老太婆的勺子一带……掉进了她的大勺子里！
　　接下来，小胖子怔怔地看着老太婆拿着大勺，一勺接一勺的将砂锅里剩下的鸡肉装进她的塑料袋里？
　　小胖子火了，“你特么是个聋子吧？”
　　老太婆没理他，嘴巴翕动着，也不知在喃喃说啥……
　　小胖子“呸”地往老太婆的勺子里吐了一口口水！
　　老太婆一时没能收住手，直接就将勺子里混着小胖子口水的菜给舀进了她的打包袋里！
　　她愣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
　　“你这小兔崽子……打哪儿来的？我兜我的菜，特么的关你屁事啊！你是哪个XX养的？吃了X才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嘛……”老太婆噼里啪啦地就大骂了起来。
　　武媛见了，站起身……
　　但阿娇比她快了一步，走过去问道，“咋了？”
　　小胖子气愤地指着老太婆，对阿娇说道，“你看看这个老太婆在搞什么！别人都还没吃，她就上一个菜打包一个菜的……”
　　小胖子这么一说，旁边的好几个小男孩儿都拼命地点头。
　　“就是就是！婶子你看，我们这一桌上哪里有菜？”
　　“婶子我饿了！我们要吃饭！”
　　“可菜都被她拿光了我们吃啥！”
　　阿娇转头看向了那个老太婆。
　　老太婆嘿嘿陪笑，“那啥，我不晓得咧！我看到这里没人，还以为他们都不吃了……我想着这么好的菜，不吃可惜了咧！”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打包，我们都没吃咧……你还不停手？”小胖子愤怒地说道。
　　老太婆盯着小胖子，眼睛一眯！
　　“那这个给你吃咧！你吃完了就赶着上路……去投胎吧！”说着，老太婆就将那一袋混了小胖子口水的菜肴朝着小胖子扔去。
　　刚出锅的菜肴还是滚烫的……
　　小胖子来不及跑，被吓得直接就抱头蹲了下来！
　　本来武媛看到阿娇已经出了面，她就不想再管；但这酒席才刚开始，那一桌的菜肴又被老太婆给打包完了。做为宴客的主人家，万万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道理。
　　于是武媛就叫来了服务员，让赶紧再加办一桌菜送上来。
　　处理好这些，武媛才走了过来。
　　她刚好走到老太婆的身后……
　　见老太婆抡着塑料袋要去砸那小胖子，武媛眼疾手快地一伸手，又疾又快地夺下了老太婆的塑料袋！
　　老太婆：……
　　她转头一看，见是武媛夺下了她的塑料袋，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你又是哪个表子养的贱X……”跟着就又是一连串儿污语粗言蹦了出来。
　　阿娇与武媛对视了一眼。
　　——这老太婆连主人家都不认识？怕不是个来混吃喝的吧？
　　阿娇笑道，“婆婆，你是哪家的亲戚啊？”
　　说着，她又回过头，将声音放大了些，“姐姐妹妹们、婶子嫂子们，这个婆婆是哪家的啊？”
　　除去男人们正酒酣耳热地自顾自划拳吃酒以外，女眷们再一次齐齐转头看向了这个老太婆……
　　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娇明白了。
　　这老太婆还真是个来混吃混喝的！
　　“婆婆，你这就不对了吧？”阿娇不高兴地说道，“……你都不是我们请的客人，怎么有脸面来我们这里打包饭菜啊！”
　　老太婆嘿嘿笑，然后拎着之前她已经打好包的几个塑料袋，一步一步地往外头挪，又涎笑道，“我年纪大了嘛，搞错了搞错了……”说着，老太婆便准备溜之大吉。
　　坐那一桌的人，之前还以为这老太婆是武家请来的客人，所以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很克制的。现在知道老太婆其实是来打秋风的陌生人，大人们看在这是个老人的份上，不怎么好骂、追什么的；可小孩子们却都生气得不得了，连着王珩在内的好几个人都追了出去！
　　阿娇怕出事，连忙也跟了出去。
　　但不知为什么，之前跟老太婆吵架的那个小胖子却一直蹲在地上？
　　武媛过去，把小胖子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见他脸色腊黄、还喘粗气，便又问，“哎，你怎么了？”
　　小胖子哭丧着脸，“我低血糖，一饿肚子就头晕……快给我添碗饭！”
　　武媛哭笑不得，“肚子饿了你不会早点上来吃啊！”
　　小胖子，“还不是你弟弟……非要赢了我才让我走……”
　　武媛赶紧去拿了个干净碗，去自己那一桌添了碗饭，又挟了些菜，送了过来。
　　小胖子接过，扒了整整一碗饭，又灌了好几口饮料，这才缓和了些。
　　这时，王珩他们回来了。
　　“胖子，你怎么还在这？有个剪了男人头的女的，正在外头找你呢！”王珩说道。
　　小胖子听了，连忙四处看看，问道，“是廖姨！哎，我爸爸他们人呢？”
　　王瑞已经跑了出去，扒着外头的楼梯栏杆大喊，“哎！哎……阿姨！你家小胖子在这儿呢！三楼！三楼！”
　　“啥？这是三楼？”小胖子一听，惊诧地叫了起来。
　　王珩哈哈大笑，“你个大傻瓜！”
　　武媛先是一怔，随即就猜出了个大概。
　　——莫非是王珩他们在楼下玩的时候，正好这小胖子也在，所以王珩以为小胖子也是来喝武家喜酒的，就一块儿玩了起来？后来阿靖下去叫他们上来吃饭时候，小胖子就跟着王珩一块儿上来了？再然后，走错了楼层的小胖子误怼了冒充宾客前来偷菜的老太婆？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
　　武媛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胖子一脸的尴尬。
　　这时，一个剪着男式女发的女人匆匆跑了过来，一见小胖子，顿时松了口气，又骂，“小祖宗！刚你上哪儿去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绑了，差点儿要去报警了……快，快去跟你爸说一声！”
　　女人过去拉了小胖子就往外头走。
　　小胖子看着武媛，傻笑了两声……
　　武媛不以为意。
　　小胖子又问王珩，“哎，你叫啥？”
　　“我叫王珩！”王珩答道，然后又指着武媛说道，“这我大姐，她是五元……”完了又指着妞儿说，“这是我小姐姐，她叫五毛……”
　　妞儿尖叫了一声，“王珩！你讨厌！”说着她就伸出了手，想给王珩一下子！
　　王珩皮得和猴儿似的，哈哈大笑着早跑了。
　　气得妞儿直跺脚，不管不顾地满场子追着他打……
　　武媛忍俊不禁。
　　小胖子看着王珩和妞儿又笑又叫、还满场子乱跑的，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艳羡。
　　看得出来，他好像想要挣脱女人的手？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挣脱。
　　女人拉着小胖子匆匆离开了。
　　妞儿追着王珩跑了几圈儿以后，总算成功地“打”了王珩一顿，这才消了气，停了下来，又气喘吁吁地问，“喂，刚那个偷菜的老太婆呢？”
　　王珩立刻说道，“不关我们事啊！真的不关我们事……是她自己来偷我们的菜的！我们这边上一个菜、她就偷一个菜！那些菜可都是刚刚才出锅的啊！然后……可能是她的塑料袋被热穿了洞，菜汁流在了楼梯上，她一脚踩下去就滑倒了……”
　　武媛一怔。
　　武仪春匆匆过来了。
　　不过，她是过来找王珩的。
　　“阿珩，刚那个胖胖的男孩子是哪家的？”武仪春问道。
　　王珩摇头，“不知道，没问咧！”
　　“他也是跟着大人一块儿来这吃饭的吧？有没有说是在哪儿吃饭的？”武仪春又问。
　　王珩道，“不知道咧！就听他说了一嗓子，说是在楼上吃饭！我还以为他也是跟着大人来吃大舅的喜酒的哩！”
　　武媛忍不住问道，“二姑，怎么了？”
　　“那女的看着像保镖！”武仪春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急匆匆地出去了，“我出去看看哈……”
　　——保镖？？？
　　武媛与王珩面面相觑。
　　她快步走了出去。
　　三楼的包厢里倒还好，被“哥俩好哇六六六哇”这样的划拳声音给遮掩成一派乐融融的模样儿……
　　但外头的楼梯那儿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围住了！
　　武媛还隐约听到了老太婆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急了，两步并成三步走的冲下了楼。


第76章 
　　武媛急急冲下楼……
　　妞儿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好不容易才仗着身材矮小又灵活的优势挤进了人群。
　　阿娇一见她，便焦急地说道, “阿媛你回去！快回去……我不在上边儿, 你爸爸又喝着酒在, 上边儿可不能没人管事儿的，快回去！妞儿，快喊你姐姐回去！”
　　妞儿立刻拉了拉姐姐的衣角。
　　武媛却朝着前方看去……
　　刚在她们酒席上偷菜的那个老太婆正坐在楼梯上嚎啕大哭！她的身上、头上、楼梯上全都是混合起来的各种油汁、汤汁！
　　又因为菜汁泼了一地, 所以也没人敢靠近人, 就都围着她看, 仿佛她是个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这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
　　跟着大人来吃武家喜酒的小孩子如王瑞等人，正在用气愤又尖锐的声音说着这老太婆“偷菜”的事儿。
　　周围就有人响应——
　　“咦，我知道这个这老太婆！她怎么还在偷菜啊！”
　　“就是，上回我嫂子在这儿请人吃饭的时候, 她也假装是来吃酒的, 把我们的菜全收了！”
　　“她是不是跟酒楼的老板有啥关系啊……”
　　“啥？这老太婆偷菜？偷什么菜？啥！她拿菜做什么？还偷这么多，吃得完么？”
　　“怎么连这种人都有啊！”
　　老太婆愈发放大了嚎哭的声音，似乎想籍此来对抗众人对她的指责和控诉？
　　这时，武媛听到有人喊道——
　　“五元！五元……嗨！五块！五块钱……这儿这儿！”
　　妞儿扯了扯武媛的胳膊, 示意她抬头看。
　　武媛一抬头——
　　她就看到刚才那个小胖子正扒在二楼转角过的楼梯口那儿, 还兴奋地朝她招着手？
　　上边儿有人喊，再加上妞儿又在身旁一直催……
　　武媛下意识地就进朝着人群外头挤。
　　妞儿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只是, 没一会儿，小胖子的脑袋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小胖子的圆脑袋再次出现……几秒钟之后，他又不见了？
　　武媛有些明白了, 应该是有人在拽他走、他不肯……所以有推搡、有冲突？
　　很快，一个成年人在刚才小胖子扒过的栏杆那儿出现，还扒着栏杆往下看了看……
　　有人步履急促地下了楼。
　　这时武媛与妞儿也正拾级而上，三人在人群龙尾处碰了个正着。
　　只见那人匆匆来到了人群拥挤处，便斯文又有礼貌地说众人说道，“同志们、同志们！有领导在上边儿用餐，请大家保持安静好吗？”
　　没人理他。
　　所有围观的人都在看那个老太婆的表演……
　　倒只有武媛站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人。
　　——这是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青年男子，皮鞋锃亮、脸庞干净，戴了副眼镜，而且西服上衣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枝钢笔？
　　武媛扬声喊道，“阿瑞？”
　　挤在人群最前沿的王瑞立刻应了一声，“哎，二姐？”
　　“去把店子老板喊来！要不喊个经理或者部长的过来也可以！”武媛大声说道。
　　受阻于重重人墙，王瑞压根儿就看不到武媛。但他很讨厌这个老太婆，心里只想着要好好教训这老太婆；再加上素日来一向信服武媛……以至于他忘记了武媛也是个小孩子，就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应了一声就跑了！
　　没过一会儿，王瑞果然引了个穿着制服模样的人过来……看起来像是这馆子里的部长之类的人？
　　但可笑的是，那人并没有处理那个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太婆，而是跟在王瑞身后、费力地挤开了人群，然后径自来到了武媛的面前，问道，“小妹子，是不是三楼包厢还要加菜呀？”
　　武媛示意那部长看向穿西服的那个青年男子。
　　部长顺着她的目光，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
　　青年男子意识到，武媛是帮着他叫来了这部长，便立刻先冲着武媛点头示意，然后凑过去在那部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武媛耳尖，听到了“书记”、“开会”、“影响不好”……之类的？
　　部长愣了一下，又问，“哪一个书记？”
　　青年男子顿了顿，又凑过去在部长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你们镇长也在。”
　　部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铁青的！
　　“好好好……我马上通知我们老板，马上！那啥……请问，你们要加菜吗？”部长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得谄媚而又奉承起来。
　　青年男子摇头，转身上楼。
　　刚走了几步，青年男子又停下了脚步，对武媛道谢，“小妹妹，谢谢你！”
　　武媛朝他笑了笑，“没事的。”
　　——她隐约猜到可能是有什么大人物在二楼吃饭吧！
　　但她也没管那么多，想着也确实就像阿娇说得那样……现在家里正在办喜酒，阿娇又跑了出来，老爸又在喝酒，席间确实不能没有主人。
　　于是武媛便也带着妞儿急急地回了三楼。
　　——刚才老太婆在这里撒泼、想将装了饭菜的塑料袋去砸那个小胖子、却被武媛拦下，所以那一大包菜全部都泼在了桌上，以至于一片狼藉……
　　阿娇、武媛和武仪春又先后出去了，更因为楼梯被坐倒在地的老太婆给堵住，压根儿就没有服务员来收拾！
　　于是王二婶就和王三婶就自个儿找了个盆子和抹布，收拾了起来。
　　武媛一进门，就看到王二婶王三婶正在收拾……
　　她连忙过去夺下了俩婶子手里的盆子和抹布，把二人劝回到席间坐下。妞儿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拿过了盆子和抹布，开始收拾。
　　先前都没吃饭的男孩子们都挪到了原来武媛坐的这一桌……
　　以至于这一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了个精光，人人都还拿着筷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俗话说“半大的儿子吃穷老子”。
　　王珩王瑞他们还在外头、并未归席呢！要他们过来了，肯定会嚷饿！
　　于是，武媛又转身赶紧去找服务员，催菜。
　　没过一会儿，等到武媛催了两道菜上来，武仪春和阿娇就带着调皮的男孩子们回来了。
　　两人的脸色都有点儿怪怪的。
　　武媛本来想问问阿娇，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可阿娇从妞儿那里听到了刚才王家两位婶子帮着收拾了、便急着想要过去道歉，于是便应付武媛道——
　　“没事哩，后来馆子老板来了，把那个老太婆臭骂了一顿……听说那个老太婆惯在这里偷菜的哩！老太婆还不干，还嚎，就被馆子老板喊人给抬了出去，直接扔外头了！”说完，她就一脸匆忙地过去安抚、道谢去了。
　　武媛又想起了二姑先前说了声保镖什么的，怕是知道点什么，便上前询问。
　　武仪春看看四周，小小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女的，还是在国际新闻里，当时她站在一个领导人的身边……我们家那电视信号不好，那镜头晃到这女的身上的时候就卡了、不动了！我们一家子就看这女的看了一晚上！”
　　“我当时还说这女的怎么剪了这么一个发型……还是你姨父告诉我说，一般这种人都是领导人身边的保镖或者工作人员什么的……”
　　“是哪个领导啊？”武媛又问。
　　武仪春道，“回去再讲！现在看好你爸爸他们了，别太闹了……”
　　武媛只得点点头。
　　酒过三巡，轮夜班儿的王干必须得走了；而这王干一不在家呢，武仪春就得在家坐镇，再加上家里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也不好太晚回，所以就再三交代了武媛一番，必须把武向东他们看好了别让吃多了酒闹事儿云云，然后就带着王璎和王老太离开了……
　　王二婶、王三婶并其他几家关系好的也跟着纷纷告辞。
　　剩下的就是同武家同在旧区里的郑辉、刘四江等人，以及武向东的门卫同事们了。
　　这些人都爱斗酒，王干这些斯文人们走了以后，他们就更加敞开了肚皮的喝！
　　于是这喜宴，一直从下午五点半吃到了夜里十点，馆子老板亲自过来劝离，但醉汉们不肯依，最后老板送了他们两条烟，又允许下回给他们打折，这才劝着众人散了……
　　武向东太高兴，以至于喝了个烂醉！
　　另外几个醉鬼却嚷嚷着要送武向东回去、还要闹洞房什么的。
　　结果他们倒的比武向东还快，刚走出小馆子，摇摇晃晃地走在第一个的那人不小心一脚绊倒在地上……跟着他后边儿的人也没看清，直接就扑倒在前边这个的身上。
　　再然后，一个接一个儿的酒鬼接二连三地给绊倒了！
　　不大一会儿，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醉汉！
　　武家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阿娇能干，先是吩咐武媛妞儿和其他的家属在原地守着这群醉汉，她则叫上了另外一个醉汉的家属，先一步急匆匆地跑回了厂子借了部三轮车过来，然后一趟一趟儿的把这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醉汉们都送回厂子里去。
　　又因为武向东是自己人、这次还做东，所以阿娇先送走的都是客人。
　　自己人么，最后一趟再回去好了。
　　武媛请了两位家属帮忙，把烂醉的武向东搀扶了起来，让他坐在路边的石基上。
　　初秋的夜里，还是挺凉的。
　　武媛早预到了，所以里头多穿了件秋衣。
　　见父亲垂头闭目地坐在地上，面庞通红、然而手却冰凉……
　　她犹豫了一下，拉着妞儿去了一边找了个无人处，脱下了里头多加的那件秋衣，又回到父亲身边，把她的秋衣叠成长条形、给塞进了武向东的衣领子里。
　　阿娇奋力地蹬着三轮车，一个一个地将醉了酒的客人送走，最后只剩下了武向东一个。
　　武媛和妞儿蹲在武向东身边，正聊着天……
　　远远的，武媛看到一个蹒跚的瘦弱身影慢吞吞地由远而近。
　　妞儿觉察到了姐姐的注视，不由得回头一看。
　　是个身形佝偻、衣衫褴褛的老人？
　　等到那老人走得近了，武氏姐妹俩这才认出老人身上穿的是脏脏旧旧的女式衣裳，这才知道这人是个老婆婆！
　　而那老婆婆撑着根拐杖、身后背着个巨大的麻袋，走路的速度就跟蜗牛似的！
　　“啊，是个要饭的，” 妞儿顺口说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这深更半夜的，她为啥不找个地儿歇上一宿？这都三更半夜了她上哪儿要饭去？”
　　武媛，“别瞎说！人家不过就是穿得破一点儿……你怎么知道她是个要饭的？”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对妞儿说道，“妞儿，咱不是有打包吗？我记得好像有俩大包子，你先把那俩包子拿出来、放在面上，万一那老婆婆向咱们讨吃的，那咱就把那俩包子送给她。”
　　其实，早在武媛反驳妞儿说，那老婆婆不一定就是要饭的的时候，妞儿就想说“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和娘也当过要饭的”……
　　可是，姐姐又让她翻找出俩包子来？
　　于是妞儿不再反驳，只是在打包的那个塑料袋里找了找，把俩包子找了出来，放在塑料袋里边儿的最上面。
　　没过一会儿，那个老婆婆终于颤颤巍巍地过来了。
　　她身上穿着脏兮兮又破破烂烂的衣裳、头上用个帕子包了起来。走得近了……武媛和妞儿还听到了她粗重的、带着浓厚痰音的喘息声、以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气味儿。
　　老人走到俩小女娃的跟前停了下来，伸出了如枯柴一般的手……
　　“小妹子行行好哇！老家伙已经、已经两天没得吃了哇……”老人虚弱地说道。
　　武媛与妞儿对视了一眼。
　　妞儿飞快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俩包子，递给了老人。
　　其实老人是不抱希望的。
　　毕竟这俩小孩儿太小了，而且这还是深更半夜！
　　直到妞儿捧着俩个比她的手掌还大的、白白胖胖的……也不知是馒头还是包子的东西，呈到了老人的跟前。
　　老人浑浊的眼，瞬间变得清明！
　　她微喘了两口粗气，像抢一般的从妞儿手里夺去了两个大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婆婆，你慢点吃，小心噎到！”武媛忍不住开口提醒。
　　迟了……
　　老人已经被噎得翻起了白眼。
　　也正因为今天武家摆喜酒，要是直接拿馆子里的酒水，那就太贵了。所以阿娇找王三婶儿帮忙，去批发部批发了一批酒水，连着妇孺老幼都爱喝的巧克力香槟、健力宝汽水也拿了好几大瓶儿。
　　付款结帐的时候，这些还没开封的酒水和吃不完的菜肴都被打了包。这会儿这些东西正堆在武向东的身边呢！
　　这会儿见老人被包子给噎成了这样儿……
　　武媛被吓了一跳！
　　她飞快地随手拿出了一瓶巧克力香槟，把瓶口对准了身边的石墩子，再狠狠一惯……
　　“噗！”
　　铁瓶盖儿开了，丰富的汽泡儿争先恐后的从瓶口处涌了出来。
　　“婆婆喝这个！快点！”武媛将瓶子递给了老人。
　　老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过了瓶子就对着嘴儿咕咚咕咚的一口气灌了几大口！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猛喘了几口粗气，缓了过来。
　　“小妹子心好哟！”老人说道。
　　武媛道，“婆婆慢慢吃咧。”
　　“哎，慢慢吃！”说着，老人果然小小口吃了起来。
　　吃完了一整个包子，老人才问道，“小妹子，你们做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
　　武媛还没答，妞儿便道，“我爸爸妈妈结婚咧！今天办酒席！”
　　老人愣了一下，低头看到了坐在一旁、人事不省的武向东。
　　“你们的爸爸结婚？二婚啊？”老人盯着武向东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妞儿点头。
　　“可怜哟！娘是亲娘好咧！这后娘进了门哪……唉，老话都讲，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哟，造孽啊！”老人叹道，然后又看了武向东一眼。
　　妞儿撅起了嘴儿，一脸的不高兴。
　　武媛倒是无所谓。
　　说实话，她亲妈那么好，可亲爹的人品……算了不说也罢。
　　幸好现在武向东当了她的爸爸。
　　但武向东也不是她的亲爹啊！好嘛，现在她又多了个后妈……可她对她爸爸都没啥期望值，当然也不会对后妈抱有什么希望！
　　所以说，大家就是凑和着过日子。
　　如果大家都能愉快地融入，那就是她运气好，能够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大家没办法融入的话……现在身边的人已经认可了她的能力，她可能还是会捱穷、但应该不会受委屈，再捱个十年八年的，等她成了年、光明正大的离开，这是无可非议的。
　　可老婆婆的话，却让妞儿不高兴了！只是，对着这么老的一个老人家，她又能怎么办？
　　于是她就把头扭到了一边儿，不理老婆婆。
　　老婆婆就默默地吃掉了另外一个包子，然后看了武媛手里拿着的汽水儿，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妹子啊……”
　　武媛直接就把那瓶巧克力香槟连着瓶子一块儿递给了她。
　　“谢谢谢谢啦！”老人接过，咕咚咕咚又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汽水儿，这才松了口气，想把剩下的半瓶汽水儿还给武媛。
　　武媛摇头，“这个送给你了。”
　　老人看了看手里的汽水儿，“一个瓶子可以卖两分钱咧！”
　　“送给你。”
　　——不然怎么办涅？把饮料倒掉、瓶子收回来啊？
　　也就是两分钱的事儿！
　　老人看了看汽水瓶儿，又咂吧咂吧嘴，回味了一下汽水的味儿，然后说道，“谢谢你啊小妹子……诶，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啊！”说着，老人就扛起了她的麻袋，手里柱着拐杖、继续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
　　老人便再次回过头，又看了武向东一眼。
　　她含糊不清地嘟嚷了句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念叨着“有后娘就有后老子”之类的，然后摇了摇头，继续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武媛和妞儿齐齐盯着这个老婆婆，心里觉得十分诧异。
　　——就算这老婆婆是个流浪拾荒者吧，可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不找个地儿休息一下呢？
　　但此刻夜深人静……
　　再加上武向东醉酒坐在一旁不省人事，武媛和妞儿又齐齐看向了那个身形佝偻、又虚弱衰老得好像分分钟就要挂掉的老婆婆……
　　可家里也不富裕，她们姐妹已经送出了俩包子和一瓶汽水儿，再无余力相助。
　　也不知为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齐齐涌上了小姐妹的脑海！
　　可能是，这一切都静谥到……显得有些诡异？
　　这时——
　　“我草泥马拉个XX！”
　　也不知道武向东梦到了什么，突然就爆了句粗口！
　　武媛和妞儿被吓了一跳！
　　然后——
　　“咣当——砰！”
　　玻璃瓶坠地、被砸得粉碎的声音在这静谥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武媛和妞儿又齐齐转头……
　　不远处，刚刚才离开的老婆婆站住了。
　　她也扭过头来，看向了武媛和妞儿的方向，刚才还拿在手里、没来得及喝完的那一玻璃瓶的汽水饮料已经摔在地上、碎成了万万块！在路灯的照射下，那泛着泡泡的汽水儿显出了耀眼的白……
　　妞儿摇了摇武向东，“爸爸，爸爸？”
　　武向东含含糊糊地“啊”了一声，又道，“……你、你莫跑啊！再跑……再跑老子剁死你！”
　　妞儿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武媛与妞儿再一次齐齐扭头，看向了前方。
　　这一回，是那老人背在身后的麻袋砰然坠地！
　　突然——
　　武媛只听到了一把凄厉到了极点、又愤怒到失去了理智的尖锐声音！
　　“……武大东！！！你个剁脑壳的死崽！你给我……纳命来呀！”


第77章 
　　刚才还老态龙钟、步履维艰的老婆婆突然一下子炸了毛，嘴里厉声叫嚷着武向东的别名儿, 还如此迅猛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武媛与妞儿被吓了一大跳！
　　在这一瞬间, 小姐妹俩也没商量, 就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
　　武媛上前挡住了老婆婆、妞儿则跑到了武向东的身边，抓着他的手拼命地喊，“爸爸！爸爸……快起来, 有坏人要抓我们！爸爸！”
　　老婆婆冲了过来, 被武媛挡住, “婆婆，你做什么！”
　　“武大东！武大东！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你咋没死？你咋没死啊……老天啊！你做什么不开眼，做什么不开眼啊……”
　　老婆婆气势虽足，然而身体却虚弱, 被武媛拼命拦下……
　　她推了几次也推不开, 只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在这静谥的夜里，老妇人悲怆又苍凉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
　　武媛心里一动。
　　那边武向东已经被妞儿摇醒……
　　但他没吱声，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两眼茫然。
　　老婆婆哭到声嘶力竭, 突然身子一软……
　　武媛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拼尽全力撑着她，然后慢慢地蹲下, 让老婆婆坐在了地上。
　　“志明啊！志明啊……啊啊啊你个死鬼啊，你是不是在阴曹地府也死了哇？你为什么不保佑我、为什么不保佑玉洁！你为什么连你自己都不保佑……连武向东这个剁了脑壳的都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偏偏是你死了？”
　　老婆婆痛苦地干嚎了起来。
　　武媛有些明白了。
　　——这老婆婆，是不是跟当年武向东……失手杀死的那个人有关？
　　那、那……
　　这老婆婆就是……武丽红吗？
　　武媛转头看去。
　　武向东依旧呆呆地坐在地上，如同一座石雕。
　　武媛叹气……
　　再看看老婆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生狼狈！
　　这时，阿娇终于吭哧吭哧地踩着三轮车过来了。
　　隔得老远，她就看到了这边有人在哭，不由得心里一紧……急忙加快了蹬轮的速度！
　　没一会儿阿娇就赶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先大声问道，“妞儿、阿媛！咋滴啦？”
　　一时之间，武媛也不知如何回答……
　　妞儿大声说道，“妈妈！有个老婆婆在骂爸爸咧！”
　　“啥？”阿娇惊诧万分。
　　说话之间，她踩着三轮车已经滑到了武向东的身边。
　　见武向东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又看看被武媛搀扶着的老婆婆哭成那样……
　　阿娇下意识地就偏向了武向东这边。
　　——撇去她是武向东的妻子这层关系之外，先前武向东醉酒的状态她是知道的。一个已经醉得人事不省的人，怎么可能得罪一个拾荒的老太婆呢？更何况，阿媛和妞儿都很懂事，有她俩在一旁看着，更像是上了双保险！
　　武向东绝对不可能伤害、或者是……欺负老婆婆！
　　所以说……
　　是这个老婆婆在搞事情啰？
　　阿娇皱眉道，“好了阿媛，你莫要管她了……过来扶一把，咱们把你爸爸带回家去！这都快十二点了！”
　　说着，她从三轮车上下来了，准备扶武向东上车斗。
　　结果那老婆婆一看，哭得更大声了，“剁脑壳滴！剁脑壳滴武大东！你没良心！你小的时候我还养过你！你、你……你个剁脑壳滴！你杀了你志明叔！啊啊啊啊啊……”
　　听老婆婆这么一骂，阿娇变了脸色。
　　这时，武向东突然摔开了阿娇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朝着武媛和老婆婆走了过来……
　　当他走到老婆婆跟前以后，就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盯着老婆婆看了许久。
　　“你、你……”
　　老婆婆哭道，“你不认得我了是不是？我、我就是被你一屋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武丽红！”
　　武媛惊呆了！
　　刚才她就在怀疑……
　　没想到，这老婆婆还真是武丽红！
　　武向东又怔怔地盯着武丽红看了半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摇了摇头。
　　武丽红再一次放声大哭。
　　半晌，武向东点头，“我认得！认得的……你的样子变了，完全变了……但是你的声音没变，你、你是……十九爷啊！”
　　说着，他突然“卟嗵”一声跪在武丽红跟前……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突然弯下腰，以额头触地，“咚”的一声，重重的朝着武丽红磕了一个头！
　　武媛再一次被惊呆！
　　阿娇母女应如是……
　　武向东磕完了这个头，又直起了身子，对武丽红说道，“十九爷，你……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身子一歪，“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娇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他，奈何又拉不动他，急得直叫唤，“……当家的！当家的！！”
　　再仔细一看……
　　武向东应该是醉了过去！他闭着眼、张大了嘴，还打起了小呼噜！
　　阿娇心下稍安。
　　——武向东醉了，把他拉回家去，让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可是……
　　这个叫武丽红的老婆婆……要怎么处理？
　　武媛道，“妈妈，你先送爸爸回去……”
　　跌坐在地上的武丽红立刻抓住了武媛的手，“你们莫想跑！”
　　武媛安慰武丽红道，“婆婆，我们不跑……但是我爸爸吃醉了酒，现在你跟他讲什么都没有用，他也听不到、脑子也不会想事情……还不如让他先回去休息了，等他醒了酒，再过来和你说清楚，好不好？”
　　“不好！他杀了我丈夫，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做什么要放过他，还让他睡觉、休息、醒酒？我、我要他以命偿命！”武丽红尖叫了起来。
　　武媛没吭声。
　　等到武丽红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以后，武媛才柔声说道，“婆婆，当年我爸爸杀了人，他已经被抓了起来……”
　　“那他为什么没有死？！”武丽红厉声问道。
　　武媛继续柔声说道，“本来是判了死刑的，是死缓……也就是说，判了死刑但是慢一点儿执行。后来他在监狱里立了功，就改判了无期……他继续好好改造，就改成了有期徒刑……婆婆，我爸爸是今年才被放出来的哩，满打满算他也坐了十七年的牢了……”
　　武丽红呆住了。
　　“婆婆，你不要着急。我爸爸不是不负责的人……但你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处理得了事情啊？你不要怕，我们不会跑的……让我妈妈和我妹妹把爸爸带回去休息下，我陪着你去住招待所，我们也好好洗个澡，睡个觉，明天等我爸爸醒了……我们再一起好好谈一下，好不好？”武媛再次用最最温柔的语气问道。
　　阿娇急了，“阿媛！”
　　武媛朝着阿娇使了个眼色，“妈妈！你就让爸爸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嘛！明天早上再到招待所来找我们！”
　　阿娇呆了半晌，突然明白了过来！
　　——阿媛的意思，是要等武向东醒了酒以后，把遇到武丽红的事说了，看看武向东是什么个想法，然后再来跟武丽红谈！
　　老实讲，这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一来，武向东和武丽红之间的恩怨，平时他也讳莫如深，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是家里人贸贸然把武丽红带回家、又直接闹开了的话……万一左邻右舍误会了什么，那更麻烦！
　　这二来么，家里也就那么屁大点的地方，再挤个老人家、年纪还这么大了，怎么安顿呢？
　　阿娇一咬牙，“阿媛，不如我陪这个婆婆吧，你和妞儿在家陪着你爸爸！”
　　武媛摇头，说道，“妈妈，你先把我和这个婆婆送到镇上的招待所去，妞儿在这里看着爸爸……妞儿，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爸爸，怕不怕哩？”
　　妞儿勇敢地说道，“不怕！”
　　“妈妈，那走吧！先送了我和婆婆去招待所，你再回来接爸爸……你看，这车斗这么小，也不可能一下子装进咱们那么多人……”武媛又说道。
　　阿娇只得依了。
　　她放开了武向东，走到武媛和武丽红的身边，忍着武丽红身上的臭气，与武媛一块儿把武丽红扶了起来，又慢慢走到了车斗处，将武丽红扶上了车斗。
　　——武丽红也不傻。
　　遇到了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武向东，她肯定不会放过！当然也害怕这一家子跑掉！但她又老又虚弱，能对付得了谁？
　　武向东？阿娇？
　　这俩都是成年人，她拿这俩没办法。
　　相比之下，还是扣住这个小女娃算了！
　　而且看起来……那个女的大人还很听这个小女娃的话？
　　于是，武丽红紧紧地捉着武媛的手，不让她离开，却冲着阿娇说道，“……东西！我的东西！”
　　阿娇四处看看，跑过去捡起了那个大麻袋和拐杖，也放上了车斗。
　　见武媛和武丽红在车斗上坐好、等着了，阿娇又有些犹豫。她面露忧色，转头问向妞儿，“妞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你爸爸……真不怕么？”
　　妞儿小小声说道，“有爸爸在，我不怕哩！”
　　然后妞儿又小小声对武媛说道，“姐，你要当心她……小心她打你、把你拉去卖了哩！”
　　武丽红怒视着妞儿。
　　妞儿吐吐舌头，缩到了武向东的身边。
　　武媛对阿娇说道，“妈妈我们走吧，去街口的那个招待所。”
　　阿娇只得上了三轮车，蹬着车子朝街口驶去。
　　三人来到了街口的招待所，服务员见这母女俩拉着个拾荒老人来住店，十分的不肯，阿娇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就跟那服务员吵了一架，这才办好了手续顺利入住。
　　接下来，阿娇又准备帮着把老婆婆的麻袋扛上去……
　　武媛拦住了，“妈妈，我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妞儿和爸爸在街头还没人管哩，你赶快去，别再耽搁了！”
　　阿娇一听就急了，“哎、哎！那我先去了啊……明天等你爸爸醒了酒，我问清了他、想怎么处理的，然后再过来找你……你也是，要醒目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里啊！”
　　说着，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千万莫要被她给卖了啊！记着，有危险就大声喊……”
　　武媛点头。
　　武丽红站在一旁冷冷地“哼”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娇的话。
　　阿娇慌慌张张地走了。
　　武媛拖着老婆婆的破麻袋，跟在服务员和老婆婆身后，上了二楼的一间标准双人房。
　　“阿姨，我婆婆要洗澡咧，有热水吗？”武媛问服务员道。
　　服务员没好声气地说道，“一楼的公共浴室每晚八点到十点开放，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浴室已经关了。想洗澡就自己去一楼的热水台去打水，房间里有桶、有脸盆……但是别把这房间搞得太脏太乱哈，会罚你们款的！”
　　说着，服务员扔下了一把钥匙，转身走了。
　　武媛环顾四周。
　　这毕竟是镇上的招待所，条件很一般。
　　但有两张单人床、还有个独立的、没门的蹲坑厕所……
　　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比大通铺强。
　　武媛去厕所看了看。
　　厕所里除了蹲坑之外，还有一个塑料桶、一个塑料脸盆、一个塑料椅子、一个钉在墙上但什么也没挂的空毛巾架、毛巾架的下方是一面塑料边框的镜子，镜子下放着一块没有开封的香皂。
　　“婆婆，我去打热水来给你洗澡，好么？”武媛柔声说道。
　　武丽红，“不洗！洗什么澡！”
　　“我下去打热水，你站在走廊上看着……站在走廊上可以直接看到招待所的大门，要是你看到我出了大门，你就大声喊，让服务员来抓我，好不好？”武媛说道。
　　武丽红犹豫了几秒钟，“……好。”
　　武媛便拎了塑料桶，又问，“婆婆，你有没有洗澡的毛巾和梳子？”
　　“我有。”
　　武媛点头，拎着空桶下去了。
　　等到她拎着大半桶热水吭哧吭哧地上来的时候……
　　一直站在走廊上的武丽红终于松了口气。
　　她关上门，跟在拎了热水的武媛身后，一直走到了厕所那儿。
　　她看着武媛先将一桶热水放在地上，又拿过塑料脸盆洗了洗，再把桶里的一部分热水倒在塑料脸盆里。在往盆里兑了冷水以后、武媛伸手试了试水温，似乎是满意了，这才将塑料盆架在了塑料桶上。
　　“婆婆，你年纪大了，我帮你洗头好不好？你过来坐在凳子上……”武媛转过头，对武丽红说道。
　　武丽红咬着牙，没吭声音。
　　武媛想了想，说道，“婆婆，其实我不是我爸爸的亲闺女哩……我今年十一岁，我爸爸已经坐了十七年的牢……”
　　武丽红一惊！
　　——那她岂不是“挟错”了人质？
　　武媛又道，“我亲爹是武向南……也就是武大东的弟弟哩！我是被过继过来的。”
　　武丽红听了，心中稍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武媛一番以后，摇头说道，“你长得……没有武家人的影子在。”
　　武媛没吭声。
　　确实是。
　　武向东眼睛小、个子不高但骨格大，还是个龅牙，可能是传承了原配奶奶的基因？
　　武仪春、武二狗、武仪莲、武向北等人……又活脱脱是另外一副样子！他们个儿高、都瘦，但上半身长、下半身短，五官明显比武向东好看些，至少眼睛正常大、也没龅牙。
　　“你是不是长得随你娘？”武丽红又问道，“当年我男人死了以后，我就走了……后来听说武大东被判了死刑，武二狗就娶了武大东的老婆……原来武大东的未婚妻是地主家的小姐，应该是长得很好看的。”
　　武媛点点头。
　　武丽红恨恨地说道，“武家没一个好东西！”
　　武媛道，“婆婆洗头。把头发洗干净了，人就舒服了。”
　　武丽红犹豫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当下，武丽红就坐在了小板凳上，又拆下了包在头上的毛巾，露出了一头的癞痢、和稀稀疏疏的几络头发。
　　武媛倒抽了一口凉气！
　　“婆婆，你好久没洗头了？”她低声问道。
　　武丽红道，“还洗什么头！我好好的一个家……男人死了，女儿死了，外孙女儿也死了！我一个人活起又有什么意思！恨不得也早点死了算了！”
　　武媛一呆。
　　“婆婆，你女儿……怎么了啊？”武媛小心翼翼地问道。
　　武丽红在外流浪已经有数年。
　　因她是个拾荒老人，又无依无靠、万念俱灰的，只一心求死，所以想骂人就骂人、想打人就打人，作天作地到人神共愤……
　　起初她还无所谓。
　　可日子久了……
　　她也寂寞。
　　但身边已经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了。
　　现在这么个伶俐的小丫头跑进跑出、温柔和善的跟她说话……
　　也不知怎么的，武丽红突然就有了诉说的欲望！


第78章 
　　武丽红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说起了往事——
　　话说, 几十年前武家村的老村长……那也是个老革命了。
　　老村长年轻的时候, 正好遇上了战争年代。他积极响应各种号召……可惜自己没文化、还跛了一条腿, 干不动啊！
　　于是他就把亲生的六个儿子全都送上了战场。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嘛！
　　结果……
　　老村长的儿子们，一个也没能回来。他一共有六个儿子，统共评选出五位革命烈士, 最小的儿子死无全尸, 连烈士都评不上！
　　老村长那个悲恸万分啊……
　　奈何年事已大, 再也生不动孩子了。
　　后来，老两口就在妻子的娘家亲戚那儿抱养了一个女婴——武丽红。
　　年逾六旬的老村长养了个小闺女，名为父女、实际上是把小闺女当成孙女儿来养，那是各种的娇生惯养啊！后来武丽红渐渐大了, 出落得像花朵一样, 成了远近有名的漂亮姑娘。
　　老村长家的邻居，就是武友全（武媛的爷爷、武向东的父亲）家，武丽红和武友全一块儿长大，是不折不扣的青梅竹马, 两人甚至……互相心生好感, 还表白过。
　　但他俩的事儿，遭到了老村长、乃至全村人的反对！
　　原因无它——
　　因为老村长和武友全是五辈以内的族亲。
　　如果武丽红是老村长的亲生女儿的话, 那这俩年轻人的要好，就成了不可言的禁忌。可武丽红是被收养的呀，跟老村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和武友全的结合从法理上来说, 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另外一个问题却是——
　　武丽红是老村长的养女，之所以收养她，就因为……老村长准备以女儿招婿入赘，来赡养他和老妻。
　　武丽红虽然与武友全不是血亲，但两人都姓武，且还不是同一个辈份的！
　　所以他俩的事依旧不被看好，村里反对的人可不少。
　　可这俩也犟。
　　不让结婚、不让在一块儿是吧？
　　那行，于是男的不娶、女的不嫁的，苦撑了好几年！
　　后来武友全被他爹毒打了一顿，不得不娶了邻村的姑娘；武丽红的养母也以上吊来威胁、再加上她的养父已经把相中的女婿给领回了家……
　　没法子，两人相继各自成家。
　　武友全的妻子长得不好看，但却是个非常勤劳善良又朴实的女人，性格又好待人还和气，嫁过来的头一年就怀上了武向东。她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妥妥当当，族里村里的人情往来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村里的人啊，就没一个不夸赞友全媳妇的。
　　当然武丽红的丈夫为人也很好。他从不因为自己是上门女婿就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相反，他还是很有担当的，孝敬养父母、照顾武丽红、农忙时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地里的活计、闲时捕鱼打猎种菜做小买卖……那是真的一个人就把家里大事小事全都扛了起来！
　　人人都羡慕武丽红命好。
　　慢慢的，武丽红也接受了丈夫张志明。三年以后，武丽红生下了一个女儿，夫妻俩的感情就更好了。
　　又因为友全嫂会做人，张志明也和气……
　　慢慢的，两家恢复了人情往来，武丽红与武友全终于以辈份相称而相互走动。
　　与此同时，村里人看在老村长德高望重、武友全又继任当上了村长的份上，便将当年武丽红与武友全闹出来的事儿悉数压下。
　　于是……
　　天下太平。
　　可好景不长。
　　友全嫂怀第二胎上山劳作的时候，不慎从山上滚下……一尸二命！
　　因为武丽红家紧捱着武友全家，所以武友全家的情况……武丽红两口子是很清楚的。
　　——武友全差点儿崩溃了！
　　他瘫在床上，几天几夜没合眼、没吃饭，甚至一动也不动的……
　　家里的老人孩子也没人管，公社里的事也没人管！
　　好心的张志明看不过眼，就把年幼的武向东接到了自己家，代为抚养了几个月；还让武丽红多做些饭菜，天天送到隔壁去给武友全的父母。
　　几个月以后，武友全渐渐恢复了。
　　过了两年，武友全在父母的安排下，续娶了后来的老婆姚桂香。
　　姚桂香长得比先友全嫂子可好看太多了！但她为人泼辣、性子贪婪，还得理不饶人！不过，好歹也落下了个美貌的优点不是？所以在她过门的第一年就生下了女儿武仪春、第二年又怀上了儿子武向南……
　　可是，自她嫁给武友全以后，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晓得了以前武丽红和武友全的那些陈年旧事……
　　接下来，整个武家村都被揽得鸡犬不宁的！
　　在这期间，武丽红的老父母相继去世；没几年，武友全的父母也一一与世长辞……也有人说，他们是被武丽红气死的，但谁知道呢？
　　再后来，武丽红怀上了二胎。
　　也不知为什么，姚桂香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到处传播谣言，说武丽红和武友全私通、武丽红肚里怀的其实是武友全的种，张志明其实就是个傻逼头戴一顶大绿帽还什么都不知道云云……
　　武丽红没出嫁之前，是被养父母视作掌上珠的；出嫁以后又被丈夫当成了心头肉，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而现在，一向维护她的养父母已经去世，那会儿又正值农忙，丈夫张志明每天要顾着下地干活，不能天天守在她的身边。
　　姚桂香天天在隔壁用洗衣棒敲打空心木板门，嘴里指桑骂槐……
　　武丽红在这一边被气得天天哭。
　　四个多月的时候，她小产了……
　　于是姚桂香又造谣，说武丽红是怕生下武友全的孩子，所以心虚流产！
　　武丽红气得要自尽以证清白……
　　老实人张志明受不了，拿着菜刀去隔壁干仗去了。
　　武友全跪在地上向张志明赔罪，这才消了张志明的火，但也在这过程中，武友全受了点儿小伤，看着流了不少血、其实都是皮外伤。
　　张志明走了以后，武友全把姚桂香狠狠地揍了一顿！
　　当然姚桂香就更恨武丽红一家了。
　　又过了几天……
　　两家毕竟捱在一块儿，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姚桂香又跟武丽红吵了起来。正好张志明从田里扛着锄头回来，听到姚桂香又在满口喷粪，当即怒不可遏，举着锄头就朝着姚桂香打去！
　　姚桂香跑回了家……
　　张志明本来以为没事儿了。
　　可没想到，武向东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
　　只一刀……
　　张志明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武丽红被吓呆了。
　　乡亲们赶来，七手八脚地把张志明往镇医院送。但在半路上，张志明就……
　　武丽红再也没见着武向东。
　　据说，时任武家村村长的武友全，亲自押着武向东去了镇上的派出所，自首去了。
　　再后来，心灰意冷的武丽红把养父母这边的祖屋卖了出去，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亲生父母那边过活去了。
　　武丽红没有再嫁，就一心一意地守着女儿。女儿大了，她也让女儿招了个女婿回来。女婿家穷，却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家子的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可十年前吧，女儿生外孙的时候，不幸难产去世了……
　　武丽红崩溃了！
　　从此，她是真的……万念俱灰。
　　虽然女婿说，以后也会把她当成亲生母亲对待，可当女婿娶回了新媳妇以后……
　　武丽红是怎么看那新媳妇，就怎么觉得……所有的填房都和姚桂香一个鬼样子！她开始作天作地，作到女婿烦、新媳妇厌……
　　后来有一天，曾经说过要侍奉她为亲母的女婿带着他的新老婆，不告而别了。
　　武丽红也不想再留在那个家，就开始了流浪。
　　她没有目的，也什么都不想干。
　　啊不，她也不是没有目的……
　　她的目的，就想早点儿死，去地下，和张志明、和女儿、和那个还没出娘胎就已经死去的外孙女儿团聚。
　　说到后来，武丽红已是泣不成声。
　　其实，武丽红在说这些的时候，武媛手里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下。
　　她已经开始帮着老婆婆洗头了。
　　而且动作无比轻柔。
　　不过，在武丽红倾诉的时候，武媛一直没吭声。
　　直到武丽红说完……
　　武媛才开始碎碎念——
　　“婆婆，那我开始给你倒水了啊，要是痛你就告诉我。”说着，武媛小小心地泼了些温水、淋在武丽红的头上。
　　她每做一样动作，都会用很温柔和气的声音提前和老婆婆说一声……
　　——婆婆我要给打你香皂啦！婆婆我要给你搓一搓要是痛你就说哈！婆婆我要给你泼水了！婆婆我们换一盆水好不好？
　　渐渐的，武丽红放下了戒心。
　　武媛给武丽红搓洗了好几次头发，直到将老婆婆那油腻了好几年没洗过的头发给搓得清清爽爽；接下来，她又脱了外衣，拎着桶跑了好几趟，打了热水上来又帮着老婆婆刷了个澡……
　　最后，武丽红洗了头、洗了澡，换上了相对干净的一身衣裳，清爽干净地躺在了床上。
　　武媛则又忙进忙出的洗桶、洗盆子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她用香皂把自己的手也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彻底搓洗了一遍。
　　等忙完了这一切以后，武媛也上了床。
　　她躺在武丽红隔壁的那张床上。
　　然后，她把自己和武向东的事儿也说了一遍。
　　——她告诉武丽红，奶奶武老太（姚桂香）重男轻女，家里的男孩子被惯得无法无天；她还告诉武丽红，武向东自从出狱以后，就跟武老太不对付，怎样怎样吵得没法子过安生日子，又怎样怎样分的家……
　　武丽红一直默默的听着，也不吭声。
　　以至于武媛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渐渐的，武媛困意渐浓。
　　她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第79章 
　　武媛突然在睡梦中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音。
　　她被惊醒。
　　转头看看……
　　武丽红还沉沉睡在对面床上，可窗户那儿却已经透了白。
　　——天亮了？
　　“叩叩叩。”
　　外头的人仍在轻轻地、慢吞吞地敲着门。
　　武媛轻轻地起了身, 走到门口、又打开了门。
　　挂着一对熊猫眼的武向东和阿娇正在门口站着, 阿娇的手里还拎着个着篮子, 篮子里装着几个铝饭盒。
　　武媛朝着二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武向东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睡啦？”
　　武媛“嗯”了一声, 走出了屋子, 反手轻轻地带上了门。
　　“爸爸, 你是怎么想的？”她轻声问道。
　　武向东神情复杂。
　　他转过头，看向了阿娇。
　　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气，愧疚地说道, “阿娇……我真是对不住你！咱这才刚结婚……我、我特么就揽出了那么多的事儿……可十九爷确实是因为我才家破人亡的！”
　　“虽然说吧我、我为这事儿也坐了十几年牢了, 但你们不知道……”
　　“我在牢里的时候啊……特别是刚进去的那几年啊，那是真没法睡！一合眼我就能看到志明爷！我、我真特么后悔啊我！我特么不是人、不是人！志明爷对我那么好，我、我真是脑子糊了屎我才会……”
　　“不怨十九爷恨我！我特么也恨我自己！她要是心里还过不去……早上你妈妈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我就觉得吧，那干脆就自我了断算了！就是苦了你们娘儿仨……”
　　阿娇紧紧地抿着嘴, 一言不发。
　　武媛劝道, “爸爸，你也不要太悲观……时间又不能回头。既然大错已经铸成, 咱们好好改过、补偿就是了。昨晚上婆婆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会这么激动的，后来我服侍她洗头洗澡了，她平静了以后……人挺好的，也和气。”
　　“再说了, 爸爸你二十岁不到就进了监狱，在里头呆了十七年……最好的时候全部都拿来赎罪，只要婆婆静下心来，就知道你已经为当年犯的错付出了代价……就算你自行了断又怎么样？已经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还不如好好照顾婆婆，让已经死去的人泉下有知、才得安息。”
　　武向东听了，叹道，“要照你这么说，那当然是好事儿了。十九爷现在这么孤苦伶仃的，说到底还是被我害的！要是她……能过得了她心里的那一关，我、我愿意把她当成我的亲娘来孝顺！反正我也是个没娘的……”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了阿娇。
　　犹豫了好一会儿，武向东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娇啊，我……也是对不起你！从咱们登记到摆酒，我没让你享一天福……现在十九爷这样儿了，她要是肯、我就给她当孝子！这家里多了一口人，十九爷她又老了，以后看病吃药都是钱……”
　　“要是、要是……要是你觉得我这边事儿太多、又太穷，那、那咱就好聚好散吧！哎！姑娘，把咱家的家底都翻翻吧，有多少都给……”
　　阿娇静静地听着，一声也不吭的。
　　直到武向东说出了“好聚好散”，她才略微变了脸色。
　　“那我要是不肯好聚好散呢？”阿娇打断了武向东的话。
　　武向东一愣。
　　说起来，他和阿娇相处也只有三个多月的时光。
　　但阿娇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很清楚。
　　可问题就是，他不能因为阿娇是个懂进退、会持家、明事理的女人，就直接用“反正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所以你必须跟我共进退”来道德绑架她！
　　然而……
　　听到了阿娇的话以后，武向东笑了。
　　“你、你要是不肯好聚好散的……现在就当我欠你的，将来百倍、万倍对的你好！”说着，武向东露出了像哭一般的笑容。
　　阿娇白了他一眼。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武向东眼里的泪花。
　　武向东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阿娇也很清楚。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刻，她若陪他同甘共苦，想必以后……他也待她始终如一吧？
　　阿娇把头转到了一边儿，假装没有看到他洇湿了的眼眶，留给他一分体面，又用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那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得开咧？”
　　武媛看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笑道，“跟我和妞儿睡后屋呗！本来就两张单人床……我和妞儿挤一张，让婆婆睡一张床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添双筷子也应该问题不大。就是苦了妈妈了……毕竟家里多个人就多了分责任。”
　　阿娇叹道，“嗨！我是无所谓！反正天塌了也有你爸爸这个当家的在高处替我挡着！主要是……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可要是依我说呢，咱们这一家子啊，不是坐过牢的，就是拾过垃圾要过饭的，还有打小儿就被虐待着长大的！都是苦命人啊！本来就是拼拼凑凑的成了一家，多老太太一个也不算多……”
　　“虽然是拼凑起来的一家子呢，但只要咱们在一起，再苦、再难，至少还是个完整的家不是？既然是一家人呢，那就得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要不然啊，这一分开……那就又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叫花子喽！”
　　阿娇这一番话说的……
　　连武媛听了，也不禁有些动容。
　　“咚！”
　　一声闷响突然响了起来。
　　武媛应声回头……
　　她的身后就是房间，昨晚上她和武丽红睡觉的房间。但门却是紧紧关闭着的？
　　武向东和阿娇也齐齐扭头看去……
　　武媛想了想，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屋子。武向东和阿娇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武丽红背着对门、侧躺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头顶。
　　可是，原本整齐摆放在床前的拖鞋此刻却是东一只、西一只的？
　　武媛心里有数。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婆婆？婆婆？”
　　武丽红没吭声。
　　武媛看了看武向东……
　　——他一脸的紧张、还有些手足无措的。
　　武媛坐在对床上，慢悠悠地说道，“婆婆……你心里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别堆积在心里啊，咱们说开了好不好？”
　　武丽红一动也不动的。
　　武媛又道，“婆婆，我爸爸来了……他现在已经醒了酒，你想跟他说什么，现在就问，好不好？”
　　武向东“卟嗵”一声，跪在了武丽红的床前，又“咚咚咚”地磕了仨响头，然后带着哭腔大声说道，“十九爷！我、我对不起你啊！”
　　“呜呜呜……”
　　从被子里传出了一阵闷闷的哭声。
　　武媛倒是松了口气。
　　昨晚上对于武丽红来说，与武向东的相遇，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也是武媛执意要让两人分开相处的原因。
　　——只有冷静下来以后，才能理智的处理问题。
　　现在，酒醒以后的武向东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做了；接下来，就要看武丽红的想法了。而她昨晚上已经安抚过了武丽红，想必武丽红也冷静了下来……
　　所以，现在大家应该可以开诚布公地谈清楚了。
　　关于自家老爸所说的“自我了断”什么的，武媛并不担心。毕竟他也已经为年少冲动而付出了代价不是？于法理上而言，武向东已经赎过罪了。
　　但从情理上来说……
　　这事儿无论搁谁身上，那可都是一道永远也过不去的坎！
　　听到武向东这么说，武丽红也不装睡了，猛地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厉声喝问跪在她床前的武向东，“你一直被关在牢里，我也打听不到你被关在哪儿……可这仇，我记了一辈子也不敢忘！武大东啊武大东！我就问问你！你咋就那么狠的心！”
　　“你小的时候我们还养过你……对着你志明爷，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啊！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对他下这样儿的狠手？”
　　武媛注意到，武丽红已经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想来，刚才是武丽红贴着房门偷听外头她和父母的对话吧！
　　武向东直挺挺地跪着，哭道，“当年老太婆（武老太姚桂香）跟我讲，我娘是被十九爷你给害死的！因为你想跟我爹好，就看不得我爹和我亲娘好！本来我也不信，可村里好多人都这么说……”
　　“屋里我爹也为了这件事，一天到晚的打老太婆。老太婆就叫我爹去刨我娘的坟，还说既然不想跟她过、那就去跟死人过……后来她还讲，志明爷被戴了绿帽子，也想去刨我娘的坟出气！”
　　“反正她一天到晚地说，不是这个要刨我娘的坟，就是那个要刨我娘的坟，搞得我都有点神经兮兮的，每隔三五天就要上一次山、去我娘的坟前看看……就怕真有人去刨我娘的坟。”
　　“事发的那天，志明爷扛起锄头突然冲进我家，我正好在家里杀黄鳝……老太婆跑回来跟我说，志明爷拿起锄头要去刨我娘的坟！我、我才……”
　　“十九爷，我、我真不是……我、我没想到啊……后来我是在牢里才想明白的，可是、可是……志明爷已经没有了啊……啊啊啊！”说到这儿，一向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怕、什么也无所谓的武向东匍匐在地，痛苦万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武丽红呆了半晌……
　　她闭了闭眼，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姚桂香啊！”
　　豆大的眼泪从武丽红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又顺着面庞滚滚淌下。
　　旁观的武媛和阿娇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武丽红可能是伤心到了极点，突然浑身就抽抽了起来……
　　武媛和阿娇连忙抢上前去，连声喊了她几声，然后一个掐人中、一个掏出万金油来抹在武丽红的太阳穴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武丽红终于缓了过来，又放声大哭！
　　她哭得天昏地暗、哭到声嘶力竭、最后又哭到了人事不省……
　　最终，武丽红终于平静了下来。
　　武媛看着一直跪在地上、明显已经蔫巴巴的老爸，有些心疼，想早点儿结束这场会话，便对武丽红说道，“婆婆，你不要生气了。以后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让我爸爸当你的儿子，我妈妈、我和妹妹也好好孝敬你……”
　　武丽红嘶哑着嗓子破口大骂道，“放屁！你就做梦吧！”
　　武媛没理她，继续说道，“婆婆，要是你过得好，天上的志明太爷和姑奶奶才能安心啊……”
　　武丽红一呆。
　　她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武向东也说道，“十九爷，我不敢勉强你的。老实讲，我才从号子里出来，又没有文化……你跟着我，我是没有什么能力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但只要我武大东还活着一天，就养你一天！有我一口吃的、我就绝不让你捱饿……”
　　武丽红呜咽了两声，突然用力地捶起了床板，声色俱厉地说道，“要是以后你敢不孝顺我，我、我踏马……就活活弄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N年后，有一天闲来无事，武姿上某乎随便看看。一个名叫“身边有个表面不一的亲戚或者朋友是什么体验”的话题引起了她的兴趣，点开看看，果然有几个很有趣的答案。她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忍不住心痒痒、手更痒，于是便写道——
　　【说的就是我姐没错了！
　　我姐小时候家里很穷，她的一个妹妹（不是我）生了病需要赶紧送进医院去，但是重男轻女的奶奶和爸爸因为舍不得钱，对那个受了伤的妹妹不管不问！
　　然后我姐就拿着一把菜刀冲上去了！
　　她奶奶和爸爸被吓得半死，只好同意让妹妹上医院去看病。
　　我姐彪悍吧？
　　但是后来呢，她变成了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淑女哈哈哈哈！！！
　　对，你没有看错！
　　为什么呢？
　　因为在我和我姐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阿婆来了。
　　我阿婆应该也算得上是个表面不一的。
　　她很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呢？
　　她作啊！她就是个作天作地的作精！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作不到的……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一个国营厂子里的家属大院，我家阿婆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就在家属大院里作妖！不过还好，她在家里的时候还算是正常（可能是因为有我姐镇宅？），要不她就去镇上搞事情，搞得神憎鬼厌的！过年回老家的时候，那更加是作得无法无天！（回老家的事也是奇葩得要死，如果有人看，那我就在空闲的时候另开一帖哈）
　　所以我姐小小年纪就得跟着我妈不停地挨家挨户去给人道歉，哈哈哈哈没过多久我姐就变成了一个说话轻言细语的温柔小姐姐了。
　　当然我也知道，她的温柔只是出于家庭的需要，其实骨子里的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嘻嘻。
　　再说了，我们家总不能个个都彪吧？还得有几个表面上怂一点的中和一下……不然你让极品亲戚们怎么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婆虽然很作，但对我们姐妹还是很好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虽然一概不管，可不管是谁遇到了什么困难她都会帮忙的（就是帮了忙以后她还会摆出一副我才懒得理你的臭脸^_^）。有她在，以前欺负过我的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小的时候不懂她、也会讨厌她，长大以后才知道我们这一家子的复杂情况，所以就越来越爱她啦！祝愿阿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写完之后，武姿又有点怂了，怕被认出来。
　　想了想，她舍不得删掉爪机打字一小时的成果，就匿了名。


第80章 
　　武丽红跟着武家一家三口回了汽配厂的旧区……
　　一走进那个四五十平方米的、统共只有一间的平房里时，武丽红就撇了撇嘴, 一脸嫌恶地说道, “……这屋子这么小！”
　　这屋子确实小。
　　不过, 家里除了武向东这个大老粗的男人之外，都是女的。
　　娘儿仨都是心灵手巧型的女性，所以这屋子虽小、还残旧, 却被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一大间长条型的两头通的屋子, 靠外间的是武向东和阿娇住的“房间”, 靠里头的是武媛和妞儿的“房间”。
　　这生生地将一间大通房隔成了两房一厅的东西，是几副漂亮的串珠帘子！
　　而几副这长条型的串珠帘子呢，就是娘儿仨花了几天的功夫，自己做出来的！
　　——妞儿在垃圾堆里捡了几件人家丢弃的、已经烂到没法子再穿的旧毛衣回来, 先洗净再用开水烫过、在阳光下晒干以后再小心地拆成毛线, 然后再洗一次，带水晾干。这就是串门帘用的线。
　　——串门帘用的“珠子”呢，其实是用废报纸做的。把废报纸裁剪成略比一个手指略短些的尺寸，再一卷儿, 开口处用胶水粘上就成。挺简单, 对吧？但挺费工的。而且为了好看，武家娘儿仨还在纸卷儿的最外头, 包上了一层……香烟盒里的银色锡箔纸。
　　这样做出来的串珠帘子是细长条儿的，尤其是晚上在灯光的照映下，每一条珠串都闪着耀眼的银光，但在撩起珠串儿的时候非常安静, 不像塑料珠串儿那样会叮叮咚咚的响。
　　珠串儿门帘好看、又够轻巧、还不占地方，当然是很好的。
　　可只靠珠串儿门帘的话，还是不够私密。所以在珠串儿的后头，还有一层帐子。这帐子和珠帘一样，全都是从天花板儿一直拖到地上的！白天全部都收起、只有到了夜里才休息的时候才会放下……
　　除此之外，屋里还罗列着好多……看似废品、但又被处理得非常漂亮，以至于感觉有点儿像是艺术品的摆设了！
　　——就比如说吧，武向东爱喝红米大曲这种酒，所以家里有好多这种酒瓶子。阿娇的意思是，这些酒瓶子先攒着，等攒够了数再一块儿拿出去卖废品。但这么多的酒瓶子就这样放在家里，乱糟糟的多难看呀！
　　所以武媛就把酒瓶上的包装纸撕去，露出了全透明的玻璃瓶，在瓶子里灌满了清水以后，再往清水里滴蓝墨水儿。每一瓶都不要刻意地限定滴多少墨水儿，总之就是多少随意。于是，不同的瓶子里有些装着深蓝色的水、有些装着天蓝色的水、还有些装着浅蓝色的水……
　　再把这些瓶子拧紧了瓶盖，沿着墙根儿摆一溜！
　　这破旧的房间就多了一道立体的墙角线，既整齐、又错落有致、层次感还超级丰富……
　　外人无一例外地都以为这是故意摆出来好看的，没人知道其实这是她们家堆废品的方式^_^
　　只不过，阿娇心疼那瓶蓝墨水儿，嘀咕了好几次说一瓶墨水要花三角五分钱、花用了这半瓶，至少浪费了两毛……
　　另外就是，这么小的屋子住了一家四口，东西是肯定很多了。但阿娇勤快，每晚睡觉前都要收拾一回屋子，把第二天要用的都翻找出来，不用的全塞回床底下去……
　　于是，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以后，武丽红虽然一脸的嫌弃，却还是点了点头，“……小是小，收拾得还可以！”
　　这会儿都已经快中午了。
　　可折腾了一上午，众人还没吃早饭呢！
　　阿娇索性将已经冷了的馒头烤热了些，分与众人吃了，然后打发武媛去食堂拿饭、又打发武向东去河边的菜地那儿削几颗白菜回来……
　　她则卷起袖子，准备做饭。
　　这时，去食堂拿饭的武媛遇上了放学回家的妞儿，小姐妹手拉着手一块儿回了家。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武媛就已经告诉了妞儿、家里以后会多一个奶奶的事儿。可妞儿和姐姐说起了上午姐姐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儿……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踏进家门，妞儿冷不丁地就看到了正坐在旧沙发上一脸严肃的武丽红……
　　“妈妈！坏奶奶来咱家了！”妞儿下意识地就惊呼了一声。
　　武丽红脸一垮！
　　武媛笑道，“别胡说……”
　　正好这时武向东也抱着个装满了刚从自家菜地里收回来的一把豆角、一大丛的白菜叶子回来了……
　　武媛便问，“爸爸，以后我们要怎么叫婆婆啊？”
　　——武丽红比武向东高了两辈儿，跟武向东的爷爷是同一辈的人物。她虽是女的，但当初老村长收养她，是正儿八经地当成嗣子来养、以后要她招婿入赘、生下小孩延续武家香火的。
　　所以武丽红虽是女流之辈，却已经在武氏族谱中记过谱、联过排行，武向东从小就喊她作“十九爷爷”，简称十九爷。
　　所以按着老一辈儿的叫法，武媛和妞儿得喊她作“十九太爷”，或者“十九叔祖”。
　　武丽红不大乐意，“就喊奶奶或者阿奶呗！”
　　——她一女的，被阿媛姐妹称为太爷爷、叔祖的，在武家村还无所谓，毕竟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但这是在外头，不明就理的人听了会觉得奇怪的呀。所以，别人肯定是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问，然后她们就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么？
　　阿媛低声说道，“我喊她奶奶喊了好多年了哩！”
　　武丽红自然知道阿媛所说的“她”是谁。
　　她翻了个白眼。
　　“娇啊，我摘了青辣子回来！给做个烤虎皮青椒哩！”武向东冲着正在外头走廊炒菜的阿娇喊了一声。
　　阿娇在外头应了一声。
　　武丽红随口问道，“阿娇姓什么？”
　　武向东道，“她啊……她生父姓张，养父姓田，不过，她被父母送人的时候还太小，已经完全不记得亲生父母的事了，所以就跟起她养父姓，叫田娇娇！”
　　武丽红愣了一下，“生父、养父？”
　　武向东就把阿娇的身世简单的说了下。
　　武丽红道，“你们这一家子！简直就是个杂牌军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道，“也是缘分哩，我那死去的苦命女儿也叫娇娇、志明又姓张！”
　　“那以后你们就叫我阿婆吧！”武丽红对武媛和妞儿说道。
　　武媛与妞儿对视了一眼。
　　武向东道，“快喊阿婆！”
　　武媛大大方方地喊了声，“阿婆好！”
　　妞儿也跟着她、畏畏缩缩地喊了声，“……阿婆！”
　　武媛笑嘻嘻地问道，“阿婆，有没有见面礼啊！”
　　武向东瞪大了眼睛看向女儿，一副“你明明晓得她都到了捡破烂的地步了还问她要什么见面礼”的责怪眼神……
　　只是，当着武阿婆（如下也这般称谓）的面，他也不好明说。
　　武媛当然也知道。
　　但阿婆初来乍到的，家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所以这也是武媛缓和气氛的一点儿小心机而已。
　　只见武阿婆冷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转过身去……还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掏啊掏啊……
　　她掏出了一样东西，将之托在手心里，朝着武媛递过来。
　　武媛瞪大了眼睛。
　　她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怎么……
　　再定睛一看，武阿婆的那糙如枯藤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被抚摩到花纹都已经被磨得快消失了的小银锁？
　　“以前我给我外孙女儿准备的，可惜她没这福份！你拿着吧！”武阿婆说道。
　　武媛眨了眨眼睛。
　　“好咧！谢谢阿婆！”她笑眯眯地接过，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看。这长命锁锃亮的、光洁如新、还十分圆润，只是上面刻着的花纹都快被抚平了……可见对阿婆而言，这一定是个常常拿出来翻看的东西！
　　她默了一默，小心翼翼地将那小银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又俏皮地问道，“……那阿姿有没有？阿婆莫要偏心哟！”
　　妞儿愣住了。
　　这是她头一回被人称为“阿姿”。
　　这是不是证明着，她过去生活的终结、也证明着新的生活已经到来？
　　“没有没有！”武阿婆没好声气地说道。
　　武姿的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也不知道她是被那声“阿姿”给感动的呢，还是因为被武阿婆拒绝而伤了心……
　　大约二者都有，但似乎前者居多？
　　只是，武阿婆见武姿哭了，不由得一愣。
　　“小妹子蛮娇气哦！”她嘀咕道。
　　武向东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其实嘛，小妹子娇气一点也不要紧……”
　　没想到武阿婆居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是滴，小妹子嘛，娇气点也是应该的！”于是她又扭过身去，背着众人、把手伸进了上衣内袋里掏啊掏啊……
　　“长命锁给了……阿媛啦，那这个就给你啰！”说着，武阿婆又递了一件东西过去。
　　武姿也惊呆了！
　　这回躺在武阿婆手里的，是两粒小小的、圆圆的，花纹已经被尽数磨掉了的银质小铃铛！
　　武媛有心逗弄妹妹，便笑道，“哎哟这个好看！阿姿我跟你换！”
　　说着，她便作势要抢……
　　慌得武姿大叫了一声“不换不换这是阿婆给我的”，然后就一把从武阿婆的手里夺过了小铃铛，还跑到了一边儿去，捧着那对小银铛细细地看。
　　看着又笑又叫的姐妹俩，武阿婆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
　　可是，她刚咧嘴一笑，却又感觉到面上的肌肉有些僵！武阿婆不由得想起……她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时——
　　“吃饭了吃饭了！阿媛妞儿去洗手，给你们阿婆也拧块帕子擦擦手！”阿娇在外面喊了一声，跟着就端着两个盛了菜的盘子进来了。
　　见姐妹俩一个拿着小银锁、一个拿着小银铛正在你追我赶的，武向东还冲着武阿婆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她们做什么，万一丢了就可惜了”什么的……
　　阿娇明白了，有些着急，叫住了女儿们——
　　“哎你俩！这些东西都是阿婆的，很贵重！小孩子不能用这么贵的东西……快点还给阿婆啦！”
　　武阿婆听了，冷哼了一声，傲然道，“你晓得是我的东西就好！我爱给谁就给谁，哼！反正给谁都不给你！”说着，武阿婆还冲着阿娇翻了个白眼。
　　阿娇尴尬万分。
　　武向东只得挤出笑容、向她暗示“老婆你不要生气”……
　　这时，小姐妹俩已经嘻嘻哈哈地拿着各自的银锁和小银铛跑了出去……
　　为了替阿娇挽尊，武向东强行转换话题，笑道，“娇啊，以后莫喊小的做妞儿了，喊她阿姿！明天咱俩去派出所，把阿姿的户口也办下来哩！”
　　阿娇面色稍霁，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好咧！”
　　武阿婆听了，问道，“办户口做什么？”
　　“小孩子以后上学要用到的哩！”武向东答道。
　　武阿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今天阿娇做的饭菜，可谓是十足的家常！
　　除去一大碗昨晚上从馆子里打包回来的剩菜之外，就是家常的烤虎皮青椒、豆角炒茄子、炝炒白菜、外加一大锅豆芽豆腐肉沫汤。
　　因为家里陡然多出了一口人，阿娇早上去蒸饭的时候没料到，这会儿怕不够吃，就又临时煮了一大锅的清水挂面……
　　看得出，武阿婆对阿娇做的这几道家常菜很感兴趣。她看也不看那一大盆子从酒楼里打包回来的剩菜，直接捧起碗开始扒饭！几乎是一个烤青椒就着白米饭、武阿婆只需要两口三口就能扒完，然后再添一碗白米饭，又是三口两口扒完，然后再来一碗……
　　一顿饭吃完，不但一大锅白米饭被一家老小吃了个精光，就连阿娇临时煮的那一大锅挂面……也连着清汤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桌上只剩下了用来盛四菜一汤一共五个容具和五个碗，但个个都是盘净碗光的！
　　阿娇有些发愁。
　　这一屋的大胃王哟，也不晓得一个月七十块钱够不够吃的！


第81章 
　　第二天傍晚，武媛和武姿姐妹俩放学回来的时候, 阿娇笑眯眯地告诉她们说, 武姿的户口给办好了。
　　武姿睁大了眼睛, 她连忙向母亲要过了户口本，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户口本上自己的名字。以及, 她与户主武向东的关系是“次女”！
　　武姿抱着户口本, 毫无证兆地就哭了起来。
　　她哭两声、低头看看户口本, 然后又哭上两声……
　　武媛是过来人，她非常清楚对于一个根本没资格上户口的女孩来说，“上户口”、“成为一个有身份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渴望！当初武向东给她上户口的时候，她也高兴得差点儿失去理智。只是, 她的躯体里毕竟住着个成年人, 所以还能克制。而阿姿毕竟是个小孩子，高兴了大笑、伤心的时候大哭，激动到了极点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很正常！
　　但是，看着阿姿鼻涕与眼泪齐飞、嘴巴张得老大、哭声还震耳欲聋的……
　　武媛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武阿婆在一旁哼哼唧唧的, 一副全然看不上的样子, “就这点儿出息，哼, 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一家子刚吃过晚饭，武仪春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武媛姐妹放学后先去了王家写作业，在见到武仪春的时候，就把昨晚上遇到了武丽红、又与武向北相认的事儿说了。武仪春没敢怠慢, 连忙准备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看望她。
　　武仪春一进门就看到了武阿婆，短暂的怔忡过后，她便冲着武阿婆喊了一声“十九爷”……
　　武阿婆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武仪春。
　　武向东连忙向武阿婆解释，“这是我……二妹阿春，以前你也抱过她的。”
　　武仪春打量着武阿婆，有些感慨，“十九爷，你真是变了好多！要不是你坐在这里啊，要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你……”
　　武阿婆咬牙骂道，“滚！滚出去！”
　　武仪春一愣。
　　不光是武仪春、武家人全都齐齐呆住！
　　武阿婆已经弯腰抄起了武仪春拎过来的各式礼物，走到门口那儿……然后双手奋力一甩！
　　什么麦乳精啊、黑芝麻糊啊，苹果葡萄被她尽数扔了出去！
　　“滚出去！滚！”武阿婆怒气冲冲地看着武仪春，骂道，“姚桂香教养出来的女子，怕也是个跟她自己一样的烂贱货吧！我告诉你、以后都不准你来这里！要不然让我看到一次就打一次！快滚！”
　　武仪春涨红了脸。
　　武向东连忙说道，“十九爷！那不是的、不是的咧！阿春她为人很好滴！真的很好滴……”
　　“你还不滚？要我亲自动手招呼你是吧？” 此刻武阿婆压根儿就听不进任何话，眼里也容不下任何人……她将两手插在腰上，怒目圆睁地看向武仪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武仪春的眼圈儿红了，“十九爷，我、我……”
　　“滚！快滚！”武阿婆顺手抄起了挂在门后的苍蝇拍，没头没脸的就朝着武仪春打去。
　　武仪春被吓了跳！
　　一时不备，她竟然捱了武阿婆好几下子！
　　武媛急忙上前拉住了武阿婆，武向东挡在了武阿婆的跟前，武姿则去拉开了武仪春……
　　“阿姿先送你二姑回去！”
　　“春啊你先回啊，呆会我去找你……”
　　“婆婆你冷静点，不要一杆子打翻一条船！”
　　众人乱七八糟地叫嚷了起来。
　　武仪春被武姿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武阿婆兀自气得破口大骂！
　　“她还有脸来啊？她怎么有脸来！她害得我还不够惨？啊！她……”
　　武媛打断了阿婆的话，“婆婆！她是我二姑！她又不是姚桂香！”
　　武阿婆一噎。
　　她吭哧吭哧地喘起了粗气，嘟嚷道，“姚桂香养得出什么好货色？她长得跟她妈……一个样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
　　“阿婆！”武媛嗔怪地喊了她一声，就势扶着武阿婆进了屋；在临进门前、她又冲着阿娇使了个眼色。
　　阿娇会意，急忙出了屋子。
　　这时，武仪春已经走了，一些邻居看到了被扔在武家门口的空地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礼品，不由得有些好奇，就在外边儿探头探脑的。
　　阿娇过去收拾了一下，把武阿婆扔出去的东西都捡了回来。
　　这边武媛扶起了武阿姨正往外走，正好遇上捡了东西回来的阿娇。
　　“这是要上哪儿去啊？”阿娇问道。
　　武媛道，“妈妈，我和阿婆出去散会步，你开一瓶麦乳精哦，冲一杯给阿婆喝，我们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连拉带拽的把武阿婆给拖出了家门。
　　阿娇和武向东面面相觑。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武向东道，“我去找阿春去，跟她解释下哩！”
　　阿娇道，“是该去！要好生说啊……她阿婆也是在气头上不是？毕竟人家那是家破人亡了……恨你都还没恨够，哪儿能放过阿春呢！”
　　说着，她又怕武向东这个大老粗不会说软和话，便教他，“你和阿春好好说，你们兄妹也要好好想想以前的事儿……出事以前你和阿春也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她阿婆以前怎么样，难道你俩心里没点儿数？”
　　“一好好的家，丈夫突然就没了，她一个女人家，把女儿拉扯大……很容易么？结果女儿也没了！东哥啊，都说人生有三苦，这幼失怙恃、少失所爱、老来丧子……她可是样样儿占了个全啊！所以我们还得理解她！”
　　“再说了，她也刚刚才来，人想捂热一块石头吧……没个十年八年的怎么捂得热？又有哪块石头在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冷的啊？”
　　武向东连连点头，然后又问，“你刚说的幼失啥的……是什么意思？”
　　阿娇一怔。
　　“幼失怙恃……嗯，确实不能用这个，这个成语啊，意思是说在幼年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也可以引申为可能父母已经不在的意思……不过，她们阿婆的养父母是年纪很大才离开的，当然她阿婆应该已经生了孩子了吧，所以不算。”阿娇解释道。
　　武向东道，“不啊，这成语用得很好！十九爷是被过继来的，所以她从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的照顾，那啥失啥的，也能说得通！但你怎么知道这么复杂的成语的？”
　　阿娇白了他一眼，“我亲生父母当年把我送给养父母的时候，除了留下一点儿钱、一块手表、一件呢子大衣之外，就是两大箱子的书了。我和弟弟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学会了看书……”
　　“我娶了个宝啊！”武向东叹道。
　　阿娇的脸红了，“说啥呢！快去看看阿春吧，别尽在这儿瞎说！”
　　武向东嘿嘿笑了两声，看看四下无人，他张开了双臂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阿娇眼疾手快地躲开了，满面含羞，嗔怪道，“还不快点儿去！这早去就早回啊！”
　　武向东扑了个家，又被她一迭声地催着，只得悻悻走了。
　　而这会儿趁着天还没黑，武媛带着阿婆去了河边、自家开的菜地那儿。
　　经过这几个月的耕耘，这四五块不大的菜地已经是郁郁葱葱。
　　豆角地里插满了一米来高的细竹篙子，豆角就顺着竹篙子爬满了，还和别的豆角搭在一块儿，结成了“棚子”，“棚子”下边儿，挂满了长如面条一般的翠绿豆角。
　　一畦婷婷玉立的小香葱、旁边是蒜苗和韭菜，一畦结满了紫色果实的茄子、怯生生的青椒、热热闹闹的红椒、以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花生苗和已经打了苞的毛豆，还有几畦则是大白菜、小白菜和菠菜什么的……
　　巨大的红日斜挂在天边，小溪流水潺潺，晚归的鸟儿正在啾啾叫。
　　武媛松开了拉住阿婆的手。
　　她径自朝小溪边走去，然后脱了鞋袜，撸起了裤脚，赤足踩在浅浅的小溪里，走来走去的玩儿。
　　武阿婆犹豫了一会儿，也凑了过去，坐在石头上看着武媛踩水玩儿。
　　良久，武阿婆突然说道，“……咱村里也有条小溪。”
　　武媛没理她，继续踩水玩儿。
　　“阿春长得好像姚桂香年轻的时候啊！我刚看到她的时候……被吓一跳！”武阿婆又说道。
　　武媛依旧没理她……
　　见武媛一直不理自己，武阿婆有点儿讪讪的。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说道，“哎，丫头，你回来！别再往那边儿靠了，当心水深！”
　　武媛终于开了口，“我亲爹是武向南，姚桂香还是我亲奶奶呢！你怎么就不嫌弃我？”
　　武阿婆嘀咕道，“谁让阿春长得这么像她妈！”
　　武媛想了想，问道，“阿婆，我二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武阿婆道，“阿春？她啊！她是很懂事的啦！她是她家里最大的女孩子，从会走路起就会做家务事，一个人带大了三南和四莲……有她在，姚桂香就是个甩手掌柜，天天闲着没事儿就在外头嚼舌根子！”
　　“这个二春啊，她也是蛮可怜！好像那年她十三岁吧，姚桂香要给她订亲，想把阿春许给隔壁乡上的李瓢瓜（秃头的意思）……”
　　“李瓢瓜已经四十多岁啦，前面死了两个老婆！姚桂香真的是吃｜屎大的，居然想把十三岁的阿春许给他！但是咧，李瓢瓜这个人还是很有钱的，听讲那男的许诺给姚桂香，说会给她好多钱的彩礼吧！”
　　“阿春不肯啊，那时候阿春的奶奶还活着，但是她奶奶又骂不赢姚桂香，最后没法子咧，她奶奶找我借了几块钱，偷偷摸摸地把阿春送走了……”
　　“当时我不晓得阿春去了哪里，但是我晓得……李瓢瓜没娶到阿春，就娶了隔壁村的罗九娥，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妹子，她嫁给李瓢瓜两年还是三年吧，就又死了！”
　　武媛睁大了眼睛，问道，“他杀老婆吗？”
　　阿婆摇头，“要是杀老婆……也就是一刀下去，死也痛快！但这个李瓢瓜啊，他是出了名的爱在床上折磨他老婆！他第一个老婆其实是被他搞得发了颠，后来深更半夜的又赤身果体的跳河死了的……”
　　武媛一怔。
　　“你不晓得李瓢瓜这个人吗？”阿婆问道。
　　武媛摇头道，“没听说过呢！”
　　武阿婆叹道，“那就好！怕是终于被老天收了哦！”
　　“那我二姑的运气还挺好的！”武媛说道。
　　武阿婆“嗯”了一声。
　　武媛又道，“要不是当年你借阿太几块钱，想来我二姑也逃不出去……”
　　武阿婆不吭声了。
　　“所以二姑也一定念着阿婆你的好，听说你来了，你看……她拎着大包小包那么多东西来看你呢……”武媛又补了一刀。
　　武阿婆叹气，“好啦我晓得了，刚才是我不好啦！当年我志明死的时候，姚桂香就是三十多岁的时候……她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和阿春现在一模一样，所以、所以……”
　　武媛抿嘴以后，“那这事我们以后不提了，以后你也不要冲着二姑发火，好不好？我们要讲道理嘛！”
　　“跟讲道理的人才能讲道理，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啊……跟她们讲这么多干什么！”武阿婆嘀咕道。
　　武媛哑然失笑，“阿婆，你平时是怎么要饭的？”
　　顿了一顿，她又忍笑说道，“你这么讲道理，平时肯定是要不到饭的！”
　　武阿婆“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才是要饭的咧！”
　　武媛笑了起来。
　　天色渐沉，阿婆催着武媛赶紧上岸穿好了鞋袜，婆孙俩回了家。
　　从此，武阿婆就在武家住了下来。
　　先前呢，是武向东带着武媛、阿娇带着武姿……两人各带着一个孩子重组家庭，其实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反正大家都穷）的。再加上男的懂退让、女的又勤快，且俩个女孩儿也是省心的，所以融合得也还算好。
　　但现在……
　　因为武阿婆的加入，人人都觉得不自在。
　　武阿婆对待武向东尤其不耐烦。武向东在家说话大声一点点，她也会揪着他就是一顿骂！甚至有时候武向东啥也不干、也会平白无故地捱一顿骂！
　　但武阿婆对阿娇还可以，大约是因为，阿娇的名字跟武阿婆的亲生女儿一样？
　　以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媛是第一个让阿婆敞开心怀的人，所以阿婆也有雏鸟情怀？反正她对武媛比较特别。武媛是家里唯二没有捱过她骂的人。而且只要有武媛在，阿婆就比较克制，也愿意听她的劝。
　　至于武姿么，武阿婆对她不好也不坏。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拿出不知哪儿得来的钱，买些小零食或者小玩意儿来逗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武姿从头骂到脚：
　　——你看人的时候，那眼神能不能大方一点？你瞅瞅，你连跟我说话都不敢看我的眼！我跟你讲，女孩子的眼神儿不够端方的话，那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个要饭的！
　　武姿OS：说得好像你不是要饭的似的t_t
　　——你坐着的时候，为啥两腿不并拢？这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人家要饭的坐下来，那都是端端正正的，比你好看多了！
　　武姿OS：哪个要饭的坐这么直，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我说，你站着的时候，能不能把两腿挺直了？还叉腿站着！你自个儿看看、看看啊！你那腿缝儿！人家还以为你要劈叉呢！只有要饭的才像你这么站！
　　武姿OS：你要饭的时候劈过叉？哼~
　　——哎哎哎，说了你好多次了走路别带外八字！难看得要死！就像只鸭子似的，一看就知道随你爹！学啥不好你学他，以后长大了你去要饭啊？
　　武姿OS：他又不是我亲爹！再说了你走路也外八字啊干嘛不说我随你t_t
　　——头发打理得不好有点儿乱了：你头上这鸡窝……今天这是准备出去要饭吗？
　　——说话声音不够大不够清晰：人家要饭的都比你口齿清楚、伶俐！
　　——太着急了所以跑了起来：你这是赶着去要饭吗？
　　——没什么事儿所以走路慢吞吞：你是要饭的吗？今天要不到饭所以快被饿死了？
　　虽然也有姐姐替她挡着，但武姿还是常常被气得要命……
　　奈何爸爸妈妈总让她忍一忍，还说阿婆其实是为她好。起初武姿是各种的不适应，哭过、闹过，但最后还是被家里人压了下来。
　　不过，从来也没捱过骂的武媛主动按着阿婆的要求来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武姿见了，也只好照做。
　　再后来……
　　小姐妹俩都习惯了按着阿婆的要求，每天都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算留刘海、也必须是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刘海。除此之外，还要站得笔直坐得端正，走路的时候脚尖要走直线、不能外八，说话时声音要轻言细语、但也要让人听得清、同时语速还得不快不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82章 
　　武阿婆的到来，让这个小家陷入了犹如行星撞地球一般的冲击……
　　但接下来, 家里人各自的忙碌也迫使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武媛、武姿姐妹俩已经进入了水深火热的学习之中。
　　——因为马上快要到十二月了, 一月中就是期末考试, 姐妹俩是立志要参加子弟学校二年级考试的！
　　孩子们忙、武向东也忙。
　　他本来正常的班儿，就是两个夜班、一个白班的倒。但家里人口多了，花用也大。为了多挣钱, 他有时候就上全天班, 即直接上一个夜班外加一个白班, 差不多就是整整二十四小时，然后腾出两天的休息时间出来，一天兑券一天补觉。
　　本来武向东以为家里人都跟他一样，都是不识字儿的。
　　结果阿娇的文化水平还可以, 甚至还能辅导一下孩子们的功课；武阿婆虽然年纪大了, 却也识字，只不过她小时候上的是私塾，认识的全是繁体字。现在家里穷，也没个电视啥的可以消遣, 老人没事儿的时候就翻翻孩子们的课本, 学学繁简转换，有时阿娇没空的时候她还给孩子听写词语和句子什么的。
　　而孩子们的学习氛围这么浓, 再加上阿娇和阿婆都识字……
　　这让武向东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他急得抓耳挠腮，后来眼珠子一转，动起了小心机。他可怜巴巴地求俩姑娘，让她们每天每人教会他三个字儿, 他要是没学会，就趴在地上学狗叫好不好？
　　爸爸想要学习文化知识，那当然是好的呀！
　　也没想那么多的姐妹俩就点头，还连连说好。
　　结果第一天武媛姐妹各教给武向东的三个字，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姐妹俩再去考他，他早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姐妹俩还好奇呢，心想我们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趴地上学狗叫的？
　　结果她们的二流子爸爸就耍起了无赖，说当初他讲的是“如果他没学会、那俩姑娘就趴在地上学狗叫”，还嚷着快给你爸爸学狗叫！
　　武媛和武姿被气直跺脚！
　　——已经教给你了、是你自个儿学不会！那为啥是我俩学狗叫，还趴地上叫呢？
　　不过，爸爸想学识字儿、这是好事；但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确实也是个硬伤。所以……
　　武媛的眼珠子转了转——
　　好嘛！
　　你耍无赖我也可以呀！
　　所以武媛直接开口不认帐，说昨天是试行，今天才是正式开始。
　　接下来，姐妹俩一回家，在吃晚饭前就会各教给爸爸三个字，然后在吃晚饭期间、晚上姐妹俩做功课的空当、睡觉前、起床后、吃午饭前、吃午饭后……总之就是逮着时间就考、就问！
　　到了吃晚饭再考的时候，武向东妥妥地会了！！！
　　汽配厂车间门卫室的第一美人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孩子们忙、武向东忙，阿娇也没闲着。
　　如今那两百匹布被拉回来也已经快半个月了，阿娇的心里是……又着急呢、她还不敢问。
　　原因无它。
　　早先她看中的铺子都被武媛给否决了。
　　而武媛看上的铺子呢，段位又高到了……阿娇完全不敢奢想、只能仰望的地方！
　　——那可是整栋出售的三层楼高的楼房！
　　家里个个儿都是大胃王，连吃饭都紧巴巴的，哪儿有钱买幢楼啊！
　　所以阿娇觉得，算了还是别问了吧，不如她抓紧时间先赶制一批被套枕头套出来，实在不行就推个板车走街串巷的叫卖好了！
　　于是，白天孩子们上学，阿娇就在家里忙和。
　　首先她得把那批浸过了洪水的布匹按着被套的大小给裁开，浸水洗去污迹。洗得净的，就晾干了准备缝纫；洗不净的，就要堆在一旁日后再处理。
　　其次，在二姑的牵线下，王三婶半卖半送给阿娇一台八成新的缝纫机。
　　就这样，阿娇白天忙着裁布洗布、做家务做饭照看菜园子，闲时和夜里就在不停地踩着缝纫机……
　　当然武媛姐妹俩也会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帮妈妈做些事。
　　孩子们忙、武向东阿娇也忙，就更不用说武阿婆了！
　　一直以来，武阿婆都是一脸的看不上这个家的任何一点儿旮旯的模样。
　　但其实在白天的时候，她还是帮着阿娇干了很多活的。比如说晒衣、收布，还天天看着自家的布，要下雨的时候赶快收回来，不下雨的时候也得看着院子里的熊孩子们。
　　——因为武家总晒布，所以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喜欢在武家门口捉迷藏，在挂布里钻来钻去可好玩啦！
　　武阿婆总担熊孩子把自家布弄脏了，就搬个小凳子坐在自家门口，一看到有小孩儿路过就骂、还见天儿的骂。
　　有的家属也不服气，就跑来跟武阿婆讲道理——我家孩子不就是路过的时候摸了一下你家的布吗？又没把你家的布怎么样，你老人家犯得着嘛什么的……
　　然后武阿婆就开启了骂街模式，她可以连续骂上三个小时不带一句重复的也不需要喘气儿，而且骂完以后神清气爽面色红润还精神儿倍棒，吃饭的时候必须再加一碗！
　　大家都知道武家阿婆厉害，再也没人敢来找事儿了……
　　到了后来，家里的菜园子也基本都是阿婆在照管——大家都知道武家在河边的河滩荒地上开垦了菜园……也不知是哪个手贱的可能是看到武家的菜地出品极好，就把菜给偷了个七七八八，武阿婆被气得要死，就悄悄蹲守在一旁，一连守了好几天，总算捉到了一个偷菜的，直把那个六十多岁的老爷们给骂得眼泪汪汪……
　　再后来，阿婆拿了扫帚和搪瓷脸盆，在旧区里绕着圈子的一边走、一边骂街，什么“谁偷吃我家菜谁满嘴生疮”、“谁偷我家菜谁手折断”之类的全骂了出来……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招惹武家，倒是也有几家去河滩上，学着武家也开了菜地种起了菜。
　　就这么磨合了大半个月以后，武家人的生活趋于平静。
　　武媛当然不会因为阿娇一直躲着“那幢楼”，就真的不管不问的。
　　在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那幢楼。
　　这天吃过晚饭以后，武媛就拉着武向东去了镇上，非要他去问问那栋楼的情况。
　　可武向东的心里是真犯怵！
　　但他被女儿给“押”着，实在没法子……
　　父女俩来到那栋楼前，按着那纸条上写着的联系方式，先是七拐八弯地钻进巷子，然后又找到了那个自行车修理铺，再一打听……
　　修自行车的打量了武向东一番，见他一副老实巴交的二流子样儿（东叔：老实巴交的二流子是啥样儿的你给解释下？），怀疑地问道，“你买得起那幢楼？”
　　此言一出，武向东直接就怂了，索性蹲到一边抽烟去了。
　　武媛则口齿伶俐地说道，“是我家阿婆想买哩，差我们来问问价！”
　　——那么大的一幢楼在那儿，谁想买都行，只有穷逼没可能、也买不起！
　　但这会儿小姑娘说的“阿婆”也不在，谁知道是不是有钱人！
　　万一人家很有钱咧？
　　于是，修自行车的就说道，“那给约个日子你们自个儿谈吧，今天星期几来着？”
　　“星期四！”武媛答道。
　　修自行车的说道，“赵老板在城里住，只有星期天才回来哩，你们星期天……嗯，中午的时候直接去那栋楼那儿，到时候我也跟赵老板带个话儿！要到星期天中午你们没等到人，就上我这儿来再问问。”
　　武媛应了一声，又嘴巴甜甜地向修自行车的叔叔道谢，然后有没有其他人来打听那幢楼的价格，以及赵老板有没有开过价……
　　这会儿武向东怂归怂，但他不傻。听到姑娘在打听行情呢，连忙摸出了香烟盒，递了根烟给修自行车的。
　　横竖这会儿也没事儿，修自行车的就接过了武向东递过来的香烟，说道，“你们啊，肯定不是本地人！那栋楼……它卖楼的牌子都已经挂了快两年了！来问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但是到现在还没卖出去哪！”
　　“为什么呀？”武媛问道。
　　武向东替修自行车的点上了烟。
　　修自行车的人抽了口烟，这才说道，“据说那栋楼闹鬼！你们没见嘛，那么好的地段……那儿却冷冷清清的！特别是天一黑吧，就是有人过路也离那儿离得远远儿的！”
　　武媛一怔。
　　修自行车的又抽了一口烟，说道，“再一个呢，赵老板那人是看菜下碟的！我帮他约见了几十个人，他开的价，就没个准数儿！冲着人……一会儿说八万，一会儿说十万，说二十万的也有！”
　　“他有神经病吗？”武向东问道。
　　修自行车的答道，“哪个晓得咧！”
　　武媛道，“叔叔，那幢楼……为什么闹鬼啊？”
　　修自行车的说道——
　　“那幢楼嘛已经起了好多年啦，原来不是赵老板修的，是他买回来的你晓得吧！他买回来涅，是想开个大餐馆的，后来就不晓得为什么一直没开！”
　　“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的时候哦，那天晚上……可能是下大雨吧，有两个叫化子没地方去，就说在里头躲雨，然后就疯了一个、傻了一个！后来呢，听讲又有个小妹子在那里失踪了哦，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这时，有人推了自行车过来修车。
　　修自行车的不再跟父女俩说话，而是忙碌了起来。
　　武媛和爸爸便回了家。
　　回到家中，阿娇正奋力地蹬着缝纫机的踏板。
　　见两人回来了，她有些紧张，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样？问到了么……好多钱？”
　　武媛口渴，倒水喝去了。
　　武向东道，“听讲要二十万哩！”
　　阿娇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阿婆奇道，“什么二十万？”
　　武姿嘴快地说道，“阿婆，是我姐看中了一幢楼，想买下来哩！那栋楼有三层高！好大的一幢！”
　　武阿婆打量了武媛一眼，嗤笑道，“年纪不大，心气儿还挺高的嘛！一幢楼要二十万……买回来给你妈开铺子卖被套？”
　　闻言，阿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武媛喝完水，拿着空杯子笑道，“那幢楼，我想拿下来开个商场哩！”
　　众人齐齐一怔。
　　“商场？”
　　“姐，商场是什么意思啊！”
　　“姑娘你是想把赶集的都赶进一幢楼里去，大伙儿一块儿卖菜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其实在这个年代，国家虽然还没有引进自选商场，但北上广深和一些省会城市应该已经有了综合市场或者商场。
　　而武向东、阿娇等人根本没机会去那些大城市，所以完全不明白“商场”是什么概念。
　　武媛好脾气地解释道，“本来也是考虑到家里没钱，租一幢房子当然是最好的。但后来想想……买下来似乎更好！”
　　“主要是现在啊，大伙儿都太聪明了，凭是啥小本买卖，只要有一家赚了钱，马上就有人开个差不多的店……到了最后大伙儿就拼价钱，谁便宜谁留客……成本做不到的就只能卷铺盖滚蛋！”
　　“所以我就想着，买栋楼下来，再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铺子，分租出去给别人。小小一间铺子，咱们的租金肯定能比外头单一间的便宜好多！别人来租了咱们的小店面，爱卖啥卖啥，但最好在咱们的这一幢楼里……吃喝玩乐都有！”
　　“咱们自个儿开店、也租给别人……这收到的租子能保证咱们的固定收入，开店呢咱们也能每个月赚点儿钱……”
　　众人呆了半天……
　　阿娇笑道，“要是有这样的地儿我也想去逛逛玩玩呢！”
　　武姿则叹道，“姐！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武向东一脸的自豪，“我姑娘的脑瓜子就是好使哇！”
　　武媛抿嘴一笑。
　　——她并不聪明，只是经历过前世繁华的都市。
　　而在这个八零年代末、即将跨进九零年代初的小镇上，根本就没有像样儿一点的商店，甚至还留有着历史产物例如供销社、每月逢五逢十就是圩上赶集的日子什么的……
　　但小镇上的居民真的没有购买能力吗？
　　也不是的。
　　因为镇上有家国营汽配厂。厂子里像武仪春、王干这样的具有中等技术职称的双职工家庭，数量还是很多的；他们的生活看似清贫、工资也不算太高，但因为福利好、实际上还是很富足的。
　　当然了，这也因为王干家本来就比较富裕的原因——早年间王老爷子娶了王老太以后，结了婚又生了子，一家子老小得有地方住啊！可那会儿汽配厂的福利房源比较紧张，王老爷子就是一普通职工，妻子又是农村女，夫妻俩加一块儿也不够资格儿分到福利房。没办法王老爷子只好倾家荡产地在镇上买地皮、建了一幢小二层的房子自住。到后来他的职称上去了，厂子里又建了新家属区、就给王老爷子给分配了一套。但在这个时候，王家那小二层的房子已经加建到了四层楼……后来就租了出去，由王老太管着，月月收租金。
　　这是题外话了。
　　据武媛所知，王干和他俩弟弟，这三家人基本上每年都会安排出去旅游一次，去的都是黄山、张家界、杭州这些旅游城市……
　　厂子里像王干兄弟这样的家庭可不少。
　　她们不怎么花钱、不代表不爱花钱，而是在这小镇上，值得花钱的地方太少了。
　　这时，武阿婆冷哼了一句，“想得倒是挺好的，可惜啊……没钱！”
　　武媛默然。


第83章 
　　武媛笑眯眯地说道，“咱们确实没钱, 还穷！”
　　说着, 她话风一转——
　　“可你们也觉得, 这是个好点子吧？”
　　众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武媛道，“我就觉得吧，既然想认真去做一件事情, 那就尽全力去做。遇到事儿咱也别怕, 从来就没有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事儿！”
　　“但咱们在做这件事儿之前, 得先认清楚自己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和困难、然后才要想着怎么解决这些困难。”
　　“可如果只是起了个头，一看到这事儿情这么困难，就萌生退意……那确实是做不成的。
　　顿了一顿, 武媛又继续说道, “反正这事儿啊，只要我还没有找到解决不了的困难，那我就不会放弃……所以我一定要试试！”
　　阿娇下意识地就说道，“那一幢楼足要二十万块钱呢！这难道还不是解决不了的困难吗？”
　　“妈妈, 你别担心！咱们这不是还没跟正主儿谈呢, 谁知道是二十万呢、还是两万呢！”武媛好脾气地开导道。
　　“就当是两万块钱吧……咱家也给不起啊！”阿娇又小小声嘀咕道。
　　武向东也说道，“是啊姑娘, 我这心里直犯怵啊……”
　　武媛安抚道，“爸爸别担心，有我呢。”
　　话虽如此……
　　可家里人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倒不是因为一向以来，家里的大事儿都由长女说了算, 所以这当父亲的心里不是滋味儿。毕竟从一开始，武向东就是最挺她的；也正因为武向东的力挺，所以阿娇母女也很信服武媛。
　　但最最重要的是……
　　家里没钱。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武媛又笑眯眯的给大家打气，“咱们至少得先知道那栋楼到底要花多少钱，咱们还差多少钱对吧？所以才能知道自己的差距。要真是不合实际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毕竟咱们这个家就算强求也筹不出二十万块钱……这是事实。”
　　众人沉默了半晌。
　　这一次，阿娇头一个响应，“好勒，那我明天就出去打听打听，这镇上啊，我还认识几个人，明天去问问，看能打听到什么吧！”
　　武媛笑眯眯的说道，“妈妈你多问问关于这栋楼的事儿，是所有的事儿，哪怕是闹鬼什么的。”
　　武向东听了，想了想，也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明天也去打听打听。我们门卫室的那几个，屁本事没有，但这小道消息啊……他们就特别灵通！”
　　武姿见父母都领了活计，她却好像什么也干不了，不由得有些着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姐，我、我……”
　　武媛笑了起来，“你啊就好好学习吧！爸爸要学的那三个字你教会她了吗？我的那三个字可在路上就已经教了他了！”
　　武姿一听就急了，连忙过去拉住了武向东的袖子，“爸爸，爸爸你过来……”
　　武媛笑笑，过去做功课去了。
　　武阿婆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在饭桌上热烈地讨论起那幢楼来。
　　阿娇说道，“说闹鬼那个呢，据说是本来就有个讨饭的住在里头，废屋里蚊子多、他就挂了个蚊帐。然后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吧，另外一个要饭的也跑里头去避雨……”
　　“那楼挺大的，第二个人是从另外一头进去的，啥也没瞧见！后来睡到半夜了，一道雷劈下来、跟着就是一道闪电……睡蚊帐里的那个被吓得一声尖叫！”
　　“后来进去的那个本来不晓得里头已经有人了，突然一道闪电吧，面前有个样子怪里怪气的白影，还有人尖叫……他直接就吓晕了！”
　　“其实两人都没死，流言呢，当时传了一阵子，连在城里的赵老板也听说了，就跑回来把俩流浪汉都赶走了！至于说……有个小孩在那儿失踪了，这个倒是没听说。”
　　武向东则说道，“我倒是听说……这栋楼呢，其实也不是赵老板的，是她老婆的。据说这赵老板一会儿开价高、一会儿开价低的，是因为他老婆总觉得那楼挺值钱，不让贱卖。但赵老板一心想脱手，所以他想贱卖。”
　　阿娇听了，奇怪的问道，“他老婆的和他的有啥区别呀？不都是他们家的吗！”
　　武阿婆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那可不见得！说不定那赵老板是个倒插门的呢？”
　　武向东也点头说道，“是听说那个赵老板在城里还包了个二奶咧！”
　　武媛扒着饭，也没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有事儿没事儿就会去那栋楼那儿转转。看看地形，又看看来往的人流量。还时不时的去镇上街市那儿看看、逛逛。
　　一转眼就到了星期天。
　　中午时分，一家人早早吃了午饭，就锁了大门结伴去了镇上的那栋楼那儿。
　　结果一家子从中午十一点半一直等到了快一点钟，还不见有人来！
　　武向东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去问问那个修车的！”说着，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匆匆地回来了，“走走走！人家今天不来。”
　　武媛有些失望。
　　一家子便又回去了。
　　想着今天是休息天，在厂子门口玩的人也多。一回到家，阿娇拿出了自己已经做好的床单、被套、枕头套、袖套什么的，教武媛姐妹抱了，娘儿仨急匆匆地在厂子门口摆了个地摊。
　　结果又正好遇到王珩王璎她们几个在厂门口玩……
　　当下，小孩子们就帮着阿娇叫卖了起来。
　　因为价格实惠，头一批拿出来的二十套被套、枕头套什么的很快就被抢光了！
　　阿娇高兴坏了，连忙又差了武媛姐妹俩回去搬。
　　等到武媛和妹妹吭哧吭哧地扛着厚重的被套回到厂子门口的时候……
　　还隔得老远呢，她就看到了专门替人放卖房子消息儿的那个修自行车的！
　　“叔叔！叔叔……”武媛抱着被套就过去了。
　　那个修自行车的见了她，连忙说道，“哎小妹子，我特意来找你们哪！幸好在这儿遇上你们，不然还得打听你们住哪儿……那啥，赵老板来了，这会儿就在那幢楼那儿呢，你快叫上你爸爸赶紧去……就怕赵老板等久了不耐烦、走了！”
　　武媛连忙谢过他，先把布送到了阿娇那里，然后飞快地跑回家，去喊了武向东，父女俩急匆匆地去了镇上。
　　正在外头收布的武阿婆只听了半耳朵，见那父女俩急匆匆走了，她便揪着武姿问了半天……
　　因害怕武媛吃亏，武阿婆连忙带着武姿也追了过去，没曾想赶到厂子门口的时候，王珩他们几个闲着没事儿，也非要跟了武阿婆去。
　　于是，武阿婆就领了一群小屁孩儿，浩浩荡荡地追了上去。
　　这时武媛和爸爸终于赶到了十字路口。
　　一个大腹便便、穿得西装革履、梳了油光发亮的个大背头、面庞还胖得发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幢楼前抽着香烟。
　　看看前后左右也没其他人配得上“老板”二字了……
　　武媛上前就响亮地朝着那人喊了一声，“赵叔叔好！”
　　那胖子没理她，倒是不住地打量着武向东。
　　武向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问道，“赵、赵老板？”
　　见武向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二流子模样，赵老板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不屑，“那啥……你、你？就你……想买我家的楼？你买得起吗？”
　　武向东看了武媛一眼，结结巴巴地对赵老板说道，“是、是啊！多、多少钱啊？”
　　赵老板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便傲然道，“一百万！”
　　武媛沉默了。
　　这时武阿婆赶到，一听到赵老板开价“一百万”，她顿时大怒，冲上前去用手指着赵老板……
　　那手指差一点儿就戳中了赵老板的鼻孔！
　　武阿婆破口大骂——
　　“你当我们不知道的啊，你那房子是个鬼屋！牌子挂了几年都卖不出去！也就能哄哄外地人！现在我们给你脸、好好地请你开个价，你就登头上脸了是吧？”
　　“我告诉你，你要诚心想卖楼呢你就老老实实开个价！要不然的话，我告诉你，也就是我们家犯了傻才会买你的房子、不卖给我们，以后你也别想卖出去了！”
　　“现在的人啊，长得人模狗样儿的，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还开价一百万！要不要脸！我呸！当别人是傻子的，自个儿又能聪明到哪儿去？”武阿婆威风凛凛地骂道。
　　武媛抚额。
　　赵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着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赵老板被气直喘粗气。
　　这时，一个烫着头、穿着喇叭裤、掐着小蛮腰、还涂抹着红嘴唇的小妖精凑了过来，挨在了赵老板的身边，问武向东道，“哎，那你们家能出得了多少钱呢？”
　　武向东看向了武媛。
　　武媛不假思索的说道，“两万块！”
　　省城里的企事业单位都已经在进行房改政策了，只是地处下级单位的汽配厂还没有动静。但消息灵通的武仪春等人已经在四处筹钱，预备着即将到来的房改。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武仪春她们妯娌几个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爱说这个……
　　武媛也就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房价。
　　——旁的不说，如今镇上的房子，六七千块钱就能买到一套二手的小两房。
　　所以武媛也就是按着这幢房子的面积来估计着，给出了六套小两房的价格。当然这幢楼并不是商住楼，她心中的目标价是三万上下，但必须留点儿抬价的空间。
　　赵老板发出了不屑的笑声，“走走走！你打发叫花子哪！我跟你们讲，老子这栋楼……特么地就算是幢鬼楼我也不会两万块卖给你啊！”
　　“那你说多少？”武媛问道。
　　赵老板朝她摆了摆手，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倒是那个小妖精似的女人开口说道，“你们也太没诚意了诶，这好歹是一栋楼吧……”
　　武媛认真说道，“姐姐，不是我们没诚意，实在是……不信你上镇上去问问，一套商品房才多少钱呢！两万块钱能在这儿买上三套了！”
　　这一声“姐姐”叫的，把小妖精乐开了花。
　　小妖精虽然没说话，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
　　“亲爱的，别和她们斗气了。你就开个咱们不亏的价吧，这事儿总这么搁着不处理，以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亲爱的……”小妖精搂着赵老板的手臂左右摇晃了起来。
　　看着小妖精的烈焰红唇、听着她嗲声嗲气的身影，武家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可是，赵老板似乎挺吃这一套的，小妖精这么一撒娇，刚才在武阿婆那里吃了憋屈的油腻老男人也不生气了，色眯眯看向了小妖精高耸的胸脯，还咂吧咂吧嘴……
　　小妖精吃吃地笑，抛着媚眼地朝着老男人骂了一句“死相”，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问赵老板，“亲爱的，要是两万块钱卖给他们，咱们亏吗？”
　　赵老板虽然被小妖精迷得晕晕乎乎，但在这紧要关头也没真迷糊，便说道，“起码得十万，不然咱们得亏！还得分一半儿给黄脸婆不是？”
　　听到这儿，武媛有些明白了。
　　这赵老板是话中有话呀！先说不能亏钱，又说还得分黄脸婆一半儿，还说不能低于十万，那也就是说……这楼，大约是五万块钱拿下，比较合适？
　　武媛说道：“那就……”
　　——那就三万块吧！
　　武媛心想。
　　可是，武媛没有机会开口……
　　因为武阿婆就抢先一步大声说道，“两万一！”
　　武媛一呆。
　　赵老板也愣了一下，看看武媛、看看武阿婆、最后又看向了武向东。
　　他拍了拍武向东的肩膀，说道，“两万一？你们当这是在街市买大白菜哪！嗨哥们儿，别总让个黄毛丫头和个老太太开口啊，你看看我这栋楼……”
　　“三层楼高的房子、每层至少三百多平方米呀，楼顶的天台也够大！这朝向、这采光、这地段儿……样样儿都是没得说的！”
　　“这样吧，你拿十万块现金给我，这房子我就给你了，怎么样？”赵老板说道。
　　要是不讲钱，那武向东妥妥地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一文钱难倒个大英雄啊！
　　但是……
　　就算武媛和武阿婆把楼价给压到了两万一……但这两万一千块钱，却依旧和自家的存款有着天与地那么远的距离。
　　武向东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他瞪着一双豆大的贼眼，看着赵老板说道，“我还只想开一万块钱咧，既然我姑娘开了两万，我娘又给加了一千块钱，那我也就不吱声了！就两万一吧，你要是想卖、那咱就买！你要是不想卖呢、那这栋鬼屋你就留着自个儿养鬼吧！”
　　听到武向东在外人面前喊自己“娘”……
　　武阿婆看了武向东一眼，撇了撇嘴。
　　赵老板又急又气地说道，“说了多少遍了我这屋子不是鬼屋！”
　　那一边，武媛则拉着那个小妖精说道，“漂亮姐姐，本来我爸爸想在城里买一套房子的，城里水电局那附近的家属楼你知道吗？上回咱们去打听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也才九千多、一万块钱不到！”
　　“我妈是挺想买呢，城里水电局的地段多好！前头是公园、后头是医院，旁边就是菜市场的！可我家阿婆不让，非让我们陪着她待在镇上。所以我们才想着买幢现成的算了，毕竟家里人多，买幢临街的，这一楼当门面二楼出租，三楼自己住的……”
　　“现在你们开价这么高……说真的，我们家也有亲戚在镇上建了小楼的。找镇上的亲戚买块地呢，也不贵是吧？连着二层楼的房子修好了……这地皮带造价一共也就三四万！”
　　“要是你们真开价十万啊，那我们还不如自个儿建，自个儿建出来的房子，那格局……可就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比买个旧楼强多了，你说是吧？”武媛认真说道。
　　小妖精打断了她的话，“那什么……刚你说，县城里水电局旁边的家属楼只要九千多块钱一套？
　　其实武媛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在听二姑和王家婶子们聊天的时候，记住了那么一两句。
　　但这会儿她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又假模作样地说道，“人家单位的福利房、凭职工工龄能折到两三千块钱一套呢！咱虽然不是城里人吧，但花上八｜九千块钱倒一套……还不是大把的人愿意卖房！姐姐你说是吧！”
　　小妖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
　　“嗨！五元，五毛！嗨！王珩……”
　　远处有人大叫了起来。
　　武媛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去……
　　几辆汽车就停在马路上，其中一辆车的后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了小胖子白胖又讨喜的圆脸。
　　“我在这儿！在这儿！”小胖子拼命地朝着他们招着手。
　　王珩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扒着车窗对小胖子说道，“嗨，你叫啥，在哪儿上学呢？这几天咋没见着你！对了等我姐她们办完了事儿以后，咱们要上山去摸秘子，你去么？”
　　“我叫沈颢，风景的景、旁边一个页面的页……我不是你们这儿的！这几天我爸爸在你们这儿开会呢我跟着他，噢对了，啥是秘子啊？”小胖子沈颢问道。
　　王珩愣了一下，“你不知道秘子？”
　　他想了想，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这时，沈颢扭过头，冲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大声说道，“爸爸我不想跟着你了，我跟我朋友一块儿玩去！”
　　正好开这辆车的，是汽配厂的厂长石彪；副驾座上则坐着小镇的镇长。
　　石彪连忙冲着王珩说道，“阿珩别闹……别扒车窗，我们有正事儿呢！”
　　王珩认得厂长，虽然调皮但也知道分寸，听厂长这么一说，他立刻离开了车窗，又冲着沈颢说了句，“那咱们下回再一块儿玩吧！”
　　沈颢嚎了起来，“不行！我就要现在去玩！现在去玩！”
　　说着，他又扭头冲着他父亲大喊，“爸爸我不想跟着你！跟着你闷死了！”
　　坐在一边儿的沈父问石彪，“那几个孩子是知根知底的吗？”
　　石彪道，“您放心，他们是我们厂子里的职工子弟。咱们这儿民风纯朴，老百姓安居乐业、治安很好的……”
　　沈父想了想，对沈颢说道，“那你去吧，但无论如何都要跟小廖阿姨在一起，懂？”
　　沈颢喜道，“我保证！一定时时刻刻都和小廖阿姨呆在一块儿的！”
　　当下，沈颢就喜滋滋儿的下了车……
　　几乎是沈颢一下车，立刻就从后面那辆车里下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人，急急地过来了，冲着沈父喊了一声，“书记……”
　　“小廖，让沈颢和他的小伙伴们玩一玩，你看着他一点儿。晚饭你俩自己解决，晚上八点半左右把他带到镇政府去……”沈父挪到了窗子边，冲着小廖说道。
　　小廖点头。
　　正好这时，沈颢正在大声问王珩，“你在这儿干嘛呢？咱们什么时候去摸秘子？”
　　王珩也大声说道，“等一会儿……我姐她们在买房呢！喏，就是这栋楼！”
　　沈颢顺着王珩的指点，看了看这栋三层高的旧楼，他不感兴趣，便顺口问了句，“多少钱啊？”
　　“刚才说一百万，现在又说十万……到底多少钱他们还没谈拢哩！”王珩说道。
　　沈父愣了一下，转过头、对坐在副驾座的镇长说道，“你们这儿民风纯朴？一幢旧楼的房价……开口就是百万？？？你知不知道，一百万能干多少扶贫的工作？哪怕是十万呢！一栋这么旧的房子，能卖十万块？”
　　镇长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第84章 
　　武家人和赵老板的会面，由于在房价问题上达不到统一, 所以双方不欢而散。
　　武媛还是很失望的。
　　但她也并不准备放弃。
　　——事情都有两面性, 既然跟赵老板谈不拢, 但他如此忌惮他的妻子……那她可不可以想办法找到赵老板的妻子，然后再找机会重新谈一谈这个问题呢？
　　不过，在找到赵老板的妻子之前, 这事儿……只能这么暂时不了了之。
　　王珩和那天在酒席上走错了地儿的沈颢一直嚷着要去山上玩儿。王瑞、罗靖、孟涛和王璎、王珊和武姿也都想去……就缠着武媛, 让她和她们一块去山上玩。
　　其实武媛对上山去玩没啥兴趣……
　　但孩子们结伴儿回到厂子里以后, 阿娇做好的被套已经卖完了！
　　辛苦了大半个月，做成的将近四五十套被套一下子全卖光了，这给了阿娇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于是她也劝武媛，“家里反正也没事, 你们就去玩玩呗, 记着早点回来吃饭！”
　　武阿婆听了，也吩咐武媛道，“你也跟着去玩玩，天天闷在家里读死书……人会越来越蠢的！去吧！去山上玩的时候记得捡点柴枝子回来存着, 等明年开了春, 好在菜地里搭几个丝瓜藤和苦瓜藤。”
　　武媛本来不想去，但也只得应了一声, 带着王珩武姿们上了子弟学校后头的小山坡。
　　那是个小山坡，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深山老林
　　它也不像武媛家的西湾山那样，满山片野的都是菌子或者野菜之类的山货。
　　这样的小山坡，其实只适合小孩在草地上打个滚、玩一玩什么的。
　　一上山王珩和沈颢他们就带着其他的男孩子们摸秘子去了。
　　而王珩所说的摸秘子嘛……
　　这“秘子”二字, 其实是本地方言，那是一种会冬眠的小虫子。
　　这种小虫只有半截牙签大小和粗细，外表看起来像个枯枝似的。天一冷它就爬上树吃叶子，吃饱以后把自己裹在完好的树叶中。等到树叶枯了黄了，从树枝上落到了地上、又被埋在了土里，这种虫子就能躲在树叶里暖暖和和的过个冬了。
　　像王珩这样的熊孩子们之所以玩“摸秘子”，是因为这虫子从冬眠状态下被惊醒之后，就会惊慌失措的四处奔走。而虫子奔走的姿势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所以男孩子们会特别喜欢。
　　小廖阿姨寸步不离的跟在沈颢身后，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武媛觉得挺无聊，就带着武姿走到了一边。
　　这些年，武姿一直跟着母亲阿娇在市井之中讨生活。因为总害怕女儿被人贩子拐走，所以阿娇也看她看得很严，基本不让她去山上玩。
　　这么一来，倒只有真正在农村过惯了苦日子、上山下溪做惯了农活的武媛，对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了若指掌。
　　十二月已经进入了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原本绿草茵茵的小山坡看起来，也显得有些枯黄颓败、冷冷清清。
　　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的欢乐。
　　男孩子们在铺满了柔软枯草的山坡上尽情的打着滚儿，他们还一遍又一遍的从山脚跑到山坡上大约只有三四米高的、特别陡峭但又特别平滑、还长满了浓密草丛的小坡头，然后再顺着坡头像滑滑梯那样滑下来……
　　武媛则带着武姿在另外一旁灌木丛中寻找着已经成熟了、甚至因为熟过了头，大部分已经纷纷跌落在地上的的浆果。
　　武媛先将一粒深紫色的小果子塞进武姿嘴里、又摘了一粒塞进王璎嘴里……见王珊已经有样儿学样儿的自己摘了一粒吃了，这才将另外一粒浆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好甜啊！”武姿惊叹道。
　　王璎也赞道，“二姐这是什么？真甜！”
　　武媛笑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们老家的方言……这种叫做方积子。不能吃多了。别看它这么甜……吃上几粒不打紧，吃多了明天嘴巴会发涩。不过，拿来泡酒倒是可以的。”
　　其实这果子也并不是吃多了会涩口、而是会拉不出大便，所以不建议多吃。但这话说出来不好听，所以换个说法。
　　男孩子们听了，连忙也凑了过来，纷纷问道这是什么？
　　武媛又解释了一遍。
　　小廖阿姨上前看了看，说道，“这是姚金娘的果子，少吃点没事儿……这个不能多吃的。”
　　结果沈颢一听，毫不犹豫地摘了一大把，嚼着吃了。
　　小廖阿姨呆了好一会儿，连忙苦劝；可她劝了好几句他也不听，只能叹气。
　　王珩也不甘示弱，在枝头乱扯了一把下来，也示威似的吃，还露出了“我吃的比你多”这样的自豪表情……
　　剩下几个熊孩子们也纷纷效仿！
　　武媛怕他们吃太多会出问题，索性带着女孩子们继续往山里走。
　　果然，女孩子们一往山里走了，男孩子们也就叽叽喳喳地跟了过来。
　　小廖阿姨见沈颢不再吃姚金娘的果子了，这才放了心。
　　她落后了几步，只是远远地跟着孩子们，并没有表露出想要干涉孩子的意思。
　　武媛带着孩子们又往山里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了一棵板栗树！
　　如果已是深秋时分了，树上熟了的果子已经尽数落下，而大多数好的果子早已经被路人给捡了去，如今地上七零八落的大约只有十来粒……
　　武媛弯腰拾起了一只，小心翼翼、又动作灵活地把刺衣剥去，露出了里头的板栗；再掐开板栗壳一看，里边就是饱满的淡黄色果肉！
　　这包着刺衣的板栗嘛，连王珩和武姿也很少见。
　　见了武媛的操作，孩子们一下子就沸腾了！
　　“啊，这就是板栗？”
　　“姐姐这是板栗！”
　　“天哪，板栗怎么是这样的呀？”
　　“板栗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小孩子们大惊小叫地叫嚷了起来。
　　武媛这么一带头，其他的小孩子们“哗啦”一声就自动散开，然后开始蹲在地上到处寻找带着刺衣的板栗！
　　“哈哈我找到了！看，我这个好大！”
　　“哎哟好扎手啊……”
　　“这里好多！哇有十多个！”
　　“这板栗甜吗？好吃吗？”
　　最后，大约每个小孩儿都找到了十几粒……
　　凑在一块儿，倒也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武媛看了看周围，问王珩，“有火柴吗？咱们可以烤板栗吃！”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廖阿姨再一次开了口，“不能在山上放火，当心引起山火！”
　　武媛扭头看看，指着一处空地说道，“小廖阿姨，咱们去那边烤板栗，不会有事儿的。”
　　小廖阿姨顺着武媛的指点，扭头看去，见是一处寸草不生的土丘坡，这才不说话了。
　　武媛又弯下腰，捡起一个带着刺衣的板栗，仔细地看了看。她发现，那些板栗可能是由于在落在地上久了，外面的刺衣已经发干……
　　再掰开一个刺衣看看，里头的板栗肉还是新鲜富含水分的淡黄色。
　　武媛放了心。
　　她走过去，在砂土地上选了块光秃秃的土地，指挥着小伙伴们把所有带着刺衣的板栗都搬到这儿，又让去捡了好些枯枝枯叶来，全部堆在带了刺衣的板栗的上边儿，然后用火柴生起了火。
　　在生火的时候，她又再三告诉小伙伴们，在野外生火的时候要注意背风、要观察附近有没有易燃物什么的……
　　见武媛这么有经验，小廖阿姨对她刮目相看。男孩子们也很崇拜她、王璎王珊等女孩子们更觉得与有荣焉，个个儿都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小伙伴们找来的枯枝枯叶也不算很多，而且武媛选择生火的地儿也是一处光秃秃的、周围没有任何植物、甚至连枯枝枯叶也没有的砂石地。
　　篝火大约燃烧了十几分钟以后就慢慢地熄灭了。
　　草木灰燃烧的气味弥漫着整个山头。
　　沈颢迫不及待的上前，想伸手去扒拉一下那刚刚才燃尽的灰烬……
　　见状，小廖阿姨被吓了一跳！
　　她本想上前拉住他，奈何刚才她已经站到了最外围！现在想要上前拉扯沈颢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沈颢！”小廖阿姨尖叫！
　　武媛也被沈颢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沈颢那肥肥软软还带着婴儿肥的手臂！
　　沈颢受阻，转过头惊诧地看着武媛。心想这个小姐姐看起来瘦瘦的，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武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沉着脸、没好声气地说道，“你不要命啦，火堆才刚燃完，你看着没事儿，其实温度可高呢，你也敢用手去掏？当心你的手变成了烤猪蹄子！”
　　沈颢的一张圆脸顿时涨得通红！
　　王珩听了，不怕死的也把手伸了过去……
　　但他也没有熊到那程度，只是用手放在距离灰烬上十几公分的高度，像烤火那样试了试温度，大叫了起来，“哎呀，真的好烫！”
　　其他的男孩也有样学样，纷纷伸手一试，个个都呜哩哇啦地叫嚷了起来！
　　女孩们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王璎问道，“二姐，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呀？”
　　王珊也说道，“二姐，就烧了这么一会儿，会不会烤不熟？”
　　武姿则担忧地问道，“刚那刺衣应该也烧起来了吧？这板栗会不会糊啊……”
　　武媛道，“放心、味道不会差到哪儿去的！不过现在太烫了，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了。留两人在这儿守着，当心风一刮，这些灭掉的火又起来了。其他的人去帮忙找些柴枝子回来吧，我家阿婆要呢！”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等你们捡够了柴枝子，这烤板栗应该也就差不多能吃了。”
　　要是能得帮上大人的忙，就会显得自己特别能干。
　　更何况在这儿干等着也无聊，还不如去干活、去玩，反正回来就有得吃了！
　　这么一想……
　　小伙伴们四处跑散，个个都争着去找柴枝子，瞬间跑了个干净！
　　武媛哭笑不得，只好自己守在原地，盯着那堆已经燃尽了的篝火灰烬。
　　没过一会儿，小伙伴们就捡了大大小小、长短粗细不一的柴枝子回来了……
　　看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武媛就拿过一条柴枝，小心翼翼地将灰烬扒拉开，找出了外壳被烧得有点儿发黑、发焦的板栗。
　　沈颢忍不住了，又想伸手去捡……
　　武媛佯装要打他的手、才把他给吓住了！
　　等到沈颢讪讪地收回了手，武媛这才找了两根筷子般大小的枯枝条，挟起了一颗板栗，凑到嘴前吹吹、吹吹、再吹吹……
　　感觉到应该差不多了，她才把这个板栗递给了沈颢。
　　沈颢一脸的惊喜！
　　他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却被烫得啊啊直叫，不住地将那颗板栗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左手……
　　等到没那么烫的时候，沈颢才迫不及待地咬开了外壳，吃起了里头热乎乎又软糯糯的板栗。
　　可能是因为他也有付出劳动吧！所以这板栗显得特别特别香甜、特别特别粉糯！
　　沈颢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王璎看着他的馋样儿，冲着武媛不依地叫嚷了起来，“二姐！二姐我也要！”
　　在面对这个可爱又娇俏的小妹妹的时候，武媛明显有耐心多了，“不慌啊，二姐给你吹吹……吹凉了才能吃的！要不然啊……舌头会被烫个大水泡！”
　　其他的小伙伴们忍不住了，纷纷学着武媛的样子、用根柴枝子扒开燃烧后的灰烬，从中翻找出了板栗，然后自己想办法晾凉。
　　小王璎在武媛的帮助下，终于吃到了烤板栗！
　　香！甜！粉糯！！！
　　小姑娘笑眯了眼，高兴地叫嚷道，“二姐好吃！二姐好吃！”
　　小胖子沈颢“哈”地一声笑出了声音，“……你二姐啥味啊这么好吃？”
　　王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便撅着嘴儿冲他“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比你这个烤猪蹄子好吃！”
　　沈颢瞬间涨红了脸！
　　王璎没理他，乖乖地等着武媛给自己剥板栗，又指着山坡下的子弟学校对武媛说道，“二姐你看！我们的教室！”
　　武媛“嗯”了一声。
　　沈颢奇道，“你们的教室……在一块儿？”
　　王璎点头，自豪地说道，“是呀，我和二姐一个班！我们是……一年一班的小学生！我二姐还是班长咧！”
　　沈颢瞪大了眼睛看向武媛，“你、你上一年级？”
　　武媛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家里穷，今年是跟着爸爸到镇上来打工呢，我才有学上……要还呆在老家啊，到现在也上不了学！”
　　“噢！”沈颢应了一声，又问，“那在你们老家，上不了学的人……多吗？”
　　武媛道，“多呀……”
　　这时——
　　武姿跑了过来，说道，“姐！咱回去了！阿婆在山下叫我们哪！”
　　武媛连忙站起身，朝山坡下看了一眼……
　　果然，武阿婆正在山下朝她们挥手。
　　武媛急忙也冲着阿婆挥了挥手，吩咐小伙伴们把烤好的板栗兜着，又招呼王珩武姿把柴枝子收拾好了，一块儿抱着下了山。
　　刚到山脚，武阿婆就对武媛说道，“快回去！你妈炖了个蹄膀呢！”说着又对王珩他们道，“你们几个也一块儿去吃！吃完了给你妈、你阿奶也兜点儿回去！”
　　王珩是知道武家阿婆超级讨厌自家妈妈的……
　　所以武阿婆从来也不会请妈妈到她家去吃饭，让兜菜回去给他妈妈吃，这已经是武阿婆天大的恩赐了！
　　虽然说，武阿婆对他和妹妹还算可以，但王珩还是有点儿不想去。
　　可他妹妹王璎却爱极了表姐武媛，要是两人没见着还好；只要一见着啊……王璎就再也不想跟表姐分开了，哪怕就是正常的各回各家呢，也会被王璎演成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大戏！
　　所以王珩还没来得及拒绝呢，王璎已经甜甜地说道，“好呀婆婆！可是我们好多人哪……会把舅妈炖的猪蹄膀吃光哒！”
　　武阿婆也喜欢这个长得漂亮、嘴儿还甜，说话又带着奶颤音的小姑娘，便说道，“不会哒，好大好大的一只蹄膀！你舅妈的锅都快装不下啦！不信你去看看……”
　　“好咧！”
　　于是，老的小的足有十几口人，全都去了武家。
　　阿娇是已经预着王珩王璎、王瑞王珊几个小的会过来吃饭了。她也知道家里小，坐不开，索性把家里的桌椅都搬了出来，准备就在门口的空地上摆一桌。可她没料到，罗靖、孟涛、沈颢和小廖阿姨也在……
　　虽说上一次和沈颢、小廖阿姨见面的时候，大家还是陌生人；但这一次，小孩子们都玩到了一块儿啦，吃顿饭又怎么了，不就是再加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于是……
　　阿娇连忙让武媛姐妹去隔壁邻居家借凳子，又热情地邀请罗靖、孟涛和沈颢、小廖阿姨一块儿在家里吃。
　　小廖阿姨一边婉拒、一边示意沈颢离开……
　　奈何沈颢却假装没看到。
　　他大大方方地谢过了阿娇。
　　正好武媛去借了凳子回来，又回屋里去帮忙端菜出来……
　　沈颢就跟着武媛进了屋。
　　“这是你家啊？”沈颢问道。
　　武媛“嗯”了一声，手下却麻利地忙碌着。
　　沈颢打量着这个弹丸之地。
　　看得出来……
　　这屋子挺旧的、还小。但被收拾得很整齐、很干净。屋子里的挂饰和装饰品……一眼就能看出，大多数都是手工制作的。
　　他突然看到旧柜子的门上挂着一个东西！
　　沈颢走过去，捧着那玩儿一看……
　　那是一个用各种蓝色花纹的碎布拼凑起来、然后用针线缝制起来的、里头应该充了些棉花的、胖胖的、圆滚滚的鱼？
　　哇！好圆、好可爱！！！
　　沈颢翻来覆去的看着这条胖乎乎的鱼，很是惊艳。
　　“你干嘛呀！”耳边突然响起了武姿的声音。
　　沈颢扭头一看……
　　武姿正气呼呼地看着他？
　　沈颢讪讪地说道，“我、我就看看、就看看……”
　　“那你就看看嘛，不要动它！千万别弄坏了！这是我姐亲手做的，别看这么小一个，她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做好呢！”武姿说道。
　　“哦……”
　　这时，武媛进来，“你俩干啥呢？快出来吃饭了！沈颢你洗手没？”
　　武姿跑了出去。
　　沈颢拿着那条小胖鱼，死活舍不得撒手。
　　武媛见了，问道，“你喜欢这个？”
　　沈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送给你了……赶紧出来洗手，吃饭了！”武媛说道。
　　沈颢睁大了眼睛，“送给我？真的！！！”
　　顿了一顿，他又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可是……你不做了好多天才做好吗？”
　　武媛突然笑了起来，“挺合适你的！”
　　——你俩都是圆滚滚的、挺可爱！
　　沈颢一默。
　　他看了看手里的小胖鱼，面庞发红、然后用力攥住。
　　武家的晚饭特别丰盛。
　　用搪瓷盆子装的一大盆炖猪蹄膀，里头还有大量的配菜，如香菇、土豆、山药段儿什么的，火候炖得够了，蹄膀的的鲜味渗入到各种配菜里，使之既软糯又入味。除此之外，还有红椒豆角炒茄子、家常焖豆腐、木耳青椒炒猪油碴，外加一大盆子的丝瓜白菜汤……
　　沈颢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这么充满了家常味儿的饭菜，他捧着饭碗拼命扒饭，一会儿一碗、一会儿一碗的。
　　而且只要他每添一碗饭，就会冲着武媛说一声，“你家的饭菜好好吃啊！”
　　这一顿饭，也不知他把这句话到底重复了多少次……
　　武媛忍俊不禁。
　　吃完晚饭，武家姐妹帮着妈妈洗碗，王璎也跑过来帮忙……
　　沈颢也凑过来帮着洗碗，他在水台那儿，把水花打得飞起、每洗完一个碗他都要摆出一个胜利的POSE、然后再跟武姿比比谁洗得更干净！
　　而那一边，武阿婆本来在跟隔壁家的一个老太太在聊天的。可聊着聊着……俩老太太突然就讲起了古（即古代野史传说）……
　　除去还惦记着妈妈的王珩拎着阿娇给打包的猪蹄膀匆匆走了以后，其他的孩子们都凑在武阿婆的身边，张大了嘴、傻愣愣地听老人们讲古。
　　洗完了碗的沈颢也凑了过去，没一会儿他就睁大了眼睛、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儿！
　　这一捱再捱的，就过了晚上八点半！
　　小廖阿姨急得要命，却怎么也叫不动沈颢！
　　最后还是武仪春领着厂长石彪找了过来，沈颢才被小廖阿姨拖走了。
　　临时的时候他还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冲着武媛叫喊道，“二姐！谢谢你的鱼……下回我来的时候给你带自动铅笔啊！”
　　沈颢走了，其他孩子们的家长也纷纷找了过来，领走了自家的娃。
　　武仪春不敢轻易在武阿婆面前出现、并且逗留太久，就和兄嫂打了个招呼，领着小女儿匆匆离开。
　　武阿婆失了兴致，招呼武家姐妹烧洗澡水，然后就进了屋。
　　武媛这才有空问阿婆，“今天做什么突然炖个蹄膀？”
　　——非年非节、也不是家里的谁过生日，怎么突然买个蹄膀回来？
　　武阿婆道，“也没啥。”
　　阿娇插嘴道，“我是舍不得钱买蹄膀的……是你阿婆拿了十块钱给我，说你今天没跟那个赵老板谈拢，怕你心里不好想哩！所以让我弄点儿好吃的给你……”
　　武媛一呆。
　　“阿婆——”她拉住了阿婆的袖子，左右轻轻地摇晃了起来，“那可是十块钱哪！你怎么就……那么舍得啊！”
　　十块钱！
　　阿婆流浪了好些年……
　　她是靠着讨饭和拾荒才活下来的，这十块钱，也不知她攒了多久……
　　武媛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十块钱还给阿婆！
　　武阿婆则板着脸儿、又狠狠地瞪了阿娇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亏得我拿了十块钱给你去买蹄膀呢！你看看你炖的蹄膀……咸！一股子蒜味儿！还炖得过了头、筷子一挟就烂了！我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阿娇平白无故捱了顿责怪，却只是眨了眨眼，并不以为意。
　　可站在一边儿的武姿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谁说‘这蹄膀炖得够烂正合适我老人家’，‘哎哟这是块香菇啊我还以为是蹄膀呢咋这么好吃呢’……阿婆你猜猜，这些话是谁说的？”武姿俏皮地说道。
　　武媛憋住了笑。
　　武阿婆涨红了脸，冲着武姿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
　　“……我看你是闲滴吧？今天的功课做完了？那明天的咧？后天的咧！天天嘴上叫着要跳级，你跳了吗？啊，你跳了吗？跳一个给我看看哪！现在不攒劲读书以后你去要饭啊！”
　　武姿吐吐舌头，跑了。
　　这时，武向东在外头抽完了烟（家里老妈婆娘女儿们都不准他在屋里抽烟），掀了帘子刚刚才进来——
　　——前段时间武向东抓紧时间倒班儿兑券，这几天他还抽空回了一趟老家武家村，上西湾山巡他的山、看他的树林子去了。连日的奔波使他音容憔悴，不但头发长了盖住了耳根、下巴处还生出了络腮胡子茬儿……
　　这会儿，他头上翘起了几根呆毛。
　　正觉抹不开脸的武老太冲着他也是一顿骂，“你看看你头上的呆毛！几十岁人了你还不会打理你自己！我看你也像个要饭滴！”
　　武向东被骂得一脸错愕。
　　他摸了摸头发、又看看武阿婆、最后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大门，心想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屋里的老娘又发了飙？他没说什么啊、没做什么啊！
　　于是，武向东喃喃说道，“这是我家吗？这是我屋里的老娘嘛？别是我走错了人家吧……”
　　武媛和阿娇哈哈大笑！
　　武阿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85章 
　　第二天，武媛姐妹下午放学以后, 按惯例先和王璎一块儿回了王家去写作业。
　　武仪春早早回来了, 把武媛叫到了一边儿, 问道，“阿媛，你想买楼？就镇上十字路口那一栋？”
　　武媛点头, “昨天找到了房主, 去谈……结果没谈拢呢！”
　　武仪春,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武媛不好意思地说道，“主要是房价没谈拢，想找二姑借钱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武仪春白了她一眼，又叹气, “你晓得昨天那个叫沈颢的小胖子是谁么？”
　　“谁啊？”
　　武媛能猜到沈颢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估计家里父母是当什么官的，而且官职可能还不低。
　　但这跟她有啥关系？
　　前世的经历，让武媛感觉最深、最有体会的就是：只有同一阶层的人才能有共同话题、成为好朋友。但凡是跨越了阶层的两个人，无论是交朋友还是谈婚论嫁, 最后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所以她也懒得去猜沈颢的家庭背景到底是啥。
　　毕竟她并没有很远大的目标。
　　前世苦哈哈的, 今生就想正大光明的当个人、然后好好读书、再踏踏实实地多挣点儿钱，让一家大小过上富裕些的日子……
　　这就够了。
　　见武媛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武仪春凑到她的耳边，小小声说道，“……沈天致你没听过么？”
　　武媛觉得这名字有点儿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你呀！”
　　武仪春嗔怪道, “沈天致是省里的……书记！”
　　“哦！”武媛恍然大悟。
　　不过，这跟她有啥关系？二姑为啥这么神神秘秘的？
　　武仪春见她依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在武媛的脑门上戳了戳，这才说道——
　　“昨晚上我去你那儿接阿璎的时候，亲眼看到那个沈颢好像挺粘你的……哎，阿媛啊，你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和沈颢搞好关系啊，以后这就是条门路！要知道沈天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讲情面！多少人想攀上关系都苦于没门路！要是能把这关系处好了，以后……”
　　沈颢很粘她？
　　有这事！！！
　　武媛有些莫明其妙。
　　不过……
　　她沉吟片刻，问二姑，“怎么攀？”
　　武仪春一噎！
　　——阿媛素来聪明，怎么会问出“怎么攀关系”这样的话！
　　所以……
　　阿媛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果然，武媛开口说道，“二姑，刚你也说了沈书记铁面无私，那我从哪儿下手呢！再说了，我就是个小孩儿、我爸爸还是个坐过牢的杀人犯！你觉得我们家去攀关系……有用？”
　　武仪春听了，细想之下……果觉如此。
　　“哎，我这不是觉着可惜嘛！这么好的一条路子，你也不珍惜！”武仪春叹道。
　　武媛又笑，“我珍惜有啥用？以后我又不想当官！我倒是觉得……沈颢和阿珩倒是玩得挺好的，所以这机会还不如……二姑，你好好把握吧！”
　　武仪春又愣了半晌，愁道，“想攀是想攀哩！可人家见多识广的，哪儿像我们这样小门小户口的……啥世面也没见过，攀都不知道怎么攀哟！”
　　武媛捂嘴笑道，“要依我说，二姑还是别想着攀关系了。有时候，经营关系也不一定非要花钱送礼，付出真感情的朋友关系才是最牢靠的。阿珩和沈颢玩得好，这就是他俩的缘分，要是从小到大都玩得好，那以后就是铁兄弟了。”
　　武仪春点头，遂又说道，“看我！光跟你聊这个了……倒忘记了正事儿！”
　　“昨天沈书记来镇上主持扶贫会议，沈颢不是半路下车和阿珩、还有你，你们一块儿玩去了吗？当时咱们厂长也在，我是听他说的，说你家想买楼，赵大勇先是开价一百万，后来又说十万？嗨你不知道，赵大勇狮子开口先说一百万、又说十万……为了这个，咱们镇长都捱了沈书记的批评！”
　　武媛这才知道赵老板的大名儿。
　　她点点头。
　　“可那么一栋好多年的旧楼，十万块也贵呀！”武仪春说道。
　　武媛道，“……所以没谈拢哩！本来我的目标价是三万上下，可我爸爸我阿婆舍不得哩，讲到了两万一就谈不下去了……”
　　武仪春想了想，说道，“三万块嘛……这价格倒也算公道，两万一太低了啦，就是赵大勇的老婆出面，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武媛瞪大了眼睛，“二姑，你认识他老婆啊？”
　　“认识，赵大勇的老婆叫袁芳，原先也是我们厂子里的工人。赵大勇发达了以后她就内部退休、不上班儿了。结果好景不长，她当富太太也就当了一两年吧，赵大勇开始在外头乱搞……袁芳被气出了一身病，听说常年在县医院住院呢……”武仪春说道。
　　武媛立刻问道，“那……二姑你能帮着联系一下吗？我们家跟赵大勇谈不拢的话，想看看能不能去袁芳那里问问？”
　　武仪春道，“你想买栋楼想做什么？”
　　武媛毫不犹豫地就跟武仪春说了。
　　武仪春愣了半日，又打量了武媛好一番，这才说道，“开个商场收租子？阿媛你老实跟我讲，这是谁给你出的点子？”
　　说着，她又皱眉问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想出来这些？”
　　武媛一怔，忽觉心头撞鹿！
　　“还没开学那会儿，我不是和我爸爸上了趟省城？省城火车站旁边不就是华秀商场！那叫一个人多！当时我都没敢进去，就站门口看了看……那里头真是卖啥的都有！可咱们镇上，一个像样儿点的买东西的商店都没有！”
　　“二姑你再看看，我妈妈那么辛苦才做了被套来卖吧，昨天下午还可以，一共卖出了五十多套！可你等着瞧吧，不出三五天，肯定有别人也做出差不多的被套来卖了……”
　　“所以我就想着，要是能学着华秀商场那样……咱们有栋楼，分租给别人、自己也做点儿小生意，让商场里吃喝玩乐都有，那才好呢！而且这样比较妥当，虽然本钱高，但也不是谁都能像咱们一样买栋楼下来开商场的，二姑你说是吧！”武媛连忙解释道。
　　武仪春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
　　“要镇上真有你说的这样儿的商场，我也想去凑凑热闹呢！”武仪春又说道。
　　武媛终于放下心来。
　　武仪春沉吟半晌，又看了看挂钟，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吧，我得跟你姑父商量商量，明天再告诉你袁芳住在哪个医院。”
　　武媛点头，去喊了妹妹武姿，两人一块儿回了家。
　　又过了一天，武媛姐妹放了学再去王家写作业的时候……
　　武仪春又把武媛拉到了一边儿，说道，“阿媛哪，我跟你姑父商量过了。你想买楼那事儿呢，得看你和你爸爸怎么想……要你们是不嫌弃，那我们就入个股吧！要是……”
　　“不嫌弃！求之不得咧！”武媛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二姑的话。
　　——这事儿本来就绕不开二姑。
　　武仪春在这镇上已经经营了十数年，在地方上很吃得开。这开商场就得先成立公司，然后就得申请营业执照、办税务登记证、消防许可……每一件事都是武媛现在没办法做的。
　　以前一直不讲，是因为武媛自己也在担心楼价谈不拢。如果实在差太远，勉强也没有意思。
　　现在武仪春明确表了态……
　　武媛挺高兴的。
　　武仪春看着她，也笑道，“主要是你姑父也说……你啊，太聪明了！脑瓜子比我们大人还厉害！”
　　武媛挺不好意思的。
　　——她的脑子并没有多厉害，只是加持了“经历过前世”这个金手指。
　　武仪春叹道，“阿媛你不晓得吧，省城里好多单位现在已经开始搞转制了，转制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是国营单改制为民营单位。沈书记呢，是主管扶贫工作的，也分管经济。最近他不是总来咱们这儿嘛，恐怕也跟改制有关。”
　　见武媛点头，武仪春这才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厂子还是国营单位啦，但我估计距离改制也不远了。咱们厂长石彪的调令都已经下来了，他要是一走啊，上面再派个人下来当厂长，铁定就是要趁机搞转制了……”
　　“你姑父的意思呢，毕竟我们这厂子的效益还可以，一旦从国营转为民营的话……他也有点儿想竞争一下！”
　　说到这儿，武仪春又道，“但是咧，厂子里好多人都跟你姑父想得一样！但问题就是他们几个还有点儿小摩擦！所以啊，要是你姑父竞选不上，铁定这份工作就没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王二叔和王三叔……”
　　武媛再次点头。
　　——有人就是江湖，是江湖就免不了斗争。
　　二姑武仪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姑父王干有点儿太沉默寡言、又不擅言辞了。跟他不对付的那几个人，武媛也知道……在她的印象中，那几个人的专业技术远不及王干，但很会做人，嘴巴特会说，很会忽悠人的那种。
　　所以说……
　　二姑两口子留条后路也是对的。
　　果然，武仪春说道，“你姑父昨晚上就跟我说，难得你有这么好的点子，不如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咱先做好两手准备，万一我们在厂子那边儿讨不着好，至少在你这儿还有条退路不是？唉，你姑父也是压力大！你想想，他要是成不了事儿，肯定连累俩兄弟啊！”
　　看着二姑心事重重的样子，武媛点了点头。
　　武仪春拿了一张写满了字儿的信笺纸，交给武媛，又道，“昨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了一宿，这大约就是个章程，你拿回去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咱们啊，亲兄弟明算帐！有什么问题呢……都是可以谈的，我和你爸爸的关系，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总之……大家就是要畅所欲言嘛！”
　　武媛只粗略看了看信笺上的内容，便露出了笑容，“谢谢二姑！晚上回去我问问我爸爸！”
　　在王家写完作业，武媛姐妹俩回了家。
　　吃过晚饭以后，武媛拿出了二姑手写的那张纸，召开了家庭会议，“爸爸妈妈、阿婆，咱想买楼开商场的事儿，我和二姑说了，你们看，这是我二姑拟的、咱们几家合作的单子……”
　　原来，武仪春在单上写着，商场的股份一分为四：武向东占40%，王干和他的俩兄弟各占20%，各家出资如股份，然后纸上还用铅笔罗列着众人的职位和职权管理：
　　董事长武向东，总揽一切事务，包括但不限定于业务工作。
　　行政主管武仪春，主管公司条例的拟定和一切行政要务。
　　人事主管王二婶，管理职工档案以及招工、辞退、培训等工作。
　　财务主管王三婶，负责税务、薪金、资金保管等工作。
　　后勤主管田娇娇，总揽一切事务，包括但不限定于业务工作。
　　武向东是完全啥也不懂，就听到小女儿喃喃念着“总揽一切事务”……
　　“姑娘，这到底啥意思咧？”武向东问道。
　　武媛笑道，“意思就是，二姑负责跑各种证件的问题，以后要是有啥卫生检查啊消防检查什么的，也由她出面！王二婶负责招工，以后要是有亲戚想来给咱打工，咱看得上就跟王二婶说一声，录取了就行。要看不上的、也跟王二婶说一声，就由王二婶来当恶人……王三婶呢就负责管帐，咱以后不是靠收租吗？租子能不能顺利收到手就得看她的……”
　　武姿急道，“姐，那事儿都被她们干完了咱负责啥呀！”
　　武媛道，“咱们负责招商！啥叫招商知道吗？”
　　武姿茫然摇头。
　　“就是咱们得想法子让别人来咱商场租铺子！还得想点子怎么把商场管好、怎么打广告让镇上的人都知道咱这儿开商场啦，你们快来买东西……别人上咱们商场租了铺子做生意，这生意一好，咱就可以提高铺租……是不是？”武媛笑道。
　　此言一出，家里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武阿婆画龙点睛，“就算人上咱商场租了铺子生意不好的，咱也照收租子，对吧？”
　　武媛笑道，“那我们还是要希望大家都好的！”
　　阿娇开始算帐，“咱占40%的股，那也就是说，赵老板那楼开价十万……咱得出四万？”
　　武媛摇头，“我和二姑商量过了，目标价是三万左右。二姑认识赵老板的老婆，咱们这边能跟二姑她们达成协议的话，二姑会去找赵老板的老婆谈这事儿的……”
　　众人一听，不禁松了口气。
　　阿娇道，“那三万的40%……就是一万二！哎，这比四万强！”
　　不料听了妈妈的话，武媛却面露愁容，“一万二是比四万强，可咱也没有啊！爸爸马不停蹄的跑了一个多月，到现在咱连四千块还没挣够呢！”
　　阿娇一滞，埋怨道，“早知这样，我和你爸爸结婚时候添的那金三样就不该买的！哎哟怎么办啊！要不我把那金三样儿和布……转手买了？应该也能筹上个七八百！”
　　武向东挠头道，“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借到钱……”
　　武媛叹气，“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她还有个法子，就是再央求二姑，向二姑打借条借钱。等以后商场挣了钱，再用挣回来的钱还给二姑。
　　可这么做，也不大好。一是给二姑增加了负担，二来也平白让人看不起，怕被人说自己一分钱没有哩、还开公司开商场，整一个空手套白狼！
　　结果……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只见到武阿婆阴阳怪调地来了句，“就你们这样儿的，一分钱没有还想开公司当啥董事长哩！不就是弄个皮包公司来空手套白狼吗……哼！”


第86章 
　　武媛默了一默，突然扑进了武阿婆的怀里, 娇滴滴地说道, “阿婆！可是家里这么穷！咱们不空手套白狼的话……那怎么办啊！”
　　阿娇与武向东对视了一声, 没吭声。
　　武姿却一脸的惊讶！
　　——还是姐姐厉害啊，阿婆厉害得就像老虎一样！姐姐居然敢在老虎怀里撒娇！
　　再看看武阿婆呢……
　　她居然是一副得意洋洋又挺享受的样子？
　　阿娇很少捱武阿婆的骂，所以她的胆子比武向东和武姿大些, 便打趣道, “……阿媛你求求你阿婆咧, 说不定你阿婆有办法！”
　　武媛当然听得出，这是妈妈在开玩笑呢！
　　再一看……
　　阿婆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于是，武媛就哼哼唧唧地说道，“阿婆！阿婆……那你说说, 怎么办咧！”
　　她生平没有向任何人撒过娇……
　　这还是头一回在阿婆怀里作小儿女姿态。
　　这种感觉嘛……
　　怎么说呢, 呃，好像还……还挺好的？
　　武阿婆也不吭声，就由着武媛摇晃了好几下，“享受”得够了, 这才说道, “……你有四千，是吧？还差一万？”
　　在阿婆怀里撒撒娇还是可以的。
　　但一说到钱, 武媛再一次变得忧心忡忡，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愁道，“是呢！哎, 这一万块……说不定最后咱还得向二姑借……”
　　武阿婆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大声说道，“借什么借！不许找人家借！一分钱也不能去借！”
　　她这么一发火，大伙儿都不吭声了。
　　武阿婆转过头冲着武向东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你有事儿没事的就找人借钱，你让人家怎么想？啊，人家帮着你介绍工作、帮着安排你的小孩儿上学、帮你找了兑券的副业、还帮着你们跑结婚证的事儿……现在你还要人家帮着你发财？她欠你的？”
　　武向东像只鹌鹑一样低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吭。
　　阿娇当作和事佬，“娘，别骂他了……要不，就算了吧！阿媛啊，这有钱人呢，他有他的赚钱法子！咱没钱的人呢，也有没钱的赚钱法子……咱就做点儿小买卖吧……”
　　还不待武媛开口——
　　武阿婆再一次威风凛凛地打断了阿娇的话，“……不行！”
　　众人被吓了一跳！
　　武向东虽然愧对武阿婆，但还是很维护老婆的。看到老娘吼老婆了，连忙护短儿，“娘啊，咱借钱也不是、不借钱咱也没有啊！那这怎么搞……”
　　说着，他又小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你有钱似的！”
　　武阿婆傲然道，“谁说我没钱了？”
　　众人一呆，目光齐齐聚在了武阿婆的身上，又皆尽想道——你不是在外头流浪了十年、讨了十年的饭么？能有啥钱？而且家里现在的缺口可是一万块啊一万块！
　　武阿婆轻蔑地看了武向东一眼，傲然吩咐道，“过几天你倒个班儿吧，跟我去一趟周县。我在那儿还有幢房子，把房子卖了……应该能够一万块。”
　　周县是个隔壁县，也是武阿婆亲生娘家的所在地。
　　可众人却惊呆了。
　　——阿婆居然有一幢楼？
　　她、她都穷到流浪、拾荒、讨饭的地步了！居然还有一幢楼？
　　那她如果能有一幢楼的呢，怎么还出来流浪呢？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感到惊诧的！
　　因为最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阿婆居然愿意为了这个家，把她的一整幢楼给卖掉？？？
　　武向东结结巴巴地问道，“娘啊，你、你咋还有幢楼呢？”
　　“怎么就不能了？”武阿婆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说道，“当我和你一样，穷到卖苦力、穷到要饭？哼，我能和你一样！”
　　武姿也愣了好一会儿，说道，“可是阿婆……你不就是个要饭的么？”
　　阿婆勃然大怒，“呸！你才是个要饭的！你们全家都是要饭的！”
　　武姿不怕死地来了句，“可我和我姐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不就找我们要饭啦？！”
　　阿婆“哼”了一声，下巴扬得高高的，“是啊，当时我就问问而已，怎么啦？！要你俩肯给我吃的，那我不就省了一顿饭钱！讨得到饭，那也是我的本事……像你？连饭要不到，哼！没用的丫头！”
　　众人哭笑不得。
　　这时武向东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叫嚷道，“娘啊！可不能啊！就算你在周县还有幢楼，那也绝对不能卖啊！总得留着养老用吧？”
　　众人又是齐齐一怔。
　　武阿婆听了，不禁怒从中来！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冲到武向东身边，举起了巴掌就往他身上招呼，又大骂道，“我养什么老！靠什么养老！你踏马滴不是一早就说好了要给我养老送终吗？现在又想把我推回周县去？”
　　“我踏马还回周县做什么？啊，你说，我回去做什么！那房子现在住了先前那女婿和他后来的婆娘一家……现在我还没死、得赶紧把那楼收回来，要不然……你想白白送给人家啊？”武阿婆一边揍武向东，一边骂道。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武向东被老娘打得嗷嗷直叫，又不敢还手。
　　阿娇心疼自家男人，连忙上前拉住了武阿婆，又劝，“……娘啊，你就歇歇吧！真打死他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以后我不靠你！我靠阿媛！”武阿婆气呼呼地说道。
　　武向东一听，连忙说道，“娘啊，咋这么巧！咱俩一样儿一样儿的啊，以后我也要靠阿媛的……”
　　此言一出……
　　众人先是齐齐一愣，然后都笑了起来。
　　武媛抚额。
　　——她怎么有这样的活宝爹！
　　不过，这买楼开公司的一万块钱的差价，似乎有了门路。
　　武媛心下感激，拉住了阿婆的手，说道，“婆婆我就不说什么啦，以后靠不着我爹呢，你还能靠我！”
　　在这个家里，武阿婆最恨武向东，最心疼武媛，毕竟武姿和阿娇是亲母女，但武媛这孩子……聪明是够聪明、也踏实，可她无论跟谁都是隔了一层的，就像她武丽红一样！
　　话虽如此，但阿婆还是有点儿心疼自己的最后一点儿棺材本，便说道，“好啦，反正我也老了！手里也就捏着那么最后一点子钱！以后你们再想图我啥也没有了……”
　　“谁说的！”武媛不承认，“老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家阿婆浑身都是宝咧……不是我说，咱们这个家，哪儿能不靠阿婆呀！”
　　武姿点头表示同意，“上回我去厂子外头玩儿，以前欺负过我的张小毛看到我都不敢吱声了……说我家阿婆太厉害、所以他不敢惹我！不过，刘小明还跟原来一样坏！他把我的铅笔盒连着里头的铅笔和橡皮都给抢走了！要不是阿珊送给我一个她用过的旧笔盒、阿珩送我两支铅笔的话，我后来都没得用了……”
　　越说到后来，小姑娘的语气就越委屈。
　　“刘小明是吧？哼哼，我记着了！”武阿婆目露精光，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把周县的房子处理了，这就回来解决刘小明！”
　　阿娇劝道，“娘啊你就别管啥刘小明刘大明了……这多大点儿事儿！”
　　武阿婆怒道，“那怎么成？我家的人……捱得苦、捱得穷，就特么不能被欺负！”
　　阿娇再一次被怼……
　　武向东为了救场子，急忙使了一招“声东击西”，问道，“娘啊，咱们啥时去周县哪？”
　　武阿婆果然不再纠结刘小明了，说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啦！阿媛急等着用钱不是？”
　　武向东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晚上就去一趟门卫室，先跟他们说一声，干脆我直接请假，后面再慢慢补回去！咱们明天就走，反正明天我本来就补休！”
　　“成！”武阿婆爽快地应道。
　　当下，武向东就出门去门卫室那儿请假去了。阿娇和武媛则在张罗着给武阿婆和武向东收拾行李……
　　夜里睡觉前，武媛因有些放心不下，又嘱咐了父亲好多事儿——出门在外，顶顶重要的是他和阿婆的一日三餐，穿衣保暖。阿婆肠胃不好，吃不得硬的、吃不得冷的，这得注意；还有阿婆腿脚不好，拐杖要随身带、风湿药膏也得带上几块……
　　武阿婆看不上武向东，嗔怪道，“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啥，还不如直接跟我说……”
　　武媛一噎。
　　她只得又交代武阿婆，“到了那边儿，打长途电话方便吗？”
　　武阿婆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可以，我那房子是在镇上，找个小卖部打电话，应该问题不大咧！”
　　“那咱们就约好了，每天晚上七点半，阿婆你得打个电话到我爸爸的门卫室去。我和妈妈、妹妹会在门卫室那儿等。你和爸爸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儿，都得跟我们说上一声……”武媛谆谆叮嘱道。
　　刚开始呢，武阿婆是嫌武媛啥事儿都交代武向东、为啥不交代给她！
　　现在武媛交代给她呢，她又觉得不耐烦了。
　　“知道了咋这么多事儿呢！快睡觉吧，明儿不得四点起来赶车！”武阿婆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叹气。
　　没法子，她只好又重新嘱咐了爸爸一次，又拿出三百块钱递给了爸爸。
　　第二天一早，武向东背着行李，带着武阿婆出了门。
　　当天晚上，武媛、阿娇和武姿吃过晚饭就去了武向东上班的门卫室那儿等电话。
　　七点半，武向东果然打了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人他和阿婆已经到了，阿婆的房子好大，一幢足有四层楼、顶楼还被加建了一层，所以是五层！而且位置还挺好，在镇上镇中心的位置！还有啊，其实阿婆也不是一直在外头流浪的，以往她是每到冬天天冷了就回去，春天就离开家四处走……
　　今天他们有跟阿婆的前女婿谈卖房子的事儿。阿婆开价要五万，说一层楼值一万，阿婆的前女婿倒是想筹钱买下来，但他老婆不肯，一直在劝阿婆留下来跟他们一起住，还说会赡养阿婆、以后给她送终什么的……
　　总之今天可能是武阿婆和武向东的出现太突然了，所以阿婆的前女婿完全是措手不及的样子，卖楼的事儿没有进展。
　　武媛安慰爸爸，又让爸爸好好照顾阿婆的衣食住行。
　　第二天，武向东依旧准点儿打电话回来，说阿婆的前女婿请了家里的老人（阿婆亲生母亲家的亲戚）来跟阿婆谈了，阿婆同意降一万块钱，对方现在正在拼命筹钱，大约还过上三五天。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武向东也有准时打电话过来，继续说起周县那边的情况。
　　总之就是阿婆的前女婿是认帐的，但前女婿现在的老婆想赖帐。不过，女方好像也拧不过。所以男方一点一点儿到处去借、听说还变卖了一些家产，最后凑了个三万二千块钱，就再也凑不出来了。
　　武媛在电话里劝说爸爸和婆婆道，“人家肯认帐的，那就已经很好了。谁没个难处呢！不如剩下的钱就让那边儿的叔叔写下借条来，等以后人家宽裕一点儿了咱们再去要帐！”
　　要依着武阿婆的性子，再加上素日里与前女婿的现任老婆也是积怨颇深……她肯定是得理不饶人的！
　　但在周县呆得久了，阿婆有些不耐烦，想这边儿的家了。
　　于是，她也就听了武媛的劝。
　　武向东和武阿婆在周县又呆了几天，在那边家族老人们的见证下，拿了阿婆前女婿摁过手印的借条，又去镇上的房管所登记了过户手续……还顺带着把武阿婆的户口从周县迁了出来，准备落到这边武向东的户口上来……
　　知道周县那边儿的事儿解决了，武媛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87章 
　　武向东和武老太那边儿的事情进展得不算太顺利，但好歹也算是有了最后的解决办法。
　　可武媛和二姑在这边, 却遇到了大｜麻烦。
　　——本来武仪春和武媛、以及俩妯娌商量好了以后、达成了统一口径, 于是她就急匆匆上了趟县城的医院, 找到袁芳谈起了那幢旧楼的事儿。
　　可是，武仪春却没能办成这件事儿！
　　武媛也是听二姑说的：
　　袁芳的家族条件还可以，父亲是个老红军, 母亲则目不识丁。但组织上还是给她妈妈安排了工作, 后来袁妈妈退了休, 袁芳就顶了母亲的职，进入了汽配厂当工人。这赵大勇呢，那是真正的往上数十八代，全是贫农！全靠他长得还可以、嘴巴又会说, 这才俘获了袁芳的芳心。
　　袁芳不顾家庭阻力, 非要跟赵大勇结婚，为这事儿父母还跟她断绝了关系。两人结婚以后，赵大勇都没有工作，全靠袁芳在厂子里的那点儿工资。袁芳的哥哥看不得妹妹受苦, 后来想法子接济了妹妹一笔钱。赵大勇拿着大舅哥给的这笔钱, 当起了倒爷。
　　没几年，赵大勇就响应国家政策, 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再后来，袁芳也不想在厂子里呆着上班了，就让赵大勇拿钱出来买幢房子，两口子本来想开个高档饭店的。
　　可房子刚买下来……
　　赵大勇就被那个小妖精给迷住了。
　　也幸好, 夫妻俩当时买那套房子的时候，感情还算可以，赵大勇就把房子记在了袁芳的名下。
　　后来赵大勇被那个小妖精给迷上了，也没心思再打理生意。天天胡吃海喝还鬼混的，很快就败光了家产。
　　现在，夫妻俩的共同财产……大约也就剩下了那幢楼。
　　所以这局面就变成了——袁芳不肯离婚，因她还想打败小三、挽回这段婚姻；赵大勇倒是很想离、奈何又舍不得这幢房子。
　　武仪春去医院看望了袁芳好几次，先是套近乎、再是动员她卖房。
　　但在这个时候，这幢楼已经是袁芳最后的一点儿倚仗了……不同于赵大勇的坐地起价，袁芳她是死活不肯卖啊！
　　这事儿让武仪春伤透了脑筋。
　　——要想劝袁芳卖房子，基本等同于劝她离婚！
　　可在这个年代，离婚是件可耻的事儿。再加上受根深蒂固的“宁教人打崽、莫劝人分妻”传统思想的影响……
　　虽然武仪春也含沙射影地略劝过袁芳几句，但她和袁芳的关系也不算太熟，这劝离的话……武仪春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日子就这么耗了下去。
　　直到武阿婆和武向东马上就要从周县回来了……
　　武媛和二姑只能暂时作罢。
　　话说武阿婆和开向东走了这么七八天啊，好不容易今天要回来了！
　　阿娇憋足了劲儿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有阿婆爱吃的、炖得烂烂的猪蹄膀；也有武向东爱吃的、好下酒的香辣牛肉；更有女儿们爱吃的酸甜炸肉丸和蒸水蛋什么的……
　　一大桌丰盛的菜办好了，又凉了……
　　可阿婆和武向东还没回来。
　　娘儿仨简直望眼欲穿！
　　最后武媛和妹妹实在忍不得了，就跑去厂子门口张望着。
　　直到夜里快八点多，姐妹俩才远远地看到爸爸和阿婆的身影！
　　“阿婆！爸爸！”
　　“噢噢……爸爸回来了！阿婆回来了！”
　　姐妹俩拍着手儿笑了起来，又朝着父亲和婆婆跑了过去。
　　跑得近了，武媛才注意到，阿婆和爸爸都风尘仆仆的，但精神极好。
　　阿婆看到了姐妹俩，笑眯了眼，当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糖块递给姐妹俩，又问，“阿婆不在家的时候……你俩乖不乖呀？”
　　武姿小孩儿心性，抢着献宝道，“乖！乖着呢！阿婆我考试第一名呢，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分！”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我和姐姐都是一百分，我俩并列第一……”
　　“哟！真的啊，那确实乖！乖得很哟！来，阿婆再给你两块糖啊！”说着，武阿婆又摸出了几颗用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包着的糖块，分给武媛和武姿以后，她笑着还摸了摸武姿的头。
　　武姿给高兴坏了！
　　她含着嘴里甜津津的糖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天真地问道，“阿婆！你啥时候再出门啊……回来还给糖块吃好不好！”
　　武阿婆用手指戳了戳小孙女儿的头，恨恨地骂道，“下次再出门，回来给你带辣子，辣死你！”
　　武姿吐了吐舌头，含着糖块飞快地跑了。
　　武媛则扶住了奶奶，关切地问道，“……阿婆做什么走路有点瘸的样子？关节痛？”
　　武阿婆叹道，“嗨！那边啊，见天的下着毛毛碎雨！我那棉鞋子质量不好还是咋滴，到周县的第一天就沾了水，鞋底掉了！我就喊你爸爸给我买了双新棉鞋咧，又是个滑底子，出门怕滑倒哩，我就一直也没出门……这边没下雨啊？”
　　“没有，这边大晴天呢！”武媛答道，“所以还是这边儿适合阿婆住，对吧？啊……我不让你带了风湿膏过去么，没贴？”
　　“哎哟那边洗澡都不方便，现在天气冷了吧我穿得又多，想贴个膏药还得先脱裤子……好嘛我也怕麻烦，别说是贴药膏了，在那边呆了八天，我都没过澡，也就你爸爸天天倒水给我烫烫脚！哎，等回了家啊我得好好洗个澡！”武阿婆说道。
　　武媛就有些心疼，“不是让你们住招待所吗？怎么不方便洗澡呢？招待所不是有公共浴室的？在公共浴室里洗澡……应该不会冷呀！”
　　“就是没在外头住！”武阿婆答道，“……我那娘家老姐姐啊，她不让我住外头，说我这是回娘家呢，还在外头住个招待所？这不是存心害她得被人戳后脊梁骨么！”
　　“所以啊，我和你爸爸就住她家了！我还好，跟我那老姐姐挤一张床，你爸爸可怜哦，这么冷的天他还打地铺！我看你爸爸啊，他连睡觉都穿着棉衣咧！”
　　说着，武阿婆又一脸的鄙夷，“嗨，我那个老姐姐啊，你该叫她……姨婆吧！她那个家啊，还是单位分的房子呢，啧啧！比咱家还小、还乱！”
　　“咱家才不乱呢！”武媛反驳道，“不信阿婆回去看看……这几天我和妈妈妹妹一块儿收拾，在咱们房间里添了个柜子，现在放东西也方便了……”
　　说话之间，众人回到家里。
　　武姿先一步跑回了家，告诉了妈妈；所以阿娇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脸盆、毛巾等物……
　　武阿婆在武媛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用热帕子好好洗了把脸，换上了家里的厚棉底拖鞋，又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冷热适中的温水，这才舒了口气，叹道，“……这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
　　阿婆说她这几天在她老姐姐家都没吃好。她老姐姐身体不大好，三高，饮食得清淡。所以，一向爱吃肉、恨不得顿顿有肉吃的阿婆不得不跟着吃了七八天没油水还没盐的菜……
　　武向东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这俩就跟比赛似的，你一碗、我一碗叮叮当当地扒着饭……
　　那一整锅饭很快就见了底！
　　阿娇飞快地跑去煮挂面……
　　最后，一家子又就着清水挂面吃起了菜。
　　武向东一口气吃了个半饱，这才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他和阿婆在周县的际遇……
　　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天，阿婆就说要洗澡。
　　阿娇连忙提了热水、送进洗澡房，又招呼阿婆洗澡。
　　武向东避到了外间去。
　　武阿婆在里间除去了外头穿的棉衣，然后解下了一件薄料子的棉背心。那薄薄的棉背心看起来轻飘飘的、实则份量还挺重？
　　阿婆将之扔给了武媛，说道，“喏，这里头就是三万二，拿去吧！还有三条借条，两张三千块的，一张两千块的，你也给我收好了。”
　　“别可忘了，每隔俩月就要去问问！那剩下的八千块钱啊，怎么滴也要在我那老姐姐还活着的时候要回来……要不然啊，就怕到时候没有老家伙压着，那臭婆娘会翻脸不认帐哩！”武阿婆一边除衣，一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武媛捧着犹带着阿婆体温的棉背心，深呼吸一口中气，心中激荡万分。
　　“阿婆……”
　　她刚一开口，武阿婆就觉察到了她声音中的哽咽。
　　阿婆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快把你那点子眼泪给我收回去！以后要记着，万事都有你阿婆我在呢！有我在，你就不许哭！把所有的眼泪全都攒起来，以后等我老了、死了……你再哭！”
　　武媛强忍住了眼泪，又认真点头，强笑道，“阿婆长命百岁！我怕是……也没啥机会哭了。”
　　阿婆哈哈一笑，“长命百岁？不行……不行！那我也不想当祸害！长命百岁的、那叫遗臭万年！我啊，哎！我其实就是不服气！你说我这辈子这么惨……怎么我喜欢的人，就一个一个的都没了呢？”
　　“唉，所以阿媛啊，你可要争气啊！为了阿婆你也要争气哦！阿婆也不求你要发什么大财、要多有出息！可你必须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你阿婆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儿，不该是我亲近的人和我喜欢的人遭报应啊！”武阿婆叹道。
　　武媛拼命地咬住了下唇。
　　“哎哟阿媛啊，快过来帮我脱下裤子，哎哟我这老寒腿哟！都僵啦！”原来武阿婆想脱棉裤，奈何膝盖弯不下去，只得叫了孙女儿过来帮忙。
　　武媛心疼万分，遂将那沉甸甸的棉马夹收好，先服侍阿婆洗澡。
　　等到阿婆洗完澡，武媛才拿出那件棉马甲，从口袋里掏出了三迭半的百元钞票和那几张借条，先是仔细地数了数钞票，然后又把那几张借条给收好了……
　　“阿婆，咱留出一万二的钱和二姑她们搭伙做生意！剩下的钱……明天中午我和你去一趟银行，用你的名字开个户，把剩下的两万块钱存进去咧！”武媛说道。
　　武阿婆不屑地说道，“银行靠得住个屁咧！还是你收着吧！”
　　武媛道，“不成，这笔钱非得存进银行去！好歹还有点儿利息！”
　　“随你！”阿婆说道，“你不是要拿着这钱来做生意嘛！不如你拿去存着，方便些？”
　　武媛笑道，“那怎么行！阿婆的这些钱，是咱们最后的家底啦……只有存在阿婆的银行｜帐号里才是最稳妥的哩！”
　　武阿婆爱听这个，闻言就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好咧！”


第88章 
　　这下可好。
　　武媛想买下那幢旧楼，改造成商场的。
　　刚开始的时候, 就发愁没钱买楼；现在好不容易筹到了钱以后呢……人家又不愿意卖楼了！
　　那赵大勇和袁芳不肯卖楼, 就连精明能干的武仪春也无可奈何！
　　一转眼就到了星期天, 武媛一家子和武仪春一家子齐齐上了县城。
　　这一来呢，武媛想跟着二姑去县城医院，看看袁芳, 想试试能不能再劝一劝袁芳；二来呢, 是冬月已至、腊月将近, 武家一大家子也有点儿想上县城来办点儿年货。
　　于是，除了武媛和武仪春之外，两家人齐齐去了上回阿娇批发布匹的那个批发市场……
　　而姑侄二人则倒了两趟车，终于来到了县医院。姑侄俩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部称了二斤苹果、二斤桔子, 又买了一袋奶粉、一瓶麦乳精, 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找到了住院大楼，又匆匆上了楼。
　　袁芳住在大病房里，一间病房里就有四个床位、睡四个病人，另外每个病人还有个陪床的……所以一间不大的的屋子里一共住着八个人, 可想而知, 条件和环境有多差！
　　可找到了袁芳的病房以后，武仪春和武媛却扑了个空。
　　给袁芳陪床的是个中老年妇女。武仪春喊她做琴婶。琴婶告诉武仪春, 说袁芳的女儿莉莉来了，所以母女俩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去了。说着，琴婶又问武仪春，是在病房里等袁芳回来、还是自个儿去花园找？
　　见病房里乌烟瘴气的, 武仪春便将拎来的礼物交给了琴婶，带着武媛离开了病房。
　　“也是可怜咧！袁芳住院，也没个亲人来陪房。她和赵大勇闹得僵，赵大勇根本就不管她。她又一向跟她婆婆合不来！这个琴婶，本来是袁芳父母家的保姆，也是她妈妈心疼她，才每天派这个保姆过来看看她的……”
　　一边走，武仪春就一边对武媛说道。
　　武媛点点头。
　　县医院是县城里最好的医院，没有之一。
　　医院里有个不太大的花园，但因为已经进入冬月了，花园里也没啥花；而且也因为天气太冷，在花园里的散步的人很少。
　　武仪春继续说道——
　　“袁芳和赵大勇生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放在袁芳父母家，女儿在县一中读高中，平时寄宿。这都快放寒假了，依我看啊……哎！”
　　武仪春说到这儿，突然伸手一拦，示意武媛停下。
　　不明就理的武媛停下了脚步。
　　武仪春正伸长了脖子朝前头看去……
　　武媛也跟着朝前看去。
　　但她因为身材矮小，前头又有小树遮住……
　　武媛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不远处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武仪春拉住了武媛，示意她往后退。
　　武媛顺从地跟着二姑躲到了一旁的小假山后。
　　男：“……哎呀宝贝儿你得讲理啊，什么叫我没给你钱！昨天不还给你买了大衣和口红！刚又给了你二百块钱！这已经是我手里最后的二百块钱了！刚我女儿找我要钱我都没给……”
　　女：“二百？赵大勇！你给我二百……就觉得已经够了？”
　　男：“不就是打个胎！二百块还不够？”
　　女：“赵大勇！这不是二百块钱够不够打胎的问题！你就不为我想一想？我、我没名没份跟了你快三年了！还打了两次胎！医生说我要是再打胎……以后我就生不出孩子了！”
　　男：“生孩子有啥好的！就我俩不好么……你爱我、我爱你，这不就够了！”
　　女：“不够！我告诉你赵大勇，今天！就今天！在我和黄脸婆之间你必须选一个！”
　　男：“宝贝啊我选择谁你还不知道嘛！”
　　女：“那你跟她离啊！离啊！你跟她离了……我就嫁给你！”
　　男：“不是……宝贝儿啊，你知道的，不是我不肯离，是她不肯离啊我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了，她爸身体不好……”
　　女：“她爸身体不好，那我爸身体好？你咋不顾着我爸爸呢？”
　　男（小声嘀咕）：“她爸是老红军，你爸是贫农……人家那退休工资和福利……你爸能比么？”
　　女（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男：“没、没啥！宝贝儿啊你听我说，咱先回去好吗？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女：“不行！！！你不就仗着她有个好爹、还给你生了俩孩子么！我告诉你赵大勇，我、我也怀孕了！她孩子是你孩子、难道我孩子就不是你孩子了？”
　　男（压低声音）：“嘘——你小点儿声行嘛！”
　　女（哭）：“赵大勇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对得起我嘛！你要是再不跟她离，我、我就上她家闹去！她不就仗着有个好爹吗？她爹要是被她气死了她还算老几！黄脸婆一个……留不住男人她还有脸留？也不看看她长什么样儿！我要是她我早就一头撞死了我！”
　　听到这儿，武媛已经很清楚，正在吵架的这一对男女，正是赵大勇和他的情妇。
　　——渣男贱女有啥好看！
　　武媛一点儿也不想关心这俩货，便抬起头看向了武仪春，有心想提醒二姑，还是早点儿办正事儿要紧。
　　可是，武仪春却一脸的八卦表情，还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武媛有些无奈。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
　　假山的另外一头，好像也有个人站在那儿？
　　——怎么？还有人跟她和她二姑一样，也在这偷听墙角么？
　　武媛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
　　果然，在假山的另外一头，一个面色腊黄、穿着病号服的中年女人正扶着假山站着，整个人摇摇欲坠了……
　　另外还有个衣着朴素的纤瘦少女正扶着她，亦是满面怒容。
　　武媛心念神动。
　　她走过回到武仪春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赶紧退出来……
　　还没听够八卦的武仪春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出来了。
　　只是，她刚一退出来，就顺着武媛的指点，看到了躲在假山另外一边的儿那中年妇女、以及扶着中年妇女的那个少女。
　　武仪春一见二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武媛便猜到了……
　　那一老一少两个女的，应该就是赵大勇的妻子袁芳和女儿吧？
　　听着假山前头赵大勇和那个小妖精之间的对话内容已经从刚才的“你必须和她离了婚再和我好”，发展到现在“我是真的好爱你没有办法离开你要不你离开我吧”……
　　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循序渐进！
　　小妖精的演技着实不俗。
　　武媛也因此有了一个猜测！
　　——赵大勇的情妇应该知道袁芳就在县医院住院，但她还要把赵大勇引到这里来，并且还要那么大声地跟赵大勇争吵，其实是故意想让袁芳知道的吧？
　　武媛扯了扯二姑的衣角，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先朝二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冲着袁芳母妇女的方向指了指，最后用食指和中指当成了一个正在行走的小人儿的两条腿比划了一下……
　　武仪春思忖片刻，点头。
　　姑侄俩悄悄地走到了假山的另外一头……
　　这时，赵大勇的情妇……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勇，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体会你的辛苦、理解你的为难！大勇，我真的不想让你难做，所以……你放手好不好？让我走！让我带着你的孩子……远走高飞！这一次，我不会打掉这个孩子，大勇，我要为你生个儿子！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以后没有你的日日夜夜，我、我就带着孩子过！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绝对不给你添半点麻烦的！”
　　赵大勇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哎哟可别啊宝贝儿！你这是想心疼死我么！宝贝儿……宝贝儿啊！我的心肝儿肉啊，别哭！你别哭成吗？宝贝儿我爱你！我爱你……”
　　听着这么露骨的话，躲在假山后头的袁芳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女儿赵莉莉更是气愤难当！
　　就在赵莉莉忍不住要挺身而出的时候……
　　武仪春上前，拉住了袁芳。武媛也上前拉住了赵莉莉……
　　袁芳母女齐齐转头，见到了武仪春与武媛，不由得齐齐一怔！
　　武仪春给袁芳使了个眼色。
　　袁芳犹豫了一会儿，顺从地被武仪春从假山后头拉了出来……
　　武媛也牵住了赵莉莉的手，拉着她、跟在袁春二人身后悄悄地离开了。
　　四个女人急急地离开了那儿。
　　想着病房里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而外头又冷、袁芳还是个病人……最后武仪春索性带着袁芳母女去了医院门口的一家看上去还挺大的饭馆。
　　这会儿是早上九点多，吃早饭的人挺少。
　　而且饭馆只有一楼开门营业、做点儿早饭生意，二楼的雅座压根就没开。
　　武仪春跟老板说了一声，带着袁芳直接上了二楼。
　　武媛则站在一楼，点了三碗肉酱汤米线、一碗瘦肉粥、并几个肉包子。付了钱以后，她又守着老板娘煮好了米线、还帮着添好了粥，这才和老板娘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蹭蹭蹭地上了楼。
　　武仪春、袁芳和赵莉莉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袁芳正趴在桌上呜呜的哭、哀哀欲绝；赵莉莉坐在椅子上、两眼呆滞地看向了玻璃窗外，武仪春则静静地陪着她们、一言不发。
　　武媛和饭馆老板娘把早饭放下……
　　老板娘离开了。
　　武媛对赵莉莉说道，“姐姐，不晓你喜欢吃什么咧，肉酱米粉可以吧？”
　　赵莉莉转过头，看向了武媛。
　　她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我不挑食的。”
　　说着，她低下头，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酱米粉。
　　泪水顺着赵莉莉的面庞，吧嗒吧嗒地淌进了汤碗里。
　　“姐姐……”武媛轻唤了一声。
　　赵莉莉抹了一把眼泪，呜咽着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只是、只是被饿坏了！呜呜呜我上个星期就已经没有生活费了，找同学借了两角钱，买了四个馒头……一天三顿饭，每顿只敢吃小半个馒头……呜呜呜！”
　　“妈，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要钱的，结果我医院门口遇到我爸和……那个女的！我找我爸要钱，他说他没钱、一分钱都没有！可是你听听啊，你刚才听到没有！他给那女的买大衣买口红还给她二百块钱！可他女儿连饭都吃不上了他一分钱不给！”
　　“妈！你干嘛不跟他离婚？你还在痴心妄想着他回心转意？”赵莉莉冲着袁芳吼叫道。
　　袁芳趴在桌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武仪春劝道，“莉莉！莉莉……你别激动，你妈病着呢！有什么话好好说，毕竟是亲母女不是？”
　　武媛也道，“姐姐，你别生气。肚子饿了我们就吃汤粉好不好？趁热吃……现在天气冷呢，不趁热吃的话，一会儿就冻成油垢子了。”
　　赵莉莉哭着对武媛说了声，“小妹妹，谢、谢谢你！”
　　说着，她就拿起了筷子……
　　因为伤心，花季少女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并且还嚎啕大哭了起来；又因为饥饿，纵使心中难过，却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吃起了汤米粉……那模样儿简直狼狈至极！
　　武媛心里很不好受。
　　没一会儿，赵莉莉就把一大碗肉酱汤米粉给吃完了。
　　武媛把自己面前的汤米粉推到了她面前，解释道，“姐姐，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了。”
　　赵莉莉没动、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米粉……
　　武媛便又说了一句，“……再不吃就凉了。”
　　赵莉莉抽噎了几声，含泪又对武媛说了声“谢谢”，开始吃第二碗汤米粉。
　　这时，袁芳终于抬起了头。
　　憋了一肚子火的武仪春也顾不得许多，开口埋怨道，“袁姐，不是我说你……你啊，怎么就一心一意地还要陷在这泥潭里头呢！哎，我虽然是你的后辈，可今天……你就是不爱听、我也要说句公道话！”
　　“早年间我就听说，你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跟家里人闹掰了！袁姐啊，你有没有替你父母想过，为什么他们不让你嫁？因为他们是过来人啊！”
　　“好嘛，这人哪，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以前的事儿，就算了吧！咱就看现在——可你看看啊！以前呢，是你父母不让你嫁、你偏要嫁！现在呢，是你父母让你赶紧离、你偏不离……你是不是嫌你父母命太长了！”
　　“袁姐啊，就算你不为了年迈的父母，也得替孩子们想一想吧？可你看看……你这么拖着，对孩子有什么好处？莉莉明年要参加高考了吧？这么重要的时刻，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啊！你……”
　　袁芳终于从桌子上抬起了头，泣道，“可要是离了婚，我们娘儿仨怎么过？我又一身的病……要真离了，她们姐弟俩以后靠谁啊？”
　　赵莉莉已经把第二碗汤粉又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妈，瞧你说的！好像你跟我爸没离婚，他就管了我和弟弟似的！”赵莉莉不满意地说道。
　　袁芳一噎。
　　半晌，她才摇头，“你们说的我都懂，可我当然为了他……真的是付出了一切！我、我也没办法放弃这段感情……我知道，他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可”
　　武媛与武仪春、赵莉莉面面相觑。
　　武仪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袁姐啊，你还年轻呢、四十还不到！早点儿离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下一个。说得难听一点儿……就算以后找不着下家，你自个儿好好地带着孩子们过，只要孩子争气，娘儿仨不也挺好？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及时止损啊！”
　　可以说，武仪春已经说得很露骨、很直白了。
　　但袁芳却依旧低着头默默地淌着眼泪、一言不发的。
　　事已至此，武媛终于明白过来……为啥二姑迟迟没办法说服袁芳卖房子的原因了！
　　她忍不住斟酌着说道，“其实我觉得吧，离不离婚什么的，倒是可以先放一放……袁阿姨可以先假设一下，如果现在已经跟赵叔叔离了婚……生活跟现在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莉莉冷笑，“我爸我妈一离婚……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我外公外婆和舅舅就会正大光明地接纳我和弟弟了！到现在他们都不愿意管我妈，就因为每次他们给了我妈钱以后，我妈转手就把钱给了那个人渣！”
　　“莉莉！他毕竟是你爸爸！”袁芳红肿着双眼，不满意地说道。
　　赵莉莉“呸”了一声，愤怒地说道，“我看他是那个小妖精的爸爸吧！”
　　“你——”
　　袁芳气极！
　　武仪春看不过眼，只得劝道，“好啦，毕竟是母女俩……你们有话好好说……”
　　袁芳看了武仪春一眼，说道，“阿春你是为什么来的，我知道！可我还是那句话……那幢楼我是不会卖的！真要卖了，我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说着，袁芳站起身，准备离开。
　　“妈妈！”赵莉莉叫喊了她一声。
　　袁芳站定，转过头看向女儿，冷冷地说道，“莉莉，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小时候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先反省一下，等你认识到你自己的过错，向我、也向你爸爸道歉……我才会原谅你！”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媛瞪大了眼睛！
　　——虽然说年纪大一点儿的女人可能思想比较守旧，这可以理解……
　　但袁芳这样的……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武媛转头看向二姑，满脸的不可思议！
　　武仪春也是一脸的无奈。
　　这时，赵莉莉犹豫了好一会儿，问武仪春，“武阿姨，你来找我妈妈是——”
　　武仪春叹气，把想找她家买旧楼，但赵大勇坐地起价、袁芳又坚持不卖的事儿说了。
　　武媛眼珠子一转，飞快地对赵莉莉说道，“姐姐，你劝你妈妈把乡下的旧楼卖给我家，拿到了钱以后，你们在城里买两套房子、两间铺面……你和你弟弟一人一份儿。这样的话，至少还能保证你家的最后一点儿家产能落在你和你弟弟手里！”
　　武仪春也道，“尤其要记着，一定要把你弟弟的抚养权争到手！一般两口子离婚，男孩都随父亲，你们要不把你弟弟争到手，你弟弟的那一份儿家产……迟早也会被霍霍掉！”
　　赵莉莉摇头，“我妈是个死脑筋，她一直都不肯离婚。怕丢人、还口口声声说想给我和弟弟一个完整的家！她啊，还说……就是冲着那幢楼，我爸也不会跟她离的！所以你们想买我家的楼，我看是没什么可能的……”
　　武媛道，“姐姐，你告诉你妈妈，想让你爸爸回到她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离婚，而且一毛钱都不要能他！”
　　“怎么可能！我妈宁愿死，就也不肯跟他离婚……”赵莉莉嘟嚷道。
　　“姐姐！”武媛嗔怪地喊了赵莉莉一声，又细细说道，“你告诉你妈妈，只要她假装和你爸爸离婚，而且一毛钱家产都不给他……然后，那个妖精阿姨从你爸这儿捞不到好处、你觉得她会像你妈妈这样，倒贴你爸爸么？”
　　赵莉莉摇摇头。
　　“就是啊！所以她肯定会离开你爸爸的！这样的话，你爸爸没有钱、妖精阿姨也走了，他不就乖乖回到你妈妈身边了？”武媛说道。
　　赵莉莉“哼”了一声，说道，“要真能离，我就是以死相逼，也不会让他俩复婚的！”
　　武媛掩嘴笑道，“先离了再说！你爸妈要真离了……以后能不能复婚的，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不过，这事儿靠你和你弟弟的力量是不行的，得联合你舅舅舅妈、外公外婆一起……只有他们大人出面，嗯，或许可以。”
　　赵莉莉想了想，说道，“不会的，我爸那个人……他还贪图着我外公的家产呢，恐怕也不会真心跟我妈离婚……”
　　武媛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好说得太露骨、太直白，只得点拨她道，“你妈妈现在不是在住院么？”
　　——其实袁芳住院是因为更年期综合症，倒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可是……
　　赵莉莉愣住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赵莉莉这才喃喃说道——
　　“……对啊！我妈正好在住院——联合我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我们可以说，我妈得了很严重的病、要花好多好多钱！到时候弄个天文数字出来——我爸肯定怕背债务，所以他会同意离婚，然后舅舅出面，让把我和我弟弟的抚养权留给我妈——趁着给我妈治病的名义把旧楼卖掉，换成城里的房子，记在我和弟弟名下——”
　　赵莉莉一拍手，陡然激动了起来，“只要家产能夺回来！只要我妈能跟他离婚！再让我外公想办法把我妈送到外地去……过上三五年，说不定我妈就想通了……”
　　“啊！太好了！”赵莉莉激动地站起身，匆匆朝着门口跑去，“我要马上去跟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商量一下！”
　　“姐姐，等一下！”武媛叫住了她。
　　赵莉莉站定。
　　武媛将桌上的肉包子端了起来，匆匆奔到赵莉莉的身边，将装着肉包子的盘子递给她，“姐姐，这个你拿着，到楼下请老板娘拿个塑料袋给你打包……带着路上吃也好，拿回去给弟弟吃也好……”
　　赵莉莉愣愣地接过了盘子。
　　武媛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递了过去，“还有这十块钱……姐姐也拿着吧，回家总要花钱坐个公共汽车吧？”
　　“小妹妹，你、你……我、我……”赵莉莉的表情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武媛把钱塞在她手里，说道，“这是我二姑借给姐姐的钱，等以后姐姐有钱了，再还给我二姑吧！”
　　赵莉莉一咬牙，攥紧了手里的钱，朝着武媛与武仪春鞠了个躬，说道，“其实那幢楼到底卖还是不卖给你们，我也是做不得主的，不过……我、我……我真心感谢你们！”
　　说完，赵莉莉便拿着钱和包子，匆匆走了。
　　武媛长长地叹了口气。
　　武仪春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武媛一怔，转头看向了二姑。
　　“……阿媛，你还真会忽悠啊！”武仪春似笑非笑地说道。
　　武媛一脸的尴尬。
　　武仪春又叹道，“哎，老话都讲‘宁教人打崽、莫劝人分妻’，我今儿跑这来，居然就劝人家离婚！以后也不晓得会不会遭报应哦！”
　　武媛“呸”了一声，说道，“咱们也是为了莉莉姐和她的弟弟好呀！赵大勇出轨、袁芳执迷不悟、这苦果子她觉得甘之若饴……是她自己的事儿！我看啊，就是是莉莉姐和她弟弟太可怜了。”


第89章 
　　武媛和二姑离开了县医院。
　　她们赶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那个批发市场……
　　看着热闹喧嚣的市场, 武媛叹道, “二姑, 可惜咱还是没钱！要是钱够多的话……直接在这县城里开个商城, 多好！你看这人流量！”
　　武仪春听了，心里一动。
　　只是, 她估算了一下城里的房价以后，顿时又泄了气，“哎,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批发市场人潮如海。
　　姑侄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了进去……看看、逛逛、买买的。
　　到了中午时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了, 匆匆赶到了先前和家里说好的碰面的地方。
　　果然，两家人都齐齐整整儿的在那儿等着呢！而且脚边还堆满了各种各样儿的年货。
　　见了姑侄俩，阿娇头一个迎上来，殷切地问道，“怎么样？谈得怎么样了？”
　　武媛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武阿婆冷哼道, “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自己买地皮盖一栋咧！”
　　武媛笑了笑, 转移了话题，“阿婆买了啥年货哩？”
　　武姿抢着说道, “姐, 阿婆买了半扇猪肉！说要扛回去做腊肉哩！”
　　王璎没能第一个跟姐姐说上话, 有些急了，拉着武媛的衣角说道，“二姐二姐！你看我的项链！我的项链！还有、阿婆给我买了一双新皮鞋！嗯我现在不穿、放着过年穿！过年要穿新衣新鞋！”
　　王珩也忍不住献宝，“二姐, 阿婆给我买了枪！看！有声音的、还带闪光……”说着，他拿出了手里的塑料玩具枪，一扣扳机，那枪就哒哒哒地响了起来。
　　武媛笑了起来。
　　武仪春则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对武阿婆说道，“阿婆给他们买这些做什么咧，这不浪费钱么！他们又都是三分钟热度的……”
　　武阿婆虽然心里门儿清，却十分不想看到武仪春的脸，就把头扭到一边去，没好声气地说道，“我花我的钱，关你屁事啊！又没给你买东西！”
　　武仪春讪讪的。
　　武媛连忙过来解围，“姑父、爸爸，你们吃饭了没有？”
　　王干道，“没吃饭，就是阿婆买了好多红薯粑粑……我们都给吃饱了。你看，还有好多没吃完哩，你也来一个？”说着，他还亮了亮手里的塑料袋。
　　武媛看了看，袋子里装着足足二三十个油炸的红薯粑粑！
　　“阿婆你买这么多红薯粑粑做什么哩？”武媛随口问了句，然后伸手拿了个，咬着吃了。
　　武仪春也拈了一个吃。
　　武媛吃的这个红薯粑粑是用红薯粉做的，外表被油炸得焦脆酥香，里头是一小块融化了的红片糖。厚重的油味儿伴着甜蜜的红糖，味道重、但十分好吃！
　　但武仪春吃到的那个油炸红薯粑粑是咸馅儿的，里头的是炒香了又碾碎了的花生碎、黑芝麻和干辣椒。外头的红薯粑粑表皮酥脆，里头的红薯粑粑是软糯的，再配上里头香香脆脆的花生脆……
　　武仪春赞道，“好！好！这个好吃呀！嗯，阿媛你那个是甜的？好吃么？我这咸馅的好吃，呆会儿你也吃一个！”
　　为了尝试到咸馅儿的红薯粑粑，武媛一口气吃了三个，吃到第四个的时候才吃到了咸馅儿的。
　　咸馅的红薯粑粑是很好吃啦！
　　但是……
　　一口气吃了四个，她吃饱了，还被腻着了。
　　武媛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众人，“咱还吃饭么？”
　　两家人都齐齐摇头。
　　阿娇道，“现在还早，咱不如赶车回去了，下午还能在家炖锅红烧肉！这有半扇猪呢！”
　　武阿婆不满意地说道，“吃什么红烧肉！不买了粉子吗？回去蒸一大锅粉蒸肉啊！”
　　“好好好，回去给你老人家做粉蒸肉！”阿娇笑了起来。
　　于是，众人就扛着、抱着、背着、提着各式年货，浩浩荡荡地朝着汽车站走去。
　　武阿婆买的那半扇猪……其实也不算半扇啦，至少没有猪头；但也是个带了前脚后脚的半扇，怕是有七八十斤重！
　　武向东扛着用麻袋装的、死沉死沉的猪肉，吭哧吭哧地往前赶。
　　武阿婆可能也有点儿过意不去，跑到他身边说道，“回去给你买瓶红米大曲哈！”
　　武媛抿着嘴儿笑。
　　从县城回到镇上时，已经下午三点多快四点钟了。
　　众人吭哧吭哧地扛着各式年货从镇上长途班车点儿往厂子里赶……
　　结果，在汽配厂家属区的出入口大门那儿，至少有三四个中年妇女都在那儿摆地摊卖自己缝制的被单、枕头套什么的。
　　阿娇很不爽，瞪着那几个卖被套的，一脸的忿忿然，却被武媛劝走了。
　　武老太则喊了王璎过来，交代了小姑娘几句。
　　王璎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哥哥，蹦蹦跳跳地往回走……重新又回到了厂区门口那儿，随意问了其中一个妇女，她的被套多少钱一套。
　　那妇女刚刚才说出了一个价格——
　　结果另外两三个中年妇女就都伸长了脖子冲着王璎高喊，纷纷叫嚷着……这个说小妹子快来我这买，我比她的便宜五毛；那个说小妹子你在我这买，我送你俩枕头套……
　　王璎撒开脚丫子就跑了！
　　小姑娘一口气跑回了武家，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对武阿婆和阿娇说了。
　　阿娇呆了半晌——
　　“还真被阿媛说中了！这些人啊，眼睛只看着别人……别人做什么赚钱就一窝蜂的学样子！自己也不晓得动动脑筋！我买的布多、还是处理品，当然便宜！她们居然也敢卖这么便宜，赚个屁啊！哼，还真是……损人不利己！”
　　武媛劝道，“妈妈没事的，别生气了……”
　　“我生气也没用啊！就是可惜我那两百匹布！到时候我也才用了十匹不到！哎，还以为自己能帮上家里一点儿，没想到……恐怕是要打水漂咧！”阿娇气呼呼地说道。
　　武媛一笑，“妈妈莫要生气了，那些布先放着……以后会有大用途咧！”
　　阿娇只当作是女儿劝慰自己，只好罢了。
　　武仪春两口子帮着把武家置办的年货送到了武家，就准备回去……
　　阿娇急忙上前苦留武仪春两口子在家吃晚饭，说武阿婆今天买的那半扇猪必须马上处理，留到明天只怕会坏，所以需要武仪春两口子帮帮忙。
　　夫妻俩欣然应允。
　　阿娇又差了武媛王珩去买油买盐买酱油；以及差了武姿王璎上王干家去，请王老太在家里煮上一大锅的饭（因武家就一个煤炉子、还得蒸粉蒸肉），等王老太煮好了饭再拿饭、以及把王老太也请过来一块儿吃饭。
　　大人们就开始制作腊肉了。
　　王干先用大斧子把猪肉一挂一挂的劈开，阿娇烧了热水，武仪春和武阿婆则用热水来清洗猪肉表面，然后把洗干净的猪肉串上绳子挂起来，沥干水份。又叫孩子们拿着扇子在一旁，没事儿就朝着猪肉扇一扇，最大程度把猪肉上的水份弄干。
　　武向东除了衣、光着膀子拿着木板、锯子什么的，在一旁锯锯、敲敲、打打。他要做个半密封性质的箱子，最内里用薄的马口铁板隔开，这样的箱子，最好用来薰制腊肉。
　　女人们清洗完猪肉以后，就开始调制酱汁了。王干则过去帮武向东的忙去了。
　　大量的盐、酱油、白酒、胡椒粉、五香粉什么的被混合好，成为了散发出浓郁异香的酱法……
　　等到猪肉上的水分已经干透，众人才又将一挂一挂的猪肉浸在酱汁之中。
　　猪肉要在酱汁中泡上一夜，明天就可以挂起来，先风干、再用小火慢慢地焙。
　　武向东和王干合力弄好了一个三面密封、一面可以活动着关上和打开门的、模样儿挺丑陋的“箱子”。以及，因为王干懂点儿技术，他教武向东做了个类似于抽屉一样的底座，里头铺上草木灰，可以烧炭、锯木灰什么的，上面盖个铁网；这样的话，不想薰的时候，只需要在在铁网上盖个铁皮，就能把火给塌熄了。
　　忙完这一切，天都已经黑了。
　　众人奔波、忙碌了一整天，中午吃的还是红薯粑粑……
　　此刻不觉又渴又饥、又累又倦。
　　阿娇已经蒸好了一大盘子的猪五花粉蒸肉，又炒了青椒豆豉炒肉片、泡椒炒猪肝（猪肝是卖猪肉给搭的）、炝炒大白菜、萝卜炖骨头汤……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武家家门口的空地上，支了两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也不知为什么，武阿婆和王老太出奇的谈得来。
　　最后大家都要散了，俩老姐妹还手拉着手依依不舍的……
　　夜深了，武家人轮流洗了澡、洗了脚的，就准备上床了。
　　武姿问道，“姐，那栋楼还是没能谈拢得吗？”
　　武媛叹气。
　　“要不……就按着阿婆说的，咱自己建幢楼呢？”武姿又问。
　　武媛想了想，也没瞒着，跟家里人交了底——
　　“二姑跟我说，现在省城里的好多单位都已经开始了改制……只是暂时还没轮到汽配厂……”
　　武向东插嘴问道，“啥是改制啊？”
　　武媛解释道，“这改制呢，就是把国营厂子给改成民营厂子。放到咱这镇上，这就意昧着……以前厂子里端铁饭碗的职工，以后有可能会被买断下岗、或者变成合同聘任制——也就是像爸爸这样儿的临时工！”
　　“你们想想，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职工下岗！他们手里会有一笔买断工龄的安置钱，但丢了工作……肯定个个都想创业什么的，这么一来，那咱们开个商城，不正好可以帮着大伙儿解决下岗问题吗？”
　　除了武姿依旧是一脸的困惑之外，武向东、阿娇和武阿婆都点了点头。
　　武媛又道，“可你们再想想……现在又没有搞什么改制，所以厂子里的好多职工个个月都有工资、还有福利，他们是有消费能力的！换句话说，他们是有钱，但没地儿使！你们看看，这镇上也没几个像样儿的商店！”
　　“所以我们要是做个商场，吸引别人来开店，卖点儿特别的东西，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但是啊，将来汽配厂迎来了改制以后，要是下岗工人为了都谋出路，都开始摆摊儿做生意卖东西了……那就是卖东西的人比买东西的人多啦！到那个时候啊……”
　　武姿接过了话头，“到了那个时候，就大家都来摆摊儿卖东西，没人来买了！”
　　武媛颌道。
　　阿娇道，“所以咱们要开商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而且还不能拖太久！这时间嘛，最多撑到汽配厂改制……对吧？”
　　武向东也道，“这么说，那确实不好自个儿建楼哩！建一栋楼怎么说也得花上好几个月！再粉个墙啥的，差不多就一年了……”
　　武阿婆敲着桌子一锤定音：“所以咱得打一枪就换一炮！这一赚到钱哇……咱就得赶紧跑路！”
　　众人默了一默，突然齐声闷笑！
　　武媛忍着笑，拉着阿婆的袖子直晃，“阿婆——”
　　**
　　过了几天，武媛一边让二姑再去袁芳那儿做工作、也让爸爸进了一趟城，又找了赵老板一次。奈何这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就是一口咬定……
　　一个坚持不卖！一个虽然肯卖吧、但又非要把价格抬到正常价的三倍以上了！
　　直把武媛和武仪春给愁坏了。
　　又过了几天……
　　武仪春突然激动地跑过来找武媛，“阿媛，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有什么消息了？”武媛问道。
　　武仪春道，“快！先给我来杯水……讲了一整天的话，哎哟一口水没喝着，渴死我了！”
　　武媛连忙给二姑倒了杯温水。
　　武仪春将那杯水一饮而尽，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咱那幢楼！有消息儿了！”
　　武媛瞪大了眼睛。
　　——原来，今天一大早，袁芳的亲哥哥袁军给武仪春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上县城去走一趟，想跟武仪春谈一谈那幢楼的事儿。
　　武仪春不敢怠慢，当场就请了假，急匆匆地赶着班车去了县城的袁家，跟袁军夫妻、并他的父母见了个面。
　　袁军说，他妹妹袁芳生病急需花用，所以想把镇上的那幢房子卖掉，听说武仪春有意向买，就想问问出价是怎么样的。
　　武仪春直接报了两万八……
　　袁家人开口要六万。
　　武仪春有点儿为难。
　　她灵机一动，把先前赵大勇报价的时候、被省里的沈书记听到、并且还点名批评了毛镇长的事儿给说了。
　　袁家人果然有些迟疑。
　　接下来，武仪春又卖了一回惨……然后趁机压价，把楼价压到了三万五。结果讲到一半儿了，正好赵莉莉中午上外婆家拿落下的学习资料……见了武仪春，赵莉莉很是惊喜，连忙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最后武仪春又趁机把价格给压到了三万三……
　　袁家人斟酌了许久，最后总算是同意了。
　　“阿媛啊，哎哟这事儿啊……太难搞太难搞！要不那多出来的三千块钱就算我的吧……再跟他们磨叽下去，我话讲太多舌头都要肿了……”说着，叫苦不迭的武仪春又喝了一大杯温开水。
　　武媛连忙说道，“哪儿能呢！不说好了亲兄弟明算帐的么！这三万三本来就在咱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可以接受、可以接受的呀！”
　　说着，她又好奇地问道，“二姑，那袁芳想通了、肯离婚了啊？还是说，那房子的一半儿房钱还得归赵大勇？”
　　武仪春笑了起来，“听说袁芳的大哥带了好几个人亲自去了一趟赵大勇的老家，找赵大勇的爹妈要十万块钱，说要送袁芳出国治病去！赵家人被吓死了，赶忙问袁芳到底是啥病……”
　　“袁芳得那是更年期综合症！身体应该没啥大事儿，我婆母当年绝经的时候也是在家里搞了好久的事情……袁芳也差不多，依着这几次我跟她打交道来看啊……就是她不快活的时候哪都不舒服！快活起来哪都好！”
　　“这也应该是因为赵大勇不肯理袁芳、所以袁芳就住进医院、她可能是想用这一招来逼赵大勇来看她嘛！”
　　“她住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娘家人到现在都看不上赵大勇，就跟袁芳说了，要回娘家可以，你离了婚啥都好说。但她就是被狗屎糊了心，一直不肯离嘛！所以她娘家人都不肯管她，她干脆就一直在医院里了……”
　　“袁芳这一住院啊，差不多住了两个多月啦！她住院的事儿，赵家人也是知道的！但是袁军这么大张其鼓地往赵大勇老家跑了一趟以后吧，还就真的……人人都以为她得了啥不得了的大病。”
　　“赵家肯定不愿意花钱，是吧？但是呢，袁芳还是他们赵家的媳妇吧，这儿媳妇生了病、不给治也不像话……当时赵家就掏了几百块，把袁军打发走了……”
　　“后来袁军又放去了好几次……赵家父母实在受不了，就把赵大勇叫了回去，最后就两家人坐下来谈，说离婚的事儿。就说所有的家产全归袁芳，赵家人再给袁芳两千块钱……等于赵大勇净身出户，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俩不是有俩孩子嘛！袁军的意思就是，男孩儿给赵大勇，但袁家可以帮着抚养，毕竟在城里上学还是好些，只要赵大勇每个月付给袁芳一百块钱的抚养费，一直付到儿子十八岁为止、一次性付清！以后男孩儿结婚呢赵大勇修栋小楼给男孩儿……”
　　“袁军本来就是去挑事情的嘛，所以就跟赵大勇吵了起来，后来赵大勇就放弃了他儿子的抚养权，他不养孩子也不给抚养费，反正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男的也是生性寡凉！”
　　听到这儿，武媛又问，“他们有争赵莉莉的抚养权吗？”
　　武仪春摇头，“并没有！听说那边老家也是看不起女孩儿的意思。不过，我听赵莉莉的外婆说了下，赵莉莉的学习成绩是很好的，听说已经被保送到北京的一个什么大学去了……”
　　武媛问，“那袁芳肯离婚？”
　　武仪春道，“是她嫂子骗她的，说先让签份假协议去吓唬吓唬赵大勇，保证赵大勇一听说她签了离婚协议，立马回来跪在她跟前求复合……所以袁芳才签了的。”
　　“结果她一签完，她那个老首长的爹立马就让袁军拿着离婚协议去找赵大勇。可能赵大勇的那个狐狸精也有从中使劲儿吧！赵大勇也签了。袁芳的老爹就赶紧让人把袁芳和赵大勇的离婚手续给办成了！”
　　“后来赵大勇还避开了袁芳跑到袁家去感谢他前老岳父来着，还说他已经跟那个狐狸精领了证，狐狸精马上就要生小孩了，还厚着脸皮想请袁老爷子去吃喜酒！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啊，对了，赵莉莉还特意把她爸爸和她外公说的话，用空白磁带给录了音！我也听了一耳朵……嗨！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武仪春道，“这事儿也难讲！不过呢……起码家产保住了！”
　　武媛道，“二姑，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个把月，不如咱先把卖房合同签了，房子过户了？过完年咱就开工？”
　　武仪春一拍大腿，“可不就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媛啊，你看这样……咱约个日子，叫上几家人一块儿去县城，先把这房子过户过来，成吗？这房本本儿到了手、咱才能安心啊！”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咱是按着上回那个条子上写着的哈，房本儿上写你爸爸、我、你王二婶、王三婶的名字……连着份额也写上！所以到时候咱们把房款也都带上哈！”
　　武媛连连点头。


第90章 
　　现在钱有了、旧楼那边儿也谈好了价格……
　　剩下的, 就是赶紧去跟袁家人一手交钱、一手交楼了！
　　介于有武仪春带队, 而且王二婶、王三婶也去……所以不大识字儿的武向东跟着一块儿去办事儿, 武媛也就没操啥心。
　　武向东本人就更加不操心了。
　　王家妯娌带着他一块儿上县城去办户的时候, 也就他最没有心理负担。交完钱、办完楼房过户手续、摁完手印以后，武仪春还想跟再跟袁家攀点儿关系、套点儿近乎, 就一直拉着袁军的老婆说着话……
　　结果武向东等得不耐烦，就跟武仪春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走了。
　　他乐呵呵地又跑了一次批发市场，帮着阿娇买了一大堆的针线、还帮着武阿婆又买了好些年货, 然后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长途班车回到镇上。
　　而武仪春则到了晚上，才把写了武向东、武仪春、王二婶王三婶名字的房本本给送到了武家。
　　一见武向东, 武仪春便埋怨道，“大哥你说你一个人跑那么快干嘛！后来袁家嫂子还请我们吃饭了！我们本来说不用不用、得赶车回去，怕晚了就没车了，结果人家说没事儿，吃完了饭派车子送我们回来！”
　　“喏, 我们几妯娌啊, 反正是美美地吃了一顿！在县城最好的饭店吃的！人家还专门派了个小汽车把我们仨送了回来！那个袁家嫂子，人特别特别的好！那顿饭菜啊、也特别特别好吃！就是大哥你……嗨！你跑得太快, 所以那顿饭就没你的份儿啦！啊, 对了阿媛……这不, 我把这房本本拿过来了，阿媛你给收着吧！”武仪春交代道。
　　武媛应了一声，接过了房本仔细地看着。
　　武向东却道，“你们都是娘们儿咧！说起话来当然好亲近, 我一个男子汉在那里杵着，你们就不自在了……我还不如去批发市场买点老娘要的东西，都是过年要带回老家去的咧！”
　　武仪春听了，忙问，“你们什么时候回老家啊？”
　　武媛一听，抢着说道，“过两天等我和阿姿考完试，我们先一家子出门旅游下，然后再回来，最晚大年二十六以前回老家咧！二姑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武仪春一愣，问道，“旅游？你们上哪？”
　　“想去广州看一看，听讲那里的批发市场多，想看看那里的小百货怎么样咧。”武媛答道。
　　武仪春先是点点头，“那是该去看看……去大城市见见世面也好。”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我们不去了，买这旧楼就花了几大千，到时候还要预备着明年旧楼的装修，哪里还有余钱旅游哟！”
　　说着，武仪春又说道，“好咧，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们反正一直都在这里，年初二回老家，可能在那边呆上三四天吧，最晚初七回……在老家的时候咱们一块儿走动走动？”
　　武媛点头，“那必须的！”
　　“那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回来？”武仪春又问。
　　“哎！到时候一块儿回！”武媛答道。
　　武仪春和阿婆打了个招呼，这才走了。
　　只是——
　　武仪春刚走……武阿婆、武向东、阿娇和武姿就“哗”的一声，把武媛给围在了中间！
　　“阿媛，我们去广州做什么咧？”
　　“阿媛莫要去旅游了，太费钱哩！以后等我们挣了大钱再去！”
　　“姐我们去广州玩什么？广州是啥样儿的？”
　　“阿媛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好先请假咧！”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武媛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莫急、莫急！看这个、看这个……”说着，武媛拿出了一份报纸，放在众人面前。
　　众人齐齐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份报纸。
　　武向东喃喃念道，“深川证啥子交易啥子啥票……”
　　武姿纠正爸爸，“爸爸！是深圳证券交易所即将挂牌……姐！这是啥意思啊？”
　　见所有的人都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武媛解释道，“股票，就是一个很大、很有钱的公司发行的。这公司通过这种方式来筹钱……”
　　见众人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武媛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爸爸现在在兑的国库券呢，是国家发行的；但这个股票呢，它是一个很大、很有钱的公司发行的。嗯，比咱汽配厂还大、还有钱的单位发行的……”
　　此言一出，武阿婆便奇道，“一个单位也敢发行国库券？国家怎么不把它打死？”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齐齐一笑。
　　武媛也笑道，“只是我拿来打个比方而已……人家不是国库券，人家叫做股票。这种玩法呢，是这两年才从国外传来的，国家的意思就是试行，”
　　武向东道，“好了这个晓得了！国家要筹钱，所以发行国库券。然后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单位也想筹钱，这单位发行的就是股票……对吧？”
　　武媛点头。
　　“好咧，那你继续往下说！”武向东催促道。
　　武媛便又说道，“这国库券呢，是国家给了我们一个实实在在的凭证，就是券，我们拿着券去银行就能直接兑钱，对吧？”
　　这个好理解！
　　于是，众人齐齐点了点头。
　　“这股票呢，只要是股份制公司，就有股票。就比如说，将来我们和二姑她们不也合伙开公司吗？而且咱们还是四家参股，以后等咱们去工商局注册了以后，应该也会拿到股票，这就是咱们的股份的凭证……”
　　“但这个凭证、也就是股份呢，咱们只能自己拿着，不能随便让、或者是卖给别人。可是，如果有一天咱们的商场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也需要大笔的钱的时候来扩大什么的……怎么办呢，我们这四家的钱不够花呀！”
　　“所以咱们就得找证监会这样的机构、申请上市。然后呢，咱们就得提供帐本儿什么的，让给他们审核，当然他们也会来调查咱们、咱们还得达到他们要求的水平——太穷的企业是不能上市的、没资格……”
　　“再然后呢，咱们通过了层层审核，就可以拿出咱们商场集团里的一部分份额，放到股票市场上去，别人要是看好我们，觉得我们的商场能挣大钱，就会来买我们的股票，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这一番浅白的解释，让家里人齐齐点了点头。
　　武阿婆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皮包公司要套现！”
　　武媛不禁莞尔。
　　可是——
　　阿娇迟疑道，“买人家的股票啊……万一真像娘说的，那啥子股票是个皮包公司造假搞出来的……那可怎么搞！再说了，刚你们二姑也说了……为了那栋楼，咱们刚刚才投了那么多钱进去，等开了春还得再付一笔装修的费用。要有这闲钱啊，还不如准备拿出来装修用。哎，以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闻言，众人都有些犹豫了。
　　——是啊，毕竟那么大的一幢楼在那儿呢！
　　“想挣钱么，肯定是有风险的！”武向东斩钉截铁地说道，“……没事儿咧，听咱姑娘的，一准儿没错！姑娘你说，咱们买什么时候的车票？”
　　听了这话，阿娇更是愁容满面。
　　武向东见了，安慰她道，“娇啊，你想那么多干嘛！俗话都说了‘富贵险中求’！咱们才刚有了那么一点子起色，你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说句难听一点儿的，哪怕是现在咱们亏了、公司还没注册就已经倒闭了……咱家的生活受影响吗？”
　　阿娇一怔。
　　武向东继续说道，“……那咱家的生活必须不受影响啊！该怎么穷、还怎么穷！但你真的会亏？以前你还要过饭哪！现在咧？你有男人、有俩闺女、还有个老娘！反正天塌下来都不得让你饿着，你担心个啥？”
　　听了这话，阿娇一凛，笑道，“我还是真……嗨！钱没挣着就想太多！”
　　武媛笑道，“挺好的，咱家开会就得是这样，大家都要发表意见嘛！”
　　这时，武阿婆不耐烦地问道，“丫头啊，咱到底是去广州还是深圳？”
　　武姿也是一脸地兴奋，拍手笑道，“好诶好诶！姐，我还没去过大城市哪！大城市是不是商店好多好多的？”
　　武媛笑道，“广州深圳咱都去！不过啊，咱们先去广州，这批发市场当然也得去看……”
　　说着，她便向家里人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广州是一定要去的。
　　原因么，刚才也跟武仪春说过了。因为那里的批发市场相对集中。武媛经历过后世，所以她知道，不久以后，全国各地的小城镇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兴起大城市里的跳蚤市场。
　　但武媛想要打造的，是较跳蚤市场更高端一点儿的个性超级商场。
　　因为她觉得，与其先做跳蚤市场，然后再像现在的国营厂子转型为民营企业那样，需要经历阵痛才能转型成为高端商场的话……
　　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朝着这个方面发展呢！
　　所以，按照武媛脑海中的计划，她早已经对那三层旧楼有了初步的统筹安排：
　　一楼呢，不消说就是小吃集中点了。大约会设置十到十五个各种特色小吃档、但全部是不提供座位的。当然在自家商场的门口可以设置休息区、安放一些桌椅。
　　二楼呢，会间隔成八到十个独立的小档口，主要销售些样式精巧、别致的日用品，如锅碗瓢盆、香皂毛巾之类的。
　　三楼呢，会销售一些比较经济实惠，但是样式又比较别致的中低端服装和皮鞋等等。
　　介于那栋旧楼的单层面积也并不大。武媛计划由她统一安排装修风格、铺头面积、间隔格局等等。
　　同时，也由她直接进货，等到所有商铺全部装修好，各式商品也已经摆设陈列好了，才会请些亲朋好友来帮忙，看铺头、负责销售和收钱等等。
　　接下来，武媛会安排商场的试营业。
　　——借此向镇上的居民展示自家商场的格局、格调，以及货物的品质、种类、样式、价格等等。
　　武媛很有信心，统一、别致的商场装修风格，样式新奇特的各种商品……再加上试营业期间可以搞一些免费赠送小礼物、或促销等手段的话，前几天的访客量肯定会大增！
　　有心人会看在眼里……
　　试业期结束以后，武媛才会开放铺面的租赁，同时也人连带着铺子里的所有商品也一并转让。以及，她也会将各种商品的进货途径、价格、成本等等全部告知来租铺子的商户。
　　至于铺子租出去以后，现有的商品卖完了，租户是考虑按照武媛的进货途径来进货呢，还是决定另外再寻找货源，那就悉听尊便，武媛不想再操心了。
　　而她决定这么做，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镇上没人能够超越她的商品——毕竟在这个年代想去广州进货，路费等成本什么也是太高。
　　所以武媛也非常需要打通一条进货的一条龙服务的途径，以解决自家租户的进货渠道。
　　毕竟在这个年代，交通不便（没有后世强大的物流网）、通讯不便（没有手机）、付款也受限制（没有网银）呢……
　　众人听了武媛的话，面面相觑。
　　“天哪，那除了装修铺子之外，咱们岂不是还得花很多很多的钱、进很多很多的货！”阿娇惊叹道。
　　武阿婆再次一针见血地说道，“我们进货也就是个一次性的活计，有啥麻烦的！真正麻烦的是，以后人家租了我们的铺子以后要怎么去进货……这个才是最难的！所以也是该去探探路……”
　　武向东也道，“难也得做！要不……你们看，那个姓高的兑券的都已经在抢老子的生意了！像兑券这样儿的，光是跑个腿、谁不会啊！咱就得就点儿人家没办法模仿的事！”
　　武媛用力点头，“是滴！咱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做到让人无法超越！要不然……妈妈你看，你做的那个被套……不也就只卖了五十多套嘛，就有这么多人来模仿你！”
　　一提起被套，阿娇就心情郁闷，再没吭声了。
　　武媛又对阿娇说道，“妈妈，这些事儿还非你莫属，毕竟爸爸他也没什么审美观念、也不像我们女的，心那么细……所以这些事儿只能落在你头上，怎么进货？怎么砍价？怎么运输，怎么联系，怎么拿到对方最新款的东西……这些全得靠妈妈你了！”
　　“虽然说，二姑她们也不是外人，可是妈妈……咱要是不想被别人替代，就必须掌握最最核心的部分，要不然，开店子谁不会呀？”武媛说道。
　　武阿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是，咱们必须会点别人做不到的，才能立足！”
　　阿娇不得不点了点头。
　　武向东不满意地小小声嘀咕，“老子的审美观念咋滴啦！不挺好的么？娘，你说——”
　　阿婆想起了他今天从城里捎回来的东西，那叫一个丑！
　　简直就是在浪费钱啊！
　　于是阿婆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话都不想跟他说。
　　武向东平白捱了个白眼，不由得有些讪讪的……
　　武姿忍不住问道，“姐，那是不是那些小铺子的装修我们也可以说了算呀。”
　　武媛用手指点了点妹妹的鼻尖，笑道，“那当然……不行啦，那些装修全得由我说了算！”
　　小姑娘顿时一脸的失望，不由得撅起了嘴儿。
　　武媛话风一转——
　　“不过，刚我不是说了嘛，咱商场的一楼会间隔成十五个小铺子嘛？那十五个铺子呢……会全部用来做各地各色风味小吃，阿姿你可以想出十五种特别好吃的、都是你最最爱吃的的东西……想不出够会受罚哦！”
　　武姿一听，两眼瞬间熠熠发光！
　　“我想吃的、喜欢吃的……哪儿止十五种呀！啊，姐姐，咱们去广州深圳的时候，也买好多好吃的好不好，然后回来了咱就照着做！大城市里的人多、又有钱，他们爱吃的一定很好吃！”小姑娘笑道。
　　武媛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头顶。
　　这时，武阿婆突然来了一句，“阿媛哪，那这深圳证券交易所啥的……你打算投多少钱进去哩？”
　　武媛掩嘴笑了起来，“全投进去。”
　　本来已经竭力要求自己不要想太多的阿娇再一次变得忧心忡忡。
　　她喃喃说道，“那万一亏了呢？接下来咱家用钱的地方可真不少！再说了……那是你阿婆的最后一点儿钱了，周县那边的房子都已经卖了呢！”
　　武阿婆骂道，“我都不急、你急个啥！”
　　阿娇被骂得一愣。
　　武媛笑道，“妈妈放心，我有分寸的。”
　　其实武媛也不是很懂股票。
　　她只知道几个时间点：一来是在深圳证券市场初期，全国一共也才五只上市股票，但基本是买啥都赚钱。二来呢，刚开始的时候，股票市场还算顺遂，一直到九八年才会发生金融风暴，所以在这之前基本都是买啥都不会亏。
　　但至于要怎么买，她也不知道。总得人先到了那儿、再打听打听吧！
　　于是她笑着宽慰阿娇，“妈妈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听说股票交易挺红火的，说不定咱还买不上呢！”
　　阿娇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武向东用眼神制止了她。
　　阿娇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吭声了。
　　这时，武阿婆开口说道，“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大东啊你先去买火车票，等俩丫头考完试。咱一块儿去广东看看！嘿嗯，我老人家还没出过省呢。”
　　武向东响亮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姐妹俩开始日夜复习，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阿娇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家里人的想法，只得作罢。
　　不让念这个股票啥的，阿娇就念叨起抢她被套生意的那几个人来，且还越念就越耿耿于怀……武媛见她是真的窝火，索性给她出了个主意，挑几款花色儿好看的花布做出几件罩衣来。
　　阿娇凝神想了想，果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小镇的冬天并不很冷，但必须穿棉衣。
　　在这个经济普遍很一般的年代，少有家庭有能力给家里的每一个孩子添上两三件棉衣的，基本都是一件棉衣穿一整个冬天……所以，棉衣几乎都是深色的、经脏的。
　　罩在棉衣外头的罩衣嘛，也有。但多以遮脏的实用主义为多，少有把罩衣穿出一朵花儿的情况。
　　再加上，武媛在这边儿说呢，那边儿武姿就拿了枝铅笔一边儿画……小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没过一会儿，就设计出了两三套不同样式、但都好看的罩衣出来！
　　见已夜深，武阿婆赶了姐妹俩去睡觉。
　　阿娇拿着姐妹俩画的罩衣样子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如获珍宝！
　　当天夜里，阿娇就用那些不同的花布拼凑起来，连夜赶制出了几套小女孩穿的花布罩衣。第二天，武媛姐妹俩就穿着漂亮的新罩衣去了学校。第三天，王璎、王珊姐妹俩也穿上了不同款式的花布新罩衣……
　　那几款罩衣很是好看，掐着腰儿、还做出了好看的裙摆，再配上漂亮的扣子做装饰，每件罩衣的后背还缝上两条长飘带，能系出老大一个飘逸又好看的蝴蝶结……
　　几个小姑娘穿得像花蝴蝶一样，在厂里转悠了一大圈儿、尤其是在一天三次的吃饭时间里，去人满为患的食堂里跑上一大圈儿……
　　果然，有好多人都来打听这些罩衣是在哪买的、多少钱。
　　接下来，武媛又给阿娇出主意：
　　——白天的时候，让武阿婆帮着裁剪、配扣子什么的，阿娇则负责缝布块。她们把这些罩衣部件用画布石标上号，做成“零配件”的样子，送到王家妯娌那儿；等晚上王家妯娌们下了班儿，就把这些“零配件”给整合着，用缝纫机给缝成一整套……
　　嗯，王三婶的缝纫机虽然已经卖给了阿娇，但去隔壁借过来使几天，问题也不大。
　　就这样……
　　几个女人合力，竟然也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缝制出一百多套的女孩儿罩衣。
　　如今距离年底也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给小孩儿买新衣当然也是必须的。
　　阿娇她们做出来的罩衣款式好看、花色儿鲜艳又漂亮，关键是价格很公道，非常符合拮据家庭的需要，何况人们也愿意在新春里让孩子们穿得热闹喜庆一点儿呢！
　　也就一个周末的功夫……
　　准确说来，是一个周末的仅半天功夫，一百多套罩衣就被销售一空！
　　听说后来阿娇收了摊儿以后，还有好多人从镇上赶过来问还有没有花罩衣卖的……
　　卖完了花罩衣，阿娇喜滋滋儿地关上家门，开始数钱。
　　在武媛的建议下，阿娇给每件罩衣定价为三块钱，这一百五十多套的罩衣，一共赚了四百五六十块钱！
　　阿娇心满意足地感叹道，“虽然是累点儿吧，但几天的功夫就能挣这么多钱！累也值得！”
　　武老太冷哼道，“也就只能赚这么多了，不信你下星期去厂子门口看看！保准又是七八个来卖罩衣的！”
　　阿娇一滞，脸儿不自觉就垮了下来。
　　武媛笑着转移了话题，“妈妈别忘了二姑她们也是帮过我们的忙的！”
　　“我忘啥也不能忘这个呀！”阿娇嗔怪道。
　　第二天上午，阿娇挨家挨户地给武仪春、王二婶王三婶每人送去了一百块。她们都是厂子里的职工，白天都上班儿呢，家里只有老人在。不过，家家户户的老人拿到了钱以后，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可是……
　　到了晚上，武仪春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大嫂子你也忒欺负人了吧？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不带你这样儿的！”武仪春一进屋就埋怨阿娇。
　　阿娇睁大了眼睛，心想难道今儿才给她们妯娌仨各送了一百块钱过去……怎么，这是嫌少还是怎么滴？
　　“这、这……”阿娇莫名就有些慌。
　　武仪春道，“我们几个妯娌也就是帮着你踩了几天的缝纫机，布不是我们的、扣子、线啥的也不是我们的，你那罩衣的样式也不是我们想的……怎么能给一百块钱那么多呢！”
　　阿娇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嗨！那不是你们该得的？这都是付出了劳动的嘛！”
　　“那也不能收一百！我们几个……一个月工资才七八十的，也就是挤了点儿休息时间出来加个班儿，但也不能收那么多啦！”说着，武仪春将一迭钱塞回给阿娇，“拿着！我们仨啊，就厚着脸皮各收了五十块！这些退你！”
　　阿娇急忙说道，“那怎么行！她二姑，平时你可没少照拂我们，我们……”
　　“得了！就这么着吧！亲兄弟还明算帐咧，何况我和我大哥……那啥，我俩还不是亲兄弟哪！我们是新兄妹！”武仪春笑道，“就是嫂子啊，以后要是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你必须照顾我啊！”
　　阿娇没法子，只得收了。
　　武仪春离开以后，阿娇数着手里的一百五十块钱，又高兴了起来，“东哥，除去给了她二姑和王家婶子们的那一百五，咱们一共赚了三百块钱！这上广东的来回车票钱……有啦！”
　　阿娇的快活，感染了家里所有的人。
　　武媛笑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
　　但姐妹俩参加的，是二年级的期末考试。考完试出来，武媛姐妹都觉得感觉良好。这一天的下午，武阿婆张罗着让一家人收拾好了行李……
　　第二天凌晨，全家人就扛起昨晚上打点好的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第91章 
　　这会儿已经到了年根下, 距离过年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从县城还没有直抵广州的火车, 要么就是上地级市去搭乘、要么就是去省城转火车。
　　武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省城转火车。
　　一家子老小凌晨四点多从家里出发, 下午两点多才抵达了省城火车站；买了当晚去广州的火车票以后, 武媛就让家里人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然后领着大伙儿开始逛起了火车站附近的批发市场和商贸市场, 最后，大伙儿还逛了一回省城最高档的华秀商城。
　　只不过，除了一大袋子的馒头包子之外, 啥也没买。
　　家里人其实也很清楚，阿媛领着大伙儿来逛商场, 其实还是想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多吸取一点儿经验总是好的嘛！
　　傍晚六点多，一家子持票进了火车站。虽然近年底了，从广东方向回乡的人流如潮；可反方向行驶的火车几乎没人坐，一家子顺顺利利的上了火车。
　　一家子也舍不得买卧铺，就买了仨成人坐票、俩小孩儿半票；上车以后又求爷爷告奶奶地跟人换了座位, 最后总算是一家子正好挤在了一个四人卡座里。
　　家里除了武向东和武媛以外, 其他人都是没坐过火车的。
　　先前没上火车的时候，那是人人都犯怵、上了火车以后……又处处觉得新鲜！
　　——咦？原来火车上还可以打开水喝呀！
　　——嗨, 打开水算个啥！在火车上还能洗漱呢！还有专门洗脸的池子！
　　——快看, 窗户下边儿还可以挂湿毛巾！
　　——这火车咋这么好涅！
　　没过一会儿, 绿皮火车总算是咣当咣当地开动了。
　　如果火车不晚点的话，一家子会在第三天的清晨六点钟，抵达广州火车站。
　　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还图个新鲜……
　　但是，当列车员开始通宵达旦地推着小车兜售饭菜和各式食品、纪念品的时候；当有一大群人在车厢里大声吆喝着喝酒、打牌、甚至还开始打架的时候；当有人脱了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儿弥漫了整个车厢的时候；当车厢连接处的厕所开始堵塞、臭气薰天的时候……
　　一家子都觉得苦不堪言。
　　武媛安慰大家道, “等以后挣了钱，咱们上哪儿都坐飞机……”
　　武阿婆冷哼道，“上菜场买菜也坐飞机吗？”
　　武媛笑着把自己的头探了过去，在阿婆的怀里拱了拱。
　　阿婆这才叹了口气，“造孽哟！大东每个星期都要坐火车去兑券……”
　　武向东受宠若惊，“为我老娘服务……应该的、应该的！”
　　武媛笑了笑，说道，“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广东，而且还是反方向……问题不大，你们看，车厢都没坐满，很轻松。等咱们办完了事儿，从那边回来的时候……到时候就惨喽！得做好买不到票，在车厢里站上两天的准备！”
　　众人听了，又想起了在省城火车站进站上车的时候，外头火车站广场摆出来的那副架势……
　　“那咱们争取早点儿把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咧！”阿娇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
　　这绿皮车最终还是晚了点……
　　但这也是正常的。
　　在这个年代，几乎很少有可以正点抵达目的地的火车。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时分，火车才抵达了广州火车站。
　　结果一下火车……
　　一家子差点儿崩溃了！
　　——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州大街上……人们居然穿着短袖？？？甚至于还有些人穿着夏天才穿的肥大半短裤和人字拖！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秋衣毛衣棉衣罩衣外套，还有秋裤毛裤外裤，以及帽子围巾棉鞋棉袜子……
　　“广州是在非洲嘛？怎么这么热的！”武姿好奇问道。
　　而武媛也因为这一趟南下、要办的事儿太多，根本就把广州气候炎热的事儿给忘了九宵云外！
　　她不禁有些愧疚，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起这么简单的事儿……
　　这时，武向东被热得受不了。
　　他把行李一放，就开始脱起了外衣。其他人也感觉到热得难受，也跟着脱起了棉衣。
　　结果吧……
　　大家是想着要来这边至少住上个三五天的，为了省钱，好多东西都自带，这就导致了行李奇多！再这么一脱衣……本来就多的行李、这会儿又多了大半儿！
　　偏偏火车站广场又实行管制，不让行人在原地逗留太久……协管员吹着口哨地过来赶她们这一家子，没办法，众人又慌慌张张地跟着人潮慢慢地走出了火车站广场。
　　武媛领着众人步行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巷子。
　　她让家里人呆在原地守着行李，然后就跟爸爸武向东一块儿去找合适的旅店。
　　一连看了七八家小旅舍，最后挑了个相对干净、便宜的三床房，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父女俩又沿原路返回，去接了其他人和行李，回到了这小旅舍。
　　坐了这么一趟火车，人人都觉得像是掉了一层皮似的……
　　虽然在火车站饿了两天、除了馒头和开水以外啥也没吃……但众人全都蔫巴巴的，根本就没什么胃口。
　　最后还是家庭主妇阿娇先强自打起了精神，先催着家里人去旅舍的公共浴室洗了澡；她则与武媛跑到了旅舍外头，去看了看小馆子里的快餐价格……
　　三肉一菜五块钱，两肉两菜四块五，一肉三菜四块钱！！！
　　汤粉汤面啥的倒是便宜些，但加肉的也要三块钱一碗！斋面倒是只要一块五就够了，但看起来又没啥油水。
　　阿娇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毅然牵着武媛走了。
　　娘儿俩去巷子口的小卖部那里，买了个大号的、最便宜的双耳锅，一个小炭炉和一包炭。另外又称了十斤米、五斤挂面，一板鸡蛋、五个碗和油盐酱醋什么的。
　　最后一付帐，才六块八角钱！
　　小卖部的老板好心地提醒娘儿俩，“系酒店入边系唔可以煮嘢食嘅，因住唔好俾老板知！”
　　阿娇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说啥。
　　武媛谢过老板，又找老板要了个纸箱、把锅和炉子啥的全放在纸箱里，娘儿俩这才离开了小卖部。
　　在回旅舍的路上，阿娇好奇地问道，“阿媛，你是咋听得懂那个老板说话的？”
　　武媛默了一默，笑道，“他刚才讲的就是普通话呀！他说‘在酒店里面不能煮东西吃，你们要小心别被老板发现’……”
　　阿娇一听，立刻就怂了，“那怎么办？哎，这锅咱们还能退吗？”
　　武媛抿嘴一笑，“妈妈担心的对啊，我们这么多人在外头落脚，每一天都要开销不少钱……能省就省吧！咱们租的那个房间里，带着个独立的厕所。咱们以后做饭就在那儿吧，小心点别让油烟气把房间弄脏了，也别让人发现咱们的锅和炉子……”
　　“那房间本来就不怎么干净！”阿娇撇嘴说道，“等我把晚饭解决了，还得把那屋子再收拾一遍……脏得我都看不过眼！”
　　顿了一顿，阿娇又问，“对了阿媛，你是怎么听懂这里人说话的？刚你说，那小卖部老板讲的是普通话？别糊弄我！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哎，别人不会因为咱们是外地人就欺负咱们吧？”
　　武媛笑道，“也不会，咱们是出来讨生活的，那些开店子的本地人难道不也是讨生活的？再说了，要真的欺负咱们的话，刚才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就不会提醒我们了……”
　　“妈妈，广东人说话的语调一向很慢，你可以学学他们，然后呢，把每一句话的最后一两个字尾音拖长，再加个‘啦’……广东人听着就觉得很亲切，他们就不欺负外地人了。”武媛忍笑说道。
　　阿娇想了想，“那呆会咱回去先煮个面，这一顿嘛，就——将——就啦！”
　　说完，她和武媛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回到旅舍，众人见这娘儿俩居然买了锅和小炉子出来，不由得十分奇怪。
　　阿娇拿着东西去房间里的独立厕所煮面去了……
　　武媛解释了一下，“最便宜的斋面也要一块五一碗哩！咱们这么多人，一顿饭最便宜也差不多七八块，一天要是三顿饭……再加上住店的钱、坐公交车的钱，至少也得五六十一天……妈妈舍不得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武媛又道，“旅店老板不让在房间里煮吃的，咱们得小心……”
　　武阿婆听了，说道，“在屋里煮面，怎么可能没味儿？赶紧出去随便买个最便宜的斋面回来，打打掩护也好！”
　　武媛深以为然，便又赶紧出了门，还故意跑去旅舍前台那儿问了下，哪里的汤面比较好吃；又依着服务员的指引，去买了份斋面回来……
　　等她回到旅舍的房间里时，阿娇已经煮好了一大锅的汤面。
　　只不过，这一大锅的白水挂面，除了打进去的一人一个鸡蛋之外，什么也没有。
　　武媛把买回来的斋汤面倒进了锅里，揽拌了一下……
　　接下来，众人开始轮流躲进厕所里偷偷吃挂面。
　　等到众人吃完了晚饭，阿娇又躲进厕所里把所有的碗筷锅盆啥的全都刷洗得干干净净、还连着小炭炉等全部都回了纸箱里，还塞了些行李进去当掩护……
　　家人们带着典型的占了小便宜以后偷着乐的心态，正在相互调侃——
　　“嗨！我也是个在厕所里吃过饭的人啦，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武大东你能说点好听的不？”
　　“那有啥，不吃得挺香么！以后咱顿顿都在厕所里吃！一人一碗还没人跟我抢！”
　　“娘，没事儿！以后我把厕所涮干净了，保证不带一点儿味的！咱把吃饭的钱省下来啊，一天能省好几十呢！”
　　“妈妈我都好几天没吃上菜了，明天弄点儿菜叶子吧！平时总觉得吃够了、怎么一出门就想吃呢！”
　　“随便吧！我们大人无所谓，给俩小的一天一个鸡蛋，得保证营养！”
　　可武媛心里却有些难受。
　　她暗暗发誓，下一回再带家里人出来的时候，一定不再这样了。
　　吃完晚饭，一家子就在商量着第二天要做些什么。
　　武媛的意思，明天她和阿婆下深圳去；武向东和阿娇、武姿三人就去跑各大批发市场……
　　可是，武向东却是各种的不放心！毕竟一个老、一个小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广州和深圳之间还没有高速，从广州坐班车去深圳，虽然也有直达的班车，但至少也要坐上五六个小时。
　　所以武媛和阿婆去深圳的话、怎么说也得在那儿住上一天；要是事情一天办不完，那至少得住上两到三天。
　　武向东急得快跳起来了！
　　武媛安慰了父亲许久，可他还是死活不让她和阿婆单独去深圳。还说，要么就是一家子直接去深圳、去完深圳再一块儿回广州；要么就是一家子先一块儿在广州逛完了批发市场再一块儿下深圳去！
　　最后还是被武阿婆给臭骂了一顿，武媛也再三保证，有事儿一定会打电话联系什么的……武向东这才委屈巴巴地不吭声了。
　　既然分头行动的计划“被迫”达到一致，武向东只好出门去打听，明天最早一班开往深圳的班车是什么时候开的。
　　武媛跟了他去。
　　其实阿婆和阿娇都劝武媛不要再出门了，今天就属她走的次数最多……
　　可武媛还是坚持着跟了武向东一块儿出了门。
　　好在这旅舍也就在火车站附近，而省汽车站就在火车站的旁边。父女俩步行去了省汽车站，问到了明天一早开往深圳的班车是早上五点半的。在回来的路上，武媛在巷子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张长途电话卡，又找了个IC电话亭，插了卡、让武向东打了个长途电话到汽配厂的门卫室……
　　打完电话，武媛告诉武向东，“爸爸，咱在外头的时候就用这卡来打电话……比去店子里打电话便宜，而且这话费是扣得明明白白的咧！呆会儿咱们回旅舍的时候，问到她们前台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明天晚上八点，我和阿婆会打电话过来的，到时候你们在一楼大堂等电话哩！接电话是不要钱的，所以明天你们也跟前台的人讲讲好话……”
　　武向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女儿非要跟着他出来了！
　　敢情她是用这种方式教他打长途电话啊！
　　等到父女俩回到宿舍以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武媛被累得精疲力竭，洗完澡爬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还没睡醒呢，就被阿婆给摇醒了。婆孙俩吃过了阿娇煮的鸡蛋面，带着简单的行李，踏着黎明前的黑暗、在武向东的护送下去了省汽车站，买了往深圳去的班车票、最后进了站上了车。
　　还没睡够的武媛一上车、找到了座位以后，就趴在阿婆的腿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个觉。
　　等她终于睡饱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快到中午了！
　　班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沆洼不平的泥地里，车窗外头是灰尘漫天的乡村影像，往来的车辆行驶在一条破破烂烂的泥路上，颠簸得厉害。武媛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粒躺在簸箕里的豆子，被抖糠似的时不时被抛上天……
　　武阿婆也已经睡醒了一觉，此刻正看着窗外的景色。见孙女儿醒了，她便嘟嚷了一句，“深圳不是特区嘛？怎么破破烂烂的？我看这马路，也跟我们老家差不多！”
　　——深圳东莞都还在建设当中呢！
　　武媛凝神看了外头一眼，对阿婆说道，“还没到深圳呢，这还在东莞！”
　　说着她又皱眉，“这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在东莞呢？”
　　阿婆道，“刚开始也不知在哪个地儿塞车，哎哟塞了有两个多小时！我老人家的腿都麻了！”
　　武媛顿觉愧疚，“都怪我不好，刚睡觉的时候枕在阿婆腿上了！”
　　“我这是因为坐久了！你那二两肉……我还看不上呢！哎我起来站站！”阿婆嘀咕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着前排座儿的椅背，站了一会儿……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车子行驶到特区关口的时候，全车旅客下车过关、查验边防证的时候，婆孙俩才趁着排长队的功夫，轮流上了个厕所。
　　结果等车子开到了市区、婆孙俩又倒了两趟公交车，最后一路问着人来到证券交易所的时候……
　　人都已经下了班、大门都给关上啦！
　　阿婆老大不乐意的。
　　但两人也没法子……
　　最后，武媛带着阿婆上了一辆公交车，找了个看起来比较眼熟的站，下了车，七拐八弯地终于找到了一家小招待所。
　　婆孙俩被班车颠簸了一整天，一住进招待所，澡也没力气洗、饭也没胃口吃、甚至连衣裳也不耐烦换……两人就倒在床上，直接睡着了。
　　结果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武媛醒了以后，一看时间……
　　居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摇醒了阿婆，两人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跑到外头的电话亭用IC卡拨通了广州旅舍的电话……
　　在跟旅舍话务员刚接通电话的时候，武媛就听到好像有人在哭？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当她焦急地跟话务员说了“麻烦请XXX号房的武向东听下电话、他有可能现在就在前台等”的时候……
　　话务员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对，他确实就等在这儿！是你跟他约好的是吧？哎，那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打电话过来？他那一家子在堵在我们这儿已经已经哭了半小时了……说真的，我们都已经报过警，警察都来过一次了……你等等哈，我让他过来接电话。”
　　话筒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正好这时，阿婆见武媛拿着电话久久不吱声，就疑惑地问道，“咋了？电话坏了啊？”
　　说着，她从武媛手里抢过了电话，冲着话筒说道，说道，“喂？喂！喂……阿媛这电话是不是坏的、咋没声儿呢？”
　　武媛急道，“阿婆……不是！没有！你把电话给我……”
　　但阿婆可能是想看看，是不是电话机哪儿出了问题，不然为啥一直没声音呢？然后她就把那电话机的挂舌直接给往下一拉！
　　武媛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阿婆挂掉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阿婆一锤定音，“这电话坏了！”
　　武媛目瞪口呆，继而啼笑皆非。
　　正在这时——
　　“嘟嘟嘟——嘟嘟嘟——”
　　这个IC电话居然响了？
　　阿婆顺手拿起了话筒，刚刚才“喂”了一声……
　　话筒里传来了武向东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凄惨嚎哭声——
　　“娘！娘啊！！！我滴娘啊！我滴个亲娘啊……娘啊！！！”
　　他声音之惨烈，吓得阿婆“嗷”的叫了一声，然后直接撂了电话就逃出了电话亭！
　　武媛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抓过了被电话绳垂在半空中、正在作钟摆运动的话筒，大喊了一声，“爸爸！爸爸！我是阿媛……”
　　电话那头传来了阿娇的哭声，“阿媛哪！你个死崽啊！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你把我们吓死了呜呜呜……还以为你和你奶奶被人给拐了、卖了！哎呀吓死我们了……”
　　阿娇也不是啥小家碧玉。
　　惯在外头讨生活的单身女人，太斯文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但阿娇也知道自己是后母，所以她在面对武媛的时候是特别克制的，打骂是绝对不可能的。平时还很注意……就算是想在武媛面前表达一下心里的想法、还得特意挑个武向东在场的时候。此时她可能是被气极了、害怕极了……才会口吐恶言。
　　武媛本来好好解释，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呢，电话就被武姿夺去——
　　“姐！姐你干嘛了？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爸爸妈妈快急死了！你和奶奶在哪，有没有事、吃了饭没有？办事情好了嘛？”
　　武媛依旧没能来得出及声呢……
　　电话就被武向东抢了去——
　　“我就说了你们老的小的靠不住！我说我陪着你俩去吧你俩还不肯、还骂我！你讲你在哪里？在哪里？我今天晚上就带起她俩个坐车过来找你们！呜呜呜……”
　　这一次，武媛还是没能来得出及声。
　　因为……
　　刚才被吓得夺路而逃的阿婆站在电话亭外头观察了好一会儿以后，见武媛一直拿着电话不吭声，便疑惑地问道，“还是没声音啊？”
　　武媛看了阿婆一眼，点了点头，意思是——有声音。
　　结果，阿婆大约以为武媛点头的意思，是同意她说的“电话是坏的所以没声音”呢！于是，阿婆再一次左右看了看那挂在玻璃壁的电话机，大约是想再折腾一下、捣鼓一下？然后她再一次自然而然地拉下了话机挂舌，还嘟嚷道，“这电话坏了咱就换一个呗，干嘛老守着这个坏的！”
　　正在跟妹妹讲电话的武媛瞠目结舌……
　　这一回她依旧没来得及阻止阿婆。
　　很快，话筒里再一次传来了“嘟嘟”的收线声音！
　　武媛抚额，顺手将电话挂上，又道，“阿婆！刚才电话是通的啊！爸爸妈妈和阿姿因为等不到我俩的电话，都急哭了……”
　　这时——
　　电话又“嘟嘟嘟”地响了起来。
　　“阿婆，这回你不要再挂电话了！刚你按的那个……这个！你一按这个，电话就断线，知道吗？这次别再按这个了！”说着，武媛拿过了话筒，又指着挂舌朝阿婆解释道。
　　“喂喂——”电话那头传来了阿娇焦急的声音，“阿媛？阿媛能听到吗？喂……哎，这电话是不是有毛病啦，怎么老断线……喂？阿媛，你能听到吗？”
　　武媛急忙答道，“妈妈，你们不要着急，我和阿婆没事儿！真没事儿……”
　　这一次，大家都克制住自己，交谈变得顺利了好多。
　　双方互报平安以后，都松了口气。武媛又和父母和妹妹约定，说这边的事儿如果明天能搞定的话，那明天直接走了，如果明晚九点钟，武媛和阿婆既没有打电话回去、人也没有回到广州旅舍的话，那多半是在往广州去的路上了……
　　讲完了电话、做好了约定以后，武媛带着阿婆找了个小馆子，一人吃了一碗素面，便回去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婆孙俩早早地退了招待所的房间，然后背着小行囊坐着公共汽车赶到了证券交易所。
　　结果呢，两人还是晚了一步……
　　证券交易所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抬头看去，那黑压压一片人头……简直人潮汹涌！
　　阿婆赶紧先去队伍的末尾处排起了龙尾，武媛则跑去前头打听了一下……
　　也是她们运气不好，今天有个新股票上市，所以大伙儿都来这儿排队、想买抽签来申购新股。
　　武媛个子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打听着别人在说些什么。
　　但她发现……
　　她好像一句也听不懂？
　　最后，她观察了好久好久，发现人群的外围有几个穿着很整洁的年轻男女，好像也在谈论着今天发行的新股，言论举止间颇为文雅。
　　武媛挤了过去，礼貌地向她们打招呼，又说家里外婆非要来买股票、劝也劝不住！可她陪着外婆来了、也不知道买股票是怎么个买法……
　　那几个年轻男女笑着指点了她几句。
　　武媛谢过，依着指点又跑进大堂去找了个工作人员问……
　　最后，她带着工作人员去排队处那儿把阿婆领了回来，又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另外一个大厅，去办了开户手续……
　　对于武媛和阿婆这样的股票白痴，接待她俩的女工作人员还是很有耐心的。
　　忙活了一上午……
　　到了快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开户手续终于已经办好了！
　　婆孙俩又拐七拐八地走了好远，终于找了个小馆子，一人吃了一份快餐，便又匆匆返回了证券交易所。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武媛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买进了几支股票，还学会了怎么在异地、利用电话查询股票时实价格、指数涨幅、以及买进卖出的方法。
　　办完这一切，武媛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赶紧带着阿婆又往长途班车站赶，总算是赶上了最快一班去广州的班车。
　　夜里十二点半，武媛和阿婆终于又回到了广州的省汽车站。
　　刚出汽车站，婆孙俩站在出口辨认了一下路……
　　“阿媛！！！阿媛……这儿！这儿这儿这儿！我在这儿呢！”
　　有人大叫了起来。
　　武媛扭头四处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武向东！
　　她高兴坏了，拉着阿婆就朝着爸爸走去。
　　祖孙三代聚齐了，武向东这也才放了心。
　　三人聊着天回到旅舍的时候，阿娇和武姿正合衣睡在床上。
　　阿娇比较警醒，几乎是武向东一开门进来，她就起来了，再一看……武阿婆和武媛回来了？
　　她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天谢地！你俩总算是回来了！”阿娇说道。
　　武媛住最中间的床铺看了看——
　　武姿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像只小猪似的！
　　“好了小声点咧，”阿婆压低了声音说道，“莫要把阿姿吵醒了。”
　　武媛道，“阿婆，你赶紧先去洗澡……”
　　阿娇连忙说道，“对对对！娘啊你先洗澡！热水我都预备着了！东哥，等下娘洗完了你再去拎一桶热水上来让阿媛洗咧！”
　　武向东应了一声。
　　阿婆洗澡去了。
　　武媛便在房间里压低了声音和爸爸妈妈说了下她和阿婆在深圳的际遇。
　　阿娇这也才跟武媛说了一回，这几天她和武向东、武姿在广州各大批发市场四处奔走查看的事儿。
　　说着说着，阿娇简直两眼放光，“阿媛哪你不晓得！哎哟批发市场里的那些衣裳啊、小玩意儿啊……可太好看啦！是真的跟我们那边儿的东西好像完全不一样！而且价格也不算很贵！我敢保证，把这里的东西批回咱镇上去，一定好卖！就是啊咱要是老是上这儿来批发，那来回路费划不来！”
　　武媛笑道，“有去找物流么？”
　　阿娇愁道，“问了好几家咧，人家不走一麻袋两麻袋的货，要么就是整个儿包车的！”
　　武媛想了想，说道，“有问长途汽运可不可以托运行李么？”
　　阿娇先是摇头、继而眼前一亮，“让长途班车托运么？哎，这是个好办法！那明天咱们去问问！”
　　说话之间，阿婆洗完了澡出来，又催了武媛去洗。
　　阿娇连忙又拿出了两袋面包并两盒用热水热着牛奶，让阿婆吃。
　　武媛洗完了澡出来，也吃了面包和牛奶，一家子这才睡了。


第92章 
　　第二天, 武媛睡到了自然醒。
　　等到她起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
　　屋子里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但大体来讲, 算是非常安逸祥静了。
　　——阿婆还在床上睡着, 武姿坐在隔壁床上看着书，厕所的门关着、但里头有叮叮咚咚的响声, 而且房间里还有着食物的香气……
　　可能是妈妈在厕所里关着门做饭？
　　武媛饱饱地睡了一觉，感到舒服极了，便问道, “阿姿，爸爸呢？现在几点了？”
　　武姿立刻放下了书本, 爬到姐姐床上，双臂由后向前抱住了武媛，答道，“现在十点多了，爸爸去外头打听班车托运去了。姐！你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呀……”
　　被妹妹抱个满怀, 武媛更觉得暖暖的, 便笑道，“是呀！昨晚上一回来就看到有只小猪在我床上睡着……”
　　“姐！”武姿不依地叫嚷了起来。
　　吱呀一声——
　　厕所的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阿娇露出了半张脸, 压低了声冲着姐妹俩说道, “阿媛醒了啊……你俩轻点讲话咧！让你们阿婆多睡会，她年纪大了捱不得的哩！”
　　姐妹俩吐了吐舌头。
　　武媛放轻了动作，起床洗漱。武姿则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床铺。
　　在厕所里洗漱的时候，武媛看到妈妈居然炖了一锅猪骨山药汤！那汤水浓白粘稠, 香气四溢，也不知道炖了多久了！
　　“妈妈，你……”
　　阿娇道，“这可是你爸爸的意思！不是我浪费钱哈！他说啊，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哪儿也不去，让做点儿好吃的给你阿婆咧！”
　　母女俩说话之间，武阿婆也醒了。
　　阿娇二话不说先给阿婆添了一碗汤……
　　结果被阿婆给骂了一顿，说一大早的她牙都没刷、脸也没洗，喝什么汤！
　　阿娇被骂得讪讪的，没一会儿又笑了，“这几天没听到娘骂人，日子都不会过了。娘一回来……一听到娘骂人，浑身是劲哩！”
　　“放屁！”阿婆骂道，“老娘是最最和气温柔的，什么时候骂过你们了！我一向不骂人！哎，我拖鞋被哪个剁脑壳的搞不见了？”
　　众人憋住了笑。
　　等到阿婆也起身洗漱了，婆孙四个才端着碗，站在厕所里喝着肉汤配馒头。
　　阿婆道，“那骨头肉给大东留着，汤么，怕是他不稀罕哩！”
　　“留了三块大的，其他的我们吃，”阿娇说道，“等下我们出去菜市场逛逛，再买点儿肉回来炖个五花肉？”
　　武媛道，“去外头吃吧，何必自己做。”
　　阿娇坚决不同意，“这里是广州啊！要真撒开肚皮吃，怕是回去的路费钱都被吃光了，我们要讨着饭回去咧！”
　　武媛笑道，“总得试试这里的风味小吃，看看能不能引进到我们镇上去咧。”
　　阿娇这才犹犹疑疑地说，“那等你爸爸回来再说啰！”
　　婆孙几个吃完了早饭，又在屋里歇了一会儿，这才收拾好了出了门。
　　武媛循着记忆中的“食在西关”，领着家里人去了广州的老城区。老城区的路很窄、马路的两条是一条一条的石板巷，石板巷里的房子都是极富时代感的旧式建筑。
　　阿婆在巷子口站了许久，看着那些一看就是明显是历史古迹、但依旧有人居住和打理的屋子时，不由得叹道，“好、好哇！这里是真的好哇……”
　　武姿也道，“姐，这里的房子有没有几百年啊？都是石头的哎，还有雕花！哇，你看那些彩色玻璃！好好看！”
　　武媛笑道，“多看看，回去好写作文！”
　　武媛撅嘴，“都出来玩了，能不提学习么？”
　　武媛笑着拉着家里人步行去了老城区里的步行街。
　　步行街，那跟批发市场又格外不同。
　　——哪怕今天并不是休息天呢，但依旧人潮似海，步行街两旁的店铺里……凭是哪一家店，也被人群挤得熙熙攘攘！
　　而且街是真的卖什么的都有！卖男装女装童装的、卖鞋袜子和包包的、还有卖各式点心零食小吃的……
　　再加上步行街里不让车子通行，地面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所以不像逛批发市场那样，得时刻担心地上的垃圾和来往的车辆。
　　阿娇简直看傻了眼！
　　武媛领着妹妹，在小吃摊上一样一样的试……
　　但是很可惜，武姿吃不太习惯广东这边咸中带甜、辣中带甜的小吃，最后倒觉得只有萝卜牛腩、蟹籽鲜虾云吞和肠粉这三样是最好吃的。
　　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武媛和阿娇一边逛，就一边看这些店铺的装修风格。娘儿俩就商量着……反正阿娇还余了一百多匹不同花色的棉布在王家的柴棚里，倒是可以拿出来做将来店铺的装修，以及给租了商场铺子的人做工作服穿！
　　不知不觉逛了大半天，大伙儿觉得累了，武媛找了个茶楼，大家吃了一回广东点心，又给武向东打包了，这才齐齐回了旅舍。
　　回去以后，阿娇又悄悄买了块带皮的五花肉回来，关上房门在厕所里炖起了肉。
　　……
　　就这样，武家一家子又在广州呆了好几天，仔仔细细地逛遍了好几个服装批发城、小饰品批发城、零食食品批发城、鞋类批发城什么的，又跟好多家批发档口接洽上了，还问清了委托货运发货的手续、又互留了联系方式还商量好了付货款的方式……
　　算起来，一家子在广州已经呆了快十天了，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也该回去了。
　　就是应了之前武媛的话——在春运期间，从家里来广东容易；想从广东回去？那可就难喽！
　　一家子去火车站广场上的售票处轮流排队，花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才总算是买到了回到老家省城的火车坐票。
　　接下来，一家子就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家。
　　阿娇舍不得她置办的锅、炉和碗、盆子的，执意要带着一块儿走……
　　武媛是见识过春运期间的火车站有多么凶残的。但哪怕是前世呢，她也从来都没有在春运期间赶过火车，所以无法预见。
　　她只能给家里人打预防针——
　　“……进了候车室，人会多到无法想像。咱家人多，不能个个都顾上。所以得各顾各……但也不用慌，只要能挤上车就好，咱的票都是有座位的。上车之前先把车次车厢坐号都记好了……”
　　武向东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回我跟着你俩！东西都我拿着，娇啊，你就只顾阿姿就行咧！”
　　阿娇表示赞同，“成，那我就看阿姿一个，肯定没问题！阿媛哪，你要看顾好阿婆啊！东哥，行李也给我拿一些！”
　　见父母在说话之间就已经安排妥当……
　　武媛也就没再反对。
　　当下，一家子就扛起了行李，退了旅舍的房间，朝着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而且还乱糟糟的！
　　在广东务工的人们都赶着回家过年，人人都背着硕大的行李包、手里拿着火车票，从四面八方涌向一个小小的检票口，挤进检票口只是第一步；挤进去以后就是候车大厅，也是人满为患，然后再在里头等上三四个小时才能上车……
　　当然了，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延误上车也是有可能的。
　　一家子历尽千辛万苦……被人挤得要死、也只能去挤别人的，总算是顺利通过了检票口，进入了候车大厅。
　　在这期间，于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正在候车的一家子可谓是看全了人生百态！
　　——有丢了车票正嚎啕大哭的，有扒手正在行窃被铁路公安给当场抓住的，有蹲在候车室座位上面朝里拉|尿的，还有两口子打架现场要离婚的……
　　简直就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终于，站内响起了“广州开往XX方向的XXXX次列车已经进站、请旅客做好上车准备”这样的广播……
　　本来就乱轰轰挤在候车室里的人群一下子就炸了！
　　武家一家子也慌慌张张地从候车座上站起身，飞快地拿起了自己要拿的行李。
　　见人群汹涌、武向东连忙嘱咐了阿娇几句，就一把抓住了武阿婆和武媛；阿娇也急忙牵住了武姿的手……
　　结果，后头有人很凶悍地挤了上来！
　　果不其然，一家子被人潮冲散！
　　武向东不再顾着阿娇。他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包，一手死命地拉着武阿婆、另外一只胳膊直接把武媛给夹在自己的胳肢弯里，红着眼、吭哧吭哧地被挤在人潮中，奋力平衡着自己前行的速度，随着人潮缓慢朝前慢移……
　　武媛苦不堪言！
　　爸爸力气好大，她腰快被夹断了！
　　还有……
　　她的两条腿都捱不着地！甚至感觉到有一只鞋子被挤掉了！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大可能回头再去找鞋子……
　　她只好忍着。
　　终于，武向东历尽九死一生才把阿婆和武媛给带上了车厢、又找到了座位。
　　还好还好！阿娇行李少、而且也只要顾着武姿一个，所以她们娘儿俩倒是先一步就找到座位这儿。一家子汇合了以后，又开始清点行李，结果发现武阿婆拿在手里的一件棉背心丢了、武媛丢了一只棉鞋、武姿的水壶丢了……而且女眷们普遍都被挤得披头散发。
　　武阿婆叹道，“这春运真是核（吓）死个人！”
　　“姐，以后咱还来广州！但是不要过年来了，太可怕了！”武姿也说道。
　　武媛也无可奈何！
　　——她就只剩下一只鞋了，怎么办？


第93章 
　　等到武家人扛着大包小包地坐着火车抵达了省城, 又从省城转了车回到县城、再回上镇上的汽配厂家属区的时候……
　　那形象基本就跟要饭的没啥两样儿了。
　　一回到家, 全家人都瘫了！
　　可是, 人人都能休息, 还就只有武向东没法子休息。
　　没办法呀，为了这回上广东, 他给请了十天假；到过年他还得再请十天的假……所以他一回厂子就直接去了门卫室交班儿去了，然后又日夜不分地狂补班儿！
　　武媛和家里的其他人整整睡足了一天一夜，精神才缓和过来。
　　接下来, 大伙儿才开始整理从广东带回来的特产，分送给武仪春与王家婶子们、还给左邻右里的、包括武向东的领导也送了些。
　　小镇距离广东挺远的, 平时吃穿用度的东西，大多是从其他乡镇流传过来的。而武家人从广东带回来的、送人用的糖果一类的年货，撇去味道好、价格还便宜不说，光是外包装的精美程度就已经足够让人舍不得吃了！
　　武仪春和她妯娌们尝过了糖果以后，人人都赞不绝口, 大家就对年后开商城赚大钱的想法又增添了几分信心！还商量着说这种水果糖就是拆了外头的包装, 卖一分钱两粒的话，怕还销得更快、卖得更多一些咧！
　　年关越来越近, 厂子家属区里的家家户户都开始了打扫除尘。
　　武家也一样。
　　甚至因为家里女人多吧, 就爱折腾、也爱干净。婆孙几个就合力把家里家外给彻底地洗洗刷刷了一遍……
　　再就是呢, 为了回老家过年，也得开始收拾行装了。
　　武向东和武媛的家，在西湾山上，当初只有父女俩, 就没想过要建大（最重要的是没钱建大屋子）。那房子其实就只有一间半，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所以铺盖得带、锅碗瓢盆得带、油盐酱醋啥的都得带！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以后，可武向东还是没能补完班。
　　他干脆用钱买班儿，把自己的工时工资折现给过年不回家的同事，还自个儿掏腰包再给了同事二十块钱，又送了两条烟、一包从广东捎回来的水果糖……
　　不回家过年的那同事被高兴坏了，武家人也高兴。
　　到了年二十六这一天，全家人又扛着、背着、提着、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浩浩荡荡地坐了班车，往武家村去。
　　转眼间已经离开了这村子半年了，再回来的时候……
　　武媛百感交集。
　　殊不知，家里人的想法……可比她强烈多了！
　　武阿婆是从一进村开始就变得沉默……
　　而阿娇和武姿也是一脸的紧张！
　　武姿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小小声说道，“妈妈，我终于也有老家啦！以前别人问我老家是哪的，我都不会答……妈妈，为什么咱们老家的房子是什么样儿的啊？”
　　武媛笑道，“咱们家在山上，房子小小的，但是空气很好。嗯，这个季节有冬笋了！还有蕨菜！到时候我带你去挖冬笋去，要是运气好，还能挖到冬眠的竹鼠……”
　　“竹鼠？是老鼠吗？”武姿天真地问道。
　　武媛解释道，“可比老鼠大多了，和只小猪崽儿似的！”
　　武姿惊呼，“真的？老鼠……不，竹鼠能长得那么大！好吃么？”
　　“有点儿腥，不过，杀了斩件以后、用白酒和姜片腌一夜，第二天焖煮一整天，倒也好吃的，就是费柴火。”武媛老实说道。
　　听了姐姐的话，武姿一脸的向往。
　　相对于女儿的天真，阿娇才是真正的一脸紧张。
　　听说东哥的娘去世了，现在这个是后娘，听说还不太好相处？还有，阿媛是从二房过继过来的，她跟二房的感情明显更好……自己年纪虽大，却也是个新媳妇，要是（后）婆母为难自己，东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儿吗？村里、或者武家同宗的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就这样，一家子人人心思各异，却还是急匆匆地进了村子。
　　在离开的这半年时间里，其实武向东是有回过村子好几次的。不为别的，他的山和树林也得常回来看看……
　　再加上他和现任村长武向明、原来的发小刘孝忠的关系都还算可以，所以一早就把他和十九爷武丽红重遇的事儿说了，也说了十九爷年底会回来续谱。
　　于是，一家子进了村，就直奔村长家去了。
　　村长武向明家正在吃午饭……
　　看到武向东携老牵幼的来了，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一个地打量着武媛、武姿、阿娇……最后看到了板着一张脸儿的武阿婆。
　　武向明瞪着武阿婆看了半天，才说道，“哎！十九爷爷！十九爷爷你还记得我么！我、我是明伢子啊！”
　　武阿婆的眼圈儿红了。
　　“我怎么不记得咧？你们小的时候太调皮了！我记得那一年的腊月天，我家娇娇只有四岁，你好像六七岁吧！娇娇掉进小溪里，是你把她拉了起来的，后来你俩棉衣全打湿了，两个人跑到我家里，我把你俩打了一顿，喊你俩光起身子坐在被窝里……我给你俩烤了一整天的棉衣棉裤咧！”
　　武向明的思绪顿时回到了过去！
　　半晌，他才轻轻地问道，“十九爷爷，我听大东讲，娇娇她、她……”
　　“娇娇有福气哩！她带起她的娃娃，下去找她爸爸团聚去了！”武阿婆哽咽着说道。
　　武向明连连点头。
　　这时，明婶子（武向东的老婆）过来向武阿婆见礼，又拉着阿娇寒暄……
　　明婶子的大女儿金花跑过来，“二丫，哇！你才去了那边镇上半年，怎么一下子就那么高了！”
　　武媛拉着金花，把妹妹武姿介绍给她……
　　这时，刘孝忠一家得了消息，也赶快带着老婆孩子和他老娘赶了过来。
　　刘孝忠虽是外姓人，却是世居在武家村里，也是武阿婆看着长大的；甚至因为刘孝忠比武向东还大几岁，所以当年武向东出事的时候，刘孝忠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大儿子了。刘孝忠的老婆何四美也是认得武阿婆的，就更不用说，刘孝忠的老娘跟武阿婆就更加熟悉了。
　　当下，几家人就凑在一起，哭哭笑笑地说起了以前的事儿。
　　明婶子忙着招待阿娇，知道阿娇一家还没吃午饭，她也没见外，连忙喊何四美去帮她煮饭，阿娇过意不去，就去厨房帮忙，最后女人们都挪到了厨房里一边煮饭一边聊天去了。
　　武媛把刘晴妞拉到了一边，问道，“晴妞，那边家里还好么？”
　　刘晴妞知道她想问什么，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我看不咋滴！二姐，前几个月的时候，你娘……你婶子被你二姑喊到那边镇上去了，你晓得吧？”
　　武媛点头。
　　——说得应该就是戚善珍来镇上和武向东“离婚”的那一次了。
　　“你婶子回来以后，不晓得为什么咧，被你叔给毒打了一顿！你婶子可怜哦，十一月收谷子的时候她都是拖着一条瘸腿去的。我娘看她可怜，就央我爹帮你叔家收了几分地的谷子……”
　　“我爹也没说要收你家辛苦费啥的，结果你阿奶跑到我家里来骂我爹！她骂得可难听了，说你二婶是不是卖了B给我爹、我爹才假惺惺地帮着收谷子的……我爹被气得要死，就把我娘给揍了一顿……”
　　“不过我爹对我娘还是心疼的啦，他也没怎么打我娘，就朝我娘丢了个扫帚过去……后来我娘哭了，我爹心疼得一天都没让她干活，连我阿奶都看不下去！”
　　“我娘是没事啦！你娘就可怜哦！噢不是，是你婶子就可怜噢！她又被你叔打了一顿，听讲那次都被打得晕了过去、你家大姐还以为她死了，就赶快跑去八太婆家，把八太婆喊到你屋里……八太婆和你阿奶吵了一架，你叔才没有继续打你婶子了。”
　　“我娘是再也不想管你家的事了，但是你家大姐过来求我娘救救你婶子，最后我娘看大姐实在可怜，就跑过来跟明婶子说了。是明婶子喊她隔壁村子的兄弟用牛车把你婶子拉到镇上的医院去看病的，听说好像是被打到肝脾破裂吧……”
　　刘晴妞气忿忿地说道。
　　闻言，武媛被气得面色铁青！
　　——重活一世，于一切事，武媛都可以用平常心处之。唯有亲娘戚善珍是她的软肋。只要一听说亲娘被苛待、武媛简直就没办法正常的思考！
　　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二姐，还有哦，你晓得不？你四姑离了婚以后，就把宋霞留在你家里，她上广东打工去了咧！哎哟这个宋霞也是个烦死人的！你要小心一点哦 ……”刘晴妞又说道。
　　武媛眉毛一挑，问道，“怎么？”
　　刘晴妞悄悄地说道，“我们就看不惯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就跟我们一样，都住在村子里，谁比谁高贵了？再说了，就算论起高贵来，也应该是我们些父母没离婚的更高贵一点吧？结果她咧，谁也看不起、动不动就是你们乡下人你们乡下人的，讨厌！”
　　武媛道，“那我要小心她什么？”
　　刘晴妞道，“我们吵架的时候，她说‘你们以为我跟你们一样、会在你这个小破地呆一辈子？我二姨在镇上！我大舅也在镇上，我妈妈在广东、以后她会当大老板！’你听听……”
　　武媛一笑，“她想来投靠我们家？也可以的，随时等着啊！”
　　顿了顿，她又咬牙笑道，“我还就怕她不来呢！”
　　虽然在笑，可武媛的笑容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武姿没有见过这样儿的姐姐，不由得感到有些陌生。被冷落了许久的武姿犹豫了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了糖块，讨好的塞给刘晴妞一块、又递给姐姐一块。
　　武媛朝妹妹一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又故意板起了面孔训她，“马上就要吃饭了还吃什么糖！”
　　然后，她从妹妹手里接过了糖块，塞进了刘晴妞的手里，“拿着吃！”
　　刘晴妞看着手里精致好看的糖果，眼睛直发光！
　　“谢谢二姐！谢谢……小二姐！”刘晴妞高兴地说道。
　　——武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武姿的排行不好算，刘晴妞只好胡乱喊武姿做“小二姐”。
　　武姿不认得武家村里的每一个人，又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在这里生活，就无所谓别人喊她做什么。只不过，以前她跟着娘在外头流浪的时候，外人说起她来，只会说那个死丫头、臭丫头之类的，现在有人正儿八经地喊她做“姐”……
　　武姿很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武媛忽然想起一事，又问刘晴妞，“对了晴妞，我的虎子呢？”
　　为啥晴妞来了，狗子没跟着来？
　　晴妞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糖块，小小声说道，“二姐，你不在，虎子它不肯呆在我们家，也不肯吃我喂它吃的剩饭。本来肥嘟嘟的狗子，一个月不到就瘦得不行，快饿死了！没法子，我就把它送到秀娟婶子家去了，秀娟婶子家的母｜狗，本来就是虎子的娘啊！”
　　“结果没过几天，秀娟婶子就告诉我说，虎子跑了！不晓得去了哪里咧！”
　　武媛“啊”了一声，一脸的失望。
　　没过一会儿，何四美她们又重新煮好了一锅饭，连忙招呼着远道而回的武家人一块儿吃饭。
　　武阿婆虽是女人，却在武氏族谱中记得名、排过排行的；再加上阿娇又是新媳妇……所以这一顿饭，就破天荒的没啥“女人不上桌”的规矩，男的女的都挤着坐在一个桌上。已经吃过饭的，就拈着炸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吃着、陪着；还没吃过饭的武家人，则端碗扒饭。
　　武向明就问，“十九爷爷，你的祖屋都已经拆了、卖了，这次回来过年，是不是跟起大东去西湾山落脚？”
　　武阿婆“嗯”了一声。
　　武向明又道，“年二十九开宗祠咧，不如这趁次大家都齐整，咱就把大东媳妇记上谱、也把大东挪到十九爷爷你这一支来？”
　　武媛一听，瞪大了眼睛。
　　——向明叔的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把她爸爸武向东过继到阿婆的这一支来呀！
　　怎么之前没听阿婆和爸爸说起过呢？
　　武阿婆又“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反正他和他媳妇喊我做娘也喊得溜起……”
　　武向东与阿娇听了，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儿脸红。
　　明婶子又说道，“十九爷爷，年二十九开宗祠、还要吃流水围敬老饭……你干脆就住在我们这里算了，莫要跟着大东去西湾山了，太远、难得走山路咧！”
　　武阿婆板着脸儿说道，“嗯！是滴！以前我寡妇失业的，也不见你们哪一个来问过一声！现在我有了儿子啦，还不跟着儿子住，难道要住在你屋里？那是不是以后我的家产也给你算哒？”
　　明婶子本是好心好意、却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有点儿讪讪的。
　　阿娇怕得罪人，连忙替明婶子解围，对武阿婆说道，“娘啊，你都离开村里多久了，还有个啥子家产哟！哪个惦记……”
　　只是，阿娇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自家男人狠狠地朝着她甩了一记眼刀子过来！
　　阿娇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席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武阿婆一字一句地对武向明说道，“明啊，你既然晓得我要来，这事儿你就不能没有准备。就算没准备吧，我也不催你，今儿二十六，到二十九还有三天，三天足够你理账了吧？”
　　武向明尴尬地“哎”了一声。
　　“那咱们就在年二十九这天……来说个清楚，把这陈年旧账结了，也好过个新年，对吧？”武阿婆又说道。
　　武向明只得又“哎”了一声。
　　武媛低头捧着碗扒饭，恍若不闻。


第94章 
　　在村长武向明家吃过午饭, 武阿婆就不耐烦了, 说要走……
　　武向明两口子苦留不已。
　　但武阿婆去意已决。
　　于是, 武向东找武向明借了根扁担挑行李、阿娇拿出几包水果糖塞给向明婶子和何四美……然后一家子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朝着西湾山行去。
　　临行前，武媛朝着那个家的方向眺望着……
　　——武家村是个传统小村庄, 治安还挺好的。白天的时候村里人基本都大敞门户，家里要是养着鸡鸭鹅或者狗什么的，也都是随便进出的。
　　可是, 那个吃人的武二狗家却在大白天里也紧闭着门户。
　　半年未归，武二狗家愈显败落了。
　　武媛盯着那扇熟悉的门……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冲进去, 看看她的娘啊！
　　但她还是忍住了。
　　——武家疯狗和武老太是什么人，武媛再清楚不过！此时她无缘无故冲进去看望戚善珍，也只会为戚善珍带来麻烦。
　　想要整治这一家子，得筹划、更得先找个站得住的理由才行！而且必须一下子就打痛他们、痛到他们再也不敢对戚善珍下狠手才行。
　　这么一想……
　　武媛咬着牙，一狠心, 转身跟在武向东身后, 走了。
　　一家子在盘山小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
　　走进西湾冲的时候，武媛条件反射似的发现了一些就生长在路边的野菜。
　　西湾冲地富, 野菜和菌菇的出品比起外头来, 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就是太远太偏僻了, 往来的路人少，这些上好的山货也就无人问津。
　　武媛把身上的行李挂到了爸爸的扁担上，然后一边走、一边采摘野菜，有时还会发现大把的菌子！
　　武姿见了, 也跟着她一块儿采摘了起来。
　　等到一家人终于到了自家山脚下的时候……
　　武媛突然瞪大了眼睛！
　　“爸爸！咱家的房子……扩建了？”武媛惊喜地问道。
　　——原来也就只有两间半的小小屋子，现如今捱在堂屋的旁边那儿，却多出了一间！虽然这家还是小小的、但从结构上看，中间一堂屋，左右各一间厢房……看起来顺眼多了！
　　武向东满面笑容，“上一回我回来巡山的时候，跟你孝忠叔说了你阿婆现在跟着我了咧，就怕回来不够住，就托他帮忙再起一间屋……阿媛啊，到时候要记得，要把这起屋的工钱还给你孝忠眼叔啊……走，咱上去看看新屋去！”
　　武媛欢呼了一声，朝着新家跑去。
　　她快活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人！
　　武姿也惊喜地看着这好看的屋子，跟着姐姐跑上前去。
　　结果姐妹俩刚跑到屋前……
　　“嗷呜！嗷呜嗷呜——汪！嗷呜——汪！”
　　凶狠的狗叫声突然响了起来！
　　武媛一怔。
　　怎么会有狗？有其他人来她家了、然后占了她家的屋子？
　　刚这么一想……
　　一只浅黄色的半大狗子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冲着她又是一通狂吠！
　　武媛呆住了。
　　最重要的是……
　　那只狗子看着她，也呆住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傻愣愣地对视着……
　　随后赶来的武向东一看，奇道，“哪儿来的狗子？上回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呢，这是哪家的……是不是有人在咱家地头上打猎？”
　　刚刚才说完这一句……
　　武向东｜突然意识到，这狗子的胸前有撮白色的、浅月牙形状的毛？
　　“哎！这不是虎子吗？”武向东惊呼道。
　　武媛已然明白过来，这狗子……确确实实就是虎子！
　　“虎子！虎子！！！天，你、你……晴妞说你失踪了，我、我还以为你是被人捉去打死炖了咧！你、你……天，你是自己从村里走到这里来的吗？”
　　武媛忍不住喃喃说道。
　　她上前去，想要抱住狗子……
　　可狗子却往后退了一步，冲着武媛目露凶光，然后“嗷呜嗷呜汪汪汪”地就愤怒地狂吠了起来。
　　只是，它叫着叫着，突然气势就弱了。
　　狗子开始抽泣、并且浑身发抖。又过了一会儿，它居然看着武媛，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武媛又是自责又是感动，更多的是心疼。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狗子，轻轻地抚着它，说道，“虎子，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虎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是怎么找过来的？这么冷的天……这里又没别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武向东已经放下了行李，领着老娘和阿娇在新家里转了转。
　　“娘，以前我和阿媛住这间，我睡外间她睡里间。现在这屋给你和她们姐妹睡，你睡外间喊她俩睡里间，我和阿娇住隔壁……”
　　说着，武向东又拉着阿娇去了旁边的那间新屋，“娇啊，咱俩睡这间……看，有门的！这回不怕吵着她们了吧？今晚上你再不得给我找理由了啊……”
　　阿娇被臊得满面通红，却又疑惑地问道，“东哥，这、这啥味儿啊？”
　　武向东也闻到了臭气，不由得转头看看，最后发现臭气居然是从他和阿娇的新屋里散发出来的？
　　他进了屋……
　　没一会儿武向东就捏着鼻子从屋里冲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拎着个什么东西！
　　他把那东西往地上一扔，冲着狗子大骂，“剁脑壳的死狗啊！你踏马地在老子新屋里吃死蛇！以后不准你进老子屋，要不炖了你！”
　　武媛和虎子扭头齐齐一看……
　　果然是半条死蛇！
　　——那蛇尾距离蛇身的一半以上，大约已经被虎子吃掉了，只留下了狰狞僵硬的蛇头、以及蛇头里锋利的獠牙，还有断了的蛇腹处已经干涸了的血肉模糊的一片……
　　农村人散养的家畜，基本上主人家也只给喂个半饱，多数都得靠自己觅食。
　　武媛打小儿就见多了狗捕蛇、捕老鼠，有时候还会捕鱼吃，她也不以为意，只是更加心疼了——想来狗子就是靠自己捕食才活了下来的吧？
　　武姿却被吓了一跳，陡然尖叫了起来！
　　这时，虎子已经很乖地依偎在武媛怀里，这会儿才开始打量武姿、然后又看看武阿婆和阿娇。
　　武媛抚着狗子，笑道，“她们都是家里人。”
　　虎子歪着头看看大家，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而那边，头一回来到这山上的武阿婆、阿娇和武姿则不停地勘探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阿婆，“这么个小屋子……还蛮有意思的咧！可以可以！以后我老人家要来这里养老，开多几块菜地，再养点鸡鸭……”
　　阿娇，“这屋子好！空气好、还安静！以后等我和你们爸爸年纪大了我们就回这里来养老，明年春天的时候让你们爸爸回来，修个篱笆、再在院子里种几棵果树……”
　　武姿，“阿婆这里好好！妈妈这里好好！姐我喜欢这里！以后我们每年放假都回来好不好？姐，这里有小溪吗？像村里的那种小溪！我们可不可以去溪里捉小鱼小螃蟹？”
　　……
　　大伙儿在村里吃过午饭又步行了两小时才走到了家里，距离天黑也只有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等到家里人熟悉了自家屋子以后，武向东交代众人，“我们自己屋里有井，吃水洗衣洗澡都不怕，就是没有电哩，虽然说可以点油灯，但不如在镇上用电灯敞亮！所以想干啥就现在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的！”
　　接下来，众人连忙开始各就各位了。
　　武向东去山上捡柴火去了，武阿婆和阿娇收拾屋子，武媛去厨房洗刷并准备晚饭，武姿给所有人打下手……
　　狗子也被忙得不开可交！
　　只不过，它是害怕武媛再离开，所以一直追随着武媛的脚步，无论如何她去哪儿、它必须亦步亦趋地跟着……
　　武媛和狗子还没配合好默契，总是时不时地会踩到它。
　　不大一会儿，武向东拾了一大堆柴火回来，然后又脱了衣、扛着锄头在屋后挖起了地。
　　阿娇见他那架势、像是要干大事儿似的，连忙问原由。
　　武向东道，“家里有腊肉、但是没得菜哩！虽然讲，阿媛她们去山上摘野菜回来吃也是可以的，但是野菜不能吃多，那个是越吃越饿的！我挖个地窖出来，明天你跟我去一趟乡里，我们买点菜回来，鸡鸭鱼也要……过年嘛，大家都吃好一点！”
　　正过路的阿婆听了，嘟嚷道，“那慌什么搞啰！又不在这住长久！将就一下就算了！”
　　武向东笑道，“反正也为了自己人，还是不能将就咧！起码也要住上十几天的！娘啊明天我去买五花肉回来，喊阿娇煮五花肉给你吃啊！”
　　武阿婆不吭声了。
　　阿娇则也除去了棉衣，拿起另外一把锄头，跟着武向东一块儿干起活来。
　　武媛已经开始生起火、做饭。
　　夏天的时候武媛曾经在这儿开垦了几块不大的菜地。
　　虽然久不打理，已经荒废了不少，但西湾山实在是土地富沃，即使是无人打理，但菜地里依旧有一片极茁壮的白萝卜、以及抽了苔的蒜苗！
　　武媛喊妹妹去拔了几棵大萝卜回来，一颗被切成薄薄的片儿，放在香醋里腌着，明后天就能吃到酸爽可口的清爽凉菜；另外一颗被切成了滚刀块……
　　先前阿婆晒的那些腊肉，基本上被拿了一大半儿回来，所以今晚的主菜就是当仁不让的腊肉焖萝卜块儿。
　　那腊肉里带着的大骨头，武媛给剔了净肉、用骨头煲煮了一大锅的汤，还放了些半路上采摘回来的冬菌和鸭脚菜……
　　另外还有一份清炒蒜苗！
　　一家子总算是赶在天还没黑之前，在屋门前的空地那儿搬了张桌子，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萝卜焖腊肉因为赶时间、欠了点儿火候，阿婆不大咬得动，阿娇小心翼翼地剔下了比较肥嫩的部分，堆到了阿婆碗里。
　　武向东也从汤里挟了块腊骨头出来，推在阿婆碗里，“娘你吃这骨头上的肉，这些嫩点哩！”
　　阿婆张嘴就骂道，“你当老娘是狗啊！给块骨头啃！”
　　武向东没敢吭声……
　　不过，阿婆骂归骂，却用手抓起了腊骨头，啃得可欢！直到啃得一点肉都没有了、她才把骨头丢给了一直在武媛脚边徘徊的狗子。
　　狗子被阿婆吓了一跳！
　　它看看骨头、又看看阿婆……
　　阿婆一边吸吮手指一边骂道，“你这狗子咋这么笨咧！给个骨头给你你也不吃！早知道老娘刚才啃干净一点了！真是蠢！”
　　武媛摸了摸虎子的头，冲着它指了指那块骨头……
　　虎子闻了闻她的手，这才过去，叼了骨头又回到武媛身边，然后趴在她脚边、用双爪摁着那骨头啃。
　　武姿大声说道，“阿婆！不是狗子不会吃骨头咧！是狗子不吃你给的骨头，它只吃我姐给它的骨头！”
　　阿婆一怔，再低头一看，果见狗子抱着骨头啃得正欢、还嘎吱嘎吱的……
　　她又心疼了起来，“哎哟我刚才干嘛不吃得干净点！白眼儿狼！”
　　众人都憋住了笑。
　　饭间，武媛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阿婆，你在我们村里还有家产么？”
　　武阿婆“嗯”了一声。
　　武媛想了想，说道，“阿婆，我打小儿在这里长大，连你的名字都很少听，更没听说过村里还有你的家产了。”
　　顿了一顿，武媛又疑惑地问道，“阿婆，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提你的名字呢？”
　　“我哪里晓得哩我又没在这里住了！”武阿婆没好声气地答道。
　　武向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孝忠告诉我的，说是……当年我去坐牢以后，我老爹赔了不少钱给十九爷，应该是……希望十九爷可以谅解我吧，但是呢，十九爷爷……”
　　说到这儿，武向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姚桂香四处闹事，意思就是十九爷爷收了我爹的钱，却不肯写谅解书给我、还要求法律严惩我……后来姚桂香就一直找十九爷爷的麻烦，还把十九爷爷赶出了村子！”
　　“所以不是没人提十九爷的名字，是不敢在姚桂香的面前提她的名字。更加不敢在你们小孩子的面前提，就怕你们不懂事又觉得好奇、回去问大人……”
　　武向东继续说道，“听讲只要有人提起十九爷的名字，姚桂香就像发了颠一样……”
　　武媛这才恍然大悟！
　　阿婆沉默了半日，也终于开了口，“那个时候啊，我恨大东你恨得要死！不单只希望你去死、还希望你们全家都去死！你爹确实给我送过钱、但我都家破人亡了……还要钱做什么！所以呢，你爹送来的钱啊，全都被我扔了出去！”
　　武向东瞪大了眼睛，“那、那……可是姚桂香一直都在说、家里的钱全都被你拿走了啊！所以武疯狗没钱娶老婆才……才那啥的！”
　　武阿婆白了他一眼，说道，“当年你被判了刑、坐了牢以后，你爹又来找过我，他说他对不起我，最后还是塞给了我四百块钱……哼哼，在那会儿就能拿出四百块钱出来！你爹是个有本事的人！”
　　武姿道，“那难怪阿婆在周县能置办得起一栋四层的楼呢！”
　　阿婆嗤笑道，“我在周县的房子……是我自家的钱置办的，关大东的爹什么事？”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阿婆挟了块萝卜吃了……
　　嗯，萝卜焖得不够软烂。阿婆咬着觉得不入味，就扔在了地上。
　　虎子只守着武媛，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却睬也不睬那块萝卜。
　　阿婆赞道，“这狗子咋这么忠心耿耿的涅？阿媛，你让它吃这个、莫要浪费了。”
　　武媛应了一声，伸长了脚尖，把那萝卜踢了过来，又伸手抚了抚虎子的头，示意它、那萝卜能吃。
　　虎子这才叼起了萝卜，然后两眼依旧怔怔地盯着武媛，张大嘴吃起了萝卜。
　　阿婆这才对武向东说道，“当年你坐了牢以后，你爹拿了四百块给我，说我娇娇还小……我当时没要他的钱，把他钱给扔了！结果姚桂香就开始在村里说起了闲话，说我男人死了，正好给你爹当二头婆（平妻），我和你爹也算是修来的福份……”
　　“我听得心烦，也再不想看到这种人……索性就把祖屋卖了！后来我去周县投靠娘家，那边的老大哥看我可怜，白送我一块地皮哩！我才用卖祖屋的钱盖了楼，放了租子出去，我和娇娇才能有钱过生活！”
　　听到这儿，武媛问道，“阿婆，所以说……你在村里的家产？”
　　阿婆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才低声说道，“我去了周县以后，大东的爹去找过我好几次咧！一来呢，是因为我几个哥哥是烈士，国家每年都有发一笔抚恤金咧。二来呢，我家在村里本来就是有田的啊，我虽然是个女的，但我是记过祖谱的啊，当年我爹死了以后，他的田归了我，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三来呢，武友全当年给我四百块钱，我恨他、也恨他婆娘哩，我肯定不要他的嘛！他就跟我讲，他晓得我恨他，但劝我不要跟钱过不去。既然我不要他的钱，他就把那些钱折成田，从他名下划到我名下……以后我娇娇大了、要结婚要嫁妆了，就回来……自己种地也好、租给别人做也好……”
　　“以前呢，我是不当一回事的。但是啊，最近我也想通了！”说着，武阿婆看了看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女孩子咧，一定要有钱，才能不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在这样的、会吃人的地方！”
　　“以前我不想争，是因为……我争来又有什么用？我无儿无女的，就算争破了头要回来的东西……给谁花用？怕是过几年连我自己也死了！但是现在啊……”
　　说到这儿，武阿婆一字一句地说道，“该我的！全部都要还给我！我拿给阿媛……女孩子手里有了钱，讲话都硬气。”
　　众人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
　　武媛则咬住了下唇、看向阿婆，心情激荡。
　　阿婆看了武姿一眼，又道，“阿姿的先不急，反正还小……而且阿婆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产到底有多少。所以就先给你姐姐，以后等她赚了钱，也给你一笔傍身钱！”
　　阿娇道，“娘啊，你……”
　　“好了你就不用说了！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但我又不给你，你讲再多也没有用！”武阿婆拉长了脸说道。
　　阿娇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姣才用略带哽咽的语气说道，“娘啊，等大年三十的时候，让她们姐妹给你磕个头吧！这是她们姐妹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武阿婆听了，遂又高兴起来，“那是的！跟着我的人啊，都要福气满满的！要个个都有钱！个个都过得好！还有啊，我家的女娃娃必须都是漂漂亮亮的！”


第95章 
　　山里什么都好。
　　就是早晚温差太大……
　　白天有大日头晒着, 还觉得挺暖和；夜里睡觉的时候……武媛姐妹被冷得不行, 半夜被冻醒以后, 索性齐齐抱着被子枕头去外间挤阿婆去了。
　　婆孙仨挤在一张床上, 垫了两床、又盖了两床被子，这才觉得暖和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武媛早早起来, 将从镇上家里带来的一袋面粉倒了点儿出来，加水搅拌成面疙瘩，用昨天剩下的腊骨头汤煮了, 还放了些菌子进去。
　　一家子倒也吃得香甜。
　　吃过早饭，武向东和阿娇就背着背篓下了山, 说是要去乡里赶集。
　　武姿也想去凑热闹，却被武媛留下了。
　　“家里事情这么多，你得留下来帮我的手。赶集么，也不慌在这一天。你没听过‘年初四、赶大市’嘛？等大年初四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赶场！到时候我们把阿婆也哄去，要她给我们买糖吃！”
　　武姿一听, 转而大喜。
　　武阿婆也听到了, 哼哼唧唧地说着“又被你们算计”之类的话，却也没见有多生气。
　　于是, 武向东和阿娇走了……
　　武媛就带着妹妹背着背篓、拿着鱼网子上了山, 阿婆留在家里收拾菜地。
　　狗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武媛身后。
　　武媛先带着妹妹去了小溪边。
　　虽然天气寒冷, 可看着这么秀气、纤细又清澈浅显的小溪，武姿爱得不行！她央了姐姐，得到了许可……便飞快地除去了鞋袜，踩到了水里。
　　“啊！姐！姐姐……这冷好冰啊！好冰啊！啊啊啊啊……虎子你干嘛啊！溅我一身水！”武姿和虎子快活地玩起了水。
　　武媛则笑眯眯地看着妹妹玩水, 手里却一刻也不停地忙活着。
　　她把带来的几个鱼网子都放在了水中靠岸边的隐蔽处，还扔了些揉碎了的、鱼儿爱吃的野芹菜茎。今天放了鱼网子，明天来看看会不会有小鱼儿！
　　放完鱼网子，武媛招呼着妹妹上岸穿了鞋袜，姐妹俩朝着深山行进。
　　见树林浓密且无人烟，武姿有些害怕，就问，“姐，昨天我们一路走进山，也没发现附近有人居住，所以……这山上有没有老虎豹子什么的？”
　　武媛笑道，“你当这里是原始森林啊？其实不是的，这里看着荒凉、偏远，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远。咱这儿跟隔壁秦县交界……下了山再继续往前走二里地，就是秦县的小索村，过了小索咱村往前走上三五里地，那就是秦县的望池乡了……爸妈他们就是上那儿赶集去！”
　　武姿有点儿明白了，又问，“照这么说，咱们昨天为啥不从秦县走呢？坐班车到了小索村，只需要再走二里地就到家了呀！”
　　“得先进向明叔家不是？”武媛说道。
　　武姿“噢”了一声。
　　姐妹俩又往山上走了一会儿，武姿又忍不住问道，“姐，刚我都看到鸭脚菜了，为啥不摘啊！不是上山来采野菜吗？”
　　武媛答道，“今天不采野菜，我们只摘小蘑菇……咱们西湾山的蘑菇小、可香了！只要吃过一次，就没有不爱上的！好了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得多摘些，烘干了当成年货送给村里人，咱也多弄点儿带回汽配上去！啊，看到了！小蘑菇在这儿哪……”
　　西湾山地富，这是毋庸置疑的！
　　姐妹俩在山上转悠了两小时……下山时，两人背着的背篓都装满了小蘑菇，还都沉甸甸的！
　　回到家，阿婆见了那么多的小蘑菇，眼睛直发亮，急忙催小姐妹俩赶紧再上山多采点儿回来……
　　于是这一天，武媛姐妹一共在山上往返了五次！
　　前四次两人都在采摘小蘑菇，第五次是上山拾柴火。
　　而阿婆则呆在家里，燃起了炭火、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又在架子上铺了一层油毡布，做成简易的烘棚，开始烘起了小蘑菇。
　　武向东和阿娇直到下午才回来。
　　两人被重物给压得半死……
　　他们采买回来了一大批的白菜、辣椒、姜葱蒜什么的，还有两板豆腐、四五十个鸡蛋、猪肉十几斤、五六只活鸡活鸭、三四尾大鱼，并一袋大米、一小袋糯米、还有各式干果糕点糖果什么的。
　　夫妻俩把东西卸下……
　　只见一大堆的物资堆在院子里变成了小山，而夫妻俩也被累得直喘气，半天都缓不过来！
　　武姿跑去掂掂这个、提一提那个……小丫头庆幸自己今天没跟着父母去赶集！
　　武媛见父母累成这样，连忙叫住了妹妹，喊她赶紧去冲五杯麦乳精，大家都喝点儿。
　　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喝着香香甜甜又暖暖的麦乳精……
　　这时，武向东看到了院子里的另外一头，堆着座小山一般的小蘑菇，便惊喜道，“哎哟阿媛你俩今天捡了那么多的菌子！”
　　武媛笑道，“山上还有老多了！明天我和阿姿再去捡，多弄点儿出来烘干了，送点儿给孝忠叔和向明叔他们、再带点进城里去送给二姑她们……另外咱们自个儿也得留着吃哩！”
　　“你孝忠叔和向明叔就算了哩，喊他们自己搞，我们多留点！”武向东说道。
　　阿娇不由得奇道，“这玩意儿这么好吃？”
　　武向东道，“等晚上吃饭你就知道了……就是啥也不放，清水煮熟再蘸点儿盐巴，都鲜得流口水哩！不过，这玩意儿吃新鲜的、不如吃晒干了以后泡发的，晒干了的特别香。”
　　阿娇来了兴致，“那得试试！”
　　吃晚饭的时候……
　　阿娇吃到了姜葱清炒鲜蘑菇，果然赞不绝口！
　　于是第二天，娘儿仨背着背篓继续上山采蘑菇，武向东和阿婆就留在家里。阿婆烘蘑菇、武向东卖力气又做了个专门烘蘑菇的架子……
　　一转眼，一家子回到山里已经三天了。
　　一切年货已经准备就绪：豆腐不好保存，所以全部拿来油炸了，变成了油豆腐泡儿；猪肉被抹上盐吊挂在院子里，以防变味儿；大白菜等蔬菜被放进铺了干草的地窖中储存……
　　就等着过年了。
　　而这一天，也是大年二十九。是村里武氏宗族开宗祠祭祖的日子。以及，武姓大族会在这一天里，办百人流水围来宴请全村人、尤其是老人。
　　一大早天还没亮，武家人便整装待发。
　　武媛和妹妹穿上了各自的大红色新衣新鞋——两人一般年纪，所以阿娇给她俩买衣裳买鞋就爱买一模一样儿的，今天本来她还想把姐妹俩的发式都梳成统一的两条丫角辫……
　　可武媛跑开了，她嫌绑俩羊角辫土气，就没让妈妈给她梳，而是自个儿绑了个马尾。
　　阿娇没法子，只好硬压着阿媛，让在马尾上系了个和武姿羊角辫子上绑着的同款蝴蝶结发夹。
　　武阿婆也是一身新，她头上生过癞痢、头发稀稀疏疏的，所以就戴了个大红色的毛线帽子。
　　那帽子还是阿娇按着武媛买回来的那本“棒针勾针编织100法”学着织的，帽沿处钉上了两朵黄色的、用细毛线勾出的腊梅花，栩栩如生。
　　相对于老人和孩子们喜庆的穿着，阿娇身上穿着的衣裳就低调多了——里头是白色高领毛衣，外罩一件暗纹格子的灰色洋装呢子外套，系了条从广州买回来的桃红色丝巾，脚下蹬着一双真皮皮鞋……
　　可惜就是她得背个半旧的竹篓……看起来有些煞风景。
　　武向东呢，他可能是因为身上的流氓气质太浓重了，所以穿啥都不好看。阿娇本来在广州斥重金（二百块钱）给他买了一套西装的，奈何他就是有把高档西装穿成地摊货的本质……
　　无论阿娇怎么花费心思打扮他，却仍有越打扮越丑的趋势！
　　最后还是阿婆拍了板儿，让武向东穿了件土黄色的茄克，里面穿着阿娇亲手织的带麻花图案的深灰色毛衣，脚下穿了双运动鞋，看起来反倒还洋气。
　　一家子带上了糖果、蘑菇干等礼物，便结伴往武家村而去。
　　进了武家村，武向东直接领着一家子去了村长武向明家。
　　武向明家已经聚集了好多好多人……
　　当然大部分都是来帮忙的。
　　但武阿婆今年回村里来过年，这事儿大伙儿虽然都听说了，奈何那天她回来的时候，也只有村长一家和刘孝忠一家知道。
　　于是，当武阿婆走进村长家时……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一家子的身上。
　　嗯……
　　震惊！二流子武大东居然一副干部样儿！虽然他穿了一双不怎么干净的球鞋！
　　啊，那个年轻媳妇就是武大东老婆吧？啧啧，武大东好福气啊！哪儿找来这么个漂亮媳妇？哎哟，穿一样大红色棉衣的那两个漂亮小姑娘……咦，一个是招娣？招娣那么漂亮了啊！哎她俩身上的衣裳和脑袋上别着的发夹子怎么那么好看呢……
　　还有……
　　众人的眼神儿把武向东一家给打量了个全儿！
　　最后，众人齐齐看向了武阿婆。
　　——武阿婆穿了件毛茸茸的黑色双排扣的大衣。其实料子并不贵，但穿着很暖和。但这种毛茸茸又纯黑的料子，再加上宽敞的样式……猛的一眼看上去，倒很像是貂皮大衣。
　　再加上阿婆面上严肃的表情……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她就是十九爷爷么？我们村里唯一的女大爷？好气派哟！”
　　“十九爷爷是哪一个啊？”
　　“唉，十九爷的样子变了好多哇，以前她很漂亮的……”
　　“就是啊，我都认不出十九爷爷了！”
　　“嗨！要换作是你，男人死了、唯一的女儿也死了，你还有心思管自己美不美？”
　　“十九爷爷好气派哦，她怎么跟武大东一起了？他两家不是有仇？”
　　“我听讲，武大东要给十九爷爷做崽咧！”
　　“也应该的，武大东把十九爷爷搞惨了，也该服侍十九爷爷一辈子咧！”
　　“唉，那十九爷爷也是太那个了咧，要是我、我做不到原谅武大东咧，哪怕他已经坐了十几年的牢了！”
　　“还纠着过去不放干什么啊！现在她年纪那么大了，难道还把武大东搞死？她搞死了武大东对她有什么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就算啦……”
　　村长武向明听说阿婆来了，急忙迎了出来。
　　“十九爷爷来了啊！来来来……过来这边来烤火啊！八太婆、十四奶奶、十五爷爷、十七奶奶都在那边烤火哩，十九爷爷啊，你要保重身体啊……你们这一辈的人咧，是我们村子里的宝啊！”
　　说着，武向明把阿婆往东屋迎。
　　阿婆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不听见你说六婶？她也还算年轻，只比我大三岁啊！”
　　“六太婆啊？”村长叹道，“六太婆今年夏天的时候……没有了哩！”
　　武阿婆一怔。
　　“太爷爷一辈的，现在只剩下八太婆一个啦！我们爷爷这一辈的，就是加上十九爷爷你、也只有四个人了哩！”村长说道。
　　武阿婆听了，心有恻恻然，“那我去看看八婶！”
　　东屋里坐着村里的老人们，另外还有些“友”字辈（跟武老太同辈）的、上了年纪的人陪着；像武向东这样“向”字辈的人，都不够资格进那个屋。
　　所以一家人就在武向明家的外头杵着。
　　刘孝忠的老婆何四美因为已经见过阿娇了，就把阿娇拉到了一边去，跟村里其他的媳妇们相互认识、聊天、做活去了。
　　武向东也跟着男人们去帮忙做活去了。
　　武媛就带着妹妹和刘晴妞、金花她们玩……
　　当然了，在重男轻女观念太重的地区，只有男孩子可以是真正意义上的“玩”，但女孩子们的玩，其实也要做工，大都是帮着大人打打下手什么的。
　　今天是年二十九，村里要开祠堂祭祖，还要办流水宴来敬老。
　　所以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忙办着宴席的事儿。
　　男人们在那边儿杀猪、舂熟糯米饭打年糕；女人们就围在一块儿择菜、杀鸡杀鸭……
　　武媛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自家大姐引娣和三妹接娣，也没看到戚善珍，她便拉着刘晴妞问，“晴妞，我大姐没来啊？”
　　“不晓得咧！”刘晴妞嘴里含着糖块，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叔家一天到晚关着大门，都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
　　武媛叹气。
　　突然——
　　“武大东你个死崽啊！”
　　有人悲怆万分地大喊了起来。
　　武媛先是一怔，继续明白过来……这是阿婆的声音！
　　怎么了？
　　她急忙朝着东屋跑去。
　　这时，武阿婆已经从东屋里出来了。她满面泪痕、怒目圆睁，手里还高举着一根洗衣裳用的棒槌！
　　正在院子里举着舂米桩、正气喘吁吁地舂着糯米的武向东转过头看向武阿婆，一脸错愕……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并且都停住了手里的活计。
　　武阿婆冲到了武向东跟前，举着棒槌就冲他怒吼了一声，“你个畜生啊！给我跪下！”
　　武向东想也不想的，直接丢了舂米桩，“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阿娇一惊，就想上前去劝，却被向明婶子不动声色地拦下了，还轻声提点道，“娇啊，别去。想化掉十九爷爷和大东之间的恩怨，只能这样解决。你放心好了，十九爷爷肯定也是心里有数的……”
　　“再说了，你现在的身份……凭是谁去劝、也不能是你去劝咧！”向明婶说道。
　　何四美也小小声劝道，“是啊大嫂，你放心，这是走个过场。”
　　站在一旁的武媛姐妹听了，心下稍安。
　　话虽如此……
　　可武阿婆手里高举着的那根棒槌，却重重地落在了武向东的背上，并且还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武向东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所有的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突然有人阴阳怪调地说道——
　　“打得好！打死活该！”


第96章 
　　这声音……
　　武媛压根儿不用回头, 就能听出这人是谁。
　　——姚桂香！
　　不过, 武媛还是回过头看了看。
　　既然姚桂香来了, 也就证明着她那一房人……包括戚善珍、引娣她们都来了。
　　果然, 姚桂香就站在武媛身后的不远处。
　　戚善珍也来了，引娣和接娣跟在她的身边, 娘儿仨都面黄肌瘦的。这都快过年了，娘儿仨身上的衣裳还是打着补丁的。
　　武媛转身，朝着戚善珍跑了过去。
　　“死崽！你去哪里？”姚桂香冲着武媛低声喝骂道。
　　武媛白了姚桂香一眼, 理也没理她！
　　姚桂香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武媛跑到了戚善珍身边。
　　戚善珍本来就瘦，现在就更瘦了！明明才三十多, 可现在看起来……苍老得就像个四五十的中老年妇女！而她原本俏丽的面庞显得黯淡无华，双颊还深深地陷了下去……
　　尤其是那她一身穿了十几年的衣裳，原先只是觉得破、旧，现在再看她，感觉像是一具骷髅支起了一副得空荡荡的蚊帐似的！
　　武媛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母亲那瘦得可怜的腰身, “娘！”
　　娘身上都已经没什么肉了……
　　武媛心疼得要命！
　　引娣小小声提点道, “二丫你莫喊娘哩！被听到了到时候娘又要……”
　　“婶子！我好想你啊！”武媛呜咽着大喊了一声。
　　戚善珍泪如雨下，“乖儿, 乖儿……”她伸出了手, 抚上了武媛的头顶, 小小声说道，“我乖儿又高了，嗯，白胖了一点, 变好看了！”
　　这时——
　　武阿婆棒打武向东的戏码已经演到了最激烈的部分！
　　——辈份最长的八太婆从东屋里冲了出来，拦腰抱住了武阿婆，又大声指挥众人快把武阿婆手里的棒槌夺下、还让众人快看看武向东有没有被打坏了……
　　有了宗老的安排，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夺了棒槌、又把武向东给扶了起来。
　　但这时，武向东已经生生地捱了好几下子，嘴巴边流出了一些血沫子……
　　武阿婆奋力地推开了八太婆，死命地冲上前去，捉住了武向东。
　　众人被吓坏了，还以为武阿婆想打死武向东呢，想拦、却又忌惮武阿婆年纪大了所以不敢用力，只能纷纷用手护住武向东……
　　武阿婆抬头向天，大哭道，“志明哪！志明哪！你劈道雷下来……劈死了他你再劈死我吧！你劈死了他、给你自己报仇！你再劈死我、我一个人活起还有什么意思……”
　　八太婆劝道，“十九啊，人死不能复生。大东做了错事，国家也判了他死刑……是志明保佑他、所以他才没有死！是志明不想他死啊，才让他由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最后无期又改有期的！这是志明的在天之灵让大东留着性命……来补偿你咧”
　　“十九啊人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要不然，世界那么大！社会上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偏偏你在街上遇到了他咧？”
　　“十九啊，我晓得滴，志明走了那么多年了，留起你一个人，吃透了世间一切的苦……也好在你的身体还算可以啊！以后咧，就让大东服侍你一辈子！他这辈子欠了你的，不要再等下辈子还了，这辈子还清！好不好？”
　　说着，八太婆又道，“十九啊你要听讲啊，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讲，但是你不能这么闹，再闹我就生气了啊！”
　　武阿婆抱着八太婆哭了起来，“八嫂、八嫂啊……”
　　“我晓得、晓得你的苦！娇娇那么听话哟、长得又好，唉呀……真是可惜了呀！我晓得的时候也骂这个老天不开眼哪！但是十九啊，你也要想得开！娇娇多陪了你十几年……她要去陪她爹了，你也就该放手、让她去陪下志明，你说是不是？志明也孤单了好多年啦！”
　　“十九哇，你看看哪，武大东本来也是个光棍，这半年里，他讨了媳妇还有了两个娃娃……这也是为你准备的啊！你看看哪，你孤家寡人一个，一下子就有了崽和媳妇，孙娃娃也有了哇，以后喊他们几个都好好孝敬你，他们不听，你来村子里找我，我给你做主！”
　　说着，八太婆又冲着武向东骂道，“大东啊！以后你就是你十九爷爷的崽！你要好好孝敬她！要是你对她不好，你死了的志明爷爷、你亲爹亲妈、还有娇娇都不会放过你滴！我也不会放过你滴！听到没有？”
　　武向东也没吭声。
　　他喘了几口粗气，用手指抹了抹嘴边的血星沫子，“卟嗵”一声又跪在了武阿婆的身边，“十九爷爷，以后你就是我的娘！我武大东要是敢犯上、敢不听你的话的……就叫我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武阿婆怔怔地看着他……
　　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可还没哭两声呢，武阿婆突然身子一软……
　　八太婆被吓了一跳，连忙喊人把武阿婆扶了起来，送回到了东屋去。
　　武媛既不舍得放开母亲，又忧心阿婆，见妹妹正站在东屋门口那儿看热闹，便扬声喊了句“阿姿”，待到武姿转过头来看向她时，她连忙又朝着妹妹使了个眼色。
　　武姿会意，跑进了东屋。
　　很快，她就跑了出来，朝着武媛摆了摆手，意思是“阿婆好着哪、没事儿”……
　　武媛又冲着妹妹使了个眼色。
　　武姿再次会意，匆匆跑去找爸爸武向东去了。
　　没一会儿，武姿跑到姐姐身边，“姐，爸爸应该没事，我听到妈妈在问他，为什么嘴巴流血了……爸爸说阿婆打他的时候他正在吃年糕，那一棒子打下来，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其实不要紧的。”
　　武媛这才放了心。
　　可直到这时候，她也舍不得放开环住母亲的手，就低声问道，“婶子是不是哪里不好？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戚善珍笑道，“没有的事，我好得很。”
　　娘儿俩才说了不过两句话，身边突然有人大吼了一声——
　　“刚才那个是哪个？”
　　武媛扭头一看……
　　姚桂香瞪大了一双三白眼，一手捉住了村里的一个年轻媳妇的胳膊，一手指向了东屋，神情凶恶地大声问道，“十九……哪个十九？她们说的是哪个十九？”
　　姚桂香在这村里，是非同一般的不受欢迎。
　　——村里人，凡是胆子大些的、有点儿是非观的，都跟她吵过架；胆子小的也代表不明事理，只是怕惹麻烦所以避着她的。
　　姚桂香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但她还不屑与村里人交往呢！
　　于是，虽然村里人都知道十九爷武丽红已经回来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姚桂香！
　　而武丽红年轻的时候原本是个漂亮温柔的女人，生活的磨难最终使这个苦命的女人失去了苗条纤细的身材、青春靓丽的容貌，更是失去了柔善和气的脾性……
　　所以刚才当姚桂香看到有个老妇拿着棒槌在敲打武向东的时候，姚桂香只是出于一惯以来对武向东的恨意……只要是他捱了打就行，却没有注意到……到底是谁在打他。
　　直到姚桂香从八太婆的嘴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十九”二字……
　　武丽红老了，跟年轻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但最终，姚桂香还是认出了她！
　　姚桂香张大了嘴，愣住了。
　　回忆，如潮水一般将她完全淹没！
　　往事一幕一幕地出现……
　　那些早在张志明死掉以后、继子武向东坐牢以后、武丽红带着女儿搬离了村子以后，以及听说武丽红的独生女儿也死了、不得不靠讨饭为生以后……盘旋在姚桂香心中十几年的、顶顶自豪的、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的痛快……突然消失！
　　那熟悉的愤怒、嫉妒、憎恶、不甘等负面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泡涨了她那颗狭隘又自私的心！
　　被姚桂香捉住的那个年轻媳妇刚嫁进武家村不久，虽然把当年事听说了个清清楚楚，却也知道姚桂香的为人与手段。这会儿她撞在了枪口上，不由得又是惊惧又是厌恶，叫道，“你拉着我问做什么！我哪里晓得……哎哟、痛！痛！你快点放手啦！”
　　这时，旁边有个跟姚桂香同一辈份、但要大上几岁的老太太看不过眼，抱着辈份相同、且自己较之姚桂香还要年长几岁、并不惧怕姚桂香发神经的心态，大声说道，“还有哪个十九？她不是就十九叔武丽红！当初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那一个啰！姚氏，你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你怕不怕半夜鬼敲门啊？”
　　姚桂香怒极！
　　但她也不敢冲着这老太太发火，便扬起了巴掌，“啪”的一巴掌就扇了那年轻媳妇的脸上！
　　年轻媳妇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哇”地大哭了一声，挣脱了被姚桂香捉住的手，捂着脸哭着跑了。
　　姚桂香盯着那个媳妇的背影，大骂道，“呸！不要脸的臭表子……”跟着就是一通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武媛又看了看那个年轻媳妇。
　　——只见她跑到了她婆婆那里以后，就拉着她婆婆的手，又转身朝着姚桂香的方向指了指，哭着说了些什么。她婆婆听了，也被气得不行，却只是虚晃着打了儿媳妇的屁股几下，好像隐约说“你明明晓得她就是条疯狗你还招惹她”什么的，然后又扳着儿媳妇的脸看了一会儿，就匆匆地拉着儿媳妇走了……
　　姚桂香更加跳着脚地骂起了那对婆媳！
　　刚才跟姚桂香骂仗的那个老太太也被气得不得了，大骂道，“……姚氏，你还记得被你骂到跳了河、幸好被人救了起来的孝英媳妇么？还记得被你冤枉偷了你南瓜、被你屋疯狗打断了脚的孝丰伢子么？你造了那么多的孽……你等着吧，会有报应的！”
　　姚桂香顿了一顿……
　　她不再骂刚才的那对婆媳，而是把炮火转到了这个老太太的身上。
　　武媛想了想，先是朝刘晴妞眨了眨眼，然后示意她看向金花，又朝着东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刘晴妞很聪明，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快让你金花姐去东屋找八太婆来！不然没人制得住这个疯婆子。
　　刘晴妞冲着武媛点点头，把金花拉到一边儿嘀咕了几句。
　　果然，金花转身就去了东屋……
　　没一会儿，八太婆就从东屋里出来了，扯着喉咙地骂，“友全媳妇你一大早吃了屎啊嘴巴那么臭！今天开祠堂祭祖！要不要给你友全也烧柱香，喊他上来今天夜里好好教你做人？要不你就干脆自己下去找他？”
　　早在八太婆开口骂人的时候……
　　武媛朝着大姐引娣使了个眼色，然后姐妹俩就拉着戚善珍往武向明家的厨房后面跑！
　　而接娣却只顾着看热闹，后知后觉发现娘和姐姐们都跑了？
　　接娣连忙去追……
　　这时，捱了八太婆一顿骂的姚桂香终于省悟了过来，只得恨恨地住了嘴。
　　她到底也不敢冲着族里的宗老怎么样，只是刚好看到接娣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跑……
　　姚桂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接娣，然后高扬起手臂、重重地打在了接娣的身上，又大骂道，“接娣你个死崽啊！你个剁脑壳滴啊！你……”
　　接娣被阿奶拽住就是一顿痛打痛骂，不由得大哭了起来，“娘！娘……救命！救命啊！”
　　而此时，戚善珍已经被武媛和引娣给架到了武向明家的厨房后头。
　　武向明的老婆正带着其他人在这儿杀鸡杀鸭。
　　武媛连忙对她说道，“婶子，我想找个地方和我娘说说话哩！”
　　向明婶会意，连忙把她们娘儿仨带到了厢房后面，拉开了后屋洗澡房的后门，示意她们娘儿仨进去，又道，“你们就去我金花屋里说话，不要怕，今天老的都在……我谅她也不敢冲进我屋里去，快进去！”
　　武媛冲着向明婶说了“谢谢”，和引娣一块儿把戚善珍给拖进了屋，又进了里间。
　　戚善珍急道，“哎！哎……你俩别拉着我！你们奶奶在打接娣！我、我得出去看看……”
　　引娣不高兴地说道，“娘啊！我求求你了你顾顾你自个儿吧！接娣没你想得那么弱！我还不了解她？阿奶的巴掌还没呼到身上呢她就能喊出死了爹妈的架势……”
　　武媛不同意地喊了一声，“大姐！”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死爹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死妈啊！
　　引娣没理她，却抱着戚善珍哭了起来，“娘啊你得顾自己！你要是再出面……再护着接娣，阿奶肯定又拿你出气！你、你要再捱一顿打的话……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捱到后天的大年初一啊！”
　　说到这儿，引娣大哭了起来。
　　戚善珍呆了半晌，突然轻叹，“唉，傻孩子……你、你还真是傻啊！”她无力地轻叹道，“人死了……不算是坏事啊！”
　　这回轮到武媛呆住——
　　也不知怎的，戚善珍的身形突然晃了晃……
　　“娘！你怎么了？”武媛急忙扶住，连忙问道。
　　戚善珍摇摇头。
　　引娣竭力止住了哭泣，又看看左右——
　　这是武向明的女儿金花的房间，房间里有床，也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子和枕头什么的。
　　引娣对武媛说道，“快、快把娘扶到床上去，让她睡会儿……”
　　——睡会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娘睡一会儿？
　　武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母亲，果然发现她眼窝子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
　　“怎么了？”武媛问道。
　　引娣忿忿不平地说道，“还能怎么了？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不得把家里家外洗涮干净？不得挣钱给全家人……除了我和接娣以外的每一个人置办新衣新鞋？家里个个都是大爷，光等娘一个人供奉、侍候她们！”
　　“个个都想享福、娘就一个人，还病了这许久……哪儿来的钱添置新衣？那就只好是娘亲手做啰！这都已经多少天了！白天干活、晚上缝衣的……呜呜呜，当这个家里的人怎么就那么难？怎么就那么难！”说着，引娣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武媛听大姐说着，但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下……
　　姐妹俩合力把戚善珍给按在了金花的床上，又替她除了鞋袜、盖上了被子。
　　而戚善珍已经虚弱到……竟然无法挣脱两个半大女孩子的禁锢！
　　尤其是，武媛还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二丫，你别这样，我、我去看看接娣再回来……你放心，我就看看她、保证回来。”戚善珍弱弱地央求道。
　　武媛道，“成，你睡醒了我就让你去！你要乖啊娘，就睡五分钟好不好？五分钟我肯定叫你起来……娘！你别动成吗？”
　　“二丫啊……”
　　“也别说话！”
　　“引娣……”
　　“娘你听二丫的！现在有机会赶紧眯一会儿！”
　　武媛的手一直覆盖在母亲的眼上，逼着她没法子睁开；且引娣还压住了她的腿，不让她动弹……
　　戚善珍的眼睛睁不开、身子也没法儿动、说话还没人理，没过一会儿……她居然真的不动了！
　　武媛维持着给母亲捂眼的姿势……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慢慢地挪开了手。
　　戚善珍闭上眼睛已经睡着了，还发出了微微地鼾声。
　　引娣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房间里的角落，坐在了椅子上。
　　武媛跟了过去。
　　引娣小小声问道，“二丫，十九太爷爷，是不是就是……”
　　武媛点头，轻声将这半年前她和武向东在镇上生活的事儿说了一遍，以及又是如何遇到了武阿婆、最后住在了一起来……
　　只是，她隐去了马上就要和二姑合伙做生意的事儿。
　　引娣听了，呆了半晌才说道，“你没来之前，我天天都盼着你来……觉着起码也有个人肯听我说话。现在你来了，我又觉得吧……真没意思！”
　　“二丫，大家都在慢慢变好了……真的，不说你了，就是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年比一年更好了。只有我们这个家，一年比一年差！阿奶和爹一不高兴就打娘、你和大伯走了以后，娘是天天捱打！宋霞和小姑天天不做活还吃得比谁都多！屋里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富贵……二丫啊，你知道吗？今年过年，我们唯一的荤菜可能就是五个鸡蛋！不怪得娘想死……就是我，也觉得这个日子没有盼头、没有盼头啊！”说着，引娣呜呜地哭了起来。
　　武媛拉住了姐姐的手，示意她收住哭声。
　　引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正睡在床上却依旧皱着眉头的戚善珍，连忙死命地咬住了嘴唇，强行使自己收住了哭声。
　　武媛心中已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大姐，等过完了年，你和接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她轻声说道。
　　引娣一呆、继而又是一惊！
　　“你说什么……”
　　武媛认真地看向引娣，说道，“大姐，连你也觉得，呆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儿的盼头……娘更加是一心求死！那你说，娘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家？”
　　“为、为什么？”引娣喃喃问道。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娘舍不得你和接娣，她怕她离开了，你和接娣会被他们打死、或者是卖掉！”
　　引娣张大了嘴。
　　武媛说道，“大姐，等过完年……你和接娣就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去镇上，我爸爸会出钱供你们读书的。现在来娣已经跟着姨妈走了，我过继到了大伯这里，你和接娣也走了……就只剩下富贵一个……”
　　“富贵是这个家里的宝，他们不可能打他！所以娘应该就能放心离开这里了吧？要不然、这个家还有啥值得她留恋的？”
　　本来引娣还觉得这个想法挺不切实际的……
　　可是，“上学”二字，使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她再次按压住自己的激荡的心情，想了想，又问，“那……万一我和接娣跟着你们走了以后，娘会不会舍不得富贵？”
　　这个问题，武媛早已深思熟虑过，便答道，“我们就哄她，喊她去广东打工，攒钱给富贵娶媳妇！还有，五叔拿走的那五万块钱也得想办法要回来不是？”
　　“五叔跑去了深圳吗？”引娣问道。
　　武媛道，“哪个晓得咧！不过，我们可以假装放出消息来，说有人在广东哪里哪里看到过五叔嘛……”说着，她还朝着姐姐眨了眨眼。
　　引娣想了想，觉得还真是啊！
　　毕竟现在家里也就只有戚善珍和武仪兰识字。武仪兰正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马上就到了可以谈婚论嫁收彩礼的时候……姚桂香当然不可能放走她。
　　那么，若是戚善珍为了给富贵攒彩礼钱、所以要打工的这理由还是不大够分量的话；再加上为了追寻武向北和那五万块钱的下落……这总该够了吧！
　　可没过一会儿，引娣又犹豫道，“那是我和接娣先跑？可我俩要是跑了……阿奶肯定又要毒打娘一顿！娘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就没办法再捱打了！”
　　“我来想法子！”武媛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但想了又想，她交代引娣道，“但是大姐，这事儿你得先瞒着接娣，她是个嘴上没得把门的，万一让她提前说了……恐怕会起反作用。”
　　引娣点头。
　　她心里到底有些七上八下的，又问，“那……我、我要预备些什么吗？比如说，带几件衣裳？”
　　“不用！”武媛阻止，“你什么也别带！到了我那儿再说……人出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引娣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
　　过了约半个多小时，有人在外头轻轻地敲起了门，又用细细的声音说道，“二丫？引娣大姐！我是金花呀，开开门。”
　　武媛连忙过去开了门，让金花进来了，又满怀歉意地说道，“金花姐，我娘她太累了，所以、所以……”
　　金花看了一眼躺在她床上的戚善珍，连忙说道，“没事咧！让婶子好好休息下！但是我娘要我来告诉你们，说外头友全奶奶（姚桂香）在找婶子咧，还骂起人来了！怎么搞啊……”
　　引娣一听，顿时有些慌乱，“是啊，怎么办啊？要是阿奶知道娘躲在这儿睡觉，怕是又要捱打！”
　　武媛想了想，说道，“金花，这次要求你们帮忙咧——”
　　说着，她如此这般地在金花耳边低语了一番。
　　金花有些犹豫，“二丫，说真的……我们一家子都同情婶子，帮着你撒这个谎……也是不要紧的，但要是这事儿以后被友全奶奶知道了……我们也怕她哩！”
　　武媛看了看引娣，然后转头对金花说道，“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是肯定不会讲的……”
　　她这么一说，引娣明白了过来，也对金花说道，“金花啊，你觉得我会说吗？我要是说了出去……捱打的是我娘啊！我娘她、她……她都这个样子了，再捱一顿她肯定……”
　　金花叹气，“那好，我这就出去跟我娘说一声，她要是肯帮你圆这个谎呢，那就没事了。”说着，她就准备出去。
　　武媛叫住了她，“金花姐，烦你找个借口把接娣拖住哩！别人都好骗，就是接娣心眼儿多，我怕被她识破！”
　　金花想了想，说道，“好，知道了！”
　　武媛又道，“还有，烦你悄悄地把我妹妹也喊过来一下。”
　　金花点点头，出去了。
　　武媛这才对引娣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在这屋里被困上半天，等下你也睡一觉算了！”
　　引娣愁道，“万一骗不过去怎么搞！”
　　“万一骗不过去？怎么可能骗不过去？要是向明婶子不帮着我们圆谎……不就等于告诉姚氏，娘是被她给藏了起来？刚你也听金花说了，就是向明婶子，也忌惮姚氏那张嘴！”武媛笑道。
　　引娣先是一呆，细想了想，还真觉得是！
　　“二丫，你、你真是……太聪明了！”她由衷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轻轻地敲门——
　　“姐，开门。”
　　武媛听出了妹妹的声音，连忙过去开了门。
　　武姿闪了进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引娣……
　　武媛拉着妹妹，把她介绍给引娣，然后又交代妹妹，“我婶子身体不好、又几天没得合眼睡过觉了，所以我把她藏在这儿，让她休息下……”
　　“呆会儿向明婶子会跟外头的人说，半小时前我婶子晕倒了，所以向明婶子已经喊了她弟弟赶了牛车过来、我和引娣大带着婶子去镇上医院看病去了……”
　　“你要找个机会悄悄地去告诉爸爸妈妈和阿婆，让她们知道其实我们躲在这儿呢，要有什么事，让她们帮着打掩护啊！”
　　“另外就是，我们在这儿一躲就得躲上大半天，怕是下午两三点钟我们才能‘从镇上回来’……今天吃流水席咧，我和引娣大姐、还有婶子的饭菜就全靠你了。我婶子身体不好，你看看有没有汤汤水水的、要是有，多送点儿那个来！”
　　“还有！接娣肯定在到处找我们、也肯定不相信我们已经离开了村子，所以你要小心，别被她看到……我已经有跟金花姐姐说了，想办法多给接娣派活计了。要是金花姐治不住她的话，你无论如何也要拖住她啊……”
　　武媛一边说着，武姿就一边拼命地点头。
　　最终，武媛想了想，又交代道，“你要是送东西或者是送消息进来，给我约定个暗号……要是你不说暗号的话，敲门我也不给开！来，随便说个四字词语。”
　　——敲门还要凭暗号？
　　武姿咬着下唇想了又想，犹犹豫豫地说：“……叽叽咕咕？”
　　引娣差点儿没笑出声音来！
　　武媛也忍住了笑，用手捏住了妹妹的脸蛋、还揉了揉，宠溺地说道，“好，那就叽叽咕咕！”
　　“那我走了！姐你等我哈……我去给你偷只鸡腿来！”武姿说道。
　　武媛又交代她，“哎，你跟虎子也说一声！它在外头找不到我，肯定着急了！”
　　武姿当时就震惊了！
　　“还要跟狗子说一声？”她诧异地问道。
　　武媛反问道，“你觉得它听不懂？”
　　武姿愣了半晌，竟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居然没有发出去……
　　怎么没人通知我【捂脸


第97章 
　　武媛和引娣就躲在金花房里, 守着熟睡了的戚善珍, 小小声聊着天。
　　引娣就把武媛离家后的这半年中, 家里发生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四姑离婚了。真相就是宋明把他厂子里的女会计肚子给弄大了, 然后做局哄了四姑带着宋霞净身出户。阿奶为四姑主持公道，一次又一次地跑去宋明家闹事, 最后宋家受不了，拿了五百块钱给四姑，宋霞也改为宋明抚养。
　　武媛问说, “宋霞又跟她爸爸了？可她不是还呆在咱村里吗？”
　　引娣道，“也是阿奶的意思, 一来是怕宋霞在后娘手里吃苦头，二来呢，宋霞被判给她爹了，却在咱家生活……她爹每个月都得付二十块钱的抚养费。咱们阿奶这么厉害，宋家也不敢不给, 是吧？”
　　武媛默然。
　　要她说呢, 在后娘手下讨生活，怕是比呆在武家还强些！且那里毕竟是在镇上, 宋明和他的新老婆又是有单位的, 有社会舆论在, 至少那个当后娘的不敢让宋霞辍学吧？再加上宋霞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性格，吃好穿好可能有点难、但吃饱穿暖应该没问题……
　　而武老太这么强势地要把宋霞留在武家，估计还是冲着那一个月二十块钱的抚养费来的！
　　引娣继续说起了家里的事。
　　——宋霞辍了学，现在呆在武家啥也不干。当然, 说是说，她帮着照看富贵啦，可宋霞可跟来娣不一样。她特别奸滑，与其说她是“带”富贵，还不如说她是在“哄”富贵。阿奶交代给她的活计，她都哄着富贵帮她做，然后富贵还学会了伺候她……除了不肯让吃的以外，富贵对宋霞比对阿奶还好……
　　武媛从前世到今生都不喜欢弟弟，也讨厌宋霞。
　　所以她兴趣缺缺。
　　但引娣可能是吃了不少宋霞的亏，平时呢又被武老太给拘着不让随便出来走动……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听众，引娣就细细说起了宋霞怎样怎样……
　　武媛虽然不太感兴趣，却也能理解大姐，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结果——
　　“叩叩叩！”
　　有人轻轻地敲起了门。
　　引娣顿了一顿，小小声问道，“……是不是阿姿回来了？”
　　武媛竖起了食指，示意她不要讲话，但也完全没有想去开门的意思。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姐……二姐！你在吗？阿姿要我来叫你，说你妈妈有事儿找你呢！”
　　引娣便拉了拉武媛的衣角，示意她赶紧去开门。
　　武媛看着引娣，缓缓摇了摇头。
　　引娣一愣……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睁大了眼睛！
　　——对啊！刚才二丫和阿姿是对过暗号的！阿姿应该很清楚，二丫曾经对她说，如果不叫暗号就不开门……
　　所以？
　　所以！！！
　　引娣连忙凝神细听。
　　那人还在执着地轻敲着门，并且还轻轻地叫嚷着……
　　其实就在这人刚一叫门的时候，引娣就已经听了出来——叫门的人，就是接娣！
　　现在再认真一听……
　　她更加确认，就是接娣在叫门！
　　引娣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窟！
　　接娣居然这么有心机？
　　刚才还因为没把接娣拉扯过来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的引娣，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过了好一会儿，在外头敲门的接娣才离开了。
　　引娣转过头，看向了武媛，正准备说些什么……
　　她突然看到了武媛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引娣愣了一下，低声说道，“接娣是个心眼儿多的！我看你啊！你也……”
　　武媛笑道，“大姐我还是来教一教你吧，对个口供，免得到时候你被接娣给套出了话——嗯，你就，什么都推到我头上！她们要是问、向明婶子的弟弟跟你说了啥，你就说你没说话，是我在跟他说，再问我跟向明婶的弟弟说了啥、你就说你太担心娘了，没注意……要问到了医院怎么办的手续，你也说你不知道、只顾着看娘，一切手续都是我办的……”
　　引娣满心的佩服。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吧，又有人在外头轻轻敲门……
　　武媛与引娣对视了一眼。
　　有人在门外轻念，“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二人捂嘴一笑……
　　武媛过去开了门。
　　武姿吃力地拎着个沉重的大篮子站在外头……
　　武媛把妹妹拽了进来。
　　引娣看到了武姿，第一句话就是，“阿姿，刚你有让接娣过来找你姐吗？”
　　武姿一脸的莫名其妙，“啊？”
　　武媛嗔怪道，“大姐！你晓得她是什么人就成了，还那么较真干嘛！”
　　“什么？”武姿更觉得云里雾里的，又追问一句，“姐，你们、你们……”
　　武媛说道，“没什么！外头情况怎么样了？”
　　武姿这才说道，“饭菜已经快搞好了，向明叔说，要先开祠堂祭祖。本来只有男的能去的，但妈妈和阿婆也要去。妈妈是因为嫁给了爸爸，所以要把她的名字记进族谱里，这个我懂；可他们说，要给阿婆复谱什么的，我也不懂这是啥意思……”
　　引娣轻声解释，“你家阿婆要复谱，是因为……她跟村里人久不来往，大家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了，就把她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到了……嗯，先人的那里去。但她现在不是回来了嘛，所以就得把她的名字，从先人的那里请回到现在咱们活着的人的族谱上。”
　　武姿恍然大悟，又道，“向明婶说，趁着现在人多事儿乱，让我赶紧给你们送吃的来……向明婶还交代我，说除了她和我以外，凭是谁来叫门你们也不能开，哪怕是金花姐姐来了，你们也不能给她开门……”
　　“那接娣在干嘛呢？”武媛又问。
　　武姿道，“不晓得，我看她一直在转悠，是不是怀疑你们根本没走？”
　　引娣便将刚才接娣已经过来敲过门，并且“假传圣旨”的事儿说了。
　　武姿一脸的震惊！
　　“也怪我，只顾着想法子给你们捎饭菜了，也没注意她……姐，你放心，这会儿饭也给你们拿来了，我没旁的事儿啦，这就去拖住她！保证她到天黑也没空！”
　　说着，武姿又一脸的钦佩，“姐！你好厉害啊！怎么想到还要我对个暗号的？要不然……她既然这么有心机，就肯定会把这事儿看成是你们对不住她、将来肯定会用这个来威胁或者拿捏你们的！”
　　武媛叹气。
　　外头突然喧闹了起来……
　　武媛赶紧催着妹妹走了。
　　武姿走了以后，武媛和大姐翻看了一下那个大篮子。果然就像武姿所说的那样，篮子里有饭有菜有肉的，最重要的还有一整罐热气腾腾的鸡汤！
　　武媛和引娣商量了几句，去拿了两块枕巾将那罐鸡汤给包了起来，以保温；再看看睡得正熟的戚善珍……
　　姐妹俩索性分出了一份饭菜、给母亲留着，然后就一块儿吃起了午饭。今天村里做敬老宴，还特意杀了一头猪，另外有鸡鸭若干，所以武姿送来的饭菜，白米饭足有一大钵，红烧猪肉也有一大碗……
　　武媛刻章只吃米饭和配菜，而且只吃到了七分饱就放下了筷子。
　　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饱饭的引娣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她就把所有的饭菜全部一扫而光了！
　　吃完以后，引娣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地说道，“想不到还能吃个饱饭……这能大口吃肉的感觉就是好啊！”
　　武媛心酸不已。
　　外头喧闹了一阵子以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吃饱了饭的引娣开始觉得脑子发昏。
　　武媛劝道，“大姐，你也应该好久都没有好好歇过了吧？赶紧上床去，和娘一块儿好好睡一觉吧！放心，有我看着呢！”
　　饭吃得太饱，身体开始发热，引娣便也听从了妹妹的话，上床歇下了。
　　武媛就坐在板凳上，开始仔细思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大约是熟睡中的引娣翻了个身，腿儿压在了戚善珍的身上，戚善珍这才被惊醒。
　　“哎哟！谁、谁啊……啊，引娣？”她惊呼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武媛连忙过去，坐在床边，“娘，你醒了？”
　　见大女儿睡在自己身边，二女儿守在床边，戚善珍心下稍定，又看了看这屋子，问道，“二丫啊，这是哪儿啊？”
　　武媛看着母亲，正色说道，“娘，你知道嘛？你刚才晕倒了！”
　　戚善珍一怔。
　　武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晕倒了以后呢，向明婶子不敢声张——今天开宗祠祭祖呢，你整那么多事儿出来，不但没给大伙儿帮上忙呢这还帮起倒忙来了！”
　　“所以呢，向明婶子喊她弟弟套了牛车，我和大姐送了你去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啊，你这是营养不良、外加疲劳过度！”
　　“哎，娘你昏迷着，大姐又一直哭，向明婶的弟弟因为要看着牛车又不能进医院来帮忙，全程都是我一个人忙！”
　　“后来医生给你看完了病以后，我和大姐又坐了向明婶子她弟弟的牛车，把你给送了回来！哎，就是路上太匆忙，把医生开给你的药给弄丢了！”
　　“娘啊，你从头到尾都昏睡着。向明婶的弟弟直接把咱们送到了向明婶子这儿，我和大姐见你还没苏醒，就把你抬到了金花屋里……”
　　听到这儿，戚善珍瞠目结舌。
　　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武媛的表情之认真、话语中的缜密逻辑……
　　她会以为这是真的！
　　这时，引娣也已经睡醒了，正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等到武媛说完了，引娣这才笑了起来。
　　武媛便问，“大姐你笑什么？”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聪明咧！去了城里小半年，变得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引娣说道。
　　武媛道，“那也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
　　说着，她又站起身，走到了桌子那儿，把用枕巾包好的那罐子鸡汤拿了出来，倒进一个碗里，又挟了几块鸡肉放进碗里，又返回到床边，“娘，赶快吃……那整整一罐子鸡汤哩，吃不完、喝不完你就别想离开这儿！”
　　戚善珍看看女儿，又看看那碗鸡汤，眼圈儿红红的。
　　武媛逼着戚善珍喝下了大半罐子的鸡汤……
　　到了最后，戚善珍实在是喝不下了，武媛只好作罢，教大姐把娘吃剩下的鸡汤全部喝完，等娘歇了一会儿以后，又开始逼着她吃下了大半碗饭和肉菜，这才将碗碟汤罐什么的都藏了起来。
　　戚善珍睡了一觉、又吃得饱了，虽然依旧是面色腊黄，但精神确实好了很多，眼睛也有神儿了。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武姿过来“叽叽咕咕”地叫门……
　　武媛过去开了门，武姿也没进来，就是站在门口说道，“姐，向明婶子说，敬老宴马上就要散了，喊你们把房门全都打开咧……别个要是看到你们，你们就说刚从镇上回来！”
　　武媛应了一声。
　　武姿突然笑嘻嘻地冲着她说了声，“姐我告诉你……刚刚好好玩哟！”
　　武媛一怔。
　　待要细问时——
　　小丫头却转身跑了……
　　武媛哭笑不得。
　　戚善珍突然问道，“二丫，你和她……很要好？”
　　武媛“嗯”了一声，念叨道，“阿姿性子犟，妈妈都压不住她。还好她还肯听我的话……其实阿姿这妮子呢，她是小时候被人轻视惯了，所以要是拿话来压她、她就不乐意！”
　　“要是有什么事儿呢，就得提前、而且是敞开了心再来跟她好好说、商量着，说完了再让她去做事，她就特别高兴，做事情做得又快又好！”
　　“可要是故意地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又要上赶着让她临时去做什么，她就脾气大得很！妈妈要做的事情多，常常顾不过来，又老是仗着她是阿姿的亲妈就觉得……忽视了女儿也不要紧、反正母女哪有隔夜仇的意思吧，总是一会儿一个样儿的！”
　　“所以阿姿有时候会跟她顶嘴，她也老念叨阿姿性子犟、不听话……可依我看啊，阿姿乖着呢！”武媛嘴里说着话，手里动作却不停，不大一会儿就把金花的屋子门给开了，又把武向明家的大门也打开了。
　　戚善珍听到武媛嘴里喊“妈妈”喊得这样顺溜，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二丫，你……你妈妈对你好吗？”
　　“好着呢！”武媛毫不犹豫地说道，“她人是真的好，勤快到一分钟也停不下来，又不太讲究钱、心疼家里穷，干嘛都惦记着省省省！对我爸爸、对阿婆也好，对我更是没得说……”
　　说到这儿，外头突然响起了“嗷呜嗷呜汪汪汪”的狗叫声！
　　武媛愣了一下，扬声叫道，“虎子？”
　　“嗷呜！”
　　外头的狗子激动地吠了一声，然后可能就冲进了武向明家。
　　“这儿这儿！虎子，我在这儿呢！”武媛一迭声地叫嚷着。
　　不大一会儿，浅黄色的狗子就循声寻了过来。见了武媛，它慢吞吞地过来了，挨住了她的腿儿，毛茸茸的尾巴不住地摇晃着。
　　武媛蹲下身子，揉了揉狗头，“虎子，刚才想我了吧？你有吃饱么……”
　　狗子舔了舔她的手，逗得她咯咯笑。
　　戚善珍看着女儿和小狗玩得开心，又想起了刚才女儿说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怔忡。
　　这时，外头响起了接娣的声音——
　　“娘！娘？娘……大姐？二姐！”
　　戚善珍本能地就应了一声，“哎！我在这儿呢！”
　　武媛抱着狗子站起身，先是冲着引娣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戚善珍说道，“娘，快去床上坐着……记着！你什么也不知道！”
　　戚善珍一怔。
　　她犹疑道，“连三丫也要瞒着么？”
　　武媛认真点头。
　　引娣在一旁暗中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又用手背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
　　这时，接娣已经快步从外头冲了进来。
　　“娘！娘！”
　　接娣扑进了戚善珍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娘！你上哪儿去了？刚才阿奶打我了！呜呜呜……我差点儿被她打死了！娘！娘！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管管我……”
　　戚善珍下意识地说道，“我、我刚才……”
　　武媛抱着狗子，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戚善珍！
　　戚善珍看了武媛一眼，心虚地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眼睛一黑就、就……”
　　此时，引娣已经入戏。
　　“娘、你别担心……医生都说了，你没事儿！死不了！不就是被打了几顿、又常年吃不饱么！不就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么！想要你死啊，也容易！再把你往死里打上几顿就成！”引娣刚才狠揉了一通的眼睛，这会儿虽然哭不出来，可眼睛红通通的，再加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接娣看看母亲，又转头看看大姐二姐，试探着问道，“你们……你们去医院了？”
　　武媛抚着怀里的狗子，没理她。
　　引娣“嗯”了一声，叹气，“说起来还生气……给娘抓的药也不见了！那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呢！足足二十多块钱！”
　　接娣又问，“是去了镇上的医院？”
　　引娣又“嗯”了一声。
　　“从村里去镇上，这么快就能来回？”接娣一脸的不相信。
　　武媛接过了话头，“怎么，你的意思是……让娘在医院住上几天？我倒是想，可大姐说，这大过年的，要是娘在医院住着，怕是阿奶会不快活！要是早知道你也这么担心她，我肯定就让娘直接住院了，反正家里也有你给顶着不是？”
　　接娣道，“我、我可没说……娘，你看她！”
　　武媛抚了抚狗子，对接娣说道，“好啦，咱们为了赶回来，饭都没还吃呢！你去给我们弄点儿吃的来……啊，我的呢，就不劳烦你了！我爸爸妈妈阿婆和妹妹肯定给我留饭了，可婶子和大姐还饿着呢……快去啊！”
　　接娣扬起了下巴，“谁让你们偏在今天上医院！刚才祠堂那边摆流水席敬老，好多好吃的！我吃了三块巴掌那么大的扣肉！超好吃的……”
　　“好了！”引娣喝道，“你快去找点儿饭菜来给娘吃吧！”
　　“你不会去啊！”接娣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道，“接娣，你去！大姐今天跟着跑了一趟镇上，够累了！”
　　“娘！你看她们！大姐二姐又欺负我！”接娣不喜欢被人指使，就赖在戚善珍的怀里不肯动。
　　这时——
　　“姐姐！姐姐！”屋子外头响起了武姿的叫喊声。
　　武媛应道，“哎，我在屋里呢！你进来……”
　　武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看到了戚善珍抱着接娣在，小丫头很机灵，连忙问道，“姐，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婶子还好吗？”
　　武媛叹气，“医生说是被劳累成这样的！还营养不良……我们着急回来吧，慌慌张张的，连花钱开的药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儿！对了阿姿，我们还没吃饭呢，快去找点儿吃的来给我们！”
　　“什么？你还没吃饭！”
　　武姿是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
　　武媛只是催她，“嗯！妹，快去……剩饭剩菜也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这么说，但武姿还是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接娣阴阳怪调地来了句，“哼，姐姐妹妹的……叫得好亲热哟！”
　　“那是的，你是我亲妹妹，我喊你做点儿事，你动也不动一下！也不考虑娘……你娘还饿着肚子在！阿姿是我后母带来的继妹妹，我喊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了……你俩能一样嘛？”
　　武媛没好声气地说道。
　　接娣红了眼，“那确实不一样！我能跟你们比么？你们天天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我、我就呆在这个破地方挨穷受苦……”
　　“够了！”戚善珍轻喝，“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跟着我挨穷受苦了，我、我……”
　　说着，戚善珍低泣了起来。
　　引娣是真心疼母亲。
　　见母亲哭了，她连忙一把就将接娣拽到了一旁，急道，“娘！娘……你别哭！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了，你就是总哭总哭，情绪不好所以身体也垮了的……”
　　本来武媛一看到母亲哭了，心里也很不好受；可一听到大姐的话，又觉得她入戏太深……也不知怎么的，她居然还有点儿想笑？
　　这时，武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姐！姐！饭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武姿身后还跟着金花、刘晴妞和宋霞、富贵儿！
　　人人手里都捧着盘子和碗什么的。有白米饭、鱼、猪肉、鸡鸭什么的……
　　武姿道，“就是都凉了，得想个办法热一热才行。”
　　武媛埋怨道，“热不热的不要紧，就是你怎么不拿筷子来，教我们用手抓么！”
　　金花道，“我家里有筷子呀，我拿给你！碗要么？”
　　“要！”武媛道，“金花姐姐，烦你再给我们来点儿水喝！”
　　没过一会儿，金花拿了碗筷和开水瓶过来。武媛便招呼引娣，“大姐过来，我俩吃！娘——婶子她在医院被医生灌过糖水儿的，恐怕现在吃不下，你把她那份带回去，等她歇好了再吃……”
　　引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武媛还要了一份饭，是打着让她和娘“带回去吃”的主意。
　　说话之间，武媛已经坐下，拿起碗添了些白米饭，就着已经冷掉的残羹、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
　　老实讲……
　　引娣已经吃不下了。
　　但为了做戏，她也还是强逼着自己又吃了一大碗饭。
　　本来就对“大姐二姐送娘上了医院”而心存疑惑的接娣，在看到了武媛狼吞虎咽残羹剩饭的模样儿以后，也终于有一点点相信了。


第98章 
　　武媛是真饿了。
　　虽然她和引娣已经吃过一轮, 但那会儿还太早、她又特意吃很少……
　　这会儿正觉肚饿, 管它冷饭还是残羹剩菜呢, 反正就扒着米饭吃了两大碗！
　　这时武姿才说道, “姐，咱们得走了！回去还得走上俩小时呢！”
　　武媛点头。
　　她站起身对戚善珍说道, “婶子，我回了……在医院里的时候你昏迷着，但医生说了什么大姐都知道！你啊, 好好养着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跟着，她又把金花拉到了一边儿, 又从口袋里摸出了十块钱，塞在金花手里，说道，“金花姐，今天多亏了你和向明婶子！刚才你舅舅也不肯收我的钱, 这钱……你帮我拿给婶子, 让转给你舅舅……”
　　金花不如武姿心性玲珑，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便瞪大了眼睛说道, “那怎么行！”
　　武媛趁自己是背对着那一房人的, 便朝着金花眨眨眼，说道，“那我刚吃饭还使了你家的碗，我婶子还在你床上睡了呢……快拿着！”
　　金花只得收了, “我拿给我娘，要是我娘不要的话……这钱非退给你不可！”
　　武媛笑了，说道，“明天年三十儿！后天是初一，你们去我家么？”
　　金花顿时有些犹豫，“你家啊……可远了！”
　　武姿今天在村里交了很多朋友，和小伙伴们正玩得溜起，闻言就大声说道，“金花姐姐你来嘛！过年去我家玩，我家有好多好吃的！我们还可以去山上玩！山上可好玩儿了！”
　　金花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武媛告别了众人，和妹妹一块儿走了。
　　武阿婆、武向东和阿娇在祠堂那儿等她、顺便跟村里的老人们说说话。
　　武媛赶过去的时候，好些老人看到了她，先是赞她高了、漂亮了，又问刚才是不是送善珍上医院了，怎么样了？
　　武媛向老人们问了好，然后胡诌了几句戚善珍的“病情”……
　　因一家子齐整了，武阿婆就和好几个老人告别。只是，众人都是旧识，才聊了这么半天就要离开，都有点儿舍不得。于是武阿婆又跟众人约好了年初三回村里来，再跟大伙儿好好聊聊……
　　一家子这才婉拒了村里老人们的盛情挽留，离开了。
　　老人们还依依不舍地把她们送到了村西口。
　　一家子匆匆赶路，虎子在一旁跑来跑去……
　　武媛就问妹妹，“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武姿却转过头去看向了阿婆。
　　阿婆道，“你姐姐问你话咧你看我干啥？”
　　“阿婆威武霸气嘛！”武姿笑嘻嘻地说道。
　　——原来，武家村的流水敬老宴，是由公中出钱整大头，在祠堂门口摆上流水席；而村子里的每一户武姓人家呢，也被要求各献出一碗半荤半素的菜，拿去参与。
　　村里辈份最长、年纪最大的十来位老人们由始至终都端坐在称之为敬老台的“上座”。
　　各家各户的当家人呢，就捧着菜、领着自己一家人、跪在蒲团上，给敬老台上的老人们磕头、问好，还会请老人们试菜。
　　通常情况下呢，老人们也就挟上一筷子菜意思意思，再说上几句祝福的话，大抵都是“今年这一年你们都辛苦了、这养儿育女的真不容易、希望明年的日子能越过越好”这样的吉祥话儿……
　　小一辈儿的奉了菜、磕过头、问过好；老一辈儿的试过菜、说了祝福的话……然后年轻一辈儿的就能捧着自家的菜，去流水席上就座、开吃了。
　　村里会按着族谱上的排行，按人们的辈分、年纪的大小，排着队儿的先来敬老、再吃流水席。
　　众人吃完一席就得立刻离开，会有人马上再来安排下一席……而吃完流水席的众人还能按着花名册、去一旁领些公中派给的粮食、瓜豆之类的回家。
　　姚桂香虽然为人厉害，但毕竟是要在村里讨生活的，所以不能免俗。
　　但今年，十九爷爷武丽红回来了。
　　在十几二十年前，当武丽红还呆在村里的时候，她辈分虽高、却很年轻，所以年年都不肯上敬老台。
　　可近二十年没有回来过……
　　当年的风姿少妇已经熬成了老婆子。
　　再加上武丽红本就抱着刁难姚桂香的态度而来的……
　　她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敬老台上，跟着八太婆她们有样儿学样儿的向后辈们说几句好听的话罢了。
　　等了几轮……
　　终于轮到了姚桂香一家。
　　武丽红呵呵笑了起来。
　　姚桂香比武丽红略年轻几岁，本来两人的年纪也没差多远；可武丽红却比姚桂香长了一辈儿……她这个辈份儿的，连她在内也只剩下三四个人了。但姚桂香这个辈份儿的呢，却大多都在村里还正值壮年。
　　再加上姚桂香人缘不好，也没个人提前告诉她说武丽红回来了……
　　她是真没准备！
　　她手里捧着碗酸菜炒白菜，硬着头皮领着儿子武向南、小女儿武仪兰，带着孙子一辈儿的接娣和富贵儿，走到了敬老台前。
　　可是……
　　看着得意洋洋地端坐在台上的武丽红……
　　姚桂香她实在跪不下去。
　　村里年纪大一些的人，都知道这俩女人之间的不对付。又因为平时在村里吃够了姚桂香的苦头，所以大家更愿意看她的笑话。
　　于是，姚桂香不肯跪、武丽红没吱声……
　　众人也就都安着一颗看热闹的心，兴灾乐祸地等着。
　　八太婆年纪大了，脾气也有点儿爆。等了好一会儿见姚桂香始终没动静，便催促道，“姚氏，你也可以了啵，我们这都等了半天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不想敬老的话呢不如你就不要当武家人了……”
　　——那要在武家村立足，不入武家族谱还是不行的。
　　尤其是姚桂香这一家子都是文盲，所有跟土地有关的政策、手续啥的都得靠宗族；而且宗族里还有公中的地，每年产出的作物，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点儿。
　　姚桂香今年是特别特别的困难……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从公中领些米粮回去。
　　——刚她都已经看到了，有人领了十斗米（约十五斤）、两三斤黄豆、外加五块钱呢！
　　有了那十几斤米、至少可以保证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能让全家人吃上一顿不掺豆子和南瓜土豆之类的白米饭！有了那些黄豆，炒香了再撒上盐巴……就是绝佳的一道下饭菜！有了那五块钱，就能去一趟乡里，称上三四斤猪肉再搭上一副猪下水，用一小半儿的猪肉剁成泥、再掺上大量的菜沫子做成饺子馅儿来包饺子，一大半儿的猪肉用来炖成红烧肉，猪下水虽然腥臭、用姜去了腥也能办上一桌……
　　这个年才能过得去啊！
　　于是，被八太婆这么一催，再想想唾手可得的大米、豆子和钱……
　　姚桂香一咬牙，便捧着菜碗“卟嗵”一声跪下了。
　　武丽红笑了。
　　她低头看了看姚桂香捧着的饭碗，笑声变得十分夸张——
　　“哈哈哈哈……平时你在家就吃这个？！我看别人不是端了红烧肉出来、就是端了香菇焖鸡出来咧！你怎么……哈哈哈哈！酸菜炒白菜？你端这种菜出来敬老？是不是你平时在家也是吃这种……哦，不对，应该是你平时在家连酸菜炒白菜都吃不上？”
　　小胖子富贵儿被养坏了。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
　　他能听出武丽红是在嘲讽自家奶奶……
　　当下，小胖子攥紧了拳头，大声吼道，“才不是咧！我家当然有好菜的！但是我们不拿出来给你们吃！干嘛要给你们吃？哼，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自己吃得香喷喷的！”
　　武丽红听了，打量了小胖子一番，奇道，“你家还有什么好菜？说出来让我见识下啰！”
　　“我家还有五个鸡蛋！”小胖子中气十足地说道。
　　众人齐齐一怔，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五个鸡蛋过个年？搞什么啊！”
　　“就是，她家招娣过继到了大房、来娣又跟着姨母走了，老五又出去打工去了，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口吃饭，但是劳动力没少啊，怎么还越过越穷了？”
　　“哎呀你懂个屁啊，这家里穷咧就得会当家！她屋里以前是招娣当家管饭菜的……招娣么聪明得要死！原来她这个家都穷成那样了，也还三不五时的总有点肉吃的！”
　　“对啊对啊，以前招娣还在的时候，我看她下河捉鱼、上山挖竹笋捡菌子抓竹鼠……能干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姚桂香的脸涨得通红！
　　她突然省悟过来，依着她和武丽红之间的恩怨……她想得到武丽红的祝福？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姚桂香“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紧紧地盯着武丽红，满面怒容。
　　武丽红愈发笑到得意。
　　“友全媳妇啊，我还没说好听的咧，你咋就起来了？”武丽红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想要公中派发的大米和黄豆子啊？啊，好像家家户户还可以领五块钱咧！”
　　姚桂香咬住了下唇。
　　武丽红慢悠悠地说道，“大东啊，扶着姚氏跪下……我老人家要讲话了咧！”
　　早就等在一旁的武向东立刻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他上前一抬胳膊，摁住了姚桂香的肩膀再一使劲儿！逼得她不得不跪在了地上。
　　姚桂香怒视着武向东，“大东啊你……”
　　可是，她却看到了武向东面上的挑衅神色，好像在说“想找麻烦啊来啊谁怕谁”？
　　姚桂香不由得想起，刚才开宗祠的时候，村长武向明和八太婆已经主持着、把武向东给过继到了武丽红的名下……
　　而她姚桂香，再也不是武向东的继母了！而且两人还变得了平辈儿的！
　　姚桂香只得忍气吞声。
　　武丽红盯着跪在地上的姚桂香，一字一句地说道，“姚氏，你听清楚了！我……祝愿你，以后每一天，顿顿都吃酸菜炒白菜！还希望你……一年不如一年！到最后……你众叛亲离、无人送终，一个人穷死、饿死了、烂在了屋里……也没人晓得哩！”
　　众人都惊呆了！
　　姚桂香也傻傻地张大了嘴。
　　她全靠撒泼、才能在这村里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别人都让着她、躲着她……
　　从来也没人会像武丽红这样，直接挑衅的！
　　姚桂香被气得浑身发抖！
　　在这一瞬间，她恨不得直接就将捧在手里的菜碗……连碗带菜地都朝着武丽红砸去！
　　事实上，姚桂香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是——
　　武向东就站在她身边……
　　此刻姚桂香陡然发难，武向东却眼疾手快地在她刚刚才举高了菜碗的时候——
　　他直接从她手里夺过了菜碗，然后举高了往她头上一个倒扣！
　　姚桂香瞪大了眼睛。
　　那大菜碗倒扣在她的头顶，一大碗带着菜汤汁水的酸菜炒白菜顺着她的头顶就慢慢往下流淌……
　　武丽红也先是一惊、继而大笑了起来！
　　武向东一脸憨厚地说道，“四嫂（死去的武友全在族中行四），我娘脾气不好你就让着她点嘛、她是个老的啊还比你长一辈！你说你……我娘就说了那么两句，你何必发脾气咧？”
　　姚桂香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武二狗和武仪兰等人终于省悟了过来，连忙站起身、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替姚桂香收拾。
　　武仪兰仗着自己是女的，料想武向东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便挺身而声，冲着武向东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我娘真是白养了你那么多年……”
　　武向东大怒！
　　他脸一垮，盯着武仪兰的目光凶神恶煞，还朝着她高高地扬起了胳膊……
　　武仪兰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武向东要当众打人。她尖叫了一声、却发现根本无人替她主持公道？武仪兰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她娘也不敢管了，转过身拔腿就跑！
　　可武向东却将抬高了的手肘弯儿一折，大手探向了自己后背，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
　　围观的人们会意，纷纷开始嘲笑起武仪兰怕死起来。
　　接下来，武向东开始盯住了武二狗。
　　其实武二狗已经被气得直喘粗气……
　　但最终，他也只够胆子和武向东对峙。
　　姚桂香终于回过神来，直接掀了倒扣在她头顶上的碗……
　　接娣正好站在一旁，见个白花花的大碗猛地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就伸手一捞！可那碗上有油水，她摸是摸到了，却手一滑……那大碗没被接住，直接磕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卟”的一声响、然后碎成了八大块！
　　姚桂香刚一掀碗便立时后悔了！
　　——那是她家的碗！
　　然后她看到接娣没能接住，顿时怒从中来，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又快又狠地甩在接娣面上，还骂道，“贱胚！废物！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接娣一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捂着脸跑了。
　　武丽红笑得那叫一个欢畅！
　　“姚氏！哈哈哈……你看看你的穷酸样子！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你要是把当初到处造谣中伤的时间、惹事生非的劲头拿来种树造田的话，今天还会穷吗？”
　　姚桂香恶毒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家是穷！但是我们家为什么这么穷……你心里没点数？”
　　武丽红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很好，既然你要来算陈年旧账，那我就来跟你一笔一笔地算——我问你，我志明是怎么死的？啊，你讲啊！”
　　姚桂香看了武向东一眼，轻蔑地笑道，“你屋里的那个死鬼张志明？他不是被你的乖儿子给杀的么！对了，你屋里的死鬼张志明晓不晓得……你认了杀他的凶手做儿子？”
　　“那大东又为什么会杀死我志明？”武丽红又问道。
　　姚桂香用手拨了下堆在她头顶上的酸菜，说道，“我怎么晓得！”
　　这时，阿娇就站在武丽红的身边……
　　当年的事，因武向东和武丽红通过气、所以彼此间都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姚桂香！阿娇做为武向东的妻子，也算得上是个当局者，她当然生气；但同时她也是个旁观者，所以还能保持冷静。
　　——毕竟张志明之死，还是因为武向东的少不知事和年少轻狂才造成。
　　所以现在提这些陈年旧事根本没用！
　　只要姚桂香说“哦？我挑拨的？我让你杀张志明你就杀张志明？那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这么一句……
　　——那就基本无解了！还徒增笑话！
　　于是，阿娇苦劝武丽红，“娘啊！今天年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哩！差不多就行了，后头还有好多弟弟弟妹、侄儿侄媳等着给你磕头哩！娘、娘！”
　　阿娇还怕武丽红不听劝，以上前拉住了武丽红的手、轻轻地摇晃了两下。
　　武丽红显然不听劝，也根本儿就没打算善了，但她突然转头朝旁边看了看……
　　思忖片刻，武丽红笑了。
　　她柔声说道，“好！姚氏啊……那你就走吧！快去吃流水围去！”
　　姚桂香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了武丽红。
　　——这个武丽红！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刚才还是一副恨不得弄死她的样子，现在怎么……
　　不过，现在她从头顶到鞋面全部都是菜汁，就算气势再足、站在这里也只是惹笑话的。还不如去吃顿好的，然后再收拾一下自己、领点儿米面和钱才是正经。
　　于是，姚桂香恶狠狠地瞪了武丽红一眼，转身走了。
　　武向南和儿子富贵跟了过去。
　　武姿也跟着刘晴妞并其他几个小孩儿一起，挤到了流水席那边，一边儿玩、一边儿围着姚桂香一家。
　　先前跑开了的武仪兰和接娣其实也并没有跑远。
　　见姚桂香已经入了座，她俩连忙也跑了过来，跟着入了座。
　　这一家子都已经饿了好些天了，就盼着今天在流水席上吃顿饱的。
　　这一家子坐齐了以后，就有村里的媳妇们快手快脚的递了白米饭和菜肴过来……
　　——流水席一共有四个肉菜，都是公中出钱置办的。而每家自带去的那一碗菜，会由负责管菜的媳妇们统一收走、再交换另外一家子炒的菜，和着公中的四大样儿一起上，那就是五道菜。
　　此刻桌上有一碗肥多瘦少的梅菜扣肉、一大碗辣子炒五花肉片、一大碗香茹焖鸡和一大碗的猪血炖豆腐……
　　介于刚才姚桂香自己炒的那一碗酸菜炒白菜被泼了，所以负责发菜的村里媳妇们也不愿意再把别家的菜端给她们。
　　但姚桂香和她的儿子女儿孙儿孙女们并不在乎！
　　有肉、有米饭就够了，菜算个啥？
　　祖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武丽红坐在台上，虽然还有好些后辈都来敬老，但她兴趣缺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姚桂香的那一家子身上，并且满面含笑，脸上还清楚明白地写着“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而姚桂香一家子吃完饭以后，就去一旁领大米和豆子。
　　负责发放物资的，是村长武向明的老婆。
　　她为难地看着姚桂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姚桂香说道，“四婶……不是我不想给你发大米、黄豆子和钱哩！实在是……十九爷爷交代过，今年呢，人人都可以领这些米啊黄豆子啊的，只有你不能领哩！如果你想要，就去给她磕三个头咧！”
　　姚桂香一怔，问道，“关她屁事啊！”
　　向明婶解释道，“不是滴咧！四婶你不知道吗？我们公中的地啊，九成以上都是十九爷爷的哩！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回来，她的地，年年都是族长安排族里的人轮流在种，有了出产以后，除去给种田的那几家多分点辛苦费以外，到了年底我们才有得分哩！”
　　“现在十九爷爷回来了，她要拿回她的地……这是天经地义啊！而且她也讲了，从现在起、到明年十一月，地里的收成也全部都捐给族里，所以明年我们还可以再分一年的公中派的米……哎呀四婶啊，你还是去给十九爷爷磕三个响头吧！不然十九爷爷不开口，我们也真的好难做啊……”
　　姚桂香又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我呸！她就是个……”
　　“四婶！我劝你还是把嘴巴放干净点。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对吧？”向明婶冷冷的、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
　　先前被姚桂香无故掌掴了一记耳光的那个年轻媳妇心里正气愤难当，便又补了一刀，阴阳怪调地说道，“……就是，既然那么有骨气那就不要领了啰！一家子过年就喝西北风啊！”
　　这时，有其他家的人也吃完了流水席，便一块儿过来领东西。
　　那年轻媳妇便十分热情地招呼，“六婶儿！这里这里，你有拿了米袋子来么？带了啊，快把口袋张开点我多舀点米给你……还有二斤黄豆子！有带起袋子来么？还有还有啊！是十九爷爷讲的，今年啊每一屋人还要再送四个鸡蛋、两个咸鸭蛋咧！嗯、不要谢我们啦，我们是做事的，你要谢就去谢十九爷爷啦，是因为她今年回来过年我们才有的嘛……”
　　姚桂香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媳妇给武六婶一样儿一样儿的派发东西。
　　武仪兰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小声说道，“……娘，你就说你崴了脚、闪了腰，让接娣替你去磕头！”
　　姚桂香眼睛一亮！
　　接娣叫嚷道，“凭啥是我！六姑你去啊！你比我高一辈儿，你去磕头才比较有诚意！”
　　姚桂香狠狠地瞪了接娣一眼，骂了声“烂贱货”，然后又对武仪兰说道，“就依你说的……你去跟她说说！”跟着，她又朝着武丽红的方向呶了呶嘴。
　　武仪兰去了……
　　可没一会儿她就面红红地回来了，“娘！那个……那个人不肯！”
　　接娣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武仪兰道，“娘，你还是去吧！要不然，等过年的时候舅舅他们要过来拜年的时候……家里可是真揭不开锅了。”
　　姚桂香一咬牙，只得铁青着脸过去了。
　　她也不说话，不看武丽红，走到武丽红跟前就“卟嗵”一声跪下，飞快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又飞快地站起身，一溜小跑着回到了向明婶的跟前，恶声恶气地说道，“快把我那份拿起来！舀米的时候米斗要鼓起来！给黄豆子的时候也一样！一粒也不能少！”
　　向明婶子转头看向了武丽红。
　　武丽红坐在椅子上，咧着嘴笑、眼泪却哗哗地流。
　　阿娇站一旁软语相劝，又拿出了手帕给她擦泪。
　　武丽红又磨蹭了大半天，等到最后一拨人都已经领完了大米、豆子、钱和鸡蛋以后，终于趾高气昂地点了点她那高傲的下巴。
　　姚桂香这才领到了已经不够十斗的大米和其他的东西……
　　说到这儿，武姿拍手笑道，“姐你说！我们阿婆是不是威武霸气！”
　　狗子像是听懂了似的，也欢快地摇起了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还“嗷呜嗷呜”的吠了起来。
　　武媛笑道，“是是是！我们阿婆最最威风了！”
　　阿婆一脸的春风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estmignon 5瓶、十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9章 
　　一家子回到了山上。
　　天都快黑了。
　　阿娇不太会用柴枝生火, 所以饭菜都是武媛在做。
　　她打发妹妹带着狗子去把前一天放在小溪里的鱼网笼子收回来, 她则生火、架锅煮饭, 还切下了一块腊肉, 用老丝瓜囊奋力擦洗掉表面上的黑灰，切下了五人的份量, 丢进饭锅里一块儿焖着。
　　这时，武姿带着狗子、拿着鱼网笼子回来了。
　　因是冬天，渔获也不怎么样, 大约也就只有七八两左右的、极小的野生小鱼儿。武媛请妈妈把妹妹收回来的小鱼儿给掐腹去头清洗好……
　　她则先用小火烧干锅，然后下了油、磕个鸡蛋打进去, 在锅里摊成薄薄的蛋饼，再用锅铲把蛋饼“切”成丝儿，一勺清水泼下锅，再盖上锅盖焖一会儿。
　　然后，她又打发妹妹去地窖里拿棵大白菜出来, 掰去老了的陈叶子不要, 嫩叶洗净再把软软的叶子撕得碎碎的，扔进蛋皮汤里, 又切了点儿姜丝进去。
　　阿娇处理好了那些小鱼儿, 还给清洗好了送过来。
　　武媛洒了些盐末在蛋皮白菜汤里, 然后将汤水舀在了汤钵里。接下来，她开始炒醋溜白菜帮子，又指挥妹妹洗了些青椒、去菜园子里摘了些紫苏回来，也洗净了。
　　醋溜白菜炒好以后, 武媛又做了个青椒紫苏叶爆炒小鱼米。
　　前后也只忙和了大半个小时，一家五口晚饭就搞定了。
　　一盘子蒸腊肉、青椒紫苏叶爆炒小鱼米、醋溜白菜帮子、外加一个蛋皮菜叶汤！
　　其实大家都在村里吃流水席吃饱了……
　　但是武媛手艺好，即使不怎么饿，但家里人还是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武媛也捧着饭碗慢慢地吃。
　　阿婆突然开口问道，“阿媛哪，你咋滴啦？”
　　武媛抬眼看向了阿婆。
　　阿娇也道，“是呀，阿媛！你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你婶子有什么……”
　　顿了顿，阿娇又道，“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要是你婶子真……怎么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是该帮忙的。”
　　武向东补充道，“除了不能让姚氏占便宜以外，其他都好说！”
　　武媛心里有些暖暖的。
　　原来家里人都这么紧张她！
　　她犹豫再三，把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阿婆，爸爸妈妈，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把大姐和三妹从老家接出来，跟着咱们去镇上一块儿生活哩！毕竟大姐都已经十二岁了，三妹也九岁了……一直呆在村里也不是个事儿，没法子上学呢！”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阿娇老实说道，“撇去学费生活费不说，就咱家那么个鸟笼子似的小地方……再挤两个人，怕是挤不下了哦！”
　　武媛道，“咱不是买了那幢楼吗？我想着，干脆在屋里再加建半层，咱们一家子住？这样儿的话，阿婆、我和阿姿也能一人一个屋，住着宽敞、也舒服些，是不是？”
　　众人点了点头。
　　武媛又道——
　　“至于我大姐和三妹么，就让她俩住在旧区咱们现在的房子里。然后每个星期给她们买五块钱的饭票，大米、挂面和油盐酱醋咱们买好了放在那边……另外啊，咱们在河边有开菜园子，她俩负责开菜地，也可以去摘菜吃……”
　　阿娇听了，仔细地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又道，“要是这样儿安排倒还行，生活费、学费、以后添置衣裳什么的，平摊到每个月……嗯，差不多一人十六七块钱！”
　　武媛又道，“她们刚初到时，咱们给她们开销，但得记账。我大姐很会做活，等以后咱们的商场开张了，就让我大姐她们在晚上、或者周末的时候上咱们商场打零工去，赚到的钱先还给我们、然后再让她们慢慢的、自食其力。”
　　说着，武媛叹了一口气，又道，“当然了，咱们多多少少都得帮扶着些。”
　　阿婆道，“不就是一口饭嘛有啥了不起的？我倒是觉得……那个大的还可以，老实巴交的，应该也省事儿，但是那个老三啊……”
　　“一看就是个懒馋贪！就是不让她们做活，白养着也没啥，就怕镇不住她们、要真闯出什么祸来我们也不耐烦替她擦屁股！”阿婆说道。
　　武媛道，“我会镇住她。镇不住……就让她滚。”
　　初时众人听说家里还要再添两个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活；但后来听说自己一家子会搬走，引娣和接娣则留在旧区平房里？
　　既然没住在一块儿，也就是给她们出点儿钱什么的，问题也不大。
　　于是，众人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默许了。
　　武向东换了话题，说道，“阿媛哪，我跟你孝忠叔都说好了，这几天他就帮着我们找人，年初七他跟着我们一块儿去镇上，帮着装修那那栋楼。工程要加快咧，他们都是庄稼人，一定要赶在谷雨前回村里来，得插秧栽田哩！”
　　武媛点头。
　　“装修用的木材也已经在找人联系了，找我们认识的人呢还是放心点，起码不怕别人抬价，其他的东西可能就要在外面买了……”武向东继续说道。
　　听到武向东说起了这些，阿婆也道，“向明给我交了账……他说呢，当年友全把那四百块钱折算成田地，全记在了我的名下，十几年前的四百块钱是很不得了的！所以我名下足有十几亩水田啊！”
　　“我一直在外边儿没回来嘛，友全就把这田交给族里处理。每年都轮流安排村里人帮着种田，所以村里人才年年到了年底都有点东西分……再后来呢，这就变成了村里的约定俗成了！”
　　“向明跟我说了好久的好话，他求我、说能不能三年之内别把地收回去……我也在想啊，现在村子里的人也都不富裕，我要是把地都收回来了，他们到了年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过个好年了。”
　　“再说了，我们也不在村子里住，那么多的地收回来……怎么办？难道荒着？所以我跟向明讲了，就用现在这样的办法、很好。但是以后要每年都给我交租子……具体交多少，以后我们再商量。”
　　“这么一来呢，起码我们还有条退路。万一商场做不成了，至少我们还可以回来种地！”武阿婆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
　　阿婆又道，“向明还讲，除了这些田，我还有一笔钱……当年我那些哥哥们不都是烈士吗？国家每年都会发点儿补助下来，我爹在的时候年年都有得领、我爹去世以后本来那些钱就没得领了。但是后来国家又出了政策通知说前面有几年是有调级的、所以要补发的，后来又发下来一共一千多块钱吧，被友全用我的名义存在了镇上的储蓄所里……我们还要去拿的，顺便也要看下有多少利息……”
　　说到这儿，阿婆又看向了武媛，“这里有一千多，等我们初七回去以后，我再带起你们去一趟周县，和那边的亲戚去拜个年、也见个面，那边不还有八千块钱没有收回来？”
　　“这里有一千多、周县那边还能收回八千多，加在一起也快一万了，够不够你们搞装修？”阿婆又问。
　　武媛满心感动。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武阿婆眼尖地发现孙儿的眼圈红了，便立刻说道，“阿婆去给我添碗饭哩！”
　　武媛看到阿婆碗里明显还剩下小半饭米饭……
　　“好。”
　　她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拿着阿婆的饭碗去了厨房。
　　**
　　第二天就是除夕。
　　因为阿娇始终掌握不了柴火的技巧……
　　所以就变成了武媛掌勺、妈妈和妹妹打下手的组合。
　　众人合力，足足满了一整天……终于置办出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武向东先是把家门口的一块空地给收拾好，桌子搬出来摆好了，又将之前用来烘蘑菇干的几个简易木架给改装了一下，把自家的床单、包袱皮啥的钉在木架上，做成了几扇超大的屏风。
　　山间夜里凉、风还大。
　　这屏风不但能挡风、还可以聚光……
　　呃，虽然床单花花绿绿的、不大好看。但山里就他们一家子在，也没别人……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
　　跟着，武向东又把好几个透明的玻璃酒瓶子洗干净，将故意削短了的蜡烛给放在酒瓶子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空酒瓶子里点燃了蜡烛，再把好几个这样儿的、可以防风的蜡烛风灯给放在桌子上、从屋搬到了外头院子里的衣柜上什么的……
　　也不能说这院子被照得亮如白昼吧，但确实挺亮堂的！
　　接下来，他还生了一个炭盆放在饭桌底下……
　　有屏风挡着风、桌下还有炭火，再加上武媛还想办法弄了个火锅子出来，即使是在冬夜里露天吃年夜饭……那肯定也是暖融融的啊！
　　不多时，武姿在厨房里叫嚷了起来，“阿婆阿婆！我们好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阿婆的红包准备好了没有？”
　　武阿婆正坐在桌前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烤火。
　　听到了小孙女儿的叫嚷，她愣了一下，骂道，“老娘饭还没吃上！你们也没给我磕头……这就想要啥红包啦！巴掌倒有俩，你要是不要？”
　　武姿撅起了嘴儿。
　　说话之间，武媛和阿娇已经开始地搬菜。
　　武姿看到妈妈端了一盘子煎蛋饺出来，立马又高兴了起来，“阿婆阿婆，姐姐做了煎蛋饺！好好吃的！是用鸡蛋当成饺子皮，里头是剁碎了的鸡肉和咸猪肉，还有粉丝！可好吃了！”
　　等到阿娇刚放下那盘煎蛋饺，武姿直接用手抓起了一个，塞进了阿婆嘴里，又抱着阿婆、期待问道，“好吃吗？”
　　阿婆被烫得嘶哈嘶哈的，直点头，“好吃！”
　　武姿正色说道，“姐姐一共做了五个蛋饺，咱们五个人一人一个，阿婆，刚才你吃的那个蛋饺是我的……所以，快点拿糖来换！”说着，武姿还伸出手，差点儿探进了阿婆那个装满了糖果的口袋。
　　阿婆一巴掌打掉了她的手，“那只换一颗啊！”
　　“不嘛不嘛！至少换三颗！我要桔子味儿的！”武姿嚷嚷道。
　　阿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果，认真地数出了三颗桔子味儿的……
　　这时，武媛和阿娇合力端了火锅子过来，架在了已经安放在桌上的小炭炉上。
　　阿娇一眼就看到武姿手里拿着一把糖？
　　她抢了过去，将糖果塞进自己的口袋，又骂武姿，“要吃饭了还吃什么糖！不许吃！”
　　武姿最最心爱的桔子味水果糖就这么没了，不由得“啊”了一声，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阿婆连忙招手，“阿姿过来！不兴哭啊！过年不能哭的……过来，阿婆再给你几颗糖，你揣进你口袋里去，等吃完饭再吃糖好不好？”
　　武姿这才点点头，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乖乖地等着阿婆又从口袋里找出了三颗桔子味儿的水果糖，放在她的手心里。
　　“阿婆真好！”武姿喜滋滋地说道。
　　阿婆突然一抬头，发现桌上居然有一大盘子……约摸十几二十多个煎蛋饺？？？
　　“不是说这煎蛋饺一人只有一个吗？”阿婆奇怪地问道。
　　武媛又搬了一盆子菜出来，听了阿婆的话，便道，“不啊，阿姿说好吃，我就做了一大锅，今天不是过年么，想吃啥都管够！”
　　阿婆怒道，“武姿！你给我过来！”
　　武姿吐吐舌头，朝着阿婆做了个鬼脸，含着嘴里的糖块跑到一边儿和狗子玩去了。
　　不大一会儿，所有的菜品都搬了上来。
　　阿娇催促着让大家都入了席。
　　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
　　当初阿娇从广州带回来的小炭炉和薄壁锅子，锅里滚着一只整鸡；另外还有腊肉拼盘、红烧肉、油泼全鱼、海带焖肘子、清炒鲜蘑菇什么的。
　　另外，饭桌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摆着已经洗净、切好，用来滚火锅的生大白菜和白萝卜，以前一大盆子香葱猪肉馅儿的生饺子。
　　“阿婆，就怕天冷、这些菜冷得快，不管吃啥都先挟进锅子里烫热了再吃啊！”武媛交代道。
　　武阿婆点头，又吩咐阿娇，“娇啊，来，把酒都给我们满上！”
　　阿娇应了一声，先给武向东斟上了红米大曲，又给婆孙几个斟上了巧克力香槟（汽水）。
　　武阿婆看着这满桌子的菜，又缓缓地看过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叹气，“唉！几十年啦，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的过年哪！好、好哇！”说着，阿婆端起了手里的酒杯，说道，“咱家虽然是由杂牌军组成的……可好歹也、也……”
　　说到这儿，阿婆哽咽了。
　　人人心里都有些激荡，眼圈儿都红红的。
　　阿婆深呼吸一口气，大声说，“好歹咱们也都是有家的人啦！以后、咱们好好的过！个个都要争气啊！也一定要珍惜我们这个家庭……”
　　“我们这个家，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给组成的，咱们不是血亲，但必须要胜似血亲！所以我们要团结！以后要是有什么矛盾啊、误会啊一定要及时解释清楚，要不然……我可是不会放过搅家精的！”
　　说着，阿婆又豪迈地说道，“来！我们干了这杯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齐齐一笑，共同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寒冷的冬夜，院子里吊着七八盏玻璃蜡烛灯，一家子围坐在桌前，桌下燃着炭盆、桌上摆着小泥炉……
　　一家子暖和和地坐着，慢慢地吃菜、慢慢地烫菜、慢慢地聊着天。
　　人人都觉得温暖而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袖夜雨话无眠 17瓶、燕燕燕燕 1瓶、十十 1瓶、颜颜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0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由于前一天晚上全家人都守岁到凌晨, 所以集体睡到了中午才起……
　　阿娇让武媛姐妹俩换上新衣, 然后跪在阿婆面前, 正儿八经地给老人磕头拜年。
　　武阿婆高兴得不得了, 塞了俩红包给姐妹俩。
　　然后武向东和阿娇也来给她拜年，也被她给塞了个红包。
　　武向东奇道, “连我也有！”
　　阿婆冷“哼”了一声，说道，“以后就别再攒那些掐熄了的烟屁股了！你好歹也是咱商场的大老板, 怎么还这么个穷酸样儿！”
　　武向东讪讪的。
　　——阿娇逼他戒烟，说是为了健康啥的。所以她一个月只许他抽两包烟……要知道, 他这个老烟枪可是恨不得一天抽两包烟的好吧！
　　没法子，武向法只好在犯烟瘾的时候点上一根烟，抽几口掐熄了、再插回衣兜里，等到下次犯烟瘾的时候再把点过的烟又重新点上一次……
　　现在武向东被阿婆批评穷酸样儿，阿娇也有点不好意思, 就炝他, “抽烟有啥好呀！浪费钱还损害健康！今天你花钱买抽烟、得一身的病！以后还得再花钱来医病……这是何必呢！”
　　闻言，武阿婆也白了阿娇一眼, 说道, “还有你啊阿娇！我说, 省钱是好事儿，可你也别太抠了！你瞅瞅你的袜子、你的底裤！哪一件是没洞的？不能因为穿在里头别人看不见你就可以穿个破的！你是女人啊，再穷也要把自己打理好！”
　　顿了一顿，武阿婆又道, “以后呢，咱家每一个人再怎么的……那也得一年四季各添一套新衣裳！这个钱你可不能省！要是没钱就来找我！还有，你自个儿擦脸的香膏，全家人洗头用的香波、每个人的擦脚帕子、洗澡帕子……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必须买，再也不能一块香皂全家人轮着用！哦，你拿着香皂洗完头再洗脸、洗完脸再洗脚丫子……然后你用完了给我用？你咋就不知道、其实我是很嫌弃这个的咧？再一个，你也得管管你男人了，不能让他一块毛巾从头擦到脚！”
　　阿娇一脸的尴尬。
　　武姿悄悄地打开了阿婆给的红包，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叫嚷了起来，“阿婆你给包了……一百块钱在里头啊！”
　　闻言，众人纷纷打开了自己的红包，果见里头都是十张崭新的十元票子！
　　阿娇急道，“娘啊你咋给这么多钱呢！阿媛、阿姿！快，把你俩的红包里的钱都退给你们阿婆，留两块钱买点儿零嘴就够了……”
　　“瞎说！”武阿婆道，“我的钱，我爱怎么给就怎么给你管得着么？再说了，我给我孙女儿钱，这是我的好意，是我给她们的福气。有像你这样儿的、把福气往外推的嘛！”
　　阿娇不敢吭声了。
　　武阿婆又苦口婆心地说道，“娇啊，我晓得你过去过惯了苦日子，但你眼皮子不能这么浅！钱是个好东西，不能乱花、但也不能把钱卡成这个样子吧？”
　　武媛连忙说道，“阿婆，这事儿怨我哩！我让妈妈管了爸爸的工资……但实际上呢，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块钱，养活我们一家五口是挺不容易的。以后我每个月再……”
　　“不用不用！”
　　阿娇直接打断了武媛的话，说道，“你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多，确实不够用！不还有我呢嘛！我也能挣钱的……那我俩挣钱养老的、小的，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武媛没吭声了。
　　——现在跟妈妈争这个也没啥实际意义。毕竟过完年就要回镇上，到时候等二姑把公司章程拟出来、去工商局注册了、四家的资金一到位，爸爸妈妈就能有工资拿……
　　于是她把阿婆给的那个红包拆开，拿出了里头的一百块钱，抽出一张十元的揣进自己口袋，将剩下的九张钞票递给了阿娇，“妈妈，我留十块钱，初四带妹妹去乡里赶集，剩下的钱你帮我收着哩！”
　　武姿见了，便也学着样子拆了红包，自己留了一张十元钞票，将剩下的九张递给了阿娇，“妈妈你也给我收着，等我花完了再找你要！”
　　阿娇收下了钱，笑眯眯的，“那我给你俩各买一个新书包，再各买一双新跑鞋！免得你俩总说上体育课没有跑鞋穿……”
　　武媛也笑眯眯地去厨房做早饭去了。
　　武姿连忙跟着她跑进厨房，央求道，“姐，上回做的那个油炸小蘑菇……再做点好不好？今天晴妞她们会来我们家玩的！”
　　——油炸小蘑菇是武媛尝试着做出来的。因为前两天捡回来的蘑菇太多又来不及烘干，新鲜的小蘑菇娇气、隔一夜就会坏……最后武媛用面粉、盐、胡椒粉、孜然粉、辣椒粉调成糊糊，将洗过、沥干了水分的小蘑菇倒进糊糊里浸过，捞起，再下油锅炸。
　　炸出来的小蘑菇外脆内嫩，既有佐料的香、也有小蘑菇本身的香气……
　　好吃得不得了！
　　炸这玩意儿挺费油的。
　　武媛做了一次，阿娇心疼油……再不肯让做了。
　　听了妹妹的话，武媛说道，“她们跟你开玩笑呢，咱家这么远……她们是不会来的啦！”
　　武姿急道，“会的会的！她们会来的！我和晴妞说好了！姐——姐——你帮我、帮我做嘛小蘑菇我都捡回来了，而且我都已经洗过、现在正沥在那儿呢！”
　　武媛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去捡的？你、你不怕？”
　　——难怪妹妹今天起那么早呢！
　　“有虎子陪着我呀怕什么！再说了，这不是咱家自己的山么，有什么好怕！”武姿急道，“姐，好姐姐……我么么你！再么么一个！姐你一定要帮我做炸小蘑菇啊！”
　　妹妹撒娇弄痴的……
　　武媛觉得还挺享受，就答应她，等做完早饭、全家都吃过了以后，就架油锅炸小蘑菇。
　　武姿高兴坏了，马不停鞍地帮着姐姐打下手。
　　昨天的年夜饭准备得太多，压根儿就吃不完。于是武媛煮了一锅清水挂面，再把昨晚上的剩菜倒进面汤里，又让武姿洗了半颗白菜、又撕成条，也一块儿放进面汤里煮熟了。
　　结果！
　　一家子刚刚吃完红烧肉汤的面条（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午饭了），远远的……武媛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阿婆是过来人，武媛也打小儿就在这村子里长大，所以两人下意识地就齐声说道——
　　“咱家住这么远，怎么还有人来拜年啊？”
　　“哟，还真有人来咱们拜年？”
　　武姿急了，“姐！姐！晴妞她们来了！快，快炸小蘑菇，不然她肯定以为我吹牛……我前天跟她说了你做的小蘑菇可好吃了！”
　　武媛笑眯眯地去炸小蘑菇了，阿娇则慌着去整理糖果什么的，阿婆就跟在阿娇身后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武家村人过年的习俗……
　　——在武家村，大年初一的时候小孩儿们会结伴上村里的人家去拜年，主人家只需要给孩子们发糖果花生瓜子就行。不用发红包的，就算是很亲近的人家，也不发红包。
　　只有在上别人家去拜年的时候，客人才需要给主人家的孩子发红包，而且客人必须在进门的时候就给主人家的孩子发红包；等到客人离开的时候，主人也会给客人的孩子发红包。
　　乡下人都不富裕，所以约定俗成了红包里的钱，都不要超过五角钱……否则你给多了，主人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只回一个五角钱的红包，那人情就不对等了。
　　阿娇一一记下。
　　正在厨房忙碌着的武媛却考虑到……
　　如果真是村里的小孩子们跑来她家拜年的话，这个点儿才到，说明她们走了两小时的山路，肯定没吃午饭；然后再让她们饿着肚子走俩小时回去？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武媛索性生起了火开始煮饭，又让妹妹赶紧把小炭炉生了火，并且在她的指挥下调好了面粉糊糊……
　　她准备生两个火：厨房里的炉灶用来做饭、小炭炉用来架油锅炸小蘑菇。
　　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音渐渐由远而近……
　　手脚麻利的武媛已经把米饭煮上、腊肉切好蒸在了饭里；昨晚上剩下的年夜菜，虽然刚才有用来下面条，但还是没吃完，呆会儿热上一热，再额外打个粉丝白菜蘑菇汤，也算是像模像样儿了。
　　那边的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边武姿也已经生好了小炭炉……
　　武媛连忙过来，吩咐妹妹把锅架上。
　　只是，在倒油的时候，武媛犹豫了。
　　原因无它。
　　油缸里还剩下大半缸的复炸油！
　　只因妹妹爱吃炸小蘑菇，所以武媛做了好几次。现在家里也不算很富裕，反复炸过小蘑菇、香酥肉的油，其实已经染上了香料佐料的味儿、而且油的颜色也已经变得漆黑，武媛早不想要了。但妈妈一向勤俭，要是当她面把那些油扔掉，她肯定心疼老半天、说不定还会引发家庭纠纷！
　　那……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油缸里的油，而且是指挥着妹妹，去拿了塑料油桶过来。
　　——还是用新油吧！
　　等到锅中被烘干以后，武姿听了姐姐的话，倒了半桶油进锅里……
　　待到油温差不多的时候，武媛连忙把已经沥干了水、蘸过面糊糊的小蘑菇放进了锅里炸了起来。
　　炸面糊小蘑菇需要炸两次。
　　当第二次复炸好之后，自家山脚下响起了村里孩子们的叫嚷声——
　　“十九太爷！新年好呀！我们来给你拜年啦！”
　　“十九爷爷新年好！”
　　“新年好呀恭喜发财呀！”
　　武阿婆笑眯了眼。
　　她多年在外，知道自己久不做人情、村里人早将她给忘了个干净！
　　但这会儿还有孩童愿意上门来拜年……
　　她心里是很激动的！
　　“哎哟！快来咧！快上山来让十九太爷爷看看你们……我屋里有好多好吃的糖果和花生哟，快点上来！”武阿婆大声叫嚷了起来。
　　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连忙加快了速度，冲上了山。
　　那武媛在那一边总算是炸好了小蘑菇……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冲上山来的小孩儿压根儿就不是她所想像的、只有刘晴妞、金花和引娣、接娣她们！
　　总共有男的女的十几二十多个小孩子好嘛！
　　武媛急忙吩咐妹妹，“来了这么多人，怕是吃的准备得不够！快，快去喊爸爸把家里的年糕拿出来，帮我切成手指头大小……”
　　武姿急急地去了。
　　武媛又叫住了她，“等一下！再把红片糖也拿一整块出来、放在碗里，再把装了红片糖的碗放在脸盆里，脸盆里放开水，把碗里的红糖化开！”
　　武姿应了一声，跑了。
　　见炸完小蘑菇以后还剩下好些面糊糊，武媛则又倒了一点儿面粉进去，再打几个生鸡蛋进去，把面糊糊搅成絮状，也下了油锅炸了……
　　这就是炸面果子。
　　这时，刘晴妞她们已经跑了上来，武媛一边忙着手里的功夫，一边看着她们……
　　刘晴妞、金花、引娣、接娣、宋霞、富贵她们都在！另外还有村里的七八个原来和武媛玩得还可以的小孩儿，以及五六个看起来很眼熟、年纪大约在六七岁至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们。
　　武媛一时间也想不起他们是谁家的了。
　　武阿婆搬了张长条凳坐在院子里，让这些孩子们全都站在跟前，然后一个一个地上前和她说话。
　　她会问孩子你是谁家的、你的新衣怎么这么好看、过年好不好玩哪、你今天都去哪拜年了、是不是走了好远的山路啊累不累……
　　问完以后，阿婆就抓上一大把的糖果和瓜子花生，塞进孩子们背着的斜挎包里。
　　也正因为这样……
　　正在一旁忙个不停的武媛，才认出了那几个男孩子的身份。
　　——他们是姚桂香娘家的侄孙子们！
　　武媛心中冷笑。
　　姚桂香之所以被村里人孤立、却依旧一副老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因为她认为她有个强大无比的娘家。
　　姚家又是怎么一个强大法呢？
　　——姚家在隔壁镇，素以男丁多而闻名。姚桂香这一辈，听说一共有十三四个兄弟、七八个姐妹。然后这十几个兄弟呢，又各自生了好多的儿子和孙子。所以……就算姚桂香是武家村里最最最穷的一户，没有之一，但她总能挺直了腰杆儿，觉得全村人都不如她。
　　那姚家人给姚桂香带来过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呢？
　　在武媛的印象中，姚家人从来也没有给姚桂香带来过任何好处！反倒是一到过年过节、或者姚桂香过生日的时候，姚家人就集体过来大吃大喝了！他们不但过来大吃大喝、还一住住上好几天，顿顿都要吃好的、走的时候还要“顺便”带点东西走！
　　最奇葩的是，姚家人打着“走亲戚”的名义过来当大爷、吃好的喝好的……但他们全都是空着手来，不会带一丁点的东西！
　　更更奇葩的是，姚桂香在武家村里硬气得要命，却在姚家人的面前奴颜婢膝得很！
　　以至于前世的武媛一直以为自家欠了姚家多少多少钱……所以她总要想办法多弄点儿山货在家里存着，免得姚家人上门的时候顺不到东西、姚桂香会冲她发火。
　　再世为人，她虽然不明白姚桂香为什么这样……
　　但她知道武家根本不欠姚家的。
　　爸爸一早分了家、现在又被过继到了阿婆这里，那完全跟姚家人是扯不上半点亲戚情分的！
　　这时，武向东递了一大钵子切成手指段大小的年糕过来了。
　　武媛接过，开始炸年糕。
　　已经给武阿婆拜过年的刘晴妞过来了，“二姐，你家的屋子真好看！哎呀你在干嘛呢？”
　　“他们怎么来了？”武媛冲着姚家那几个小孩儿呶了呶嘴。
　　刘晴妞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是你六姑让他们来的！姚家人是今天一早来的。二姐啊，要是我告诉你、他们是带着铺盖来我们村的你信不信？哎，连我娘也是头一回看到，过年上别人家拜年……是扛着铺盖、而且一点儿拜年的礼物都不带的！”
　　武媛眉毛一挑。
　　刘晴妞道，“早上我娘喊我喂鸡哪，我就去喂鸡啰！然后……就听到了你叔家院子里的动静——可不是我想听啦！主要是他们的嗓门太大了！”
　　“……其实他们也没说啥，就是你叔家的这些表亲嫌饺子里的馅儿肉太少菜太多，然后你六姑就说‘招娣现在被过继到了大房、大房现在有钱，人家都去镇上的厂子里端铁饭碗去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能比嘛。你们嫌我们这儿的饺子没啥好吃，去大房吃！招娣虽然过继过去了，但血脉里不还是我们的人！你们吃她的，跟吃我们家的一样，客气啥！’”
　　“所以啊……我一听到这儿，就知道坏了！赶紧把鸡喂了，就出门去喊金花姐她们了。本来是想赶在前头来给你们报个信儿的，结果呢，半路上我们还被他们给追上了！”
　　“然后金花姐就悄悄儿跟我们商量，说要不拖拖时间……好歹把午饭拖过去！这么多人上你家来，尤其姚家的人就和土匪似的！谁家都供不起啊！”
　　“结果呢，人家一路上还起哄，说呆会儿到你家啊，要是不给饭吃、不给好吃的，就闹！闹死你们！反正这大过年的，你们也不会跟小孩子过不去……”
　　刘晴妞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听了，微微一笑。
　　“好了！看把你气的……来，试试我刚炸的面果子！”说着，武媛用筷子挟起了一个刚炸好的炸面果子，吹了吹，给塞进了刘晴妞的嘴里。
　　“好、好好吃！”刘晴妞赞道。
　　武媛笑嗔怪道，“这就好吃了啊我还没做酱呢，做好了酱再蘸着吃，更好吃呢！”
　　“嗨！你、你还做什么酱啊！快别做酱了！来了这帮饿死鬼，你就是弄十头牛……他们也给你一顿搞完！”刘晴妞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再次微微一笑。


第101章 
　　果然就像刘晴妞说的那样, 村里其他的孩子们在给阿婆拜完年以后, 就乖乖坐在院子里, 吃阿婆给的糖、还陪着阿婆聊天……
　　可姚家的男孩子们却在家里转悠了起来。
　　他们看看这、又看看那里的。
　　武媛家也没多大。
　　所以,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挂在院子角落里的腊肉、来不及吃完的咸猪腿，两三只被绳子栓着脚、被系在小树旁的活鸡活鸭, 还有堆在墙根下的几大｜麻袋已经装好了的烘干的小蘑菇和各色山货什么的……
　　姚家的男孩子开始嚷嚷了起来——
　　“舅舅，舅舅给做饭吃哟，肚子饿了咧！”
　　“我们走山路走累了, 舅舅给杀鸡吃哦！”
　　“还有腊肉咧！你家那么多腊肉，快点煮了招待客人咧！”
　　“猪肉也好吃, 炖得烂烂的、味道好！”
　　阿婆一听说她们是姚家人就懒得理她们，把头转到了一边去和村里的其她孩子们聊着天。
　　武媛则把武姿拉到了一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武姿一听说姚家男孩子居然是这样的秉性，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说道，“姐, 你干嘛还要给他吃咱们家的好东西呀？不如就随便给他们吃点白菜萝卜什么的打发打发吧！咱家的好饭菜……呆会儿想法子偷偷地留给晴妞她们吃！”
　　顿了一顿, 武姿又道，“姚家人？哼, 让他们吃屎去吧！”
　　武媛笑道, “你听我的吩咐, 我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武姿撅着嘴儿，闷闷不乐地去了。
　　姚家的男孩子们还在那里叫嚷着说“肚子饿了”，“肚子饿了快点上饭呀”，“这是什么亲戚？人家怎么到了家里连顿饭也不让吃”, “有这么待客的吗”诸如此类的……
　　武阿婆是恨透了姚家人，但来的都是些小孩子，她年纪大、辈分还高，也不好直接撒泼赶人。
　　至于武向东么……
　　他已经在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动手了！
　　倒只有阿娇，因是新媳妇，所以有些爱面子，便安抚了这些姚家男孩子们几句，又道，“也没想到你们会来，阿媛她们现煮饭也没这么快呢，不如你们先吃些糖果，我给你们冲点儿麦乳精喝喝……”
　　家里压根儿没想过会招待那么多的人，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杯子，阿娇本来拿了个大钵子来，倒了些麦乳精粉进去，冲了一大钵子的开水，准备用家里仅有的五个杯子，轮流倒给这些小孩子们喝的。
　　没曾想姚家的男孩子们一看到有得吃喝就起了哄……
　　他们似乎也不怕烫，那么一大钵子的开水呢、还烫，但几兄弟霸住了大钵子、直接抱住了，用嘴对着大钵子就这么抢着喝完了。
　　阿娇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只得把钵子洗净，重新又倒了一大钵子的开水，重新又倒了些麦乳精粉进去。
　　姚家的一个男孩子依旧作势要抱住大钵子，再次将那钵麦乳精冲的水儿一饮而尽……
　　另外一个姚家男孩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小声说道，“你傻吗？喝那么多水，呆会儿不吃鸡和猪脚腊肉了？”
　　先前那男孩犹豫了一下，说道，“在家也喝不到这个啊……这到底是啥？又香又甜的真好喝！”
　　“傻逼！”另外那男孩不想理他了。
　　这男孩无所谓，抢过去抱住大钵子咕咚咕咚的……又喝完了一整钵的麦乳精水儿。
　　因为家里有老的有小的，武向东就要求阿娇：必须保证老人孩子们的营养！老的小的每天都要各喝一杯麦乳精、各吃一个鸡蛋。
　　所以每次武向东一发工资，阿娇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买麦乳精和鸡蛋。这次回老家，阿娇更是足足带了三大袋儿的麦乳精！
　　可就算家里的老人孩子天天都喝麦乳精吧，一大袋子也足够她们喝大半个月的！何况她们嘴还挑，压根儿就不乐意天天喝。老的爱喝豆浆，恨不得一天三顿的喝；俩小的爱喝米汤，也是恨不得一天三顿的喝……
　　这麦乳精啊，在家里不大好销。大袋儿的麦乳精要是不赶紧吃，一旦开了封、过上个把月，那粉就会结成块儿，不能吃了！
　　现在用麦乳精来招待客人的话，那倒是体面又实在！
　　一向勤俭的阿娇啥也舍不得、但请小孩子们喝点儿麦乳精，她是非常乐意的。
　　就是……
　　姚家的男孩子们这样的鲸吞牛饮法，把阿娇给惊呆了。
　　阿娇开始有点儿心疼起自家的开水了。
　　但碍于情面，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扬声喊阿姿快点烧开水，然后又洗了一次钵子，再给满上了热水瓶里的开水，倒了些麦乳精粉进去、又搅了搅……直接把那个大钵子又送到了姚家男孩子的面前。
　　姚家男孩子的秉性……那是去哪儿都讨人嫌！从来也没人像阿娇这样，对他们这么热情！！！
　　男孩子们受宠若惊。
　　于是，他们便又将阿娇递过来的麦乳精水儿给整一钵子一饮而尽了！
　　阿娇又调了一钵子麦乳精……
　　然后她又调了一钵子的麦乳精……
　　……
　　然后她又又又调了一钵子的麦乳精……
　　最后姚家男孩子们都撑得不行，终于摆手说不喝不喝了。
　　阿娇再三苦劝，见姚家男孩们实在喝不动，苦着脸拒绝了，这才去把钵子清洗干净，又冲了一大钵，分给了武家村里的孩子们。
　　相比之下，武家村里的孩子们懂礼貌多了。
　　头五个得到麦乳精的大孩子先是冲着阿娇道谢，再礼让阿婆、阿婆笑着摆手说“我不喝、你们喝”以后，大孩子们又把麦乳精让给了年纪更小一点的弟弟妹妹们。
　　而年纪更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们已经赶了两小时的山路、确实又累又渴又饿。就从哥哥姐姐们的手里接过了麦乳精的水儿，但会先谢过哥哥姐姐们、再谢过阿娇和阿婆，然后才捧着杯子慢慢地喝。
　　阿娇也喜爱这些懂礼貌的孩子们，不由得逗着他们说起了话。
　　姚家的男孩子们神憎鬼厌的，去那儿都不招人待见；现在也一样融不进去，就干坐在一旁，听着武阿婆、阿娇和武家村的孩子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姚家的男孩子不耐烦了，开始找存在感——
　　“大舅妈！给点饭吃哩！一来你家就给灌一肚子水，你家用水来招待贵客啊！”
　　“就是！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傻逼，现在说这个合适吗？他们家才是舅舅！”
　　“呃……”
　　“舅妈给饭吃给饭吃！现在都中午啦还不给饭吃！在你家快被饿死啦！”
　　“哎哟好饿啊！我要吃猪脚！我要吃腊肉！”
　　“舅妈舅妈我要吃鸡！一整只鸡！我一个人吃得完一整只鸡的！”
　　阿娇被闹腾得不得了，下意识地就朝着武媛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是在问“家里的饭菜准备好了吗？”然后，她又安抚的那些姚家的男孩子们。
　　武媛理解，作为新媳妇的妈妈不好出面解决……
　　事实上，不仅是妈妈不好出面，家里的大人们都不好出面。
　　毕竟这些都是半大的熊孩子。
　　大人们无论怎么处理这些熊孩子，最后都是姚家人有理——他们是小孩子啊！你一个大人，干嘛跟小孩子过不去？
　　于是，武媛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头交代了妹妹一声，赶过去，笑问那几个姚家男孩子道，“我听到你们喊我妈妈做舅妈？不知道……你们姚家跟我们家是什么亲戚关系呢？”
　　姚家最大的男孩子打量了武媛一番，露出了轻蔑的眼神说道，“哟，黄毛丫头一个！别以为过继了你就忘了本！不记得你表哥啦？”
　　武媛笑盈盈地说道，“我表哥是谁？你啊？”
　　姚大一愣，怒道，“还真是个忘本的！去年我来的时候，你把米藏了起来、不煮饭给我们兄弟吃、被你奶奶打个半死的事……你忘了？哼，要不是当时我替你讲好话，你早被你奶奶活活打死了！还留你到现在……人模人样的？”
　　其实去年的事儿，对于武媛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前世她吃了太多的苦头，以至于……只要不是涉及到性命攸关的事儿，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姚大这么一说，她才依稀记起——好像是的。那一年这些姚家人去了姚桂香家，武媛煮的饭被他们吃光、他们还说饿，可家里实在无米下炊……也不是没有，但若是这一顿给吃完了，下一顿怎么办？姚家人又不是只吃一顿就走！所以武媛硬扛着，只说表哥们要是还没吃饱、就吃点烤红薯和烤花生？
　　结果……
　　就是这个姚大，他起头、带着他的兄弟们亲自去厨房里翻，最终找到了米缸，发现了米缸里还剩下小半缸的米！他甚至还抱着这个米缸去姚桂香面前告武媛的状、说家里明明有米但武媛就是不煮饭给他们吃！是不是姑婆你指使的？
　　毫无疑问……
　　心知肚明的姚桂香因为抹不开面子，一肚子的怒火只好往武媛身上撒。
　　大过年的，武媛捱了一顿毒打！
　　想起了往事，武媛笑了。
　　“哦！想起来了！你、你就是……姚家那个最最最、最厉害的、带把儿的饭桶！”武媛笑盈盈地说道。
　　众人皆尽惊呆。
　　“带把儿的”这样的话，其实村中的妇女也常常说，可是那毕竟是结过婚、而且年纪很大、已经完全不注重自身形像的粗鄙村妇才会这样口无遮拦的呀！
　　武媛只是个小小女孩子，而且她还去镇上见了世面的、怎么就能把这种话……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了呢？
　　且她面上的表情那样的文静，说出来的语气又那样的温柔……
　　武阿婆、武向东、阿娇都没吭声。
　　但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第102章 
　　武媛这孩子竟然当众说出了“带把儿”这样的话……
　　阿婆、武向东和阿娇顿时眯起了眼睛。
　　——阿媛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玲珑通透的, 而且也见过世面, 小小年纪还领着众人上了一回广东。她这样儿的, 是绝对不会在一帮小屁孩面前失态的。
　　那……
　　既然她不是被气的失去理智、那这么粗鄙的话, 就是她故意说的？
　　——说实话，要是家里来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大人压根就不会让武媛和武姿出面。依着阿婆和阿娇的骂功，把这些小屁孩骂哭骂走，那根本不在话下；要依着武向东呢, 嗯，他肯定不会骂人, 因为一般这种小事儿他都用武力解决，可能直接就把这几个小屁孩给扔出去就完事儿了。
　　但问题就是……
　　阿媛这孩子的作派，分明就是把事儿揽到她那儿？！
　　这么一来，大人们还就真的不太好过问了。
　　毕竟都是小孩子们的事儿！
　　这时，姚大被武媛奇怪的态度给搞懵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接口。
　　姚二则得意洋洋的说道, “就是啊，我们带把儿的确实比你这黄毛丫头强。”
　　武媛忍着笑, 亲切万分的说道, “是呀, 我一早就知道，你们带把儿的要起饭来啊，特别厉害……实在是太了不起啦！”
　　站在一旁的金花没能忍住，“卟哧”一声, 笑出了声音。
　　姚家的男孩子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一来呢，这家也没个带把儿的男孩，也就她们爹是个男的！二来呢，是引娣接娣在，富贵也在，就算姚家不是她们家的正经亲戚，引娣接娣她们总是吧！只要有她们在这一家子也不敢对他姚家人怎么样！
　　这么一想，姚家的男孩子们又得意了起来。
　　姚三道，“废话少讲，你爷爷我饿死了，快点把你们家的好肉好菜都端上来。”
　　武媛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你想当我家爷爷？你知道我家爷爷是谁吗？你姑婆肯让你当我家爷爷吗？”
　　姚三一愣。
　　姚大赶紧说道，“老三你别瞎说！”
　　跟着，他又转头对武媛说道，“二丫你别生气，弟弟饿慌了才着急的。你看你们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好心来给你们拜个年，踏马的居然走了这么远。这来两个小时、回还要两个小时的！所以今天呢，你可非得让我们吃顿好的不可！”
　　武媛笑道，“好咧，没问题！不过……”
　　她把声音拖得长长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可是呢，上我家吃饭就要守我家的规矩！你们啊，先去给我阿婆磕头吧！啊，对了！你们的辈分比我还差一辈儿呢，所以你们得管我啊婆叫十九太爷爷！给她老人家磕完头，我这就给你们上饭上菜。保准都是你们爱吃的！”
　　姚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没听过上门给人拜年，还要跪下磕头的咧。”姚大说道。
　　“怎么没有？晴妞！”武媛扬声叫道。
　　刘晴妞虽然是外姓人，可是她家祖上好几代都在村里住，不但跟武氏宗族沾亲带故的，而且一早儿就已经和武氏连了宗。照辈分算，她本来就应该称呼阿婆为十九太爷爷的。
　　于是刘晴妞上前，果真跪在了阿婆的跟前，说道，“十九太爷爷，晴妞给你拜年啦，祝太爷爷身体健康，新年发财！”
　　阿婆虽然不知道武媛在卖什么关子，但孙女儿的话，她是一定会配合的。
　　以及，她也不忘借机损一损姚桂香。
　　“好，真是个乖娃娃！只不过我的娃娃呀，你这磕头磕的可真不正宗啊！以后多跟你隔壁的四奶奶姚桂香多学学！前天她给我磕头的时候……磕得那叫一个好啊，以前肯定是常常练的！“
　　武媛忍住了笑。
　　姚氏兄弟则瞪大了眼睛。
　　这时武姿站在厨房门口朝着姐姐招了招手、又比了个手势。
　　武媛会意。
　　她先是朝着妹妹点了点头，然后又笑眯眯的对姚氏兄弟说道，“赶紧给我阿婆磕头啊，磕完了头就有好吃的啦，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去！”
　　姚氏兄弟面面相觑。
　　她们早上虽然在姑婆家吃过了饺子，奈何那饺子馅儿却是一成的猪肉配上九成的野菜，吃进肚里……几乎是刚一吞下便又觉得饿了。这会儿为了来到武媛家，更是在山间行走了两个多小时，早已经饥肠辘辘！
　　姚大年纪长些，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但姚四、姚五却因为年纪小，又肚中饥饿，且又看到刘晴妞果真跪在武阿婆的跟前磕了头问了好……
　　于是，他俩就学着刚才刘晴妞的样子，跪在阿婆面前、还朝她作揖，说道：“祝十九太爷爷身体健康，新年好！”
　　武媛笑眯眯地朝厨房走去，还回过头对姚四、姚五说道，“你俩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们端好吃的出来！”
　　听到她这么一说，姚大、姚二和姚三也忍不住了，纷纷学着刚才姚四姚五的样子，跪在了阿婆的面前，也说起了吉祥话。
　　阿婆笑眯眯的说道，“嗯，不愧是姚桂香的侄孙子呢，可真会磕头呀！这可是天生的呢！姚家人都会！”
　　武媛进到厨房，一看……
　　原来，武姿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将几天前反复炸了好几回、武媛决意要倒掉，只是因为一向节俭的妈妈在家、所以还找不到机会倒掉的废油给架在锅上烧热了。
　　武媛倒入了一丁点儿酱油进了热油锅，再把妹妹切碎的姜葱蒜、雷碎了的花生粒、白芝麻什么的也倒了进去，最后还把盐、味精、五香粉、胡椒粉、花椒粉、辣椒粉等等……统统都倒进了热油里！
　　厨房里?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异香！
　　武媛又让妹妹盛了五碗白米饭，每一碗米饭必须不能盛满，最多只能盛六成满左右。
　　接下来，武媛拿着勺子舀了三勺子熬出来的香油，浇在了白米饭上。
　　再一搅拌……
　　那米饭立刻就变得油汪汪的，不但泛着酱油的赤红、还有花生碎和白芝麻粒儿点缀，看起来特别的好吃、还味香诱人！
　　武媛交代武姿道，“记着，不许他们进厨房，只有咱们能帮他们添饭！而且每次添饭只能填六成满、每一碗饭都要浇三勺油，懂？”
　　武姿老大不乐意的说道，“姐，既然她们是这种人，干嘛要把这么好吃的饭菜留给她们吃呀！”
　　“傻子，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武媛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油啊，都已经炸过三回了，本来我都打算扔的，现在他们来了不正好吗？给他们吃总好过扔掉！”
　　说着武媛又提醒武姿，“记着啊，每帮她们添一次饭，必须要拖延五至十0分钟，这油泡饭吃的越多，间隔的时间越长，它就越容易饱，越不想吃！”
　　武姿点了点头，又嘀咕，“这饭……油腻腻的，谁吃得惯啊！”
　　“嗯，你是嫌油腻吃不下！姚家穷得叮当响的，平时连饭都吃不上……就是冲着这些油水，他们也能吃上好几碗呢！”武媛笑道。
　　姐妹俩把那五碗油泡饭给端了出去。
　　姚家几兄弟都已经等不得了。
　　姐妹俩端着饭一出厨房，院子里所有的人就都闻到了浓郁的酱香气！
　　武媛歉意的对刘晴妞说道，“晴妞你和金花姐说一声……你们待会儿再吃啊！主要是我家的碗不够使，所以只能吃流水餐。姚家人远来是客，让他们先吃，成吗？你们先吃些糖果和瓜子花生垫垫肚子吧。”
　　刘晴妞和武媛一向亲厚，当然不会介意。
　　于是女孩子们就被妈妈叫到了一边，去聊天说话、嗑瓜子吃糖果去了。
　　武媛笑盈盈的把那五碗饭分给了姚家五兄弟，怀着“歉意”说道，“晓得你们饿了，但饭才刚煮出来，菜还没搞咧，不如你们先吃点酱油拌饭？”
　　姚家兄弟见旁人并没有、只有他们兄弟有，便自觉高人一等，说道，“要得，实在肚子饿哩！先吃点填填肚子，等你们搞起了腊肉、猪脚和鸡……我们还要吃的！”
　　这废油因为已经反复使用过好几次，当然带着油炸物的浓香。再加上武媛像是不要钱似的往里头加香料和花生碎什么的，且她又舍得在米饭里放油……
　　久不曾沾过荤、甚至平时连白米饭也少有放肆吃的姚家兄弟只觉得……每一口油泡饭含在嘴里都是那么的香！那么的油汪汪！那么的……反正，好像比肉还要好吃似的！
　　姚家兄弟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这美味的油拌饭，觉得意犹未尽，便叫嚷道，“哎，这酱油拌饭挺好吃的，再给我来一点儿，不！给我们每人来一锅！对了，不是说你家正在煮肉吗？怎么你俩都在这儿？那谁在厨房里干活给我们煮肉呢？”
　　武媛回了句，“肉么、在锅里焖着呢！今年的腊肉炕得太干了哩，得焖久一点才切得动！”
　　说完，她又转过头去，跟女孩子们快活地聊起了天。
　　后来无论姚氏兄弟再怎么催，她和武姿都充耳不闻，并且还故意引起话题和刘晴妞她们聊。
　　刘晴妞她们虽然不知道武媛的计划，却可以感觉到武媛想要拖延时间的意图，于是她也就故意更加起劲地跟武媛和武姿聊着天。
　　姚家兄弟忍不住了，直接冲着武媛大喊大叫了起来，“哎，二丫头，要是肉还没好的话，快给我们再来几碗饭哩！就这酱油拌饭……再给我们来一碗！不、是来一锅！”
　　武媛突然变了脸色！
　　她猛然站起身，恶狠狠地冲着姚家兄弟吼道，“谁踏马是二丫头？谁是？啊，你叫谁啊我问你！”
　　姚家兄弟被吓得齐齐一愣。
　　“你、你不就是二丫头吗？”姚四喃喃的问道。
　　“你放屁！”武媛骂道，“我是我们家里的大女儿！我爹我妈都要叫我一声大姑娘，你喊我二丫头？我是你哪门子的二姑奶奶？”
　　姚四懵了。
　　姚大也有些不耐烦了，就说道，“好好，你是大姑娘好了吧？快给我们添饭去，废话少说！”
　　武媛估摸着这十分钟也已经差不多到了，这才假装转怒为喜，笑眯眯的说道，“那还差不多等着啊，我这就给你们添饭去！”
　　姚大心道——这丫头怕不是个傻子吧！
　　姚四不高兴地嘟嚷道，“还添什么饭？你直接把锅端上来我们自个爱吃多少添多少呗。”
　　“你踏马又不是饭桶！”武媛骂了一声，然后和武姿一起收走了他们的空碗。
　　姚家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总觉得武媛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可到底哪里怪呢？好像又说不上来……
　　武媛和武姿一起把饭碗搬回到厨房里随便涮了涮，然后依葫芦画瓢似的，在每个碗里添上了约六成米饭，然后在每个碗里都浇了三大勺的油料进去，还搅拌了一下。
　　跟着，姐妹俩又把饭给端了出去。
　　这一回，姚氏兄弟们依旧是狼吞虎咽的、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可吃完饭以后，姚氏兄弟觉得口渴。
　　“哎，二丫头……不不！大姑娘，给我们来点儿水喝。“姚大再次吩咐道。
　　这一回武媛并没有拖延时间，而是很爽快的说道，“哎，好咧！”
　　她转身进了厨房，很快就用塑料杯子端了五杯水出来。
　　姚大拿过一大杯水，喝了一口，咂吧咂吧嘴，问道，“这是……糖水儿？”
　　“那当然啦！”武媛奇怪说道，“难道你们不是来我们家做客的？”
　　说完，她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难道说你去你姑婆家做客，你姑婆都不给你们喝糖水的吗？”
　　姚氏兄弟没说话。
　　武媛又故作天真的说道，“啊，我懂了，一定是你们在她家没吃饱饭或者是压根儿就没饭吃，所以才来我家打秋风的吧！啧啧，你们可真是脸大呀，难怪你家姑婆总说你们姚佳不要脸呢！”
　　这么□□裸的挑拨离间，连接娣也听不下去了，“二丫，你别胡说！ ”
　　闻言，武媛冷冷地看向了接娣。


第103章 
　　“我胡说？”武媛盯着接娣, 面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我胡说啥了？你的意思……是你家的这些表哥表弟们在你们家吃得很饱？还是说、你家也用糖水儿来款待你表哥表弟们了？”
　　在跟接娣对质的时候, 武媛偏偏省去了刚才对着姚家男孩子说出的那句“难怪你们姑婆总说你们姚家人不要脸”……
　　武媛的目的就是——她不能让接娣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接娣急道, “不、不是……二丫……不、二姐，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道理？”武媛冷笑, “好，那我就来跟你讲一讲道理！你先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叫我二姐？我是你二姐？”
　　接娣张大了嘴。
　　“你、你怎么就不是我二姐呢？你……”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爸爸是阿婆的儿子……按着辈分来算，我怎么滴也应该是你的二姑才对吧？”
　　接娣终于回过神来。
　　她上下打量了武媛一番, 彻底明白了过来，就阴阳怪调地说道，“怪不得刚才大表哥说、有人一过继呢就忘了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武媛笑道，“你说得对吖，我家就是了不起！我爹在国营厂子里上班儿、个个月有工资拿！我阿婆名下有地、村里公中的地, 大部分都是我阿婆的……我家就是这么了不起！”
　　说着, 她斜睨着接娣，又道, “你不就是因为我家挺不了起的, 所以这才上赶着来我家拜年？还得是偷偷地来！要不然啊, 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在你阿奶面前提起一句来我家拜年的事儿，你肯定会被你阿奶打死？”
　　接娣面上一白。
　　她咬住下唇，不吱声了。
　　殊不知，接娣这么一住口, 似乎就坐实了刚才武媛冲着姚家兄弟们所说的那句“难怪你们姑婆总说你们姚家人不要脸”的话……
　　姚家兄弟几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时，武姿已经在厨房里又做好了五碗只盛到了六成满、还各浇了三大勺香油的米饭，又给端了出来。
　　“表侄子们，来、来……饿了是吧？快吃饭！赶紧吃！”武媛笑眯眯地招呼着姚家兄弟们。
　　姚家兄弟面面相觑。
　　姚老四最馋，率先就端起了一碗香油米饭，扒了起来。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
　　于是，姚家兄弟们又接过了武姿递过去的香油饭。
　　但这一次……
　　他们只扒了两口、就觉得……腻得慌！
　　武媛心中暗笑。
　　——刚进屋的时候，他们就一人喝了至少一钵半的麦乳精兑水。然后又是两碗香油饭！要知道，每碗饭里的香油至少也有二两半！以至于米饭泡在香油里……根本就像粥一样！而且后来又一人喝了一杯加了三勺白砂糖、甜到齁得慌的糖水！
　　现在又给他们每人上了半碗油泡饭……
　　不腻才怪呢！
　　姚大道，“我们不吃饭、我们要吃腊肉、要吃鸡、要吃猪脚！”
　　武媛笑道，“乖啊，饭是要吃的！不能浪费哦、最起码要把这碗饭吃完吧？”
　　姚家兄弟再浑，那也是农村人。
　　是农村人，那就没有会浪费粮食的。
　　于是……
　　“我们吃完这碗饭，是不是就有腊肉、鸡、猪脚吃了？”姚大问道。
　　武媛笑道，“……慌什么！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等着你们吃咧！”
　　姚家兄弟放了心，只得咬牙又强行吃完了碗里的油泡饭。
　　武媛又问他们还吃不吃饭，姚氏兄弟摇了摇头。个个都说不吃饭了、要吃肉。武媛便道，“我们也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家里只有那么几个碗，你们要是不吃饭了，那我们就把碗洗了，添饭给弟弟妹妹们吃。等其他的好吃的做好了再端上来给你们吃，好不好？”
　　姚氏兄弟一听，觉得这话也没毛病、他们不亏，就同意了。
　　于是，武姿把碗筷收走，准备重新添米饭，给刘晴妞她们吃。
　　但这一回，她不浇香油了，而是按照先前姐姐交代的，把蒸好的腊肉给藏在了碗底、上边儿捂上白米饭，然后饭上放几片用昨晚上剩下的火锅汤煮熟的白菜叶子，再放点儿翻炒过的、昨晚上的剩菜。
　　当武姿把五碗米饭端出来的时候……
　　姚氏兄弟还怕武姿给其他人单做了什么好吃的，就呼啦一下子把她围住。结果仔细一看，就是五碗白米饭、并几片白菜叶子，还有些明显是翻炒过的剩菜什么的……
　　不过，姚大疑惑地问道，“怎么不给他们吃香油拌饭？”
　　武姿道，“哪里有那么多的香油！香油刚才不都给你们吃了？”
　　姚氏兄弟听了，很是得意。
　　——香油是个好东西，能被他们全部吃完、教别人一口也吃不上……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至于剩菜什么的，姚氏兄弟压根儿就看不上！毕竟呆会儿有腊肉、有鸡、还有猪脚什么的嘛！
　　所以他们也就没理会，回到原位坐下了。
　　武姿把五碗白米饭递给了刘晴妞，还朝刘晴妞使了个眼色。
　　刘晴妞会意，帮着把饭分给了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
　　当她发到第五碗饭的时候，第一个拿到饭的小孩子已经拿着筷子翻到了碗底的腊肉，不由得“啊”地惊呼了一声！
　　刘晴妞赶紧冲着那孩子眨眨眼！
　　那孩子会意，连忙又把腊肉藏回了饭里。
　　姚大在那边问道，“咋滴，你们饭里有肉么？”
　　刘晴妞连忙喝斥那个弟弟，“有辣子怕什么哩！辣子么、是最送饭的！不要怕辣，快点吃！”
　　那孩子很是乖巧，连忙低头扒饭。
　　另外一个女孩子很是机灵。她故意从饭面上的剩菜里挑出了一块被翻炒得碎、大约只有两根筷子粗细的一块肥肉，挟起来递向姚大，“大哥哥这里有肉，你要么？”
　　姚大其实也就是自私、贪婪、外加心里不服气。
　　要真说吃肉……
　　刚才他确实被香油给腻住了，现在看到肥肉……他真心想吐！
　　所以他把头扭到了一旁，说道，“恶心死了！”
　　女孩子嘟着嘴，将那块肥肉塞进了自己嘴里，捧着碗开始扒饭。
　　就在武家村的孩子们在吃饭的时候……
　　武姿已经有按着先前姐姐的吩咐，将刚炸成的面果子和调出来的蘸酱给端了出来。
　　武媛笑着对姚家兄弟说道，“来，来吃炸面果子！里头只有一个炸面果子是最特别的，它有馅儿！谁能吃到那个有馅儿的……就代表着，谁在新的一年里肯定发大财！”
　　姚氏兄弟面面相觑。
　　最贪吃的姚老四直接就拿起了一个炸面果子，塞在嘴里吃了起来。他吧唧吧唧地嚼着，含含糊糊地说道，“嗯，真好吃！”
　　另一个忍不住了，“那我也试试！”
　　姚大见两个兄弟都吃着喷香，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说道，“那我也试试……看看我今年的运气好不好咧！”
　　炸面果子是新炸出来的，口感极酥脆。配的蘸酱有两种：一是用蒜泥盐末辣椒酱配出来的咸辣味儿，一种是白糖和醋精调出来的甜酸味儿。
　　相对刚才那三碗油腻腻的香油拌饭，这炸面果子简直就是小清新啊！
　　姚氏兄弟再次大快朵颐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
　　他们想把这一盆子炸面果子吃光光！让武家村的孩子们没得吃！
　　武媛暗笑。
　　——这一盆子的炸面果子，就没有一个是有馅儿的！
　　再说了，炸面果子虽然是好吃，但和炸小蘑菇比起来，那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先用这些炸面果子来吸引姚氏兄弟的注意力，也好让武家村的孩子吃顺利吃完饭！
　　很快，那边五个武家村的弟弟妹妹们吃完了饭，武姿拿着碗回厨房涮碗去了……
　　就像武媛所设计的那样，姚氏兄弟还在吃炸面果子！
　　于是，武姿又重新添好了五碗饭、重新送到刘晴妞手里、请她分饭，然后在路过姚氏兄弟面前的时候，“不经意”地看朝着那个放炸面果子的盆子看了一眼。
　　然后，武姿一溜小跑着回到厨房，又端了一盆子炸面果子过来，直接倒进了那个已经快被姚氏兄弟吃空了的装了炸面果子的盆里……
　　姚氏兄弟瞪大了眼睛。
　　武姿则一脸的“天真无辜”，还笑着说道，“这炸面果子好吃吧？喜欢吃你们就多吃点，不要客气啊！”
　　“那个……嗝！腊肉在哪儿？鸡、鸡呢？嗝！还有……猪脚，嗝！啥、啥时候上？”姚大一边打着嗝儿一边问道。
　　这时候……
　　武家村那边已经轮到金花、刘晴妞、富贵、宋霞和接娣五个人吃饭。她们都发现碗底藏着老大一块腊肉，不由得都十分惊喜！
　　所有的人都闷声不响的、飞快地吃着腊肉。
　　就连富贵也知道，要避开姚氏兄弟、并且还要赶紧偷偷地吃掉……
　　唯有接娣，刚才被武媛抢白了一番，她心有积怨，便将自己碗里的那块腊肉从饭翻了起来，用筷子挟住，先是冲着武媛兴灾乐祸地笑了笑，然后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大表哥！你看……好大一块腊肉哦！”
　　只是，接娣刚刚才说完……
　　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武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以及，金花、刘晴妞、富贵和宋霞她们居然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向了她？
　　这、这……
　　接娣下意识地就觉得有些不妙！
　　但是……姚家兄弟的战斗力，接娣是很清楚的！所以武媛怎么可能斗得过姚家兄弟嘛！
　　在接娣“告密”的这一刻起，局面就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了。
　　金花、刘晴妞、富贵和宋霞四人齐齐瞪了接娣一眼，然后飞快地站起身，端着碗就跑了！
　　只有接娣……
　　她还沉浸在武媛露出的那个奇异笑容里惊疑不定！
　　这时，姚大自觉受到了欺负，变得怒不可遏！他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接娣筷子上挟着的巴掌大的腊肉，冲着武媛大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我问你……这是什么！！！你踏马骗劳资是吧？你这个赔钱货！不要脸的娼……”
　　“砰！”
　　一声巨响过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原来，姚大一句话还没骂完，武媛便站起身、抽起了身下的小板凳，狠狠地砸在了姚大的头上！
　　接娣终于发现了不妥……
　　——她的腊肉！！！
　　啊啊啊！！！
　　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可她家却穷得叮当响……姚家人还要跑来打秋风！眼下她好不容易有块肉吃……
　　现在、现在……
　　姚大在挨了武媛的一板凳之后，居然还不忘记将那块从她碗里夺去的腊肉给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的腊肉……那是我的腊肉！”接娣哭了起来。
　　站一旁观战的宋霞看了接娣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声“傻逼玩意儿”，然后又对富贵说道，“富贵儿，咱快吃……走远点儿吃！对了，先赶紧把腊肉吃了啊！”
　　接娣这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跟着宋霞、富贵和金花、刘晴妞跑到了一旁。
　　而这时，武媛和姚家兄弟已经对峙了。
　　姚大捱了一板凳，嘴里又塞了块腊肉、瞪着一双恶狠狠的牛眼，凶残地盯着武媛。
　　武媛冷笑，“你踏马是谁啊？跑我家来当大爷？还呼三喝四的！赏你吃碗饭也是看在这大过年的，你像个叫花子一样上门讨吃的，我看你可怜才给你吃！你还有脸要吃肉？我告诉你！你踏马今天要是不把吃了我家的东西给我吐出来……你就别想活着走！”
　　说着她就举高了小板凳，朝着姚大猛砸了下去！
　　姚家兄弟从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小姑娘。
　　当然也主要是因为……一来呢，他们看惯了以前武媛在姚桂香手下捱打捱骂的木讷样子，二来呢，武媛去了镇上以后，吃好穿好了，皮肤变得白晳，五官也慢慢现出了后来的秀丽模样儿，还常被阿婆拘束着言行举止……身边人都宠着她，她也就被养成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外表。
　　这无一不让姚家兄弟们觉得——这武媛，根本就是个皮薄馅儿多的大包子啊！
　　没想到、没想到！！！
　　错愕万分的姚大一时不察，竟被武媛痛殴到头晕眼花……压根儿就爬不起来了！
　　但这时，姚家的其他兄弟们已经反应了过来！
　　看到大哥被打，他们十分气愤，朝着武媛就冲了过去！
　　殊不知，在对付姚大的时候，武媛还只用了三分力……毕竟姚大的手里除了抓着块腊肉之外，他“手无寸铁”啊，但她手里却是有“凶器”的不是？
　　可当着齐齐朝她扑过来的姚家四兄弟……
　　武媛就不客气了！
　　——武媛做惯了农活，手劲儿极大。一个她、至少能抵三分之一个武向东。虽说去了镇上以后，不再做重活了，可底子还在；且这些天回到山上以后又重新过起了以前的日子，等于是又“练”上了！
　　再看看她的对手们……
　　姚家一共五兄弟，年纪最大、也应该是战斗力最强的姚大已经被打趴下了，姚四姚五看起来只有六岁、七岁的样子，不足为惧。
　　所以她要认真对付的，其实就是姚二和姚三了！
　　姚二、姚三应该跟她差不多年纪，个头比她高……
　　但是武媛手里有“凶器”啊！
　　所以当剩下的姚氏四兄弟朝她冲过来的时候……武媛作势举高了手里的小板凳，就要朝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姚在砸去！
　　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向姚二姚三，见姚二伸手想挡住她手里的板凳、姚三飞起一脚想踢她……
　　武媛迅速一个转身！
　　跟着，她手里的小板凳重重地砸在了姚三的背后、一脚踢向了姚二的腿！
　　姚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上盘、没留意脚下。被武媛一脚踹在腿弯里，直接就“卟嗵”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又倒了下去！
　　姚三则本来是想一脚踢飞武媛的，没曾想武媛避开了！他飞起一脚却踢了个空，本来就有点儿重心不稳，再加上武媛一板凳砸中了他的后背……姚三也是重重就扑到了地上！
　　武媛也没放过比她小的姚四、姚五。
　　这俩虽小、却也朝她跑了过来，看样子就想对她不利！
　　于是，她扔了小板凳，一手抓一个……先将右手抓着姚五提高了，朝着摔在地上的姚三扔了过去……
　　等空出了右手，她又把左手抓住的姚四也提高了、朝着倒在地上的姚二扔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
　　武媛家的小小院落里，响起了姚家男孩子们震耳欲聋的嚎哭声音！
　　而另一边，武家大房一家人、包括上家里来拜年的小孩子们齐齐惊呆！
　　武姿本来是听从了姐姐的话，只要姐姐一发作，她就得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了爸爸的后背，并且双脚缩起、离开地面，想利用自己的体重，来拖住爸爸准备上前阻止姚家熊孩子们的步伐的！
　　因为姐姐交代过她——
　　“一定要拖住爸爸、不能让他动手。他力气太大了……还记得夏天的时候在咱厂子门口卖西瓜的那个胡麻子吗？我听说他断了三条肋骨……姚家来的都是小孩子，可咱家辈分太高，要是爸爸一动手，就算咱们占了理、那也是吃亏的。所以只能是我俩动手，你呢，就负责拖住爸爸！千万不能让爸爸动手……要不然，真会出人命的！”
　　当时武姿还有点儿不放心，就问，“他们有五个人呢！那我去拖住爸爸，你一个人上啊？”
　　武姿清楚地记得，当时姐姐是这么跟她说的——
　　“切！别看他们有五个人，俩小的太小、压根儿不用看了！仨大的么，都是废物！不信你等着瞧，我保证他们就像棒槌一样儿，只会捱打！”
　　其实武姿还是不大相信的。
　　所以她也动了小心思——万一姐姐打不过，那她也跟着上！要是她也打不过，爸爸妈妈总不会光看着不动手的吧？
　　让武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局面还就真像姐姐说的那样儿——姚家五兄弟就像五根棒槌似的，只会捱打！
　　呸！没用的东西！真是浪费了她家给他们吃的那十几碗香油泡饭啊！
　　以及……
　　她武姿都没来得及拖住爸爸！
　　这时，见姚家五兄弟滚在地上，哎哟哎哟地鬼哭狼嚎，武媛骂道，“叫什么叫！哭什么哭！你们几个不都是带把儿的吗？啊，不是厉害得紧吗？啊、起来啊！快给我起来！”
　　说着，她弯腰抡起了小板凳，作势又要去打他们，“还不起来？还想捱打还是怎么滴？”
　　姚四姚五率先爬了起来……
　　姚二姚三也勉强爬了起来，同时也把姚大给扶了起来。
　　武媛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们！我、跟你们姚家没有半点儿关系！咱不是亲戚、以后你也犯不着来打我家的主意！要不然……惹恼了我家的大人的话，哼，我家的大人，可没一个是你们惹得起的！”
　　听了她的话，姚氏兄弟忍不住转头看去……
　　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只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武向东。
　　武向东本来就面相凶恶，再加上这会儿差点被气炸，两只眯眯缝儿的眼睛瞪得老大！从他眼睛里泄出来的光、透着一股子使人觉得冷进了骨子里的寒意……
　　姚家兄弟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知道这个大舅爷是个杀人犯……
　　可、可当时他们怎么就忘了呢？
　　年纪最小的姚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棉裤的裆部慢慢透出了水迹。
　　再看看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武老太、怒目圆睁的阿娇……
　　姚家兄弟的气势越来越弱。
　　武媛喝道，“还不快滚！还想在我家吃晚饭还是怎么滴？”
　　姚家兄弟一听，忙不迭地就往外头跑！
　　这时，武媛又问武家村的孩子们，“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了？”
　　武家村的孩子中，刘晴妞总和武媛一块儿玩、又最聪明……她想了想，大声说道，“是姚家大表哥抢了接娣碗里的腊肉，二姐看不过，才帮着说了姚家大表哥几句……没想到姚家五兄弟就一块儿欺负二姐哩！然后啊，二姐一个人……就把他家的五兄弟全给收拾了！”
　　富贵最讨厌姚家人。
　　原因无它。
　　平时姚家人不在的时候，阿奶是最宠他的；但只要姚家人一来，家里所有的好吃的、好东西全部都归了姚家人……连他富贵都要靠边儿站！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富贵当然不会放过——
　　“就是！是你们欺负我三姐！抢了我三姐的腊肉！我二姐是为了要帮三姐报仇！才打了你们的！”富贵卯足了劲儿，冲着姚氏兄弟的背影大吼了起来。
　　远远的，姚氏兄弟几个站住了，大约是气不过、便回过头大喊了一句，“……等着瞧！”
　　武媛笑笑，朗声问道，“说啥呢？”
　　姚氏兄弟们吓得抱头鼠蹿……
　　接娣站在一旁，捧着碗、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们这样说，等回去了他们会在阿奶面前恶人先告状，到时候阿奶会打死我的……呜呜呜！”
　　没人理她。
　　倒是宋霞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哟，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嘛！还晓得回去以后可能会被外婆打个半死？那你在出卖阿媛的时候，也是有考虑过……姚家那几头饿狼会欺负阿媛的啰？”
　　接娣一呆。
　　宋霞又不屑地说道，“人家主人家为了能让我们吃上腊肉，都把腊肉藏在碗底了，你还以为人家是故意留个把柄给你的？傻逼玩意儿！你倒好，还特意刨出来给他们看！哈哈哈哈……”
　　宋霞的嘲笑使接娣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武媛也理得理这俩。
　　她转过身，冲着刘晴妞和金花说道，“饭够吃么？厨房里还有！”
　　刘晴妞和金花齐齐点头。
　　刚才一边看热闹一边吃饭的，她俩竟在不知不觉中，把一大碗饭连着菜肴都给吃完了……就连宋霞和富贵儿也都吃完了饭，唯独还剩接娣没吃完。
　　武姿也没理接娣，上前接过了其他人的空碗，拿回厨房去洗过，又重新添好了饭菜，端出来送给最后一轮吃饭的引娣和另外两个孩子。
　　姚氏兄弟已经离开。
　　所以武姿用不着再把腊肉藏起来……
　　接娣一眼就看到引娣的碗里，放着一块比刚才她碗里还要大的一块腊肉！
　　“大姐！大姐……我没有腊肉！”接娣哭兮兮地说道。
　　引娣年纪大些，格外懂事。
　　又因为心疼母亲平时上山下田的有干不完的重活、回到家还得为弟妹之间的争执而费心；所以引娣很愿意自己吃点亏、用来平衡弟妹之间的争执，以让母亲不要太操劳。
　　但这会儿……
　　引娣白了接娣一眼，先是把腊肉挟了起来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又赞道，“这腊肉真香！”
　　接娣呆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这时，正好武姿去端了一盆子的油炸小蘑菇出来，热情地招呼众人吃……
　　刘晴妞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这就是你那天跟我说的，顶顶好吃的炸小蘑菇？呀，看着和炸面果子差不多？”试吃了一块，刘晴妞的眼睛瞪得快要跌出眼眶了，赞道，“哎呀好吃！太好吃了！”
　　武姿笑道，“蘸酱吃更好吃呢！你试试……对了，你们把这些炸小蘑菇吃完，我领着你们去山上玩去！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啊，还有，我阿婆交代过的，你们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带点我们家自己晒干的蘑菇干，炒菜吃很好吃的……”
　　武媛笑骂，“哪有你这样让客人提醒你给带礼物的！”
　　武姿吐了吐舌头。
　　众孩童们拿着炸小蘑菇蘸起了酱，嘻嘻哈哈地一边吃一边玩笑……
　　被所有人孤立的接娣捧着碗里已经冷掉的米饭，只觉得苦不堪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YO 2瓶、撒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4章 
　　等到前来拜年的孩子们全都离开了以后……
　　阿婆把武媛拉到了一边, 沉着脸说道, “阿媛, 你这孩子怎么了？啊, 你、你到底怎么了！”
　　武媛默了一默。
　　她走到了阿婆的跟前，蹲坐下来抱住了阿婆的腿, 学着妹妹撒娇时用的娇娇酥酥的声音说道，“阿婆……”
　　只可惜，阿婆不为所动。
　　她板着脸儿训斥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这样喊打喊杀的？是, 姚家那些小畜生都不是东西，可你让你爹妈出面不就得了？再不济还有我呢！你这么野蛮，要是名声传出去了，以后长大了谁敢娶你呀？”
　　阿婆虽然出身乡野，但她的养母也曾经是一方乡绅士之女。
　　所以她在幼时是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平时对武媛姐妹两个要求也挺高。现在亲眼看到孙女儿撒起泼来, 居然是这副模样，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生气！
　　武媛知道阿婆还没消气, 且也是为了自己好, 所以就只是笑眯眯的, 抱着阿婆的腿儿，什么也不说。
　　倒是阿娇嘀咕了一句，“娘啊！咱家的姑娘，以后她大了……那还不随她！爱嫁不嫁呢！要依我说呢, 她不嫁又怎么样？姑娘养的这么好，以后就留在咱自己家里，好好孝顺咱们自己人不好吗？干嘛要嫁？难道上赶着到别人家、去伺候别家的一窝祖宗么？”
　　阿婆勃然大怒！
　　“你……”
　　可这个“你”字刚一说出口，阿婆突然愣住了。
　　阿婆想了半天，缓缓点头说道，“你这话……听着不好听得很，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娇得意地笑了起来。
　　只是，她一转头看到了武向东。
　　武向东也正瞪大了一双三白眼看着她，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不是我说的吗？你怎么照搬呢”……
　　阿娇眨了眨眼，抬头看天。
　　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过，后来阿婆对武向东说，要让武媛姐妹俩去学个功夫或者跆拳道什么的也好防身……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因大年二十九的那一天，阿婆就和村里的老人约好了，会在年初三的这一天回村里串门子；同时，武媛姐妹也跟村里的小伙伴们给好了，年初四邀着一块儿去乡里赶集……
　　所以大年初二，一家子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一整天。
　　年初三的一大早，一大家子早早起来，人人都换上了出门做客才穿的新衣裳、新鞋什么的，带上了狗子，一起出发去了武家村。
　　武向东一早就交代了刘孝忠，请他帮忙收拾鱼塘旁的那个小屋子，再借两床被褥铺盖什么的……
　　于是一家人到了村里以后，先是直接去了鱼塘旁。
　　阿婆、阿娇和武姿见了武向东与武媛以前住过的小破棚子……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这屋子么破……这几乎都不能被称之为屋子。这根本就是用简易钢筋架好，再搭了一层油毡布上去，仅此而已！以及，这棚子根本就是快要塌了好嘛！
　　武媛见家里人在路上的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样子，可一到这儿，却人人都沉默了下来、还难掩一脸的难过表情……
　　她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了过来。
　　自己这一家子本就是七拼八凑起来的。在没遇到对方之前，大家都要过饭……
　　这个小破棚子，应该是勾起了家里人不太好的回忆吧？
　　武媛笑道，“以前我和爸爸就住在这儿！以后呢，每年咱们都要来这儿住上几天，好好的忆苦思甜一下……要牢牢记得我们以前过过的苦日子才行啊！”
　　此话一出，阿婆、阿娇都笑了起来。
　　只有武姿懵懵懂懂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傻笑……
　　二姑武仪春一家是年初二的时候回来的。如今正在村子里串门子。两家人竟然都挑中了相同的时间去给八太婆拜年，结果一碰面，立刻就很热闹的聊了起来。
　　武媛姐妹也跟王珩王璎凑到了一块儿。
　　这一边，王璎看到了半大的狗子，很是喜欢，一直在撩拨它；但虎子很高冷，压根不愿意搭理她！王璎急了，甚至为虎子唱起了歌、还跳了一支新疆舞……
　　那一边，武姿抓着王珩问，“哎，姚家那几兄弟……你昨天去你舅舅家以后，有听到他们骂我们家吗？”
　　王珩听了，一脸的莫名其妙，反问道，“是听说大舅舅过继到阿婆那儿了，但姚家那几个恶霸……跟你家啥关系？为啥要骂你家？”
　　见王珩一副三不知的模样，姐妹俩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姚家的人没有声张啊？
　　武姿就拉着王珩，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大年初一那天，姚家兄弟来武家、最后被她姐给治了的事儿……
　　王珩听得入了迷，还一脸的向往，“香油拌饭好吃吗？”
　　武姿一滞。
　　“你咋这点儿出息！”她笑骂道。
　　王璎则拉着武姿说道，“阿姿姐我想吃炸小蘑菇！”
　　“成啊！”武姿很好客，热情地邀请王璎，“我们明天还在村里……不过，约了晴妞和金花姐姐明天一早去乡里赶集，赶完集回来大约就要回去了……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回吧？我们家的房子建在半山上，自家有井、离家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小溪……可好玩啦！初一那天晴妞她们去我们家玩，都舍不得走了呢！”
　　王璎向往地问道，“那，我们能不能去山上去当采蘑菇的小姑娘啊？”
　　“能啊！采完了蘑菇就立马下山，我炸小蘑菇给你吃！我会炸……我看着我姐炸了好几回了，挺简单的，不过得让我姐帮着调下面粉糊糊……”武姿骄傲地说道。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俩小丫头想得挺美！
　　不过，也就仅限于想得美了。
　　姚桂香在阿婆手里吃了亏、姚家兄弟又在她手里吃了亏……现在姚桂香家里应该是雷暴天气，二姑武仪春是个人精，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姚桂香唱反调。
　　所以……
　　想要邀请王璎她们去家里玩，至少在这个春节应该是没可能了。
　　于是，武媛打断了妹妹和王璎的聊天，指使她俩干活去帮八太婆干活。
　　第二天，武媛姐妹带着狗子，与刘晴妞、金花一起，以及王珩、王璎，并刘晴妞的堂姐和表妹和金花的堂妹们一起坐上了金花舅舅家的牛车，一块儿去了乡里。
　　因为新年期间的第一次赶集，呆在家里的人们也因为闲着无事都跑出来摆摊儿、外出务工的人们全都回来了所以外出看热闹……
　　熙熙攘攘的墟场那叫一个人潮汹涌！
　　武媛姐妹去过广州的批发市场，见过世面了，所以乡里墟场里的好些东西……她们都看不上。反倒是对那些平时少见的农具、农作物什么的很感兴趣。
　　逛了一大圈儿……
　　武姿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正在叫卖一种叫做“米糖”的小吃，不由得十分好奇。
　　武媛见妹妹没有吃过，就叫住了小贩，要买米糖，还告诉小贩儿自己这边有十一个小孩儿。
　　小贩点头，放下了担子。
　　然后，武姿就瞪大了眼睛盯着小贩拿出一个一头尖、一头钝的钢钎儿，将尖的那头放在“米糖”的表面，再用锤子去砸钢钎儿的钝的那一头，给生生敲下了一大坨！
　　再然后，小贩称了称，说道，“……一块一哩！”
　　武媛付了钱，又请小贩帮忙把那一块米糖给敲成小块儿……
　　最后，十一个小孩儿人人都吃上了甜津津的米糖。
　　武姿稀罕得不得了！
　　——这种米糖捏在手里的感觉是硬硬的，舔一舔……甜得直发腻、但有些很醇厚的淡淡香气，咬一咬，感觉有点儿发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糖会给人一种很想大口咬的冲动。咬下一大口以后，就会十分的黏牙，但用力咬、用力咬……这种感觉又很过瘾！
　　武姿把自己的米糖吃完以后……
　　武媛就把她的那块米糖递给了她，“吃吧，我这块儿还没动过。”
　　武姿眼巴巴地看着糖块，问道，“姐你怎么……不吃啊？”说着，她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
　　武媛摇头，“太腻了。”
　　武姿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塞进嘴里咬着吃。
　　武媛失笑，“……怎么吃糖的样子跟虎子啃骨头一样！”
　　武姿一滞。
　　可跟在武媛身边的虎子一听到“骨头”二字，立刻就“汪呜”地叫了一声。
　　武媛低下头看了狗了一眼，不由得失笑道，“天！我看你是成了精吧？好吧，那我们……就去买一点带骨头的猪肉吧！”
　　她确实想吃新鲜的猪肉了。
　　——原因无它。因为住在山里嘛，交通不便但过年又必须要吃肉，年前爸爸妈妈去赶集的时候称了十几斤猪肉回来……为了能多存放几天，武媛只好用盐腌住那些猪肉。但时间一久，盐末进入到猪肉里，就变成了咸肉……
　　虽然说、咸肉也好吃啦！
　　可武媛还是想吃点儿没有咸肉味儿的红烧肉。
　　于是，她又称了几斤带骨头的猪肉。
　　因见还有卖牛肉的，就是价格贵许多……犹豫了一会儿，她终是又称了二斤。
　　又逛了一会儿，武媛看到墟场上还有农民在高价卖自家种的、去年秋天收的新米……过去看看，确实是新米，还带着清新的香气呢！
　　难怪价格这样贵！
　　武媛动了心思——阿婆有胃病，用新米熬些粥给阿婆吃最好！
　　所以她就要了二十斤米，又花二角钱买了俩小号的米袋子，让每个米袋子里装了十斤米，她和妹妹一人一袋米的扛了。
　　最后大伙儿又一块儿逛了逛，武姿出钱请大家吃了辣豆皮和酸辣红薯粉……众人便又结伴、搭乘着金花舅舅的牛车回到了村里。
　　这个时候都已经到了中午。
　　阿婆、武向东和阿娇在刘孝忠家里，所以武媛姐妹跟着刘晴妞去了刘家，还送了块二斤多重的猪肉……把晴妞的奶奶和娘高兴得不得了！
　　在刘家吃过午饭，武向东和刘孝忠约好了在镇上碰面的日子，一家五口就带着狗子，往西湾冲去。
　　一家子一边走、就一边儿商量。
　　——今天已是初四，明天初五在家休息一天，后天初六，一家子就得开始准备返程了，武向东和阿娇要进行最后一次巡山，武媛姐妹得在家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该打包的就得打包、收好，检查家里的大门什么的……初七么，一大早，一家子就准备回镇上去了。
　　说说笑笑，边走边玩……
　　一家子刚走到自家山脚下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狗子突然一震，冲着自家的屋子“嗷呜汪汪汪”的狗吠了起来！
　　一家子被吓了一跳！
　　武媛连忙喝止，“虎子，怎么了……别叫！别叫嚷！停下来！”
　　狗子倒是听她的话、不再叫了。
　　可是，它却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只见它压低了前肢、冲着自家的方向做出了眦牙裂嘴的样子，不但尾巴摇得飞快，还示威似的露出了嘴里的獠牙、喉咙里也“呜呜”地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武向东当场就把挎在身上的行李随手一扔！
　　他左右看了看，直接走到一旁，一脚就踢掉了一棵和武媛的胳膊差不多粗略的小树，随便几下子扯掉了树桠上的枝条，然后对家里人说了句“都在这儿等着我”……
　　跟着，他就阴沉着脸，操着那树桠就气势汹汹地往家里冲去！
　　事已至此，家里人都知道……
　　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武媛也扔下了东西，捡了块石头、又招呼了狗子一声，一人一狗也跟上了武向东。
　　武姿也想去，却被阿娇一把抓住！
　　阿婆忧心武媛，喊了几声“阿媛”、见武媛压根儿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着急追了上去……
　　可怜阿娇也只有一个人，既要拉着女儿，又担心阿婆和阿媛，只得大喊，“娘！娘啊！阿媛你们回来！回来！别去！先让你们爸爸去看看……咱留在这儿别拖累他，快回来啊……”
　　阿婆被她喊得心慌，只得退了回来。
　　然后祖孙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武向东与武媛蹭蹭蹭地跑上了半山腰，进入了自家……
　　没过一会儿，她们就听到了武向东愤怒的咆哮声，“我草泥马啊！”
　　武媛站在自家院子门口，朝她们招了招手。
　　阿婆与阿娇对视了一眼……
　　阿娇松开了捉住女儿的手，三人急急地奔上了土台阶，冲进了院子里。
　　人人都睁大了眼睛！
　　——家里除了武向东以外，都是女性。人人爱干净、个个讲卫生。所以初三那天，一家子离开家的时候，分明就已经把家里收拾得整齐干净。
　　但现在……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被褥铺盖散落一地、锅碗瓢盆尽数被砸坏、就连家里的一些小家什也被锄头什么的打坏，被随意丢在了院子里！
　　武姿眼尖地看到了自己的书包……
　　她连忙跑过去、扒开了一些被打烂的家具碎片，把她的书包扯了出来。
　　武姿放声大哭了起来——
　　“啊……啊啊啊！姐！姐姐我的书、我的书……呜呜呜被撕坏了！我的本子……我的寒假作业！呜呜呜……”
　　武媛没能顾得上妹妹。
　　她直接跑进了厨房……
　　果然就如同她想像的那样，厨房里已经遭了劫！
　　因家中无人，昨天离家时武媛把没吃完的腊肉、咸肉用干草包好、给藏在了厨房的橱柜里……
　　但现在，橱柜里只剩下当初她用来扎腊肉、咸肉的干草了！
　　而且，米缸里空空如也、约莫还有二斤左右的挂面也不翼而飞、甚至连家里食用的菜籽油、为了过年准备的各式干果、糖果、豆类等等……全都不见了！
　　门外响起了家里人愤怒地叫嚷声音——
　　“这是家里进了贼还是强盗！怎么把我们家破坏成这个样子！”
　　“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把我们家值点钱的都拿走了！东哥、我给你买的西装和皮鞋没了，娘的呢子大衣没了，还有我的一件新毛衣……都没了！”
　　“妈妈、爸爸！我和姐姐带回来的书全被撕了……”
　　“我们的鸡呢？不还剩下两只鸡和一只鸭子的吗？”
　　武媛闭了闭眼，然后深呼吸……
　　她走出厨房对家里人说道，“……我们家的吃的，所有的吃的，除了调料还在……其他的，都没了！大米没了、挂面没了、腊肉咸肉都没了！连阿姿的糖果也一颗不剩！”
　　众人听了，齐齐惊呆！
　　阿娇惊呼道，“是不是强盗来咱家了啊……东哥，我、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趁现在还算早，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武向东阴沉着脸，说道，“对，是强盗，那强盗还是个疯狗！人称两条疯狗也搞不过的武二狗！”
　　阿婆一听，眼睛眯了眯，“是武向南干的？”
　　武向东气呼呼地说道，“咱三个大人的东西全部都被带走了，只有她姐妹俩的东西没带走、还全部都被弄坏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仨的衣服裤子鞋子他们拿回去可以自己穿！但阿媛和阿姿的东西他们用不上，拿回去也是给引娣接娣用，但他们又不重视引娣和接娣，为什么要帮她们带东西？”
　　“不拿她姐妹俩的东西，却要每一件都砸得稀巴烂？要不然就是把书和本子都撕是粉碎？这还能为啥哩？不就是因为那天姚家兄弟在阿媛手里吃了大亏！”武向东气愤难平地说道。
　　阿娇一怔。
　　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武媛也道，“不错，除了他，咱们还有哪个仇家！不过，咱家丢的东西多，他一个人应该也扛不回去，应该是姚家几兄弟领着他来的！”
　　武姿也说道，“对！只有村里人知道，我们一家子初三初四都不在家、在村子里呢！他们看到我们齐齐整整的出来了、连虎子都不在家，那还不赶紧来咱们家抢劫！”
　　武向东被气够呛！
　　“马个巴子的！这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老子……”说着，他就操起了自家的锄头，怒气冲冲地扛着就走！
　　“站住！”
　　阿婆喝住了他，骂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和当年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武向东一愣。
　　“快把家伙给我放下来！咱们……听听阿媛怎么说。”阿婆又道。
　　武媛深呼吸……
　　“阿婆、爸爸妈妈，这事儿确实很气人。但咱们不能轻易生气。你们想想，对咱们最重要的是什么？”武媛问道。
　　众人没说话。
　　武媛道，“……是咱们这个家！咱们一家子都还算齐齐整整、健康平安，这就是最好的。至于怎么对付那条疯狗和姚家兄弟么……我的意见就是，咱别管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面面相觑。
　　“别管了？”武向东怒道，“踏马的老子的家都被他毁了……凭啥？他让老子活不下去、凭啥他能活得好好的？咱家里的猪肉、腊肉、大米……哪一样不是花用咱们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买的？凭啥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吃着咱家的东西……”
　　“爸爸！”
　　武媛打断了武向东的话，解释道，“你要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得有多少！你不还约了孝忠叔初八在镇上碰面？孝忠叔要领着那么多人去给咱们做工、妈妈不得提前打点他们的吃住？还有，一开年二姑那边就要开始拟定公司章程……”
　　“你觉得我们应该要为了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休……而把大事放在一边？”武媛问道。
　　武向东，“士可杀不可辱！再说了、我们的家被打砸抢了！这是小事儿？今天他抢我们的、我们不反抗，明天他上咱们公司去抢、上咱们商场去抢呢？”
　　“爸爸！”
　　武媛无奈地说道，“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阿婆连忙说道，“就是！你激动个啥！让阿媛把话说完嘛！”
　　武向东气呼呼地不吭声了。
　　武媛竭力放缓语速，和声说道，“刚我说……咱们不管、不代表咱就真的放过这件事儿了！而是，咱们报警让公安管啊！至于家里被盗被抢的这些东西……等公安过来登记清楚了、开始调查案子了，咱就真得暂时放下不管，然后该忙啥忙啥去！”
　　“也正好我今天去赶集的时候，买了米和肉，起码这两天的吃食是没问题的……”武媛说道，“为了不耽误时间，爸爸妈妈，要不你俩现在就往回走，去报警？”
　　从她说出“报警”二字起，武向东的气就消了大半。
　　等到她讲完，他更是连连点头，“对！咱得去报警……娇啊，你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走！”
　　阿娇却犹疑道，“要是咱俩都走了……万一他们又来呢？家里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要不，你一个人去，我留这儿？要是有啥事儿我好歹也能抵上半个你！”
　　武媛想了想，说道，“爸爸带着妹妹去，家里有我和妈妈、还有阿婆在……嗯，狗子也在。要真有事儿也不怕！”
　　武向东道，“那还不如一块儿去咧！”
　　武媛示意他去看阿婆。
　　阿婆坐在一张断了腿的板凳上，不住地捶着她的老寒腿。
　　武向东立刻明白过来——他老娘年纪大了、又有老寒腿儿，这从村里回来都已经走了两小时了，再去一趟乡上至少又要走上两小时，老娘怕是捱不住哩！
　　“爸爸你快带着阿姿去吧，别进村里了，让向明叔知道了，肯定劝着不让报案。你俩直接去乡上 的派出所吧。然后你俩在外头吃，家里有我和妈妈在，你就别担心了。”武媛劝道。
　　武向东只得带着小女儿走了。
　　只不过，在他们离开前，武媛交代了爸爸一番：警察办案子是讲究证据的，你别一到派出所就直接嚷嚷着谁谁谁偷了我们家的东西。只管报案，说家里进了贼、丢了好多东西，让他们来查。他们来了以后，怎么问我们再怎么答……
　　武向东连声应下。
　　父女俩一走，阿娇就想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却被武媛劝住。
　　“妈妈别动这些东西，甚至咱们也别在这儿呆……这是那几条疯狗的犯罪现场，咱们得保护好。”武媛说道。
　　阿娇道，“那咋做饭？你看你阿婆，像是老寒腿又犯了哩，得让她进屋、再生点儿火……”
　　武媛想了想，又围着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把阿婆给扶到了厨房后头坐着。
　　——这里避风。
　　接下来，娘儿俩除了去厨房里把锅和小炭炉拿出来以后，啥也没动。
　　阿娇就留下来，一边陪着阿婆一边在家做饭；武媛背带着狗子上自家山上去捡菌子和柴枝……
　　天快黑的时候，武向东和武姿总算是回来了！
　　跟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俩戴着大沿帽、穿着制服的警察。
　　武向东父女和警察上门的时候，武阿婆正披着个破棉被坐在厨房后头烤火……
　　老太太也是个人精。
　　初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她也没啥表示。但这会儿警察一上门，老太太就哇哇大哭了起来。一会儿冲着警察喊着“青天大老爷啊求你们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哇”，一会儿又嚎哭着说“值得的拿走了不值钱的都给弄坏了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又或是“你们看看啊家里被弄成这样儿了我老人家都那么老了可怎么办”，或是如“他们把能吃的都拿走了连一粒米都没剩下这大过年的不是逼我们去死嘛”……
　　那俩警察被阿婆给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从警察的角度看来，这入室盗窃的嫌犯也确实是嚣张至极！偷了人家的东西也就算了，不但把所有的吃的全部带走，居然还把带不走的每一件家具都给砸坏、而且连棉被这样的东西全也都被划破了！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接下来，俩警察中的一个，就拿着个相机、给现场拍起了照；另一个，则拿着本本和钢笔，开始询问起阿娇，家里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被偷走的腊肉、咸肉大米啥的，真不好说，但是对方确实有把武阿婆、武向东和阿娇的衣裳、西装和皮鞋什么的偷走，另外还有好些他们从广州带回来的糖果什么的……
　　阿娇有保留这些东西的发｜票和收据。
　　最后一统计，丢失的财物总价达到了六百元（主要是武向东的西装和皮鞋贵）以上！
　　在这个年代，六百元的财产对于乡镇来说，属于大案了。
　　俩警察顿时紧张了起来，开始询问武家人，有没有仇家、有没有跟谁有过什么口角之争的。
　　武家人也没藏着掖着的，趁机就把自家和姚桂香一家结怨的事儿给说了。
　　结果就在这时候……
　　虎子突然站跑到了院子门口，冲着山脚下“汪汪汪”的狂吠了起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山下突然有人大声呼叫了起来——
　　“阿媛！阿媛……二丫！二丫！”
　　众人一滞。
　　那俩警察见武家人齐齐停止了说话还皱起了眉头的样子，连忙问道，“谁？来的是谁？”
　　武媛轻声说道，“她是姚桂香的大孙女儿，引娣。”
　　警察问道，“也就是说，这引娣的父亲，有可能就是进你们家偷窃的嫌犯？”
　　武媛点点头。
　　另一个警察问道，“天都已经黑了，她还跑来干什么？”
　　武媛摇头。
　　这时，武姿已经过去喝住了虎子。
　　狗子一安静下来，众人便听出，引娣应该是一边哭着喊“二丫、阿媛”，一边往山上走；可能是因为她越走越近吧，所以她的哭声也就越来越明显。
　　那俩警察对视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对武家人说道，“我们躲到后面去，你们先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出来的。”
　　武媛点点头。
　　那两人便躲到了厨房后头、站到了武阿婆的身边。
　　不多时，引娣的哭声已经越来越明显……
　　又过了一会儿，引娣推开了院门，哭道，“二丫！二丫……”
　　她突然看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忘了哭泣。
　　而武媛看着引娣，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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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引娣一走进院子……
　　准确说来, 是她刚一推开院门, 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时候——
　　引娣呆了一呆, 突然再次放声大哭。
　　而武媛看着引娣, 也惊呆了！
　　——引娣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半边脸高高肿起；甚至她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只脚穿着只破布鞋、一只脚光着……身后还扛着个沉甸甸的麻袋！
　　“大姐！大姐……你、你怎么了？”武媛惊疑不定地问道。
　　武姿也跑过来看了一眼, 然后大声叫嚷了起来，“妈妈！妈妈妈妈！拿双我的鞋子来！引娣大姐光着脚哩！”
　　引娣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背在身后的沉甸甸的麻袋也坠落在地上，敞开了口袋！
　　一个活物惨叫了一声, 从麻袋里钻了出来！
　　——鸡？一只活鸡？？？
　　那鸡从麻袋出来以后，就十分麻溜地逃了……
　　也因为那只鸡的动静，麻袋口更加敞开。于是武媛就看到了麻袋里应该装着一挂腊肉？还有半袋子敞开了口的……大米？
　　她连忙过去，蹲在引娣身边，问道,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引娣还不待开口说话……
　　武媛便发现, 引娣那只光着的脚，不但被砂石荆棘给划得鲜血淋漓、而且已经冷得发紫, 还肿了！
　　武媛急了, 赶紧吩咐妹妹, “阿姿，快，快找个脚盆来、倒上热水，干净毛巾也要……快点！”
　　武姿撒腿就跑。
　　没过一会儿, 阿娇就送了盆子、热水、棉鞋、袜子和毛巾过来。
　　武姿也跑去倒了杯开水过来，教引娣捧着先暖暖手；武媛则让引娣坐在小板凳上，赶紧将双脚泡在热水里……
　　引娣的脚，鲜血淋淋还混着泥砂。脚刚踩进水里，满盆子的水都染成了浑浊的粉红色。可引娣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只是浑身发抖。
　　武姿急忙给她换了一盆泡脚水。
　　如此一共反复换了三四盆，那洗脚水才变清了。
　　但引娣的脚却依旧没有知觉。
　　武媛细问她、到底怎么了。
　　引娣兀自瑟瑟发抖。
　　看得出来，她倒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可能是被冷坏了，又太激动，上下两排牙齿死死地咬合住……勉强一开说话，倒是先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一口，瞬间又是满口的血！
　　武媛连忙又让妹妹再去拿热水过来、让引娣漱口；她则进屋去找了床棉被出来，盖在引娣身上。
　　这时，连武向东也去屋后头的阿婆那儿，用铁铲铲了些草火灰和燃烧着的炭块过来了，堆在引娣的脚边以后，他又去拿了些木炭过来，都堆在了火上。
　　武姿给引娣倒了一杯加了白砂糖的开水，还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了……
　　过了好一会儿，引娣才终于缓了过来，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抽抽噎噎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今天一大早，武二狗就跟姚家几兄弟出了门。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伙人就回来了，还扛着大包小包的。有大米、挂面，腊肉、咸肉，还有糖果、干果，甚至还有男女衣裳、皮鞋什么的，以及两只活鸡、一只活鸭！
　　引娣觉得奇怪，跑去问奶奶姚桂香，说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不料她却被奶奶给骂了一顿！
　　奶奶让她不要问那么多，就让赶紧杀鸡杀鸭炖腊肉。
　　引娣越想越奇怪，最后瞅了个空子去山上把母亲戚善珍叫了回来。
　　戚善珍去问姚桂香、被骂了一顿；然后又去问武二狗、被直接赏了一记耳光！最后戚善珍又跑去问了姚四姚五，最后才从小孩子的嘴里，套问出了真相！
　　——这些衣服、粮食、年货……全部都是武二狗他们趁着武媛一家不在，去西湾冲家里抢回来的！而且武媛家也被他们给砸坏了！所有的家具农具什么的全部都破坏了！
　　戚善珍被气坏了！
　　她愤怒地要求姚桂香和武二狗，把那些抢来的东西还回去……
　　武二狗怒不可遏地又打了她一顿！
　　引娣实在看不过眼，想要上前护住娘，不料却被武二狗给打了一巴掌 ！
　　但这一次，也不知戚善珍是哪儿来的勇气，就是不依不饶地非要武二狗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
　　最后，她被武二狗给扔进了房间，给上了反锁。
　　引娣不敢违抗父亲和奶奶的话。只能服从安排，煮了一大锅没有掺豆子的大米饭、杀了一只鸡、把咸猪腿炖上了、又杀了只鸭子……
　　一家子、包括姚家兄弟在内，全都都饱饱的、美｜美地吃了一顿。
　　引娣心疼母亲，就偷偷摸摸地添了一碗米饭、挟了些菜，从母亲房里的窗户里递了进去。
　　母亲交代她，“……引娣你要剩下的东西给二丫她们送回去。我们做人不能这样的，这是偷、是抢啊！而且他们是把二丫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抢了回来！一点都没给人家剩下，那二丫一家人怎么办？引娣，你要听娘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把东西拿回去、还给二丫啊！”
　　引娣应下了。
　　趁着一家子和姚家人还没吃完午饭……
　　引娣悄悄地在厨房里，把剩下的大米、腊肉等物用麻袋装好，并且还把剩下的一只活鸡也一块儿装了，然后就扛着麻袋上了山。
　　她知道，事情一旦败漏，无论是爹、或是姚家兄弟追来的话……她人小、又瘦，还扛着那么多的东西，肯定跑不过他们！
　　所以引娣就躲到了隔壁的刘孝忠家，恳请刘晴妞收留自己。
　　果然，武二狗他们发现引娣和他们从武媛家抢来的东西都不见了以后，很是生气，大骂着去追去了。
　　引娣在刘晴妞家等了两三个小时……
　　终于，一无所获的武二狗和姚氏兄弟们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这到这时，引娣才扛着麻袋一路狂奔着朝西湾冲跑来……
　　半路上，引娣太慌张、又太害怕，连鞋子跑丢了也没胆子回去捡，就这么一路狂奔着，总算赶到了西湾冲。
　　武媛听了，很是心疼，连声说道，“大姐你也真是的……东西么，都是身外之物！就是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说……你怎么能光着脚跑那么远的山路呢！”
　　这时，那俩警察从屋后出来，走到了引娣跟前，问道，“小姑娘，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引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武媛和声安慰道，“大姐别怕，我们回来发现家里被抢被砸了以后就报了警。警察叔叔是来我们家调查情况的……你就把你知道的说给他们听就好了。”
　　引娣被吓得眼泪直流，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爹！我爹……不是我爹！呜呜呜不要抓我爹，不然我和我娘会被打死的……不、不！二丫我们把东西还给你不行吗？呜呜呜要是不够还，先、先欠着好不好，我、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介于刚才俩警察都已经听到了她说的话，又看到她的样子实在可怜，也就没再问他，而是对武向东说，“你要是还想追究呢，那咱们一块儿回村里去找村干部？”
　　武向东点头。
　　阿娇跑过来说道，“就算要办事儿也得先吃饭！这天都黑了，咱们这儿又偏僻，警察同志们就在咱家将就着吃一点儿，反正我们也是要吃的……”
　　俩警察连忙推辞。
　　武阿婆柱着拐杖出来留客，也懒得说话了，冲着俩警察就是一顿哭……
　　最后，一家子、并俩警察和引娣都在家里吃了顿便饭，武向东才撑了火把，领着俩警察连夜下山往村里去了。
　　武媛留住了引娣，不让她回。
　　引娣哭兮兮，“我一跑、就有警察上门。他肯定会以为是我告密哩！现在再不回，怕是要被活生生打死了！”
　　武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大姐一眼，没好声气地说道，“好！那我问你，你爹是不是把我家的东西给偷了？还把我家的东西都砸坏了？”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家，示意引娣看，“你看看……你能找出一个像样儿点的东西嘛？”
　　引娣哭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武媛道，“所以啰，你啊，以后就留在我家里，给我们家打工挣钱吧！”
　　引娣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忘了哭泣。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妈妈会把账算出来的，你家一共欠我家多少钱……以后呢，你就呆在我家，先上学、好好学习……嗯，供你上学的钱、供你吃喝的钱，我妈妈都会记账的！那些钱，等以后你长大了、找到工作挣到了钱再还给我们！一分钱都不能少哟！”
　　引娣呆了半晌……
　　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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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武向东跟着两个警察走了以后, 武媛和家里人才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让人感到生气的是……家里实在没有一样完整无好的家具了！
　　——床架被人用锤子砸断了床板、或是敲断了床腿；床上的棉被枕头等, 尽数被人用柴刀或者是剪刀割开。
　　真是让人睡觉都睡不成啊！
　　当下, 武媛和妈妈就拿着锤子、钉子, 木板等，开始忙着修补；引娣和阿婆则在想办法用针线缝补被割开的棉被床单, 枕头什么的。武姿在一旁打下手，还要时不时地关注一下引娣和阿婆脚边的炭盆里的炭是不是快燃尽了。
　　一家子齐齐忙到了大半夜，才总算是将就着修好了两张床。
　　当下, 众人和衣躺下，挤在一块儿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 众人便起来了。引娣的脚伤得厉害，所以和阿婆一块儿歇着，武媛去做早饭，妈妈和武姿则开始收拾屋子……
　　等到武向东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家里人正等得心急如焚。
　　见他一回来, 连忙问起那边情况如何。
　　武向东答道, “昨晚上我带着那俩警察去了村里……要我说呢，就直接把那条疯狗和那几个小崽子铐走了算了！可人家非要先去向明家！”
　　“果然呢！我就知道……一到向明家, 他肯定会拦着我不让报警的！还被说中了吧！”
　　“嗨, 把我气得啊, 我当时一生气，把他家杯子给砸了一个！但是是，向明跟我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还说要是疯狗赔不起咱家的损失，他也会帮着陪！他老婆就更加了！冲着我那就是一顿哭啊！要不是那俩警察拦着, 恐怕她能给我跪下了！”
　　“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当初我从号子里出来的时候，向明对我还可以，村里也就他和孝忠肯帮我。所以这面子啊，我还真不能不给……”
　　“后来呢，向明去把疯狗叫到了他家……结果疯狗一见到我和那俩警察，他就心虚了！那两警察还没问呢，他就主动说他没拿我的东西，没去过我家……”
　　“反正最后那俩警察就是教训他吧，在向明家审了他一晚上！警察又来问我想怎么滴，说疯狗家的情况不大好，家里人口多又太贫困，他又是主要劳动力，如果他被抓去坐牢，他屋里的老娘孩子就没人赡养了……”
　　“反正那意思我是知道的，就是劝和，想让我别告他。向明也是这个意思，这会儿他是村长，要是村里总出这样的事儿，好像对他的前途也不是很好吧！”
　　“我偷偷问过警察，要是我不肯谅解，那疯狗得怎么判？警察说，疯狗的认罪态度还可以。如果积极赔偿的话最多也就是六个月到一年。”
　　“我心想，就判六个月到一年……抵个屁用啊！还不如卖向明一个面子！所以我就说，那就三倍赔偿给我吧！要不……你们要不管，我上县城告去咧！”
　　说到这儿，武向东又叫小女儿，“阿姿给倒杯水来！渴死老子啦。”
　　武姿连忙去倒了温开水，端过来给他。
　　他一仰头饮尽，又催小女儿再倒水……
　　如此喝了三大杯水，他才摇摇头说不喝了。
　　武媛问道，“爸爸，那二姑他们知道这事儿吗？”
　　武向东愣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对呀，我咋没想起来，这会儿她就在疯狗家呢？我这不是在气头上吗！我要是想到这一茬，我肯定就……嗨！赔钱有屁用呀！”
　　武媛叹气。
　　——依着姚桂香的秉性，武向东要松了口、说能用钱来解决的话……
　　现在二姑就在姚桂香家里呢！
　　姚桂香会放过二姑这只肥羊吗？只怕是武向东提出要一千八百元钱的赔偿，姚桂香转头就会找二姑要钱，而且至少也是三千六甚至是七千二！
　　一家子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聚在一块儿商量着，以后得怎么防着这些……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人。
　　武姿，“我和姐姐去学拳！到时候他们要再敢来欺负咱们，咱们就捶死他们！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阿娇，“还是以后养多几条大狼狗！至少咱家人手一只，去哪儿都跟着，每次回老家的时候死活都不能落单！谁欺负咱就放狗咬他！”
　　武向东，“要依我说，不如直接先去疯狗家，把他家拆了再说！然后再追到姚家去，把姚家也拆了！看踏马的谁还敢来欺负我们！”
　　阿婆怒骂道，“你们还是不是文明人了？不是喊打的就是喊杀？个个都和要饭的一样！”
　　众人挨了骂、没再吭声了。
　　然而，人人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阿婆——说得好像你不喊打喊杀的似的！
　　果然——
　　阿婆终于开了口，“主要还是因为姚桂香这人不行，要是天降一道炸雷、直接把她劈成了十七八块儿，那才是天下太平咧！”
　　武媛无奈地说道，“好啦好啦，今天都已经是大年初五了……本来计划着这两天把山巡了，东西都收拾收拾咱们就回镇上去的。现在家里成了这样儿，不得该修修、该补补？再磨叽下去，我看初八都不一定走得了！”
　　众人听了，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没错，咱们是得抓紧了！”
　　“娇啊有剩饭没有，给我来一碗，吃完了我就上山看看去！”
　　“我的天你还没吃饭？家里没剩饭了，阿媛……”
　　“好咧我给爸爸做饭去！”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巡山，我跑得快！”
　　这一天的下午，武向东与阿娇去巡山，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好多小蘑菇和山货什么的……
　　武媛就带着妹妹在家，依旧拿着锤子、钉子敲敲打打。
　　吃过晚饭，武向东接过了女儿的锤子，开始继续修补家具；他力气大，动作也利落，敲敲打打地到了深夜，基本将家里损坏的家具也修补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那些被砸得太粉碎的家具嘛……
　　也没有需要挽救的必要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六，武家村的村长武向明领着上回那俩警察摸到了家里，来找武向东，并且带来了一千八百块钱，说是武二狗还给武向东的。
　　武向东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哪儿来的钱赔给我？要有这钱、他犯得着来我家抢腊肉么！”
　　村长的脸上挂着彩，看样子气愤填膺的！
　　“他还能从哪儿得来的钱？这大过年的，二春不是回来过年么？姚氏就逼二春拿钱，二春说没钱……姚氏二话不说就跳了河！是真跳了啊！当着半个村子的人跳的……”
　　“结果，二狗不去河里捞他娘，反倒是一把掐住了二春的脖子！还说……要是二春不马上给钱，那他就先掐死了二春再一块儿跳河！说要同归于尽！”
　　武阿婆插嘴道，“那姚氏死了吗？”
　　“……并没有！”武向明道，“村里的小溪能有多深，十九爷爷你还不晓得么！可惜这次没能如你的意！后来啊，姚氏她自己从河里爬了上来……”
　　武阿婆露出鄙夷之色，说道，“也就你们小年轻不经事儿！要是我老人家在啊……非拿根棒槌逼着她、不许她从河里起来！哼，淹不死她也要冻死她！”
　　武向明苦笑，“十九爷爷啊，要是你在村里……她可能也不敢当你的面跳河，是吧？她欺负的，不就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后生？嗨，我们毕竟是外人、也就算了！最可怜是二春哟……”
　　“当时二春被疯狗掐得……都去了半条命！最后王干没办法，只能现场掏钱！他连身上的毛毛票子都掏了出来，也只凑出了六百块多块钱……妈个鸡的王干还被疯狗给揍了一顿！”
　　“我看不过眼，就出面说算了算剩下的一千二我给你拿！年底大家都别领敬老粮了，这钱就从公中拿……”
　　“结果二春问我，什么一千二？我说大东一共损失了六百多，让按三倍赔，这六百的三倍难道不是一千八么？现在你出六百，剩下的一千二不得我去想法子？”
　　“二春一听就哭了，她骂疯狗，说为啥让她写了三千块的欠条？我这才知道，敢情姚氏和疯狗还想当个中间商来赚差价啊！”
　　“结果啊……嗨！疯狗是恨我在二春面前揭了他的底吧，还跟我打起来了！还说要我小心我屋里的老爹老娘和老婆孩子！”
　　“我、我……我真踏马也被气死啊！难怪咱村里就没一个愿意当村长的！我踏马地干完这一届我也不当了，带着老婆孩子去外头打工我也比蹲在屋里受这个鸟气强！”村长气苦道。
　　武向东听了，忙问，“那这赔偿我不要了，你让警察直接抓走他、让蹲号子去吧！我踏马再也不嫌关他个一年半载的太短了！”
　　村长叹气道，“哪儿那么容易！真让疯狗去坐牢，姚氏怕是要直接死在我家了！”
　　说着，他又拍拍武向东，也似乎在安慰他自己，“再忍忍……指不定再过三五年的，姚氏自己就嗝屁了呢！”
　　“你做梦！”武向东骂道，“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啊！”
　　孩子们也围在一边儿旁听，武姿很是不解，小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听错了？向明叔好像说，二姑写了三千块钱的欠条给他们？可他们只欠我家一千八呀！”
　　引娣低声说道，“依着我奶奶的性子，她一遇事儿就找姑姑们要钱。以前是找二姑和四姑，现在四姑不去了广东么，也没点儿音讯。她除了能找二姑要钱之外，还能从哪儿搞钱？大伯让赔一千八，她找二姑要三千，估计是因为……今年家里实在是困难，拿不出钱给姚家了吧！”
　　武姿听了，好奇道，“你们家欠姚家很多钱吗？”
　　引娣无力地冷笑道，“……我们家的女孩子啊，就像被踩在脚底下的泥似的！我弟弟富贵就是被奶奶捧在手里的宝！可姚家人一来吧，富贵就成了脚下的泥，姚家那几个混帐东西就成了奶奶的宝……”
　　“为什么呢？”武姿更是好奇.
　　引娣道，“不知道！可能……姚家男孩子多吧！”
　　“姚家男孩多就了不起啊！依我看，他们也是穷得揭不开锅吧？那天来我家，个个儿像饿死狗似的！我娘常说，只有又蠢又不勤快的人才会饿肚子……可要依我说呢，除了又蠢又懒的、还有心眼儿坏的人……一辈子都会捱饿受穷！哼！”武姿忿忿不平地说道。
　　武媛则去村长拉到了一边儿，压低了声说道——
　　“向明叔，我有个想法……这不刚过完年吗？咱们村也有好几个人在广东打工……你不如就交代一下他们，让他们上了广东以后、就捎个假信儿回来，说在哪儿哪儿见着武向北了……”
　　“他们要是知道了武向北的‘下落’，肯定会去找！可广东多大呀，没有准确的联系方式，想找他就像在人海里捞针似的……只要他们不在家，村里人的日子不就好过多了！”
　　“至于那些捎回来的假消息要怎么说……我就不知道啰！我是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的！”武媛一本正经地说道。
　　村长想了想，点头，“没错！要是他们知道了向北的下落……姚氏年纪大了又不识字，肯定不会去，她信不过你娘、所以也不会让你娘去。六兰识字但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姚氏也不可能让她去……所以还真就只有让疯狗去了！”
　　这么一想，村长打量着武媛，笑了起来，“阿媛哪，你、你还真是……可以啊！”
　　武媛抿着嘴笑了笑。
　　她心知，要收拾姚桂香和疯狗，还真不能冲动。至少得遇到对的时机、才方便下手。到时候还必须一击而中、打得他们再也没办法翻身才行！
　　当然也希望这一次，村长能想办法把那条疯狗给骗出去！只要他不在村里，娘就不会再捱打、姚桂香没了倚仗，应该也不会那么嚣张了。
　　而对武媛来说，眼下最最重要的，就是把商场的事儿搞定。
　　自己的强大，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残忍嘛！
　　于是，打点好了西湾冲这边儿的事，武媛一家人就准备回镇上去。
　　家里的门锁其实也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但家里遭了这么一次打砸抢以后，也没啥财产好惦记了。当下，武媛依然用旧挂锁把院门锁住，一家子离了家。
　　与来时、众人背着的大包小包不同……
　　回去的时候，除去一麻袋的小蘑菇和随身的衣物之外，其他别无长物了。
　　引娣伤了脚、被武向东背着；阿娇扛着麻袋，武媛姐妹一人背了个小包袱，左右各一个扶着了阿婆，一家子慢慢下了山，又往汽配所在的镇上去。
　　在半路休息的时候，引娣有些忧心忡忡地问武媛，“阿媛……向明叔不是已经有把一千八百块钱还给你了么，所以，是不是……我们已经不欠你了？那、那万一阿奶让我回去呢？”
　　武媛笑道，“怎么，就许她一个人不讲道理啊？是！我爸爸提出要三倍赔偿，我家也确实拿到钱了……可我家也没说，那六百块钱的东西不赔呀！想上我家来、把你领回去？”
　　“那也可以！把我爸爸的新西装、新皮鞋，我妈妈和我阿婆的呢子大衣全还回来呀！而且必须是他们没有穿过的哦！否则那就是不行！”
　　引娣听了，面色稍霁。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仍有些不安，便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阿媛，那、那……接娣、接娣怎么办啊？”
　　武媛说道，“大姐，你别怪我薄情。我对接娣怎么样，你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接娣又是怎么对我的？说白了，我们家里人……挣钱也挣得挺辛苦的，不愿意招这么个白眼狼回来！”
　　引娣满面通红，点了点头。
　　一家子倒了几趟车，终于回到了汽配厂。
　　因为忧心武仪春，一家子直接上王家探望去了。
　　武仪春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眼，脖子上还残留着几粒於紫的、看起来让人觉得十分惊心动魄的指印……
　　见是武媛一家，武仪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流！
　　“……我就觉得吧，当时向明还救我干啥子哟！就让疯狗把我掐死算了！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用？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亲娘和亲弟弟，要被他们追着还一辈子的债！”
　　武阿婆连忙劝道，“春哪，我是个老的，在我面前咧，‘不想活了’这样的话是不准讲的！要不这样，明年过年啊，我们都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过年！好吧？”
　　阿娇和武媛也劝解了武仪春一番。
　　最后武向东掏出了六百块钱，递给她，“妹，这钱还你……”
　　武仪春犹豫了一会儿，把钱接了过来，“哥，我是……真的不好意思啊！被她们逼着写了张三千块钱的欠条、王干又被逼着拿这六百块出来……可我、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所以这钱、这钱……”
　　“你就拿着吧！”武向东说道，“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反正都已经发生了，你就是想，也不会改掉，是吧？还不如……早点儿把那公司啥的弄好了，咱快点儿把钱赚到手！我约了孝忠他们明天上来咧，这装修得要赶紧了……”
　　武仪春抹了把眼泪，强打精神说道，“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颜颜 2瓶、哲夕 1瓶、十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7章 
　　从武仪春家出来, 众人这才扛着行李回到了自己家。
　　阿娇赶紧生了炉子准备做饭。
　　她先差武姿去河边的菜地里扯颗大白菜、再弄点儿蒜叶葱苗什么的回来；又差武媛赶紧去街市上的卤水档里买点儿现成的卤菜……
　　半小时以后, 一家子吃上了回到镇上的第一顿饭。
　　——辣椒酱拌卤猪头肉、醋溜大白菜、清炒土豆丝儿, 外加一大盆的白萝卜丝粉丝蛋皮汤！
　　呆在山里的最后两天, 家里被洗劫一空，连菜地里的菜都被疯狗和姚家那几个臭小子给刨了、毁了。能吃的, 只是武媛在乡里赶集时买回去的那十斤大米和二斤牛肉、并三四斤的猪肉什么的。为了限量供应，基本每顿饭都是米饭配上大量的小蘑菇和肉……
　　现在？
　　热乎乎又香喷喷的白米饭管够！再加上肉味儿浓郁的卤猪头肉、清爽可口的小菜任吃……
　　虽然只是家常便饭，但人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的。
　　可引娣捧着饭碗, 一边拼命地扒饭、一边却抽抽噎噎了起来。
　　最后，她可能是实在忍不住, 就小小声地哭了。
　　武姿奇道，“大姐，你……做什么啊？是不是辣子太辣了？”
　　引娣没吭声。
　　武媛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武姿吐了吐舌头，不再问了。
　　半晌，引娣才吸了吸鼻子, 说道, “……这、这是我头一回……上桌吃饭。”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谢谢阿婆、谢谢大伯、谢谢大伯娘, 谢谢……阿媛, 谢谢阿姿……谢谢、谢谢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家里人已经有些了解引娣；再加上最最烦人的接娣没来……所以大家也有点儿接受她了。
　　武阿婆嗔怪道，“你这个傻孩子！女孩子在你们家确实不值钱，可我们家的女孩子啊可都是宝！好了好了, 吃饭的时候可不兴哭了，当心被呛着！你啊……先养伤吧，等养好了伤啊，以后在咱家就跟阿媛阿姿一样一样儿的！”
　　引娣拼命地点头。
　　吃完饭，武向东直接去门卫室报到去了。
　　阿娇跑去自家的大楼那儿，先一步为即将到来的刘忠孝他们打点吃住的地方。
　　武姿则跑去找王珊，请她找人帮忙把二年级的寒假作业的题目拿到手……她和姐姐的寒假作业在老家的时候被那群强盗给撕了，现在得趁着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得赶紧补上。
　　武媛端坐在家里，拿出纸笔，开始画起了她心目中对于自家大楼的一二三层平面剖析；以及，她还画起了住房平面图。
　　——她想在大楼的顶上再加建半层。现在家里人口多，全挤在这间不足五十平方平米的屋子里住着……实在太难受。
　　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果然，第二天中午，刘孝忠领着四五个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武媛跟着妈妈去接了车，先领着上家里来和武阿婆打了声招呼，又带着他们去了大楼那儿。
　　——阿娇昨天下午已经过来布置过，买了两张旧床、添置了几床铺盖，另外还买了炉灶和锅、大米、油盐酱醋啥的。为了方便刘孝忠他们买东西和运输，她甚至还买下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
　　刘孝忠他们一到，先是自己想办法在三楼折腾了一个厕所和洗澡房出来，然后又去镇上转悠了一下，找了找镇上五金店的位置，买了几张三合板，用三轮车送了回来先把三楼的空窗户给堵上……
　　等到武向东交班儿的时候，他才从厂子里跑出来，匆匆忙忙地跟刘孝忠他们见了一面，并且还告诉刘孝忠他们，有啥事儿就找武媛……
　　结果呢，刘孝忠还没把武向东的话当成一回事儿。一有事儿他就去找武向东、没想到最后还真被推到了武媛这儿！以及，武媛还真有办法解决了！
　　好吧，也不能说很多事情都是武媛解决的，但她能指个大概的方向出来……
　　这么一来，似乎很多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而武仪春那边也已经把公司章程给制定了出来，并且各家也把第一期的筹款交到了当“会计”的王三婶的手里；接下来，武媛和二姑、并王家的两位婶子那是天天开会研究啊……
　　所有的人都忙成了一堆连轴转儿的陀螺。
　　当然了，家里人也没闲着。
　　武阿婆开始操劳起刘孝忠他们的饭菜、以及自己一家人的饭菜。
　　武姿就忙着做寒假作业，而且得做双份儿！
　　——她自己一份、以及她还得为她姐武媛也做了一份……
　　与此同时，引娣要上学的话，那就是直接插班进入小学一年的下学期了；要是跟不上班，那也很麻烦，所以武姿还得辅导引娣学习“一年级上”的语文、数学课程。
　　而引娣呢，则被武媛她们在做的“大事”给吓住了。
　　她甚至好几天都回不过神来，总觉得太不真实了！
　　——大伯和武媛离家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居然就挣下了一栋大楼？还说……要开什么商场？
　　尤其是……
　　阿媛实在是太厉害了！
　　难怪这个家、包括二姑，王家的婶子们都对阿媛言听计从！
　　阿媛厉害也就算了，武向东也厉害、阿娇也厉害……甚至连武姿也厉害得紧！
　　——引娣上学的事儿，居然是武姿去找老师给办成的！以及，引娣也才刚知道，原来武媛武姿这姐妹俩居然上学期还跳了级、这学期直接去二年级上课了！
　　为了引娣上学，阿婆还给她取了个大名儿。就从了武媛的“媛”这字儿的女字旁、单名儿，所以就让引娣叫做武娴。
　　时间哗啦啦如流水一般欢快地淌。
　　一转眼就到了公历的三月中旬……
　　刘孝忠他们已经按着武媛的意思，把整栋楼的格局给全部用水泥、木材给砌好了；连着武媛让他们在三楼的天台（也就是四楼）上加建的那半层楼也都按要求给砌好了！
　　武媛带着一家人去验收，同时也看看新家。
　　新家很宽敞，超级大！
　　武向东和阿娇的房间是主卧、还是个带独立洗手间和客厅的大卧室；阿婆的房间和东娇的房间格局是一样的，但面积小了三分之一；接下来呢，一条窄窄的过道、两边各两间房，一共四间，都是女孩子们的房间。武媛的想法就是，现在家里有三个女孩子，再多准备一个房间，当成杂物间堆点儿什么也好。
　　除此之外，还有客厅、饭厅和两间洗手间；就连狗子、也给它在客厅外头砌了个小小的狗屋。
　　四楼天台上起了这套房子之后，还余有约三分之二的空间。
　　武媛又让刘孝忠他们在另一头搭了个仓库，以后准备用来堆放商场的杂物，在新家和仓库之间呢，则请他们在附近取土、又担了泥土上楼，铺上了约半米厚。
　　——因为阿婆强烈要求、她要种菜种花^_^
　　验收屋子的这一天，真是全家人都兴奋得要命！
　　武媛看完了四楼的新家，很是喜欢；然后又从三楼看到二楼、再从二楼看到一楼……
　　刘孝忠为人实忱，水泥活计做得特别实在。
　　武媛心中满意，便存了心思要重酬他。
　　刘孝忠他们的活已经干完了，其他的活计就要交给粉刷工了。而刘孝忠婉拒了武向东留他下来在商场免费开店子的好意，还着急要回到村里去……农民以土地为根本嘛！再说了，马上就要到谷雨时分，是时候要准备插秧栽田了！
　　于是，武向东请众人下了一趟馆子，好好地吃了一顿，然后将事先说好的工钱如数奉上、且还加自掏腰包的给加了一成；同时阿娇又置办了好些吃穿用的东西、用三轮车拉了两趟，才终于送到了刘孝忠的手上，又教他们带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们……
　　刘孝忠他们高兴坏了，千恩万谢的。
　　过了一天，刘孝忠他们走了。
　　武仪春联系好的一批粉刷工等赶了过来，接过刘孝忠他们的活计、继续干。
　　又过了几天，大楼的装修终于全部完成。武媛和阿娇、武姿、引娣等人带着二姑雇来的人，开始每一层楼、每一间铺子的最后布置与整理，同时也要开窗开门的透气。
　　看着大楼已经差不多了快装修成了……
　　阿娇打点行装，带了钱、独自一人上广东批发货物去了。
　　一周以后，阿娇风尘仆仆地从广东回来了。没过两天，她托运的各种货物也到了县城。阿娇便又雇了货车上县城、把托运回来的货物运了回来……
　　接下来，武媛一家、并武仪春一家，以及王二婶王三婶一家都来帮忙！
　　几家人关上了大楼的门，开始布置起商场。
　　与此同时，武媛还设计了广告纸，特意花钱上县城去印了，拿回来以后又教王珩王璎、王瑞王珊等人在厂子里、镇子上到处派发……
　　公历四月二十日，这一天是星期五。
　　武媛带领着所有的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点、以及再次确认各项细节。
　　因为……
　　明天是星期六，武媛想利用星期六、星期天和星期一……这三来试营业，为将来的正式营业做好准备！
　　一楼共设了十五个各色小吃摊位；二楼有十个日用品、化妆品与小饰品摊位，三楼也有十个摊位、专营男装女装鞋类布类等等……
　　也就是说，武媛家的商场一共有三十五个档口。
　　除去一楼的小吃摊位是档主自己收钱自己出售食物之外，二楼三楼的档口分别采用统一收款、各档档主自行销售的办法，并且明码标价、恕不议价。
　　但这么一来，至少就需要三十五个人来看住档口；另外还需要负责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收银、维持治安、随时打扫卫生等等。
　　这缺人手的问题倒是很好解决。
　　武仪春、王二婶、王三婶和阿娇都认识人，花钱雇上几十人来看店，问题不大。
　　但这种半自助式的购物方式，对于时下全是柜台式销售的购物方式来说，是一种超前模式，所以必须要进行上岗前培训。
　　为此，武媛和王二婶商量出一套培训流程，开始训练起这些临时工来。
　　大伙儿提前培训了三天，才总算是把所有的流程都熟悉了，也演习了多种可能会遇到、或者有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的解决方案。
　　紧张的岗前培训工作很快结束……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七时，这些被临时聘请来的职工们已经在商场整装待客了。
　　——说她们整装待客，是因为人人都穿上了统一的“工作服”。
　　这是由阿娇在武媛姐妹的建议下设计出来的、并且也是由她亲手制作的围裙！
　　武媛的意思是，商场服务员本来就从事于服务行业，让她们把围裙当成工作服来穿，也好时刻提醒她们要保持职业的服务态度。毕竟在这个时代，站柜台的“柜姐”基本上都是在国营商店端铁饭碗的正式职工。对待来商店买东西的“泥腿子”们，柜姐们基本没啥好脸色。
　　但自家商场开在镇上，针对的消费人群本来就是厂子职工、职工家属和本地农民为主。
　　服务态度好，也是引流的一大亮点嘛！
　　再一个，制作统一围裙的工序、可比制作统一制服省事儿多了！
　　只要围裙的样式做得好看，再要求职工在围裙之下穿上统一的黑裤白衣……一样也很好看呀！
　　七点到八点、八点到九点……临时女工们被集中起来，开始了两次预上岗的演习。九点过后，女工们各就各位，守住了自己的档口和岗位……
　　商场依旧紧闭大门。
　　但商场里的女工们却格外紧张。
　　守在商场外头的人，也同样很紧张……
　　已经有好多收到消息说有新商场开业的居民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简直把商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干和他的弟弟们、徒弟们在现场极其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十时整。
　　武向东点燃了试业炮仗。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炮仗声音响彻天地！！！
　　等鞭炮声散尽，阿娇这才站在商场门口的高台上，拿了个扩音喇叭冲着人群喊道——
　　“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是我们商场试营业的第一天……就像你们手里拿着的广告宣传纸上写的那样儿！在我们商场开张的第一个小时内啊，也就是在中午十一点以前，无论你们买什么商品都可以打八折！”
　　“在中午十二点前，无论买什么商品都可以打八五折！在下午两点前消费，可以打九折；下午四点前消费是打九五折……四点以后，到晚上九点商场关门前，那就是正价购买啦！同志们、朋友们，我们商场的商品是不议价的、不议价的！但是，我们保证……我们的商品一定是最最值得买的！你要是不信你们就……”
　　说着，阿娇转过身，朝着站在商业大门边的两个壮实小伙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你们就进去逛逛吧！”
　　随着阿娇话音刚落，商场大门被人缓缓打开。
　　一直在围观、很想看热闹，已经等到很不耐烦的群众们瞬间爆发了！
　　大家开始“轰”的一声，拼命地往商场里挤！
　　不过，暂时负责安保工作的王干等一众人也是受过培训的。当下，众人就用隔离绳拉起了警戒线，让冲进商场的群众们按着警戒线的方向，排着队儿的逛完一楼、再逛二楼、最后逛三楼，三楼逛完以后从另外一头的楼梯下来……
　　这么做，也是因为自家商场实在太小了。
　　——只有这样，才能使通道保持畅顺；以及，能让顾客一次性逛完整座商场，增加客流量。
　　事实证明，武媛的商场概念，阿娇对各类商品的品质、美观的要求……以及出于安全方面的各种秩序考虑……
　　一切都是那么的必要！
　　大约唯一让武媛等意料不到的，就是各类商品的销售速度之快了！
　　一楼的小吃档，本来就肩负着低价引流的重任，所以也是销得最快的！饮料档的奶茶、酸梅汁、调配的果汁、汽水什么的是最最好卖的！其次就是油炸摊档，糖果屋什么的。几乎两小时以后，就已经卖出了原计划一整天的销售额！
　　所以职工们不得不紧急补货！
　　二楼的小百货和发饰品、小饰品摊档的销售额也很吓人……
　　相比之下，经营着全商场单价最高的三楼男装女装皮跑鞋等档口的销售额就略逊一筹了。可也比原先众人的预想要好得多！
　　来逛商场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有的人甚至在这一天就跑了商场好几趟！
　　直到夜里八点半，商场里依旧人潮如织！
　　王干他们开始劝离顾客……
　　这试营业的第一天，打烊时间就延至九点一刻。
　　商场总算是关上了大门。
　　这一天，真是所有的人都意料不到……原来开个这样儿的商场，生意会这么好！不由得个个都喜上眉梢！更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在向武仪春她们打听这些档口的租金什么的了。
　　接下来就是打扫卫生、盘点、对账等工作了。
　　众人一直忙到了夜里快十一点多……
　　负责会计核对工作的王三婶激动万分地告诉武媛——
　　“阿媛！光这一天……咱们的营业额就是、就是！两万九千块多啦！近三万啊！天！天啊！”
　　武媛抿着嘴儿笑。
　　众人都激动了起来。
　　王二婶下意识地就说道，“那还不如……咱也别把铺面盘出去了，全都咱们自己来做呗！一天赚三万！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三婶笑道，“你还真在做梦呢！营业额三万，并不是说这三万都是我们赚的！那还有成本在呢！武大嫂上广州进货……咱有进价在，有武大嫂的出差费用在，咱还请了这么多的工人、工钱得不得算？还有啊，咱这商场的装修啊啥的……都得折算进来！”
　　王二婶默了一默，遂又高兴起来，“那也不怕！要是每天都能卖上三万啊，只怕是……最多个把月、咱们的本钱就能全部回来了吧？”
　　听到这儿，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确实就是众人心里想的。
　　可是——
　　武媛笑道，“叔叔婶婶们，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休息去吧！咱们先把这三天试营业给捱过去，星期二晚上咱们再一块儿开会……现在商场才开张了一天，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开铺子卖货、赚到的钱确实是可以明明白白看得到的。但武媛想做的远不止这些。只是，这会儿太晚了，大家都很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纠着理想不放。
　　众人亦如是。
　　累了一天，虽然因为赚到了钱、脑子兴奋得过了头；可身体却诚实得很……累得连手脚都抬不起来好嘛！
　　于是众人齐齐应下、并锁好了商场大门，又安排人值夜，这才各回各家。
　　——其实武家在自家商场的四楼已经加建了半层“豪宅”，但武媛不让大家住进去，说什么油漆味儿太重、对健康不好。她还极力要求大家，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再搬进去住……
　　一家子带着狗子回到了旧区，又回到了她们的那个小小的家。
　　阿娇的情绪十分高涨。
　　因为商场里的二楼三楼的商品，十之八｜九都是她的眼光！
　　当下她便意气风发地说道，“真是没想到呢……原来我在广州进货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进了货但是卖不出去！现在啊……嗯，看样子我明天还得再跑一趟广州咧！”
　　武姿道，“为什么呀妈妈，不是说好了可以给广州的批发档打电话的吗？为什么你还要去呀？”
　　“打电话是可以打！但是咧，人家是要收了钱才发货的。咱们上邮政储蓄所去汇款、得好几天才能进帐，这几天的功夫咱们可耗不起啊……”阿娇耐心地解释道。
　　武媛道，“妈妈，你上邮政储蓄所去问问加急汇款，可能手续费贵一点儿，但人不用亲自跑一趟还是轻松点……”
　　“是吗？还有加急汇款？”阿娇惊诧地问道，“那我明天去问问！但还是要做好亲自跑一趟广州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翔酱 10瓶、在下雪融 1瓶、颜颜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8章 
　　武媛姐妹与武向东、阿娇这一家子累了一整天, 终于拖着沉重又疲倦的步伐回了家。
　　可是……
　　一进家门, 就有人扑了上来, 冲着武媛就喊了一声——
　　“二姐！”
　　武媛愣了一下。
　　她虽然还没看清这人是谁……
　　但在这镇上, 可没人叫她二姐。
　　只有武家村的人会这么叫。
　　再定睛一看，眼前这人……
　　——宋霞？？？
　　武媛瞪大了眼睛。
　　宋霞直接就张开双臂、像章鱼那样……紧紧抱住了武媛, 还放声大哭，“二姐！二姐！你救救我吧！呜呜呜别赶我走……你要是赶我走我就不活了我肯定不活了！”
　　武媛愣了好久也缓不过神来，只得看向了阿婆和引娣。
　　阿婆没好声气地说道,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摸了过来的，都这么晚了！嗯……她也刚刚才进的屋, 比你们早十分钟！一进屋她就给我哭啊……啥也不说的她就哭！她还跪在地上哭！人家左邻右舍地都跑来问我是咋回事咧！”
　　武媛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阿霞……不是，阿霞啊你先冷静一点！怎么了？啊？你、你好好说，不要哭。”
　　“我不管！反正我丑话说前头你要是赶我走我就死这儿！死在你家！啊……二姐、你不能不管我……呜呜呜！”宋霞继续嚎啕大哭。但她也不像刚才那样抱得紧了。
　　武媛终于挣脱她，无奈地说道, “二姐是你叫的？你……你比我大好吧？！”
　　“我不管！王珩也比你大！他不也管你叫二姐！”宋霞抽抽噎噎地答道。
　　阿婆在那边主持大局, “引娣，你快点倒热水给你大伯、大伯娘, 喊他俩好好烫个脚咧！阿姿, 你赶紧先洗澡……”
　　武媛走到了饭桌边, 自己倒了一大杯温开水喝……
　　宋霞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还哭声震天的。
　　武媛饮下一大杯水，这才问她，“到底怎么了？你一个人……从你阿婆家跑出来的？天、你怎么来的？家里人知道你来我们这儿了么？”
　　宋霞扭头看了引娣一眼, 哭道，“自打大姐跟着你们走了以后，那个家……就越来越过分了！我呆不下去了，真的没法儿呆！我就是出去要饭我也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了……”
　　“大姐不在吧，原来该她做的活，就都落在了接娣头上！可接娣又是个惯会偷懒的、她还特别会告状！她把她该干的活都推给我，每天就跑出去玩儿……快到吃饭时间才回来，一回来、阿婆和舅妈问她、她干的活怎么样了，她就一指我，还说什么‘我都交代阿霞了，怎么？她没干活？’哎，可把我给气得哟……”
　　“二姐你说说！我在她们家……难道不应该是客人吗？我爸爸每个月都有给二十块钱的，那钱……不是阿婆拿了么？阿婆又不是我妈妈，她凭啥拿那个钱？再说了，那难道不是我的生活费？可是、可是……”
　　“二姐你都不知道，阿婆变好可怕！昨天我和富贵说闲话，我不想在那儿呆了，我想念书。接娣听了，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跟阿婆说的，阿婆她、她就打了我一顿！她还骂我，什么赔钱货臭表子什么的……我受不了、是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是昨天出来的……昨天走了一天，才走到我奶奶家……”
　　说到这儿，宋霞潸然泪下。
　　“二姐！可是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爸爸娶了后妈，后妈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昨天我到那里的时候，我奶奶不让我睡我以前的房间，我还听到她和在那个女人商量，说要让我爸爸把我送回武家村去！”
　　“昨天晚上我是跟着我奶奶睡的，我、我偷了她裤兜里的三块钱……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爸爸说要送我回去，我跟他出了门，然后把他给甩掉了……”
　　武媛皱眉看着她。
　　她也看着武媛，突然再一次抱住了武媛，“二姐！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你、你都已经收留了大姐！就、就求求你……也收留我吧！我会帮你干活的！你让我干什么行！”
　　“二姐！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武媛没吭声。
　　主要是……
　　她没办法忘记当初宋霞教唆富贵搬石头砸人的那个片断！
　　当时要不是她躲闪的快……那伤的就不是来娣的脚、而是来娣的头了！若伤的是头……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宋霞显然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
　　她“卟嗵”一声，跪在了武媛的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儿，哭喊道，“二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前仗着爸爸妈妈疼我、阿婆看重我，所以我不懂事……但是现在，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奶奶和阿婆也都变了脸……已经没有人管我了啊！”
　　“二姐！求你收留我吧，我、我都想好了，我现在……就想要好好念书，以后长大了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不想辍学！二姐……”
　　武媛是真犹豫了。
　　理智告诉她，宋霞已经十二岁，自私自利的性格已经养成、就算再磨合……自己和她的亲密程度也不会像现在的一家人这样。
　　说不定，收留宋霞、下场还有可能会像那个“农夫和蛇”的寓言一样！
　　那……
　　岂不知，武媛在这边犹豫着；可心地善良、也不明白前情旧事的阿娇却看不过眼。
　　在阿娇看来，宋霞活脱脱就是个典型的父母离异、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可怜虫！而且宋霞这孩子，也就是想上学而已！现在么，多的是学龄孩童、因为无心读书而早早踏上社会当流氓的；像宋霞这样……一心想上学却上不了学的孩子可不多见，太可怜了啊！
　　于是阿娇说道，“阿媛，咱们已经收留了引娣了，只要……你叫阿霞是吧？”
　　宋霞连忙含泪点头。
　　阿娇又劝武媛道，“那……只要阿霞的父母不反对，那就在咱家住下来吧！也就是吃饭多双筷子、一学期十八块钱的事儿！”
　　武媛想要表示反对——
　　“妈妈！你不清楚情况……”
　　可宋霞却跪在地上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武媛的腿，哭道，“二姐！求你了！我求求你……”
　　这次连阿婆都看不下去了，对宋霞说道，“好啦好啦！快起吧！她不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说着，阿婆又对武媛说道，“姑娘啊，你就答应吧！她都朝你跪下了……你啊小小年纪是受不得人家的跪的！好了快起来！不然，我老人家就要生气啦！”
　　武媛只得拉了宋霞一把。
　　宋霞顺势站了起来，却一直拉扯着武媛的衣角，眼泪汪汪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二姐……二姐？二姐你答应我了没……二姐？二姐……”
　　武媛叹了口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凶巴巴地看着宋霞——
　　“宋霞！我警告你哈！以后在我家里借住，把你以往的小心思全都给我收起来！要不然……那天我是怎么揍姚家兄弟的、你心里有数吧？”
　　宋霞哭兮兮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以后呢，我们家你最小！第一是要听阿婆的话，爸爸妈妈的话也要听！大姐勤快，但你不能因为大姐勤快你就躲懒！也不能因为阿姿年纪小你就欺负她……只要家里有一个人说你不好，我就对你不客气！听懂了？”
　　宋霞拼命点头，哭唧唧地说道，“……二姐，你放心。我、我……我已经怕了。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有个家……”
　　引娣过来拉过了宋霞，问道，“阿霞，家里有什么新闻没？我娘还好吗？”
　　宋霞抹了把眼泪，说道，“听说五舅舅在广东那边露了脸儿，阿婆就差三舅舅去了广东。三舅舅不在吧，舅妈倒是不怎么捱打了。就是阿婆越来越厉害了，天天在家说家里没个男人撑腰什么的……反正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点小事就爆了……”
　　本来一听到娘又捱了打，武媛很不爽；可一听说武家疯狗果然去了广东，她又暗搓搓在心里一笑。
　　——看来，向明叔还是很给力的嘛！
　　引娣又问宋霞，“那……当初我跟着大伯走了，我娘和阿奶有说什么吗？”
　　闻言，宋霞看了武媛一眼，低声说道，“三舅舅被叫到村长家，见了那俩警察以后……回去就把舅妈打了一顿，说、说是舅妈教大姐你吃里扒外哩！舅妈在床上躺了几天下不来床……我隐约听到舅妈说‘引娣跟了二丫去、这是好事’什么的……”
　　“姚家的人呢，一听说大舅报了警、警察还真来调查了……连夜就跑了，还把三舅舅从大舅家里偷来的衣裳什么的，全抱走了！”
　　“后来你不是一直没回来吗？阿婆跑去找村长，说要来这边闹咧，要告你们一个拐卖儿童罪。是村长告诉她说，你们让大姐留下、做工赔钱咧！阿婆才没说什么了。”
　　说着，宋霞又道，“不过，接娣是一直犯酸的……她在家里闹了好多次，说也要过来投靠你们。还说你们已经养着大姐了，凭啥不能养她……但每一次都被舅妈给拘着，她在家天天闹呢！”
　　那边武姿已经洗完了澡，阿婆又催武媛赶紧去洗。
　　武媛只得去洗澡了。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武媛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宋霞。
　　准确说来，是她一直在防着宋霞，就怕宋霞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当宋霞完全习惯了武家的生活以后，似乎也恢复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原有的本性。
　　——她爱漂亮、爱臭美，更喜欢躲懒儿、也总是喜欢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去。她甚至还犯过几次浑……
　　武媛毫不手软地狠揍了她一顿！
　　从那以后，宋霞就探到了武媛的底限。
　　她变得规矩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把速度放快一点点哈^_^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袖夜雨话无眠 15瓶、困困 10瓶、21405388 10瓶、jary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9章 
　　安顿了宋霞以后、武媛一家子的生活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第二天是星期天, 也是商场试营业的第二天。可能是因为休息天的缘故, 这一天的营业额相对昨天来说更加火爆, 销售额达到了近四万元！
　　武仪春, 王二婶、王三婶等人高兴得几乎已经达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倒只有武媛沉得住气。
　　商场试营业的第三天是星期一。
　　如同武媛所预料的那样，这一天的营业额呈断崖式地跳水！
　　商场里的三层楼一共三十五个铺子, 一整天的成交额也才一万五左右！！！
　　这残酷的打击，使武仪春、王二婶三婶等人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就从狂热的惊喜中迅速冷静了下来……
　　人人都有点儿蔫巴巴的。
　　武媛却依旧是那番不骄不躁、不慌不忙的样子。
　　只不过, 她找了个时间，把大家聚集起来开了个会。
　　“二姑、婶子们, 还记得咱们商场试营业前的约定吗？”武媛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武媛笑道，“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年之内不分红……”
　　闻言，众人又纷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
　　——是啊, 确实是有这个约定。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特意拿出来说呢？
　　“所以呢, 咱们不转行！只做商场管理、不做零售！当然了，如果婶子们想要试试自个儿开铺子, 那也没问题呀, 咱们都是自己人, 看上了哪个间铺子就直接截留下来，自己也可以开店……可是呢，我不鼓励咱们公司做零售。因为……”
　　说到这儿，武媛顿了一顿, 继续说道，“因为明年……等资金回笼以后，咱们就要去城里买块地皮盖房子，然后真真正正地开一家大型商场！”
　　武仪春与她的妯娌们愣住了。
　　“去、去县城开商场？”武仪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又问道，“你的意思，那、那以后……”
　　武媛笑着说道，“以后呢，咱们会打造连锁商场，不但要让每一个省会城市都有我们的连锁商场！而且我们还要把商场开到北京去！！！”
　　众人惊呆了！
　　没有人相信武媛……
　　毕竟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
　　但是……
　　这半年来，她们尽跟着这孩子折腾又捣鼓的，最后确确实实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在半年之内就拥有了一栋三层楼的商场！
　　那，会不会……阿媛的话，以后会成真呢？
　　众人不禁喘起了粗气。
　　然而武媛并没有给她们太多喘息的机会。
　　“二姑、二婶三婶！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咱们自己的商场就是个最好的载体，嗯、或者说……咱们的商场就是个最好的平台。所以咱们除了要把商场经营好之外，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发展自己的品牌……”
　　众人面面相觑。
　　武仪春问道，“啥意思？”
　　武媛解释，“比方说，我妈妈会做衣服……咱家现在不是开了商场、有现成的铺子吗？所以我会让我妈妈拿下一家服装档，自己设计服装、自己去工商局注册品牌、自己找厂子生产……以后呢，每当咱们开一家商场，我家就会拿下一家服装档！这样呢，就等于我妈妈的服装品牌可跟着咱们的商场、去全国各地开分店啊……”
　　武仪春与王二婶、王三婶齐齐睁大了眼睛！
　　半晌，她们苦笑了起来。
　　“阿媛，你人儿小小，志气是挺大的！”
　　“是啊，听着是好，可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是可以试试……可咱有那么多钱，把商场开到全国各地去吗？”
　　武媛笑道，“放心，一定可以！”
　　她止住了这个话题，然后和姑姑婶子们聊起了门店出租的事儿。
　　——其实她们的商场一共也就三十五个铺面，除去武媛家留用了两个铺面、武仪春留用了两个铺面、王二婶王三婶各留了一个铺面以后……也就只剩下了二十九个铺面。
　　这实在不算多。
　　而之前被众人请回来的女工，大多数都是关系户。她们大多数都经历了岗前培训、熟悉“自主选物”、“统一付款”这样的新式购物流程、还亲眼见证了商场三天试业的火爆程度。
　　所以……
　　嗯，武媛她们都没机会对外招商，直接就在人民内部把所有剩下的铺面给解决了。
　　——武仪春当时拟定公司章程的时候，投票选出公司的名字叫做“华欣”，所以她们这商场也被称之为华欣商场。华欣商场里的门面房租比外头街市上要贵出三成左右，而且还是押三缴三，以后按季度交纳房租，另外税金自负、卫生费管理费、以及水电费按铺面面积来收。
　　当然了，股东们自留的铺面，也是同样的收费标准。
　　还有就是，阿娇头一回从广州批发回来的那些货物，也要按照再加百分之二十的费用，摊派到每一个铺位去……
　　这么一来，光是房租和押金、以及货物转让，华欣公司就收了近三万多的费用！
　　饶是如此，还有好些人没能拿到铺面的，纷纷跑去找她们的关系户、例如武仪春、阿娇等人哭诉……
　　最后在武媛的安排下，这些人成为了每月领工资的商场员工。以及，她们还一个劲儿的嚷着，要是以后商场开了分店、一定要提前给她们预留铺面什么的！
　　就这样，商场试业三天以后，暂时关闭了。
　　阿娇带领着已经跟公司签了租铺合同的大批商户赶赴广州，带着她们跑了一趟批发市场……
　　一周以后，阿娇带领大部队回归；又过了几天，华欣商场于五月一日正式开张！
　　这一次，武媛设计出了新的折扣玩法，再加上这次是阿娇带着商户去的广州，众人的眼界又和她不同，带回来的各种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劳动节这一天，华欣商场的营业额创下了新高！超过了五万！
　　尤其是一楼的小吃档，最厉害的是一家卖自制冰沙的小小档口，光他一家铺子的营业额就达到了四千多块钱！
　　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
　　但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年代，见人想出了挣钱的好法子就盲目跟风的，大有人在。
　　阿娇带着大班人马去了广州，这也不啥秘密；何况人广州的批发市场也是面向全国的，对吧？
　　所以，小镇上很快就有人开始跟风卖起了……明显是从广州各大批发市场进来的服装鞋袜、各类精品什么的。
　　而且这些人还特意选择……蹲在华欣商场的门口摆地摊儿！
　　武媛是见怪不怪。
　　但阿娇、武仪春她们知道以后，可生气了！当时就想把那些人给赶走……
　　武媛拦住了她们。
　　她开始在自家商场玩起了促销。
　　而且还是连环促销战！
　　——凡是在华欣商场消费过、而且保留了销售小票的，只要小票金额累计达到一百元，可去收银台换取二十元的服装券；凭服装券去三楼购买任何商品都可抵现金用。【大多数二十元以下的、可以被免费领走的商品多数都是阿娇做的床单被套】
　　——凡在在商场三楼正价消费两件商品以上的，可以凭销售小票去一楼领一元钱以内的任意一份吃食、但不能叠加。
　　——凡是在商场一楼消费过、无论消费了多少金额，只要有小童在，都可以免费送一份小玩具。【从广州的玩具批发市场批发回来的一角钱十二个陀螺、弹珠等小玩意儿】
　　诸如此类的促销层出不穷！
　　遇到节假日和周末，促销的力度还更大！
　　与此同时，武媛还有会计划的让人用比较缓和的手段来驱赶那些跟商场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地摊户；但对于卖菜、卖农产品等，跟自家商场毫无冲突的地摊户，则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华欣商场虽然小，但商场的综合性被设计得很好，除了场地太小、实在没办法安插玩乐项目之外，可以吃喝穿用的商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而且样式好、质量不错、价格不贵再加上总有可能送这个送那个的……
　　久而久之的，那些妄想跟着蹭一把热度的跟风者们也都慢慢地萎了。
　　武媛再次召开了股东会议。
　　先前华欣公司的账面上就盈余三万多！四家股东先前掏出来的本钱……基本已经全部回笼。
　　但由于之前武媛与股东们的协议，所以大伙儿一分钱的红利都没有分到。
　　相反，武媛还拉着二姑、并王二婶王三婶去县城踩了好几回点……最终，武媛看中了距离县城火车站不远、但目前还只是一片荒凉的地段。
　　说实话，武仪春和她的俩妯娌还是有点儿瞻前顾后的。
　　毕竟她们过惯了个个月领几十块钱工资的日子，如今踏踏实实地赚到了大钱，心里很是高兴、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安，就总抱着“见好就收”的畏惧心理……
　　可武媛见招拆招、一针见血的投资理念，又让她们隐隐觉察到……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国营厂子又面临着转制的危机……倘若不抓住这个创业的机会，万一厂子真改制了、自己一家又下了岗……那可怎么办？
　　最后妯娌几个一商量，还是决定跟着武媛再赌上一把！
　　就这样，由着武仪春出面，又去城里跑起了买地皮的事儿。
　　大费周章的买下了地皮以后，华欣公司的几位股东又勒紧了裤腰带、继续筹钱建大楼！
　　但县城里的华欣商场，除去已经到了手的地皮之外，武媛的想法是要造一幢五层楼高、每一层近千余平方米的大型商场！
　　初步估价在三十万左右！
　　三十万！！！
　　三十万啊……
　　还真是……就算勒紧了裤带也挤不出来呀！
　　但在这个时候，华欣公司已经拥有了固定资产——目前小镇上的这家华欣商场呀！于是，财务总监王三婶跑银行跑断了腿，最后总算是向银行抵押贷款了三十万，然后就是找来了建筑商，开始火急火燎地施工。
　　因为害怕延误工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娇和阿婆索性搬到了县城里的工地上，日夜盯着工人们干活。
　　第二年春天，县城里的华欣商场终于峻工！
　　在这个时候，阿娇已经很有经验了。她将去年在小镇上如何开设商场的经验照搬了过来……当然，华欣商场的面世、震惊了整个县城！
　　武媛适时地调高了县城门店的租金，同时将地段最好的一些门面自留了下来，以及还在县城门店里增加了游乐项目，比如说引进了书店、游戏机店等等。
　　这一年的年底，发生了好些事：
　　首先呢，县城门店和小镇门店所赚取的资金，正好够还银行的贷款。于是，武媛就让王三婶向银行提出了提前还贷。这良好的信用记录，为华欣公司在以后的信贷中拿到了加分项。于是武媛计划，立刻开启省城门店的筹划工作……
　　接下来呢，是汽配厂果然开始了转制。让人感到高兴的是，王干竞选成功，成为了国营转民营股份制的汽配厂的第一位厂长，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王干两口子必须要入资汽配厂。
　　可武仪春也犟。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几家人从一无所有、到开了家皮包公司、再到……现在一连有两家大型商场面世，所以武仪春早已认准了武媛！
　　于是，哪怕是汽配厂那边也得要入股十万块钱呢，可武仪春也死活不愿意从华欣撤股、再转投到汽配厂去。她咬着牙、说服了婆家人，卖掉了当年公公挣下的那幢小楼，又把这几年的挣到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还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借了个遍儿……
　　最终她硬是没动华欣的股份！但也勉勉强强地入主汽配厂了。
　　但是呢，武仪春却因为要辅佐丈夫王干的创业，不得不陪着他留在地小镇上……
　　这么一来，华欣公司的好多事情便无人打点了。
　　在这个时候，阿娇挺身而出，开始学着武仪春，四处奔走……在她的钻研下、再加上武仪春也有意点拨，阿娇很快就把一切都给扛了下来。
　　再说说武媛姐妹吧！
　　——武媛统共就只在汽配厂子弟学校上了：小学一年级上、小学二年级下这两个学期。然后她就转学去了县城，在火车站旁边的一所完全小学当旁听生。在县城的小学里上了小学三年级上、小学四年级下以后……在寒假的时候，她直接花钱从请了几个从省城师范学院回县城过年的在校大学生，给她和妹妹恶补了一整个寒假的课。
　　第三年，也就是当阿娇依着武媛的想法、开始张罗着去省城开商场的这一年，十三岁的武媛姐妹成功的、直接考上了省城重点中学……
　　于是，一大家子转移到了省城。
　　跟着武媛一家去了省城的，还有宋霞和王珩。
　　他俩跟武媛姐妹同一届，或是考上、或是走关系也去了省城读中学。
　　在这过程中，家里除去华欣公司的股份之外，武媛一家子还挣下了……县城一套三居室的房产、省城两套房产的家当。以及，因为四处奔波、阿娇和武向东还各买了一辆桑塔那轿车以代步……
　　升上了初中以后，武媛和妹妹被繁重的学业所拖累，基本没办法再像读小学那样猛跳级了，便安下心来，按班就班的、扎扎实实地开始学习。
　　武娴（引娣）、王珊、王瑞他们几个比武媛姐妹低了一届，是第二年考到省城来的。王璎最小，直到武媛上高一的时候，她才考上了省重点中学……
　　王家几个兄弟妯娌呢，王干两口子和王干的大弟弟留在小镇上，照看汽配厂；王三婶、并两个婶子则在阿娇的带领下、打理华欣集团。
　　几家人为了事业而奔波着，当起了周末夫妻。
　　但在武阿婆的坚持下，阿娇和武向东从来也没有分开过！他俩如胶似漆的，每一天都呆在一起。阿婆还坚持要求他俩，无论多忙，周末的时候必须回来跟她和孩子们在一起……
　　因为聚在省城上学的孩子们越来越多，而大多数的孩子们都是在学校寄宿的，所以阿婆平时挺自在，邀上左邻右里的老太太逛逛公园买买菜啥的。一到周末，孩子们都从学校回来了，老太太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雇请了钟点工，在家搞卫生、给孩子洗从学校捎回来的脏衣服和校服、衣服晒干了以后还得一件一件地熨烫服帖、还要做丰盛的饭菜犒劳辛苦学习的孩子们……
　　如今是九零年代中，高考升学率大约在三成左右。武媛志向大，想考政法大学，所以她必须为之付出更大的精力……
　　所以说，她不再有精力过问华欣公司的事儿。
　　可这也不代表华欣公司的发展就止住了脚步。
　　事实上，阿娇几乎凭一己之力，就把华欣公司的大梁给挑了起来。并且她还以一年一两家分店的速度，迅速地将华欣商场开到了隔壁几个省的省会城市……
　　到武媛高三的这一年，华欣公司一共已经拥有了十一家连锁商场！
　　与此同时，这一年阿娇已经开始筹划华欣商场北京门市的建设……
　　武娴（引娣）和宋霞也没闲着。
　　她俩都不如武媛姐妹聪明，但都是肯下苦劲儿的。
　　宋霞已经上过两年小学，所以也能勉强跟上武媛姐妹，跳了两级以后，她和武媛姐妹成为同一届的师姐妹。只不过，在小升初的时候，宋霞的分数不怎么样……
　　武媛想着，把她一个人留在县城上初中也是不行，最后就花钱买分、又托人走关系，总算是把宋霞也一块儿接到了省城去上初中，但并不和武媛姐妹在同一所中学。
　　宋霞的母亲武仪莲去了广东以后，总是频频更换男朋友，而且每一个“男朋友”好像都是有钱的大老板！那些年，她每年都回武家村过年，穿的那叫一个时髦风光！从她嘴里嘣出来的话，那也都是带着港台味儿的，俨然一个富婆！
　　然而，每当宋霞找武仪莲要生活费、或是提出想跟她一起去广东时……武仪莲就先沉默、再顾左右而言其他、最后玩消失……
　　宋霞的父亲宋明再婚以后又生了个儿子，更加是直接把宋霞当成死人一样……多年不管不问的；只有当武老太打上门去找他要宋霞的抚养费时，宋明才会像挤牙膏似的挤一点出来……
　　久而久之的，宋霞对这样的父母简直已经失望透顶！
　　再就是武娴（引娣）一家了。
　　武娴读书是真不行！
　　但她年纪最长、落后妹妹们太多也不像话。幸好在那个年代，小学课本知识也不算太难，她咬着牙一心读书……也跳了几级，但还是晚了武媛她们一年，才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中学。
　　在这几年里，武娴每天都会去华欣商业打零工。
　　武媛非常照顾她的自尊心，特意为武娴量身订做了一份“临时工”合同。合同上约定武娴每天工作一小时，工资按时计，每个月月底发放，同时享受其他正式员工的一切福利。
　　同时，武媛还怕大姐有啥想法，就让宋霞也跟和武娴一块儿去打工。
　　嗯，要说按时计工资嘛……到了月底一算计，就算一天都不休息，一个月干足三十天、也就是三十小时，但折成月工资以后，压根儿也没几块钱！但要是算上各种员工福利呢，武娴和宋霞大约能挣上正式员工的三分之一左右。
　　再加上这么些年来，每逢过年过节的阿婆就给孩子们发大红包……这也是奔着专门补贴她俩的意思来的，所以武娴和宋霞一年下来、除去平时自己的花用，也能存下四五百块钱！
　　武娴每年都会回武家村去过年，看看她娘戚善珍。
　　而姚桂香之所以没有强行把武娴留下，是因为武娴跟着武媛她们在外头上学，学费生活费啥的都是武媛她家给，再加上武娴每年回家都能给姚桂香三百块钱……姚桂香尝到了甜头。
　　以及，姚桂香也觉得，读过书的女孩子在说人家的时候能抬高彩礼钱吧！
　　——姚桂香给她的小女儿武仪兰说了一门亲事，就拿着武仪兰上了高中来说事儿，收了人家一万块钱的彩礼！
　　结果呢，武仪兰对这婚事不满意，半夜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对方上门找姚桂香讨要彩礼，结果姚桂香对人家说“彩礼是不会退的，反正我已经把她许给了你，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把她找回来，要杀要砍我不管”……
　　倒把对方给气够呛！想找姚桂香讲道理吧，可姚桂香是个肯讲道理的人吗？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一直拖着……
　　现在武娴在外头上学，姚桂香也就默许了——毕竟每年过年的时候，武娴还会带三百块钱回去……
　　武娴带回去的那三百块钱，在戚善珍的强烈要求下，其中的一小部分成为了富贵和接娣的学费！于是，富贵和接娣也终于能去隔壁村里上学了。
　　武二狗呢，还是那一年武媛给村长出主意，让递了假消息回来说、武向北在广东露过面……果然，就如同武媛所意料的那样，武二狗就立刻收拾了行李，赶往广东、去寻找武向北了。
　　而且他这一走呢，就没再回来！
　　啊不，他当然也回来……但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听说他在广东哪儿哪儿的工地上班儿，一个月也能挣上四五百，感觉比在家里种地强。
　　武媛从大姐的嘴里听说，虽然过年回家的时候、武二狗还是会打骂娘，但总好过娘以前三不五时就捱一顿胖揍的强！
　　武媛还是心疼她娘……
　　但不知道为什么，武媛想让她娘离开的念头、就像她娘戚善珍非要留在武家村的决心一样……这母女俩都是如此的坚定不移！
　　——武媛每年过年的时候总会悄悄溜回老家去见一见娘，每次她都会劝说、动员娘跟着她一起离开；然而戚善珍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任凭武媛劝她离开劝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呢……可戚善珍就是笑眯眯地听着，还总是点头说好，却压根儿就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
　　武媛年年都信心满满、却总是年年失望泄气……
　　当然她也没真的泄气啦！
　　她依旧是年年劝离。
　　**
　　如今是高三上学期，武媛和妹妹在省城的重点高中寄宿，只在周末才会回家。
　　但这天是星期四，还没下晚自习呢，班主任就匆匆过来找武媛，“武媛，你家长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有急事，让你回去一趟呢，你妈妈就在学校门口等你，赶紧走吧！哎，记着啊，明天一早准时回校参加早自习！”
　　武媛一愣。
　　——家里有急事儿？
　　老实讲，她的家人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所以彼此之间既亲厚、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爸爸妈妈和阿婆很疼她和妹妹，特别看重她俩的学习。如今她俩即将参加高考……家里人更加是不愿她们花费任何一丁点的精神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
　　就算阿娇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要火烧眉毛了……她也会硬扛着、非要等到周末，才会攒着一块儿问武媛。
　　所以？
　　如果家里人说有急事……
　　那可能就真有什么无法解决的急事了！
　　武媛心急如焚！
　　她正准备去叫住妹妹武姿呢，结果班主任拦住了她，“武媛，你妈妈只给你一个人请了假，武姿不让走呢！”
　　武媛又是一怔。
　　到底什么事儿啊！
　　武媛急匆匆地朝学校门口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元终于长大了一点^_^
　　咱们明天剧情走起！


第110章 
　　武媛跑到了学校门口, 果然看到了……妈妈。
　　阿娇正满面愁容地站在她的汽车旁。
　　见了武媛, 她连忙招手, “快快快！阿媛快上车……咱们得赶快！”说着, 她自己也急吼吼地上了驾驶室。
　　武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妈妈催得急，她只好上了车……
　　阿娇催她绑好了安全带, 然后启动了车子。
　　小汽车顿时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急驰而去！
　　“妈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这是去哪儿？”武媛问道。
　　阿娇叹气，“咱们上医院……”
　　听了这半句, 武媛一呆！
　　等等！
　　上医院？为什么？？？难道说，阿婆她……
　　可如果是阿婆有事, 那为什么妈妈只为她请假、把她从学校里接出来呢？
　　妈妈为什么不让阿姿一块儿来？
　　武媛急问，“妈妈……”
　　阿娇打断了她的话，“是你娘有事儿！”
　　武媛又是一呆。
　　“我娘？我、我……是我娘有事儿？我娘……怎么了？她不是在老家吗？什么时候来的省城？”武媛奇怪地追问了起来。
　　阿娇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是这么着……你娘带着你奶奶从老家过来找我们。可你阿婆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最恨的人就是姚桂香了！现在姚桂香居然还上了我们家的门！然后呢……你阿婆拿着扫帚就是一顿打哟……”
　　武媛瞪大了眼睛。
　　阿娇说道, “……好啦！你阿婆想揍姚桂香想了一辈子！最后姚桂香站她面前了、她也动了手……最后还是没能打到她！你猜猜, 这是因为什么？”
　　武媛抚额，“我娘拦着！”
　　阿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说你娘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可能是因为心里太激动, 阿娇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子愈发地快了！
　　“妈你别激动……”武媛劝道。
　　没想到她这么一劝，阿娇还真就……更激动了！
　　“我不激动？阿媛……你是知道的！平时有点儿啥子破事儿我能忍的我都忍着，也舍不得拿来烦你！可你看看、你看看啊……都这样儿了你娘她还、她还……”
　　武媛追问道，“哪样儿啊？妈妈, 到底怎么了？”
　　阿娇深呼吸、再深呼吸——
　　“这事儿说来话长哈，其实你娘是前天来的…… ”
　　阿娇说起了前天的事儿。
　　因为上星期阿娇和武向东狠忙了几天，搞完了一个大项目。这星期呢，两口子就躲家里歇着、啥也不干的休息。
　　结果，戚善珍带着姚桂香找上门来了。
　　阿婆恨透了姚桂香……
　　一见姚桂香还敢上门？
　　正拿着扫帚在家搞卫生的阿婆直接就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朝着姚桂香就劈头盖脸的打过去了！
　　可是呢，戚善珍给拦住不说，她还给武阿婆跪下了，哭了起来。
　　后来阿娇出面，把戚善珍给拉了起来。
　　姚桂香确实讨人嫌，可就算看在武媛的面子上，众人也不能把戚善珍赶走呀！更何况……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戚善珍头一回上门呢！
　　当初因为好几家的孩子们都在省城上学呢，平时她们都住校，到了周末……一回来、也住不开啊；所以武向东就一口气买了小区里同一幢、同一层门对门的两套房子……
　　当下，武阿婆因为不想看到姚桂香、又打不着她，就气呼呼地去了对面屋子、还给反锁上了门。
　　阿娇就把戚善珍拉进了屋。
　　姚桂香讪讪地也跟着进来了，又不住打量着这屋子。
　　戚善珍一哭，就有点儿收不住了。阿娇劝慰了好久，她这才悲悲戚戚地忍住了哭泣，告诉阿娇说——姚桂香生了病，喉咙痛、偶尔咳血，拖了好久才去治，结果县医院说是咽喉癌中晚期了……
　　戚善珍想法子托人给远在广东的武二狗捎了信儿去，又过了个把月，武二狗才从广东回来。
　　原本姚桂香还指望着武二狗能从广东带钱回来给她治病呢……
　　可没曾想，武二狗回是回来了，但一分钱没拿，还跟戚善珍吵了一架，压根儿不顾他娘的死活，然后就气冲冲地又回了广东！
　　戚善珍没办法，可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姚桂香去死，只好带着她来了省城、想找武媛想想办法……
　　听到这儿，阿娇和武向东对视了一眼。
　　老实讲……
　　阿娇心里是有点不爽的。
　　可戚善珍是阿媛的亲娘啊！
　　所以……
　　好，忍吧！
　　“那……先不急咧！”阿娇站起身，打起了哈哈，“她婶子远道而来，累了吧？这样儿吧我先领着你俩去外头的酒店开个房？先安顿下来洗个澡换身衣裳吃点东西？”
　　姚桂香打量着这宽敞明亮的屋子，说道，“还住啥子酒店？我看这里就挺不错的！”
　　——她的声音粗戛难听，压根儿就不是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戚善珍道，“娘！咱们远来是客，就听指挥吧！”
　　“明明自家有好房子，做什么要花钱去外头住？还不如把住店的钱给我咧我就在这打个地铺也行……”姚桂香小小声说道。
　　戚善珍跟着阿娇站了起身……
　　没想到，她突然脸色一白！伸出手扶住了沙发靠背。
　　阿娇见她精神不好，连忙问道，“……她婶子，你怎么了？”
　　戚善珍默了一默才答道，“没事哩，可能是……坐车坐久了，有点头晕。”
　　阿娇领着她二人、在小区门口的招待所开了个房间，安排她们住下，又带着她俩去了招待所楼下的小馆子吃了饭。
　　看得出来，戚善珍非常窘迫……
　　她避开了武向东，几近卑微地求阿娇，让赶快通知武媛回来，拿钱送姚桂香上医院看病。
　　要是旁人……
　　哪怕就是武家村里随便哪个村民找上门来，阿娇也会好好招待呢！
　　可这一回，来的却是姚桂香！
　　按说吧，这人生了病、而且得的还是“癌症”这种绝症，要是姚桂香的模样儿再可怜巴巴一点、再大彻大悟一点、又带上些追愧莫及的内疚与后悔的话……
　　没准儿阿娇会同情她的。
　　因为阿娇是唯一一个没被姚桂香委屈过的人了！
　　但问题就是……
　　得了绝症的姚桂香，怎么还是那副神憎鬼厌的样子？！
　　所以阿娇也就是推脱，“她婶子啊，阿媛今年都高三了！这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每天都被老师关在学校里学习哦，我们当家长的都没办法随便见呢！要不这样，你们呢就安心在这里住下，等到周末阿媛回来了，再问问她的意见、好不？”
　　说着，她又故意小小声地喃喃自语，“……这得了绝症，找阿媛干啥子哟！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医生……再说了，以前阿媛小的时候，你们个个都嫌她是个赔钱货，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现在她大了，你们还有脸当她是个提款机？！”
　　这话是说给姚桂香听的，可人家压根儿没当成一回事！只是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子辣椒炒五花肉……姚桂香两眼放光、一个人霸住了一整盘菜，卯足了劲儿猛吃。
　　倒只有戚善珍，被臊得满面通红，又手足无措的。
　　这第一天……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去了。
　　第二天，阿娇例行公事去招待所看望一下戚善珍。没想到，戚善珍却躺在床上，还一副面色腊黄、气若游丝的模样儿？
　　阿娇连忙问戚善珍、怎么了。
　　戚善珍喘着粗气说不碍事，就肚子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戚善珍一点儿也不关心姚桂香、却不能不管戚善珍！
　　她见戚善珍从昨天开始就是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儿？
　　当下，阿娇就回了家、把武向东喊了过来，夫妻俩架着戚善珍，将她送进了医院。姚桂香见了，唯恐众人扔下自己不管，连忙也跟着去了。
　　结果呢，戚善珍到了医院，也不肯说自己到底哪儿不舒服……
　　最后还是阿娇拍了板儿，让给戚善珍全身体检一遍！最后在给她验尿的时候，查出白细胞异常？
　　阿娇想了想，拉着戚善珍去了女厕所，问了一通悄悄话。
　　最后，阿娇带着戚善珍去妇科检查身体了。
　　再后来……
　　医生说，戚善珍的情况不太好、最好做个刮片检查。因为像戚善珍这么严重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子宫出了问题。
　　阿娇一听就急了！
　　她立刻询问医生，然后在医生的建议下，加价做了个二十四小时就能出结果的化验……
　　听到这儿，武媛急了！
　　“妈妈，你的意思是……我娘她、她……化验结果出来了？”她紧张地问道。
　　阿娇停下了车。
　　她转过身、看向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媛哪，你可别着急啊！你应该知道……现在你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如果你娘真有什么事儿，我和你爸爸、包括你娘……我们都不会让你知道这件事儿的！”
　　“可我们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就证明着……你娘的情况呢，还不算太糟糕……”
　　武媛急道，“妈妈！你告诉我，我娘她、她到底是啥病啊？”
　　阿娇深呼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天下午才出的结果，你娘她……宫颈癌二期（注1）。”
　　武媛瞪大了眼睛。
　　“宫颈癌二期……是什么意思？”她艰难地问道。
　　阿娇和声说道，“意思就是——这不是最坏的结果，绝不是！医生说了，得了这种病、最坏的结果是切除子宫……切除子宫也没事啊，我们门店里的安大姐不也是得了这种病、也切除了子宫嘛，她现在还上班儿呢……”
　　其实阿娇也是在安慰武媛。
　　——宫颈癌二期当然比晚期强些、但距离晚期也就是临门一脚了！再说了，就算切除了子宫能保住性命……那也是一辈子与医药相伴了！
　　话如如此，但阿娇还是温言宽慰道，“阿媛，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之所以这么晚还把你从学校里接出来，就因为……今晚上专家门诊，我希望你也能参与进来。”
　　“阿媛，咱现在不缺钱，所以呢咱们好好听医生的话……你也跟你娘做好思想工作，咱有病就治病，省城治不好、咱上北京去！北京治不好、咱送她去国外治！总之啊，你娘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阿娇重新启动了车子。
　　武媛坐在副驾座，呆呆地看着窗外。
　　不知不觉……
　　她已泪流满面。
　　阿娇带着武媛赶到了医院，又匆匆赶到了住院部。
　　武向东正倚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抽烟。
　　“爸爸、我、我娘呢？”武媛急匆匆地问道。
　　武向东用夹着烟屁股的手、指向一间病房。
　　武媛推开门冲了进去……
　　阿娇骂武向东，“咋又抽上了呢？上个月不还戒了的？”
　　武向东愣了一下，看看夹在手指间的烟屁股，然后猛吸了一口……
　　“你！”阿娇被气得半死。
　　这时——
　　从病房里传来了武媛的哭声……
　　阿娇再顾不上武向东，急急地进了屋。
　　武媛已经和母亲抱头痛哭了起来。
　　“娘！娘……你为什么就不早听我的话！要一早跟那个畜生离了，你早点儿到我这儿来、没准就能早些知道这病……也就不至于拖到现在！”
　　戚善珍还没来得及答话呢，一把粗戛难听又十分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说谁是畜生呢？那可是你爹！”
　　武媛转过头，看到了……一脸不满意的姚桂香。
　　如今家里并不缺钱，所以阿娇给戚善珍安排的是单人病房。
　　宽敞的病房里，放着一张可以调试头位高底的单人病床，这会儿戚善珍正躺在床上；另外，还有一张床、明显是给陪房家属的弹簧床。
　　姚桂香坐在弹簧床上，看着武媛干巴巴地笑、还露出了讨好的表情。
　　武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戚善珍则含泪笑着安慰女儿，“其实现在也不晚……”
　　武媛气苦，“你——”
　　姚桂香又讨好地说道，“呵呵，好久没看到招娣了……哎，招娣漂亮了好多咧！”
　　武媛深呼吸……
　　她小小声问戚善珍，“娘，你不舒服……到底有多久了？我过年不还去看了你么！那时候你怎不说呢？”
　　“人有五脏六腑、又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戚善珍微笑着说道，“原来呢，是有点儿不舒服，就是没想到是这样儿的病嘛！”
　　姚桂香在老家当惯了大家长，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见武媛始终不理睬自己，便有些不自在，便小小声嚷嚷了起来，“善珍，搞点吃的来咧！晚上吃的那是啥……都没一点点味！现在招娣也来了，红烧肉搞一个吧？”
　　武媛转头，怒视着姚桂香。
　　姚桂香一愣，顿时有点儿悻悻的……
　　“阿媛，过来！快点儿，主任他们都到了！为了迁就你，人家特意晚上开这个专家会诊哩！赶紧的啊！”阿娇站在病房门口叫唤了一嗓子。
　　武媛连忙站起身，对戚善珍说道，“娘，你等我一会儿……不，要是太晚了你就睡吧，明早上我再过来看你。”
　　“你不上学啦？”戚善珍问道。
　　武媛道，“我心里有数。”
　　她走出了病房，却听到姚桂香正在抱怨戚善珍——
　　“本来是带我来看病的，结果你看看……倒变成了给你看病！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围着你转！哦，你的病、是病，个个都紧张你……可我不也病着么，咋没个人说，也带我去检查一下的！早知道这样，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如明天回去……”
　　武媛停下脚步，回过头怒视着姚桂香，骂道，“你想走你走！还当是有谁留你不成？我娘生了病、我管着她，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你生了病，也去找你儿子去啊！你又不是没儿子！”
　　姚桂香被吓了一跳！
　　这时，阿娇等得不耐烦，过来数落武媛“你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干嘛咱们赶紧去办正儿”，然后就拉着她急匆匆地去了主任办公室。
　　已经有三四个医生呆在办公室里了。
　　武媛一到，那几个医生就介绍起戚善珍的病情来……
　　这会议开到大半夜。
　　结束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武向东去买了宵夜来，请几位主任医生吃。
　　——几位主任医生商讨了大半个晚上，得出的最后结论就是，先进行保守性的治疗。如果能控制住、使病情不再恶化，那当然皆大欢喜。倘若在保守治疗期、病期控制不住的话……那就必须要切除子宫。
　　以及，保守治疗的期限是……至少六个月。
　　医生建议头一个月先住院观察，观察期过了以后可以回家疗养，然后按期来医院复查就行。
　　阿娇一直陪着武媛……
　　但武媛的神情有些恍惚。
　　母女俩回到了戚善珍的病房，但她已经睡着了。
　　两人没进去，站在门口、透过门框上方的玻璃窗朝里头看了看……然后对视了一眼。
　　阿娇冲着武媛使了个“别吵你娘休息”的眼神。
　　武媛会意。
　　两人转身离开了。
　　武向东在不远处等着她俩。
　　“现在三点多快四点了，要不，我们送你回家睡一会儿？”阿娇问道。
　　武媛摇头，“学校六点半早自习呢，从这里回学校……开车也要半小时吧！”
　　阿娇看看左右，“那要不咱们去急诊室坐一坐？你就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儿，好歹眯一眯……你现在功课紧、任务重……这一晚上不睡觉，明天怎么吃得消？”
　　说话之间，阿娇拉着武媛去了急诊室，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又强行扳过了武媛的肩头，让武媛靠在她的怀里。
　　半晌，武媛才闷闷地说一了声，“妈妈、谢谢你！”
　　“傻孩子！”阿娇低声说道。
　　武媛在妈妈怀里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中，她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半空中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一帧帧、一幅幅的图……每一个画面，都是她的母亲。
　　年轻时候温柔美丽的她、中年时候瘦弱纤细的她、以及……明明和阿娇同年、偏偏看起来却跟阿婆相同年纪的她……
　　而梦中的母亲，无一不含泪着泪喃喃说着【我过得挺好的、挺好的……】
　　武媛忍不住说道【别骗人了，你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你过得不好、却也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你觉得你根本无处可去？外婆外公早已不在世，大姨三姨也各自离开……】
　　【所以你憎恨他、也憎恨这个家，可你又提不起离开的勇气！”】
　　【你一直在找借口，什么为了孩子、为了老人、为了所谓的‘夫妻情分’、为了‘从一而终’……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你太胆小、不敢面对充满变数的未来……”】
　　【不！不！！！”】母亲拼命摇头，哭着喊道，【不是我胆小！不是的……我、我不能离开这里，是因为、因为……】
　　“阿媛？你在说什么呢？快醒醒！”
　　阿娇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乖儿，是不是做恶梦了？”阿娇抱着她问道。
　　武媛陷入了怔忡。
　　阿娇温柔地说道，“……乖儿，莫要担心了，你起来、乖乖坐好，看着我。”
　　武媛抬起头。
　　阿娇看着她，正色说道，“阿媛，你一向懂事得很，有些道理……你比我懂得还多。但我就怕呢，你是当局者迷，所以我这个旁观着清……必须要提醒你——你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
　　“现在，就是你人生中最最最、最重要的时刻、没有之一……什么都能耽误，就是学习不能耽误！所以呢，这事儿你得放一放！昨晚上那几个主任不都说了么、保守治疗期限为半年……可距离你高考，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你啊，必须先打起精神来把学习搞好，至于你娘这边的事儿……我和你爸爸会照看好的！你就只在周末的时候回来，好好陪陪她就成……知道吗？”阿娇一一交代道。
　　武媛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查癌症没有24小时就能出结果的。
　　是我拉快了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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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星期六下午, 武媛和武姿放了学, 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去了学校门口。
　　——女生住校, 内衣袜子什么的当然是天天手洗；但外套和校服啥的，洗起来太费时间。所以一般都攒着, 等到了周末带回家去洗。
　　王珩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他也和武媛姐妹同校、但没在尖子班。
　　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同龄人，都面临着即将到来的、也是人生重大转折点的高考……王珩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想报考军校。
　　但是呢，他的父母却希望他能子承父业。
　　王干和武仪春都希望儿子最好读个工商管理、企业管理之类的专业, 以后也好接手汽配厂的管理。退一步说，华欣集团也很需要人手。
　　所以王珩很叛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昧在……
　　要不是被阿婆和武媛给压着, 他是恨不得现在就辍学去参军！
　　不大一会儿，武向东开了车过来接她们仨。
　　回到家里的时候，武娴、宋霞、王璎、王瑞和王珊都已经到了。
　　家里两套房子呢，大人们嫌闹腾，就集中住在对门那户；孩子们就集中住在这边这一户, 四房二厅的屋子……正好武媛姐妹睡一间、王珩王瑞睡一间、王珊王璎睡一间、宋霞和武娴睡一间。
　　武媛一到家, 先是陪着阿婆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地洗了澡, 就喊她爸爸开车送她去医院。
　　武娴过来, 忐忑不安地说道, “阿媛，我也去看看……”
　　武媛看看大姐，点了点头。
　　三人去了医院。
　　武媛先去找戚善珍的主治医生郝主任，了解了一下娘的情况；然后又去找了护工, 也问了一下娘的情况，最后才去了病房。
　　结果她还没进屋呢，就听到大姐武娴正在跟姚桂香吵架——
　　“我自己都还在读书，去哪里有钱给你治病？”
　　姚桂香骂道，“……你不会想办法啊！实在不行你就去找招娣借！去找你大伯、大伯娘借！要他们都是白眼儿狼，不肯出钱的，难道你就不会去傍个大款吗？你看看你四姑！她都四十多了还不是年年换男朋友！你如今才十八｜九的年纪、长得又随我，你还怕找不到大款？找不到就让你四姑给你介绍啊！”
　　武娴气哭了，“阿奶，你——”
　　姚桂香哑着嗓子，骂人还挺溜！
　　“那不然咋滴？招娣那个死崽不管我，难道你也不管我？你忘记了你小的时候是哪个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小的时候家里那么穷，我也没说把你送出去、或者丢掉的……”
　　“你现在还能在省城读高中，你不得感谢我？要不是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今天还有这福分、能在省城上高中考大学？”
　　武娴深呼吸，“阿奶，当初你卖六姑的时候，人家不是给了你一万块钱吗？”
　　“那哪儿叫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我把六兰许给毕四伢，收毕家的彩礼难道不是光明正大？要我说呢，还是六兰聪明……她自个儿跑了！哎，她这么一跑啊，要是半路上找了别的人家，以后她回来了、我还能再收一笔彩礼！”
　　“至于毕家么，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找不到六兰……我有什么办法！”姚桂香无所谓地说道。
　　武娴又问，“你——我问的是，那一万块钱呢？阿奶你得的是癌症啊！这是要命的啊……你还不拿钱出来医你自个儿？还是说，那一万块钱……你、你又给了姚家人？”
　　姚桂香有些不自在，“……你舅爷家不是要起屋么？还特意捉了只鸡过来，说找我借钱……”
　　武娴冷笑，“他捉了只鸡来？来了几个人？那一只鸡……够吃么？难道你就没有再搭上五六只鸡请他全家人吃住个三四天的？”
　　“难怪当年五叔偷拿了家里的五万块钱跑了呢！因为他知道啊，家里有了这钱、迟早也会被你拿去贴补了姚家！你、你……好，既然是这样，现在你生病了，得花钱看病……走，等我考完了我陪你回老家，咱上姚家去……”
　　“我们自己都穷得叮当响的，可这么多年了，贴补姚家没有七八万也有三五万！阿奶，现在你得了这么严重的病，让他们还钱给你治病，天经地义吧？”
　　姚桂香连忙说道，“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武娴气得哭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姚家！你给了姚家这么多钱也没想过要收回，又何苦为难我一个穷学生？”
　　说着，武娴转身跑了。
　　可能是她太激动，居然没发现站在病房门口的武媛。
　　姚桂香也没发现武媛，所以她盯着武娴的背景，恨恨地说道，“小贱胚！跟你娘的性子一样儿……死脑筋！哼，不替我筹钱治病是吧？明儿就把你也许出去！你长得比六兰好，又水灵、也上了高中……这回应该能赚两万！还有接娣，接娣是差一点儿，但起码也值一万……”
　　武媛面沉如水。
　　她冷冷地盯着姚桂香。
　　过了好一会儿……
　　骂骂咧咧的姚桂香才发现了武媛。
　　她被吓了一跳！面上的狠毒神色顷刻瓦解，瞬间就变得巴结、奉承了起来。
　　“招娣啊……招娣，你、你找你娘啊？你娘在外头咧！啊、快进来……进来坐啊！”姚桂香热情地说道。
　　武媛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了姚桂香的刻意压低了的骂声——
　　“小贱胚！”
　　武媛回过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姚桂香被吓了一跳，连忙又堆上了一副笑脸……
　　武媛走了。
　　诚如姚桂香所言，戚善珍并不在病房里。
　　武媛扒着栏干往楼下看了看……
　　也不知道娘去了哪儿。
　　“阿媛！我在这儿呢！”有人叫住了她。
　　武媛回头一看……
　　原来大姐武娴正背靠在楼梯转角墙那儿，还满面泪痕的。
　　武媛朝她走了过去。
　　武娴吸了吸鼻子，说道：“刚才我……”
　　“我都听到了！”武媛直白道，“不光听到你跟老太婆吵架，你跑开以后……老太婆还打算把你也卖了，还说六兰值一万，你起码值两万……要是再不够钱给她治病，就把接娣也卖了……”
　　武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理她那么多呢！”武媛说道，“撕破了脸也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
　　武娴泣道，“你是被过继给了大伯，又跟着大伯过继到了阿婆那儿……确实用不着你管！可我不还是她的孙女儿嘛！”
　　“傻啊你！”武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就跟娘一样，是个死脑筋呢？连她儿子都不管她，什么时候轮到儿媳妇和孙女儿管！”
　　“不也是她说的，儿媳妇是外人、女孩儿更是赔钱货的？”武媛心情烦闷地说道，“也就你和娘了，总把她的屁话当真！可你看看……她自己生了五个孩子，哪一个肯理她的？凭啥还指望隔了辈儿的你！”
　　武娴咬着下唇，说道：“我——”
　　“别你你我我的了，总之呢，你就别理她了……安心备考，我今天会想办法处理好医院这边儿的事的。”武媛说道。
　　武娴犹豫道，“那……阿媛，你给她治病吗？”
　　武媛道：“给治啊！为啥不给治？这事儿我不管、你以为她就不找二姑啦！我给她治，但绝对不会给她一分钱花用……而且我还得找机会敲打她！大姐，你可得帮着找个由头出来，不然我没机会发作。”
　　武娴问道：“挑事儿吗？”
　　武媛点点头。
　　武娴性格温厚，没做过这样儿的事……想了半天，她还是为难地说道，“我、我干不出来，要不，回去找阿霞来，这事儿她擅长！”
　　武媛盯着大姐，突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阿霞听到会气死！”
　　武娴无奈地说道：“她也不是第一回 骂我没用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唉，还是做不到像你和她那样洒脱。”
　　这时，戚善珍和武向东并排走了过来，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武媛一愣。
　　她突然发现，娘……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戚善珍也发现了武媛姐妹，她停下了脚步，顿了一顿……
　　“你俩在这儿干什么？”戚善珍问道。
　　武媛打量了她一番，总算看出些不同了，“娘，你剪头发了？”
　　戚善珍抚着自己齐耳根的短发，笑着“嗯”了一声，又道，“长头发不方便哩，还掉得厉害……随便抓抓就掉一把的，这样好看么，会不会太短了？”
　　武媛看着骨瘦如柴的娘，心头有些发酸，便忍着哽咽之意，说道：“好看。”
　　顿了一顿，她又道，“娘，我有话要问你。”
　　武向东会意，对武娴说道，“娴啊，走，咱俩下去……买点儿水果去！”
　　武娴点头，跟着他一块儿走了。
　　武媛抱住了戚善珍的胳膊，问道，“娘，这两天你过得好不好？”
　　“我好着哪……”
　　“你胡说！”武媛不高兴地说道，“你根本就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我去问了我妈妈给你安排的那个护工……她说老太婆总欺负你！把你赶到小床上去睡、抢你的营养餐吃、还不让你好好吃药……”
　　戚善珍叹气，“她这不闹情绪嘛！本来我是陪着她来看病的，结果我也病了……然后她的病没看上，我这都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她也想活命啊！”
　　武媛道，“所以呢？这就是想要赖上我的意思？”
　　戚善珍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她都已经晚期了咧……怕是、怕是……唉，二丫啊，你也别管她了，大夫不是说，让我住一个月的院吗？等我出了院，我就把她领走，回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偏方吧！”
　　武媛深呼吸——
　　“我恨她、可为了你，我又……”武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戚善珍说道，“我会安排人，星期一给她检查、然后开始治疗，我也会把她挪出你的屋子去，让她也自个儿住一个屋。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休息、好好疗养……但是娘，你要答应我——别再惯她了，成吗？”
　　“要是让我知道她又抢了你的吃的，我就把她赶走！”武媛怒道。
　　戚善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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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武媛在华欣集团没有任何职位。
　　但她有两个助理。
　　一个是阿娇专门为她请的助理, 叫陈娟, 大学一毕业就被阿娇请了过来、在身边带了两年, 熟悉了华欣集团的事务以后, 才让她跟进武媛的部分。
　　陈娟要做的工作，就是按照武媛的要求, 把各门店汇报上来的各项数据汇总起来、周末的时候给武媛看。因为武媛还是学生、只有周末有空，所以陈娟的休息时间是每周一和周二，然后从周三一直上班到周日。
　　另外一个助理呢, 就是复读了两年也考不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周芳。
　　周芳相当于武媛的私人助理，既给陈娟打下手、也会帮着武媛做些私人的活计。
　　当下, 武媛就用爸爸武向东的大哥大，打了个电话让周芳赶到医院来。
　　周芳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但为人精明能干、性格活泼还十分泼辣。
　　一接到电话，她就从省城总部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里。
　　武媛也不废话, 直接对周芳说道, “姚桂香是我原来的奶奶，我小的时候她没少虐待我……后来我们这一支被过继了, 才跟她没了面上的关系。”
　　“现在她病了, 我倒是想看她的下场……可冲着我亲妈、我也不能真不管她。”
　　“所以我要的结果就是——花钱给她治病, 这可以有，但绝不能用我的钱让她享福、享受！”
　　周芳已经给武媛当了两年的私人助理了，对她家的基本情况是知道一点儿的。
　　此时她听了武媛提出的要求，想了想, 说道，“应该也好办，她是咽喉癌是吧？那我就跟耳鼻喉科的医生打个招呼……反正就是保守治疗，然后我每个星期过来收一次账单，只把帐单付掉！”
　　“然后呢，我给她请个厉害一点儿护工，给人多开点儿工资，再跟护工讲好这老太婆是什么人，总之就是……要是护工私底下借钱给老太婆使的，咱们一分钱不付！”
　　“哪，对了，咱安排老太婆的一日三餐都在医院里吃，所以她这饭钱呢，我让医院科室里的人一块儿挂账！这样儿安排成吗？”周芳问道。
　　武媛听了，满意地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回头大夫给她检查完了、结果出来了、要怎么治……也让我知道一下。还有，赶紧把她挪出我娘的病房，别总让我娘看见她……烦人！”
　　“哎，晓得了！那我这就去安排了哈！”说着，周芳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安排好了这些，武媛又跑去跟戚善珍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才和爸爸、大姐一块儿回了家。
　　回到家里，武媛去隔壁屋子跟阿婆聊天去了……
　　结果武娴和宋霞在那边屋里吵了起来，声音还越来越大！
　　“……自己愿意犯贱也不要拉上我！我再跟你讲一遍，我！绝对不会！去看她的！也！绝对不会给她一分钱！”宋霞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武娴也像是挺激动的，“可她好歹也是你的外婆吧？你不念着小时候她照顾过你、难道你也不看在你妈妈的份上吗？”
　　宋霞更是生气，大吼道——
　　“她以前照顾过我？开什么玩笑！我爸爸是个混账、这没错！可他在跟我妈离婚以后，确确实实每个月都拿了二十块钱出来……这钱在哪儿？啊，在哪儿？这些钱、可一分不剩地全被老太婆昧下了！她有花用过一分钱在我身上吗？”
　　“再说了，你也别把我妈抬出来！我妈有让我去看她吗？有本事你让我妈自己去看她啊！连我妈都懒得理她，什么时候轮到我啊……还是你觉得，我能有啥本事给她出钱出力的？”
　　说着，宋霞又斜睨着武娴，冷笑道，“大姐，我劝你哈……你还是长点儿心吧！你啊，只要在她面前当恶人、坏人，她才不敢打你的主意！你越理她、她就越作妖，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卖了！对着这种人抱以同情、施以援手……当心反遭算计！”
　　“别胡说，阿媛都已经答应给她治疗了……”武娴说道。
　　宋霞一听，哼哼唧唧地说道，“哟，又是阿媛出面当个冤大头……人欠你的啊？”
　　“怎么是欠我的呢？”武娴也爆发了，“……她是我一个人的奶奶吗？”
　　武姿劝道，“别吵啦！你俩别吵啦！”
　　狗子也在一旁汪汪叫！
　　现场还真是……
　　乱轰轰的一片！
　　这时，王璎跑了过来，拉着武娴就走……
　　王珊也过来了，把宋霞扯到了一边儿。
　　这才彻底把两人给分开了。
　　武媛抚额。
　　阿婆一把将她拉进了屋，还另一手关上门，转头说道，“阿媛哪你别管那么多了，这马上就要考试了还管那么多干啥！对了你来跟我说说上回那事儿……就是你那个男同学罗蔚，你俩不是打赌吗？后来谁赢了？”
　　武媛抿住了嘴。
　　她知道，阿婆是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影响到自己，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故意面露愁容，“哎，我和罗蔚打的那个赌啊……怕是要输了，阿婆，怎么办哟？”
　　阿婆一听就急了，“怎么了？为啥涅！我家阿媛不是比那小子厉害一大截么？”
　　武媛笑道，“因为没能吃上阿婆做的大力糕啊！”
　　阿婆愣了一下，笑了。
　　“呸！原来是想指使我老人家给你干活呢！”阿婆笑道，“好！大力糕就大力糕……我要是做了呢？你比得过罗蔚么？”
　　武媛睁大了眼睛，“阿婆你还真做了啊？”
　　“那你就说嘛你厉害还是罗蔚厉害？”阿婆反将一军。
　　武媛逗弄阿婆道，“那我吃了大力糕我肯定就是大力水手了……啊不对，大力水手是吃菠菜的，反正我吃上了大力糕我就肯定……比罗蔚厉害了呀！”
　　阿婆听了，笑眯眯地去了厨房，还真就端了一盘子的大力糕过来……
　　大力糕，其实就是凉糕。
　　做法挺简单：就把糯米粉、淀粉、米粉和白砂糖按比例混水搅匀，上锅蒸成糊糊，然后再继续揽拌、而且还要大力揽拌，最后就变成了软趴趴但很有嚼头、黏乎乎却又不沾牙的口感。
　　吃之前先在冰箱里冰上四五个小时，想吃的时候呢，就在冰糕表面洒上炒香了再磨得细细的黄豆粉……
　　把凉糕叫成大力糕，还是王璎叫开了头的。
　　小时候王璎特贪嘴儿、一到夏天就爱吃凉糕，但家里有空做凉糕的人就只有阿婆一个……可阿婆呢又想躲懒、不愿意做，就故意骗王璎说做凉糕太累了要花好大的力气做，所以让王璎体谅一下。
　　后来王璎就一直把凉糕称之为大力糕。
　　结果呢，阿婆发现武媛比王璎更喜欢吃凉糕……
　　于是每到夏天，阿婆一到周末就提前做好凉糕、等着。
　　只要武媛一从学校放假回来，一准儿能吃上！
　　阿婆笑眯眯地说道，“来阿媛，你先试试、这次啊我换了种口味儿的，年年都吃黄豆粉儿的，多没意思啊！上回我去咱们商场逛的时候，看到有卖草莓粉的！嗨，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哇，还有草莓粉！我就买了一包回来，试了下……是很好吃呀，来，试试！”
　　说着，阿婆就用筷子挟了块小小的、蘸了草莓粉的凉糕，塞进了武媛的嘴里，“还是怕你吃不惯咧，所以黄豆粉儿的也有……你看看，哪种好吃？”
　　武媛咂吧咂吧嘴，奇道，“怎么是苦的？”
　　阿婆一愣，“怎么是苦的呢！”于是她挟了一个自己试了，又道，“甜的呀！酸酸甜甜蛮好吃的么！”
　　武媛面上便露出了慧黠又得意的笑容。
　　阿婆又愣了一下，笑了，嗔怪道，“你这丫头！还哄我吃了一个咧！”
　　武媛笑道，“阿婆吃多一个，呆会儿被她们发现了，都给抢光光……一个也剩不下来！”
　　“你也再吃一个吧！我们家里的女娃娃吧，个个都像饿狼似的，一看到我人家做的大力糕哇……那两只眼睛都发绿光！被她们发现了还真剩不下来……”阿婆念叨道。
　　武媛，“那我吃一个你吃一个？”
　　“成交！”
　　祖孙俩嘻嘻哈哈地吃起了大力糕。
　　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王璎的脑袋探了进来——
　　“二姐……二姐？啊！啊啊啊……大力糕！二姐！你和阿婆在偷吃大力糕！我也要吃……”王璎看到祖孙俩在分大力糕，急得一下子就跳了进来。
　　武娴跟在王璎身后，也进来了。
　　“阿婆阿婆、有大力糕怎么不早说啊！啊……快喂我吃一个！咦、怎么这次的大力糕是粉红色的？”
　　阿婆果然挟了个草莓味儿的大力糕，喂王璎吃了。
　　王璎咂吧咂吧嘴，惊讶地说道，“这是……草莓味儿的？”
　　“好吃吗？”阿婆问道。
　　王璎道，“还是黄豆粉儿的好吃！”
　　“去去去……黄豆粉儿的在冰箱里，自儿去拿！不过，给阿媛留点哩！”武阿婆说道。
　　王璎蹦蹦跳跳地去拿了大力糕来……
　　这时，隔壁的王珊听到了信儿，也和宋霞一块儿过来了。王珊见有大力糕吃，又跑过去把王瑞王珩也叫了过来……
　　孩子们挤在阿婆身边，热热闹闹地又笑又吃又吵。
　　星期天晚上，武媛和武娴去了一趟医院。
　　周芳还挺能干的。昨天就已经给姚桂香办好了就诊、住院手术，并且还跟医院沟通好、找了个理由让姚桂香住进了旧住院部（戚善珍住在新住院大楼）。
　　虽然旧楼和新新都是住院大楼，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的，隔老远呢！
　　武媛姐妹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在母亲的病房里说说话。
　　只不过，娘儿仨正聊着天呢……
　　突然有人“叩叩叩”地敲起了门。
　　——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所以娘儿仨齐齐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春末夏初的天气，中年女人烫着卷发，上身穿了件黄黑色条纹的薄毛衣、下身是条长过膝盖的深蓝色布裙、脚下还蹬着一双高跟鞋……
　　她手里还拎着个帆布行李袋？
　　以及，饶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这女人看起来……却挺时髦的？
　　“你……是善珍吗？”那女人站在病房门口，试探着冲躺在床上的戚善珍喊了一声。
　　戚善珍睁大了眼睛。
　　半晌，她才失声惊呼道，“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1123 20瓶、燕燕燕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13章 
　　武媛与武娴面面相觑。
　　——娘喊这个女人做“大姐”？
　　戚家有三姐妹, 最年长的是戚佑珍, 戚善珍居次, 下面还有个妹妹戚杏珍。
　　既然娘喊这女人“大姐”, 想必……她就是戚佑珍？
　　武媛在前世并没有见过大姨母戚佑珍。
　　只是听说，姨父是个军人, 好像一直驻守在西北很山区的地方；姨母一直随军，所以没啥机会见面。
　　“大姐！”戚善珍突然哭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戚佑珍连忙奔进了病房, 一把抱住了戚善珍，姐妹俩相拥而泣, “善珍！善珍……我的天，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子，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又不是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写封信给我又有多难？”戚佑珍嗔怪道。
　　戚善珍抹了把眼泪，说道, “那大姐你呢？怎么突然找到了这儿？”
　　戚佑珍道, “是杏珍给我打了越洋电话——她说啊，下个月回来。我就想着先让你知道一下, 就七转八转的把电话打到了你们乡里, 请人捎了话带去给你……结果两天前, 你那村的村长给我回了个电话，说你带着你婆婆上省城来治病，听说你也病了……”
　　“我这不着急了么，就赶紧坐了火车赶过来看看。本来是一早就到了省城的, 一连跑了三家医院也没找着你！你说我这运气啊……跑到这最后一家医院，才一路问着护士的，终于找到了这儿……”说到这儿，戚佑珍突然怔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武媛。
　　戚佑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武媛，过了半晌，她才出声询问道，“这、这是……”
　　戚善珍连忙说道，“阿娴、阿媛，快向姨母问好。”
　　趁着武媛姐妹向戚佑珍问好的时候，戚善珍又把俩女儿介绍给了她。
　　戚佑珍只扫了武娴一眼，就继续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武媛，对戚善珍说道，“你啊，怎么偏偏就把长得最像你的女儿给过继了出去！”
　　戚善珍苦笑，“我本来是一个都舍不得的……但是后来想想，但凡是离开了我的，最后好像都过得挺好的，所以我也就……”
　　“娘，你别胡说。”武媛正色说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戚佑珍赞道，“阿媛好乖！”
　　“对了，杏珍回国是为了什么？来娣也回来么？”戚善珍问道。
　　戚佑珍道，“不知道呢，听说是郗文华给她打了电话……”
　　也不知为什么，这“郗文华”三字儿一出、戚氏姐妹突然齐齐收声。
　　戚佑珍又看了武媛一眼，打开了自己的包包，伸手在里头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两个红包，交到了武媛姐妹的手里，“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咱们姨甥还是头一回见呢！”
　　武媛大大方方地收下，说道，“谢谢姨母！”
　　武娴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收下了。
　　武娴原来呆在母亲身边的时间长些，年纪也大些，对两个姨母的情况比较了解，当下就问，“姨母来了，姨父一个人在西北？涛涛哥和湘湘姐还好吗？”
　　——大姨母有一儿一女。男孩儿叶涛涛应该比武娴大三四岁、女孩儿叶湘湘也应该只比武娴大个一两岁。
　　因为很少联系，所以武娴只是知道叶涛涛和叶湘湘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
　　戚佑珍笑道，“你姨父挺好的！涛涛现在在部队呢，湘湘在北京上大学！那你俩呢……”
　　“我上高二呢，妹妹学习好，她上高三。她也想考到北京去……我成绩一般，就想着将来在本地考个师范吧！”武娴回答道。
　　戚佑珍连连点头，“好、好！师范挺好的！你们都是乖孩子……”
　　武媛问了问戚佑珍、打算在这边住多久。
　　戚佑珍想了想，告诉武媛说，她想先打听一下戚善珍的病情。要是武媛这边安排得妥当的话，那她就先回西北去，等三姨戚杏珍回国以后……看三姨是想在哪儿落脚，她再从西北赶过来，老姐妹几个也好见见面。
　　不过，既然现在戚善珍正住院呢，为了迁就她，姐妹几个恐怕会在省城碰面。
　　武媛了然。
　　当下，她让大姐搀扶着娘，她则替大姨母拎着行李包，一块儿出了医院。先是带着姨母在医院门口的招待所开了个房间、然后几个人又一块儿去了家还算比较体面的酒家吃了顿饭。
　　考虑到戚善珍的身体情况……
　　武媛点的多是些汤、蒸菜一类的，比较清淡滋补的食物。
　　四人语笑宴宴地聊天、吃饭。
　　武媛把娘的病情、连着医嘱、手术情况等等……全都告诉了姨母。
　　姨母也是个见多识广的。
　　她一听，便埋怨戚善珍道，“嗨！这个病啊……就是妇科病引起的！不是我说你，要是当初一早治的话，早好了！你说你还拖拖拖的……拖到现在！自己遭罪不说、还要花大钱！”
　　“不过呢，幸好被发现了！要不然，再拖上几年你就慢慢儿地熬死了！趁现在还算年轻吧，赶紧治、好好听医生话……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病啊能治好的！”
　　说着，大姨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向南呢？怎么你身边就这俩姑娘？他……他人呢？”
　　娘儿仨顿时不说话了。
　　戚佑珍顿觉有些不妥，便不再相问。
　　母女、姐妹、姨甥几个边聊边吃……
　　最终戚杏珍赶人了，“阿娴、阿媛你们回吧！明天不还要赶早去学校？”
　　武媛点头，站起身准备买了单就走……
　　武娴见桌上好些菜还剩了不少，便道，“不如我打个包……给阿奶送去。”
　　武媛道，“随你。”
　　于是，武娴找服务员要了一次性餐盒，打包了几个菜，又匆匆地送回了医院。
　　武媛本来想先送姨母回招待所、再把娘送回病房的，但是戚佑珍却提出，要去戚善珍的病房好好说说话，毕竟老姐妹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
　　武媛也只得依了。
　　她辞过了娘和姨母，站在医院门口等武娴。
　　没想到……
　　武媛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大姐捂着脸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面上还带着个老大的巴掌印！
　　武媛盯着她面上的巴掌印看了半天……
　　武娴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低声解释道，“我好心送菜给她吃，她却怪我没带她出去一块儿吃，又嫌我给她送去的是人家吃剩的，还怪我为啥不给她弄红烧肉、辣子烧肉。我说你咽喉不好、医生都交代过不让吃刺激性的东西，结果她就说我冲撞她，一记耳光就扇过来！我、我……”
　　“看你下回还好心不好心！”武媛说道。
　　武娴满面黯然。
　　“回去用冰敷一下吧，要是肿了……明天去学校也不好看。”武媛说道。
　　武娴默默地点了点头。
　　姐妹俩回了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武媛和妹妹武姿、以及王珩一起，被武向东送到了学校。
　　因为马上就要迎来全市统一的模拟考，所以在这个周末，尖子班的学生不被允许回家，而是被关在学校没日没夜地刷题、背书……
　　一直到第三个星期的周末，武媛才和妹妹、王珩一块儿回了家。
　　但今天来接她们的，居然不是武向东？
　　开车的是王三叔。
　　武媛觉得有奇怪，就问了王三叔一句。王三叔说、武向东给他打电话说临时有事儿走不开，所以他才赶过来接的……
　　把武媛她们送到小区门口，王三叔又开车出去办事儿去了。
　　回到家，武媛就打算换了衣裳去医院看看娘呢，没想到，阿娇却叫住了她——
　　“阿媛，你别上医院了！你娘她已经出院了！”
　　武媛一怔，随即紧张地问道，“什么？她、她出院了？为啥？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她人呢？在哪儿？”
　　阿娇道，“她……她说，她想上你大姨家看看去！那个，我们倒是想拦着，可你大姨比我们亲呀！她跟你娘是亲姐妹！再加上吧，医生也就说，你娘住院观察的情况还可以，想出院也没问题的……我们也不能强把人扣着，是吧？”
　　说着，阿娇又掏出了一张小纸条，“喏，看看……这是你大姨抄下来的，是说她家的电话号码，你给打过去问问吧！”
　　武媛接过了纸条，又问，“妈妈，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原则上，学校是不允许高三尖子班的学生回家的，但武媛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班主任都给开了绿灯，武媛基本上每隔一天，下了晚自习就会让爸爸开车接送她来回跑一趟医院……虽然最多只能在医院呆上十几分钟、可只要能跟娘说上几句话、看看她，武媛已经很满足了。
　　但这星期不是统一模拟考么，武媛实在没能找着机会溜出来……
　　阿娇答道，“本来呢，是你大姨说要走的。她说啊，这回她出来一星期了！就怕老叶（大姨父）的胃病撑不住，然后呢，她还邀请你娘一块儿走！星期一的时候你娘就说要出院，一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我这不是没法子嘛，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术……”
　　“我劝她过完周末再走，至少亲口跟你说说吧，但人不听啊，嗯……她们是星期三走的！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西北喽！”阿娇说道。
　　武媛拿着纸条，立刻跑去电话座机旁，按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对方是个总机话务员。
　　武媛拿着纸条念出了姨父的名字，对方才给转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了姨母的声音，“喂，哪位？”
　　武媛赶紧自我介绍。
　　电话那头的姨母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阿媛啊，你还……唉，放心，你娘在我这儿呢，她挺好的，你等等啊，我这就让她过来接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戚善珍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喂、阿媛？”
　　武媛一呆。
　　——娘的声音……沙沙的、哑哑的？而且还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走呢？发生了什么事吗？”武媛连忙问道。
　　“没事——我，挺好的。”戚善珍吸了吸鼻子，答道。
　　武媛皱眉，“那你哭什么？”
　　戚善珍连忙说道，“啊？我——我、我没有啦，这不是……跟你大姨叙旧呢嘛，讲起我们以前小时候的事儿啊，就、就忍不住了！啊，对了，我在你大姨这儿挺好的，你大姨父是正儿八经的副师级干部，条件好着呢！”
　　“阿媛啊，这离考试也就只有一个月了吧？你啊，什么事儿都别管，只要安心学习就行，知道吗？等你考完了……要不也来这边玩玩？”
　　武媛道，“你带了药过去么？”
　　“带了。”
　　“那边的气候还好么？我听说西北很干……”
　　“不干，挺好的。”
　　“你在大姨那儿住上一个月，会不会给人添麻烦？要这样的话……不如我让人过去接你回来？”
　　“不不不！我、我这不是头一回出省嘛，想在这儿好好逛逛，你别让人来接我……来了我也不会跟着走的！”
　　“那好吧，这边儿家里的电话号码你有吗？”
　　“有！你妈妈抄给我了。”
　　“既然这样，那你在大姨家好好散散心吧，等我考完了我去接你。”
　　“好。阿媛啊，你要好好考试、好好争气啊！”
　　“嗯，我知道了。”
　　“让你大姐听听电话……”
　　武媛把大姐叫了过来，将话筒递给了她。
　　这时，武阿婆站在门口朝着武媛招手……
　　满腹疑虑的武媛只得暂时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去了对门儿。
　　阿婆抚着心口，有气无力地说道，“阿媛哪……这几天啊，我晚晚都睡不着觉！哎哟难受死我啦！”
　　武媛那颗还没来得及放回胸腔里去的心儿顿时又提得高高的！
　　“阿婆，你怎么了？”她紧张地问道。
　　阿婆愁眉苦脸地说道——
　　“唉，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也有可能是……你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我这心里头太激动还是太紧张的，总之呢，我是每天晚上都梦到你志明爷爷和娇娇姑姑啊！”
　　“所以呢，阿媛哪……我想找个道观，给你志明爷爷和娇娇姑姑做场法事，你陪我去好不好？反正这不是周末么，你就当做是陪我出去散散心？”
　　武媛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阿婆面上一喜，大声嚷道，“娇！娇啊！好啦好啦，阿媛陪我去……快点，快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上车子，我们这就走了！”
　　武媛瞪大了眼睛。
　　——这么急？
　　然后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
　　“哎！好嘞！”阿娇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武媛扭头一看……
　　只见阿娇正站在门口，一手提着两个不大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拿着车钥匙，俨然一副早已准备好的样子？


第114章 
　　也不知怎么的……
　　武媛总觉得家里人怪怪的。
　　但是……
　　阿娇在前头匆匆地走、阿婆拉着武媛在后边儿急急地追。
　　武媛糊里糊涂地被拉上了车。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从学校回到家, 只呆了不到十分钟, 也就是跟娘通了个电话……
　　然后就被催着坐上了车、离开了家？？？
　　武媛忍不住问道：“阿婆……”
　　“啥？”武阿婆突然大吼了一声。
　　武媛被吓了一跳！
　　阿婆又朝着阿娇大喊道：“别开车！快停下……”
　　说着, 阿婆又摇下了车窗, 把头伸了出去，冲着外头喊道：“……你来干啥子哟？”
　　直到这时, 武媛才看到王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阿婆你和二姐上哪儿去呢？”
　　“我们去道观，你回去！”阿婆说道。
　　王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阿婆，做什么你们要去道观？”说着, 她弯下腰、朝坐在阿婆内侧的武媛看了一眼，问道，“二姐，阿婆绑架了你吗？”
　　武媛哑然失笑。
　　阿婆瞪大了眼睛盯着王璎。
　　王璎吐了吐舌头，兀自上前拉开了副驾座的门, 上了车、坐好、还绑好了安全带, “阿婆、二姐、大舅妈，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娘？”阿娇扭过头, 询问着阿婆的意思。
　　阿婆摆摆手, “走走走！”
　　阿娇这才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 王璎不住地问我们去道观干什么？去哪个道观？还有多远才到……
　　武媛则在妹妹的喋喋不休中，倚在阿婆身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
　　阿娇居然还在开车？？？
　　看来这道观还挺远的！
　　不过，因为阿婆和王璎也在车上睡着了，所以武媛没敢开口问阿娇, 就怕吵醒了她们。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吧，阿婆和王璎终于也睡醒了。
　　武媛这才问道：“妈妈，咱到底去哪儿啊？这都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了吧？”
　　阿娇道：“快到了快到了！”
　　她并没有说谎。
　　大约二十几分钟以后，阿娇把车子开到了郊外山脚下的一个牌坊前停下。
　　牌坊上写着“灵虚观停车场”几个大字。
　　灵虚观嘛，武媛虽然没来过，但却是听说过的。
　　省城是个文化历史古城，有全国闻名的风景旅游区。这灵虚观就位于这山脉间。只是，武媛一直忙于学业，虽然也来风景旅游区逛过，但没有来过灵虚观。
　　武媛看看四周……
　　好嘛，这停车场超级大、而且还停满了小汽车！
　　——要知道，在九零年代中，私家车的普及率并不高。若非是大富大贵的人物，一般还没车呢！可在这儿，几十上百辆的小汽车停在这儿……
　　所以说，这个灵虚观的香火还挺旺盛的？来这儿的都是有点儿身份和地位的？
　　武媛跟着阿婆下了车，站在车子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儿。
　　停车场的旁边有几个小卖部，卖长香、细香的，还有卖豆腐花、冰糖葫芦的，也有卖煮鹅蛋、煮花生的，和一些挑着自家菜来卖的本地农民。
　　王璎一向是个小孩儿心性，看到那边热闹，已经跑过去买吃的去了。
　　很快，她就跑了回来，还一手拿着四串冰糖葫芦，一手还拎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煮红薯、煮花生什么的。
　　“二姐！给，冰糖葫芦拿着！”王璎兴奋地说道，“想不到啊，山里都已经有了冰糖葫芦！这玩意儿……想在省城吃上一口还挺不容易的！”
　　因见王璎买了四串冰糖葫芦，武媛便知，她是预了阿婆和妈妈的，便笑着接了过来，帮着分了两串儿给阿婆和妈妈。
　　阿婆嫌恶道：“我才不吃这个！那些人做这个的时候根本不洗这果子！要是没洗啊……里头直接裹了块泥巴、你也闭着眼睛吃掉了！”
　　王璎冲着阿婆做了个鬼脸，拿着冰糖葫芦舔着吃。
　　阿娇笑道：“娘啊你就吃吧！反正……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武媛也笑，“这是阿璎的孝心，吃吧！这时候还有山楂果儿……确实挺难得的。”
　　阿婆这才不吭声了，拿着冰糖葫芦咬下了一粒红艳艳裹着糖衣的果子，嚼了嚼，含含糊糊地说道，“嗯，这个味道还可以！”
　　王璎朝着阿婆吐吐舌头……
　　阿婆笑了。
　　“娘，我送你们上去！”阿娇一手拿着冰糖葫芦吃，一手拎起了那两个不大的包包，带头朝着山上走去。
　　阿婆道，“用不着，你回去，免得那边——”说这到儿，她突然打止了。
　　阿娇却会意地点了点头。
　　武媛心中疑惑更甚，忍不住问道：“那边？哪边啊……到底怎么了？”
　　不料阿娇和阿婆齐齐摇头，“没什么。”
　　武媛默然。
　　王璎看看阿婆、又看看阿娇。
　　阿娇把行李递给了武媛与王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干脆现在就回去……道观里的房间已经定好了，报阿媛的名字就行。不过，先前可没预阿璎的，所以啊，房间里只有两张床，阿璎你就……”
　　“知道知道！我和二姐挤着睡！”王璎笑嘻嘻地接过了阿娇递过来的行李包，又道：“……对了大舅妈，你记着跟我妈说一声呀，你就说，是阿婆让我来的！不然到时候我妈又骂我！”
　　“你呀！”阿娇宠溺地嗔怪了一声，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姑娘的脑门儿。
　　武媛想从王璎手里接过一个包来……
　　可王璎不干，她直接就把那俩行李袋挎在肩膀上，然后高举着那串冰糖葫芦，朝着山上摆出了一个“前进”的姿势，还大喊了一声，“冲啊！”
　　然后她就朝着山上跑去……
　　众人啼笑皆非。
　　阿娇笑道：“哎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啊！那个……娘，我回了啊！”
　　阿婆朝她挥挥手，“走走走！”
　　武媛搀扶着阿婆也往山上走。
　　“阿婆，你们这是……有事儿瞒着我呢吧？”武媛问道。
　　阿婆，“没有的事儿！”
　　“别想瞒着我，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
　　“我猜猜！是不是我娘出了院，姚桂香怕我不管她、也害怕我娘不在她拿捏不了我？所以她可能会跑到咱家来闹事儿？你们怕吵到我学习，所以……”
　　“才不是咧！姚桂香敢来我们家？那最好！反正你娘不在，我也不怕误伤……只要她来，看我不活活打死她！”
　　“那如果不是为了姚桂香，做什么急急忙忙地把我从家里拉出来？”
　　“拜拜啦！想你考得好一点！”
　　“那怎么不把阿姿、王珩和宋霞都叫来拜拜？我们四个是一届的！”
　　“那怎么同！阿姿考的是啥……海洋科学？那都不是正事儿！我们阿媛以后是要管华欣集团的咧，这回一定要考上、考好……”
　　“可是我第一志愿是政法大学啊！”
　　“我管你考什么大学哦，反正考上了就行了……”
　　“阿婆……”
　　“啥？别瞎嚷嚷！看，那边有三月泡！快去摘几颗过来给我老人家试试味道……”
　　祖孙俩慢慢地走、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
　　阿婆有老寒腿，这上山的路走多了，膝盖弯儿难受。
　　武媛朝着前头喊了一嗓子，“阿璎，看看前头有没有好歇脚的地方哩！”
　　原本已经跑累了的王璎一听，立马又奋起了！背着俩行李袋继续往前冲……
　　武媛就扶着阿婆在后头慢慢走。
　　好不容易看到前头有个凉亭，祖孙俩赶紧过去了。
　　刚才山下的停车场里满是车，换句话说，今天去道观的人肯定多。刚才在这一路上，不能说熙熙攘攘吧，但也是人流不断的。
　　而从山脚下一路往上，距离还挺远、可供游人休息的地方却只有这么一处凉亭……
　　那挤在亭子里休息的人当然多了。
　　但是，当武媛扶着阿婆走到凉亭那儿的时候，王璎正在跟别人吵架？
　　武媛听了几句，又看了看四周。
　　一个四四方方的的水泥砌成的凉亭，共有三条长板石凳，按说每条长凳能坐下三到四个大人的……可这会儿呢，这一家子老的小的和大人坐满了一条长板石凳、他们的行李堆满了另外一条石凳、以及这家的一个六七岁大的熊孩子把一瓶饮料给故意泼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说想观察蚂蚁？
　　另外还有十几个行人，就只能站在凉亭边、避一避太阳。
　　而那熊孩子还不时地去驱赶那些站在凉亭下的行人，说他们挡住了他的蚂蚁……
　　好几个行人有些忿忿然，便怒目看向了熊孩子的家长；但这一家子的大人们似乎聊兴正浓，压根儿就视若无睹。
　　王璎冲着那熊孩子急道，“小朋友，你把这饮料水儿倒在石凳上，别人还怎么坐啊？这天气这么热，上山去道观的又大多是老人家，请你把你家的行李都拿到凳子下边儿放着好吗？匀个位置出来让老人家坐一坐……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你、你家大人呢？怎么不管管你啊……太过分了！”
　　原来，王璎一说，那熊孩子更加起劲儿！
　　他将一整瓶饮料倒在石凳上以后、又开了一瓶饮料，继续往石凳上倒，还示威似的看着王璎，骂道，“关你什么事啊，乡巴佬、穷逼！”
　　王璎被气得柳眉倒竖！
　　阿婆皱眉喝道，“阿璎！你跟个死了妈的孩子吵啥呢！”
　　王璎一愣，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这小孩儿的妈妈死了啊？”
　　阿婆道，“你蠢啊！这孩子没死妈，他上山干啥？铁定是给他妈做法事超度亡魂来着！”
　　“哎哎哎！老太婆你说谁呢？谁他妈死了？”坐在一旁石凳上的一个满面横肉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怼上了阿婆。
　　这时，那熊孩子扭头看看阿婆、又看看王璎，居然直接把裤子一扯，掏出了鸟、冲着王璎就准备撒尿！
　　王璎惊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跑开了。
　　武媛大怒！
　　可还没等武媛出面呢……
　　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上前、并且已经蹲在了熊孩子的面前。
　　以及！！！
　　这人还拿出了一个空矿泉水瓶子，将空口对准了男孩的鸡儿。
　　“哟，这玩意儿……真鸡儿小！”那人还“称赞”了一声。
　　武媛看了那男人一眼。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
　　熊孩子一呆。
　　“怎么？尿不出来吗？”青年很有耐心地说道，“朋友，你还很年轻……这么快就已经患上前列腺了吗？”
　　顿了一顿，他突然垮下了脸，压低了声音对熊孩子说道，“……你要是不尿，信不信我就把你的鸡儿拧断了扯下来？”
　　说着，他的另外一只手上开始玩起了一把瑞士刀。
　　瑞士军刀的零配件和小玩意儿特别多，青年的动作又快，一会儿把折叠刀弄出来、又收回；一会儿把小剪子弄出来、又收回；一会儿还把小钢锯弄出来、再收回……
　　他动作又快，一把不大的折叠刀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样。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越折腾手心里的这把刀、就越显得寒光剑影的！
　　熊孩子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青年手里的空矿泉水瓶子缓缓地流出了浅黄色的液体。
　　青年皱眉，“朋友，你火气真大啊！这样不利于养生的。”
　　说完，他就站起身，端着盛了浅黄色液体的矿泉水瓶子，对准了熊孩子的头顶，慢慢淋了下去……
　　熊孩子张大了嘴。
　　从他头顶淋下去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面颊慢慢往下淌……
　　就连他的嘴里，也多了些奇怪的味道。
　　武媛憋住了笑。
　　王璎躲在武媛身后，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这时，在另外一边，阿婆和熊孩子妈已经对骂上了！
　　阿婆人老气不短，毫不示弱地回骂道，“我骂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关你屁事啊？还是说，你才是那个小畜生的妈？哟，原来你没死啊！”
　　熊孩子妈被武阿婆怼在这儿，却看到那边她的宝贝儿子被人淋了尿，不由得气愤满胸，便冲着亲属团的方向大吼了一声，“咱家宝宝被欺负成这样儿了，你们踏马的都是死的吗？”
　　原本坐在石凳上的人纷纷站起身……
　　以及凉亭的石阶下，也有几个人包围了过来。
　　那熊孩子妈更是率先动了手，狠狠地推向阿婆，嘴里还骂道，“……你这死老太婆的嘴巴那么毒，哼，今天我就来教教你怎么做人！怎么学会说话！”
　　殊不知，武媛一直护在阿婆身边呢！
　　见那熊孩子妈冲着阿婆动手……
　　武媛也没客气，一手将阿婆拉开、一手迎上了熊孩子妈伸过来的手……然后抓住、一扭、再一推搡！
　　只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响！
　　熊孩子妈“啊”的惨叫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哎哟我的手……断啦！”她惨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还被武媛给推了出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凉亭的石柱子那儿！
　　熊孩子的其他的家属都冲了过来……
　　武媛拿出了这些年学到的擒拿功夫，一手一个，把这些人的胳膊全给卸得脱了臼！
　　——这还是小时候，她们在西湾冲的那个家被武二狗打砸抢了以后，她爸爸武向东害怕以后会有人欺负俩女儿，就给她们在县城的少年宫里报了班儿学武术。到了省城以后，家里条件更好了，武向东索性花钱请了个全国散打冠军来教一双女儿学功夫……
　　霎时间，凉亭里鬼哭狼嚎。
　　其他围观、观战的人们齐齐惊呆！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武媛身上。
　　那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突然喊了一声，“……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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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15章 
　　“五元”和“武媛”的发音极其近似, 再加上男青年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十八｜九的样子……
　　一时间, 武媛还真没认出他是谁。
　　——毕竟在学校里, 因她学习成绩好、长成又还过得去, 给她递纸条的男生还不少。而且还都是其他班的男生……所以一时间，武媛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直到——
　　男青年看着王璎, 又迟疑地喊了一声，“……五毛？”
　　之前他喊她“五元”的时候，武媛还真没啥反应；现在他喊出了“五毛”这二字……武媛立时便知, 这个人，应该是之前她们一家在小镇上的汽配厂时认得的。
　　这时, 王璎开了口，“呸，你才五毛呢！我是阿璎啦！五毛今天没来！”
　　顿了一顿，王璎又疑惑地盯着这个男青年，问道, “……你谁啊？”
　　男青年咧着嘴笑, “阿璎？想起来了！你叫王璎？你是王珩的妹妹！我是……沈颢啊！”
　　“沈颢是谁？”王璎一脸的莫名其妙。
　　沈颢涨红了脸，很是尴尬, 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武媛。
　　武媛想了想, 已经回忆起——沈颢不就是当年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 走错楼层吃喜酒的那个小胖子嘛！
　　差不多七八年没见了，真想不到……
　　长大以后的小胖子不胖了，但皮肤还是这么白啊！
　　不过，刚才他整治那个熊孩子的时候还挺有一套的, 怎么现在……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还扭扭捏捏？
　　另外一边，俩个年纪和沈颢差不离儿的男青年看到沈颢吃了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和另外一边的横七竖八的熊孩子家属们所发出的哀嚎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老太太突然同时说道——
　　“阿媛，我们走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这里怪闹腾的！”
　　这其中一个老太太，就是武阿婆了。
　　另一个么，看起来也是个和阿婆年纪差不离儿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发了福，体型有点儿胖，穿着件打极拳才穿的那种特别宽松飘逸的白色旧式对襟衫子，手里还柱着支拐杖。
　　而在白衣老太太的身边，还站着刚才那两个看着沈颢吃瘪、出声大笑的男青年。
　　武阿婆看着那个白衣老太太、白衣老太太也看着武阿婆。
　　这些年家里经济条件好了，武阿婆也保养得挺好。她头上的赖痢早好了，但因为头顶处的头发稀疏，所以她爱戴帽子。这帽子戴上了，还能遮住额头的抬头纹……再加上个性要性还泼辣，平时在家也闲不下来，所以除了老寒腿的毛病一直没好，身体是很棒的。六十多的老太太看起来，就和五十多的人差不离儿。
　　知道阿婆想离开这儿，武媛应了一声，搀扶住了阿婆，准备离开……
　　“哎！你们……打了人就想走？”熊孩子的妈气愤地叫嚷了起来。
　　沈颢问武媛，“你这手功夫……像是擒拿？你把他们……”
　　武媛点头，“他们的手被我卸脱了臼。”
　　沈颢舒了一口气，“那没事儿，你们先走，我断后！”
　　武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她说话呢、还是在跟他的同伴——那白衣老太太和另外两个男青年说话……
　　但是武阿婆一点儿也不想在这儿呆了，“阿媛咱们走，这儿晒死了！好歹挪到那边儿有树荫的底下去！”
　　武媛只得扶好了阿婆，朝着不远处的那片树荫走去。
　　她走了几步，发现王璎没有跟上来，连忙回头喊了一声，“阿璎，快来！先上前头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坐一坐的……阿婆腿脚不好要休息会儿！”
　　阿婆听了，气喘吁吁地骂道，“你腿脚才不好哩！”
　　武媛一笑。
　　王璎跑到了前边儿树荫下，看了看……
　　山上的道观可能是想在这附近修个啥的，不远处有一堆红砖。
　　王璎跑来跑去的，搬了几块砖摞好了，砌到椅子高矮、然后又把其中一个行李包当成坐垫直接放在最面上的红砖上。
　　她一共拾了两个，本来打算让阿婆坐一个，她和二姐坐一个的……
　　可是，阿婆和那个白衣老婆婆却同时走到了树荫下。
　　王璎有些犹豫。
　　武阿婆扭头看了看那个白衣老婆婆，做了个动作，“老姐姐、你坐！”说着，她又吩咐王璎，“阿璎啊，把你那个包也给垫上，请婆婆坐一下咧！”
　　王璎“哎”了一声，飞快地把手里的另外一个行李袋放在了“砖椅”上，又乖巧地说道，“婆婆快点过来坐！”
　　白衣老太太笑着冲阿婆道谢，又对王璎说了声“这女娃娃好乖哟”，这才撑着拐杖、慢慢坐了下来。
　　武媛已经服侍着阿婆在这边这个砖椅上坐了下来，她拿出了一瓶水让阿婆喝，又拿出了一块手绢儿，帮着阿婆摘下了帽子，用帕子擦拭着额头的汗；王璎就蹲在阿婆脚边剥煮花生，阿婆一颗她两颗……
　　白衣老太太看着武媛和王璎，一脸的艳羡，对武阿婆说道：“老妹妹，你可好福气哟！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孙女儿，还这么孝顺！”
　　阿婆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是！对了老姐姐，这么热的天，你上道观干啥去呀？”
　　“还愿！还的还是几十年前许下的愿！”白衣老太太叹道，“……哎，现在想想啊，只怕是当年太年轻，还不晓得报应咧，胡乱许了个愿呢，还灵验了！可我呢，又离开了这个地方……这不就没法子回来还愿嘛！”
　　“也不晓得是不是一直没来还愿的原因，我现在啊……那是百病缠身啊！！！算了算了，以前的事不讲啦！我想着呢，趁我现在还能动吧，赶紧回来还个愿！以后我就没牵挂了哇……”
　　“奶奶别胡说！”穿白色有领的男青年说道。
　　白衣老太太笑了笑。
　　武媛注意到，白衣老太太的嘴边已经起了白沫子？
　　这几天天气热，从山脚一跳往山上走的时候，几乎有一半儿以上的路是没有树荫遮阳的！连武媛这样身强力壮的姑娘都感到热得不行又渴得不行的，这个身体不太好的婆婆……想必就更难受了吧？
　　而陪着白衣老太太身边的这两个男青年，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啥行李的样子……
　　武媛便从自己的书包里又摸出了一瓶饮用水，递给白衣老太太，“婆婆，你喝水。”
　　白衣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接了过来，自嘲似的说道，“谢谢你啊姑娘！哎哟我家的小子们哪，也孝顺……就是男娃子心不够细！”
　　阿婆有些得意，想得瑟显摆一下的，却又拼命地忍住了。
　　她接了一颗王璎剥的煮花生塞进嘴里嚼着吃了……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厉声问王璎，“你洗手没有？”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王璎不在乎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武阿婆嗔骂了一句，又转头问白衣老太太，“老姐姐，你吃不吃煮花生？山脚下买的，很有味！”
　　白衣老太太连忙摆手，“谢谢谢谢！我喝水就行了……花生嘛我吃不得嘞！”
　　“做什么花生吃不得呀？花生有营养的啊，补血！”武阿婆奇怪地问道。
　　白衣老太太叹道，“我怎么不晓得花生补血哟！因为那个……我有肾病嘛，医生不让吃花生啊核桃啊这些干果类的，说嘌呤高！”
　　武阿婆也不懂得嘌呤是什么，但既然人家生了病、要遵医嘱戒口，她当然不好再劝。只是，她突然看到王璎的塑料袋里还有从山下买回来的煮红薯……
　　“老姐姐，那你吃得红薯不？我看这红薯是黄心的，应该好吃呀！”武阿婆又问道。
　　白衣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那红薯是吃得的……”
　　正好阿婆接过了一把王璎递过来的、已经剥过壳的水煮花生米，腾不出手来，便朝着武媛使了个眼色。
　　武媛便拿过了那个塑料袋，将袋口敞开，递给了白衣老太太，“婆婆你拿一个吃！”
　　白衣老太太果然伸手进去拿了一个，又说了声“谢谢”……
　　武媛又让给那两个男青年，两人都摆手说不用。
　　于是，俩老太太一边聊天一边吃起了花生红薯……
　　没过一会儿，白衣老太太突然涨红了脸，瞅了瞅四周，一脸的焦急。
　　“老姐姐，你做什么了？”阿婆见她好像有点儿不大妥当的样子，便问了一句。
　　白衣老太太叹气，“我这不是肾不好嘛，所以……那个……哎，你说这里咋没个厕所呢？”
　　武阿婆恍然大悟！
　　她也左右扭了扭头，然后指向了远处，“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哪个注意你……我看你就上那儿去得了！那里草丛高，我们在这边儿替你看着，不让人往好那边儿去！没事儿的！你快去吧别憋坏了！”
　　白衣老太太“哎”了一声，吃力地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穿白领子短袖的男青年过来想扶她……
　　“我不让你扶！我自个儿过去！”白衣老太太说道。
　　白领子男青年，问道，“奶奶你去那儿做什么？”
　　“你别去，我一个人去……哎，你个傻子，奶奶过去解手，你跟着去干啥！”白衣老太太见男青年执意要搀扶她，只得嗔怪了起来。
　　白领子男青年顿时有些讪讪的。
　　武媛因见白衣老太太的行动实在是太吃力……
　　她追了过去，“婆婆你等一等，我陪你一会儿去吧！”
　　“不用不用！”
　　武媛，“婆婆我也想解手啊……”
　　白衣老太太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了，武媛并没有在这儿解手，只是过去帮了白衣老太太一把，然后又把老太太给搀扶回来了。
　　两位老太太坐在树荫下歇了好一会儿的气……
　　沈颢终于过来了。
　　“那边儿……解决了？”白领子青年问道。
　　沈颢点头，却径直走到了武媛身边，笑问：“嗨！五元，你还记得我吗？”
　　武媛笑道，“你是小胖子！”
　　沈颢面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个男青年震耳欲聋的大笑声。
　　两家人混得熟悉了……
　　武媛一家才知道，白衣老太太姓江，陪着她一块儿来的三个男青年，穿白领子的那个是她孙子，叫麦伦；另外一个呢，是儿媳的娘家侄子，也就是麦伦的表哥，名叫霍嘉远的；再就是霍嘉远的发小沈颢了。
　　他们是从北京过来的。
　　确切说来呢，是麦伦、霍嘉远陪着江婆婆从北京来，然后霍嘉远找上了省城的老同学沈颢，沈颢开车送他们来的。
　　江婆婆也问过武阿婆，上灵虚观干嘛来了。
　　阿婆指着武媛说道，“喏，都为了她……今年考大学咧！下个月就考！就想上来拜一拜，许个愿呐，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沈颢一听，顿时转头看向了武媛，还两眼放光！
　　江婆婆感兴趣地问道，“哦，啥志愿啊？”
　　“政法大学！”阿婆骄傲地说道。
　　江婆婆点头，“好、好！有志气！以后成为一个法律工作者，好呀！”
　　武媛抿嘴一笑。
　　两位老太太聊得兴起，一边爬山一边聊天的，也就不觉得累了。
　　众人一口气爬到了山顶处的灵虚观以后，有个小道士过来接待他们。因为两位老太太已经聊得很高兴了、还都是预订了房间上来住一晚的，就相约着要了相邻的两间房。
　　拿到了房间以后，阿婆说累，喊武媛姐妹给她打了点水，擦洗了一下就把武媛姐妹赶出去逛逛，她好在屋里歇个下午觉……
　　武媛姐妹只好出来了。
　　灵虚观周边的景色还是很好的。
　　但是王璎对大殿门口的抽签箱挺感兴趣的，就邀请武媛一块儿去抽签。
　　武媛下意识就有些不大愿意。
　　她交代了王璎一声，然后就去了大殿门口的台阶池那儿看睡莲和池里养的乌龟。
　　过了一会儿，沈颢跑了过来。
　　“嗨五元，你、你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吗？你在哪个高中啊？”沈颢问道。
　　——他用了个“也”字？
　　所以……
　　武媛道，“我在省实验，你呢？”
　　“我在华师附中，也是今年高考……而且我第一志愿也是政法大学！”沈颢红着脸说道。
　　这时，霍嘉远和麦伦也跟了过来。
　　霍嘉远看看武媛、又看看沈颢，嬉皮笑脸地问道，“嗨，你俩认识啊？”
　　“嗯，小时候一块儿玩过。”沈颢扭扭捏捏地答道。
　　“什么？小时候就已经……玩过了？”霍嘉远别有用心地问道，“好玩儿吗？”
　　沈颢还能不知道死党的言外之意？
　　“去去去！别胡说！”他涨红了脸。
　　武媛却歪着头，看着霍嘉远、陷入了沉思。
　　——这个外表看起来痞痞的、帅帅的男生……他叫霍嘉远？？？
　　犹豫再三，武媛问霍嘉远，“嗨，你有哥哥吗？”
　　霍嘉远愣了一下，“什么？？？我的天！你、你在这儿……也听说过我哥？”
　　武媛心里一动，“你哥……”
　　麦伦笑道，“他哥就是霍嘉扬啊！就是你想打听的那个……大帅哥！”
　　武媛愣住了。
　　不是……
　　其实她只是觉得霍嘉远和霍嘉扬的名字很相似，就差了一个字，所以随口问了下，谁知道……谁知道这霍嘉远还真有个哥哥？他哥哥还……正好就叫做霍嘉扬？
　　那、那……
　　霍嘉远的哥哥霍嘉扬，会是前世那个……送给招娣几万块钱的男人吗？
　　武媛陷入了怔忡。
　　看着她呆住的样子，沈颢也愣住了。
　　霍嘉远拍了拍沈颢的肩膀，露出了一副“节哀顺便”的样子。
　　“少女杀手霍嘉扬……”麦伦叹道，“我表哥还真当得起这个称号。”
　　武媛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霍嘉远，“那你哥他、他……他现在结婚了吗？”
　　——根据前世霍嘉扬的遗书来看，他应该是被他老婆给害惨了的。
　　所以……
　　前世他的老婆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此言一出，沈颢、麦伦和霍嘉远的脸色都挺精彩的。
　　半晌，霍嘉远才说道，“还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武媛奇怪地反问道。
　　霍嘉远看了沈颢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武媛愣愣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我没有什么机会？”
　　沈颢的脸色垮了下来。
　　武媛兀自回不过神来，便又追着霍嘉远问了句，“为什么？”
　　霍嘉远又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因为我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啦！而且他喜欢的也不是你这种！”霍嘉远吼了起来。他心中暗骂——这女的怎么情商这么低啊！是不是他讲得不够直白？怎么还问呢？看不出他压根儿就不想答吗？
　　没想到，武媛又问了一句，“那他喜欢谁啊？哪一种的？”
　　霍嘉远呆了一呆，感受到了严重的无力感……
　　这时，沈颢幽幽地来了句——
　　“他喜欢我这种的。”
　　众人惊呆了。
　　武媛瞪大了眼睛……
　　霍嘉远和麦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爆笑了起来。
　　这时，王璎突然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拉了武媛就走！
　　武媛奇道，“阿璎，怎么了？”
　　王璎“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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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武媛急道, “阿璎？阿璎你怎么了？”
　　王璎跺跺脚、叫嚷道, “刚我不是去抽签嘛！结果抽到个下下签！解签的还说什么‘父母无依、孤苦伶仃’的！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不去抽签了！”
　　武媛经历过重生, 比较看重这个, 连忙问道，“那要不要添点香油钱, 问问师傅怎么化解？”
　　“不要！那个师傅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嘛！”王璎气呼呼地说道。
　　霍嘉远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明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们还信！”
　　王璎心情不好, 就拉着武媛往观外走，“二姐我们走……走！咱们去山上玩去！”
　　沈颢一听, 连忙说道，“对对对！去山上玩玩……一起啊！”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怕不怕有蛇？”霍嘉远问道。
　　沈颢道，“你怕蛇不去就是！我们去！五元，咱们走！”
　　武媛就被妹妹拖着，上了灵虚观的后山。
　　沈颢已经很狗腿地跟了上去……
　　霍嘉远和麦伦对视了一眼, 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不远不近地跟了去。
　　后山草木深，但不远处有个小山丘；爬上山丘以后, 可以远眺一望无垠的壮阔山脉。
　　虽烈日炎炎、亦有山风来袭。
　　那风儿一波接着一波的荡, 撞击在人的身上、似浑身都被柔风轻吻着, 甚是舒暖，使人感到心旷神怡；而这柔柔的风儿轻轻地吻在草木上，那漫山遍野就荡起了一阵阵深绿浅绿的波纹，使人看了赏心悦目。
　　众人纷纷赞起了这美丽致极的景色……
　　就连抽了下下签的王璎也重新展露出笑颜。
　　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 就算先前不大熟悉……玩着玩着，众人就熟悉了。
　　武媛教他们折了树枝去拍打草丛——因为打草才能惊蛇。
　　然后，她找到了山林间生长得极茂盛的一种叫做“三月泡”的浆果，教众人小心地避开藤枝上的刺、再摘下最成熟的部分吃掉……
　　武媛还找到了几株草药和好看的野生花草，当即连根带土地刨了，准备拿下山带回家去。
　　沈颢全程都像个傻子一样黏着武媛，也央着她给刨了几株，说要带回家去。
　　一众人在山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太阳渐渐挪向了西边儿……
　　武媛怕阿婆担心，便招呼着众人下了山
　　到了山下，果然……阿婆和江婆婆已经站在道观门口等着了。
　　“我说，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阿婆只来得及问了半句，就看到了武媛手里拎着的几株带着泥土的草药，便又问，“哟，这些是啥？”
　　武媛将草药提得高高的，方便阿婆看。
　　阿婆仔细看了看，惊喜道，“……这是独活草？还有防风草！”
　　武媛笑道，“是呢，以前咱们在乡下的时候很常见，搬来省城了就再也见不着了……把这几株带回家去，种在花盆里！”
　　“好，这个好！”阿婆喜道。
　　江婆婆插嘴，“这是啥呀？都是小白花……”
　　“这些都是中药！”阿婆解释道，“……种在盆子里，夏天开出白色的小花，好看、还香！到时候把它的茎、叶子收了，再晒干，给泡在高度酒里，密封起来，过几个月等药效出来了，就用那个药酒来擦膝关节，舒服咧！”
　　江婆婆恍然大悟，“还是你们有生活经验啊！”
　　阿婆笑道，“都是山上野生的，也不稀罕……你要是喜欢，让我们家的姑娘明天也给你刨几株带回去种着？”
　　江婆婆摇头，“哎哟那就太远啦！等到我拿回北京啊，怕是都变成了干草喽！”
　　阿婆也没多劝，只是转头对武媛说道，“阿媛把东西拿进我们屋放好咧，然后你俩去把手洗干净了，我和你江婆婆先去后面占位子吃斋菜，你们也快点来！”
　　武媛匆匆应了一声，回屋收拾带泥的草药去了。
　　收拾好了以后，武媛这才带着王璎出了门，急急忙忙地赶到道观后头……
　　好像这两天是某位神灵的诞辰吧，所以上山来烧香、在道观里吃住的香客还是很多的。
　　道观后头的空地里摆了四五桌，还都坐满了。
　　武阿婆和江婆婆，并沈颢、麦伦与霍嘉远都已经在其中的一张桌子那儿就了座。武媛和王璎一过去……王璎先抢了个挨着阿婆的位置坐下，于是，武媛就和沈颢坐了临座儿。
　　沈颢悄悄儿看了武媛一眼，突然满面通红！
　　武媛并不是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
　　但是……
　　武媛在学校里收情书的频率，大约是一周两三封这样儿的。
　　所以她是见多不怪，而且挺坦然的。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
　　小道士过来清点人数，然后跑去说人已经到齐了。接下来，几个道士就开始布菜了。
　　这道观里安排香客们吃斋菜呢，是分食制的。
　　先有两个道士推了个手推车过来，给每人发了个大碗，然后呢，他们又用手推车、推车上摆了两个装满了米饭的大木桶过来，又给每一个人的碗里添上两大勺米饭……
　　再然后呢，他们又推着摆了几个装满了菜的不锈钢盆子的手推车过来，把斋菜一一分给香客们。
　　等到每一个人的面前都已经放好了一碗饭菜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道长就出现了。
　　他哑着嗓子跟大伙儿说了几句话，先告诫大家天黑以后不要离开道观，尤其不要在天黑时分上后山、以免出现意外什么的……然后就请大家好好用餐，跟着他就离开了。
　　武媛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大碗饭。
　　——米饭好多啊！斋菜的份量也够足！有红椒炒黑木耳绿皮丝瓜、小葱煎豆腐、醋溜土豆丝和清炒菠菜。
　　现在的武媛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又长期处于做重农活时期，总是吃不饱的小姑娘了。
　　所以她盯着这一大碗饭看了又看……
　　这么多啊，怕是吃不完哟！
　　但是……
　　慢慢吃吧！她还真有点儿饿了。
　　嗯，红椒炒黑木耳和铁皮丝瓜？味道真不错！小葱煎豆腐超级好吃！醋溜土豆丝有点儿辣，但是好开胃啊！哎，菠菜也好吃！
　　武媛慢慢地吃、认真地吃……浑然不觉身边的沈颢已经看她看呆了。
　　——沈颢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小时候的那点儿事，其实他也早就已经忘记了。
　　中午上山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差点儿掉了魂！
　　其实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主要是因为阿婆的样子没变，以及武媛独特的发声方式还是那么的特别（她讲话的时候鼻音比较重）……所以沈颢才知道，原来当年丑小鸭已经长成了白天鹅！
　　——可她到底是怎么长的呢，怎么……这么好看！
　　眉毛淡淡的，却笔直，尾梢略微有些上挑，一双大眼睛看似古井无波、实则睫毛翘楚、眼眸灿若星子！她的鼻子秀气又高挺，嘴唇的弧度也是刚刚好……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肤！
　　一整张脸儿净白如瓷，面颊处还透出了微微的粉红！
　　沈颢看着正在大块朵颐的武媛，一颗心儿顿时飞到了九宵云外！
　　突然——
　　有人用胳膊肘儿戳了戳他，又低笑道，“秀色可餐，哈？”
　　沈颢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霍嘉远，迷惘地问道，“什么？”
　　“你！什么什么啊！”霍嘉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人都走了你还发呆！”
　　沈颢一听，连忙转过头去，果见武家祖孙三人都不见了！连着江婆婆也不见了！
　　“她们人呢？”沈颢连忙问道。
　　霍嘉远没好声气地说道，“整一顿饭，别人都能好好吃饭！就你……像头恶狼一样，盯着人家姑娘两眼直放绿光！我告诉你……你喜欢的那二姑娘啊，也不知道她是真二呢、还是故意装的！被你这么盯着看，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把饭菜全给吃光……”
　　“她还真能吃啊！看不出看不出！这么瘦的女孩居然能吃完这么大的一碗饭！我都吃不完！”霍嘉远叹道，“……哎，你说，她饭量那么大怎么不胖呢？还是说，她装的？”
　　听到这儿，沈颢连忙又转头看了看桌子旁……
　　嘿！一个锃亮的、被人吃得连一粒米饭都不剩的大碗！
　　要不是碗壁上还挂着些菜汁和油水……
　　它根本就像个干净的碗好吧！
　　啧啧，这人长得漂亮吧，怎么连吃过饭的碗也这么好看！而且还是独一无二呢？
　　沈颢忍不住拿过了武媛用过的碗，把玩了起来。
　　霍嘉远又道，“我跟你说，你得当心一点儿！刚吃饭的时候，你就一口饭没吃啊，尽顾着两眼放光看着二姑娘了……二姑娘好像没啥感觉，但她婆婆很气你的，你当心小命吧！”
　　“对了，你到底看上二姑娘啥了？我跟你说，依我情场老手的经验啊，这二姑娘对你不感兴趣，何况还有我堂哥那个人中龙凤给比着！唉，这根本就是个只会看脸的肤浅少女啊，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啥了？”
　　沈颢似乎对霍嘉远的话，恍若不觉。
　　他把武媛吃完饭的光碗给拿了过来，仔细研究了一下，还凑近看了看，然后啧啧叹道，“这人长得漂亮啊，吃饭也……啧啧，看看，五元吃过的碗也这么好看！”
　　霍嘉远惊呼，“卧槽你变态啊！你、你不会是想舔她的碗……”
　　沈颢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但听了霍嘉远的话，他想了想，快速地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他，他还就真的……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碗沿！
　　霍嘉远捂住了自己的眼。
　　“卧槽你好恶心！”说着，他又睁开了眼，问道：“唉，你女神是啥味儿的？”
　　沈颢想了想，答道：“菠菜味儿的。”
　　“二货！”霍嘉远骂道，“……俩二货！”
　　沈颢想了想，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全部都扒拉到了武媛用过的那个空碗里，然后开始了扒饭。
　　霍嘉远又骂，“疯子！神经病！死变态！！！”
　　沈颢懒得理他，扒饭扒菜吃得香喷喷！
　　霍嘉远忍不住了，又问：“哎，你到底看上她啥？”
　　“就好看呗！”沈颢老实答道：“她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最好看的姑娘！”说着，他面上还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霍嘉远有些无奈，“是，她是长得挺好看的……可你也别忘了，她喜欢的人可是我堂哥！”
　　“那又怎么样？”沈颢道，“追你哥的人那么多，她算啥！她啊……跟我配才是刚刚好！”说到这儿，他又得意了起来，“等着瞧，我会追到她的！”
　　说着，沈颢又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了霍嘉远，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说！我跟她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咋就劝分涅？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我跟你讲啊朋友妻不能戏！”
　　霍嘉远瞪大了眼睛。
　　“神经病！”他骂了一声，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在这个时候，后院基本已经没啥人了，沈颢觉得狠了，一口气扒完了饭，然后拿着空碗去找小道士，“小师傅，我太喜欢这个碗了……二十块卖吗？”
　　小道士愣了一下，答道：“施主，这碗就在山下买的，三角钱一个。你买十个以上还可以拿批发价，三十个以上批发价打八折，这二十块钱你能买一百个碗……”
　　“我就要这一个！”沈颢从口袋里摸出了二十块钱，塞在小道士的怀里，然后吹着口哨走了。
　　小道士看看手里的二十块钱，又看看沈颢的背影，喃喃念道，“好大一朵桃花啊……”
　　那一边，沈颢拿着空碗，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武媛的房间门口，然后拍了拍门，喊道，“嗨五元！开开门！”
　　没过一会儿，门开了，王璎从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儿，警惕地问道，“你干嘛？”
　　“叫你姐姐出来一下！”沈颢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璎盯着沈颢看了半天……
　　武媛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璎？快点过来……你跟谁讲话呢？”
　　王璎不高兴地看着沈颢，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然后回头应道，“哎！我就来！”说着，她就要关上门……
　　不过，在王璎马上就要合上门之前，她又冲着沈颢说了句，“我姐姐可没空理你，哼！”
　　“砰！”门被关上了。
　　沈颢有些面红，又有些悻悻的……
　　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期待这门还能再打开。
　　嗯，最好是武媛过来开的门。
　　但是……
　　沈颢一直站到脚发麻，可这扇门还是纹丝不动哪！
　　他只好失望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捧着空碗往回走……
　　走了两步，沈颢又突然转过身，冲着武媛的房门握紧了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轻声说道，“政法大学是吧？美人儿小五元，那咱们就在……政法大学见喽！嘿嘿！”
　　他抱着大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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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大早, 武媛避开了阿婆和王璎, 去了大殿。
　　她想去找昨天给王璎解签的那位老师傅。
　　可是, 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武媛拦住了一个小道士, 想请他帮忙来着……
　　可小道士听完了她的话以后，却惊诧地说道, “我们这里没有解签师傅啊！想解签、自己去那里看看就成……”说着，小道士指了指一面石墙。
　　武媛转头一看，那竟是一整面石墙, 石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小道士着急给香客们准备早饭，匆匆地跑了。
　　武媛走到了解签墙那儿, 看到了满墙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签文、以及签头上的代码什么的。她仔细地找了一番……嗯，所有的下下签里，好像都没有昨天王璎所说的那样儿的？
　　道观里响起了咣咣敲钟的声音。
　　那是在提醒香客们，早饭已经备好，请各位移步到后院, 可以用早饭了。
　　武媛叹气。
　　她只好跑到了大殿门口的功德箱那儿, 将身上所有的钱掏了出来……
　　一共有三百二十多元。
　　她将所有的纸钞全部投入了功德箱，转身去了后院。
　　沈颢已经给她占好了座位。
　　是的, 为了能“顺利”地让武媛坐在他身边…
　　他一大早就来这儿占位置了。
　　沈颢费了点小心机。
　　他花了点儿小钱打点小道士, 让给倒了杯绞股蓝泡水和一杯红枣甘草菊花水儿……这么一来, 他就把江婆婆和武阿婆的座位给定了下来。
　　——因为江婆婆有肾病，医生说过喝点儿绞股蓝泡水挺好；武阿婆看起来身体康健，红枣甘草菊花水肯定适合她。而且沈颢只要了两杯……这么一来，同行的年轻人们肯定不好意思拿。所以, 这两杯水儿一放，不就是把两位老人家的座位给定了下来？
　　后来霍嘉远和麦伦来陪着江婆婆来的时候，看到桌上只有两杯水儿，而且其中一杯是绞股蓝？江婆婆直接就坐在了那杯放着绞股蓝水儿这儿；霍嘉远和麦伦还能不知道沈颢的心思？他们只好按着沈颢的意思，坐到了江婆婆的下首。
　　等到王璎扶着武阿婆来时……
　　武阿婆和江婆婆正是玩得好的时候，江婆婆直接就朝着武阿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么一来，王璎和武媛的座位就只剩下了相连着的两个：一个靠近武阿婆、一个挨着沈颢。
　　王璎能不知道沈颢的心思嘛！
　　可王璎也知道……二姐是全家人的希望、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所以全家人都呵护着她，不想在她高考前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
　　王璎怒视着沈颢，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昨晚上不已经让他走远点了嘛，怎么今天还这么不知趣呢？
　　沈颢当然也看出了王璎的意思。
　　但他如果是个懂得“知难而退”的人的话，那他就不是沈颢了。
　　沈颢朝着王璎热情地打招呼，又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示意王璎坐在他身边，“嗨小妹妹！来、来坐这儿……昨晚睡得好吗？你姐姐呢？”
　　——其实王璎是很想坐到沈颢身边去的。
　　这么一来，沈颢就没办法接近她姐了。
　　可是、可是……
　　王璎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沈颢又过于热情。
　　呃，她实在没那个脸！
　　最后，王璎气呼呼、又面红红地坐到了武阿婆的身边。
　　沈颢心里一乐。
　　——五元小美人只能坐在他身边啦！
　　正好这时，武媛急匆匆地从前殿跑了过来。
　　只是，后院里摆了五六桌，而且人多嘈杂，一时之间她也没看到阿婆她们在哪儿，便站在后院门口眯着眼找……
　　沈颢眼尖地发现，急忙站起身朝她招手，“嗨！五元！阿婆在这儿哪！”
　　武媛看到了他，挤了过来。
　　这时候，大家已经全部入座，也就沈颢身边还空着个位置。
　　武媛自然而然地过去、坐定。
　　沈颢心愿得偿，看着武媛的秀气的侧脸……他心花怒放。
　　王璎越过自家姐姐，看到沈颢笑成了傻子样儿，气不过的“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凳子往姐姐的方向挪了挪……
　　武媛不明就理，还以为是因为……道观里后院是夯土地，可能是地不平、所以凳子会翘起来还是怎么的，所以阿璎坐得不舒服、才往她这边挪？
　　于是，武媛也微微起身，跟着搬动了一下凳子，往沈颢那边挪了挪。
　　王璎一滞。
　　她再次越过了自家姐姐，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下了！
　　王璎气苦，又“哼”了一声。
　　武媛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王璎拉着武媛吧啦吧啦地说起了话……
　　——哼！想跟我抢二姐，呸！我今天就不给你任何和二姐说话的机会，绝不！
　　其实道观并不禁荤腥，但正好赶上这几天是某位神灵的诞辰，道观里才给安排了斋菜。
　　今天的早饭，是道士们自己磨的豆浆、被蒸得胖软蓬松的大馒头、熬烂了的白粥，并一盘子炒腌菜、辣椒酱什么的，另外就是一人一个的煮鸡蛋。
　　昨天的晚饭虽然份量多、但因为都是斋菜，也没啥油水……
　　捱了一晚上，武媛早饿了。
　　大馒头吃完了、煮鸡蛋吃完了、一大碗的白粥吃完了，最后还在喝豆浆。
　　王璎一直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话……
　　所以沈颢一直没机会插嘴。
　　但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聚精会神地听着王璎和武媛的对话，仔细地收集着关于武媛的一切消息……
　　而在他的左手边，霍嘉远和麦伦也在嘀嘀咕咕——
　　“大胃女神的饭量还真不是盖的，你说她吃那么多、怎么就不胖呢？”
　　“可能在吃减肥药？”
　　“也有可能是为了引起耗子的注意……耗子的条件这么好，倒追他的女的也不少！”
　　“咦，也有可能哦！”
　　沈颢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瞪了他俩一眼，压低声音轻声骂：“关你俩屁事啊！我女神饭量大点儿怎么啦？又没吃你们家的大米！”
　　霍嘉远一愣，讪讪地应嘴道：“她想吃、我还不让她吃呢！”
　　“呸！谁稀罕你的！”沈颢傲然道，“我家的女神我自己养！能吃的女孩儿多好啊！大方不做作！吃饭香香、身体倍儿棒！”
　　霍嘉远：“神经病！”
　　麦伦：“……颜狗！”
　　吃完了早饭，江婆婆和武阿婆去前院听老道长讲经去了。
　　武媛找小道士借了背篓、锄头和柴刀，和王璎一块儿又上了后山。
　　她想去挖些植物回来。
　　沈颢当然是屁颠屁颠地跟着……
　　霍嘉远和麦伦觉得道观里太无聊，也只好跟着。
　　这一回，因为武媛是一门心思地想挖点儿好草药和少见的植物，那是专门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
　　王璎是无所谓，反正天塌下来也有二姐给顶着！
　　但三个男孩子就有些叫苦不迭了。
　　沈颢还好，毕竟他是自愿来的……而霍嘉远和麦伦跟着钻灌木丛、徒手攀断崖什么的，还遇上了三次蛇、看到一种穿山甲不像穿山甲蜥蜴不像蜥蜴的玩意儿……真是被吓得差点儿失禁了！
　　最终，在霍嘉远和麦伦问到第N次“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的时候……
　　武媛朝着前方指了指，笑眯眯地说道，“已经到了啊！”
　　大男孩们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道观还真在前边儿不远处！
　　只不过，他们应该是围着道观绕了一个圈儿。从东边儿上的山、绕到了西边儿回来的。
　　“五元，你来过这儿很多次吗？”麦伦好奇地问道。
　　——刚才她带他们走的那条路，很明显就是条野路。荆棘密布、灌木丛生的。一看就是……应该没人走过的。
　　武媛却道，“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来。”
　　“那你是怎么认识路的？”麦伦震惊了，看看东边儿的后山、又往后看了看他们走过的路。
　　武媛奇道，“不就是从东到西绕了一圈？”
　　沈颢抓住机会、拍起了彩虹屁，“这方向感也是没谁了！简直就是天生的向导啊！将来咱们入藏去攀登珠穆朗玛峰去！五元，你敢爬雪峰山么？”
　　武媛愣了一下。
　　她倒是没有这样的打算。
　　但是……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好啊！”她随口答道。
　　沈颢大喜，“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为什么啊？
　　武媛没理他，背着装满了“胜利品”的背篓、拎着小锄头和柴刀下了山。
　　回到道观里，她把采回来的像野草一般的东西都晾在了院子里。
　　正好武阿婆和江婆婆听完了讲经、手拉手地回来了。
　　看到武媛正蹲在院子里分拣着挖回来的植物，武阿婆凑过去看了一眼，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喜道，“哎哟这些好哇！苁蓉、半边莲、金线草……”
　　说着，武阿婆拉住了江婆婆的手，说道，“这几样，你都带回去，特别是那个肉苁蓉……治疗肾病是很好的！以前这种草药很值钱，所以我们乡下人特别喜欢上山去找，只要找到一株，卖给中药贩子就能换上钱，够一大家子吃上两天饱饭哟！所以你也采我也采的，后来这种草药都快绝种了……”
　　江婆婆听了，惊喜道，“这个就是肉苁蓉？也是医生告诉我说，这种药很好，就是太难找了……他本来给我配了好几剂药的，就因为配不齐这肉苁蓉，只好换别的方子用。”
　　“但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体质不行呢、还是说……真因为还欠这一趟还愿呢，一直都没能好……嗨！算了那些都不说了！对了阿媛哪，你这是上哪儿去找的？”江婆婆问道。
　　武媛一笑，“就这后山上。一共找到了六株，我给留了一株，其他的都采回来了。”
　　直到这时，男孩子们才知道，原来武媛非要在后山上转悠了这么几小时，是为了寻找对肾病有好处的草药！
　　武阿婆拉着江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草药要怎么种植；武媛则蹲在一旁，指挥着王璎和沈颢去找湿泥、水和大叶片、干草什么的……最后，她将这些草药的根部都包上了湿泥，又用大叶片把湿泥包好、再用干草搓成绳子把叶片扎紧……
　　忙完了以后，武媛又交代江婆婆——
　　“好了江婆婆，你就带着这些草药回去。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就是不管它，它至少也能活上大半个月的……等到了家、你让人把这叶子拆了，直接连根带土的放进花盆里，再多掺点你们那儿的土，浇点儿水放在花园里或者阳台上，三五天它们就能缓过来……”
　　“要是药方子着急等着这肉苁蓉用，好歹也留下一株当种。不过，你可得问问行家、这玩意儿是怎么种植的。我只知道它的习性有点儿像仙人掌，喜阳光不爱多浇水……”
　　江婆婆一脸的感激，“谢谢”说了一箩筐。
　　因武阿婆跟阿娇约好了，今天中午时分会在山脚下等，所以就催着武媛姐妹去把行李收拾了、又把房间给退了；但是呢，江婆婆又约了下午请主持道长解经……她得等到下午才走。
　　于是，这对刚认识不久、却十分投缘的老姐妹却很是依依不舍，江婆婆甚至还哭了……
　　这一边，沈颢抓紧时间把王璎喊到了一边儿，打听她哥王珩的联系方式。一听说王珩和武媛居然都在省实验中学……沈颢再一次笑成了傻子！
　　那一边儿，武阿婆和江婆婆也互留了联系方式，武阿婆还答应江婆婆，将来如果去北京旅游的话、一定会和她联系云云……
　　在道观用完午饭以后，武家三人告别了江婆婆一众，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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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武媛和王璎扶着阿婆下了山。
　　果然, 阿娇已经在停车场那儿等着了。
　　但是呢, 阿娇却把她们仨给拉到了省城城郊的一个农村里。
　　——华欣集团省城门店的负责人赵大姐家就在这儿。
　　她家婆婆做七十大寿, 家里杀了一头猪、办了宴席请村里人吃酒。
　　因为赵大姐和阿娇的关系好, 所以……武家其他的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也包括王三叔夫妻俩、武娴宋霞她们，甚至连狗子也来了。
　　武媛知道, 家里人肯定瞒着她啥……
　　但她并没有吱声。
　　可是，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跑过来跟她说“在山上这两顿没能吃上肉吧咱们今晚上吃顿好的”之类的……
　　武媛皱起了眉头。
　　也不能说这说法有啥不对。
　　但问题就是……
　　每个人的说辞都一样，难免有种事先已经对好了口供的嫌疑。
　　武媛依旧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
　　她就笑嘻嘻地该吃吃、该喝喝……
　　一大家子在赵大姐家里吃喝玩乐的, 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
　　这个点儿才回去，到家不得十点多了？
　　武向东和阿娇、并王三叔把各自的汽车开出了波音747即将起飞的冲刺架势……
　　然而让武媛没有想到的是, 她爸爸居然把她和武姿、王珩三个给直接拉到了省实验中学的宿舍门口！
　　“还好还好！”武向东一脸庆幸地说道，“……还有五分钟就关宿舍大门了！哎，你们仨，快快快！”
　　“爸爸！”武媛喊了他一声，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你们神神秘秘地到底在搞什么！”
　　武向东愣了一下, 眼神闪烁。
　　“没什么啊！反正你这个点儿回家去也是睡一觉，明天还要赶早。倒不如直接回学校宿舍, 明天早上还能多睡一小时！快下车吧……好好学习、听老师话啊！”武向东一脸无辜地说道。
　　武媛叹气, “你们到底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武向东顾左右而言其他, “……你们仨的行李，明天一早我送到门卫室，你们中午记得过去拿哈！”
　　“爸爸！”武媛不高兴了。
　　她直接当着武姿和王珩的面，大声说道, “别人都瞒着我、我也不说啥了，可你不该瞒着我！爸爸，咱俩相互成就了自己……如果没有我这个女儿、你怎么可能当爹？而我……如果没有你，我……我就没爹了！”
　　武向东沉默了。
　　王珩和武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两人低下了头，都恨不得自己是只小鹌鹑。
　　“爸爸？”武媛又追问了一句。
　　武向东终于开了口。
　　他艰难地说道，“最近……你学习任务重，给你买的……安神补脑液你、你要记得……睡觉前喝一支，争取用最好的状态……迎接高考……”
　　“砰！”
　　武媛下了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爸爸？”武姿小小声喊了他一声。
　　武向东深呼吸——
　　“……嘴巴紧一点，别让你姐姐知道了，也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武姿叹气，“知道了。”
　　她下车朝着武媛追了过去，“姐——等等我！”
　　王珩也下了车，慢悠悠地过去了。
　　武向东摇开了车窗，摸出了一包香烟，点烟、一连抽了三根烟，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香烟，启动车子，开走了。
　　武媛板着脸儿回到了宿舍，然后开始洗头洗澡什么的……
　　武姿畏手畏脚的，洗完澡以后就上了床，不但用被子把自己给裹成了一只大虫子，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天晚上……老实讲，武媛是真被气着了，半夜都睡不着觉。但迷迷糊糊的，她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上课，班主任就苦口婆心、连敲带打、威逼利诱地告诉班上的同学们，距离高考只剩下三周不到的时间了……
　　接下来，当然就是一轮又一轮的模拟考和刷题。
　　武媛再也没有精力去计较什么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
　　结果这次武媛和武姿、并王珩一起，三人连家都没能回成，直接被武向东带到了省城附近的一个风景区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星期天的晚上，武向东又把她们仨给送回了学校……
　　距离高考还有两周的时间……
　　班主任抓紧最后的时间，连同各科老师再次炮轰起了尖子班。
　　最夸张的一次是——晚上十点半的时候英语老师发了卷子让做一次、做完对答案、再讲解……一直到凌晨一点半才弄完，但数学老师之前布置的卷子还没来得及做……
　　于是同学们一直刷题刷到了凌晨两三点，最后大家连宿舍都没回，直接趴在教室的桌上对付了几小时；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被班主任摇醒，揉揉眼睛再继续做卷子……
　　连轴转了一星期以后，距离高考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
　　但是这一次，学校压根儿不放人了！校长要求尖子班的学生在周末必须补课、并且进行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与此同时，学校也通知了家长，想见孩子，可以在午休时间去饭堂……
　　一个学生能有俩家长进来探视。
　　武媛姐妹拥有四位家长探视的份额……
　　于是，阿婆、武向东、阿娇和王璎带着饭菜、水果、安神补脑液什么的赶了过来。
　　武媛姐妹俩被学校给折腾得……两人瘦了一大圈，还面黄肌瘦、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大约除了黑眼圈特别出众之外，真没啥看头了。
　　阿婆一见两个水灵灵的孙女儿成了这样，当时就哭了，“这大学到底是个啥呀为啥那么难考，看看我们家的姑娘哟……这都没法儿看了！”
　　阿娇吃力地将一个涨鼓鼓、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到了桌上，把里头的东西一样儿一样儿的拿出来，又交代武媛姐妹道：“……瞧你俩都瘦成啥样儿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越过越小了呢？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以后你们去了北京可怎么办哟！”
　　“唉，这是最后一星期了，再坚持一下吧！可不能因为太忙就不吃了哈！你们脑力消耗太大，一顿不吃都顶不住！我问了人了，人说高考生要多吃高蛋白东西……”
　　“喏，这是奶粉，每天早晚必须每人喝一杯！等你俩考完了以后、我要检查奶粉袋子的哈，你俩少喝一杯我都能知道！还有，要是饭堂有鸡蛋或者炒蛋煎蛋什么的，一定要点！多吃富含蛋白质的食物……知道吗？”
　　“这是安神补脑液，每晚睡觉前、你俩各喝一支！这是巧克力，要是夜里做题做到太晚肚子饿，就用这个顶顶饿！这一包桔子和苹果呢，你俩要吃，每天必须要保证维生素C的摄入、我有给你俩带了多的，也分点儿给舍友哈……”
　　阿娇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她把布袋里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拿出来、展示给武媛姐妹看、又千交代万交代了以后……又一个一个地往布袋里塞。
　　结果呢，也不知道来的时候是怎么塞进去的。现在拿出来又想再塞进去……最后还剩下一袋桔子再也塞不进去了！
　　阿娇急得满头大汗！
　　阿婆在一旁看不过眼，就帮着阿娇一起塞。
　　武姿向妈妈要求买新的钢笔……
　　武向东就接过了阿娇的活计，和阿婆一块儿塞布袋……
　　这时，王璎把武媛拉到了一边儿，将两样东西交给了她。
　　武媛一看……
　　一个被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纸符、一个漂亮的白色漆面的金属笔盒？
　　“二姐，上回咱们不是上灵虚观去了么？这是我求回来的符……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啦！但还是希望你考试能够顺顺利利的！嗯，也不知道你上考场的时候能不能带着这个符一起，如果不能，就挂在你宿舍里的帐子上吧！”王璎说道。
　　武媛心里暖暖的，抿嘴一笑，“好啊！”
　　这时，王璎看了看那一边……
　　——阿婆和武向东正在拼命地塞那袋东西，阿娇把武姿拉到一边儿去说话去了？
　　趁着没人注意这一边，王璎这才又轻又快地对武媛说道，“对了二姐，我知道家里为什么……最近总是怪怪的了！原来接娣和富贵从老家过来了……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听到阿婆在骂、大舅妈在劝，不过她俩也就说了几句……我才这么猜到的。”
　　武媛一怔。
　　“阿婆她们说什么了？”她轻声问道。
　　王璎正要开口说话……
　　“阿璎！我们准备走了！”阿娇在一旁叫嚷了一声。
　　武媛与王璎齐齐转头……
　　尖子班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已经在饭堂门口，开始劝离家长们了。
　　“……阿婆和大舅妈也没说啥，就是骂接娣很蠢的意思。啊！二姐，我给阿姿姐也准备了平安符和笔盒，我过去跟她说说话哈！”
　　王璎匆匆抛下了这句话，跑到了武姿那儿，将另外一个护身符和笔盒送给了武姿。
　　跟着，阿婆、武向东、阿娇和王璎就冲着武媛招了招手……排在家长们撤退的队伍里，慢慢朝着外头走去。
　　阿婆突然转过头，冲着武媛喊了一嗓子——
　　“阿媛！阿姿你俩加油啊！等考完了阿婆给你们焖红烧肉！”
　　此言一出，食堂里的家长们、学生们和老师们都笑了。
　　武媛也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看到了……排在队伍中的爸爸？
　　武向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他形容憔悴、又胡子拉渣的……可能是看到她看向了他，他先是咧嘴一笑，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武媛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武向东长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第119章 
　　家长们离开了以后, 武媛姐妹把家里人捎来的东西拎回到宿舍, 然后分了些桔子给舍友, 两人则各洗了一个苹果, 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出了宿舍、下了楼，又手挽着手儿的朝着教学校走去。
　　今天是周末。
　　省实验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是分开的
　　今天是星期天, 除了高三文理尖子班这两个班还在留守之外，连同一届的王珩都不用来学校……
　　所以学校里其实是很清静的。
　　但是，学校门口却热闹得紧。
　　——有人在哭闹。
　　而且还是个女人, 她好像还在尖叫？
　　武媛站住了，扭过头看向那边。
　　武姿也听到了。
　　但她也没想太多, 只是朝着校门口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就说道，“姐，这人的声音……”
　　“嗯，是招娣。”武媛平静地说道。
　　武姿先是一愣, 继而勃然变色！
　　她一把抓住了武媛的手, 急急地说道，“……姐！姐！咱们快去教室！马上就要迟到了！”
　　可是……
　　她没能拉得动姐姐。
　　“接娣为什么要来找我？”武媛问道。
　　武姿张大了嘴。
　　“……家里人一直瞒了我一个多月, 是因为接娣吗？”武媛又问。
　　武姿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我不知道！”
　　“阿姿！我允许你向我隐瞒事实真相、因为你有你的判断, 我也相信你的判断……你是为了我好，才向我隐瞒事实的。但是，我绝不能容忍你欺骗我！”武媛正色说道。
　　武姿脸色一白。
　　“说……她们瞒了我一个多月，是因为接娣吗？”武媛将了妹妹一军。
　　武姿咬住了下唇, 急得快哭了！
　　“姐！你不要逼我……”
　　武媛深呼吸，“你不想说、我也不怪你！我自己过去问问接娣不就得了？”
　　“不要！”武姿尖叫了一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姐姐的腰身，“姐！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别理那个疯子！你听我的、我求你了……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咱别理她那种神经病！等考完了再跟她算帐……好不好？”
　　武媛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妹妹的手指。
　　“阿姿，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赶紧去老班那儿，借个电话打回去，告诉她们……接娣找到了我们学校来……”她淡淡地说道。
　　武姿急得哭了起来，“姐！姐……”
　　武媛头也不回地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武姿倒是很想冲上前去、把姐姐给拖回来的……
　　因为武姿的身手还算是不错。
　　可她和姐姐一块儿在全国散打冠军洪师傅的手底下学功夫……要真过起招来，她还打不过姐姐呢！
　　最后，武姿跺了跺脚，飞快地朝着班主任的办公室跑去。
　　武媛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呢……
　　她听到接娣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武媛！武媛！高三一班的武媛！你出来！出来啊……给我滚出来！你个缩头乌龟！你个白痴！你个傻叉啊……”
　　大约是学校的门卫大爷让她别喊了，所以接娣又大骂道——
　　“滚！滚开！关你屁事啊谁让你不给我开门进去找她！我告诉你！我知道她在这里、就在里面！今天我要是等不到她的话我就死在这儿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就问你、你能不能为我的死……负责？你要是能、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武媛将步伐迈得大了些。
　　两步三步……
　　她就走到了学校门口。
　　接娣和富贵正站在铁门外……接娣扒拉着铁门，凶神恶煞地看着门卫爷爷；富贵则已经攀爬到了铁门上，大有“你不给我开门我就自己翻过来”的意昧。
　　骑在铁门上的富贵率先看到了武媛。
　　“三姐，她来了……”富贵小小声说道，然后笨手笨脚地从铁门上下来了。
　　接娣也终于停止了对门卫爷爷的人身威胁。
　　她两眼冒着毒光，恨恨地盯着武媛，嘴边泄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容。
　　武媛站定，冲着……已经被接娣气得快要心脏病发作的门卫爷爷说道，“劳驾，请您马上报警——报完警以后再通知学校保卫科。”
　　门卫爷爷白着一张脸儿，冲着武媛点点头，然后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墙，慢慢挪进了门卫室……
　　接娣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想让外人报警、然后把你的亲妹妹抓去坐牢啊？你就不怕……以后有人说你……爹也是个罪犯、妹妹也是个罪犯？”
　　“我不是罪犯就行。”武媛微笑着说道。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接娣对她意见很大。
　　这就是武媛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把接娣接过来一起生活的最大阻力。
　　她是有钱。
　　连宋霞这样的外人、她都帮了……还缺帮扶亲妹妹的钱？
　　但她不能让一个不懂得感恩、也看不清自己是谁的人留在身边。
　　——明知接娣是个白眼狼、还要养着好玩吗？
　　而接娣的性格……还真是一言难尽。
　　尤其是，有武姿、武娴和宋霞比着在，她就更恨武媛了。
　　她恨武媛为什么要对毫无血缘关系的武姿那么好、却唯独对她这个亲妹不好；她恨武媛为什么连宋霞这样的外人都会管、却不管她这个亲妹妹；她还恨武媛，明明她比大姐小、武媛理应更照顾她，但为什么武媛不是把她接出去、而是把大姐接了出去；她更恨武媛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接出去、让她也好好享享福当当大小姐被人宠着……
　　武媛也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在接娣上小学的那几年，武媛让她好好学习，只要考试能得双百分，她就许诺带她走。
　　但事实呢？
　　接娣的语文数学、压根儿就没有一次及格过！
　　后来武媛又降低了标准——只要会使用字典、并且能把四大名着看完，她就把接娣接出去。
　　但事实呢？
　　直到现在……接娣也没能看完一本书！她甚至连四大名着的作者是谁、写的都些什么内容也不知道！
　　相反，接娣还特别有理由。
　　她说她在家要干农活，哪有空学习？她还说，只有离开了老家，像武娴宋霞那样，天天吃好了、穿好了、睡好了，才能安下心好好学习。
　　其他人基本上都懒得跟她争，觉得平白无故还惹一身骚。
　　但宋霞是不服气的，她曾经争辩过，“你以为在外头上学容易了？小学还挺容易，一上初中就是七门功课！语文文言文、英语要背国际音标和语法，数学几何代数还是简单的，后面学的微积分才是要人命！更不用说物理定律、化学公式……还有生物政治、历史地理样样儿都要背！我跟你说，要是你在外头读上几年书啊，肯定分分钟只想回家种地啦！”
　　但接娣不听啊！
　　她就觉得，只要能出去了、离开了老家……就能自动学习好。
　　不然，你看大姐啊，她那么笨、那么蠢的人，还不是一样上了高中！
　　既然接娣一直没能想明白，武媛当然不会把她从老家接出来、放在身边、给自己供个祖宗……
　　那么，接娣为什么、要这么不依不饶来找她闹事儿？这个把月以来，家里人就是在防着接娣吗？可是，家里都是厉害人，从阿婆到武向东、再到阿娇……接娣怕她们怕得要死的啊。但为什么这一次，大家都怕起接娣来了呢？
　　这时，接娣冷冷地说道——
　　“你就别跟我贫嘴了！”
　　接娣冷笑着说道，“我来呢，就是想看来参观一下……全世界最蠢、最白痴、最好糊弄的二百五长啥样儿！”
　　武媛好脾气地看着她。
　　跟着，接娣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了武媛一番，先骂了声“傻逼”、又骂了声“贱货”，最后还招呼了富贵儿一声，“富贵，我们走！”
　　武媛继续好笑地看着她……
　　——欲擒故纵？
　　所以武媛也没吭声，只是看着接娣和富贵儿转身离开。
　　果然——
　　两人走了七八步了，见武媛一直都没吭声……富贵没能忍住，先是回头看了武媛一眼，发现她完全没有想要叫住他和三姐的意思，不由得叫嚷了起来，“三姐你看、你看！她没问我们‘到底怎么了’啊！那我们怎么办？”
　　武媛哑然失笑。
　　富贵又叫，“三姐！她在笑诶……”
　　果然——
　　接娣趁这机会，“没能忍住”，转过头看了武媛一眼，然后又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朝武媛愤怒地叫喊道，“你笑什么笑！你个二百五！傻逼！你被人当成猴子耍了你还笑……”
　　武媛慢慢走到了门卫室跟前，对里头正在吃速效救心丸的门卫爷爷说道，“爷爷您报警了吗？麻烦请把门开开……放心，我不出去，我就站门口跟她们讲讲道理……好的，谢谢！”
　　门卫爷爷递给武媛一把钥匙。
　　武媛过去，开了锁，把铁门推开了一条缝儿，走出了校门、又反手把铁门给拉上了。
　　接娣自觉拿住了天大的把柄，便想拿乔、激得武媛来求她。尤其是……现在武媛还走出了校门！
　　于是，她洋洋得意地对富贵说道，“走！咱们别跟这种二百五说话啊，免得跟她讲话讲多了，连我们也变傻了！”
　　“走！咱们走！”富贵嚷道。
　　武媛高声叫道，“……等一下！”
　　接娣站定，面上的表情愈发得意起来，整个人也由内而外地从心底深处散发出一股子“老子今天终于被人正眼看待”的自豪感！
　　只是，她刚一转过头……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了起来！
　　只见武媛嘴边含着笑，眼神却寒冷得像冰块一样！
　　接娣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捂住了脸，狂怒地吼叫道，“你打我——”
　　“啪！！！”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呢，武媛便朝着她的右脸又狠又准地扇了一记耳光！
　　接娣顿时风中凌乱！
　　“你——”
　　武媛冷笑，“憋说话——今天我先教教你怎么好好说话！傻逼——啪！贱货——啪！二百五——啪！这些都是女孩子不能说的……明白了吗——啪！啊？我问你、你明白了没有——啪啪啪啪啪……”
　　她每说一句、就掌掴接娣一记耳光……
　　说到后来，武媛骂到兴起、又打得痛快，索性不骂了，左右开弓、直接开打！
　　接娣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当然了，这也因为，大家都知道接娣是个什么人——无论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她都认为对方是在她面前炫耀，然后就会像个疯狗一样、冲着别人就开始了最最恶毒的语言攻击……
　　所以，像武媛姐妹学功夫、还学了其他的小语种；武娴王璎学油画中国画、宋霞王珊学声乐学舞蹈、王珩学围棋还是个专业七段的高手、王瑞学乐器已经钢琴八级什么的……
　　从来也没人跟接娣说过。
　　接娣也就不服气……她凭啥打不过武媛。
　　好嘛，她打不赢武媛是吧？
　　“富贵！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接娣捂着自己已经完全肿得不像话的脸，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武媛转头看向富贵，眼神冷漠又狠绝。
　　富贵从小就知道二姐不好惹……
　　这会儿被她的眼神一吓，他直接抱头鼠蹿了！
　　接娣傻了眼。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武媛，“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你、你神经……”
　　“病”字还没说出口，接娣就看到了武媛那冷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连忙改口，“你生什么气啊……又、又不是我把你俩给换了的，我、我……关我屁事啊！”
　　换？
　　你俩……
　　什么意思？谁跟谁？换什么？？？
　　“我看你还是不长记性！还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么？”说着，武媛又高高地扬起了手……
　　接娣尖叫了一声，率先伸出手、想要护住自己的脸……
　　没想到，武媛已经预料到了她的行动，直接一个勾拳过去！
　　接娣的尖叫声一顿……
　　“不是我！不要打我！是娘！娘！娘……”
　　武媛一怔。
　　——娘？
　　娘什么？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以接近光速（好吧，有点夸张了）的速度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还“吱呀”一声急刹、停在了武媛和接娣的身边！
　　武媛看了一眼坐在汽车驾驶座上的武向东……
　　“娘做什么了？把什么换了？”她狠狠地盯住了接娣，沉声问道。
　　这时，武向东已经急急地从车上奔了下来，还冲着接娣大吼道，“接娣你个死崽！你他妈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有意想要掩盖住什么。
　　然而——
　　武媛依旧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接娣带着哭腔的声音——
　　“娘把你和来娣给换了！”


第120章 
　　接娣一说完, 两只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武媛。
　　她眼中流露出了大仇得报的淋漓畅快。
　　武媛还没什么反应……
　　但是, 武向东却怒极了！
　　失去了理智的他, 一抬手、再挥拳……朝着接娣袭去！
　　武媛适时伸出手, 化掉了爸爸对接娣的袭击，“爸爸, 你又乱来了……下手还总是没轻没重的，万一弄死了她怎么办？”
　　武向东的两眼赤红赤红的，还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我、我他妈的打死她算了！”
　　武媛虽然阻止了父亲，却也并不是多么地同情接娣。
　　她转过头看向接娣, 淡淡地问道，“当年娘为什么要把我和来娣换掉？”
　　接娣原本还想拿乔……
　　可是，武向东在一旁虎视眈眈。
　　接娣只沉默了两秒钟，就承受不住压力，喏喏地说道, “当年、当年……三姨不是来家说, 要领走一个女孩子么……其实三姨想领走的，不是来娣, 而是三姨的亲生女儿。”
　　武媛瞪大了眼睛。
　　半晌, 她才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三姨的亲生女儿是谁？”
　　——她已经猜到，但完全不敢相信。
　　接娣看看武媛、又看看武向东。
　　这父女俩冷冷地看着她……
　　接娣如坐针毡。
　　“是谁？”武媛又追问了一句
　　接娣顿觉压力山大。
　　她气焰全无，悄声答道：“是……是你。”
　　武媛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无飘缈。
　　半晌，她才轻声说道, “……是我？”
　　“原来是我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为啥家里那么多的女孩子，但姚桂香派给武媛的活计是最多的、姚桂香对她也是最差的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分家的时候，戚善珍死活不让她跟着武向东走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当初来娣跟着三姨走的时候，全村的人、包括二姑武仪春在内，都在问“为什么不是你跟着你姨母走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当初戚善珍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解释，说她是没办法、怕来娣死掉才会让来娣跟着三姨走……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当年她撞上三姨带着来娣离开时，武家人当时精彩的表现。
　　——如果这是真的，那怪不得……怪不得事发以后，阿婆、爸爸妈妈会一直瞒着她了……
　　武向东红着眼，张开双臂把女儿抱在怀里，哽咽着说道，“阿媛！乖女！没事啊……你看这么多年了，咱们不是好好的？我就是你亲爹、阿娇就是你的亲妈……你阿婆她、她就是你的亲奶奶啊！咱们一家人不是好好的？你乖、要乖啊，不要想太多……”
　　武媛默默的、乖乖地被爸爸抱住，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发问。
　　只是，她的眼神有点儿虚。
　　接娣则倚着路旁的绿化树站着。
　　她的两边面颊高高肿起，脸儿至少涨大了两三圈不止……看起来像个猪头一样！
　　可是，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父女，她的心情爽到爆！
　　不多时，警察和学校保卫科的人前后赶到。
　　但接娣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就斜倚在绿化树那儿，像看笑话似的，看向了武媛父女。
　　武媛就一直站在一旁发呆……
　　武向东抹了把眼泪，上前和警察、学校保卫科的人交涉——这里毕竟是女儿上学的学校，闹出事儿也不太好。
　　至于接娣么，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那就应该把她带走，再私下好好处置。
　　否则，真让她落到了警察的手里，恐怕也就是训斥几句完事儿了！
　　于是武向东和警察说明了一下情况，就说是女儿和堂妹闹情绪，吵架把老门卫给闹住了。又向学校保卫科的领导说了下情况，请他们马上派人送老门卫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他会赔付所有的医药费……并且等晚一点处理完家事，再亲自去慰问老门卫。
　　最终，警察和保卫科的人都离开了。
　　接娣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得意模样儿。
　　武媛转头问父亲，“……爸爸，接娣说的是真的吗？”
　　武向东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阿媛……”
　　“你就回答是、或不是。”
　　武向东叹气，“……是。”
　　武媛正色说道，“好，那我知道了。”
　　也难怪了！
　　一个月前，戚善珍突然火急火燎地跟着大姨去了西北的时候，武媛就觉得奇怪！
　　因为……
　　这一来呢，是戚善珍虽然生了病、但配合治疗的意愿还是很高的。二来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三姨马上要回国了……眼看着多年没有走动过的亲姐妹马上就要相见，为什么戚善珍不顾长途跋涉的奔波劳累、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执意要跑到大西北去？
　　所以……
　　武媛看了看顶着个猪头、却一脸神清气爽的接娣，又问爸爸，“姚桂香现在在哪？”
　　——武家的父母长辈也并非碌碌无为之辈。
　　武媛很清楚，家人们出于爱护她的角度，一定想要竭尽所能地隐瞒这真相。他们肯定害怕这件事会影响到武媛的心情，更会影响她在考试中的表现！
　　也就是说，戚善珍避到了西北……目前尚不清楚是不是家里的长辈要求的。但是，得了癌症、只能依附自家人出钱治疗的姚桂香，却是家里人可以掌控的。
　　而接娣和富贵……也因为戚善珍去了西北，她们无依无靠的，也只能依附姚桂香！
　　现在各地学校的放假时间并不统一，接娣和富贵很有可能一早就已经到了省城。跟在姚桂香身边的她们，从姚桂香的嘴里知道了武媛身世的真相以后，大约就以此为要挟？
　　武媛也很了解接娣的性格。
　　想必接娣没少用这理由、敲诈勒索了自家长辈多少好处！
　　而自家的长辈们为了保护武媛、肯定是予以予求的！这就更加助涨了接娣的歪心思！最后长辈们为了阻止接娣和富贵去找武媛麻烦，肯定不会再让姚桂香住在市区的省肿瘤医院治疗……
　　所以武媛很肯定，姚桂香已经被转移了！
　　果然，武向东答道，“……我们把她转移到郑县的疗养院去了。”
　　武媛点头，“很好。既然我不是戚善珍和武二狗生的，所以我也不必……再替戚善珍、或者武二狗尽任何一点儿本分了，对吧？”
　　武向东道，“那当然了。”
　　接娣愣了一下。
　　武媛冷冷地说道，“爸爸，你跟疗养院那边说一声，姚桂香的钱……咱们不付了。而且呢，你一定要亲口告诉姚桂香，是接娣费尽了心思才亲口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所以……以后武二狗一家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管……”
　　接娣一听，立刻紧张地问道，“那大姐和宋霞呢？”
　　闻言，武媛盯着她看了半天，失笑，“大姐和宋霞？我为什么要管她们？”
　　接娣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能让你不爽、也能断了她们的生活来源所以我也就放心了”的兴灾乐祸的表情。
　　她似乎忘了她自己的处境？
　　于是，武媛好心地给补她了一刀——
　　“……我本来就没有管过她们啊！她们的学费、生活费、学习绘画、音乐、舞蹈的钱，可都是她们自己挣的，我可没平白无故的给过她们一分钱！”武媛微笑着说道。
　　接娣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什么？她们还学了绘画、音乐、舞蹈！！！
　　武媛淡淡地说道，“大从姐和宋霞从到我们家的第一天起，她们就在打工……当然了，那时候她们人小，赚得也不多，刚好够她们自个儿的学费。刚开始的几年，我们确实有在生活上照顾过她们……”
　　“但是现在呢，你一向看不起的大姐，她是华欣广告部的兼职画手，省城门店里的大多数宣传海报都是她利用平时晚上的时间设计、周末到店亲手画的！还有你看不上的宋霞，她在华欣商场里用内部价租了个铺面、还请了个员工帮她守店子，到了周末，她就赶到店面里，教小孩子学声乐、学弹尤克里里和吹笛子……她赚的比大姐还多！”
　　“就更加不用说阿姿了！我妈妈自己就在做服装品牌，阿姿就是设计师之一。她设计出来的作品，已经好几次在国外的设计大赛中拿到了提名奖！”
　　“接娣，我从来都没有白白给过谁一分钱。我只给了她们机会，是她们自己抓住了机会、然后努力提升自己，拼着命达到了一个又一个在你看来完全不可能达到的目标，才得到了现在的一切……”
　　“但是你就不一样啦！”
　　武媛看着接娣，“你看看你……你永远都在埋怨我，为什么连宋霞这样的外人都肯帮扶、却偏偏不帮你。你永远都在等着我，等着我拿钱出来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你看到宋霞的努力了吗？我不否认，宋霞的性格……有时候确实挺讨厌的。但她至少肯上进、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她的命运，也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要弯下腰来！最最重要的是，她懂得感恩、也会回报，更加知道什么人对她好！”
　　“可你呢接娣，你仗着你是我的‘亲妹妹’，一向理直气壮地向我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可你为我、为家里人做过些什么？”武媛质问道。
　　接娣张大了嘴。
　　武媛又道，“你看看，现在，我身世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世，其他的家里人……个个为了我，她们都在拼命的隐瞒。而你，却奋不顾身地想要把这消息告诉我……”
　　“你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她们爱我，不希望我被这个消息打倒。可你恨我，你迫切地希望我能被这真相打倒……最好我从此一蹶不振，连着华欣集团也倒闭，所有依附华欣集团的人统统都丢掉饭碗！对吧？反正华欣集团的存在，也没给你带来半分好处！”
　　接娣傻了眼。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招娣会是这么一副冷静又淡漠的样子？
　　是哪里不对吗？
　　武媛朝她微微一笑，“可是接娣啊，你为什么这么蠢？”
　　“高考，确实是我实现梦想的一个台阶。但就算我考试失利，那又怎样？别忘了……华欣是我一手创立的！我、以前就有能力建立华欣，以后就算我想再创建另外一个华欣……那也就是个我想做、或是不想做的念头罢了。”武媛淡淡地说道。
　　接娣愣住了。
　　武媛盯着接娣，继续说道，“反倒是你……你从小到大，尽干些面上看着精明、实际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小时候干的那些占小便宜吃大亏的蠢事儿多了去了……怎么现在大了，还在干这种伤敌三分、自损一百的蠢事？”
　　“你自以为、能用这事儿来伤害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戚善珍和武二狗的女儿，那你还有什么资本、又有什么脸面来向我要求这个那个的？”
　　“也好，本来我还想着……等高考完了以后，就在县城给你买套房子给你当嫁妆、也给富贵买一套，将来给他讨媳妇儿用……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我连楼盘都已经看好了！现在想想，还要多谢你啊接娣！感谢你给我省钱了……”
　　——买房的念头……在武媛的脑海里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是，给接娣和富贵买房？对不起、她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拿出来当成气话说说，激一激接娣……还是很爽的。
　　果然……
　　接娣又急又怒地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武媛反问。
　　接娣一呆。
　　“可是、可是——”
　　接娣突然意识到，如果真如当初阿娇告诫她的那样，将这秘密保守到永远的话……
　　至少比现在这局面强？
　　可谁又知道，阿娇她们拼命想要遮住的惊天秘闻，到了武媛这里……根本就是云淡风轻的事呢？
　　接娣还没来得及反应、接下来要怎么办……
　　另外一辆汽车气势汹汹地在她们的面前停住！
　　阿婆、阿娇并王璎等人从车上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92757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1章 
　　今天呢, 本来武向东和阿娇各开了一辆车过来, 探视被关在学校里的一双女儿。
　　看完女儿们以后, 武向东独自开车回公司去；阿娇则准备先把阿婆和王璎送回去、她再去公司的。
　　结果接娣闹到了学校来……
　　武姿赶紧分别给武向东和阿娇各打了一个电话。
　　武向东是先一步赶到的, 阿娇她们是后面赶到的……而武姿打完了电话，也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阿婆一下车, 就气急败坏地朝着接娣冲了过去，高扬起了手臂——
　　武媛眼疾手快地想去拦……
　　可阿婆太气愤了，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所以武媛眼睁睁地看到……阿婆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接娣那张……被武媛掌掴了N次……已经不那么结实的的脸上！
　　“啪！！！”
　　沉闷的掌掴声音响起——
　　武媛闭了闭眼。
　　——虽然没打在她脸上, 但想也知道……真疼！
　　接娣的脸、早在之前就已经被武媛给打得麻木到失去了知觉。
　　这会儿又捱了一记耳光，她的脑子都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武媛看了看接娣的惨样儿……开始有些担心，接娣会不会死在自家人手里啊？
　　她连忙拉住了阿婆，“阿婆！就算要整治她，你下也手轻一点……好歹让她留一口气，不然姚桂香都没得下手了！”
　　听了这话, 阿婆看了她半晌, 怔怔地问道，“你、你知道了啊？”
　　——这些年来, 阿媛这孩子心心念念的, 就是能把她亲娘从农村老家接出来, 然后好好的供养、让她好好的享福。
　　可没想到……
　　这样的事儿，对这丫头来说，肯定是个很大的打击了。
　　但这孩子怎么还说得出这样的调皮话呢？
　　接下来……
　　阿婆还看到武媛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阿婆一把就将武媛搂进了怀里，哆哆嗦嗦地说道, “媛哪，媛！没事儿啊！你要知道啊，凭你过去是谁、那可都不如……你现在是谁重要啊！”
　　“你再看看这个家，你爹你妈你妹妹、还有我……我是坐六望七的人了、可全都指望你啊！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说给阿婆听、说给你爹你妈你妹妹听！可就是不能憋在心里！”
　　“媛哪！我可不许你有啥事儿！反正你谁也不顾、那也得顾着我……你看、我都年纪一把了还孤苦伶仃的！你要为了些陈年旧事还计较的话，我老人家可不乐意了！”
　　武媛心下感动。
　　她知道，阿婆自视甚高。虽然这过继来的儿子、儿媳和孙女们都争气……但她一向都不肯服输。但现在，阿婆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很明显，阿婆是在提醒着她——现在的家人，远比过去她的所认为的“亲情”更重要。
　　可是……
　　真的可以这样吗？
　　武媛不敢想。
　　因为……
　　只要她一想这事儿，心窝子那儿就像崩塌了一块似的……
　　钝钝地痛。
　　痛得她没有办法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气儿。
　　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明就里的王璎拉住了武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阿姿姐，我二姐怎么了？”
　　武姿叹气，把王璎拉到了一边儿，小小声把这事儿说了。
　　王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不能吧！三舅妈很疼二姐的！怎么会、怎么会……哎，如果这是真的，那二姐心里肯定难过死了！她一向很心疼三舅妈的！”
　　武姿幽幽叹气，“我以前也总觉得奇怪……你二姐一门心思地就想把婶子从老家接出来，可为什么婶子就是死活不肯呢？”
　　“直到爆出了你二姐的身世以后，我才想明白了——阿璎你想想，你二姐根本就不是婶子的亲生女儿啊！所以，婶子她靠谁也不能靠你二姐！”
　　王璎摇头，“我不相信！不、不相信！明明三舅妈对二姐……是那么那么的好！”
　　武姿低声说道，“以后再也别在你二姐面前说这个了！你还不懂么，你二姐唯一的软肋就是你三舅妈了……无论谁背叛她、可能她都无所谓。唯有你三舅妈给她带来的伤害……根本就是无解的！”
　　王璎一凛！
　　她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武媛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爸爸，你开车，和阿婆、阿璎一起……带着接娣马上去一趟郑县疗养院，把姚桂香的医疗费结了，再把接娣的事儿告诉姚桂香。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姚桂香，既然我武媛根本就没有她家的血脉，也就完全没有义务再替姚桂香支付任何费用了……跟她们讲清楚、让她们走！”
　　武媛在说“跟她们讲清楚”这几字的时候，语气有加重……
　　武向东和阿婆用力地点点头。
　　——这还不好理解吗？意思就是告诉姚桂香：这层用来维系面子情的破纱已经被接娣撕破，现在姚桂香已经没有面子了，可以圆润的滚了~
　　武媛又交代道，“妈妈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武媛又催促道，“你们快点走，我下午还有自习课呢！”
　　闻言，众人又对视了一眼。
　　但不管怎么说，阿媛还惦记着学习，这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于是，武向东点点头，就像捡了根倒在地上的拖把那样……直接把面如死灰的接娣给拽了起来，拖着她走向了他的车子。
　　阿婆则喊了王璎过来，又交代道，“咱们押着这个小贱胚去郑县……我们带着她坐在车后排，免得半路她跳车跑了！”
　　“不能吧！”王璎嚷道，“……她要有跳车的决心，还能看不完四大名着？”
　　“那万一咧？她本来就很会作死，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阿婆又转身朝着武媛说了句，“阿媛哪，这还有一星期就要考试了，你……”
　　武媛微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阿婆你放心……”
　　阿婆看着她，也点了点头。
　　武向东、阿婆和王璎“押”着接娣，开车走了。
　　阿娇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阿媛，我……”
　　“妈妈！我要你……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你知道的事儿，全都告诉我。”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娇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是所有的事儿吗？”
　　武媛认真点头。
　　阿娇叹气，“……好！”
　　事情得从武媛的大姨戚佑珍来到了省城说起。
　　当时戚佑珍是星期天下午到的，还曾经跟武媛、武娴姐妹一块儿见了面、吃了晚饭。结果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时候，戚善珍就给阿娇打了电话。
　　——她说她要马上出院、还要跟着戚佑珍去西北。
　　阿娇知道戚善珍在武媛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意让戚善珍出院离开了。但是，最终在戚善珍的夺命连环电话攻势力之下，阿娇只好赶到了医院。
　　于是，阿娇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
　　她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她向戚善珍求证了无数次……但每一次，戚善珍都给了她相同的答案。
　　原来——
　　当年戚善珍还没嫁进武家的时候……她的妹妹戚杏珍就未婚先孕，并且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女孩子就是——武媛。准确说来，当时的戚善珍其实是带着刚刚才出世的武媛、一块儿去的武家。
　　原因无它。
　　那时候老爷子武友全跟戚善珍讲得很清楚：戚善珍是要嫁给正在监狱服刑的武家老大武向东的。而在那个时候，武向东被判的是死缓。就算他在监狱里的认罪态度好、被改判了，那至少也是无期。
　　所以戚善珍抱着妹妹的孩子嫁进武家，原本的打算，就是守一辈子的活寡，然后养大这个女孩儿以防老。
　　但计划赶上不上变化。
　　戚善珍刚过门，被姚老太给逼着改嫁给了武向南。而且她过门两个月不到就怀了孕、后来生下了武娴（引娣）。再后来，戚善珍又接连怀孕，生下了接娣和来娣……
　　当年的事儿，武家村老一辈儿的人都知道：包括老爷子武友全根本就是被姚桂香被活活气死的！也包括武媛根本就不是武家的孩子！
　　可大伙儿都忌惮姚桂香和武向南的阴狠毒辣，压根儿就不敢提这些事，怕遭报复。
　　而姚桂香和武向南为了堵住村里人的嘴，公然混淆了家里几个女孩子的排行。她们让年纪最大的武媛当了二丫，戚善珍的长女引娣当了大丫……这么做，就是想着时间长了，等熬死了村里老一辈儿的人，以后也就没人知道这秘密了。
　　出于戚善珍的想法呢，一来、她是不希望武媛被家里其他的孩子们孤立；二来呢，她也希望能替她妹妹戚杏珍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她就默许了姚桂香和武向南给家里的女孩子们“混淆排行”的做法。
　　姚桂香和武向南无比痛恨武媛。
　　——因为武媛的存在，不仅仅会浪费家中本就不多的口粮，同时也是武向东“弟夺兄嫂”的证据！
　　可是呢，戚杏珍每年都会寄一笔钱给戚善珍。
　　这些钱无法维持武家一大家子的生活，但要养活一个小孩子的话，那也是足够了的。看在钱的份上，再加上戚善香很是维护武媛，所以小小的武媛才没被姚桂香给溺死！
　　日子就这么艰难地一天天过着。
　　突然有一天，传说中被判了死刑的武向东突然回来了！这让戚善珍十分难受！姚桂香和武向南就更难受了！
　　所以一家子的矛盾逐渐升级……
　　再后来，武媛这小小孩子突然也说要分家、要跟着武向东走……
　　戚善珍当然不愿意！
　　——武媛是她妹妹的孩子、怎么能过继出去？
　　但武媛坚持要走……
　　在这个时候，姚桂香表了态。她痛恨武媛。所以坚持要把武媛过继给武向东——把个天生反骨、养不熟的白眼狼过继出去，不但能赚六分水田，而且戚杏珍还每个月打钱过来呢！这不一举两得么！
　　拗不过姚桂香和武向南的戚善珍只好同意了。
　　谁知道，武媛跟着武向东走了没两个月，戚杏珍突然发电报过来，说要回来！！！
　　戚善珍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在那一刻，她纠结万分！
　　——如果妹妹知道，她把妹妹的女儿给过继了出去、还个个月照收妹妹寄来的汇款，妹妹会怎么样？再说了，当时来娣的脚伤成了那个样子……要再不治，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戚善珍权衡再三、又摇摆不定、犹豫踌躇了许久……
　　最终，她把她的决定告诉了姚桂香——让来娣冒充武媛，交给杏珍带走。
　　姚桂香当然是愿意的——只要不是武媛得了好处，谁得了好外都行！以及……可惜了，姚家全是一水儿的男孩，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要不然，这个光、就留她的娘家姚家去沾，那该多好！
　　其实武媛和来娣的年纪，真正相差了四岁！
　　但长期营养不良，使当时实际已经有十二岁“高龄”的武媛，看起来身高也就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差不多。再加上，当得知戚杏珍要回来那一刻起，戚善珍马上去买了一罐麦乳精回来，让来娣每天喝麦乳精、吃红薯什么的……
　　而且戚善珍还教了来娣好多好多……要怎样和姨母说话、要怎样才算得上仪态大方、同时她还让来娣一定要瞒着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姐姐和弟弟。
　　当戚杏珍来到武家的时候，见到自己十二岁的“女儿”居然只有那么一点大，看起来就像七八岁的样子，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可她当看到面黄肌瘦、又矮又小、还号称当时已有十一岁（虚报为十二岁）的引娣和九岁的接娣时……
　　戚杏珍觉得她的“女儿”看起来，还是这家里最白最胖最温柔可爱的一个……
　　再加上当时有了姚桂香和武向南的默许与帮助……当戚杏珍呆在武家的时候，引娣和接娣是被频频喊到外头去做农活、姚桂香甚至还找了借口把引娣和接娣差到姚家去了两天……
　　所以戚杏珍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跟武家其他的孩子们相处，也就没有怀疑。
　　就是那天戚杏珍带着来娣走的时候，武媛误打误撞地闯到了家里……当时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幸好后来有惊无险的……
　　转眼七八年过去了。
　　原本戚善珍以为，这事儿可能……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但她并没想到，戚杏珍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这事儿，戚善珍是当着她的大姐戚佑珍的面说的。
　　当时戚佑珍就很不高兴，埋怨了戚善珍一通，还说既然你这么困难，怎么不把孩子交给我呢？我这边的条件再怎么不好，养活个孩子问题也不大。但当年是说好了这孩子是跟着你去武家、给你养老的……我才没做声了，可你说说，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们！
　　戚善珍就呜呜的哭，说她明明嫁的是武向东、结果给他弟弟生了一窝孩子，她怎么有脸提这些事儿……
　　看到戚氏姐妹为这事儿快吵起来了，阿娇不好再呆在那儿，只好推诿了一番，急匆匆离开。
　　回到家中，阿娇立刻把这事儿告诉了阿婆和武向东……全家人都万分震惊、还气愤填膺！可仔细商量了一番以后，全家人一致认为，当下呢，先让戚善珍跟着她姐去西北，等武媛高考完以后再处理这事儿……这样比较妥当。
　　于是，阿娇就去给戚善珍办了出院手术，连着火车票也是阿娇买的；甚至还是阿娇把戚氏姐妹送上火车的……
　　然而就在这时，接娣和富贵突然找上了门来！
　　当时阿娇还没料道接娣居然存着这个心思……
　　接娣上门，直言说、想去武媛学校找她、有急事儿。
　　但当时距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阿娇、阿婆和武向东都不希望武媛被打扰，就劝走了她。结果接娣就天天来、天天问……到星期五晚上的时候，宋霞武娴、王瑞王珊先回来了（武媛武姿和王珩是每周六下午回家）。
　　接娣知道从长辈们的嘴里问不出武媛的下落，就开始忽悠武娴她们。
　　可是呢，小一辈儿的又个个都讨厌接娣。尤其是宋霞，与接娣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结果接娣没能从小一辈儿的人、嘴里套出武媛的下落，反而还中了宋霞的激将法，给说漏了嘴。
　　当然了，接娣还是很会补救的——她立马装模作样儿地扮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绝对不能让当事人武媛蒙在鼓里……所以这事儿必须马上让武媛知道！
　　众人被接娣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
　　当下，宋霞和阿婆当白脸儿、用骂的；阿娇和武娴当红脸儿、用劝的……大家都劝接娣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儿。
　　后来接娣说缺钱花……
　　阿娇就给了她一笔钱。
　　接娣带着富贵走了。
　　但第二天就又上了门，依旧是闹事儿、然后勒索一笔钱就离开……她大约是从中看出了武家人的隐忍和退让，然后变本加厉！
　　后来她的要求越来越无礼……
　　阿婆、阿娇和武向东商量了一番以后，决定不再理会她。然后接娣就像疯了一样，直接在小区里撒泼、闹事儿……
　　这也就是家里人为啥不让武媛再回家的原因。
　　武媛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而阿娇看着失落的武媛，有些心疼。
　　她叹了口气，违心地劝道，“阿媛哪，接娣么你就不用管她了，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就是你娘……哎，其实你也没必要想太多，主要是……这女人当了娘以后啊，都偏心自个儿生的……”
　　武媛没吭声。
　　半晌，她才问道，“那现在……戚杏珍回来了么？她回来做什么？来娣回来了吗？”
　　阿娇看着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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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武媛盯着阿娇……
　　阿娇讪讪的, 很是不自在。
　　“妈妈, 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武媛问道。
　　阿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阿媛哪，我、我说真的……还是等你考完再说吧！”
　　武媛道, “你们防着接娣防了一个月，不还是没能防得住？”
　　阿娇抬眼看她，“可是……”
　　“妈妈, 我已经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咱们都应该抢先一步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要不, 就拿接娣这事儿来说，你吃的亏还少么？”
　　“我知道你们是出于保护我的好意，可这么一拖再拖的……最后你和爸爸、还有阿婆，居然被这么个东西牵着鼻子走、又耍得团团转的！最后这事儿还不是……捅到了我这儿？”武媛不客气地说道。
　　阿娇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良久，她才叹气道：“唉！这事儿确实不该瞒你。”
　　“你三姨杏珍她……已经回来了, 来娣也跟着回来了。啊, 来娣现在跟了她养父姓，改了名字叫金顺媛。”阿娇继续说道, “……杏珍她呢, 确实是有些为难事儿, 而且……据她说呢，是件很着急的事儿。所以她一天至少也要给我打十几次电话，有时候还会在家门口堵……”
　　武媛皱眉问道，“她有什么为难事儿？”
　　“听说……听说是家里人生了重病。”阿娇答道。
　　武媛问道, “缺钱？”
　　——如果只是因为缺钱，阿娇肯定不会这么为难。
　　阿娇道，“……是你要去捐血！”
　　“捐血？”武媛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又问，“她们回来多久了？”
　　阿娇道，“回来半个月喽……”
　　——如果戚杏珍她们在两周前就回来了，而且也只是要求武媛捐血……这算什么事儿？不就是上一趟医院吗？阿娇她们根本就没有搪塞和阻拦的要求啊！
　　所以……
　　肯定不止捐血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我不能去给她捐血呢？”武媛又问。
　　“要真是一般的抽血，我们也不拦着了。那会儿她们来的时候、距离你高考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呢，就算让你去捐了血、也没事儿，咱们好好补一补……也还能赶上趟儿！”
　　说到这儿，阿娇叹气，“可杏珍的意思呢，是说我们国内现在好像还没有这个技术！所以她想让你出国去捐血！”
　　“哎，她说的我们也不懂，然后她就解释了一大通，那意思就是说吧，反正那种抽血跟我们这儿的拿个针筒抽血不一样，听说是要提前打针吃药好久，然后把人给关进一个小房子里再抽血的！”
　　阿娇索性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地说开了！
　　“当初杏珍一跟我们说这样……你阿婆就不同意！抽啥血啊要打针吃药那么久、还得关进个小房子里去……这安的是什么心哪！”
　　“你爸爸也不同意！说你只有这么几天就要考试了，还出国？就算能按时赶回来……难道不影响你的学习？这么急匆匆的……而且一听就是很危险的抽血，难道对你的身体没有伤害？”
　　“我也不同意！这事儿是善珍她们搞出来的，我家姑娘没落着一点儿好，凭啥她家的人一生病一遭难，就想起了当年被扔给人不管的那个娃娃啦！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阿娇忿忿不平地说道。
　　武媛想了想，又问，“到底是谁生病了？”
　　戚家只剩三姐妹了，但大姨是毫不知情的，所以她跟这事肯定无关。那么，会是戚杏珍后来组建家庭以后、所生的孩子病了吗？
　　可是……
　　“是男方的母亲生了重病。”阿娇答道。
　　武媛一怔。
　　——男方的母亲？
　　她暗自思忖。
　　照这么说，如果她真是戚杏珍的女儿的话，那就是……她的亲奶奶生了病？
　　但是、但是……
　　“那男方的母亲现在在哪儿？”武媛又追问。
　　阿娇道，“听杏珍讲，这会儿人在北京住院呢，国外的医院已经给联系好了，就等着你去验血配型了。一旦配上了，马上就可以安排出国治疗的……”
　　听到这儿，武媛简直莫名其妙！
　　这盆狗血泼的……
　　她连问都不知道要怎么问！
　　最后，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她……她跟男方的关系这么好？”
　　——这俩难道不是旧情人的关系吗？在当年那个传统思想占据主流舆论的时代，两人未婚生女、却又分开了，那就证明着、当年肯定有着不能在一起的困难阻挠，或者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虽然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啦，也可以用“人命关天”这样的理由来勉强解释，可戚杏珍这么大张其鼓的特意把来娣（当时她还不知道来娣是假的）从韩国带来……她丈夫没意见？
　　还有，男方为了这事儿给旧情人打电话，他妻子也没意见？
　　武媛想了又想，最终认为……可能这就是“真爱”吧！
　　要不然呢？
　　总之，其他任何一个解释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阿娇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补充道，“听说这事儿还是男方提起的……”
　　“杏珍不在国外吗？人家给她打越洋电话、说了这事儿。说是老太太在北京住院，医生都下了好几回病危通知书了。”
　　“据说呢，男的让家里的孩子们、所有的亲戚们都去验了一回血，就没一个能配得上的！他又是个孝子，看不得老母亲受这样儿的折磨，最后没法子才求到了杏珍那儿……”
　　“杏珍这才带着来娣……不，顺媛，她才回着顺媛回来了。结果她刚到吧，善珍和佑珍已经回西北去了。杏珍给佑珍打了电话，才知道顺媛的身世，当时就气得直跳！唉，杏珍也是个爆脾气，立马就打电话给我约见面了……”
　　“后来……大家就坐下来谈喽，杏珍要求我们，让马上带你去抽血化验吧。可我们一听，居然是那种抽血……不行不行！这事儿太大，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你考完再说……”
　　阿娇唠唠叨叨地说道，武媛半天也没能消化得了。
　　想到这儿，武媛忍不住又问，“那她就这么带着来娣回来了，她丈夫没意见吗？”
　　“那就不知道喽！”阿娇说道，“反正我就觉得怪怪的……但是不好问嘛。”
　　这时——
　　“哔哩哩——哔哩哩——”
　　阿娇包包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掏出了电话，嘟嚷道，“哎哟这谁啊，休息天还——”
　　说到这儿，她看到了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愣了一下，说道，“看，说曹操、曹操到！是杏珍打来的！”
　　武媛道：“给我，让我接……”
　　阿娇急忙退了一步，“那可不成！阿媛啊你别管那么多了……没事儿咱就拖着！等你考完再说！”
　　说实话，武媛的心情不大好。
　　可是……
　　阿娇护犊子的作派，又让她感到心头暖暖的。
　　她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了阿娇，“妈妈，谢谢你！但是……你就让我听电话吧！我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阿娇半天没吭声。
　　“妈妈？”武媛撒娇似地又喊了她一声。
　　大哥大一直在哔哩哩的响——
　　显示出打电话的人，是多么的坚决、锲而不舍。
　　阿娇犹豫了半天，这才说道，“……那，你就只是接个电话哈。不能耽误学习的，也绝对不能影响你考试的。”
　　武媛笑着点点头。
　　她从阿娇手里接过大哥大，按下了通话键。
　　“……喂？田娇娇！今天你可不能再给我拖下去了，必须要把孩子的下落告诉我！为了这么点儿破事儿，我都耽误了多少天、打了多少电话给你了你自己说说！”
　　“我知道，你们替孩子委屈……真是笑话！难道我就不委屈了？我也想亲自抚养亲生女儿啊，可是……这不是阴差阳错吗？但不管怎么样，那边儿的老人年纪那么大了，你们怎么就没有一点儿的慈悲心肠呢？”
　　“是，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孩子要考大学、不好打扰她是吧！但是呢……就算孩子今年不参加高考、是不是明年也能考啊？这有什么影响呢？这没有影响的啊！说不定明年的分数线降低了呢？可老人家她等不了哇！”
　　“田娇娇！我就问你，你这么一拖再拖的，万一老人真没能捱过去……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啊？我问你你敢不敢负这个责任！那可是孩子的亲奶奶啊！你就不怕将来孩子怨你？”
　　武媛大怒！
　　这就是她的亲妈？？？
　　这么咄咄逼人？这么理直气壮？
　　一天之内经历了一波三折的武媛再也没办法维持平和的心态。
　　她甚至差点儿就气炸了！
　　可想而知，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阿娇被戚杏珍炮轰成什么样儿了！
　　武媛深呼吸——
　　她按压住心头的怒火，开口说话，“……多谢关心，不过，我还真不怨我妈妈。”
　　“所以我就说嘛田娇娇……呃，你、你……你等等，你是谁啊？”电话那头的女人问道。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田娇娇和武向东的女儿武媛。”
　　阿娇站在一旁，听到武媛说了两句话以后，忍不住眼圈儿一红，嘴唇也紧紧地抿住了——就算她再吃尽苦头，光凭阿媛说的这两句话……那也值了！
　　武姿安抚地抱住了母亲的胳膊。
　　阿娇眨眨眼，逼退眼窝中的湿意，看了小女儿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意思是“我没事”……
　　电话那头，便是戚杏珍了。
　　她一听到了武媛的声音，便十分激动，“你、你——”
　　武媛道，“你就叫我武媛吧。”
　　“武媛！天哪……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田娇娇把你藏了起来，死活不让我找到你！我这都快急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戚杏珍十分激动，“对了你到底在哪儿？把你地址告诉我，我这就过来接你……不，我还是先订机票好了！订好了机票我再过来接你，我们马上上北京！”
　　武媛没吭声。
　　“武媛你在哪儿，把你地址报给我啊……喂？喂……武媛！有听到吗？怎么没声音了……”
　　武媛开了口，“我之所以接你的电话，是希望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妈妈。以及……请你听好了！在高考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省、城！听懂了吗？”
　　电话那端传来了倒抽气的声音……
　　“不、不是！武媛，你怎么能这样儿呢？生病的那个、可是你的亲奶奶啊！你才多大一点儿、怎么三观这么不正啊？是不是你的养父母在你面前故意说了什么？武媛我告诉你啊你不能这么没教养的……”
　　“你闭嘴！”
　　武媛吼道，“你踏马要再敢说我父母一句不好，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信不信？”
　　电话那端再一次传来了倒抽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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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日。
　　不仅仅只是省实验中学的学生们被老师拘着不让回家、还拼命刷题……
　　事情上, 省城所有高中的高三班、尤其是高三尖子班的学生们的情况全都差不多！
　　沈颢当然也一样。
　　但他就是心痒痒的, 总想找事儿。
　　——准确说来, 是他想见一见武媛。
　　哪怕就是看个背影也行啊！
　　前些天, 沈颢已经联系上了王珩，两人不但成功地叙上了旧……而且沈颢还从王珩那里得到了武媛的班级和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所以沈颢知道, 武媛也是尖子班的学生，老师十分看重。所以今天……想必她也一样，被老师和学校领导给拘着, 正在利用考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拼命刷题呢。
　　于是，利用中午吃饭的空当, 沈颢从学校翻墙出来了，然后搭上了公共汽车就跑到了省实验中学的门口。
　　他知道学校大门一定是紧闭着的，所以压根儿就没想着要从正门进去，但也有必要去一趟正门，因为分得看看门卫大爷守在哪儿, 他才好避开。
　　没想到, 他刚走到省实验中学门口呢，隔得老远他就看到学校门口围着一群人？！
　　沈颢眼尖地发现, 他心心念念的大胃女神赫然就在其中！
　　他大喜过望！
　　可观察了一会儿, 他发现那局面好像不大妥当？
　　于是, 沈颢便躲到了一旁的小铁门旁。
　　也亏得省实验中学地处偏僻，他虽隔得老远却也能清楚听到一众人说话的声音。
　　偷听了半天的墙角……
　　沈颢愣住了。
　　他万万想不到……大胃女神居然还有这么离奇又狗血的身世！！！
　　她这身世、简直比时下热播的《浴火凤凰》的剧情还要曲折！
　　以及……
　　大胃女神那干练果断的脾性，真的好对他的胃口啊！
　　他越来越喜欢她了怎么办？
　　还有……
　　卧槽原来华欣集团是大胃女神创立的吗？
　　他本来以为她只拥有美貌这一个长处，想不到她居然还那么厉害！！！
　　那, 她能看上他吗？
　　本来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很有信心的沈颢，突然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
　　但仔细想了想，沈颢又放下了心。
　　——嘿嘿，他饭量比她大。
　　这应该也算优点吧？至少他和他的大胃女神有着相同的爱好嘛……
　　沈颢喜笑颜开。
　　**
　　武媛和戚杏珍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阿娇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起……
　　戚杏珍在电话那头冲着武媛吼叫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呢？你、你……”
　　武媛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现在就过来！我就在省实验中学的门口等你。不过，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给你十分钟，包括你的交通时间在内。赶不到的话……那就等我高考完了以后再说吧！”
　　戚杏珍大怒，“你给我等着！”
　　武媛收了线，把大哥大还给了阿娇。
　　阿娇愁眉苦脸地说道：“阿媛你这又何必呢？毕她还是你的……”
　　“妈妈！”
　　武媛打断了妈妈的话，“她是不是我亲妈还不一定呢！难道随便来个人，也能说我是她女儿？这一回……非得做亲子鉴定，要不然，一切免谈！”
　　阿娇无奈地叹气，摇头苦笑。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吧，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吱呀”一声，来了个急刹，蹭地停在了省实验中学的学校门口。
　　一个穿着高跟鞋、半身裙、手里还抓着一个晚装包、约摸三十多岁的时髦女性气急败坏地下了车。
　　一个穿着牛仔裤和衬衣的青春妙龄少女也从出租车的另外一侧下来了。
　　省实验中学的门口一共就站着三个人：阿娇、武媛和武姿。
　　那妙龄少女看看武媛、又看看武姿……
　　最终，她的视线紧紧地锁定了武媛。
　　武媛已经猜到，那妙龄少女就是来娣……嗯，后来她改了名字，叫金顺媛。
　　但此刻，武媛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放在那个中年妇女的身上。
　　想必……
　　她就是戚杏珍了！
　　前世，武媛并没有机会见到她；今生，虽八年前有幸得见一面，可武媛的记忆又有些模糊了。
　　现在看来……
　　戚杏珍和她的两个姐姐戚佑珍、戚善珍长得很像，却明显保养得很好。小巧的瓜子脸儿，肌肤雪白。而且眼眉、鼻梁与嘴唇……与武媛生得十分相似！
　　武媛咬住了下唇。
　　此刻，戚杏珍也正打量着武媛。
　　她眼中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武媛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俩长得至少也有八成相似！！！
　　只不过，武媛不肯说话、戚杏珍也没开腔，场面一度尴尬，无人开腔。
　　阿娇和戚杏珍打过好多回交道，当下就为两人相互介绍起来。
　　直到这时，戚杏珍才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刚才武媛在电话里的言辞，便没好声气地横了阿娇一眼，怒道：“我好好的孩子给你们教成了这样！也是你们乡下人没素质，才让她也这么没教养……”
　　这戚善珍一句话没说完，武媛便勃然大怒！
　　她上前一步、推搡了戚杏珍一把，怒道：“你当我讲话是放屁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敢说我父母一句不好，我就对你不客气？”
　　戚杏珍一时不察，被武媛给推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了！
　　幸好金顺媛扶住了她！
　　等到戚杏珍反应过来以后，惊呆了！
　　半晌，她才怒极反笑，“你——你！我是你的亲妈呀，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武媛亦冷笑，“你确定你是我的亲妈？”
　　戚杏珍一愣。
　　她呆了半晌，反应了过来。
　　“武媛，我知道你怨我……可我心里好受吗？我、我也怨啊！在这件事上，咱们都是受害者！所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我也是爱你的呀……”戚杏珍激动地说道。
　　金顺媛站在一旁，低下了头。
　　武媛看着激动万分的戚善珍，冷笑道：“你爱我？你确定？既然你这么爱我，当初刚把我生下来的时候，怎么又狠心把我丢给别人，一个人走了？”
　　“既然你这么爱我，这么多年了。你养着别人的孩子，难道从来也没有疑心过吗？”
　　“既然你这么爱我，现在回来了，知道了我的下落……你不问问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倒是急着要逼我去给你做顺水人情？”
　　这一次，阿娇不认可武媛的态度，便小小声提醒道：“阿媛，有话好好说。”
　　武媛不吭声了。
　　戚杏珍看天，沉默了几秒钟以后，这才把视线重新投向了武媛，叹气道，“好！好好好，我知道你很维护你的养父母……你放心，你愿意跟他们在一块儿，我也不勉强你。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我向你道歉……”
　　说着，她话风又一转，“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你的亲奶奶得了重，病就快撑不下去了，等着你去救命呢！你……”
　　武媛淡淡地说道：“救命不救命的，晚点再说，我们先做个鉴定！”
　　戚杏珍一愣，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武媛道，“我说……先做个亲子鉴定，证明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着，武媛又转头交代阿娇，“妈妈，做鉴定的事儿得劳你费心了。你联系好了就过来接我，咱们上鉴定所抽血去。”
　　戚杏珍又呆了半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着武媛生气地说道：“你瞧瞧，就冲着我们俩的脸……你、你居然不相信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们金家在韩国也是开公司、做大生意的，回到国内，谁不尊敬我们是归国华侨啊？怎么，你还觉得我是来讹你的？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有什么值得我来讹？”
　　武媛冷笑。
　　戚杏珍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态度恶劣了，便也软和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做鉴定、我不反对，可是你奶奶的病情根本就已经……”
　　“没有可是！”
　　武媛冷冷地说道：“如果鉴定结果显示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对吧？”
　　“可你奶奶耽搁不起呀……”戚杏珍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哀求道。
　　“那也是她的命！”武媛硬邦邦地说道，“……我不也一样？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我说什么了吗？我不也认命了！”
　　这时，一把柔柔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姐，你别生气……要不这样行吗？你先去医院抽血，咱们想办法把血样送到北京的医院去，跟奶奶配型……这么一来，做亲子鉴定和做血液配型同时解决，也不会浪费时间。”
　　武媛的心情是糟糕透了，所以她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金顺媛，就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金顺媛一直注意着武媛的表情。
　　见她压根儿没有搭理自己……
　　金顺媛有些讪讪的。
　　她转过头，乖巧地冲着戚杏珍说道，“妈妈？妈妈你说呢？”
　　戚杏珍“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对、对！那就这么说定了……做亲子鉴定和做血液配型同时进行！”
　　武媛懒得理会她们。
　　“十分钟的时间到了，我要回学校学习去。我、再郑重地说一遍，如果谁在我学习的时候打扰了我，我会尽一切努力……鱼死网破！”
　　她冲着戚杏珍和金顺媛说道。
　　戚杏珍皱眉道，“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吗？”
　　“我当然可以好好说话了但你听吗？”武媛顶撞道，“……你现在这态度，不摆明了‘我必须听你的这才叫好好说话’，‘我不听你的就是我三观不正没家教’？”
　　“可你也不想想，我都还不认识你，亲子鉴定也没做，你一上来就红口白牙地说我是你女儿，还非逼着我去给你老情人的妈捐血……我要不是你女儿呢？那你不觉得尴尬吗？”
　　“还有，你跟你的老情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当年你俩没能成，是不是他妈搞事儿？你现在这么上赶着救他妈……你有没有犯贱？都这么多年了你俩一直保持着联系、依旧藕断丝连吗？你丈夫没意见？你老情人的妻子没意见？你老情人的妈也没意见？”
　　“以及……在你心里，你真正的女儿更重要、还是你老情人的妈更重要？依我看，还是你的老情人最重要吧？”武媛心里有气，嘴下也不肯留情。
　　戚杏珍张大了嘴、开始猛喘粗气。
　　她气得不轻、又被武媛怼得哑口无言，除了死死地瞪住武媛之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金顺媛挽着戚杏珍的胳膊，不住地劝道，“妈咪你不要介意，姐姐平时人很好的，她就是太激动了……”
　　阿娇也在一旁暗暗着急。
　　虽然还没做亲子鉴定，但自打阿娇看到了戚杏珍的长相起……她就知道，戚杏珍和阿媛肯定是亲生母女！
　　但这会儿现在武媛正在气头上，像个小钢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堆毫不留情面的话……那以后亲子鉴定报告做了、结果出来了……这对母女又要怎么相处呢？
　　于是，阿娇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马上安排做亲子鉴定的事儿……她三姨啊，其他的事儿呢，还是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
　　戚杏珍一听就急了，“说了那以久……你们怎么还是听不懂呢？那边的老人家怕是等不了啊！武媛，那可是你亲奶奶！”
　　武媛冷笑道，“既然老人家都已经等不及了，你还不上赶着去端屎端屎、伺候人吃喝拉撒、负责所有的医药费和治疗费用……却非要在我这儿耗？”
　　说着，她用冷漠凌厉的眼神缓缓地扫视过戚杏珍、又看向了金顺媛……
　　也不知怎么了，戚杏珍和金顺媛突然齐齐打了个寒颤！
　　武媛不想再理会二人。
　　她拉着武姿，对着阿娇说道：“妈妈我们回去上自习课了，你去忙你的吧。”
　　阿娇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交代道：“那，我给你们买的那苹果，你们可得吃啊！还有那牛奶……必须早晚一杯！阿姿你听到了没？要是你姐姐不记得了你要盯着她哈！”
　　武姿答应了一声。
　　姐妹俩走进了学校。
　　戚杏珍一直盯着武媛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倒是阿娇问她，“她三姨，那我就回去找能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去，到时候找好了……”
　　“随便你！”被气得半死的戚杏珍不高兴地嘀咕道：“……她的性格怎么这么差？脾气还坏的要死！你们到底是怎么教她的！要是她有顺媛一半懂事，我也……”
　　金顺媛轻轻地说了句，“妈咪，我不许你这么说姐姐，姐姐人很好的……”
　　听了戚杏珍的抱怨，阿娇不乐意了。
　　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道，“这是怎么说话呢？！我们家的姑娘……怎么就性格差，怎么就脾气不好了？哼，我们家阿媛是最最听话的、又是最孝顺的、还是最能干的！”
　　金顺媛听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戚杏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金顺媛冲着阿娇鞠了一躬，温柔又有礼的说道：“给婶子添麻烦了，等二姐考完了，我一定会代表妈妈来向二姐道歉的……婶子再见！”
　　说完，金顺媛就跟在戚杏珍的身后，母女俩匆匆离开了。
　　阿娇叹气。
　　她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
　　这一幕被沈颢尽数看在眼里。
　　嗯，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旁观者。
　　那是一个穿着洗到发了白的蓝衬衫、鼻子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身材中等、容貌朴实的男学生。
　　不过，蓝衬衫学生到的时候，沈颢已经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会儿瓜了。
　　当时正好戚杏珍气势汹汹的从出租车上下来……
　　这男学生就在在那个时候从学校里走出来、然后直接站在了沈颢的身边、跟着一块儿看起了热闹的。
　　沈颢也并不想把这个蓝衬衫男生赶走。
　　这是因为当时他觉得，要万一被武媛发现了，那他的存在得多尴尬呀，身边多个路人也好打个掩护不是？
　　所以沈颢也就没有在意。
　　现在，武媛已经走了，沈颢也就想着得赶紧离开，马上回到学校去。
　　——估计他的班主任正掘地三尺地寻找着他的下落呢……
　　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沈颢却看到了……这蓝衬衫男生正盯着五元的背影、眼中还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以及，这男生还喃喃自言自语道：“武媛的亲生母亲……是韩国富商、归国华侨？”
　　蓝衬衫男生转过身，想要离开。
　　沈颢适时地叫住了他，“嗨！哥们，刚才那妞可真漂亮啊！她是哪个班的？”
　　这样的人，沈颢真是见得太多！
　　——他小时候常常跟着父亲下基层，那些有求于他父亲的人们，常常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要说这儿也不是沈颢的地盘，根本轮不到他来多事，可是他却见不得这男生冲着他的大胃女神露出了觊觎又垂涎的姿态。
　　蓝衬衫男生打量了沈颢一番，见是个白净帅气的小白脸，面上便露出了鄙夷之色，傲然说道：“她是我对象！”
　　沈颢目瞪口呆。
　　他看着蓝衬衫男生转身离开，并且加快了步伐，朝着武媛姐妹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沈颢握紧了拳头、骂了一声，“卧槽！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时刻终于到了！”
　　**
　　话说武媛姐妹匆匆回到了教室。
　　班主任搬了个张椅子坐在教室门口，守着教室里一众正在埋首刷题的学生们……
　　见了姐妹俩，班主任奇道，“怎么就你俩？罗蔚呢？”
　　“罗蔚？没见着啊！”武媛也奇怪地回答道。
　　班主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俩迟到了，我让罗蔚去找你俩，结果你俩回来了他又不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一个二个的开小差……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他，你俩赶紧进去做数学卷子，三点半要交卷，今晚上要讲解的……”
　　武媛姐妹赶紧进了教室。
　　没过一会儿，穿着蓝衬衫的罗蔚回来了。
　　他盯着武媛看了许久……
　　不过，武媛一心赶卷子，也没空理会。
　　数学卷子一做完就被老师收走拿去批改了，语文老师已经抱着卷子等在门口、没想到被英语老师截了胡，直接冲进教室喊了课代表过来就把卷子发了下去……
　　英语老师涎着脸请语文老师等一等，连厕所都不让学生去，还扬言让同学们在半小时之内把一整张卷子除去作文的部分全部做完……
　　英语卷子赶完以后，语文老师倒是很大方的让同学们去了趟厕所，然后就开始讲起了上次模拟考的卷子；讲完卷子以后、又发一张卷子让同学们做……
　　这一天，同学们连晚饭都没得吃……
　　当然也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天，学校的饭堂不开放的原因。
　　班主任和他老婆一起去外头买了一百多个包子馒头，夫妻俩合力抬进了教室。然后同学们就一边啃馒头包子一边刷题……
　　等到完成了各科老师的要求以后，这苦逼的一天总算是过完了！
　　武媛姐妹拖着沉重又疲倦的步子刚回到宿舍……
　　“六零三的武媛，楼下有人找！”宿管阿姨站在楼道处扯着喉咙大喊。
　　武媛刚刚才找出了换洗的衣裳正准备去洗澡呢，结果听宿管阿姨一喊，顿时愣住了。
　　都这么晚了，马上就要熄灯了，怎么还有人找？
　　武姿道，“姐你先去洗澡，我下去看……”
　　因今天事儿多，又是接娣又是戚杏珍的，武媛害怕是不是家里又有事？要万一又是这些破事儿，妹妹下去了也是没办法处理的。
　　所以她阻止了妹妹，“我自个儿下去吧，你帮我冲杯牛奶……你要买什么吗？正好我可以下楼顺便去一趟小卖部。”
　　“啊、对了！给买个可伶可俐洗面奶吧！这几天熬夜熬多了脸上尽起痘痘！”武姿说道。
　　武媛应了一声“好”，拖着步子下了楼。
　　——要命哦！下六楼、呆会儿还得上六楼！到底谁找她啊。
　　到了楼下……
　　武媛左顾右看、也没见到家里人。
　　这是怎么了？
　　但是，熄灯时间快到了……她赶紧跑到已经在打烊的小卖部（其实就是一楼宿管阿姨的值班室、把窗户打开然后挂了个装满小商品的架子）那儿、叫住了宿管阿姨，说要买个洗面奶。
　　宿管阿姨认得武媛，见她掏出的是张百元大钞，此时她又慌着收摊儿……于是就把洗面奶找了出来递给武媛，又道，“慌里慌张的一百块我也找不开，钱你先拿回去，明天再给我吧！”
　　武媛看到宿管阿姨手忙脚乱的样子，也就没再添乱，拿了洗面奶就准备往回走……
　　“武媛？”
　　有人轻声叫住了她。
　　武媛回头一看……
　　——同班男同学罗蔚？
　　“嗨，罗蔚……”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量了他一眼，才问道“你……是你找我？”
　　罗蔚红着脸点点头，将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怕你饿了，跑去学校门口买的……煎饼果子，给你。”
　　武媛大为诧异。
　　学校里想给她送宵夜、送各式小礼物的男生很多……
　　但罗蔚从不这样。
　　省实验中学是一所师资力量雄厚、口碑极好的民办学校，收费比公校高出了一大截。所以她们班上的学生，一大半都是家境优渥的独生子女。而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每一年都会招收一些成绩特别优秀的贫困生。
　　省实验的学费对这些贫困学子来说，几乎无异于天价！但学校也设立了丰厚的奖金学制度……所以，考出优秀的成绩以赢得奖金、用来抵扣学费的话，反而比上公校强。
　　罗蔚就是从贫困家庭走出来的尖子生。
　　武媛也是从农村转移到城市的，所以她特别理解罗蔚的不容易。
　　有时候班上的同学会嘲笑罗蔚穷、土气，不会做人什么的，她会转移话题……
　　可是，她和罗蔚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啊！而且以前他也从来都没有对她表露过任何想法。也正因为这样，武媛才能罗蔚视为可以正常交往（点头之交）的男生。
　　现在他买个煎饼果子送过来……
　　所以？？？
　　武媛看着这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还面容朴实的男生……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这时——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
　　宿舍区响起了刺耳的晚安广播。
　　这是在提醒着宿舍的学生们，宿舍将在五分钟以后熄灯。
　　武媛没有伸手去接罗蔚递过来的塑料袋，而是低头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塑料袋。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支洗面奶、还攥着一张百元钞票。
　　罗蔚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头看了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那纤细秀气的拳头处，露出了百元钞票的一个折角？
　　“谢了，我不吃宵夜的……你问问别人要不要吧，再见。”武媛说了一声，拿着洗面奶匆匆跑上了楼。
　　罗蔚盯着那苗条又挺拔的背影，久久地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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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4章 
　　过了两天, 阿娇、武向东和阿婆掐着午休的时间, 来学校找武媛。
　　同行的, 还有四五个男女、并戚杏珍、金顺媛母女等人。
　　众人见面的地点, 是省实验中学的校医室。
　　阿娇向武媛介绍，“这两位呢, 是我们从北京星光实验室请来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实验室啊，是目前咱们国内对民间开放、能做亲子鉴定的唯一机构。”
　　“这两位呢，是我特意从北京那边儿的公证处请来的公证人员。请他们过来的意思呢, 是因为本来该咱们自个儿去星光实验室抽血化验的……”
　　“但这不是考虑你马上就要考试了嘛，所以咱们就把星光实验室的人从北京请了过来……专门给你采血, 也是为了让你三姨放心！”
　　戚杏珍一听，就把头扭到了一边儿去。
　　阿娇继续解释道，“公证处的这两位同志呢，他们会全程跟进鉴定机构，直到鉴定机构把你的血样送进实验室为止……”
　　武向东也说道, “姑娘啊, 你不要有啥心理压力。咱把人从北京请过来给你采血，就为了不耽搁你学习。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我也跟着公证处的人一块儿上一趟北京……”
　　阿婆急道：“哎, 你们化验这个……到底要抽我孙女儿多少血啦？阿媛啊, 阿婆给你煮了红枣桂圆红糖水儿和当归乌鸡黄芪汤……呆会一抽完血就马上喝！啊对了，给阿姿也剩一口哈！”
　　武媛笑着说好。
　　当下，鉴定机构的人就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开始了抽血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戚杏珍的脸色不大好。
　　她低声嘀咕道, “还把人从北京请过来……这不是浪费钱吗？自个儿上一趟北京又怎么样？还能直接去一趟医院、抽血配型呢！”
　　阿婆年纪大、却耳聪目明。先前戚杏珍找不到武媛的时候，把阿娇逼成了那样儿……阿婆心里门儿清是很！再加上，上一次戚杏珍与武媛的会面，后来阿娇也实况转播给了阿婆……
　　所以阿婆对戚杏珍更是没啥好感。
　　当下，阿婆便大声说道，“……又没让你花钱！再说了，我们家有钱、就爱这么花，你管得着吗？”
　　戚杏珍一噎。
　　金顺媛连忙说道，“阿婆，我妈咪的意思是……大钱小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对吧？”
　　这话是没错……
　　所以阿婆也就不吭声了。
　　戚杏珍看了金顺媛一眼，笑了笑。
　　武媛问道，“今天就我和三姨抽血么？”
　　阿婆奇道，“那不然怎么滴……我老人家也跟着你们验一个？”
　　武媛失笑，“……我的意思是，自称是我亲生父亲的那个，他不来抽血验一个么？还是说，其实人家压根儿就不想认我，只是想要我验个血、看看能不能匹配得上？”
　　“要是配上了，肯定他也会说很爱我、这些年真是委屈了我、对不起我！要配不上呢……要么他就压根儿不出现、要么他一定会说‘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彼此之间平静的生活了’……对吧？”
　　说着，武媛似笑非笑地盯着戚杏珍。
　　戚杏珍的脸涨得通红！
　　武向东朝着武媛使了个眼色，“阿媛别想太多了……你赶紧的、抽完了血就回去休息下。要不要我去跟你老师说说，下午休息半天？”
　　武媛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儿，阿婆不是煲了糖水和汤给我？”
　　阿婆连忙说道，“我会天天煲的……我不打扰你，每天中午我给送到门卫室好吧，你和阿姿放了学就过来拿。中午晚上各一煲！”
　　“那倒不用……”
　　阿婆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么决定了！”
　　武媛想了想——距离高考只剩下四天，确实是……吃好一点、吃营养一点对她和阿姿、王珩都有好处。
　　于是她笑道，“那阿珩也得有份儿！”
　　“那必须的呀！”阿婆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鉴定机构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当下，武媛和戚杏珍就都抽了血。
　　武媛刚一抽完血，就被阿婆逼着……喝下了大半桶、用保温桶装着的桂圆红枣红糖水儿。
　　喝完，武媛咂吧咂吧嘴，皱眉道，“阿婆你是不是用过了期的桂圆给炖的啊，怎么一股子霉味儿！”
　　阿婆一呆，叫嚷道，“不可能！”
　　跟着，她连忙用保温瓶的内胆盖子倒了小半杯桂圆水儿，一仰头饮尽了……
　　“没有发霉啊，甜津津的很好喝啊！”阿婆说道。
　　武媛，“阿婆你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啊……再喝一杯试试！”
　　阿婆果然又倒了一杯，试了试，“没问题呀！挺好喝……”
　　武媛笑了起来。
　　阿娇就笑，“娘啊，这是你孙女儿在哄你吃好的呢！她由小到大啊，哪一回不是这样！这一招都使烂了……亏你、还回回都上当！”
　　阿婆呆了一呆，恍然大悟，又嗔怪道，“你这孩子！”
　　戚杏珍看着这欢乐的一家子，脸儿绷得紧紧的，撇着嘴儿把头偏到了一边儿。
　　而金顺媛则流露出艳羡的表情。
　　武向东，“好了，娘啊、阿娇，完事儿了就让姑娘赶紧回去，这会儿还有时间，她还能回宿舍眯个午觉！”
　　阿婆和阿娇听了，连忙催武媛赶紧走。
　　武媛拎着两个保温桶，笑眯眯地走了。
　　她看也没看戚杏珍。
　　武媛离开以后，阿娇才对戚杏珍说道，“她三姨，这血样儿也已经采了，她爸爸这就跟着人一块儿上北京去。你看……你是在这儿等消息呢，还是……也上北京去？啊，你不也有个大哥大嘛，只要这鉴定结果一出来，凭你在哪儿，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戚杏珍心里憋屈得慌。
　　她深呼吸——
　　“行了你也别管我上哪儿了！总之鉴定结果出来以后……就让她赶紧去抽血，和老太太配个型吧！我走了！”
　　说着，戚杏珍抬腿朝外走去。
　　金顺媛连忙跟上，又问，“妈咪，那我们上哪儿去？”
　　“上西北，去找你大姨……和你亲妈去！”戚杏珍不高兴地说道。
　　金顺媛默了一默，弱弱地说道，“妈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母女俩渐行得远……
　　但阿娇、武向东和阿婆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阿婆道，“我怎么觉得……四丫跟了她三姨去了国外以后，过得也不怎么样呢！不是说，她们家在韩国是开公司、做大生意的么？怎么还把四丫教出这么一副小家子气？”
　　阿娇道，“娘！人家管这一套叫做‘教养’……”
　　——阿婆打小儿被养父母被收养、是被当成男孩子教养着长大的。她自己的家庭就不说了，后来这个家庭里的女人们，除去早年前阿娇被穷怕了有点儿畏手畏脚、但后来眼界打开了，人就更加能干利落了之外，武媛和武姿更是一点儿不娇气。
　　当然她们姐妹有时也会故意撒撒娇，可多数也是为了哄阿婆开心，所以阿婆特别看不上金顺媛那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样！
　　“呸！”阿婆啐道，“一副怂包样儿！”
　　那天过后，武媛就安心开始了高考前的最后冲刺。
　　老实讲……
　　出了这么件狗血事件，她是安不下心来的。但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她刻意让自己一刻也不停地刷题、刷卷子……可能也因为阿婆给她们仨准备的汤水也很有营养吧，武媛的状态是出奇的好。
　　转眼间，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
　　学校给高考生们放了一天假。
　　武媛、武姿、王珩和宋霞关在家里自己刷题刷了一整天……武娴和王璎、王珊、王瑞则被阿婆给拘到了隔壁的屋子里，一整天都不允许她们发出一点点声音……
　　终于到了高考的这一天！
　　武向东和阿娇早上五点不到就起来、去小区的车库里洗车去了；阿婆则四点不到就起来张罗高考生们的早饭……稀饭得有、但白稀饭没味儿，所以就煮了瘦肉粥，考试费脑子、所以得补充蛋白质、所以煎鸡蛋煮鸡蛋和荷包蛋都得准备……
　　不对！
　　那啥，明天听小区里的人议论了，好像高考生不兴吃一个鸡蛋的，不然考了零分可咋整！可是，让她们吃俩鸡蛋？太多了应该吃不下吧……
　　那用鹌鹑蛋来替代吧！再给弄根火腿肠啥的，再用盘子拼成100的样子！
　　孩子们吃了，一准儿能考100分！
　　好，粥有了蛋有了火腿肠有了，她们会不会想吃别的呢？面包要不要？牛奶和豆浆？虽然家里蒸了馒头还煮了面条……但她们会不会想吃小笼包、煎饼什么的呢？
　　于是，阿婆来回跑了四趟，终于把早餐置办得就和满汉全席似的！
　　清晨六点整，四位高考生被阿婆“温柔”地叫了起来……
　　洗漱过后，武媛、武姿、王珩和宋霞看着满桌子的丰盛早饭，人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武媛有些无奈，“阿婆……”
　　“啊，好像家里还有饺子！饺子你们想吃吗？我马上去煮！”阿婆急急地说道。
　　“够了够了！”宋霞说道。
　　武媛赶紧去拉住了阿婆，让她不要再忙，“这些我们都吃不完！”
　　阿婆只得站住，然后推着武媛回到饭桌边，“那你们快吃！吃饱一点……要考个好成绩回来啊！”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
　　武媛道，“阿婆，你这样……我们压力很大的！”
　　阿婆一愣，说道，“那、那你们少吃点？”
　　武媛又道，“……那么行啊！有这些多好吃的，哪儿能不吃呢！”
　　阿婆一噎。
　　其他人都嘻嘻笑了起来。
　　阿婆用手指戳了戳武媛的额头，嗔怪道，“就你花样多！一会一个样儿！我警告你哈！呆会儿上了考场你可得好好考！要是没考上……”
　　“怎样？”武媛好奇地问道。
　　阿婆故意把脸儿一板，“要是没考上，就跟着我回老家巡山去！”
　　武姿捧着粥碗欢呼了起来，“阿婆！阿婆……我也去我也去！”
　　“我也去！”宋霞嚷道，“我要睡我的新屋！我还要去那个河里捉螃蟹……”
　　“考完再说！”阿婆板起了脸儿。
　　家里一共四个高考生，武媛和宋霞被分在同一个考点、不同考室；武姿和王珩则各在一个考点。一家子匆匆吃过早饭，武向东和阿娇就分别开车、送孩子们往考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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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相对于考前的高度神经紧张……
　　武媛觉得, 正儿八经的高考大约也就是气氛比较严肃一点罢了。
　　至于题型么, 无论啥题都已经刷了百儿八十遍了, 除去语文作文有点儿深度之外, 其他的都还好。
　　转眼间，最后一科也考完了。
　　下午, 武媛姐妹和王珩分别回了省实验中学，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武媛姐妹的宿舍一共住了六位女生。
　　因武媛成绩最好、心理年纪也大些，总把自己当成大姐姐, 很多事情都不跟舍友计较，所以她们六零三女生寝室里的关系是非常和谐的。
　　同窗三年, 几个舍友之间已经生出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如今分别在即……
　　尤其是，有两人还是外地女生，这一考完、一放假，回了老家以后要再想跟武媛姐妹来往，那就是非常困难的了。
　　女孩子们都哭了起来。
　　武媛也被她们搞得眼红红、鼻酸酸……
　　这时, 隔壁寝室的女生匆匆跑过来找武媛, “武媛！你们班罗蔚在楼下找你呢，让你赶紧下去！”
　　说完, 女生就跑回自己宿舍了。
　　六零三寝室里的女生们面面相觑。
　　武媛皱眉。
　　“姐！这罗蔚干嘛了……他怎么老是找你！”武姿不高兴地说道。
　　——姐姐太强大, 所以从小到大跟没跟姐姐分开过的武姿一直都处于一个“受保护”的状态。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判断。
　　那个罗蔚, 从表面上看，他是个保持着初衷和本心的寒门学子。实际上呢？班上家境好、成绩不如他的，他就含沙射影地说人家是花钱买了分、才进的尖子班；要是班里其他的农村子弟考得比他好，他就指桑骂槐地说人家作弊。
　　还有……
　　无论是竞选还是演讲, 这罗蔚必定把“我从农村来、我是农民的儿子”这句话挂在嘴边；可又不允许别人说他是从农村来的……哪怕同学并没有恶意，他也会跳脚，而且还搬出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讥讽对方！
　　武家人也来自农村，但武姿挺却挺讨厌罗蔚这种顶顶会双标的人。
　　听了妹妹的话，武媛摇头。
　　——她倒是觉察到了罗蔚的心思，可这不是一直忙于高考嘛，罗蔚都没机会在她面前表露，她哪儿来的机会直接拒绝呢？
　　不过，这罗蔚也挺有意思。
　　高中三年同窗，他也没表露过啥……到了最后几天却突然一下子转了风向？
　　这是几个意思！
　　室友曹雪疑惑地问武媛，“媛媛，你是不是在和罗蔚处朋友啊？”
　　武媛断然否认，“没有的事！”
　　另一个室友朱兰兰撇撇嘴，说道：“我就说嘛，媛媛怎么可能看得上罗蔚！”
　　曹雪道：“可这是罗蔚亲口在男生宿舍说的！”
　　武媛一怔。
　　朱兰兰和武姿已经叫嚷了起来——
　　“什么啊！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我姐姐怎么看得上他！”
　　曹雪说道：“是家文告诉我的……”
　　——曹雪正和班上的男生陈家文处对象，而陈家文又跟罗蔚同宿舍。
　　曹雪继续说道：“……家文说，罗蔚说了，你俩正在处对象呢！还说等一考完……你俩就要相互见家长了呢！”
　　武媛张大了嘴。
　　——这是哪一出啊？
　　朱兰兰家里比较有钱，曾经在不经意间露过富。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绰号叫“朱臭臭”。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本班同学罗蔚讥讽她“朱门酒肉臭”……
　　所以朱兰兰就跟罗蔚拗上了！
　　这会儿听说罗蔚想追武媛，朱兰兰便气愤地说道，“哟，这罗蔚开窍了啊？他不是一向都看不上我们这些……手里有几个臭钱的人吗？”
　　武姿立刻说道，“是你有几个臭钱！我们么……连臭钱都没有！穷光蛋一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武氏姐妹、包括王珩在内，大家都很低调。学校根本没人知道、省城最大的华欣连锁商场是她们家的。
　　“得了吧！”朱兰兰说道，“不是说，你们家的姨妈是韩国富商、归国华侨吗？”
　　武氏姐妹对视了一眼……
　　难道说，是谁泄露了秘密吗？
　　但是……
　　也不可能吧！都能知道戚杏珍是韩国华侨了，还能不知道武家的华欣集团？
　　武媛百思不得其解。
　　可她依旧没有理会罗蔚，哪怕是……后来又有好几个女生带话上来，说罗蔚在楼下等她，让她赶紧下去，她也完全不理睬。
　　她们几个在宿舍里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收行李……
　　武媛压根儿就没打算下去。
　　她换了个话题，跟寝室姐妹们商量着利用假期一起出去玩的事儿。
　　就这么嘻嘻哈哈的，姐妹俩的行李都收得差不多了……
　　这时，和武媛同班、但住在另外一个宿舍的女生又跑到了六零三门口，喊道，“武媛！罗蔚在楼下等你……”
　　武媛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着妹妹，两人吭哧吭哧地扛着大包小包下了楼。
　　结果还没走到楼下呢……
　　先一步跑下楼去买编织袋装行李的朱兰兰正急急忙忙地往上跑……
　　看到武媛姐妹，她连忙将两人拦住了，“媛媛！你可别下去……我正要上来给你报信儿呢！你不知道，罗蔚在楼下向你表白呢！下边儿围了好多人在！哼，臭穷酸还想吃天鹅肉？还真是不要脸！”
　　压点儿没被行李压死的武媛被吓一跳！
　　“啥？”
　　这时，另一个室友曹雪也匆匆跑上来，看到武媛姐妹、她连忙停了下来，“媛媛！媛媛你在这儿啊，王珩让我带话给你，问那个罗蔚是怎么一回事……”
　　武媛还没来得及说话——
　　“罗蔚罗蔚追武媛！武媛武媛肯不肯！”
　　“罗蔚罗蔚追武媛！武媛武媛肯不肯！”
　　……
　　虽然武媛还在楼道里，完全看不到下面一楼的情况，但楼下好多男生齐声叫嚷了起来，这气势还是很足的。
　　武媛有点儿稳不住了。
　　——她是省实验的高中女神，每学期都有或向她私下表白、或公开表白的男生。武媛从不拖泥带水，全部直接拒绝。少数几个比较难缠的，也都由王珩出面给打发掉了。
　　她对罗蔚压根儿就没有一点儿意思，罗蔚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如果罗蔚只是私下里向她表白，没准儿她还会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拒绝。但现在罗蔚的这种做法……
　　他这是在用“当众表白”的方式，来逼她？
　　武媛面寒如水。
　　武姿扔下了行李，活动了一下手掌、拳头、腕关节，说道，“好久没练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说着，她就气冲冲地朝着楼下跑去……
　　朱兰兰和曹雪急忙跟着去看热闹了。
　　武媛没有拦住妹妹。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想出手。但这满地的行李、总得有人看着吧？
　　可没过一会儿，武姿就跑了回来，“姐！走了！”
　　武媛奇道：“这么快就搞定了？”
　　武姿捡起了散落在地上大包小包的行李，“……是阿珩搞定的！”
　　武媛“哦”了一声，捡起了行李，跟在妹妹身后下了楼。
　　果然，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一楼的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武媛没看到罗蔚，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王珩、以及……沈颢。
　　沈颢一见武媛就两眼放光，热情地迎上前来就问：“嗨五元！行李重吗？来我帮你拿……”
　　王珩则一脸的尴尬。
　　武姿已经不认识沈颢了，看到他这么热情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又见他直奔向自家姐姐、更是着急，连忙扛着行李就挡在了姐姐的前边儿，还质问沈颢道：“哎，你谁啊？”
　　沈颢惊喜地看着她，“嗨五毛！好久不见……”
　　武姿一呆，骂道，“要死了你！喊谁五毛哪！”
　　王珩小小声提醒她，“……还记得大舅结婚的时候、走错楼层的那个小胖子吗？”
　　武姿愣了一下，用手指着沈颢，“哦！你、你是小胖子？”
　　沈颢哈哈大笑，“五毛！哎，这么多年不见你变漂亮了哦！不过……没你姐姐好看！”
　　武姿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哼，又来一个癞蛤｜蟆！”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声，又白了沈颢一眼，用手里的行李将他推离、迫使他远离自家姐姐，说道，“我是我姐姐的妹妹，当然她第一好看、我第二好看了！”
　　沈颢表示无比赞同，“就是嘛！这道理就好比说……你姐姐的妹妹就是我妹妹！对吧？”
　　武媛呆住了。
　　武姿和王珩也呆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这也太会打蛇随棍上了吧？！
　　半晌，武媛才回过神来，问王珩，“……罗蔚呢？你把他怎么样了？教训一下可以的，别真把人弄伤啊……”
　　王珩看了沈颢一眼，表情复杂。
　　——沈颢仗着小时候跟王珩玩了两次，就把王珩当成“发小”看待。堂堂师范附中尖子班的高材生，居然一星期要往省实验中学跑上两三次……话里话外的全是你姐姐她、你姐姐她的！
　　王珩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沈颢的心思？
　　今天也是……
　　沈颢好心地从附中倒车过来，说要帮他收拾行李？
　　王珩的行李前几天已经陆续搬完了！
　　果然，看到王珩的行李仅仅是聊胜于无之后，沈颢就说“也不知道你姐姐的行李多不多咱们去看看”……
　　想着反正他也不上去女生宿舍，所以王珩就带着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守着。
　　结果！！！
　　罗蔚就在找了一群人，围在女生宿舍的楼下。
　　在罗蔚的指挥下，那七八个男生齐声吼起了“罗蔚罗蔚追武媛！武媛武媛肯不肯！”……
　　然后，沈颢就直接冲上去了！
　　此时听到武媛问起——
　　王珩便将当时的情况如实道来。
　　“我都还没来得及动手！这不刚托你们宿舍的曹雪带话上去嘛……结果小胖子直接把他给……一把摁在了地上……”
　　说着，王珩又幽幽地来了一句，“罗蔚这家伙，平时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没想到……他还这么擅长短跑啊！小胖子把他摁地上了……他一挣脱就跑了！还跑得贼溜！”
　　武媛又是一呆。
　　这时，武向东气急败坏地从外头跑来，嚷嚷道，“我说你们几个……我在外头等你们老半天了！怎么收个行李收这么久呢？快！快点……行李给我两个，我拿着……赶紧的啊！就怕外头交警查车呢！”
　　说着，武向东也没正眼看沈颢一眼，两手各抓了一个武媛和武姿的行李包、转身就走！
　　沈颢已经做好了热情向武向东打招呼的准备、甚至还伸出了手准备和武向东握个手的……
　　结果人都没正眼看他，直接调头就跑了！
　　武媛看到了沈颢面上的尴尬笑容……
　　她“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沈颢看着武媛，两眼熠熠生辉。
　　结果武媛脸色一肃，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朝前走去。
　　“嗨五元……”
　　沈颢想要叫住她。
　　结果，武姿也跟了过来，不但“哼”了一声、还朝他做出了鬼脸、然后趾高气最昂地越过了他，朝前走去。
　　沈颢大乐，“嗨五毛！”
　　武姿扭过头怒视着他。
　　沈颢冲着她大喊，“……可千万别在你姐姐面前提起我啊！”
　　武姿一愣，扯了扯武媛的衣角，“姐，你听……他干嘛这么说，啥意思啊？”
　　武媛又好气又好笑，“你说呢？”
　　武姿一呆，跺脚，“……这人心里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沈颢诡计得逞，笑到得意忘形，又大叫，“五毛，以后不要再在你姐面前说我了……她会骂我的！”
　　武姿一听，不由得犹疑着看向了武媛，“姐、姐……你看他！”
　　武媛没好声气地说道，“看什么看……他就是个神经病！理他那么多干嘛？”说着，她就朝着爸爸停车的位置跑去。
　　武姿张大了嘴，一脸的震惊！
　　她站定，转过身看向了沈颢……然后伸出手指、指指已经跑远了的武媛，又指指还站在原地笑得和傻子一样的沈颢……
　　武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冲着沈颢大喊道，“喂！我姐说你是——神——经——病！”
　　说着，武姿也咯咯笑着、跑远了。
　　沈颢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看着武媛的背影。
　　王珩也扛着自己的行李，也朝着姐姐们跑去。
　　沈颢朝他挥挥手，“兄弟！暑假一起出来玩啊！”
　　王珩正准备答应一声，结果——
　　沈颢又道，“……带上你姐姐一起！”
　　王珩立刻“呸”了一声，又骂道，“……想得美！”
　　沈颢站在原地，看着武媛姐妹和王珩上了武向东的车，然后绝尘而去，
　　他略带委屈地自言自语道，“女神好难追啊……”
　　顿了一顿，沈颢又给自己加油鼓气，“加油沈颢！加油！你连高考都不怕！居然怕追五元！加油、加油！必须抱得美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芝士蛋糕”有提出文中人物的年龄线有硬伤一事。我仔细地想了想，确有其事。
　　因此向大家郑重道歉！
　　最大的问题应该出在:1武向东的刑期，2六兰和武向北的年纪。【看看本周末能不能挤出时间修文】
　　至于其他的问题：如戚家的三个珍的事，因后文还会有一些交代，所以暂不剧透了。
　　非常感谢读进“芝士蛋糕”所指出的问题哦！【会送上大红包以示感谢^_^】请以后也一如既往的支持哟【比心~
　　其他的小天使们如也有发现问题的话，请一定指出，谢谢大家啦！
　　鞠躬~


第126章 
　　武向东去省实验中学接了武媛、武姿、王珩和她们的行李回来……
　　在车上, 武向东告诉她们说, 王干武仪春两口子也到了省城。为了犒劳高考的孩子们, 几家大人会轮流做东, 请孩子们吃好的、或者出去玩……又问大家想去哪里玩儿。
　　武姿和王珩叫嚷着，一个说想去九寨沟、一个说想去云南丽江……吵得不可开交。然后她们又问武媛, 想去哪儿玩。
　　武媛笑道：“你们哪儿也别去……等我和阿婆先去一趟深圳，回来再说。”
　　王珩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婆去深圳做什么？”
　　武媛笑笑, 没说话。
　　武向东和武姿却知道，早年间, 武媛曾在深圳股市里、用阿婆的名义开了户、还投了钱进去。所以，武媛应该是想过去打理一下这笔钱。
　　“姑娘啊，那你打算去几天呢？”武向东问道。
　　武媛想了想，“最多三天……嗯，左右不超过五天。”
　　很快, 他们就抵达了小区。
　　武向东把王珩和武姿、以及大批的行李送进了电梯, 然后又以电梯太满了、他和武媛坐下一趟为由，让武媛和他留下来、搭乘下一趟电梯。
　　武姿和王珩人精儿似的, 知道父女俩有话要说呢, 便搭乘电梯先行一步。
　　武媛看着爸爸。
　　武向东说道, “先前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不想跟你说太多……现在你考完了，我也不想瞒你！我手头上现在一共两件事儿。一呢，是你和杏珍的鉴定报告出来了——”
　　“是、还是不是？”武媛问道。
　　武向东, “……是。”
　　这在她意料之中。
　　武媛又问，“那另外一件事儿呢？”
　　武向东看着她，说道，“你的亲生父亲……其实并不是对你不闻不问。从一开始他知道你和金顺媛被调了包以后，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也和他说了，你正准备高考呢，他说他能理解，所以一切的事儿，都等你考完以后再说……”
　　“真的？”武媛问道。
　　武向东点头，“千真万确……”
　　“那他是谁啊？”武媛又问。
　　武向东道，“他叫郗文华，是北京XX学院的老师……上回我不是跟着公证处的人一块儿送血样去北京吗？我跟他见了一面。”
　　“他问了我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儿。我说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在坐牢呢！不过，我刑满释放回家以后，你都快被老太婆治死了……后来我跟那边分了家，才把你过继了过来……”
　　“郗文华应该还不知道咱家的情况，所以他跟我说，以前确实亏待了你，他还以为你一直跟着杏珍呢，这才没管的。他还说，他也不大富裕，这些年为了给他老娘治病啊，家底儿也差不多掏空了。不过呢，他会想办法也给你一份家当的。”
　　“我这不想着你还没表态嘛，所以我也就没说，咱家在北京的商场刚开张啥的……”武向东说道。
　　武媛想了想，又问，“那他是啥样儿的？”
　　武向东明显有些失落，“他人……挺好的，身材高大，年纪不轻了吧，但长得还挺好看的！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但是很清楚，也不拖泥带水的，就是头发白得厉害。他比我小一岁，看起来比我显老……”
　　武媛笑了笑，“谁也不能比我爸爸帅！”
　　武向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
　　——此刻，武媛很清楚父亲心中的感受。正如当年阿婆所说，她们的这个家……是七拼八凑着来的。当每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都吃尽了人生的苦；合在一起以后，才算是成为了彼此的依靠。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当年的彼此依靠已经转化为了亲情。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出……武媛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武向东、阿娇和阿婆的心里，肯定有着莫名恐慌。
　　但她们又很爱武媛，所以……尽管有些心慌，却还是尽可能地想为武媛多做点事。
　　武媛心下感动，但是——
　　“叮！”
　　电梯到了。
　　武媛走进了电梯，武向东也跟着进来了。
　　电梯里还有小区的其他住户。
　　于是，武媛没吭声。
　　电梯上行到十八楼的时候，父女俩从电梯里出来了。
　　在临进门的那一刻，武媛又轻又快地对武向东说了一声，“爸爸……你放心！”
　　武向东一愣。
　　武媛已经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家门。
　　“哔哩哩——哔哩哩——”
　　武向东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武向东站定，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电话……
　　好不容易找着了电话，他按下通话键，“喂！我是武向东……你哪位？”
　　武媛一进屋，王璎就朝她扑了过来，“二姐你考得怎么样？”
　　“我？那当然是……考得好极了！”武媛笑眯眯地说道。
　　——摸底考试这么多次、再加上老师押题也很厉害……武媛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有信心的。
　　王璎开心地说道，“真的啊！今天晚上我爸爸请吃饭！二姐你想吃什么？”
　　武媛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去问问阿婆想吃什么吧，我们考试，也把她给累够呛，一天两趟的跑学校送饭呢！”
　　王璎会意，跑去问阿婆去了。
　　武媛回头看看……却并没有看到爸爸跟着进屋？
　　她有些奇怪，就去隔壁屋子看了看……
　　——不在？
　　武媛过去拿起了座机电话，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爸爸？你在哪儿呢？”
　　“哎姑娘——我上一趟派出所，马上就回来啊！”
　　武媛听了，惊讶万分！
　　“爸爸，你上派出所做什么？”
　　“派出所让我去领人……我、我这开车呢、不说了啊！”
　　武向东收了线。
　　武媛满心的疑惑。
　　她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今天王干请大伙儿吃饭，定在阿婆最喜欢的一家酒楼里。
　　阿娇和武媛轮番打电话给武向东，最后总算是在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武向东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
　　跟着武向东一块儿到的，还有……富贵。
　　尽管众人已经通过武媛转述的、和武向东通电话的内容里，知道了今天派出所把武向东叫去，是因为……富贵在街头偷窃，被人揍了一顿、给扭送到了派出所去。因为金额不大、主要是偷了包子铺的包子……所以派出所没有处理，就是按着富贵提供的电话号码、给武向东打了过去，让他赔钱、再把人领走。
　　——富贵居然在街上偷包子吃？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众人看到富贵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富贵小时候吃得太好了，底子就是胖的、也白。可现在的他又黑又瘦，一张白胖包子脸瘦下来以后就成了国字脸儿，头发又脏又长、脸上可能是被人揍的，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被武向东领到酒楼的豪华包厢里的时候，站在门口不敢进、低着头，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王璎小时候跟着妈妈回老家的时候，没少被富贵欺负。
　　可是……
　　看着富贵现在这副惨样儿，王璎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没心思再去讨厌他了！
　　现场安安静静的，没一个人说话。
　　富贵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圈儿豪华包厢里的人……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武媛的身上。
　　“二姐、二姐……我、我以前……错了，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姐、对不起……所有的人，二姐，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富贵用几近卑微的声音说道。
　　武媛看着像流浪汉一般的弟弟，皱起了眉头。
　　——富贵不聪明，加上从小就被姚桂香给宠坏了，又一直跟心机深沉的接娣混……他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和怂，所以很容易受人挑拨，倒不能说他自己有啥坏心。事实上，富贵还是很怕死的，胆子也特别小。
　　宋霞小时候带过富贵一段时间，很了解富贵的性子，也看不惯富贵这副样子……
　　正好豪华包厢里有独立的洗手间，服务员还给上了蒸得热热的毛巾。
　　于是，宋霞站起身、拿了块热毛巾朝着富贵走了过去，让他擦把脸。
　　富贵冲着宋霞说了声谢谢，拿了毛巾去了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把脸，又出来了。
　　武仪春好歹还是富贵的姑母、今天又做东，就让服务员给富贵加了个座儿、添了套碗筷。
　　菜是已经上齐了的。
　　富贵看着满桌子的鸡鸭牛羊、龙虾鲍鱼……拼命地吞口水，又不敢动。
　　阿婆叹气，“你就吃吧！”
　　富贵低着头、讪讪地说道，“阿婆还没动筷子哩！”
　　阿婆冷笑，“哟，还挺懂礼的！”
　　说着，阿婆拿起了筷子，随便挟了块西兰花吃了。
　　富贵这才直接抱过了一大瓷盆的白米饭（那是给包厢里所有的食客上的），然后拿过一盘子红烧肉，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铺在红烧肉下面的肉汁和酸菜都扒拉到了饭盆里，然后就捧着那盆浇了肉汁儿的饭，开始猛吃了起来……
　　不过三五分钟，一盆子白米饭就被他吃光了！
　　众人都吃惊地瞪着她。
　　尤其是武媛一家。
　　——想当年，她们一家刚到镇上、刚有能力吃饱的时候……几乎人人的饭量都有这么大！
　　只是，后来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吃得也越来越精细、金贵，这才像当上了城里人似的，追求起了每顿贵精不贵多的生活。
　　富贵的吃相，不仅让人想起了以前清苦的日子，也让人觉得有些疑惑……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娴已经跑去吩咐了服务员，让再上些白米饭过来。
　　富贵一口气吃了两盆子饭，这才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唇。
　　武媛问道，“这些天你在哪儿呢？怎么去街上偷包子吃了？你阿奶不管你了？你三姐呢？”
　　——当初武媛身世曝光，家里人出于好意，拼命想把这事儿给捂住；但接娣拼了命也要把这事儿给捅开，唯恐武媛受不到伤害……
　　没想到后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接娣还被武媛给摆了一道……最后，她被武向东和阿婆押着，给送到了姚桂香那儿！
　　武媛也是后来才听王璎说的，接娣被姚桂香当着武向东和阿婆的面给毒打了一顿……
　　姚桂香甚至大哭着给武向东跪下、还拼命地求他，要看在他父亲武友全的份上，救救她、不能断了她的治疗……
　　但最终，武向东拒绝了她。
　　后来接娣和姚桂香怎么样了，没人知道。
　　可当时武向东和阿婆押着接娣去见姚桂香的时候……富贵是不在场的。
　　所以，没人知道他的际遇。
　　富贵低了头，小小声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三姐带着他去找二姐的麻烦，他只好去了。
　　——结果到了二姐的学校以后，他一见二姐真生气了，他又害怕，就跑了……
　　——他无处可去，只好凭着记忆一路步行、捡垃圾……去了郑县的疗养院。但是，疗养院的人却告诉他，他奶奶姚桂香已经离开那儿了。没办法，富贵只好又一路流浪着，回到了省城。
　　——他不知道去哪儿好。回老家武家村？太远了，而且回去了也不现实。现在家里没有一个人了，娘去了西北，西北啊……那就更远了，他身上一分钱没有，也不会买车票，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最后只好在省城流浪。
　　——他困了就睡在大街上，饿了就去垃圾堆翻点儿吃的。但是，现在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垃圾堆里的食物都是臭的、变了质的。他实在饿极了，就偷了包子铺的两个包子。
　　刚开始的时候，包子铺的人还有点儿可怜他，也没赶他走。
　　但富贵饭量大……
　　两个包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而包子铺的老板观察了富贵一段时间，发现富贵根本就不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问他什么、他都会答，就是懒、不肯去做活还想着白吃他家的包子……
　　于是，包子铺的老板就不肯再送包子给他吃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饿极了的富贵一口气偷吃了人家二十个肉包子！包子铺的老板火了，胖揍了他一顿还扭着他去了派出所……富贵才害怕了，赶紧报出了武向东的电话号码。
　　听完了富贵的话，众人都有些无语。
　　武娴是富贵的亲姐姐，在富贵出生的时候，武娴已经记事儿了。现在看到弟弟这么可怜……她就有点儿忍不住了，说道，“富贵儿，不如你……”
　　坐在武娴身边的宋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抢在武娴之前说道，“是啊富贵儿，你听听你二姐是怎么说的！”
　　武娴一滞。
　　她看向宋霞，流露出责备的眼神，低声说道：“富贵是我弟弟，我不能帮他一把？”
　　宋霞回瞪了武娴一眼，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还管别人呢……自己以后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还没挣回来，你管他？我问你、你怎么管？是，你心疼你弟弟，可你揽回来的事儿，最终不得阿媛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武娴欲言又止。
　　宋霞白了她一眼，转过了头。
　　那一边，武媛想了想，问富贵，“你就留在老家的县城里上学，成吗？二姑还在城里，也能照顾照顾你……”
　　说着，她看向了武仪春。
　　武仪春点点头。
　　富贵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上学哩，课本都看不懂……啥也不会，数学一个不会、英语也一个不会哩，不上学了……”
　　武媛又问，“不上学，那回老家种地去？”
　　富贵依旧是摇头，“也不会种地哩！这次娘带着阿奶出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水田都租出去了……就是回去现学种田、也没田种。”
　　“那你想怎样？”武媛问道。
　　富贵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我能留在这儿……卖、卖包子么？”
　　武媛先是一怔，又有点儿想笑。
　　——这富贵确实不好安排。
　　他脑瓜子不聪明，反应还迟钝……但在当今这个社会，年青人不上学是不行的、不学一门技能也是不行的……
　　想了想，武媛说道，“大姨父不在西北么，不如……你上西北去？看看他能不能想法子，让你去参军？”
　　“参军？”富贵诧异地问道。
　　他有些不明白……
　　但在座的长辈们却都点了点头。
　　——是啊，依着富贵的懒、蠢、怂……
　　最好的出路就是送他去参军，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几年以后，说不定能脱胎换骨呢？
　　武娴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出路，便不断地点头，“好、好啊！正好娘也在大姨那里……”
　　殊不知，武娴刚一说出“娘”这个字，顿时就有好几道埋怨的目光就射向了她！
　　武媛倒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武娴自知失言，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对富贵来说，他还不能理解……参军意昧着什么。只是，所有在座的大人们都在点头，似乎都同意这个提案。
　　于是，富贵也跟着傻乎乎点头。
　　也不知怎么的……
　　面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刚刚才沉浸在考完试的轻松氛围中的武媛……突然感觉味同嚼腊。
　　一家子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王家人也在省城买了房子，只是因为平日里东奔西走的，所以才把孩子们送到武家、请阿婆在周末帮忙照看。现在呢，高考生们考完了、不用高考的早就已经放了假……
　　王珩王璎、王珊王瑞她们就被各自的父母接走了。
　　武向东开车载着武媛、武姿和阿婆；阿娇开车载着宋霞、富贵和武娴……往家去。
　　阿娇和阿婆可以接受王家的孩子们在自家小住，却不能接受武家人。于是，阿娇在小区门口的招待所开了个房间，让富贵住在招待所里。武娴心疼弟弟，说这几天跟着弟弟住，至少也给他买几身衣裳……
　　阿娇也没拦她，带着宋霞回家了。
　　一回到家，阿娇就看到武媛和阿婆正在收拾行李……
　　“哟，这是准备上哪儿呢？”阿娇惊诧地问道。
　　阿婆一脸的骄傲，“我孙女儿要带我去深圳！”
　　武媛坐在沙发上抿着嘴儿笑
　　阿娇瞪大了眼睛，“哟！娘啊……可不带这么偏心的，怎么就你俩去？咱们一块儿啊！”
　　“去去去！”阿婆笑骂，“这是我和阿媛的二人世界！你们谁也别想打扰我们……”
　　宋霞一听，睁大了眼睛，“二姐捎上我呗，我也上广东去看看我妈！”
　　见阿婆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宋霞苦笑，“我、我……我保证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好吧！我就搭个伙……蹭张机票？我保证！一下飞机就马上滚！成吗？”
　　阿婆这才满意了，“那还差不多！”
　　武媛忍住了笑，转身拿起了座机，按了个电话号码出去——
　　“喂，航空公司吗？我刚才订了两张机票的，现在还要再订一张……”


第127章 
　　武媛带着阿婆、并宋霞, 搭乘飞机去了深圳。
　　据说武仪莲居住在东莞某小区里，所以宋霞本来打算直接从机场倒车去东莞的……
　　但是, 经历过前世的武媛却很清楚——武仪莲所居住的那个小区，其实也叫做“二奶村”。
　　想了想，武媛要求宋霞跟着她和阿婆先一块儿去了深圳市区, 然后找了个酒店住下。接下来的半天，武媛带着阿婆和宋霞在市区逛了街、又吃了顿好的。
　　晚上回到酒店, 宋霞用房间电话给武仪莲打了个传呼。
　　很快，武仪莲就回了电话。
　　母女俩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 所以武仪莲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宋霞坐车、她几点钟在哪儿等她之类的, 就这收了线。
　　武媛赶紧交代宋霞, “这房间我订了三天的, 要是去你妈妈那儿住不惯，你就直接搭车过来，到这儿来找我们……嗯，我和阿婆白天有可能不在、但晚上一定在。”
　　“还有啊, 一定要记着！去你妈妈那儿呢, 最多只能呆三天……不、是只能呆两天了！第三天你必须回来, 我呆会儿就会订回去的机票……咱们仨得一块儿回去！”
　　“还有还有！你去了你妈妈那儿以后呢，第一时间先把你妈妈住的那地址用传呼机CALL我，要精确到几幢几楼！然后呢，必须每天上午、下午都给我打个传呼，我也会每天给你打三个传呼的……反正咱们都用中文传呼机，报个平安就好, 也不用回电话！”
　　宋霞点头。
　　没过一会儿，阿婆普催着宋霞去洗澡，武媛拿着电视遥控器转台。
　　等到卫生间响起了水声，阿婆才悄声问武媛，“媛，你为啥要把阿霞给管成个孙子样儿？”
　　闻言，武媛“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婆，你以为……阿霞的妈妈是干什么的？”
　　阿婆一呆，“你是说……”
　　她刚说出这仨字儿，就摇起了头，“不能吧！她那个妈妈啊……我看长得也很一般！现在也四十多了，就算是……我看也没人要吧？”
　　“这就很难说了……”武媛轻声说道，“但阿霞年轻呀！”
　　阿婆点头，“还确实是……你这么一说啊，我都有点儿担心了。你说阿霞这孩子吧，性子好强嘴巴又不肯饶人的，可好歹也是看着她大的……咱把她带了出来、就是把她带回去，对吧！”
　　武媛笑着点头，又问，“阿婆，你知不知道你的股票账号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咧，多少钱？”阿婆问道。
　　武媛露出了神秘又得意的笑容——
　　“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宋霞带了两套换洗衣裳、背着简单的行李走了。
　　武媛也带着阿婆去了证券交易所。
　　初时阿婆也没啥感觉。
　　毕竟这几年家里经济条件好了，阿娇她们在谈生意的时候，说起钱来，单位基本都是百万，有时候也用千万为单位……
　　直到武媛去找营业员要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流水账单，又笑嘻嘻地拿给阿婆看……
　　阿婆瞪大了眼睛！
　　“这、这上头写着啥？”老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武媛抿着嘴儿笑。
　　她把流水账单平放在阿婆面前，拿着支笔，用笔尖点着“总金额”旁边的几位数字，嘴里念叨道，“……阿婆你看着哈，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阿婆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一百多万！”阿婆惊呼道。
　　武媛笑道，“我家阿婆是个有钱人哪！”
　　阿婆高兴坏了！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嘛！我滴天！当初不才几万块嘛……怎么、怎么翻了这么多倍呢！阿媛、阿媛哪！是不是她们给算错了？这钱真是咱们的嘛！那我要把这钱取走喽他们不会报警抓我吧？”
　　武媛啼笑皆非。
　　过了一会儿，她忍住了笑，认真说道：“……阿婆，这钱可不是咱们的！”
　　阿婆一呆，沮丧道，“啊？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钱不是我的你干嘛还告诉我啊……”
　　“因为这些钱哪，是阿婆你一个人的！”武媛抿嘴笑了起来。
　　阿婆又是一呆，“真的？”
　　“千真万确！”这一回，武媛不逗阿婆了。
　　阿婆拿着流水账单仔细地看，终于找到了“武丽红”三字，这才放下了心，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又白了武媛一眼，啐道：“你这孩子！怎么尽消遣我哪！哎哟害得我老人家……刚才就像是吞了一瓶清凉油似的，透心凉！”
　　武媛笑眯了眼儿。
　　阿婆太高兴了，她完全不敢相信，都好半天了她还把那张纸给抱在怀里，一刻也不停喃喃说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能赚钱了！我的天……这是真的嘛……”
　　武媛笑着去找营业员办事儿去了。
　　——天知道在过去的这七八年里，为了管着阿婆的这些股票，她可是天天看新闻联播研究政策走向；平时她要去学校上学，但实时买卖是在每个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就截止。所以她基本只能通过电话来定时操作完成买卖。
　　这么一来，她当然也错过了很多发达的机会。
　　但武媛不在乎。
　　这几年就是最好的时候，当初投入股市的那一点儿钱在她的操作下，一进一出、长短线持仓什么的……折腾了这么几年，才变成了现在的百万身家！
　　不过，得趁着现在有空，得把钱都提出来……
　　今年是九七年。
　　很快，股市大盘指数就会涨爆，触顶以后将会遭遇滑铁卢。之后就是金融风暴、以及长达数年的经济萧条。
　　武媛不是股神、也不是救世主，她甚至不能挪出更多的精力再来操作这些股票。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套现。
　　而武媛在七八年前、决意要将一部分的钱放在阿婆这边，当时的想法主要有两个：
　　一呢，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她以前也没有过经商的经验，也害怕失败……
　　二呢，是当年武媛想开商场，全靠阿婆卖楼支持。所以武媛也憋着一股劲儿在，希望能再……还阿婆一幢楼。
　　好吧，现在的一百万，可能买不起一幢楼啦，但在深圳买上两套商品房、让阿婆当当包租婆，问题应该不大。
　　武媛带着阿婆在证券交易所办完了手续以后，祖孙俩就坐上了公交车，开始毫无目的地在深圳街头逛了起来。
　　时过境迁。
　　七八年那个正在搞基建，到处都被挖得满目苍夷的深圳，现在高楼林立、道路宽敞，而且天空湛蓝、绿化也做得相当好！更因为现在并非周末，美丽的街道上行人也少，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舒服极了。
　　武媛领着阿婆转了好几辆公交车，用小本本记下了路边几个挂出了售房广告的小区名字和售楼热线。
　　跟着，她拉着阿婆下了车，找了个公共电话亭，开始打一个挨着一个的给售楼部打电话、询问房价，都给记在了小本本上。
　　问完了一圈……
　　武媛又重新带着阿婆开始一家小区一小区的看房子。
　　祖孙俩像赶场子似的，一口气看了四个小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圳是个临海城市的原因，盛夏的天空蓝湛湛的，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地面，就算有风，那也是热辣辣的风。
　　看完了第四个小区，阿婆被热得不行，嚷着要吃雪糕。
　　武媛也被热得……身上的短袖T恤湿透了汗、又被体温捂干。
　　她跑去小区门口买了两支雪糕，祖孙俩吃完了，阿婆骂了一会儿深圳的天气，然后就说回去。
　　虽说阿婆身体强健，但武媛也不敢真太劳累她，便招来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带着阿婆去了一家高档餐厅，说吃完晚饭再回。
　　因为不是周末、且距离饭点儿还有些时间，所以餐厅里的人并不算很多。
　　阿婆在餐厅里转了一圈儿，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又正对着窗口、可以欣赏到窗外景色的位置，赶紧坐了下来。
　　落了座，武媛翻看了一会儿菜单，点了一只澳洲大龙虾，外加一份青椒炒肉片、一盘凉拌青瓜、两盅炖汤；另外，她还点了两盅冰糖炖燕窝、让餐后上。
　　不大一会儿，侍应生开始上菜了。
　　硕大的、摆盘精美的菜肴一道接一道被送到了她们的座位处。
　　与此同时，来餐厅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
　　落在后边儿的好些食客没有座位，就站在餐厅门口等着。
　　武媛先喝汤、阿婆则皱眉盯着桌上的这道——芝士意面焗澳洲龙虾。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阿婆也不是没有吃过龙虾，但这龙虾也忒大了吧？
　　老人家挟了一筷子龙虾肉吃了，品了品味道又咂吧咂吧嘴，皱眉说道：“这龙虾肉怎么都一个味儿？上回你妈妈带我去吃的那龙虾也是这味儿……”
　　武媛笑了，“不都是龙虾么！”
　　阿婆不高兴地说道，“可是这龙虾肉一点都不好吃！太柴了！还不如昨天跟阿霞一块儿吃的那小虾子呢！那个好吃、又嫩，就是剥壳麻烦！”
　　“好！明天换九节虾啊！”武媛抿着嘴儿笑。
　　阿婆不爱吃龙虾肉，就挟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片吃了，又道，“他们深圳人都不吃辣的吗？这辣子怎么一点都不辣？嗯，虽然没你妈炒的好吃，但味道还可以，比这龙虾强！”
　　武媛见阿婆一点儿也不待见这顿饭，只得苦笑，“好啦，今天是我选错了餐厅……明天早上带你去吃粤式早茶好不好？”
　　阿婆这才高兴了，“那明天早上给我点个甜醋猪脚姜！那个好吃！”
　　说话间，武媛的中文传呼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一看，是阿娇发来的信息。只见中文显示屏上写着：今天顺利吗？别把你阿婆累着了，天气预报说深圳有三十六度，注意防暑防晒多喝水。
　　阿婆随口问道：“谁呀？”
　　“我妈！”
　　说着，武媛便将信息的内容读给了阿婆听。
　　阿婆叹道：“说真话，当后娘当到你妈妈这样儿的，我觉得很可以了！你看看，在这个家里啊，我老人家就是个秤砣！我在、这个家就稳！你咧、是个灯塔，你往哪儿指，咱家这艘小船就往哪儿驶！阿娇咧、她就是个舵手，这船划得快不快……就得看她的了！”
　　武媛点头，“确实！”
　　阿婆话风一转——
　　“所以呢，阿媛哪，你看我们这个家啊，够齐整了吧？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你就别管了！以后呢，她们要万一有什么困难找上门来……只要她们态度好、那咱就打发点儿钱给她们就是，反正咱也不缺钱！可要是她们心术不正的话……哼哼，你别怕！有我和你爸爸妈妈顶着呢！我们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武媛面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
　　——她能听出来，其实阿婆是想劝她，不要再想着……那个她从前世敬爱到了今生、却两辈子都对她撒了弥天大谎的人。
　　不过……
　　也是时候理清一下这份情感了。
　　阿婆不是外人、现在也没有旁的无关人等围观……
　　武媛的眼泪一下子就跌出了眼眶！
　　“阿婆，我知道你和爸爸妈妈都在担心我……我、我心里确实挺不好受的。但是，真的很感谢有你、有爸爸妈妈和妹妹陪着我……我在想，如果不是你们一直陪着我，不是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能我真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武媛哽咽着说道。
　　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跃出她的眼眶，又顺着面庞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阿婆一见她哭，心里便疼得难受，忍不住含泪劝道：“媛哪，你晓得她是什么人就行了！千万不要因为她而太伤心！”
　　“你要时刻记得，你不是没妈的人！我是亲眼看着的，阿娇她为了你的事儿啊……真是两头受气，不知道捱了多少委屈掉了多少眼泪！媛啊，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呢，你就把阿娇当成你的亲妈吧！”
　　说着，阿婆又道，“其实也用不着我说，你自个儿睁大眼睛看看吧！你啊，虽说有个亲妈、有个养母、还有个后娘……可还就只有这个后娘靠得住啊！”
　　武媛拼命点头。
　　“我知道……可是阿婆，我真的……还需要再多一点点的时间来淡化……等到我、等到我真正能放下的时候……我、我会去找戚善珍，把这事儿说清楚的……”
　　阿婆嗔怪道：“还找她做什么！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武媛摇头，“我了解她的性子……要是我不去找她说清楚的话，她能把她自己给活活逼死。”
　　“自找的！”阿婆低骂道。
　　武媛苦笑。
　　“好啦好啦！不讲那些讨人嫌的事啦！我有正经事想问你……”阿婆说道，“……你今天带着我老人家跑了四个小区！看了那么的样品房，你想干啥哩？”
　　武媛用纸巾抹去眼泪，又笑道：“阿婆你猜——”
　　“还猜个屁啊！你想买房子！”阿婆说道。
　　武媛笑问：“那你想要个大房子、还是小一点儿的？”
　　阿婆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这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化着淡妆、剪着一头短发的年轻俏丽的女孩子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也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武媛和阿婆，就惊慌失措的“啊”了一声，瞪圆了眼睛！
　　武媛和阿婆被这个女孩给搞得莫名其妙。
　　女孩呆了几秒钟，快步走到了她们的桌前……
　　她将双手撑在武媛和阿婆的桌上，两眼微红、泫然欲泣地冲着武媛和阿婆说道，“对不起打扰了……但是，能不能请你们……把这个座位让给我？”
　　武媛一怔。
　　她伸出头去看了看餐厅里的其他座位。
　　现在正是饭点儿，先前还觉得有些空落落的餐厅、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而且武媛点的菜还有几道没上呢！
　　武媛摇摇头。
　　阿婆更加干脆利落，“那当然是……不行啦！”
　　女孩儿急得快哭出声音了，“拜托！拜托……请你们帮帮忙好不好？”
　　阿婆不乐意了。
　　“哎，你这人啥意思啊！虽然说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吧、但我们点的菜都还没上齐呢……咋就赶我们走涅？你谁啊？你们酒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那一准儿得倒闭！快叫你们老板过来！哪有人是这么招待客人的……”阿婆凶巴巴地说道。
　　女孩儿急得团团转，“不、不是的！不是的……”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婆婆，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酒楼里的人。”
　　一听到这人的声音，武媛瞬间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袖夜雨话无眠 20瓶、虎牙小美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8章 
　　这把清冷的男声, 与她记忆深处、那最最令她灵魂颤动的两句话……重合了。
　　“祝你幸福。”
　　“谢谢你……”
　　这声音……
　　简直一模一样啊！！！
　　很快，一个年轻男子从那个短发女孩的身后走了出来。
　　一见这人, 武媛陡然瞪大了眼睛。
　　她绝不会认错！
　　他是……
　　——霍嘉扬？！
　　活生生的霍嘉扬！！！
　　这时，霍嘉扬正在向阿婆解释，“婆婆, 是这样儿的。有一位很重要的客户来我们公司洽谈事宜，老板一早交代了让我们来这餐厅定个位置。嗯, 就是您现在坐的这座儿。”
　　“但是呢……”说到这儿，霍嘉扬看向那位已经红了眼圈儿的女孩儿一眼, 低声说道, “……可我们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就把订座的事儿给忘了。刚才我们一路跑过来的, 没想到……”
　　武媛虽然还是学生，但打小儿起就参与到华欣集团的管理中，洞察秋毫的本事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霍嘉扬的彬彬有礼、与短发女孩儿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武媛了然。
　　——应该是这个短发女孩儿忘记订位了吧？
　　霍嘉扬继续耐心冲着阿婆说道，“婆婆, 您看看……能不能请您换个座儿？嗯, 我们打工的也不容易……”
　　阿婆不乐意。
　　武媛却爽快地答道：“成！你把服务员叫来吧！”
　　霍嘉扬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了武媛。
　　年轻女孩儿喜极而泣，“……谢谢！谢谢你啊嘉扬！”
　　武媛默然。
　　好吧，也确实是靠着刷霍嘉扬的脸，她才同意让出座位的。
　　但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武媛根本不可能让！
　　哪怕霍嘉扬确实长得很帅。
　　这短发女孩儿要谢、也该谢武媛和阿婆才对吧？当着武媛和阿婆的面，她不谢她们、反而要谢霍嘉扬？
　　别说武媛心里不怎么爽了……
　　阿婆也很不爽, 撇着嘴儿说道，“阿媛啊！咱不换！这儿好！外头都没座儿了！”
　　短发女孩儿一呆。
　　霍嘉扬一脸的尴尬。
　　武媛看了霍嘉扬一眼，劝阿婆道，“阿婆，咱们就吃个饭……但咱要是不让这座儿啊，恐怕她工作不保。”
　　阿婆还是不大高兴，嘀咕道，“她干活出了差错、凭啥害得我老人家没有饭吃……”
　　短发女孩儿涨红了脸、深深地垂下了头。
　　霍嘉扬先是冲着阿婆说了些抱歉的话，就赶紧去找了侍应生过来，商量着换座儿的事。
　　但侍应生却一脸的为难，说餐厅里已经客满、也没有加座的惯例什么的。
　　最终武媛让侍应生去找了经理过来、协调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在距离这座儿不远的地方加个了“加座”；侍应生把先前武媛点的菜品都转到了加座的小桌上，然后就开始收拾起先前武媛和阿婆坐的那个位子。
　　阿婆不高兴，哼哼唧唧的。
　　霍嘉扬则站在武媛和阿婆那边儿，服侍着给阿婆倒了一杯水，说了至少十几次“谢谢”……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阿婆就是算心里再怎么不痛快，就冲着霍嘉扬这么有礼貌还懂事儿的份上，也不好发作了。
　　武媛一直没吭声。
　　她转头看了看寻个短发女孩儿……
　　短发女孩儿可能是很怕被炒鱿鱼还是怎么的，在侍应生忙着给原来武媛坐的那座儿换桌布时，短发女孩儿还飞快地帮着收捡。
　　武媛打量完短发女孩儿以后，又盯住了霍嘉扬。
　　她在心底计算着……他那距离生命尽头已经所剩无几的日子。
　　——前世的武媛，死于二零零四年的春节期间。霍嘉扬比她早死一年，也就是二零零三年去世的。在前世霍嘉扬的遗书上，曾经说过他结过婚、又离了，年仅五岁的女儿也是同年去世的……
　　这么一倒推，现在已经是九七年的七月了，霍嘉扬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娶妻、而且他的妻子是在今年年底至明年年初怀孕，他的女儿才有可能在二零零三年的时候，差不多五岁大？
　　而上一次在灵虚观的时候，霍嘉扬的堂弟霍嘉远虽然没有明说霍嘉扬的婚姻状况……但武媛直觉他还没有结婚。
　　也就是说，霍嘉扬即将面临的人生困境，全部都源自于……那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
　　武媛不会忘记，在霍嘉扬的遗书里，他有写下……其实那个五岁的女儿并不是他的，所以他是个接盘侠？
　　在回忆、算计时间的时候，武媛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霍嘉扬。
　　她看到他穿着黑色的笔挺西裤、白色的长袖衬衣，衬衣上的扣子一直系到了最上方，手腕处带着块半旧、但明显保养得很好的手表，脚下穿的皮鞋也是高档货。
　　以及现在的他，是俊美的、白净的、纤瘦的、带着一丝文弱书生气的，与前世她与他相遇时的那副沧桑颓然的帅气截然不同。
　　武媛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她转头看了看那个正跟着侍应生一块儿忙进忙出短发女孩儿。
　　女孩儿虽然穿着职业半裙身套装，看起来短发俏丽、淡妆得体。但只要细细一打量……她身上的这套裙装已经有些起球了，脚下的高跟鞋、鞋跟被磨得光了，且她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件首饰，就连秀气的耳垂上只有光秃秃的耳洞、以及别在头上的一字夹、也是最最基础款的纯黑色。
　　短发女孩的经济情况应该不会很好。
　　但霍嘉扬不是穷人……
　　那么，他为什么会跟这个女孩儿共事？
　　正在这时，短发女孩突然急急地跑了过去，站定、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再用温柔于平时的语气、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张——董！莫——董……这边请！”说着，她略微直起腰，朝着俩胖子做出了“请”的姿势。
　　武媛有些好奇。
　　——短发女孩这态度……对对方如此尊敬、又把自己摆得这么卑微？
　　难道说，来的是啥大人物吗？
　　结果……
　　呃，武媛看到了俩超级大胖子！
　　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这俩胖子里的比较瘦的那一个，体型也至少是武媛的三倍！
　　武媛盯着那俩胖子看了半天，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霍嘉扬他们一定要拿到刚才她和阿婆坐的位置了。
　　——因为那是个卡座。
　　这俩大胖子只有坐在卡座的沙发上，才能放得下他们的屁股。
　　那俩大胖子讲一口鸟语、而且声音很大……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可能从他们猥琐的笑声中听出，应该也没说啥好话。
　　只是，这俩胖子在对着短发女孩和霍嘉扬、以及侍应生说话时，用的是普通话。
　　由于武媛坐的位置不远，所以她清楚地听到这俩胖子叫短发女孩“丽莎”，叫霍嘉扬“戴维”……这应该是他俩的英文名？
　　跟着那俩胖子一块儿来的，还有俩不胖、但皮肤黝黑、头发长到盖过了耳背的中年人，他们衣品中下，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嚼着槟榔。
　　霍嘉扬和丽莎被当成了餐里的侍应生使唤……
　　武媛很不高兴。
　　倒并不是因为霍嘉扬被俩胖子当成了服务员使唤……
　　而是因为，这俩大胖子已经发现了武媛。他们在放肆地谈论着什么、并且发出了喧哗又不怀好意的笑声、还频频转头看向武媛这边。
　　阿婆就更不高兴了，“这简直比菜市场还闹腾！这些人的素质啊……”
　　“阿婆，咱们赶紧吃吧！吃完了赶紧走！”武媛说道。
　　阿婆端起了冰糖燕窝碗，一仰头……饮尽，然后抹了抹嘴，说道，“走！”
　　武媛却犹豫了。
　　——真走啊？
　　她……不管霍嘉扬了？
　　武媛忍不住看向了霍嘉扬——他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茶壶，面上勉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看来，他也有点儿不爽？
　　“阿媛！阿媛……买单啦！”阿婆叫嚷了起来。
　　武媛回过神来。
　　穿着西装的部长已经站在她面前、等着买单了。
　　武媛连忙拿过账单看了看，然后掏钱付账。
　　这时，那俩大胖子继续制造出了更加刺耳的噪音……甚至还冲着武媛啧啧啧地惊叹了起来！
　　阿婆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催着武媛快走快走！武媛也是没法子，只好跟着阿婆离开了餐厅。
　　只是，走到餐厅楼下……
　　武媛不肯动了。
　　“咋不走了？”阿婆奇道。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答道:“阿婆，我先送你回酒店去吧！”
　　阿婆一愣，“这是几个意思？你先送我回去……然后你要去哪？”
　　“我、我……”武媛吱吱唔唔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阿婆想了想，“你看上刚才那个小白脸儿啦？”
　　“阿婆！”武媛嗔怪道，“……什么小白脸！干嘛这样说人家？”
　　阿婆默了一默，“人家？”
　　武媛张大了嘴。
　　阿婆叹道，“哎哟……女大不中留哟！”
　　“阿婆！”武媛撅起了嘴儿。
　　阿婆道，“要咱们在省城，我也就不管你们小年轻了！反正你弟弟妹妹多，有人给你做伴我也不担心！可这儿是深圳，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说你把我送回去、大半夜的你还一个人出来？我怎么放心得下哟！”
　　“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想咋滴吧！”阿婆问道。
　　武媛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我……就找他要个电话号码或者联系方式吧。”
　　阿婆道，“刚才你不要？”
　　“人多不好意思……”
　　阿婆骂道，“怂货！你在这儿给我等着，我去找他要！”
　　跟着，阿婆又骂骂咧咧地，“给那俩胖子打工干啥，整得自己和个奴才似的！还不如上咱们华欣呢，他长得好看，可以来咱商场当收银员。有他呆在收银台……一天到晚的，怕是不少婶子嫂子媳妇儿大姑娘上他那台机去买单……”
　　武媛啼笑皆非，又真怕阿婆会去找霍嘉扬要联系方式会把他吓住……
　　她赶紧把阿婆拉到了一旁，说道，“阿婆，走！咱先找电话亭……打电话回去报平安去！我也还得给宋霞的传呼机留个言！”
　　嗯，打电话报平安才是正经事儿！
　　于是，阿婆就跟着武媛走了一条街，终于找到了电话亭。
　　武媛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轮流和爸爸妈妈和妹妹讲了电话，然后就把话筒递给了阿婆；阿婆啰嗦又唠叨，势必要连家里的狗子晚上吃了啥都问候一遍的……
　　武媛就站在电话亭的门口等着，且还不住地朝着刚才那餐馆的门口看去。
　　“哔哔哔——”
　　她的中文传呼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武媛拿过传呼机一看……
　　滚动屏上显示出阿霞的传呼机号，以及一句简洁到了极点的话：
　　——猫有几条命？
　　武媛盯着这几个字，一脸的莫名其妙。
　　可是……
　　她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浑身冰凉！


第129章 
　　猫当然只有一条命。
　　可是……
　　高考总复习的教材中有收集一些西方谚语, 其中就有个说法：猫有九条命。
　　猫有九命……
　　九命？
　　所以……
　　九（救）命？？？
　　这、这是宋霞在向她求救？？？
　　武媛的心一下子就紧紧地纠结了起来！
　　她赶紧回到电话亭旁，拍了拍阿婆的肩膀。
　　阿婆见她一脸焦急, 便知有事，就冲着电话那头的阿娇说了声，“……好啦就这样！我老人家要回去啦！”
　　等到阿婆一挂掉电话……
　　武媛立刻将自己的传呼机递给阿婆看。
　　“这啥？”阿婆问道。
　　武媛三言两语地就回答了……
　　阿婆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慎重了起来。
　　“哎哟！可别怕什么就来什么啊！她妈又是那种人……阿霞这妹子有危险, 咱们得赶紧……”说到这儿，阿婆想了想, 又犹豫地说道，“报警合适吗？咱也没核实她的情况啊！”
　　武媛等不得了, “管她合适不合适！先报了警再说！”
　　说着, 她挤进了电话亭……
　　阿婆赶紧让了个位置给她。
　　武媛打通了报警电话。
　　但是, 话务员亢长的问话, 却让她有点儿不耐烦。
　　——对方问武媛，宋霞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需要什么样的救援……
　　可武媛却一样也答不出来。
　　她只能将宋霞早先告诉她的地址报给了话务员，又千万拜托，能不能尽快请警员上门去看看情况……
　　这一通电话, 至少讲了半小时！
　　最终, 话务员答应, 会先派人过去看看。武媛给话务员留下了自己的呼机号码，这才挂掉了电话。
　　讲完电话，武媛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走出电话亭，深呼吸——
　　她准备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阿婆。
　　可是……
　　武媛突然看到在不远处的餐厅楼下，霍嘉扬和丽莎陪着那俩胖子、并两个随从站在路边？
　　很快，两辆私家车开了过去。
　　俩胖子齐齐挤进了打头那辆私家车的后排, 丽莎坐进了这辆车的副驾座；霍嘉扬和另外俩随从上了后面那辆私家车……
　　武媛咬住了嘴唇。
　　她还没有拿到霍嘉扬的联系方式。
　　当然了，她还有王珩——沈颢——霍嘉远这条线，想要拿到霍嘉扬的联系方式并不难；可霍嘉扬的桃花劫也是件要命的事，如果这次耽搁了……
　　可宋霞……
　　武媛深呼吸。
　　她强迫自己把头扭到一边，看向了阿婆，“阿婆，我给你叫辆出租车，你先回酒店去。我得马上去一趟东莞……”武媛说道。
　　阿婆道，“少废话，我俩一块儿上东莞！”
　　“阿婆！阿霞她……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什么事儿的话，我还成、毕竟洪师傅也教了我好几年了，可是……”
　　阿婆眼睛一瞪，“到底谁是你阿婆！是不是我、啊？我问你……是不是我？你这丫头也忒忘本了！光记得阿霞，你就不惦记……万一我老人家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危险了呢？”
　　武媛一噎。
　　“阿婆，这里是深圳啊！还是市区……你要是害怕的话我找个警察送你回酒店好吗？”
　　阿婆大怒，“你试试？”
　　顿了一顿，阿婆又道，“跟我在这儿废话，还不如马上找车子赶紧走！”
　　武媛是真心不想阿婆涉险。
　　毕竟阿婆年纪大了……
　　可是，阿婆却已经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小伙砸，东莞去吗？多少钱？”
　　武媛抚额。
　　阿婆和出租车司机讲好了价格以后，就飞快地拉开了车后门、上了车，又伸个脑袋喊，“阿媛你不走？那我老人家一个人去了哈！”
　　“阿婆你……”
　　“快点快点啦！”
　　武媛没法子，只能上了车。
　　上车以后，武媛又劝，“阿婆……”
　　“我跟你讲哈阿媛，今天我就证明给你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不是瞎吹的！”阿婆傲然说道。
　　武媛正要说些什么，阿婆已经扒着车前座儿的靠背，探头问那出租车司机，“小伙砸，我再给你加二十，你走高速好不好哇？咱们上东莞有急事儿！”
　　出租车司机其实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
　　他先是说，“行，没问题！”然后又问，“老太太，你……这么着急上那儿去啊？你、你们知道那是个啥地方么？”
　　武媛和阿婆对视了一眼。
　　“啥地方啊？小伙砸，你很熟那儿？”阿婆连忙问道。
　　出租车司机，“我当然熟……隔三岔五的就有客人晚上去那儿！别看是长途，去了那儿也容易拉客回来！不然我也不得答应你们啊！不过……”
　　“老太太，那里可是红灯区啊！我看你都这把年纪了，又带着个小妹妹……你们上那儿去，可得当心啊！当然了，如果你俩有亲戚在那儿，那就当我没说吧！”
　　阿婆倒抽了一口凉气，“有地痞流氓当街抢小姑娘吗？”
　　“那倒没有！唉，算了，当我没说吧！”
　　不自觉的，武媛和阿婆就紧紧地握住了手。
　　出租车司机果然将车子驶上了高速。
　　没过一会儿，武媛的中文传呼机里跳进来一条信息：
　　——你好！我们已有派警员上XX多里巷七号六楼调查，并没有发现警情。
　　武媛心中更是焦急。
　　警察已经去过了？没有发现警情吗？那宋霞怎么样了？她还在那儿吗？武仪莲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宋霞要向自己求救？
　　她心急如焚。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出租车下了高速，进入城区、又七转八弯地扭进了好几个巷子……最终，司机把车子停了下来。
　　“老太太，差不多到了。我这车子进不去……你们下了车往里走，看到那幢红色的房子了没，那就是多里巷一号，你们要找的多里巷七号，应该是在红房子的里头。”司机说道。
　　武媛付了车钱，与阿婆下了车。
　　出租车离开以后，祖孙俩站在街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个……
　　嗯，热闹非凡的城中村。
　　道路都小小窄窄的，但路灯很光猛，巷子两旁全是烤肉店、夜宵店、成人用品情趣店、小卖部、美容店、甚至还有小型商场……
　　这些店铺的招牌全是亮闪闪的灯光箱，再加上小型商场为了揽客、放出了强烈音乐节奏的大喇叭，就显得更加热闹了！
　　路上的行人也挺多的。看衣着打扮，这些人很像是在附近某些厂子里做工的工人，因为身上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看起来，他们像是傍晚出来散步的。
　　武媛和阿婆走在街上，回头率相当之高！
　　原因无它。
　　城中村里来来往往的人，基本都是年轻人，没有像阿婆这样儿的老太太；也没有哪一个……像武媛这样，青春靓丽、身段儿优美。
　　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盯着着，祖孙俩都有些不自在，便挽着手，直奔向那幢红房子。
　　只是，半路上武媛拐了个弯儿，去了那家小超市。
　　她在小超市里快速地逛了一圈儿，买了一瓶空气清新剂和两大瓶两升装的可口可乐。
　　离开超市，正好这村口竖立着几个一字排开的电话亭。
　　武媛长了个心眼儿。
　　她先是让阿婆去对面的夜宵铺打包几份汤粉……
　　然后，她就进了电话亭，给阿娇打了个电话，留下了宋霞之前报的地址，又交代阿娇，要是一小时之内没有接到她和阿婆打回去的报平安的电话，就让再报警。
　　阿娇在电话里被吓得半死！
　　她一迭声地让武媛不要去、不要去……
　　武媛却挂掉了电话。
　　跟着，武媛又重新拨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这个电话、与之前武媛在深圳拨打的那个报警电话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拨出电话的地域不同？）。
　　武媛在电话里直接说道，“XXX村的多里巷七号六楼，有人聚众斗殴、还有人强迫良家妇女卖银……你们快来，不然就要死人了！”
　　讲完电话，她深呼吸一口气。
　　这时，阿婆打包好了四份汤粉，过来了。
　　武媛抱起了那两大瓶可乐，招呼了阿婆一声，朝前走去。
　　阿婆跟在她后头，却觉得奇怪，不由得问道：“阿霞都喊救命了，咱还拿着这些上去……这是要用可乐和汤粉去赎阿霞吗？”
　　武媛无奈地站住，附耳在阿婆面上嘀咕了两句。
　　阿婆这才恍然大悟！
　　“你啊！鬼名堂多！”阿婆嗔怪道。
　　接下来，武媛教阿婆把空气清新剂塞在老人家的衣服里，然后祖孙俩一人拎着两瓶大可乐，一人拎着四份汤粉，朝村口走去。
　　这城中村的布局也挺有意思。
　　各种各样的小店铺全都聚集在村口……
　　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但是呢，这村口有个……类似于停车场收费亭的小亭子。也确实是让车子进出的。热闹与冷清，就被这个车辆出入闸给分成了两个世界。
　　有好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坐在村口聊天，还满嘴的污言秽语。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武媛和阿婆一走近，这些人就开始打量起这一老一少来。
　　武媛模样儿姣好，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朴素，但她手里抱着一大瓶可乐；她的身后，还跟着个同样抱着个大可乐的老太太……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再加上两人手里拿着可乐瓶和打包的热汤粉……
　　很像是在“那种地方”做工的小妹和煮饭的老太婆。
　　所以那几个看门口的人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在武媛走过他们身边时，这些人阴阳怪调地说起了“这么漂亮啊开｜苞了没有”、“好大啊”、“小妹要不要吃宵夜我请你吃宵夜你陪我一夜好不好”诸如此类的恶心话……
　　武媛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阿婆很生气，但想了想，她也没说啥，拎着汤粉快速跟上。
　　进入村里以后，祖孙俩先是找到了先前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幢红房子，果然看到红房子那儿挂了个门牌——多里巷1号。
　　再顺着路往下走，很快就找到了多里巷七号。
　　每一幢的楼下，都有几个彪型大汉守着。
　　当然了，这些人并不是像门卫站岗那样儿的，而是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儿聊着天。
　　多里巷七号也不例外。
　　武媛和阿婆一靠近多里巷七号的楼道……
　　立刻就有个男的过来问，“哎，你们干嘛的？”
　　武媛道，“我姑妈让我去给表妹打包啊……”
　　说着，她亮了亮手里的大可乐。
　　阿婆也顺势亮了亮她手里拎着的汤粉。
　　“你姑妈是谁？”男子问道。
　　武媛道，“……武仪莲。”
　　男子见武媛能说出多里巷七号妈咪的名字，便道：“前面的电梯是给客人走的……自己人走后面、爬楼梯上去！”
　　武媛“哦”了一声，顺着那人的指点、拎着大可乐走到了楼道的后边儿，果然看到了楼梯。
　　阿婆紧紧跟在后头。
　　两人一口气上了六楼……
　　然而，六楼只一个防盗门，还紧闭着。
　　武媛上前敲门，毫不客气地砰砰砰——再砰砰砰！
　　“谁啊！哪个这样敲门啊……轻点啦！不要吵到客人啦！”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开了门。
　　嗯，是个女人的声音？
　　武媛躲到了一旁。
　　那人开了门，却见外头无人，便疑惑地说了句——
　　“搞什么啊？”
　　武媛闪身，直接推那人一把……
　　那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一怔，打量了武媛一番，疑惑地问道，“……你谁啊！”
　　“武仪莲呢？”武媛问道。
　　中年女人又是一愣。
　　不过，因为武媛能说出武仪莲的名字，所以中年胖女人也就没怀疑太多，答道：“她在应酬……现在没空的啦，你到底是谁？”
　　“宋霞在哪？”武媛继续问道。
　　中年女人一头雾水，“哪个？”
　　“武仪莲的女儿。”武媛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中年女人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精彩的表情，“莲姐的女儿？哦！哦哦我知道！今天她开｜苞……所以莲姐是没空的啦！”
　　武媛勃然大怒！
　　“武仪莲！你踏马给我滚出来！宋霞！宋霞……宋——霞！！！”武媛大吼了起来。
　　中年女人顿时慌乱了起来，“哎哎——你搞什么啦！不要大喊大叫！你想死啊……”
　　阿婆也跟着大喊了起来，“武仪莲你个剁脑壳的！连你亲生闺女你也不放过……你都不要死了直接下地狱吧！阿霞！宋霞诶——你在哪里哦——”
　　武媛一把推开了中年女人，朝屋里闯去！
　　这套屋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民宅，里头乱七八糟的，放着简易的折叠桌、墙角还放着米袋、煤气罐什么的，看起来有点儿像是专门给打工的人做饭吃的地方。
　　武媛看到屋子的对面有个门……
　　她急匆匆过去，一把打开了那道门。
　　嗯，是个……空无一人的走廊？
　　相对于刚才那间屋子的简陋，这条走廊那就装修得很豪华了。
　　——地面是用彩色的大理石拼起来的，而且两边墙上还装着好看的壁灯，每两盏壁灯之间、都就挂着一副西洋裸｜女的油画。
　　这就是条走廊，两面是墙，只有走廊的尽头有扇门。
　　武媛疾步走在最前面，阿婆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阿婆的身后，是先前给她俩开了门的那个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追不上武媛，只得追阿婆。但是阿婆跑起来比她溜，那中年妇女急得很，便嚷嚷了起来，“哎，你们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武媛两步三步已经冲到了走廊的尽头，并且试图把门推开。
　　但是……
　　那扇门似乎从里头锁上了？
　　她拧门把手、推门……但好像都没有用！
　　跟在武媛和阿婆身后的中年妇女也急了，“你们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他们上来了哈……”
　　武媛索性大声叫嚷了起来，“宋霞——武仪莲——宋！霞！！！武仪莲！！！”
　　“别——”
　　中年妇女着急地喊了半声……
　　那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武媛站在门口，和推开门的那人打了个照面。
　　双方俱是齐齐一怔！
　　——开门的人，居然是……霍嘉扬？？？
　　霍嘉扬猛然见到她，也是一脸的呆滞！
　　在这一刻，武媛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霍嘉扬，嘴里却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大吼——
　　“宋霞——武仪莲——宋！霞！！！武仪莲！！！”
　　就在这时，武媛突然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二姐！二姐救我……啊啊啊啊啊……救命！”
　　尽管这人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极点……
　　可武媛还是认出，这就是宋霞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熊熊燃烧在武媛心底的怒火全都一个劲儿的往脑门上冲！
　　她一把推开了霍嘉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第130章 
　　武媛一把推开了霍嘉扬, 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屋子。
　　可刚一冲进屋子，武媛就愣住了。
　　这是个不太大的屋子。
　　屋里也就摆着一组不大的沙发、沙发前有个茶几；另外就是几个小柜子, 仅此而已。
　　虽说这屋子的装修还是十分豪华精美的，但这也太小了吧？武媛觉得……好像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屋子有点儿像是公司门口的前台和接待厅似的。
　　以及……
　　别看这屋子小、里头的人还挺多。
　　只是, 因为武媛和阿婆的突然闯入，众人都有些吃惊, 便齐齐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之前在餐厅里吃饭的那俩大胖子的俩随从、以及丽莎。
　　——有个穿花衣服的中年妇女正站在沙发旁, 手里还端着个果盘, 一脸的笑意盈盈, 看样子正在招待那两个随从和丽莎。
　　——还有两个身材极壮实的男的、正坐在窗下打字牌。
　　看着这几人, 武媛也愣住了。
　　她不由得看看屋里的人、又扭过头看了看给她开了门的霍嘉扬……
　　屋里一派详和，人们也衣冠整洁，除去霍嘉扬诧异面容之下的愤怒、以及丽莎面上的惊恐之外……
　　那俩随从还正从穿花衣的胖女人手里端着盘子那儿抓了块水果塞进嘴里吃；坐在窗下打字牌的俩男人甚至还各打出了两张牌？
　　武媛有些惊疑不定。
　　这屋里明明一副太平模样儿……
　　那，刚才宋霞的哭喊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就在这时, 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大胖子站在这屋子另外一端的尽头处, 将他那肥胖又硕大的身体藏在墙后, 只伸了个头出来看着外头，紧张地问：“……干什么？又是公安吗？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公安一茬一茬的来……”
　　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武媛，不由得一愣，目露狐疑之色。
　　武媛先是一惊，然后打量了大胖子一番。
　　——所以说, 胖子站的那地儿，有个暗门还是暗室啥的？
　　难怪刚才警察上门的时候啥也没查到！
　　嗯，要不是这胖子突然现身、开口说话……
　　她还真发现不了！！！
　　这时，端着果盘的花衣妇女率先回过神来……
　　她先是打量了武媛一番，注意到这小姑娘的手里拎着两大瓶的可乐？跟在小姑娘身后的老太太手里还拎着几个打包好的一次性餐盒？
　　花衣妇女转过头对胖子说道，“没事儿张老板，她就是个送外卖的！您赶紧进去享福去吧！我们在外头给您看着哪，不会有事儿的！”
　　跟着，她又喝斥坐在窗下打字牌的那俩大汉，“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许叫外卖？就是叫了外卖也不许让她们送上来……”
　　花衣妇女一句话还没说话完……
　　武媛已经大吼了起来，“宋霞！！！武仪莲——”
　　几乎是她刚刚才吼出了这一句，宋霞那已经哭到喉咙都沙哑了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二姐！二姐救我……”
　　很明显，宋霞的声音就是从那个大胖子的身后响起来的！
　　武媛瞪圆了眼睛！
　　——是这儿准没错了！！！
　　她也没搭理这个花衣妇女，抱着两大瓶可乐、气势汹汹地就往里头闯。
　　花衣妇女意识到不对，急忙上前拦住，“哎你……干嘛的？快站住！强子、麻将！你俩是瞎的吗？快拦住她！”
　　花衣妇女这么一招呼……
　　坐在墙角打字牌的那俩大汉立刻站起身、冲着武媛就过来了。
　　武媛拎起一瓶大可乐，转身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霍嘉扬。
　　霍嘉扬一脸莫名其妙地接住了。
　　跟着，武媛高举起了另外一大瓶可乐……
　　那两个大汉正好冲到她面前……
　　武媛将那大可乐晃了几下，再狠狠地往下一砸！
　　砰！！！
　　大可乐的瓶子瞬间爆裂、碳酸汽水呼啸着发出“噗噗”的声音，还飞溅了起来，那动静之大……令屋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也包括那两个正准备冲着武媛动手的大汉。
　　武媛身手不错，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教她功夫的江师傅反复交代过，一旦遇到危险、不得不与人格斗的时候，只能以技巧取胜、绝不能硬碰硬地去跟男人拼力量。
　　所以，武媛主动出击！
　　她先是一个横扫腿……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大汉放倒；然后又飞起一脚、踢向另外一个大汉的面门……
　　当所有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这俩大汉已经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躲在走廊那儿的大胖子更害怕了，一迭声地问道，“她是在这儿卧底的公安吗？”跟着，他又转头朝着里头的空间喊道，“哎！老莫！快、快点……快把衣服穿好！公安来了！快点！”
　　然后他还冲着呆坐在沙发上的那俩随从大喊，“你俩白痴啊！还不快点搞定她……起码让莫总先穿好裤子……”
　　坐在沙发上的那俩随从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站起身，朝着武媛张牙舞爪的过来了！
　　武媛正准备回头去拿另外一瓶大可乐……
　　可是，她却看到霍嘉扬把那瓶大可乐给摇了摇，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还朝着那俩随从狠狠地砸了过去？？？
　　武媛顾不得这许多了，大喊了一声“阿婆小心点”……
　　她话音刚落，霍嘉扬便将那瓶大可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且还正好摔在了那两个随从的脚边！
　　他的力气远比武媛更大，这“爆炸”声……简直惊天动地！
　　那俩随从发出了“啊啊啊啊”的惊恐叫声！并且还不由自主地避到一边……
　　武媛趁机跑朝那胖子跑去——
　　胖子却着急地嚷了起来，“戴维，你发生什么神经啦？干嘛对付我们自己人？”
　　霍嘉扬怒道，“谁跟你们是自己人？你们、你们……这根本就是在强｜奸！要早知道这样，我一早就报警了！”
　　那大胖子亦怒道，“谁强｜奸了！你不要乱讲！这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的买卖……”
　　说话之间，武媛已经跑到了胖子的身边……
　　刚刚还“义正严辞”的胖子被她给吓得“啊”一声惨叫，忙不迭地转身就逃进了里间！
　　这时，花衣妇女已经赶了过来！她伸出手、拉住了武媛的胳膊！
　　看得出来，花衣妇女是真的着了急，捉住了武媛的手臂以后、就狠狠地将她往回一拉……
　　武媛并没有挣扎，“顺从”地被花衣妇女拉了回来。当她顺势“回”到了花衣妇女身边以后，却扬起了巴掌、一记耳光就又狠又重地朝着花衣妇女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又响亮的掌掴声响起——
　　花衣妇女惊呆了，不自觉松了手，抚向自己瞬间变得麻木的脸……
　　这一次，再没人拦着武媛。
　　她飞快地冲向了那个已经逃回了里面、但虚掩着房门正朝外头打量的胖子……
　　大胖子见势不对，连忙想将门关上——
　　说时迟、那时快！
　　武媛抬腿就是一脚踹去……
　　“砰！！！”
　　她用力过猛，不但将门踹开、而且那门还重重地撞在胖子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
　　胖子哀嚎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胖子身上肉太多还是怎么的，那门撞在他身上以后，又重重地往门框处回弹！
　　武媛追到了这儿，已经发现这门十分厚重、而且还被漆成了装饰墙面的颜色，要不是她追了过来，压根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扇门！
　　以及……
　　这会儿那门撞在胖子身上、眼看着就要弹回来了……
　　再加上里头的宋霞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就拼尽了力气死命地喊着二姐救命二姐救命的……
　　武媛真是又急又怕！
　　急的是，万一这门一关上就自动锁住了可怎么办！怕的是，宋霞哭喊得这么惨，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情急之下，武媛又飞起了一脚，重重地踹向了那扇门！
　　“啊啊啊啊啊——”
　　躲在门后、压根儿就来不及避开的大胖子又被这厚实笨重的门给狠狠地撞了一下，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但问题就是……
　　那门弹在胖子身上，它又往回弹？
　　因为害怕门被关上，武媛只好又踹了一脚……
　　然后她又踹了一脚……
　　她又踹了一脚……
　　又踹了一脚……
　　踹了一脚……
　　再一脚……
　　最后，躲在门后的那胖子已经没声儿了。
　　这时武媛听到了另外一个胖子在屋里哀嚎的声音：“完啦完啦！公安来啦……老张是不是已经完蛋了？老张？老张你不要紧……”
　　这次她扶住了门，小心地往门后一看……
　　先前躲在门后的那胖子呈爬行状趴在地上、头朝着屋里的方向……但却趴在地上完全不动了！
　　武媛再看看左右和附近……
　　门边有个倒在地上的小柜子？
　　她把小柜子挪了过来，挡住了门，开始环顾四周。
　　**
　　自打武媛朝着胖子冲了过去以后……
　　花衣妇女的俩保镖、并胖子们带来的那俩随从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气急败坏地准备追上武媛，一块儿对付她。
　　霍嘉扬眼疾手快地跃过去，挡住了他们……
　　也亏得这屋子狭小、根本无法打斗；就算一旦打斗起来、那也是人人都想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的……
　　于是，人们很快就僵持住了。
　　阿婆奋力将手里拎着汤粉朝着那四个与霍嘉扬对峙的人扔去……
　　纵使阿婆也还算是老当益壮，可老太太的动作和力气能有多大？
　　再加上阿婆那动静还不小！
　　她大喊了一声，“兔崽子！我老人家请你们吃汤粉啦……”
　　跟着——
　　“哗——噗噗！”
　　连汤带水的汤粉洒了一地。
　　但是，所有的人都完美地避开了阿婆的袭击。
　　阿婆也不着恼，只是慢悠悠地一手扶住了门把手，令那门保护敞开；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从后腰里掏出了空气清新剂，朝着众人说道，“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对我老人家不利的！哼……我告诉你们，你们打打杀杀的不要紧，可不要伤害到我老人家，不然……我儿子知道了，你们就死定了！”
　　因为武媛已经冲进了房里，霍嘉扬又一以对四……
　　花衣妇女和丽莎怕被牵连到，就想退到阿婆的身边去。
　　毕竟阿婆把持着这屋子的唯一出入口。
　　只是，地上不是被阿婆洒了满地的汤粉么，丽莎和花衣妇女踩在油汁上刚一跑动、便瞬间齐齐滑倒！
　　丽莎摔倒在地、痛得满面惨白，半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戴维！”
　　花衣妇女也摔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了几声，便费劲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吭哧吭哧地往阿婆这边儿挪……
　　阿婆没有理会丽莎，却虎视眈眈地看着花衣妇女。
　　花衣妇女急道，“哎哎哎老太婆……快把这个门关起来！”
　　“为啥？”阿婆问道。
　　花衣妇女怒道，“还有啥为啥？呆会儿要是警察来了……又发现了这个暗门就麻烦了！”
　　说着，她就想过去关上门……
　　阿婆一听，二话不说、拿着空气清新剂冲着她就是一喷！
　　因为距离太近，花衣妇女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脸！眼睛火辣辣的、嘴里也是苦苦的！
　　花衣妇女完全睁不开眼睛了，便骂骂咧咧道，“啊啊啊啊……这是啥？！呸呸呸！”
　　“这是好吃的空气清新剂！柠檬味儿哒！哼哼，我就看看……谁踏马敢关上这扇门！谁来我就喂谁空气清新剂……”阿婆威风凛凛地说道。
　　顿了一顿，老太太又问，“……对了警察呢？咋还不来涅？”
　　**
　　已经闯进了里屋的武媛打量着这间……暗室。
　　相对于外头那间屋子的小、这暗室可以说是相当宽敞了！
　　这空间约摸有四五十平方米左右，装修以玫瑰红与粉红色为主；房间的右边是用透明玻璃间隔出来的、里头有个超大双人按摩浴缸的洗澡房；房间的右边则有个白色的大圆床，圆床的周围垂着白色的缦纱，床的上方还吊着一些诸如皮绳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屋子里还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情｜欲气息！
　　武媛心头立刻觉得有些不妙……
　　以及，几乎是她一进门，就循着宋霞的哭声寻去……
　　最终她发现，宋霞的哭声来自于那个……大圆床上？
　　可是，从武媛的角度看去，宋霞可能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白色的被单还是怎么的。总之，武媛只能看到她的头发露在外头，身体部分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武媛又飞快地扫视了一眼，看清了这屋子里的状况——
　　屋里除了宋霞和武媛自己以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身材丰腴、肌肤雪白，正背对着武媛、动作慌乱地死命往自己身上套着衣裳的中年妇女。
　　一个就是刚那个从外头跑进来的胖子，好吧他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
　　另外还有一个大胖子呢，他身上的衣裳倒还穿着，就是光着腚……
　　而这光着腚的胖子也不是不想穿裤子。主要是他太肥，实在弯不下腰去拾起他扔在地上的裤子。于是他只好不住地催促着那个中年妇女，“阿莲！把裤子给我……快、快啊！”
　　武媛愤怒地瞪着那个中年妇女，眼里就快要喷出火来！
　　——她已经认出，那个女人……可不就是武仪莲！
　　武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
　　宋霞凄厉的哭叫声一直持续不停。
　　这才总算是让武媛的理智有所回归——
　　但武媛又开始怀疑——她都已经进来了这么久，为什么宋霞只是躺在床上哭，压根儿没动过？
　　宋霞是被人下了药呢？还是说、她的手脚被捆了起来？
　　虽然说，外头的霍嘉扬“反了水”……
　　可就算霍嘉站到她这一队来了，也还是对方的人多啊！所以武媛不敢轻举妄动地跑去查看宋霞的情况。否则，万一对方趁着她去查看宋霞情况的时候偷袭……那怎么办！
　　于是，武媛守住了门口，立志不许人进来、也不教人出去，还大声问道，“阿霞！阿霞……不要哭！你冷静一点！你现在怎么样？能动吗？”
　　也不知道宋霞已经哭喊了多久……
　　她的哭声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抽抽噎噎了好久，宋霞才用粗戛难听地声音说道，“二姐！二姐……我妈给我灌了药！我、我身体动不了……呜呜呜呜——”
　　武媛听说宋霞被亲妈给灌了药，差点儿被气炸了！
　　她转头看向武仪莲，忍不住破口大骂，“武仪莲你个畜生！畜生！你还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
　　刚刚才慌手慌脚地穿好了衣裳的武仪莲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有那个姓莫的大胖子，还在着急地说道，“阿莲！阿莲……快把我裤子给我！拜托帮我穿一下啊……”
　　这时——
　　外头终于响起了喧哗的声音。
　　“警察！！！不许动！所有的人……全都把手举起来！”
　　武媛终于松了口气。


第131章 
　　多里巷七号六楼里的所有的人, 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包括武媛、阿婆和宋霞。
　　但宋霞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已经昏死了过去。
　　后来武媛逼问武仪莲，到底给宋霞灌的是什么药。武仪莲才说, 她只知道这药俗称“听话药”，实际成分不知是什么，反正女人吃了以后就会人事不省, 哪怕是割了肾也不会醒，除非给灌解药……
　　可是, 也不知是怎么了。按说被灌了药的宋霞应该是在半小时之间就能昏睡过去的，没想到, 她一直强撑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昏？
　　所以后来武媛冲进屋子没多久……
　　宋霞就昏死了过去, 怎么也喊不醒了。
　　听到这儿, 武媛被气得心里发堵！
　　当着警察的面, 她也狠狠地甩了武仪莲一巴掌，大骂道，“你还嫌她没被药迷倒、所以坏了你的事儿？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你怎么就……”
　　“难道你就感觉不到，阿霞是多么的不想死、不想被侮辱, 才能撑着这一口气在、又保持着头脑清醒的？”
　　武仪莲嚎啕大哭, “我、我不也是……没办法啊！”
　　到了派出所以后, 警察开始询问谁是报警人、谁是多里巷七号楼的负责人、谁是……票客什么的。
　　知道是武媛报的警，警察就让她和其他人分开了，还专门让个女辅警和她呆在一块儿。但在武媛的竭力要求下，警察带着个女警，陪同着阿婆、带着完全无法动弹的宋霞去医院检查身体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警察过来给武媛录口供。
　　这一折腾, 就折腾了个通宵！
　　一大早、天还没亮呢……
　　武媛趴在派出所值班室的桌子上睡觉，却突然被辅警小姐姐给摇醒了，“哎，武媛！有人找！”
　　武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有人急切地叫嚷着她的名字——
　　“阿媛？阿媛……你没事吧？宋霞呢？你阿婆呢？”
　　“二姐！阿婆呢？”
　　“嗨五元！你要不要紧？”
　　武媛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三个人——王干、王珩和……沈颢。
　　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她为了留后手，曾经给妈妈打过电话的……
　　结果！！！
　　因为事儿多、又混乱……就给忘了！
　　她刚刚才想起这茬儿……
　　王干的爱立信就响了起来！
　　他扶着眼镜看了看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直接递给了武媛，无奈地说道，“又是你妈妈打来的……这一整个晚上啊，她就跟个闹钟似的，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给我，可准了！害我手机电池都换了两块！”
　　武媛连忙接过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那头，阿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而且都已经沙哑了，“王干啊，找着阿媛和她阿婆了没？这都天亮了……”
　　“妈妈！”武媛连忙说道，“我没事儿！我挺好的！我现在在派出所，阿婆和警察陪着宋霞去医院了……有警察在，没事儿啊……”
　　电话那头的阿娇呆了一呆，突然就哭了起来，“你这丫头啊……冤家！真是冤家啊！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上回是这样儿、这回你又这样儿……”
　　听到了妈妈的哭声，武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做小伏低了好久，才总算是哄得阿娇平复了情绪。
　　“昨晚上都那个时候了、你突然打这电话过来，我想着赶紧过去吧……刚下楼就跌一跤！我又给你爸爸打电话，谁知道他前天去了西镇，那里是没有手机信号的！我只好打电话给你二姑父，他正好在甘州谈生意呢，我就请他连夜开车过去……”
　　武媛听了，这才知道……为什么王干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
　　“妈妈，你跌跤了？要不要紧？”武媛连忙问道。
　　阿娇道，“没什么要紧！你们没事就好了……”
　　武媛安慰了阿娇好一番，这才挂掉了电话，又把手机还给了王干，说道，“谢谢你啊二姑父，这次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啦！”
　　王干道，“没事儿……让你妈给你买个手机，出远门带个BB机还是不方便。”
　　武媛笑着点头。
　　王干去找民警办手续去了。
　　武媛看看王珩、又看看沈颢……
　　她好奇地问道，“你俩怎么也跟着来了？”
　　王珩道，“我本来就跟着我爸的啊……”
　　武媛又看向了沈颢。
　　沈颢嘿嘿笑，搓手手，“我……”
　　王珩道，“当时沈颢为了件屁大的事情CALL我呢，我不正用我爸手机给他回电话吗？结果大舅妈拼命CALL我爸的BB机，让保持电话畅通，我就挂了沈颢电话……”
　　“然后我爸一接大舅妈的电话，听说是这么严重的事儿！我爸立马就带着我开车出来了。后来沈颢又打电话过来问出了啥事儿……我就说了，然后这家伙！嘿！”
　　“他居然也半夜开车上路，一路追到了东莞高速路口，然后才跟我和我爸汇合了，我们就一块儿……一家派出所一家派出所的到处找你们、这不才一块儿来了么！”
　　王珩无情地揭穿了沈颢的所作所为。
　　沈颢有些面红。
　　武媛则有些无语。
　　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会儿霍嘉扬不也在派出所里么？
　　昨晚上大伙儿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霍嘉扬是和那俩大胖子、并胖子们的随从、还有丽莎一起被叫到了另外一间讯问室里了……
　　现在王干到了，自然有他出面来处理武媛的事儿。
　　但是……
　　霍嘉扬怎么办？
　　沈颢和霍嘉远是发小、应该认识霍嘉扬吧？
　　那、她要怎么做，才能让沈颢知道，霍嘉扬也在这派出所里呢？
　　这时王珩打听了起来，“二姐，阿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武媛一听，不由得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甚至还因为她拿正眼看他了，他还咧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面上也透出了奇怪的红晕。
　　其实早在灵虚观的时候，武媛就已经觉察到沈颢的心思了。
　　事实上，因她有副好皮囊，对她一见钟情的人多了去了……
　　武媛也不是很在乎。
　　只要对方没有妨碍到她、她一般听之任之外加不理不睬；但对方如要搞什么表白的话，她会在第一时间直接掐死对方的暗恋萌芽……
　　对于沈颢嘛，其实武媛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可只要沈颢没挑明，她当然也不能上赶着去跟人家说“我们不合适”吧？
　　不过……
　　武媛动起了小心思。
　　想了想，趁着王珩问起昨天的事，她便从头说起——
　　“昨天啊，说巧也是真的好巧！我和阿婆去餐厅吃饭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这人长得很帅，我总觉得我认识他！而且他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然后呢……”
　　从这儿说起，武媛一直说到了她追到了那小村子里七号楼的六楼，进去以后发生的事……
　　只隐去了她在暗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在叙述的时候，武媛一直在强调“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帅啊、而且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补回上次的漏洞。
　　——因为她曾经当着沈颢的面、问霍嘉远，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霍嘉扬。
　　当然，也幸好当时没有人追问她，到底是怎么认识霍嘉扬的；现在，只要她过了这一关，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追问这个问题。
　　果然，听到武媛强调了好几次“那男的长得好帅”……
　　沈颢的脸色臭臭的，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见时机成熟，武媛连忙适时地说了句，“阿珩，你俩出去看看……看看姑父那边处理好了没有，我想走了，得去医院看看阿婆和阿霞呢！”
　　王珩应了一声，朝外头走去……
　　沈颢走得比王珩还快！
　　武媛抿着嘴儿笑。
　　她等了一会儿……
　　果然，外头很快就喧哗了起来。
　　武媛刚跑到了门口，就听到了沈颢诧异又激动的叫喊声——
　　“嘉扬大哥！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你……你票昌啊！”
　　霍嘉扬急得语无伦次，“不、不是！没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颢你别乱说！”
　　武媛终于放下了心。
　　——这俩总算是相认了！
　　不过，霍嘉远是北京人、听说也一直呆在北京。霍嘉扬么……按说他也应该是北京人，而且他家的经济条件还不错，那为什么要只身跑到那么远的深圳来工作，看起来还像是给人当小弟？
　　这怕是有什么隐情吧？
　　所以现在“东窗事发”了也好，最好让沈颢闹到霍家去，然后呢……霍家来人把霍嘉扬绑回北京去，把他关起来！要是能一直关着他、让他安然渡过这段犯桃花的危险时间的话，那就最好了！
　　真这样儿的话，她也好安心。
　　武媛舒了一口气。
　　然而，另外一伙人吵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霍嘉扬和沈颢的争吵。
　　武媛听出那是王干的声音，不由得朝着隔壁的屋子走了过去。
　　武仪莲正趴在桌上呜呜地哭着，王干站在一旁，用手指指着武仪莲，气愤得浑身都在发抖。
　　“四莲！你是什么人我们心里早就有数了！不拆穿你、是看在大家还是亲戚的份上，在孩子们的面前给你留一份体面！可你说说，你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问你，阿霞这孩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你认认真真地管过她一天吗？阿霞多不容易啊，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的……还幸好大舅哥一家愿意接济她、把她当成自家孩子一样疼，她才有机会上学、参加高考！”
　　“结果呢，孩子刚刚才高考完，这人生才刚刚起步，你、你……你居然为了两万块钱，就要把她拉进火坑？！四莲啊，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虎毒不食子啊你！”
　　——什么两万块钱？
　　这间审讯室的旁边还站着几个围观的人，其中一个是昨天晚上陪武媛的辅警小姐姐。
　　武媛就小小声问她，“姐姐，两万块钱是什么意思？”
　　小姐姐正在气头上呢，就压低了声音答道：“这女的欠一屁股债、还不上，只好买她女儿……好像开价两万块钱吧！真踏马没人性啊……”
　　武媛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那、那……那俩胖子有没有、有没有……”一时间，她连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小姐姐奇道：“不是你冲进去救的人吗？”
　　武媛道：“我进去的时候我表妹已经昏过去了……”
　　小姐姐犹豫了一会儿，先是朝着武仪莲呶了呶嘴，然后又问武媛，“这女的……是你姨妈吗？”
　　“是姑妈、四姑妈！”武媛如实答道。
　　小姐姐盯着武媛看了半天，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俩死胖子的口供上说，没有……伤害你表妹。你到的正是时候……他们没能来得及。”
　　武媛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身体没有受到侵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这心理上的伤害……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得掉！
　　这时小姐姐又朝着正在数落武仪莲的王干，问武媛道，“那这男的……”
　　“他是我的另外一个姑父、二姑父。”武媛又解释道。
　　小姐姐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么？”
　　武媛摇摇头。
　　小姐姐气愤地说道，“你这个四姑在口供上交代，本来说好了二万块钱把你表妹给卖了的，然后又说俩胖子一块儿上……加二万、就变四万，再母女一块儿上，翻成八万……”
　　武媛瞪大了眼睛！
　　本来已经渐渐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愤怒，感觉就像是吃了坨……
　　武媛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进了审讯室。
　　正在骂武仪莲的王干吃了一惊，叫道，“阿媛……啊！你做什么？”
　　武媛已经抡起了拳头，冲着武仪莲就开打了……
　　辅警小姐姐赶紧跑进去把王干拉了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武媛怒从中来，一边揍武仪莲一边骂道，“你个没人性的！臭不要脸的！我告诉你啊我全家都跟你断绝关系……阿霞也没你这样的妈！我警告你哈……以后你要敢靠近阿霞一步我就撕了你！听到了没？你听到了没！”
　　武仪莲只是趴在桌上呜呜地哭着，丝毫不还手。
　　武媛揍到两只拳头都发了青、脱了力，这才气冲冲地从审讯室里出来了……


第132章 
　　王干办好了手续,领着武媛离开了派出所。
　　嗯，沈颢也请王干出面，把霍嘉扬也保了出来。
　　其实霍嘉扬还想保丽莎来着……
　　但武媛没同意。
　　——她现在要防的、就是霍嘉扬的毒桃花啊！
　　那个丽莎看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嘉扬的白月光……反正武媛对她的印象是不太好的。
　　哎，也别管是、或不是了。总之……反正她也不知道霍嘉扬前世的妻子是谁，所以就只能是……凡是霍嘉扬的桃花,就能拆一桩拆一桩吧！
　　王干不认识霍嘉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主要是看在沈颢是自己儿子的“发小”、又看在武媛的面子上，才花钱保了霍嘉扬出来的。
　　但是丽莎……
　　王干是不缺钱,但他也不愿意为个陌生人花钱啊！
　　反正后来也没人保丽莎……
　　一众人离开了派出所以后，王干和沈颢开车领着众人去了东莞市区，找了家茶楼坐下来吃早饭、休息,顺便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武媛表示,吃早饭的时候给阿婆和阿霞打包,吃完早饭马上赶到医院去看看她们……
　　而沈颢则打电话给霍嘉远、然后又让霍嘉扬听电话——
　　武媛一直观察着霍嘉扬。
　　霍嘉扬只是静静地拿着沈颢的爱立信，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良久，他默默地挂掉了电话,将之还给了沈颢。
　　沈颢皱眉问道：“嘉扬大哥,呆会儿我送你去机场吗？”
　　霍嘉扬道：“当初出来了就没想过再回去。”
　　“难道你就准备斗一辈子的气？”沈颢又问。
　　霍嘉扬半天没吭声。
　　武媛若有所思。
　　——他这是在跟家里人赌气？
　　她本来还想再多打听一些的……
　　可霍嘉扬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再也不肯说话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还在医院里的阿婆和宋霞，众人也没敢耽误，点了一大桌子的点心匆匆吃了,又打好包,就买单走人了。
　　到了楼下,霍嘉扬就说、他不去医院了。
　　也确实……
　　他与宋霞素昧平生，而且立场又挺尴尬的，去了更尴尬。
　　当下，霍嘉扬便离开了。
　　武媛倒是很想拦住他来着……
　　却苦于没有借口。
　　最后她只好看着霍嘉扬离开了。
　　不过，沈颢倒是厚着脸皮非要跟着，说怕阿婆有事、他想去看看阿婆……
　　【阿婆OS：你谁啊！我要你看？】
　　武媛拎着打包盒，跟着王干他们赶到了医院……
　　这会儿还早，也就七点多。
　　宋霞躺在急症科的临时病房里，双目紧闭，人事不省。阿婆趴在床尾睡着，一个女辅警坐在椅子上、也是闭着眼睛的睡。
　　众人进去的时候，女辅警先被惊醒了……
　　跟着，阿婆也醒了。
　　“阿婆，我们吵到你睡觉了？”武媛问道，“……阿霞现在情况怎么样？”
　　阿婆摆摆手，“吵我啥子哟！我嘛，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阿霞就麻烦喽……睡了这么久也没有醒的意思……”
　　一句话还没说完，因见到了王干，阿婆又是一愣，问道，“你咋来了？”
　　“被您儿媳妇给逼的……”王干苦笑，又把他的手机递了过去，“快给大嫂打个电话吧，她都急坏了。”
　　阿婆果然接过他的手机，给阿娇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秒通、然后双方一通鸡同鸭讲……
　　好吧，事实上呢，是阿婆和阿娇都太激动了，以至于她们都是各讲各的！
　　武媛是顾不上阿婆和阿娇讲电话的事儿了……
　　她飞快地跑去找医生。
　　沈颢如影随行一般地跟在她身后。
　　医生告诉武媛，宋霞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可也有点儿麻烦。目前医生采取的是保守治疗，所以宋霞苏醒的时间会比较长。但只要她能在二十四小时以内苏醒的话、那问题就不大，否则……医生会采取手段强行让她苏醒。
　　如果真要用强制手段让她苏醒的话，就害怕麻醉剂的份量会给宋霞带来伴随终身的副作用。
　　武媛听了，忧心忡忡。
　　沈颢已经隐约猜到了些大概，就聪明地没有追问。
　　回到急诊科病房，武媛看王干一脸的焦急，问了问才知道——原来王干在甘州的项目刚开始谈他就跑开了，现在合作方正在那边急得跳脚呢！
　　武媛连忙让他赶紧回去。
　　王干有些不放心，最后王珩拍胸脯说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二姐和阿婆的、而且还拉上了沈颢；以及武媛也说、会搬到华欣深圳门店的员工宿舍去住……
　　王干这才无可奈何地驱车离开了。
　　武媛心疼阿婆守了宋霞一夜，就让沈颢和王珩把阿婆送回酒店去休息。
　　阿婆可能是真累了，也就没推托……
　　他们走了以后，武媛就守在宋霞的病房里打着盹儿。
　　没想到，中午的时候沈颢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几个一次性的饭盒，“五元，给你打包了汤粉！宋霞的也有！她醒了吗？”
　　武媛摇头。
　　其实武媛并不饿，但那还是和沈颢一块儿吃完了汤粉。
　　两人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天。
　　武媛当然是要向他打听霍嘉扬的。
　　女神询问起潜在情敌的情况，这让沈颢有些不爽。但他也算是客观地将霍嘉扬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霍家一共有三兄妹，霍嘉扬的父亲霍振华是老大，霍嘉远的父亲霍兴华是老二，老三霍爱华、是麦伦的母亲。
　　霍嘉扬家的情况，有点儿像王干家。
　　霍振华以前在一个大型国营钢线厂当科室主任，八零年代初、领导人在南方画了个圈的时候，霍振华是头一批响应号召辞职下海的人。凭借以前的人脉和亲朋好友的支持，他很快就翻了身。于九零年代初，他已经是个身家百万的富豪。
　　然而……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霍振华也不能免俗。
　　嗯，他包｜养了……据说不止一个二奶。
　　霍振华的妻子林秀娟是个很刚烈的女人，一知道丈夫有了二心，便闹着离了婚。
　　霍嘉扬以前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后来父母离婚以后，他被判给了父亲，但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他搬去跟母亲住。
　　沈颢跟霍嘉远是发小，两人在机关大院一块儿长大，关系很铁。
　　可是呢，沈颢跟霍嘉扬不太熟，也就是暑假的时候、霍嘉扬被接到二叔家玩，沈颢才跟霍家堂兄弟玩过几次。
　　所以他也只是听说——霍嘉扬的父亲再娶、并且有了其他的子女；霍嘉扬的母亲没有再嫁、但听说她的性格好像比较偏激，霍嘉扬跟她合不来……一年前他大学毕业以后，参加完毕业典礼就拿着证件直接离开了北京。
　　没想到，他居然来到了深圳。
　　武媛恍然大悟。
　　不过，她顺口问了句，“你怎么会跟霍嘉远是发小？难道你家也在北京？”
　　沈颢终于等来了武媛的关注，不由得欣喜异常、激动万分！
　　“我、我我……”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大了两圈，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正好这时，医生带着护士过来例行查房。
　　武媛扔下她，赶紧去问医生，宋霞到现在还没有醒……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检查了一下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宋霞，翻看她的眼睑、又听她的心跳，然后交代武媛——再观察两小时，让两小时以后去找他过来、再看看宋霞的情况。
　　武媛谢过了医生。
　　医生去巡视其他的病人了……
　　武媛这才坐了下来。
　　她突然注意到……沈颢却一直盯着她，还两眼放光？
　　“干什么？”武媛奇怪地问道。
　　——她已经把刚才查沈颢户口的事儿给忘了。
　　被医生查房给打了个岔的沈颢，这会儿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主动交代道，“我小时候也是住在爷爷奶奶家的，霍嘉远是住他姥姥姥爷家，而且我们俩家是对门，所以熟悉……”
　　他冷静下来，说话利索了，表情也自在多了。
　　“我从小到大都住我爷爷家的原因呢，是因为我爸是基层干部，我妈是个随军的军医……他俩长期各据一地、谁也没空管我，所以我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带大的。”
　　“后来我六七岁了、生活能自理了以后，基本上每年的寒暑假都分成两半儿，一半儿跟着我爸、一半儿跟着我妈……”
　　“那一年我在小镇遇到你，是因为那段时间家里人都有事儿、没法子管我，我就只好跟着我爸了……”沈颢解释道。
　　武媛想了想，依稀记得当时好像还有个什么阿姨的、一直跟他在一起？
　　“好像有个什么阿姨一直在照顾你？”武媛问道。
　　沈颢道，“嗯，她是我妈的警卫员。”
　　武媛愣了一下。
　　——警卫员？
　　一个女军医……会有个警卫员？
　　这时，躺在床上的宋霞突然发出了急促地呼吸声——
　　武媛顾不得沈颢了，连忙过去查看宋霞的情况，又吩咐沈颢，“快去叫医生来！”
　　沈颢跑了。
　　宋霞突然直直地从病床上坐起身，“呕”的一声就大呕了起来……
　　跟着，她虚睁着双眼，又急急地喘气、还大哭了起来，“二姐！二姐救命……二姐救我！呜呜呜……”
　　她根本呕不出什么来，声音也因为哭得太多而变得粗戛沙哑……
　　武媛心疼坏了，上前就把宋霞紧紧地抱住，“妹！妹妹……不怕啊，二姐在呢、在呢！没人伤害你了……别怕、别怕！”
　　宋霞呆了好半天……
　　“二姐？二姐！”她有些不敢置信，只是抽泣着喊着二姐……
　　武媛道，“没事了、没事儿了！她们都被警察抓起来了！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阿霞，没事儿了……”
　　她可以感觉得到，宋霞那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医生匆匆赶到，身后还跟着沈颢和一个推着小车的护士。
　　当下，武媛和沈颢就被喊到了病房门口，医生开始给宋霞检查起身体来。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把武媛叫进了病房。
　　“……宋霞家属，宋霞的情况算不上很好，所以我们建议呢，要么就住院治疗观察，要么给你们办转院手续，你们回你们那儿的医院去治疗？”
　　武媛答道，“就在这儿住院吧，治好了咱们再走。”
　　接下来又是一通乱忙……
　　宋霞总算是被安顿在了住院部。
　　沈颢跑去医院门口的饭馆里买来了稀饭，武媛喂宋霞吃了……
　　宋霞的情绪很不稳定，醒着的时候一直哭，再加上她一直大喊大叫着救命、喉咙损得很厉害，连吞咽粥水都很困难……
　　折腾了好半天，宋霞吃下了小半碗粥，才又沉沉地睡着了。
　　看着日头已经西沉，武媛知道昨晚上沈颢开了一夜的车、担心他捱不住，就催他赶紧找地方休息……
　　沈颢有些委屈，“我就不能跟你一块儿、在这儿歇一宿？这天都黑了你还让我走……我上哪儿去啊？”
　　武媛心想——我都没车、但你有车；我都没手机（没买手机是因为考试前用不着）、但你有手机，难道你连找个酒店住下的能力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
　　武媛道，“你上霍嘉扬那儿睡啊！”
　　沈颢一愣。
　　他本来是想卖卖惨，好让女神心疼一下他的，没想到……他就被这么给打发走了？
　　沈颢哭丧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你不有他的传呼机号吗？”武媛问道。
　　沈颢只得又找借口，“我……”
　　可他却发现，他好像找不到理由？？？
　　这时，武媛又交代道，“你去他家的时候可要注意一下啊！”
　　沈颢瞪圆了眼睛。
　　——注意什么？他压根儿就不想去好嘛！
　　“你得帮我提防着那个丽莎……千万别让她接近霍嘉扬啊！”武媛貌似不经意地说道。
　　沈颢一听，眼珠子差点儿跌出了眼眶！
　　“为啥？丽莎……到底是谁？早上嘉扬大哥好像提起过她！”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武媛认真说道，“对，就是她！那个丽莎呢，她是……嗯，霍嘉扬的女同事，她对霍嘉扬好像挺特别的！”
　　——霍嘉扬和丽莎应该是给那个姓张的胖子打工的。霍嘉扬反了水，那张胖子还能容得下他？那他被开、是肯定的呀！而丽莎犯了“忘记定座”的错、也是霍嘉扬帮着说好话处理的，这就证明了他跟丽莎的关系也不差！以及，丽莎对张胖子的态度谦卑成那样、再综合丽莎的个人素质……
　　由此，武媛断定……霍嘉扬和丽莎肯定会被同时炒鱿！
　　那……
　　会不会，霍嘉扬前世的妻子，就是丽莎呢？
　　丽莎一看就是家境不太好的女孩儿，霍嘉扬不缺钱吧……但他挺缺爱的。这样的两个人，在深圳这个你强、我欢迎你；你弱、我苛待你的地方相互抱团取暖，且还一个缺钱、一个缺爱的……
　　说实话，他们还真合拍！
　　想到这儿，武媛更觉得要糟，便皱眉喃喃说道，“可不能让他俩在一块儿……”
　　沈颢震惊得张大了嘴。
　　在这一刻，他心里简直就是……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麻、种种滋味儿都有，唯独少了甜。
　　他甚至想起了霍嘉远那个毒舌郎君曾经说过“武媛行二、她是不是真二”的话来……
　　——五元好歹也是省实验中学的校花兼学霸啊！上次在灵虚观，他是接触过她的；还有高考前的那个周末，他也亲眼见证她遭遇家世变故后的反应；他甚至还从王珩那里打听过很多关于她的事……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绝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啊！
　　那……
　　她会不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有好感？
　　还真是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但为什么，她居然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是她故意装傻扮天真？还是……把他当成傻子了？
　　其实武媛也很无奈。
　　她头一回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她为什么不是个男的呢？她要是个男的，她肯定就直接去找霍嘉扬，告诉他“兄弟你最近印堂发黑、恐有大难，所以还是清心寡欲、守身如玉大半年，以后必定出人头地、富贵逼人……”
　　可她是个女的啊！
　　她要是这么冲上去跟霍嘉扬说了……
　　万一霍嘉扬以为她喜欢他、怎么办？
　　想到这儿，武媛突然愣了一下。
　　——是啊，她为什么不考虑“喜欢一下霍嘉扬呢”？
　　于是，武媛与沈颢同时陷入了沉思。
　　——武媛OS：看来，保护霍嘉扬最好的办法就是介入他的感情！至少让他保持半年以上的“清白”，等他渡过了危险期以后、再甩了他？！
　　可问题就是，暑假只有两个月，她要如何在两个月里俘虏一个男生的心？而且还是在……他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的时候？
　　再说了，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不太道德？
　　但是……
　　不管啦！
　　她介入得不成功也没关系，反正只要能搅和得他半年不谈女朋友就成！
　　——沈颢OS：丽莎到底谁啊？看来我得赶紧搓和嘉扬和这个丽莎，他俩在一块儿了五元才能死心！只有这样，五元才会乖乖地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沈颢你可一定要加油，只要坚持住这俩月，暑假一过完，我和五元就能在北京当同学了，到时候嘿嘿嘿嘿……
　　武媛与沈颢同时下定了决心，并且齐齐勾唇一笑。
　　沈颢（表情愉悦）：“好！那我这就去找嘉扬大哥！”
　　【哼，要是那个丽莎不在、我也必须要想办法让丽莎呆在他那儿！】
　　武媛（假装关心）：“你说的对，这天都黑了你还是别去找霍嘉扬了，在外头找个酒店休息一下吧！”
　　【既然靠不了你我也不想靠你了、我靠我自己总行吧？】
　　两人齐齐一呆，又齐齐说道——
　　沈颢（别有深意）：“嘿嘿，其实也没啥不方便的，那，我这就走了啊！”
　　【算了随便敷衍几句我就去找霍嘉扬，反正我就是去找他了你也不知道！】
　　武媛（一脸真诚）：“好，路上小心！”
　　【你爱去哪去哪！反正别呆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好！】


第133章 
　　沈颢走了以后, 武媛就洗漱了一下，在宋霞病房里的折叠椅那儿睡下了。
　　半夜时分, 宋霞可能是做在恶梦吧，突然尖叫了一声把自个儿吓醒了、也把武媛也给吓醒了。
　　武媛爬起来问了宋霞一回，照顾她喝了点儿水、又扶着她去上了个洗手间, 再想让她睡时……宋霞却睡不着了。
　　于是，武媛挤到了宋霞的病床上, 两人并头躺着、聊起了天。
　　宋霞的嗓子被喊坏了，是没办法正常说话的, 只能哑着嗓子用气音、像说悄悄话那样, 慢慢地说。
　　“我一到, 她就跟我说这半年过得不好, 连饭钱也混不上，找别人借了不少钱……我说既然在外头过不好，不如咱回去求一求大舅妈。让大舅妈安排你去华欣北京门店上班儿，哪怕是当清洁工呢！”
　　“再说了, 我也想趁着华欣商场的北京门店开张以后, 我能再盘家铺子下来, 你要是不想求大舅妈，那到时候你帮我看铺子也好呀！我九月应该也能去北京上学……这样咱俩就能在同一个城市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可她却说、她没在外头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去让我爸和我后妈看笑话！我跟她讲，你到现在都还不识字……你想混出什么名堂？”
　　“你看大舅和二姑一家，现在红红火火的！当年要是你一门心思地帮她们打工, 就算你不识字儿，就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她们也不能嫌你！要你一早跟着她们打工啊，咱起码也能挣下一套房子来！”
　　“我这么劝她、她还不乐意听呢，说求谁也不想求你大舅！还说你二姑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可把我给气得！我说你还看不上人家！你可睁大眼睛看看吧……华欣一共开了十五家门店了，起码有八｜九家的门店店长可都不是咱家的亲戚啊，可他们都在门店所在的城市里买了房子了！”
　　“我说妈，你好好想想，就算你还是不识字儿，可要是咱们还能挣下房产，再加上大舅和二姑这俩有钱的亲戚，我爸我奶奶他们……还敢笑话你么？”
　　“唉，结果她又说不行，她说她也不想让大舅和二姑也笑话她……我气不过，就炝她说、还用得着大舅和二姑来笑话你吗？我这都赖在大舅家里多久了！”
　　“然后她就开始怨我，质问我为啥要一直呆在大舅家，害她在大舅面前也抬不起头！”
　　“二姐，我真特么……那会儿是看在她是我亲妈的份上，所以我给忍了，只说当时从外婆家逃出来、没去找二姑，是因为我知道王珩王璎都不待见我，我怕二姑还把我送回外婆那儿去！再加上当时大姐已经在你那儿了嘛，有她在、她心肠好，看到我求你了她肯定会劝的……结果呢，我是真的押对了宝、赖在你家享了那么多年的福……”
　　武媛打断了她的话，“别这么说你自己！这么多年了，其实你早就已经做到了自立更生、自给自足了！再说了，你对我爸爸妈妈、对阿婆也孝顺……”
　　说着，武媛说起了两年前的事儿——
　　“阿婆现在不还常说嘛，那年冬天她犯老寒腿住了院，我妈在医院侍候她。你打电话给我妈、问阿婆的病，阿婆当时就顺口说了句想吃城西宵夜摊的烤串儿可我妈不让……”
　　“结果你半夜从学校宿舍溜了出来，硬是踩了半夜的自行车，从城东的学校赶到城西的宵夜摊儿，买了烤串又送到城北的医院去！你送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这事儿阿婆念叨了多少年了！”说着，武媛还轻轻地拍了拍宋霞的胳膊。
　　听到这儿，宋霞哭了起来，“二姐！你是不知道……我、我现在是恨透了……为啥我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可我要不是她生的……我、我也赖不上你们啊！”
　　武媛嗔怪道，“反正以后不许说赖不赖的，我不爱听！”
　　宋霞抽噎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继续说吧——”
　　“……有个穿花衣服的胖女人过来找她吧，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跟我说，让我帮她个忙，完事了她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去北京！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她是我妈吧可我还是个学生，有啥能力帮她？”
　　“所以我直接问她是不是借别人钱的事儿，你到底借了多少，要不咱们先找大舅妈借，她们不指望你还钱、但可以指望我。以后我慢慢还……大舅妈本来就人好、阿婆和二姐还都疼我，她们会同意的……”
　　“然后她就说，不是钱的事儿，是她听了我说的、也有些心动了。所以她让我和她一块儿……去跟她的老姐妹吃顿饭，晚上就收拾好行李、明天和我一块儿走！当时我那个高兴哟！那当然是答应了……”
　　“但是呢，我们吃饭也没出门，就在她那六楼吃饭呢，我看那几个菜……还真不怎么样！我就问她、你呆在这城中村里，到底打啥工呀？这大白天的我看你都不出门、而且吃住也在这儿？”
　　“她跟我说，她给个有钱的老板煮饭……我当时就呵呵了，我说你在外头给人煮饭，还整天想着出人头地，不想被这个、被那个看不起？”
　　“结果我妈还没吭声呢，那个穿花衣服的胖女人就说，哎呀这个妹妹辣得真带劲，连我也喜欢……我那会儿心里不爽快，就炝她，说我是你妹妹吗？看你这年纪、你跟我妈才是一个辈份的吧，阿姨？”
　　“我妈让我给她道歉，说她就是欠了那个花衣服女人的钱、欠了四万多呢！我就跟那个胖女人说，我妈虽然没文化但说话算话，她欠了你的钱、咱现在没能力还，但绝对不会赖账的……”
　　“胖女人笑眯眯地看着我，又说她喜欢我……我当时觉得心里怪怪的。后来呢，她们几个举杯、说希望我妈妈以后都不要再回头了……还劝我也喝，让我别嫌弃我妈……”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我就感觉到……我妈可能是干那种事儿的！但是呢，当时那几个女人的态度也是很好的，说祝我妈以后怎么怎么样，完全是一副我妈已经从良了的意思？”
　　“吃完饭，我妈就领我去了那个房间。当时我还奇怪来着，说你们这地方看起来这么破，怎么有些这么豪华的屋子……然后我就开始头晕了。”
　　“我跟她说我头晕难受，快带我去医院看看……我妈就跟我说，让我帮她这一次，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就跟我回去，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我听不懂，说帮什么怎么帮？刚才不是说好了欠了债我们回去慢慢还么？她说不是，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她不把钱还完了她们是不会让她走的……”
　　“所以，只要我陪她的客人睡一觉，就……我当时就发火了，骂她、打她……但是我很快就浑身没了力气！她把我拖到床上、又扒掉了我的衣服……”
　　“我才这明白过来，问她是不是给我下了药？她说是……当时我都崩溃了！我问她，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妈？给亲生女儿灌药，是亲妈做得出来的吗？她哭了、还哭得很厉害……”
　　“我身子不能动，只能靠着一张嘴……我把会骂的、不会骂的都给骂了个遍！可无论我怎么骂，她也只是求我说，让我忍一忍，就当是睡一觉……睡醒以后我不会有任何记忆的。”
　　“我一听，就死命地控制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睡过去……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和你的约定，就跟她说，我跟二姐约好了每天要互打三个传呼报平安，今早上来的时候我就把她的地址发给二姐了，要是二姐收到不我晚上的报平安传呼，肯定会直接过来找我的！二姐那么厉害，你害了我、她会放过你吗？恐怕她会连着你这个魔窟也一块儿端了的！”
　　“她听说了，就问我你的传呼机号码……我告诉了她，然后要她在CALL台留方言‘猫有几条命’……”
　　“她还问我为啥要留这个，我跟她撒谎，说咱们高中生进入大学以后还要再复考一次的。‘猫有几条命’这是高考试题……当初我和二姐约好了，平时有机会还得多练练……她这才没起疑心。”
　　“我让她当我的面给你的CALL机留言，我看到她留言了，我才放了心。然后她就一直劝我睡，我说我不睡，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是怎么害我的……我说我会恨你一辈子！她也哭了……”
　　“那个穿花衣的胖女人进来看了好几次，我连着她一块儿骂！她就问我妈，是不是刚才给我下药下少了，要不要再灌药？我说你们试试？你们信不信……等药劲儿过了我就死在你们这儿！你们也只是想求财、不想谋人命下半辈子坐一辈子的牢吧？”
　　“穿花衣的女人就冷笑，还说‘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清醒着上！有的男人就喜欢这么炝人的小辣椒！’当时差点儿没把我给气死！然后我妈居然还跟我说，让我再吃她们的那什么药，这第一次不吃药会很痛苦什么的……”
　　“二姐，我知道我不能睡，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向你求救呢！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一直要捱到你来救我！每当我困到不行的时候我就咬我自己的舌头、还就使劲儿骂人！”
　　“后来来了俩大胖子，我猜到……她们很有可能就是把我卖给那俩胖子了？！可那是两个人啊！所以我就骂得更厉害了！那俩胖子可能是被我骂得怕了，就没敢对我下手……”
　　说到这儿，宋霞又哭了起来。“二姐！这回多亏了你啊……”
　　武媛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你怎么不直接报警，还突然发个信息给我、问‘猫有几条命’……”
　　说着，她也心疼了起来，“从你妈CALL我开始，到我找上门去……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呢！真是苦了你了！难怪医生说你喉咙粘膜充血得厉害……”
　　“喊破了喉咙，也好过身体被侵犯……”宋霞泣道。
　　默了一默，宋霞又幽幽地说道，“我记得她当时还问我猫有几条命来着，我忽悠她说三条……”
　　武媛一怔。
　　“现在想想，幸好她不识字、没文化！”宋霞又来了一句。
　　武媛柔声说道，“好啦你也不要想太多啦……”
　　这时，有人“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武媛与宋霞齐齐转头。
　　来人站在门口，两只晶晶亮的眼睛在门缝那儿看了看——
　　然后，门被人大大打开，阿婆精精神神地拎着个保温饭盒进来了，还说道，“这还早呢你俩怎么就起来了？”
　　阿婆的身后，还跟着呵欠连天的王珩！
　　武媛奇道，“阿婆，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再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早上六点半？原来她和宋霞已经聊了三四个小时了？！
　　阿婆还没答话呢……
　　宋霞“哇”的一声就哭了，“阿婆！阿婆……我对不起你！害得你也跟着二姐跑进了那个魔窟……幸好你没事！”
　　阿婆急忙把手里的保温饭盒递给了武媛，上前坐到了宋霞的床边……
　　宋霞伏进阿婆怀里，哑着嗓子大哭道，“阿婆！阿婆……以后我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了！阿婆，我不管……你要像疼二姐那样疼我……呜呜呜，就要！阿婆，以后我也孝敬你，把你当成我的亲亲阿婆！阿婆……”
　　阿婆被宋霞给弄得……也是眼红红的，“好好好！你们都是我的亲孙女儿！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当你妈死了吧！娃娃别哭了啊……”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王珩才埋怨武媛，“二姐你说你也真是的……那么危险的事儿你一个女孩子就冲了进去！你还带着阿婆！阿婆年纪大了你还……”
　　阿婆不乐意了，“我年纪大了又怎么滴？事实证明，武力值的高低、跟年纪大不大没有直接关系！哼，我老人家还不是牢牢地守住了阵地，最后等到了警察？”
　　说着，阿婆又乐呵呵地说道，“这次可真刺激啊……原来大可乐、汤粉和空气清新剂也可以拿来当武器！太好玩啦！”
　　武媛和王珩忍俊不禁地看着老太太得意的小模样儿，就连宋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婆用保温饭盒在外头买了热粥回来，还打包了一大袋子的包子馒头。当下，祖孙几个就在宋霞的病房里吃起了早饭……
　　宋霞倾诉过以后，心情好了些，就捧着保温饭盒慢慢地吃粥。
　　直到这时，武媛这才意识到——
　　沈颢呢？
　　她连忙问王珩。
　　王珩道，“昨晚上我CALL他了，他说他去霍嘉扬那儿睡了。我想着我和霍嘉扬之间，确实他和霍嘉扬更熟，所以我也就没勉强他……”
　　武媛一怔，心里暗叫不好！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找王珩要了沈颢的手机号，匆匆出门去给沈颢打电话去了。
　　**
　　话说沈颢离开了医院以后，赶紧开车往深圳市区赶……
　　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问到了霍嘉扬租住的地方。
　　深圳这地儿还真好，指示路牌相当完善，沈颢开着车、一路按着路牌指引，很快就来到了罗湖区、又直接奔往霍嘉扬租住的小区……
　　当然也是因为霍嘉扬租住的这个小区还是比较高大上的，所以也很方便找。
　　但是，当沈颢找到车位把车子停好了以后……
　　没有门禁卡，保安不让他进小区。
　　于是，沈颢只好站在小区门口，给霍嘉扬打了个传呼。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吧，霍嘉扬回电话了。
　　沈颢：“嘉扬大哥，我在你小区门口！”
　　霍嘉扬：“怎么了？”
　　沈颢：“我没地方住，能跟你挤挤吗？”
　　霍嘉扬：“……”
　　三分钟以后，霍嘉扬来到了小区门口，一边领着沈颢往小区里走，还一边问道，“沈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沈颢OS：啥？我还没到你家呢怎么就问我什么时候回？这不就是不欢迎我的意思！但这是为什么呢？要不我去求了王珩他爸去保你，现在你还呆在派出所里呢！所以为什么不欢迎我呢？
　　不过，沈颢面上一副云淡风轻，“五元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沈颢已经觉察到，五元很关注霍嘉扬、但目前霍嘉扬对五元是无感的。所以说，很有可能是五元对霍嘉扬一厢情愿……
　　唉，这看颜的女人啊！
　　虽说沈颢心里很受伤、也挺生气的，但他必须抢先一步让霍嘉扬知道：五元是他沈颢的！只有这样，万一将来他阻止不了五元的时候，希望霍嘉扬还能想起“朋友妻、不可戏”……
　　果然，听了沈颢的话，霍嘉扬一怔，问道，“武媛？”
　　沈颢大大喇喇地点头，“我俩正在……”
　　他本来想说“我们正在处朋友的”，可话才说了半截、他突然有点儿理解当初第一次见到罗蔚时、罗蔚为什么要先下手为强了。
　　不过……
　　沈颢又想起了五元对罗蔚的厌恶，便及时地把话题给拐了个弯儿，“……我正追她呢！”
　　霍嘉扬听了，点点头，又担心地说道，“她挺厉害的，你……”昨晚上她跟几个大男人打斗的样子有点儿凶狠。
　　沈颢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就喜欢她那样儿的！”
　　霍嘉扬没吭声了。
　　他带着沈颢走到他住的楼下，先去了小卖部，“给你买套牙刷洗脸巾？”
　　沈颢点头。
　　但是……
　　他眼尖地发现，霍嘉扬其实买了两套？
　　尤其是——
　　两条洗脸毛巾里，一块灰的、一块粉红的？
　　他心里顿时打起了小九九。
　　这意思……
　　霍嘉扬的出租屋里还有个女的？
　　要不然他干嘛买条粉红色的洗脸毛巾！会不会是那个……丽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丽新人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34章 
　　沈颢跟着霍嘉扬搭乘着电梯上了楼。
　　走到出租屋门口, 霍嘉扬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沈颢, 我家有两间卧室……嗯，有个同事在我家借住。所以今晚上……你就跟我一个屋吧！”
　　真有个同事在他家借住？会是五元说的那个丽莎吗？
　　沈颢不动场色，爽快地答应了, “好咧！”
　　霍嘉扬掏出钥匙、开了门锁推门而入——
　　沈颢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个中高档配置的小区，小区里的环境就挺不错的, 这出租屋里嘛……也是家具沙发电器啥都有，装修不是顶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除去装修和家具看起来有些半旧了之外, 感觉还是很温馨的。
　　可是——
　　嗯, 有哗哗的流水声？
　　沈颢愣了一下, 反应不过来……为啥屋里会有流水的声音。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 一个非常温柔甜腻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戴维？你回来了？递块毛巾给我一下！”
　　沈颢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这时，霍嘉扬快步走向卫生间，还从塑料袋里抽出了一块粉红色的毛巾……
　　——有热闹看！！！
　　沈颢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于是沈颢就看到了，那卫生间的门是半虚掩着的……
　　以及, 卫生间里还是烟雾袅袅的！
　　还有！！！
　　呃, 卫生间里有个白花花的女人……正在洗澡？
　　她还摆了个POSE？？？
　　这时, 正在卫生间里洗淋浴的女人不但看到了霍嘉扬、而且还看到了跟在霍嘉扬身后的沈颢！
　　她陡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吓得霍嘉扬直接把毛巾扔进了卫生间、然后就“砰”的一声把卫生间的门才关上了！
　　只是，他刚一转过身，就看到沈颢就用手指着他——
　　沈颢用银荡但不失礼貌的微笑看着他，“哦！哦哦哦哦……嘉扬大哥你、你……”
　　“没有的事！”霍嘉扬急道。
　　沈颢心里乐开了花，却故意说道，“行行行！好好好！我都懂懂懂……嘉扬大哥已经是成年人了嘛！”
　　说着, 他还朝着霍嘉扬摆出了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意思。
　　“你懂什么！”霍嘉扬更着急了，“我跟她……没什么的！真的！她、她是我同事！”
　　沈颢笑道：“啊！同事啊……我懂我懂！办公室恋情嘛！”
　　“不！不是的！她跟我真的就是普通同事关系！”霍嘉扬急得鼻尖上都冒出了汗。
　　沈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卫生间的门，是个贴了玻璃纸的玻璃门。
　　这会儿他和霍嘉扬站在卫生间门口、用毫不避讳的声量说着这件事儿……正躲在卫生间里的那个女人不会听不到！
　　所以说，霍嘉扬这么着急地表明立场，不但是说给沈颢听的；而且也应该也是说给里头的那个女人听的。
　　沈颢有点儿失望。
　　不过——
　　“嘉扬大哥，她不是你女朋友你带她来你这儿住？”既然霍嘉扬都已经表明立场了，沈颢当然也不用顾虑躲在卫生间的那个女人，便直白地问出了他的疑问。
　　霍嘉扬叹气，“这不是因为……我俩都被辞了吗？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被辞退就没有住的地方了？为啥？那她上班儿的时候住在哪？”沈颢好奇地问道。
　　霍嘉扬道，“上班的时候她睡公司里的杂物间……”
　　沈颢“哦”了一声，表示有些无法理解，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霍嘉扬带着他去了主卧，说道，“今晚你跟我睡这屋……隔壁的客房就让丽莎睡。”
　　沈颢瞪大了眼睛。
　　——卧槽五元说对了！那女同事还真是丽莎！！！
　　沈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主卧。
　　老实讲，这屋里的装修……虽然看起来有点儿旧，但还算是可以。可总像是感觉到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沈颢转了两圈，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屋子，太没有人味儿了。
　　就比如说这主卧吧，一间大屋子里，也就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小茶几、一个电视柜上放着个电视机，外加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门后一个衣帽架。
　　看起来，倒像是样样儿家具都有。
　　但实际上呢？除去床上有副薄薄的被套之外……
　　沙发上什么也没有，书桌的台面上什么也没有，椅子整齐地靠在书桌前，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电视遥控器，就连衣帽架上也是空空如也！
　　这屋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压根儿就什么也没有！
　　可仔细一看……
　　所有的家具上又都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恐怕霍嘉扬也只是把这儿当成了一个落脚地儿吧？
　　他压根儿就没有好好享受生活的意思！
　　正在这时……
　　丽莎怯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戴维……可不可以麻烦你……”
　　沈颢回过头，玩味儿似的看了霍嘉扬一眼。
　　霍嘉扬十分窘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说道，“你、你……什么事？”
　　丽莎在卫生间里小小声说道，“……我、我可不可以……向你借一套衣服？”
　　沈颢笑非笑地看着霍嘉扬。
　　霍嘉扬的脸涨得通红！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的门——
　　沈颢注意到，衣柜里其实也没几件衣服？
　　霍嘉扬胡乱扯了件挂在衣架上的衣服，然后扛着门后的衣帽架就出去了……
　　沈颢一愣。
　　——扛着衣帽架出去？？？
　　这是几个意思？
　　他便也好奇地跟着出去看热闹。
　　结果——
　　沈颢看到，霍嘉扬把他的一件衬衣与一条运动裤挂在了衣帽架上，然后又把衣帽架放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跟着，霍嘉扬看了沈颢一眼，示意他跟着回到主卧去。
　　沈颢只好跟着他又走回到主卧那儿……
　　霍嘉扬掩上了门，然后冲着门缝儿喊了一声，“可以了，你开门拿衣服吧！”说完，霍嘉扬就关上了门。
　　“她想泡你。”沈颢说道。
　　霍嘉扬涨红了脸，“别乱说！”
　　“嘉扬大哥，要不我还是走吧……我在这儿太碍眼了！要知道你俩发展得这么快我肯定不来当灯泡！”沈颢真诚的说道。
　　霍嘉扬急了，“今晚你哪儿也别想去！”
　　“不是，嘉扬大哥……”
　　“你要再提离开这儿我就跟你急！”霍嘉扬气得脸都红了。
　　沈颢见他是真生气了，只好应下，“好好好、我今天不走……行了吧？”
　　“明天也不许走！她走了你才能走！”霍嘉扬急道。
　　沈颢：刚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是谁一见我就问我啥时候走来着？
　　但他看出了霍嘉扬的急怒攻心、恼羞成怒，所以也没敢提这茬儿。
　　不过……
　　沈颢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嘉扬大哥，你家有吃的吗？”
　　霍嘉扬愣了一下，想了想，不大确定地说道，“……我记得好像有还有一包方便面的。”
　　这时，丽莎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门，“戴维？”
　　霍嘉扬看了沈颢一眼，过去开了门。
　　沈颢伸长了脖子……
　　丽莎穿着她自己的衣服，垂首站在主卧的门口，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啊戴维……我、我不知道你回来的这么快……本来是想、赶在你回来之前洗完澡的……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还会带个人回来……”
　　说着，丽莎也伸长了脖子往霍嘉扬的身后看了看。
　　沈颢就和丽莎看了个对眼。
　　——这丽莎看起来嘛，皮肤挺白的，五官也还算秀气，但绝对不及五元的面容精致好看。只能说，丽莎的这头短发给了她一个清爽英媚的造型，凭添了不少加分罢了。
　　五元可能也就输在打扮土了点，发型嘛、她没有发型，就是一头长发然后随便绑了个马尾……
　　嗯，五元毕竟还是个学生嘛！
　　沈颢对丽莎不感兴趣，但腹中饥饿难忍，便又催促道，“哥，方便面给煮一包吃吃吧？”
　　霍嘉扬“啊”了一声……
　　他倒是想去厨房找泡面来着，但丽莎在他房间门口杵着……且他已经洞悉到了丽莎的意图，很有点儿害怕要是他正面朝着她走了过去、她会不会朝他扑过来？
　　所以霍嘉扬就没敢动。
　　丽莎却乖巧地说道，“戴维，你们饿了是吗？我去给你们做点儿宵夜吧！”说着，她便转过身走向厨房，又问，“家里有什么吗？”
　　霍嘉扬道，“有方便面。”
　　丽莎的离开，让他松了口气……
　　可没过一会儿，丽莎就从厨房伸了个头出来，“戴维，你说的方便面……是这个吗？”说着，她还将一样东西展示给他看。
　　霍嘉扬和沈颢看到她拿着一包方便面。
　　霍嘉扬点点头。
　　“这方便面过期了……”丽莎说道。
　　霍嘉扬呆住，“什么？”
　　沈颢一听，便朝着门口走去，说道，“哥我下去吃……来的时候我看到小区门口有宵夜摊，那啥……你俩吃吗？我给你们打包回来？”
　　霍嘉扬急道，“别！你别去！你、你就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打包上来！你吃啥？”
　　沈颢愣住。
　　他看看霍嘉扬、又看看丽莎……最后无奈地看住了霍嘉扬，心想大哥你要真不喜欢这丽莎的话、你把她弄家里来干啥啊！
　　这时，霍嘉扬已经走到了门口、而且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口催问他道，“你吃啥？”
　　沈颢只得说道，“啥都行、不过我要双份儿的！他们广东人的饭量和喂猫似的……你只点一份儿我根本就吃不饱！”
　　霍嘉扬又问丽莎，“你呢？”
　　丽莎道，“我？我……我都可以，白粥就好。”
　　霍嘉扬走了。
　　沈颢和丽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有点儿尴尬。
　　最后，丽莎拿过了客厅里的电视遥控器，递给了沈颢，温柔又亲切地说道，“……你，请看一会儿电视吧！”
　　沈颢呵呵笑了笑，按下摇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一开、就是新闻频道的正点新闻播报。
　　“……同志已于今天上午率领工作小组抵达曲南地区，将开展为期一周的农业视查工作。据悉……”
　　随着播音员的播报，电视上的画面一转……
　　沈颢看到了自家老爸的身影。
　　他也没吭声，就盯着电视屏幕看着……
　　耳边却响起了丽莎的温柔又好听的声音，“嗨，你好，我叫陈丽莎，你呢？”
　　沈颢没理她。
　　一直到老爸的画面没有了，他才“啊”了一声，转头看向了丽莎，说道，“我叫沈颢。”
　　丽莎，“是浩浩荡荡的浩吗？”
　　沈颢不想解释太多，就“嗯”了一声。
　　丽莎又问，“你……跟戴维是、是……表兄弟吗？我听到你喊他做‘哥’？”
　　沈颢道，“我和他堂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在北京吗？”
　　“对。”
　　“是什么单位的家属院子吗？”丽莎貌似无心地问道。
　　沈颢看了丽莎一眼，说道，“是四合院儿。”
　　“北京的四合院儿……一般是自家的房产、还是单位分的房子啊？”丽莎又问。
　　沈颢一本正经地胡扯，“我家住的那四合院儿是三家共有的，户主是我爷爷。嘉扬大哥的我不知道，我跟他堂弟住一个院子，不知道嘉扬大哥家的房子在哪儿。”
　　丽莎“哦”了一声，又问，“那北京的房产……”
　　“哔哔哩——哔哔哩——”
　　沈颢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一看显示屏……
　　嗯，他爹的助手的电话号码？
　　沈颢接下了通话键。
　　他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臭小子，你在哪儿疯呢？”
　　“我在深圳呢！”沈颢答道。
　　沈母奇道，“你去深圳干嘛？”
　　“追你未来的儿媳妇！”沈颢答道。
　　沈母的声音听起来就更诧异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就你这样儿的，也会有人要？”
　　“废话少说，找我干嘛？”
　　“我在曲南跟你爸汇合上了，我俩现在在夜宵摊上吃炸酱呢，你来不？”
　　“不去！千里迢迢地去了又被你俩赶、不是嫌我吃得多就是嫌我这电灯泡太亮的！”
　　“你把我未来的儿媳妇骗过来看看嘛！我保证不赶你……对了她好追吗？”
　　“好追个屁！贼精贼精的！把我卖了还非要哄着让我给她数钱！”
　　“啊啊啊啊啊……居然有人能治得住你！我想见她！”
　　“不行，我还没有追到手……”
　　这时，沈颢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老爸的声音，“别废话了跟他说正事儿……”
　　“啥正事儿？”沈颢问道。
　　沈母愁道，“你姥姥呗，她又跟保姆过不去了……你回去看看她啊！”
　　“姥姥怎么总跟保姆过不去呢？还有……凭啥我去啊，那是你妈啊你咋不去？”沈颢没好声气地说道。
　　沈母理直理壮地说道，“我没空！”
　　“你都有空跑曲南了你没空回家看你妈？你是我姥姥亲生的嘛……”沈颢嘀咕了起来。
　　沈母笑嘻嘻的，“反正你是我亲生的就成！这事儿交给你了啊！对了，要是你能把女朋友拐回家看看的话，没准你姥姥就自动好了……”
　　“不想跟你说话！哼……”沈颢气呼呼地收了线。
　　只是——
　　他突然发现丽莎正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了他……手里拿着的爱立信398？
　　沈颢犹豫了一下，在丽莎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解释道，“……借的。”
　　丽莎满脸的不相信。
　　沈颢也懒得跟她解释太多，爱信不信。
　　没过一会儿，霍嘉扬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回来了。
　　丽莎像一位最最贤惠的妻子那样，从霍嘉扬手里接过了打包回来的餐盒，然后放在餐桌上……
　　然后，她还找出了热水壶、杯子什么的，给她自己和沈颢、霍嘉扬倒上了热水。
　　霍嘉扬瞪大了眼睛，“你从哪儿找出来的壶和热水？”
　　丽莎低声说道，“我在厨房里找的……你的厨房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从搬进来开始，就没在这儿开过伙吧？”
　　霍嘉扬，“那个……我不会做饭。”
　　丽莎叹气，“我来深圳一年了，到现在都还租不起房子，只能借住在公司的杂物间里……吃住都不方便。外卖是吃不起的，只能用个小电锅偷偷地煮点儿清水挂面、就怕味儿太大了第二天同事上班会有意见……”
　　“到了晚上去厕所洗澡、也只能是接点儿冷水快速地擦一擦……洗头只能去一周去一次前台阿凤租的房子那儿去洗。住在公司的杂物间里，洗了衣服也很难干，只能用干毛巾卷着拧干，再挂在通风的窗口吹一晚上……”
　　“有时候一晚上干不了，第二天我只能穿着散发出馊味儿的衣服……提心吊胆。夜里去厕所还得躲着巡视的保安，真是种种的不方便……”
　　说到这儿，丽莎转头看着霍嘉扬的房子，“没想到……你一个人租着两居室的房子！还是这么高档的小区……唉，戴维，如果我能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的话，我肯定会幸福得半夜做梦都会笑醒！”
　　“啊，对了戴维……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付这房租吗？”丽莎顺口问道。
　　霍嘉扬想想，反正和她都已经被炒鱿鱼了，所以他这工资也不是啥公司秘密了。
　　“这房租两千五，确实有点儿贵，我工资也才六千。”他老实说道。
　　丽莎张大了嘴，“你六千一个月？那、那……为什么我才一千五啊？”
　　“我大学念的是企业管理，会两门外语。”霍嘉扬平时在公司里比较低调，很少说这些。
　　于是，丽莎倒抽了一口凉气，“我初中毕业……”
　　顿了一顿，她又疑惑道，“那……既然你条件这么好，干嘛上这个不包吃住的破公司来？”
　　霍嘉扬无奈地说道，“那不是张胖子忽悠我吗？我来他这儿上了班以后才知道，这公司的规模压根儿就没他讲的那么大。而他之所以要请我，是因为但他最近开发的那阿拉伯客户不会讲英语……但是张胖子自己只会英语，我猜，他是不是想省下翻译的钱？我来他公司上班儿两个多月，也就是每天发一两封阿拉伯语的邮件……”
　　听到这儿，沈颢忍不住开口问道，“哥，那你干嘛非要呆在这儿不走呢？”
　　“我早已经递了辞职了啊，可他给压着不放我走……这不是还没能来得及吗？”霍嘉扬郁闷地说道。
　　沈颢道，“没事儿啊哥，咱还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遇上几个人渣啊、是吧？不过要我说呢，你就该直接走人！拖下去对你也没啥好处。”
　　霍嘉扬摇头，“那不成，人还得讲信用……对了丽莎，你怎么打算的？你……应该会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工作吧？”
　　丽莎顿时涨红了脸。
　　沈颢则闷笑不已——霍嘉扬的性格也是太温吞，赶人也赶得这么体贴入微。
　　“我、我会努力的……”丽莎的眼睛迅速浮起了一层雾汽，“……真对不起，给你添太多麻烦了，我、我……”
　　她哽咽到无法继续说下去。
　　看着泪眼迷蒙的她，霍嘉扬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沈颢却问道，“你不是一千五一个月吗？而且你打工这么长时间了连房子都没租，应该省下了不少钱吧？不过，这在外头打工啊，你一个单身女孩儿还是租个房子方便一些吧！”
　　丽莎低声说道，“我爸妈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要管……哥哥要说亲，得给女方彩礼钱、还要买房子呢，弟弟也需要钱读大学……不瞒你们说，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到今年二十三岁，手里真是一分钱也没能存下来……”
　　沈颢奇道，“你弟弟还在上学，这我能理解……但你哥哥是残疾人吗？还是说，你们全家都要你养？”
　　丽莎的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流。
　　霍嘉扬朝沈颢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人都哭了你就别问了。
　　沈颢撇撇嘴。
　　在沈颢的眼里，他一向认为，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呢，在大多数胸怀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眼里，可怜之人……特别是可怜的女孩儿，她就是可以被怜爱的人！
　　沈颢低下头，开始大口吃起了霍嘉扬打包回来的炒河粉。
　　霍嘉扬今天也是又累又饿的。
　　昨晚上出了那档子事儿，他被成票客一伙、接受了大半夜的警察询问。
　　天亮以后在派出所里遇到的沈颢时候……就别提他有多尴尬了！然而最终还是靠着沈颢认识的人才能脱的身。
　　其实霍嘉扬当时就知道，丽莎和他一样，也是无辜且毫不知情的。
　　可王干不愿意帮忙赎丽莎……
　　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王干并不认识霍嘉扬。
　　所以，王干愿意看在沈颢的面子上、把霍嘉扬给赎出来……霍嘉扬已经很承人家的情了。没有理由再去责怪别人什么。
　　于是霍嘉扬赶回了深圳、拿了钱和证件以后又回到东莞派出所，把丽莎给赎了出来。
　　然后他俩打了个电话回公司……
　　也不知道张胖子是用什么方式脱的身，那会儿已经回到公司了。接到了霍嘉扬打过去的电话，张胖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和丽莎马上去公司领工资、然后有多远滚多远……霍嘉扬和丽莎就去了公司、领了最后一笔工资。
　　站在公司楼下，丽莎哭得稀哩哗啦的……
　　她告诉霍嘉扬，说她无处可去。
　　这个月只过了一半，所以她只拿到了几百块钱的工资；可她又还借着同事的钱在，这一被辞退，她只好把最后领到的几百块钱还给了同事……身上就只剩下了二百钱不到！而且她存放在公司杂物间里的简单行李已经被张胖子给扔了！
　　丽莎哭着求霍嘉扬收留她……
　　霍嘉扬见她实在可怜，也只好答应收留她了。
　　今天折腾了一整天，霍嘉扬也饿得慌，当下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炒河粉。
　　丽莎则抿着嘴儿，秀气的吃起了白粥。
　　只是——
　　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浩”，继而又打量着霍嘉扬……
　　——沈“浩”年轻、白净还帅气，虽然长得不如霍嘉扬俊美，但他能用上爱立信398？以及，他刚才好像是在跟他妈妈讲电话、说他姥姥有保姆什么的？天哪！能用上手机、还能请保姆来照顾家里的老人，那就证明了他家里肯定是非富即贵的！
　　可是，这个沈“浩”的嘴比较毒，估计不好糊弄。
　　——霍嘉扬呢，他真是长得超级好看！而且已经在公司里相处了两个多月了，他确实是个超级暖男。再说了，霍嘉扬这份工资能拿六千、他都还不满意，可见得他也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只能说，他应该是在家世上略逊沈“浩”一筹。
　　那么……
　　是富贵险中求呢？还是稳守潜力股呢？
　　丽莎思忖片刻，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吃完宵夜，霍嘉扬和沈颢就回主卧睡觉去了，丽莎也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客卧
　　三人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沈颢还没睡醒呢，他的手机就“哔哔哩——哔哔哩——”地响了起来。
　　他很不高兴，闭着眼睛摸过了手机再勉强睁眼一看……
　　嗯？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不过，电话号码前，是东莞的区号？
　　沈颢琢磨了一会儿，咧嘴笑了。
　　他欢欢喜喜地按下了通话键，然后拼尽全力、使尽了生平最最感性、也最最具有磁性的声音低喊了一声，“五——元——”


第135章 
　　武媛拨通了沈颢的电话。
　　她还没开口呢, 突然听到他欢欢喜喜地喊了声“武媛”……
　　武媛突然就愣住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用纯净又富含磁性的嗓音, 慵懒地叫着她的名字……而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偏偏被他喊出了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转折感……
　　武媛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她一直不说话，沈颢就在电话那头……又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嗨, 小五元？”
　　武媛哆嗦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说道，“你昨晚上哪儿了？”
　　“没地儿住呗……”沈颢连忙趁机卖惨, “所以我来投靠嘉扬大哥啊！”
　　武媛, “那、昨晚上还好吗？”
　　“哎, 幸好我来得及时啊, 要不然……”说到这儿，沈颢还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才说道，“……要不然, 嘉扬大哥恐怕就失身啦！”
　　这会儿主卧里只有他一个人, 霍嘉扬也不知去了哪儿, 所以沈颢直说了。
　　闻言，武媛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沈颢开过玩笑，就开始说正事儿了，“对了五元，你要有空的话，最好过来一趟, 我有事儿想跟你当面说……”
　　“你地址报一下，我呆会儿就过来。”武媛说道。
　　拿到了霍嘉扬的地址，武媛回到医院、跟阿婆她们说了一下，便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深圳。
　　沈颢已经蹲在小区门口等她了。
　　见了她，他急忙过去，“嗨五元！这边这边……”
　　他带着她去了小区门口的一家甜品店，两人坐了下来。
　　“五元，请我吃碗绿豆沙嘛！”沈颢又用那种酥酥麻麻的声音说道。
　　武媛又哆嗦了一下。
　　她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台面上，“管够！嗯我要个红豆双皮奶。”
　　沈颢拿过了她放在桌上的一百块钱、走到柜台那儿，然后将武媛给的一百块钱小心地收在钱包里、又从钱包里取出了另外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老板娘，“一碗绿豆沙、一碗红豆双皮奶！”
　　点完甜品，沈颢把找回的钱还给了武媛，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华欣商场还招人吗？”
　　武媛一怔。
　　“女性、今年二十三岁、初中学历，能吃苦耐劳，现在急需一份包吃包住、工资至少在一千五……不、一千八以上的工作，最好将来还有晋升的可能。嗯，就算没有，画个大饼也成……”沈颢正色说道。
　　——他喜欢五元，可五元对霍嘉扬……明显是很特别的。
　　沈颢当然很不爽。
　　但沈颢也不瞎。
　　之前五元说“小心丽莎”什么的，他还以为这是某个长得漂亮身材好、还很有气质的外贸企业女高管的洋气英文名呢！
　　没想到，丽莎居然是……这么个拜金女啊！
　　沈颢能看出丽莎对霍嘉扬的企图、也能看出霍嘉扬对丽莎的躲避！
　　虽然他确实很不爽霍嘉扬啦，可他也不能因为五元对霍嘉扬有好感，就故意把霍嘉扬给推进火坑啊——那个丽莎明显就是个扶弟魔啊！而且这两人也太不般配了！
　　所以，唯今之计就是先帮着霍嘉扬解决掉丽莎。
　　嗯，给只有初中学历的丽莎一份包吃住还能拿到一两千块钱、而且还明显有远大前（钱）途的工作……
　　想必丽莎也是很乐意的吧！
　　至于霍嘉扬这个潜在的情敌嘛……
　　沈颢也不是特别的担心。
　　虽说霍嘉扬确实很帅，但他沈颢也是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
　　——因为五元性格果断、强势；而霍嘉扬性格温吞、还有些优柔寡断……
　　除非五元非常主动，否则他俩绝成不了事儿。
　　然而……
　　一想到五元惯常回应该那些对她表白爱慕时的异性时、所摆出的那副“犯我者虽远必诛”的冷冰面孔……
　　沈颢就很放心。
　　但他沈颢就不一样啦！
　　嘿嘿嘿嘿烈女怕缠郎嘛！被拒绝一次有啥关系啊！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纠缠她呢！
　　想到这儿，沈颢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武媛听了沈颢的描述，问道，“只有初中学历吗？”
　　沈颢点头。
　　武媛想了想，答道，“没问题、可以安排。”
　　沈颢说道，“那现在就把招聘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武媛伸出了手，“手机借用一下。”
　　沈颢盯住了她那修长纤细又雪白的手……
　　他忍不住就伸出手，想去摸摸……
　　然而——
　　武媛“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他的手上！
　　沈颢讪讪的，“谋杀亲夫么？”
　　武媛白了他一眼。
　　他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接过，打了个电话给华欣商场深圳门店的经理，把招这个初中学历的二十三岁女孩儿的事儿说了。
　　顿了一顿，武媛捂住了手机的话筒、问沈颢，“她叫什么？”
　　“丽莎、陈丽莎。”沈颢说道。
　　武媛攥紧了拳头，把陈丽莎的名字报给了深圳门店的经理，又特别交代让安排在“贵宾接待”这个部门工作。
　　老板娘过来送绿豆沙和红豆双皮奶……
　　沈颢就把昨晚上在霍嘉扬出租屋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武媛歪着头看向他……
　　“五元，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勾｜引人犯罪！”沈颢说道。
　　武媛张大了嘴。
　　沈颢就直勾勾地盯住了她那饱满又形状优美的嘴唇，“你这是……想让我吻你？”
　　武媛目瞪口呆……
　　随即，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颢苦笑，“五元！咱俩交个底、说实话好不好？老实讲，我也不怕跟你玩心眼儿……可我不愿意这么做，你不应该是和我玩心眼儿的人。”
　　武媛默然。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沈颢说道。
　　武媛道，“霍嘉扬是个人才……我不想埋没了他，也不希望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为家室所累。所以……如果他现在也是为难的时候，我倒是可以提供机会，让他去华欣上班？”
　　——老实讲，霍嘉扬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武媛对自己早已计划好的职业规划、并且准备按部就班来实现的节奏。
　　前世，霍嘉扬确实帮过武媛，给了她几万块钱，让她后来能开个小饭馆以自给自足，过上了前世她人生中最快活、最富足的一段生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前世的武媛遭受过种种磨难，甚至还要过饭。她本来就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与霍嘉扬有了那一面之缘。就算他没有给过她那两万块钱，她的生活也不会更差（因为已经是最差）……
　　当然了，武媛不会不承他的情。
　　但问题就是，她有必要为了替霍嘉扬挡住毒桃花，就付出她的爱情和名声吗？
　　在这之前，武媛之所以轻率下决定，是因为她不在乎爱情和名声。
　　——爱情是什么？
　　她前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男人。难道她就不想好好过日子么？可她遇到的男人……都特么是渣！
　　——名声又是什么？
　　她也不在乎名声。
　　但是……
　　仔细想想，真不在乎么？
　　不，还是在乎的。
　　她可以在心里不在乎，但为了家里人，她不能不在乎。
　　武媛当然有追求。
　　可华欣并不是她的终极目标。
　　说白了，创立华欣……是因为当初家里太穷。而她，不想再捱穷了。
　　所以……
　　尽管在华欣已经步入正轨之后，她不再有心思打理华欣。可对于华欣来说，她是灵魂人物，并且具有特别的意义。
　　武媛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婚姻、爱情和名声；但她的婚姻、爱情和名声却一定会影响到华欣！
　　武媛不能为了霍嘉扬而毁掉自己的名声。
　　否则，一定会损害一手运营着华欣、一手把华欣发扬光大的阿娇、王家婶子们等其他股东的利益。
　　但这也并不代表，武媛就拿霍嘉扬的毒桃花没办法……
　　——也不是非要以毒（桃花）攻毒（桃花）嘛！
　　现在沈颢让她给丽莎安排工作？
　　这不就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法子、和一条很清晰的思路么！
　　很显然，现在霍嘉扬身边的毒桃花……十有八｜九就是丽莎。所以沈颢拿住了丽莎的短板——只有初中学历的丽莎需要一份一千八包吃住的工作？
　　被“包吃住”捆绑住的丽莎，自然而然的也就没办法再羁绊住霍嘉扬了……
　　那，可不可以也用同样的法子，即用事业和职场来锁住霍嘉扬呢？
　　霍嘉扬并不缺钱，但听说他和他父母的关系比较紧张。且他一人闷不作声地从北京跑到了深圳……应该也有用事业来逃避、或麻痹现实的想法。
　　如果华欣可以给他一个平台，也就是说……当他为事业忙得要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就能忽略毒桃花了。
　　这么一想，武媛打定了主意。
　　可是……
　　“然后咧？”沈颢平静地吃着绿豆沙，淡淡地问道。
　　武媛一怔，“什么然后？”
　　她有点儿断片。
　　“在霍嘉扬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不希望他被家室所累。那等他功成名就以后呢？”说着，沈颢又补充了一句，“在你眼里，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功成名就？”
　　武媛愣了一下，“等他功成名以后……那就不随他吗？他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啊！至于功成名就的意义所在么……”
　　沈颢面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下来。
　　想了想，武媛认真说道，“我不了解霍嘉扬，不清楚他对功成名就的理解是什么，不过呢……现在是个好时代，有点儿追求总不会错。再说了，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开始追求理想，怎么理解功成名就呢？”
　　沈颢笑了，“五元，你的追求是啥？”
　　武媛也笑了笑，“我想当法官啊！”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沈颢面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就觉得众生皆苦……希望将来我能让大多数人感受到法理的公平公平吧！”武媛说道。
　　——也以此祭奠前世死去的自己。
　　“你爸爸只有你和你妹妹两个女儿……华欣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妹妹又一心想考海洋科学这个冷门专业……你就不怕华欣后续无人？”沈颢问道。
　　武媛道：“谁说华欣无人啦？不还有阿珩阿璎，阿珊阿瑞么！再说了，我也不会不管华欣的。”
　　半晌，沈颢才叹道，“你倒是洒脱！”
　　武媛把话题挪回到了正点儿上。
　　“对了，你能帮着问问……霍嘉扬缺不缺工作吗？华欣可以为他提供平台，只要能过了培训期……华欣可以给他大最限度的自由发展的空间……”
　　沈颢有点儿不高兴，“当你的助手？”
　　武媛：“谢谢但是我已经有助手了，而且目前合作愉快、并不想换人。再说了，过了九月就要开学了……”
　　沈颢转怒为喜，“那他肯定缺工作啊！就是不缺我也会忽悠……不，我也会劝他去的！快，给你那深圳门店的人打电话，把他的情况也报一下！人是工商管理专业，有英语阿拉伯语双语证书的，月薪六千往上……你看着给，八千也行……”
　　说着，他把自个儿的手机就往她那儿推了推。
　　武媛拿过，果然又给门店经理打了个电话，把霍嘉扬的情况说了。但是，她派出的职位却是——董事长助理。
　　华欣集团的执行董事长，是武媛的妈妈田娇娇。
　　——回头她跟妈妈打个招呼，让霍嘉扬跟着妈妈历练两年，用开分店的事情绊住霍嘉扬。等他有了大型财团运营经验以后，他想留在华欣也成、想离开华欣自己创业也行……
　　这也算是……授人以渔吧！前世的恩情应该够还了。
　　武媛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沈颢突然盯着她，问道，“五元，你知道我的追求是什么吗？”
　　武媛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不好意思我对你、和对你的追求真没啥兴趣……
　　“我的追求就是你……”沈颢恬不知耻地说道。
　　武媛皱起了眉头。
　　老实讲，沈颢对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一直没挑明，她也就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现在……呵呵呵呵他终于说了。
　　武媛也就准备老实不客气地也把这位的爱情萌芽给掐死在摇篮里……
　　可是——
　　她的传呼机突然“哔哔”的响了起来。
　　武媛拿过一看，屏幕上显出了一条信息。
　　“武媛你好，我可以跟你谈谈么？”
　　落款是“郗文华”，以及，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1123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36章 
　　武媛怔怔地盯着传呼机上显示的这条信息……
　　沈颢觉察到不妥, 小小声问道，“五元, 需要手机回电话吗？”
　　武媛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点头。
　　沈颢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过去。
　　武媛拿着他的手机，摩梭了好一会儿, 最终打了个电话回家。
　　家里的座机先是占线、然后又没人接？
　　武媛想了想，打了个传呼给武姿。
　　很快, 武姿就回CALL了她。
　　武媛按着她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阿姿你在哪儿呢？”
　　“姐, 我在医院里呢, 阿霞怎么样了？”武姿问道。
　　武媛默了一默, 厉声问道,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武姿小小声说道，“别提了！那天晚上妈妈跌了一跤，然后就摔在地上一直爬不起来，把我给吓够呛！后来我看她情况不对, 赶紧CALL了救护车过来。结果把她送到医院以后才知道, 妈妈她……怕是要小产！”
　　武媛大吃一惊, 急问，“怎么会这样？”
　　——阿娇已年近四旬，这把年纪怀孕本属不易……还跌了一跤？
　　武媛随即想了起来，那天是因为她决定要去救宋霞、害怕出意外所以打了那个电话回去；妈妈是因为害怕和着急，才准备连夜开车到东莞来的，后来她跌了跤, 才拜托王干过来的……
　　武媛心中十分自责！
　　武姿解释道，“主要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怀上了，医生算出来好像才二十多天！现在正住院保胎呢！爸爸是昨天半夜才赶回来的……”
　　“姐，你那边要是没事儿了，得多打几个电话给妈妈，让她别担心你。要不然……她又惦记着你和阿婆、阿霞的事儿，又惦记华欣北京门店……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知道了！”武媛恨不得马上回到妈妈身边……
　　不过，她还是稳住了，又问武姿，“戚杏珍有来烦妈妈吗？”
　　“有！怎么没有，依我看，妈妈就是被她给气得……”武姿不高兴地说道，“……所以我让妈妈的助理去办了个呼叫转移，把妈妈所有的电话全都转到家里的座机上去了。反正助理知道妈妈的另外一个手机号码，有急事儿她们就用那个电话号码联系……”
　　武媛深呼吸，“我会马上回来，今天晚上到！”
　　“姐，阿霞没事吧？”武姿又问了一句。
　　武媛答道，“阿霞主要是得留院观察后遗症，应该一时半会儿的走不了，我让阿婆和阿珩守着她，我先回……我回来了，起码华欣的事儿不用再让妈妈管着！”
　　“好咧，不说了啊我要去盯着妈妈……医生都说了她现在不能再操劳了，可她呢又什么事儿都放不下、什么事情都想管……”
　　“辛苦宝宝啦！好好照顾妈妈！”武媛说道。
　　“好，姐姐么么，白白！”武姿收了线。
　　讲完这通电话，武媛又打了个电话给阿娇的助理，“于姐，我是武媛……对，我听说了……麻烦你，从现在开始，一切事宜全部暂缓，也不要再让我妈妈知道任何事……然后，今晚可能要请你们秘书办公室加班忙个通宵……我晚上到。好的，谢谢理解，晚上见。”
　　讲完电话，武媛把手机还给了沈颢。
　　沈颢已经觉察到了不妥，小小声问道，“……是家里出了事儿吗？”
　　武媛点头，“沈颢……”
　　“我知道了……你把你们深圳门店的经理的电话告诉我，然后你跟他打个招呼，霍嘉扬和丽莎的事儿我来办，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好了！”
　　武媛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接下来，她把深圳门店的经理的手机号抄下来，递给了沈颢，又给经理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跟着，她又给王珩打了个传呼，把家里的事儿告诉了王珩……
　　王珩一听，立刻说道，“放心吧二姐你就直接回……阿霞这边儿不还有我吗？除了我、还有阿婆在不是？我们会处理好这边的事儿的，再说了阿霞也不是啥绝症，估计也就是留院观察一两天就能出院的……你赶紧回吧，阿婆这边我跟她解释。”
　　武媛谢过。
　　接下来，沈颢又道，“走，我送你去机场……你在路上把机票订好。”
　　武媛郑重谢他……
　　他看了武媛一眼，“谢我可以啊！拿点儿诚意出来……你看，我特意开车送你去机场！你就当我是出租车司机吧，这车钱不得二百？那啥，等空闲下来你请我看电影吃饭呗？我保证控制开销在二百以内！”
　　武媛瞪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颢乐滋滋的……
　　没有反对就是默许嘛！
　　他开车、径直把她送到了机场。
　　武媛已经通过电话订下了最快一班返回省城的机票……
　　沈颢一直把她送到了安检处。
　　武媛乘飞机返回省城机场，她的助理周芳已经在机场等着了。
　　接到了武媛，周芳带着她匆匆去了停车场，两人上了车。
　　司机启动了车子……
　　这时，周芳递给武媛一部新手机。
　　——在周芳的处置下，这部新手机将阿娇之前的旧手机号所有的呼入全部转接了过来。
　　所以……
　　这会儿这部手机的信号灯正在一闪一闪的亮着。
　　周芳苦笑道，“自从新卡信号一接通……这个号码已经打了十几次电话过来了！”
　　武媛接过一看，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咆哮了起来——
　　“田娇娇！你是不是太过分？你说！你把武媛藏起来……这是几个意思？当初是你们说的，等高考完了以后再说、也是你们说的先让我和武媛做完亲子鉴定……”
　　“好嘛你们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了……现在呢？我问你现在呢！是不是高考已经结束了？是不是我和武媛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武媛藏起来？”
　　“你充其量也就是武媛的后妈而已！可我却是武媛的亲生母亲……难道我没有见她的权利？我警告你啊田娇娇，你要是还不把武媛交出来……别怪我跟你急！”
　　武媛冷冷地说道，“我一直很好奇……郗文华的妈生了病，你干嘛这么着急？是不是……郗文华的妈，其实是你亲妈？你跟郗文华你俩抱错了？”
　　电话那头的戚杏珍一愣，欣喜万分地说道，“武、武媛？你、你……”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戚杏珍！你给我听好了！别以为你是我亲妈你就能怎么着我！我告诉你……我特么距离成年已经超龄了！”
　　“跟那老太太验不验血、跟郗文华见不见面……我自己的事儿全由我自己做主！你要再敢打一个电话骚扰我妈，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去搞得郗文华身败名裂？”
　　戚杏珍呆了一呆，尖叫道，“武媛你疯了？是不是你那个后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
　　武媛转过头冲着周芳大声说道，“马上给我写封实名举报，就说北京XX学院的老师郗文华搞破鞋、养私生女儿！记着，要把戚杏珍的个人资料弄齐了，连着她俩姐妹的个人信息也要弄齐，今天晚上就给我送进北京纪委去！”
　　周芳也机灵，知道武媛这是在虚张声势呢，就大声应道，“是！我会在半小时内就把举报信的内容拟好给您过目……”
　　电话那头的戚杏珍惊叫道，“武媛你疯了！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又怎样？反正这局面也是你一手造成，他会感谢你八代祖宗的。”武媛冷冷地说道。
　　戚杏珍完全不敢置信！
　　“你居然是个这么冷血的人！那、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和亲祖母啊！”她着急地叫嚷道。
　　武媛道，“衷心地劝你一句，最应该和老太太配型的其实是你……最后，我再警告你一次，三天之内不允许给我妈打任何一个电话，否则……我会在举报信上署你的名，懂？”
　　说完，武媛挂掉了电话。
　　然后她又掏出了传呼机，按着传呼机上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
　　电话接通了。
　　“喂？”
　　那是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
　　武媛握紧了手机。
　　默了一默，她冷冷地说道，“……我是武媛。”
　　对方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武媛？武媛……我、我是郗文华。”
　　武媛深呼吸——
　　“我知道您的急切，但是……现在我家里也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所以我必须先顾着我的父母和家人……您能明白吗？”
　　其实，晚辈对长辈说“你明白吗”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尊重的。
　　所以郗文华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武媛对于郗文华唯一的了解，来自于她的爸爸武向东。
　　武向东说，郗文华是个文质彬彬、很有分寸的人。
　　所以武媛愿意相信爸爸的话。
　　她深呼吸——
　　“当年您和戚女士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过问、也不想去追究……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您、我和她，我们三个人已经各自有了家庭……”
　　“我不清楚您和她的想法，但于我而言，我不希望打破现在的平静……您的母亲生了病，急需移动血源，这我可以理解，我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不愿意施以援手……”
　　“但是，您是不是应该让我知道一下，您是想让我捐心脏呢、捐肝捐肾呢，还是捐些其他的？一个劲儿的逼着我马上去做配型……您和戚女士之间到底在搞什么鬼？”
　　郗文化呆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无意冒犯，但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催促你的意思……说实话，我母亲她……年纪大了，她得的是肾病……”
　　“医生说，就算是移植骨髓，效果可能也不会很好，但作为人子而言……这其实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母亲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武媛，希望你能理解我。”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我不强求你的！我也理解你想要维护家庭和平的意愿……如是这样，我可以向你保证，验血的事儿就当我没提……以后请你保留好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你觉得我是可以帮上你的，你可以来找我……”
　　郗文华的态度，使武媛的心情变好了一点点。
　　她郑重告诫郗文华，“我不了解您、也不了解戚女士！但跟您讲了这通电话以后，我能感觉到……您也想维护您的家庭、也想维护您的母亲……”
　　“但是，您了解戚女士吗？我想，她跟您有过这么深的纠葛，所以您应该了解她的个性吧？您知不知道，她正在超出您想像的迫切手段，来逼我与您的母亲验血配型……”
　　“所以，您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她这么上心……是为了什么？”武媛说道。
　　郗文华呆了半晌。
　　“她……有这么迫切吗？”他轻声问道。
　　武媛道，“这几天我外出有事不在家中 ，戚女士以每小时十几通电话的频率骚扰我妈妈，我还以为这是您指使的……”
　　“不！”郗文华连忙说道，“并没有！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谢谢你武媛，谢谢告诉我这些，谢谢……”
　　武媛道，“我家中有事，三天之内是抽不出时间来的。等我忙完，我会亲自去一趟北京……所以，我的出现会不会对您的家庭有所影响，就要看您是怎么打算的了。”
　　郗文华深呼吸——
　　“好，你到了北京以后，可以打这个电话直接联系我。”他低声说道。
　　武媛直接收了线。
　　——正如爸爸所说，这个郗文华给人的感觉……还不算太差。
　　但这么一比较……
　　戚杏珍还真像个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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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武媛赶到了医院。
　　武向东和武姿都守在医院里……
　　武媛到的时候, 正好赶上医生在病房里巡视。
　　医生，“……其实我是不建议你们保下这个孩子的, 毕竟田娇娇年纪大了点，当初就算她不跌跤，这个胎儿也有流产的先兆……”
　　武向东, “医生你给交个底，保这个孩子……那我老婆会不会有事啊？”
　　阿娇, “我们要保孩子的！”
　　武向东，“田娇娇你闭嘴成吗？”
　　阿娇, “凭啥我闭嘴啊这孩子我没份吗？”
　　武向东, “咱俩都年纪一把了还要什么孩子！”
　　阿娇吼道, “能给你生个孩子我吃点苦又怎么啦！”
　　被阿娇吼了这么一嗓子……
　　武向东沉默了。
　　半晌, 他才喃喃说道，“如果你有事儿的话，我宁愿不要孩子！阿媛阿姿还不够乖吗？咱俩又这么忙……”
　　医生说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样儿吧, 田娇娇你先做好长期卧床养胎的准备吧, 别的不说, 这头三个月你是肯定不能出院的，等孕酮指数稳定了，四到六个月的时候可以考虑小范围内的活动……但要格外注意心情啊、情绪这些……”
　　医生离开以后，阿娇才发现站在病房门口的武媛，惊呼道，“阿媛？你怎么来了！”
　　武媛朝着妈妈扑了过去……
　　不过, 她可不敢触碰妈妈，只是趴在阿娇的床边，说道，“妈妈，我们家……终于要多一个家庭成员了！”
　　也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阿娇有些难为情，“哎，好多人都说……没见过我这样儿的，都四十了还怀孩子……”
　　武向东兀自说道，“要我说呢，干脆就……”
　　“……闭嘴吧你！”阿娇吼他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嘛！人家孩子才来，你就赶人家走……你要是看不得呢你就别看了！这孩子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养！”
　　武向东道，“阿娇你讲讲道理行不行！我……”
　　“现在是我在怀孩子！”阿娇再一次吼叫道，“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武向东其实是担心她的身体……
　　他不想要孩子吗？
　　可他逮着妇产科的每一个医生都追问了好久，就没有一个医生敢拍着胸脯说，像田娇娇这样的大龄产妇、遭遇先兆性流产最后母婴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武向东害怕……
　　他都四十多了，相对孩子而言，有、当然最好；但如果会危及阿娇的生命的话……
　　那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此刻见阿娇这么坚决地想留下这孩子，武向东更是担心，开始拼命地找理由，“娇啊，你看咱们这么忙，北京门店马上就要开了，广州门店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俩姑娘要上学、老娘还拖着老寒腿儿……你说这家里家外的，哪件事儿不得你操心？”
　　阿娇还没吭声呢，武媛便抢着说道，“爸爸，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妹妹、还有阿珩、阿霞不都毕业了么，咱们就从这个暑假开始实习啊！华欣是大家的，人人有责嘛！除了我们，大姐、阿珊阿瑞他们也别想躲……就是阿璎，我也会给她派活计的！”
　　阿娇高兴坏了，“还是我家姑娘好！靠得住……不跟某个人似的、净拖后腿！”
　　武向东则傻了眼，“这么说……阿媛啊，你、你也想让你妈妈留下这个孩子？”
　　武媛点头，“爸爸，我妈妈一个人把华欣百分之八十的事儿都给扛了下来……她是不是很厉害？”
　　武向东，“那不废话吗？”
　　“那妈妈有能力把华欣撑下来，难道你还担心她保不住弟弟吗？”武媛问道。
　　武向东张大了嘴，“那怎么一样！”
　　武媛笑道，“那怎么就不一样了？再说了，也不是只有妈妈一个人保护弟弟，不还有你么？还有我和妹妹呢！还有阿婆啊，阿婆一回来，就有人主持大局了……”
　　武姿拼命点头。
　　武向东急得语无伦次，“……嗨！跟你们怎么就讲不清呢？你妈妈她、她年纪大了，医生说她不合适、不合适啊……”
　　武媛明白了。
　　——爸爸这是在心疼妈妈呢！
　　她先朝妹妹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爸爸说道，“那你自个儿跟妈妈讲……”
　　说着，姐妹俩手拉着手儿离开了病房。
　　姐妹俩出了病房，武媛先把宋霞的事儿告诉了妹妹。
　　武姿被气个半死，“卧槽当妈当成这样也没谁了……快让阿霞跟她妈断绝关系吧！这种人真是太恶心了！”
　　武媛交代道，“这事儿谁听了谁生气，我在电话里是没有跟妈妈说得很清楚的，你也瞒着点儿……要说也要等以后妈妈生了弟弟再说。”
　　武姿点头。
　　武媛又交代道，“今晚上我去总部开会，妈妈就交给你……三天以后我得去一趟北京，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得收收心了，等阿婆和阿珩带着宋霞从广东回来以后，你和阿珩也得开始实习了！”
　　武姿有点儿不太高兴地说道，“说好了我就只是实习哈，等分数出来了……万一够不上海洋大学的录取线的话，我可是要去复读的！我都做好准备了！”
　　武媛叹气，“别人家里为争继承权都打得头破血流的……我们家倒好，没一个肯接手的！”
　　“等妈妈生了弟弟再说……等弟弟大一点，我们就天天都跟弟弟说，华欣是他的！然后把他培养出来、让他接手华欣不就得了！”武姿不在乎地说道。
　　武媛忍俊不禁。
　　没过一会儿，武向东眼红红的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武姿大奇，“爸爸……”
　　武向东却压根儿就没理两个闺女，匆匆往楼梯间走去。
　　“哎爸爸！”武姿想追上爸爸问个究竟……
　　武媛拉住了妹妹，嗔怪似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带着妹妹进了妈妈的病房。
　　阿娇也正坐在床上抹眼泪，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妈妈，医生不是说了不让情绪太激动嘛！”武媛坐在了妈妈的病床边，柔声劝道。
　　阿娇抹泪，“哎，好咧……以后我不哭了啊！这是最后一回！刚才那不是……没忍住嘛！”说着，她小小声哭了起来。
　　武姿好奇地问道，“妈，我爸刚才是不是哭了……你跟他说啥了？他同意留下弟弟了吗？”
　　阿娇道，“还轮到他同不同意吗？我刚跟他说……为了华欣，我、我都已经流了一个孩子了，难道现在这个……也不要吗？咱们那么努力打拼，不就是为了让日子越过越好吗？那现在孩子又来了咱们为什么还是不要他呢……”
　　武媛姐妹惊呆了！
　　“妈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妈，你什么意思啊……”
　　姐妹俩齐声问道。
　　阿娇泣道，“就是我嫁给你们爸爸的头一年！咱们第一家华欣开张的时候，我领着人上广州去进货吗？那会儿是在广州见了红的，不过那会儿也是真是没想到……一直拖了好久，后来等到有空了才去的医院，医生才说是小产了……”
　　“那会儿事情也多，不敢停下来，就跟你们爸爸和阿婆说我得的是胃病，一边吃药一边扛过来的……”阿娇低声说道。
　　“妈妈！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妈……”
　　姐妹俩再次齐声埋怨！
　　阿娇道，“那会儿怎么说呢？跟你俩说？可你俩还小、我说这个你俩懂吗？华欣又刚开张、你们二姑和王家婶子当时又是有工作的人，她们只能在下班的时候过来管一管！跟你爸爸说吗？他比我还忙！跟你阿婆说？跟她说了她肯定不让我管事儿了！那华欣怎么办！”
　　“再说了……当时都已经流产了，我说了又怎样……孩子已经没了啊！”说着，阿娇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起码……当时你也应该休养一下身体啊！”武媛心疼地说道。
　　——华欣集团在初始创立的时候，武媛虽然满脑子的想法，但她还是个小孩儿。武仪春和两位王家婶子虽有人脉、但她们当时都还在汽配厂上班儿。
　　全身心彻底投入的，只有武向东和阿娇两口子。
　　但武向东没有文化，这就是最大的短板……所以他只能卖力气。大多数需要沟通、需要执行的事情，全靠阿娇。
　　可是……
　　从第一家华欣商场的创立，到现在一共有十五家门店……
　　阿娇可以说是连轴转了这么多年、没歇过一天！
　　如果真像阿娇说的，在第一家华欣商场开张的时候她就流了产的话……
　　那爸爸肯定会……心疼死！
　　武媛有点儿理解刚才爸爸的失态了。
　　温言劝了妈妈几句，武媛起身出了病房。
　　她匆匆去了楼梯间。
　　楼梯间那儿并没有武向东的身影。
　　武媛跑了两层楼，最后在楼下清洁工堆放杂物的空屋子发现了正在嚎啕大哭的武向东。
　　这还是武媛第一次看到爸爸哭成这样……
　　武向东长得是真丑。
　　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阿娇照顾的很好，衣品不错、再加上“久居上位”，已经养成了一股气势……
　　虽然还是丑，好歹也算是丑得比较有品味的。
　　可这会儿他哭得涕泪横流的……
　　武媛依稀见到了当年的那个他。
　　她轻声唤道，“爸爸……”
　　“我、我……”
　　武向东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然而这哭泣，却再一次将他的情绪撕毁！
　　“我、我踏马……就是个……禽兽啊！呜呜呜……我怎么……对得起她！呜呜呜……我怎么对得起她啊！”
　　武媛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没吭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爸爸。
　　武向东一直哭了快一小时，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爸爸？”武媛喊了他一声。
　　武向东回过头，看向女儿，一字一句地说道，“全家……就我最没用，是我混帐！我、我……”
　　“爸爸，你错了！”武媛打断了他的话。
　　她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吗？其实全家最重要的人……就是你。阿婆常说，我们这个家，就是个杂牌军……除了阿姿和妈妈之外，其他人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但你就没有想过吗？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捡回来的啊！要不是你从姚桂香手里把我过继了过来，我都不敢想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儿！”
　　“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把妈妈和妹妹接到家里来……现在她们还在流浪呢！没有家人庇护、无片瓦遮顶的母女俩，你觉得她们会有好下场？”
　　“阿婆也是一样……是，当年你伤害了志明爷爷，可你已经坐了牢赎了罪，要不是你非要把阿婆接到家里来，你敢不敢猜一猜，阿婆她现在还活在人世吗？”
　　说到这儿，武媛忍不住泪盈于眶，“爸爸，你不能妄自菲薄！首先是因为你给了我们一个家，我们才有机会朝着一个方向使力，拧成了一股绳子，一起承受所有的压力的！”
　　武向东忍不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对不起阿娇……对不起阿娇啊！”


第138章 
　　武媛在省城总部的华欣公司忙碌了三天三夜, 才总算是把大部分的工作都给理顺了。
　　然后她也没告诉谁，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 轻装上阵搭飞机去了北京。
　　结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
　　在北京机场的时候……
　　她居然看到了沈颢！
　　沈颢跟她一样，也就是随身背着个不大的书包……要不是他书包上还挂着机场的行李标签，还真不像是个出了远门的！
　　两人猛地打了个照面, 齐齐愣住。
　　沈颢喜道，“嗨五元！你这是……上我家去见家长吗？”
　　因为看到在这大热天里、武媛手里还拿着个卡通造型的保温杯, 他便又贫嘴道，“哟, 这么好看的保温杯, 是要送给我姥姥当见面礼的吗？干嘛这么客气啊大家都是自己人！”
　　武媛作势就要揍他……
　　结果——
　　她本来就只是想做做样子的, 可他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于是她就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且这一记还是结结实实的！
　　武媛一怔。
　　反应过来以后, 她被吓了一跳！
　　她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跟男孩子这么打闹过，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不由得窘得满面通红, 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颢却笑得见牙不见嘴——
　　他压根就没在乎她那一下子, 倒是对她的“亲近”大感意外, 不由得笑眯眯地说道，“五元啊五元！你终于有点儿女孩子样儿了！老夫颇感欣慰、老泪纵横啊！”
　　直到这时，武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打情骂俏吗？
　　武媛气得想骂人……
　　但最终，她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沈颢正色说道：“你上北京来、有地儿落脚吗？没处去就去我家……我姥姥住院、姥爷陪床，我可能也会去医院……反正家里空着也是空着。”
　　不管怎么说, 他也是出于好意，所以武媛便道：“不了谢谢，住酒店也挺方便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问候了一句，“你姥姥住院了？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紧的？”
　　沈颢不在乎地说道，“她就是皮痒……”
　　武媛瞪大了眼睛。
　　于是沈颢的下一句立刻拐了个弯儿，“……查不出是啥病才住的院。”
　　武媛“哦”了一声，准备了满嘴劝慰的话，却一句也用不上。
　　沈颢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霍嘉扬和丽莎已经上班儿了吧？你把他俩分开了吗？”
　　说起这个，武媛面上的笑容就真诚了几分，“这事儿还真要谢谢你！他俩都已经在深圳门店上班儿了。不过呢，我妈妈最近住院了，所以我把霍嘉扬调到我们省城总部的秘书科了……”
　　之前武媛说，想把霍嘉扬弄到华欣来上班儿，沈颢还挺不高兴的，质问她、是不是想让霍嘉扬当她的助手。
　　当时武媛觉得不可能……
　　但没想到阿娇因为怀孕要卧床养胎。
　　所以……
　　沈颢还真就一语成谶了！
　　霍嘉扬还就真成了武媛的助手！
　　只不过，在过去的三天里，武媛被忙得团团转！而霍嘉扬又属于秘书科里的菜鸟……所以两人虽然见过面了、但一直搭不上话。
　　此时看到沈颢的脸色垮了下来，武媛不自觉地解释道，“等霍嘉扬在省城通过了实习考核，我就把他调到北京来……现在我妈妈住了院，北京门店的筹备工作就暂缓了。这耽搁一天就是几万块钱的损失呢，唉，压力山大！”
　　听说武媛的妈妈住院了，沈颢连忙关切地问道，“你妈妈……怎么了？”
　　武媛笑道，“我家里就要添人口了！我妈妈怀孕了，因为她是大龄产妇嘛，所以医生让她住院保胎呢！”
　　沈颢顿时一脸的艳羡，“哇噻，你都已经有个妹妹了，现在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啊……”
　　“是啊！”一说起这个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武媛面上就带上了止不住的笑容，“让你妈妈也给你生个弟弟呀！到时候家里多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多好玩！”
　　“哼！”沈颢冷哼道，“……我不求他们！以后我和我老婆自己生！”
　　武媛一滞。
　　她看了他一眼……
　　他正别有用意地看着她……
　　武媛几乎可以预见到，他又想贫嘴了！
　　所以她抓紧时间说道，“我走了！再见！”
　　沈颢连忙追了上来，“别走啊……你在北京呆几天？在哪儿落脚？等我去医院看完了我姥姥……我带你上北京逛逛？”
　　“不了，我视情况而定吧，最多在北京呆……两天？”
　　沈颢急道，“那么着急干嘛啊！北京很多景点的……”
　　武媛抿嘴一笑，“九月以后，我至少会在北京呆上四年！慌什么去旅游！”
　　沈颢听了，暗骂自己太神经质，连忙又问，“那你赶着回去干嘛？”
　　武媛失笑，“你是不是傻！我不是说了么……我妈妈住院了啊，华欣的事儿我不管谁管？再说了，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管，阿珩阿霞他们都要在华欣实习的！”
　　沈颢眼珠子一转，“那……你们还招暑期工吗？”
　　闻言，武媛上下打量了沈颢一番。
　　——沈颢这家伙，虽然她和他接触不多，但也已经知道这个人聪明、独立，办事能力又很强！
　　“欢迎！到时候可以直接跟我谈条件。”武媛笑道。
　　沈颢顿时两眼放光，“可在下是卖身不卖艺的……”
　　“你——”
　　武媛被气得不轻，举起手又想打他！
　　可这一回，沈颢却笑嘻嘻地跑远了。
　　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五元！可说好了啊！后天咱俩一块儿回省城！”说着，他还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武媛的嘴角不自觉就含住了笑意。
　　说来也怪。
　　好像每一次遇到沈颢，他总能把她逗笑？
　　她想起了接下来要办的事……不由得收住了笑容，匆匆朝着出租车站走去。
　　**
　　要依着沈颢对武媛的黏糊劲儿……
　　既然这么有缘分在机场见着了，那他势必是要跟了武媛去、至少搞清楚她的落脚点儿在哪的。
　　但是，远远的……
　　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姥爷派司机来接他了？
　　所以沈颢不得不跟武媛告别，匆匆跑到了司机那儿。
　　他姥爷的司机穿着一身摘了肩章的绿军装，问道，“……没行李吗？”
　　“没有，走吧！”沈颢说道。
　　当他坐着挂了军用车牌的悍马驶出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武媛站在出租车站那儿排队等车……
　　沈颢挺不高兴的，就嘀咕道，“不说了不用来接的嘛？干嘛非要来接！”
　　——要不然他就可以和五元一起、开开心心地坐出租车了！
　　司机，“你姥爷说，你从南方回来，肯定带老多特产了……这不是怕你不好拿吗？”
　　“啊？”沈颢傻了眼，“……于叔，麻烦你，前面转个弯儿……咱先去一趟南货批发市场！”
　　沈颢的姥姥在疗养院住院，距离市区大约有近两小时的车程。
　　当他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疗养院里的病房被布置得很好，就和普通人家里似的，一点儿也不像病房。
　　沈家姥姥很精神地盘腿坐在病床上嗑瓜子儿、看电视；姥爷则站在一旁的桌前，正在写大字儿。
　　当沈颢拎着大包小包“从南方买回来”的特产进了屋、冲着姥姥姥爷打招呼时，姥姥转过头看向了沈颢，并且还停止了嗑瓜子儿。
　　“你一边儿去！一边儿去！”姥姥说道。
　　沈颢不明所以地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姥姥就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沈颢也跟着朝门外扬望……
　　“不是说你谈了个女朋友吗？人呢？”姥姥奇怪地问道。
　　沈颢满头黑线。
　　——老妈这个大嘴巴子！
　　“还没追到手呢！”他垂头丧气地说道。
　　正在写毛笔字的姥爷一听，手里的毛笔一扔，暴怒了起来，“妈拉个巴子的！谁家的小姑娘看不我家沈颢了，说！老子这就派人把她抢回来！”
　　“拉倒吧你！”姥姥怒道，“写你的字儿去！医生不说了么让你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姥爷便又弯腰拾起了毛笔，继续练大字儿。
　　沈颢说道，“姥姥姥爷，我给你们带来的特产……”
　　“哪一样儿是那小姑娘准备的？”姥姥又问。
　　沈颢一脸的无奈，“不都说了还没追到手么……”
　　姥姥顿时一脸的鄙夷，“那放墙角吧明天等小何（老爷子的警卫员）过来处理……沈颢，不是我说你，你也忒没用了！啊、就凭你这长相你这身材……还有你这张嘴！挺利索一人咋连个小姑娘都追不到呢？快给姥姥说说，这是谁家小姑娘啊这么难追！姥姥替你出面……”
　　“我还是高中生呢，不兴早恋！”沈颢很不爽的说道。
　　姥爷，“早恋个屁啊，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姥姥都已经给我生娃了……”
　　“你闭嘴！练你的大字去！”姥姥冲着姥爷吼了一声。
　　姥爷便又提笔练字。
　　“沈颢，你应该要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这看准了的姑娘，得早下手啊！这就跟打仗似的，机会转瞬即逝……你看大院儿里的小嘎子，闷声不响地就拖了个姑娘回来，头一年结婚、第二年一开年就生个了大胖女儿！还有二顺儿，那也是速战速决啊！所以你可不能给我和你姥爷丢脸……”
　　“你打小儿懂事，我也信得过你的眼光，你看上的姑娘，那肯定是不错的！可这都多久了！从你妈跟我说这事儿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天了！四天啊！！！你居然还没把人姑娘拿下！你、你……你真是想气死我啊！”姥姥气愤填膺地说道。
　　沈颢面如死灰。
　　——得，姥姥一有由头，准能唠叨上大半天。
　　果然……
　　两小时以后，沈家姥姥终于唠叨完了，那是一脸的神清气爽、满心的畅快酣然！
　　“……说了半天那到底是个啥样儿的小姑娘啊？”姥姥好奇地问道。
　　沈颢差点儿睡着了……
　　幸好姥爷瞪了他一眼，把他给吓醒了。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比我妈好看多了！也就比您……差上那么一点点。”沈颢很鸡贼地说道。
　　姥姥点头，“嗯，好！长得好看是优点！还有吗？”
　　“她身手不错，一下子放倒七八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一提起在灵虚观半山腰上发生的事儿，沈颢顿时两眼放光。
　　姥爷停下了手里的毛笔，“真的？一小姑娘能放到七八个人？”
　　“真的！不过，那是七八个普通人，没练过的。”沈颢一脸的与有荣焉。
　　姥姥气贯丹田，大声赞道，“好！还有其他的优点吗？”
　　沈颢想了想，说道，“特别会赚钱……算吗？”
　　这一回，姥姥和姥爷齐齐一怔，问道，“很、很有钱吗？她家是资本家？”
　　沈颢笑道，“她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靠着她聪明的脑瓜子、又吹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她小小年纪的就撺掇着让家里人开了家商场，到现在……她们家怕是已经身家过亿了！”
　　姥姥和姥爷立刻对视了一眼。
　　姥姥：长得漂亮、会功夫、祖上很穷，家里是开商场的，条件够了吗？
　　姥爷：明天就给查出来！
　　“长得好、身手不错还很会赚钱！那她性格怎么样？”姥姥又问。
　　沈颢道，“性格好！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
　　姥姥一听，高兴得一拍手，“……这么好的姑娘！沈颢，你可得抓紧喽！必须先下手为强啊！要不，让大院儿里的那些后生知道了……咱这到嘴的肥鸭子可就飞啦！”
　　沈颢，“可惜啊……她就是贼精贼精的，不好追啊！”
　　姥姥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
　　沈颢连忙说道，“姥姥我还没吃饭呢、有吃的吗？”
　　姥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惊呼道，“哎哟快八点了！你俩怎么也不吱一声……快、快让摆饭！今天有酱八宝！呆会儿你多吃点儿！”
　　沈颢奇道，“哪儿来的酱八宝？”
　　姥姥道，“你江婆婆也在这儿住院，霍爱华给她送来的！但是呢，你江婆婆的病吧……她又吃不了这个，就送给我们了。”
　　说着，姥姥又交代沈颢，“明儿你也去看看你江婆婆去！”
　　沈颢应了一声。


第139章 
　　武媛从机场出来, 先是去了华欣集团北京办事处，在那儿忙了一通工作以后, 跟员工们一块儿吃完晚饭，她才给郗文华打了个电话。
　　但这一次，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
　　“请问找谁？”
　　武媛答道：“你好, 请问郗文华……先生在吗？”
　　“您哪位呢？”电话那头的应该是个年轻女性，声音娇娇的。
　　武媛老实说道, “我是武媛。”
　　“武媛？”电话那头的女孩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很果断地说道, “他不在！”
　　说完她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武媛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半天……
　　——她打的是郗文华的手机, 却是一个女孩儿接的电话, 还说他不在？
　　武媛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算了, 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吧！
　　于是武媛回了酒店，开始洗头洗澡、又给省城的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她还给王珩打了个传呼，知道他和阿婆今天已经带着阿霞回到了省城……
　　武媛放了心。
　　看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武媛正准备睡觉呢……
　　结果她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拿过一看, 传呼机上跳出了一条的留言：
　　武媛, 你好！请问你到北京了吗？
　　落款是郗文华, 以及之前他留过的那个手机号码。
　　武媛看了看床头上摆着的时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
　　她拨通了电话。
　　秒通。
　　“武媛？”郗文华那好听又低沉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武媛，“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我给您打过电话，是个女孩儿接的，不过您不在……”
　　郗文华“啊”了一声，说道，“真对不起, 你、你……你打过电话给我了？怎么会这样？啊，对了武媛，你现在……”
　　武媛也没废话，“我现在已经在北京了，就住在XX酒店，大约会在这儿呆上两天，如果您想跟我面谈的话，可要抓紧时间了。”
　　郗文华道：“现在可以吗？”
　　武媛想了想：“太晚了我就不出门了……您方便的话，就在我入住的这家酒店大堂见面，怎么样？”
　　“好的，我半小时左右到。”
　　“我在酒店大堂等您。”
　　讲完电话，武媛拿了本书，离开房间下了楼，在酒店大堂那儿一边看书一边等。
　　二十分钟以后……
　　“武媛？”
　　熟悉的低沉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扭头一看。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中年儒雅男子站在她的身边。
　　郗文华？
　　武媛打量着他……
　　在这盛夏的天气里，虽然是深夜，但酒店里的空调还很厉害的。
　　郗文华穿着一身笔挺但半旧的西装，面容英俊、气质儒雅。
　　果然就像爸爸告诉她的那样，郗文华的脸、包括他的气质，看起来也就三十七八、四十出头的样子。可他的头发却花白得厉害，看上去就像五六十的人似的！
　　武媛朝他点点头，收好了书本、朝他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郗文华坐在她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眼中有泪、嘴唇也微微翕动着……
　　半晌，他突然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
　　“武媛，你……很好！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郗文华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谢谢！谢谢你能来北京！本来我想过去看看你的，可又一直担心会打扰你的家庭……”
　　“我见过你爸爸，他人很好、也很疼你，我、我当时的心情啊，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吧……当时我就觉得……我太幸运了！知道你过得好，我心里的负罪感……也就没有刚知道的那会儿那么……难受了。”
　　武媛见郗文华这么激动，便缓声说道，“是啊，我爸爸妈妈都疼我，我还有个阿婆、有个妹妹……您呢？”
　　郗文华再一次深呼吸……
　　他努力平静下来，说道，“我……我和我妻子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在读大学，女儿……也是今年高中毕业。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得了肾脏方面的病……”
　　说到这儿，郗文华的情绪终于稳定住了。
　　“你……我母亲被疾病困扰了好些年了，这两年，她的身体更加每况愈下。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
　　“前段时间医生有告诉我们说，国外兴起了新的医疗技术，肾病病人可以接受干细胞移植……接受了这种手术的病人，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治愈。”
　　“所以我们一大家子的近亲都去采过血，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比中。所以我就想起了……你。虽然说，当初杏珍对我说，她流了产、孩子已经没了，可我就是有点儿不死心，毕竟当年她告诉我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
　　“于是我想办法找到了你母……杏珍的联系方式，本来以为她会很抗拒，没想到她却告诉我说，孩子一直都在，而且就带在她的身边！我当时高兴得啊……杏珍也满口应下，还答应我说马上带着孩子回国，我就更高兴了！”
　　“她回国以后跟我见了一面……我刚跟她说了抽血配型的事儿，她就满口应下，直接让那孩子去做了抽血。可第二天她就给我打电话说，那孩子不是我和……她的，说真正的孩子被她亲姐姐给换了……就是你了。”
　　“她还说，这会儿你正高考呢，领养了你的那户人家要求、得等到你高考完了以后再说……我女儿也是今年参加高考，所以我特别能够理解，就同意了……”
　　说到这儿，郗文华认真说道，“武媛，我、我是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你逼成那个样子。”
　　武媛盯着他，问道，“上回我给您打了电话以后，您就没问过她？”
　　郗文华叹气，“其实问不问……意义已经不大了。对了武媛，你、你……可以为你……我母亲抽血配型吗？”
　　武媛正色问道，“我想知道，如果配型成功的话，我需要怎么做？”
　　“如果配型能成功，那么在你同意的前提条件下……希望你可以为老人捐献干细胞。”郗文华说道。
　　武媛紧紧地盯着他，“那么，捐献干细胞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坏吗？”
　　郗文华面有难色，“武媛，捐献干细胞的过程跟抽血很像。但我不想骗你……就连献血都会在短期内对身体都有一定的损害，捐献干细胞还需要提前好几天打动员针什么的……过程很痛苦，伤害当然更大，而且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所以……”
　　“这真的是个不情之请，本来我对你……就已经很不负责任了，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郗文华一直喃喃地说着……
　　武媛则陷入了沉思。
　　从那天跟郗文华通过电话以后，她就四处托人打听干细胞捐献的过程、细节和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什么的……
　　目前国内还没有可以做干细胞移植的技术。
　　想做这样儿的手术、就必须得出国。
　　武媛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一些情况……
　　大抵和郗文华说的差不多。
　　他没有骗她。
　　这足以证明了他的诚意。
　　于是，武媛点头，“……可以。”
　　郗文华陡然瞪大了眼睛！
　　“武媛，你……你考虑清楚了吗？”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说实话，郗文华从一开始的心存侥幸、到后来经历了孩子被换、武家要求延后相认等种种波折以后，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
　　但是……
　　武媛再次点点头，“不过，想要抽血的话，得尽快了，我明天还在北京呆一天，后天就离开了……等抽血结果出来以后，比不中的话，您也不必再联系我了。”
　　说着，武媛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能比中……我既然同意验、就会同意捐，你把手术安排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就行……从此以后，我希望您再也不要打扰我、和我的家人……祝您晚安！”
　　武媛拿着书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郗文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独坐了许久。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郗文华拿出手机一看……
　　他立刻按下了通话键，“……妈？”
　　电话那头传出了一道饱经沧桑又疲倦沙哑的老年女性的声音——
　　“文华，都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雯迪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女的打电话给你，然后你就半夜跑了出去？文华啊，你也不小了，能不能替你的妻子孩子考虑一下……”
　　郗文华皱起了眉头，“是她让雯迪给您打的电话吗？”
　　“文华你怎么还不明白，爱……”
　　“妈！”郗文华抬高声量、打断了母亲的话，然后说道，“……妈，我找着那孩子了，她人很好，很漂亮很健康谈吐也很有礼貌……她已经同意跟您配型了，明天、明天我就安排一下！”
　　电话那头的郗母说道，“文华！你到底在折腾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做那什么干细胞移植手术！何必呢！我都已经快七十了！就算现在两眼一闭，我这也是正宗的寿正终寝……你何必浪费这个钱、这么多的精力，还把这个家给揽得……乱七八糟呢？”
　　“妈……”
　　“还有！那孩子是戚杏珍的种！戚杏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就不说了……她养的孩子，那素质能好到哪儿去？文华啊！你呀、二十年前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在她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多？”
　　“现在好不容易你的生活步入正轨了、戚杏珍也嫁到国外去傍大款儿去了！你说你何苦又去招惹她！我告诉你，别说那孩子同意和我配型了……就冲着她的亲生母亲是戚杏珍，我还不同意和她配型呢！”
　　郗文华急了，“妈，您别任性好吗？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那孩子的亲妈是杏珍，可她从小是由杏珍的姐姐抚养长大的，后来长到十岁的时候又被过继了……那孩子的家庭特别幸福，她的养父养母对她很好，孩子自己也很争气……您要是不信、明天我带她来见见您、成吗？”
　　郗母怒道，“不成！我不想见她……我也不愿意搞这劳什子的配型、移植什么干细胞！”
　　“妈！”
　　郗文华的声音都哽咽了，“……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电话那头的郗母一呆。
　　郗文华深呼吸、继续说道，“您为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操心了一辈子……我真的、没办法看着您一直被病痛折磨！这是我能为您做的最后一点儿事了，您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见一见那个女孩儿？然后，跟她做个配型……”
　　“妈，您要知道，就算那孩子愿意和您做配型，那也有很大几率是配不上的！我求您了！您就……就当是让我完成这个心愿，如果她也跟您配不上的话……以后我再也不折腾了，好不好？”
　　说到后来，他已是泪流满面，声音也已经哽咽得不像话。
　　郗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都听你的！那你……早点儿回去！别让你老婆孩子担心！”郗母疲倦地说道。
　　郗文华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您早点儿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730919 20瓶、C'estmignon 12瓶、虎牙小美女 10瓶、Jane 7瓶、萌萌的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0章 
　　第二天一早, 武媛还在酒店餐厅用饭呢……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郗文华打来的，“武媛, 你上午有空吗？我想接你过去医院那边儿，嗯，路途有点儿远……所以得早点儿过去。”
　　“您把报地址给我, 我吃完早餐就自个儿打车过去。”武媛说道。
　　郗文华，“我已经在你酒店门口等着了。”
　　武媛默了一默, “给我五分钟时间。”
　　“你慢慢来，不着急。”
　　武媛匆匆用过早饭, 回房间取了包包, 然后去了酒店门口。
　　果然, 郗文华已经开着车子等在酒店门口了。
　　武媛拉开了副驾座的门, 上了车。
　　郗文华启动了车子，说道，“路程有点儿远，大约需要两小时……”
　　武媛“哦”了一声, 又问, “戚女士现在在哪儿呢？”
　　郗文华道, “她就在北京……”
　　武媛一呆，随即说道，“我不想看到她。”
　　“我知道……”郗文华说道，“所以我没让她知道你已经来北京了。”
　　两人都没吭声。
　　气氛变得沉闷又尴尬。
　　半晌，武媛终不住开口问道，“她就没有影响您的家庭吗？”
　　郗文华苦笑, “怎么说呢，当然是有影响的了。不过，我和我爱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很多问题，所以……无论杏珍出不出现……影响不大了。”
　　武媛想了想，“那戚女士……她带着她女儿来这儿这么久了，她丈夫也没意见吗？”
　　这问题一问出来……
　　郗文华沉默了。
　　久到武媛以为他可能不想回答这问题的时候……
　　郗文华才开了口，“她丈夫叫金大富，是个韩裔，大概是历史问题造成的吧、所以他从小就留在咱们这边儿了。嗯，听说他家在韩国是做电器生意，家大业大的。”
　　“但是呢，好像金大富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在家产继承方面就有点儿问题。杏珍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把……孩子领了出去的，结果呢，金家内部好像也斗争得挺厉害的……”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金大富被逐出了金家，一无所有了吧，杏珍就和他离了婚，带着女儿回来了……”
　　武媛恍然大悟，“所以她想找个长期饭票！”
　　“阿媛！你别这么说她……我们都有亏欠你，但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我知道你对她很有意见，但在表面上，你还得维持对她的基本尊重！”郗文华说道。
　　武媛撇嘴，“她要是能表现得像个母亲的话，那我就能表现得像个女儿！”
　　郗文华苦笑。
　　武媛心头一直有个未解之谜。
　　那就是……
　　——如果戚杏珍是奔着长期饭票这个目的、才拼命讨好郗文华的话……好吧，就算郗文华有钱，但他毕竟就是一大学老师，能有多少钱？
　　要真冲着“钱”这个好处的话……
　　戚杏珍为啥不来讨好她呢？明显武媛比郗文华要有钱得多吧！
　　“那您跟戚女士还有其他的纠葛吗？”武媛忍不住又问道。
　　郗文华叹气，“还能有什么？少不更事、恣意妄为的事儿……只做了这么一件，已经叫我尝了一辈子苦果、天理不容了！”
　　武媛没吭声。
　　郗文华似是想起了那段苍白的往事……
　　他低声说道，“在那个时候，本来我和我妻子已经准备要结婚了的。啊，我们是包办婚姻。可是，就在我们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我母亲被关进了牛棚、我们兄弟也全部都被派到了农村……这门婚事就黄了。”
　　“我在农村的时候遇上了杏珍，她年轻、漂亮，性格还活跃。那时候我心情比较郁闷，有她陪着吧，确实感觉到日子比较好过……我跟她处了两年多，后来我母亲知道了这事儿，她反对得比较厉害。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就跟杏珍提出了分手。”
　　“但是杏珍她……可能想跟着我一块儿离开农村，后来我们就……稀里糊涂地有了你。当时我一直在活动，希望能带着她和……那会儿还在她肚子里的你一块儿离开……”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好不容易弄来了调令，她却……唉，她跟金大富好上了。我那时候还年轻，性格很冲动……就跑去质问她，结果她把责任推到我母亲的头上，说是我母亲不接受她的原因。而且她还告诉我说，孩子已经没了……”
　　“于是，七七年的年底，我只好一个人回了北京。而我的妻子呢，在那几年里她已经有过一次婚姻了，但那段婚姻……并不是她愿意的。八零年她父亲平反以后，她跟她前夫离了婚……然后在我母亲的主持下，我和她结婚了。”
　　“八一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八二年的时候，我女儿也出生了……我原本以为，日子可能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直过下去吧……可直到我母亲患上了很严重的肾病，我才……”
　　“阿媛，不瞒你说，之前一直都是我在照顾我母亲，所以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健康走向了患疾，看着她那么痛苦的样子，我实在是……无法接受。所以，真要请你理解……”
　　武媛久久地出着神，没有说话。
　　郗文华驾车带着她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许久，下了高速以后又在乡间行驶了好一会儿，最终抵达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别墅区的地方，门口还有荷装实弹的卫兵。
　　郗文华向卫兵亮出了一个什么证件，才被允许开车驶入。
　　武媛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医院？
　　郗文华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似的，解释道，“这里是疗养院，我母亲就在这儿养病。”
　　武媛问道，“得是有级别的人才能在这儿养病吧？”
　　郗文华低声答道，“……她退休前是正厅级。”
　　原来如此。
　　武媛嘴角一弯，“难怪戚女士非要抓着您不放了。”
　　郗文华苦笑，“对我来说……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一个聪明、又看得透彻的女儿啊！只可惜，已经四十岁的杏珍、还不如你懂事。别说我母亲已经退休了……就算她没退休，依她的性格，也不可能为杏珍所利用。”
　　武媛没接话。
　　——听起来，郗文华好像知道些什么？
　　算了，关于戚杏珍的一切，武媛完全不想知道。
　　所以又何必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子驶到了一幢看起来灰朴朴不甚豪华、却很肃穆的别墅门口。
　　郗文华下了车。
　　武媛也跟着下了车。
　　这里的绿化特别好，处处都是葱笼的绿意，而且空气十分新鲜、透出了植物与花朵的清香，鸟儿也在林间唱得特别欢快。
　　武媛打量了一会儿四周……
　　嗯，环境确实不错，但就是冷清了些。
　　院子前有块空地，种着些长势不算太好的菜，萝卜、辣椒和葱什么的；菜地的旁边种着兰草、杜鹃花、还有几株一看就是新移植过来的草药？
　　其中几株药草居然是难得一见的苁蓉？
　　武媛盯着那几株苁蓉看了一会儿……
　　郗文华站在她身后说道，“你先在这儿等一等，我进去跟我母亲说一声。”
　　武媛颌首，眼睛继续盯着那几株苁蓉。
　　而郗文华这一走……
　　居然进去了半个多小时？
　　武媛又看了看那几株苁蓉、然后打量了一下这别墅紧闭着的大门。
　　也不知为什么……
　　她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犹豫了好一会儿，武媛决定朝着那大门走去。
　　结果——
　　门开了。
　　一脸疲倦的郗文华从里面出来了，还反手带上了门。
　　武媛看着他。
　　他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走吧。”
　　武媛回过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江婆婆不愿意见我。”
　　她用的是平平淡淡的陈述语气。
　　郗文华点头，又苦笑道，“……也是个犟脾气。”
　　武媛张了张嘴。
　　可想了想，她也没吭声，跟在郗文华的身后朝车库走去。
　　“对不起啊武媛，我想……要不，请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吧，咱们走路去，并不是很远。你就在那边抽个血，可以吗？”郗文华说道。
　　武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才走了几步……
　　“五元？”
　　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武媛应声回头。
　　她看到了……沈颢？？？
　　沈颢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嗨五元！咱俩实在太有缘分了！”
　　“沈颢？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齐声说道。
　　郗文华也愣住了，“你俩认识？”
　　“她是我女朋友啊！”沈颢大声说道。
　　见武媛面上开始晴转多云，淡淡的烟眉也皱了起来……
　　沈颢又立刻补了一句，“……开个玩笑！”
　　郗文化看看沈颢、又看看武媛。
　　沈颢已经跑到了武媛身边，大声说道，“五元，原来你到北京来，是特意来看江婆婆的吗？”
　　武媛不知怎么回答……
　　“吱呀——”
　　别墅的大门被人推开。
　　江婆婆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媛？”
　　武媛再次回头。
　　她果然看到了江婆婆。
　　只是，江婆婆较之在灵虚观时更憔悴、脸色更腊黄。
　　江婆婆看着武媛，满脸的震惊，“阿媛……你怎么会在这儿？”
　　武媛苦笑，“世界太小。”
　　郗文华瞪圆了眼睛，“你、你们……”
　　沈颢及时说道，“郗叔叔，上回麦伦陪着江婆婆去灵虚观还愿的时候，我们遇到武媛了！江婆婆和武媛的阿婆还成了好朋友呢！”
　　“天……”郗文华一脸的震惊，“这、这缘分！”
　　沈颢终于意识不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武媛只是摇头。
　　江婆婆直叹气……


第141章 
　　住在隔壁别墅里的沈家姥姥和姥爷听到了这边儿的动静, 就从窗户外头往这边儿瞅……
　　而这时，也有人从江婆婆住的别墅里走了出来, 还冲着江婆婆喊了一声——
　　“妈？”
　　武媛循声望去……
　　一个身段瘦削苗条、气质佳面容秀丽的中年女人站在别墅的大门口；她的身边还站着个穿着白衬衣、背带裙，披散着一头柔顺长头、还戴了个宽边头箍的漂亮女孩儿。
　　女孩儿身边赫然站着个熟面孔——上回在灵虚观认识的麦伦！
　　武媛震惊地看着麦伦！
　　麦伦也张大了嘴，失声惊呼, “武媛？怎么是你？你、你……”
　　郗文华对武媛说道，“阿媛, 你……已经见过我母亲了？那我给你介绍一下吧，那位是我爱人霍爱华, 我儿子郗麦伦、女儿郗雯迪……”
　　霍爱华铁青着一张脸, 冷冷地看着武媛。
　　郗麦伦目瞪口呆……
　　郗雯迪却怒道, “呸！不要脸！狐狸精的女儿……就是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江婆婆喝道, “雯迪！这就是你的教养？”
　　“妈！是我不好，没有教好雯迪……您不要动气。”霍爱华低声说道。
　　沈颢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好把郗麦伦拉到了一边儿，“这是怎么啦？”
　　郗麦伦怒道, “她妈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二奶啊！勾引我爸的那个！”
　　沈颢呆了一呆, 突然想起了他在省实验中学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武媛深呼吸——
　　“江婆婆, 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挺抗拒的。但看您儿子的一片孝心上，我才特意走这一趟的……您要是愿意呢，那就去抽血配型吧！您要是不愿意呢，那就当我没来过……反正我们终究是要当陌生人的。”
　　说完，武媛转身准备离开。
　　江婆婆急道, “孩子……”
　　“你要走你就走啊！当谁留你了？”
　　郗雯迪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拿捏着验血配型的事儿，来破坏我爸妈的感情吗？我告诉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就你妈那样的破鞋，还想攀上我爸？真是笑话！你趁早滚吧！也回去告诉你的狐狸精妈！我奶奶死也不会同意跟你做什么配型的！”
　　郗文华皱眉，“雯迪，你怎么说话的？”
　　霍爱华打断了郗文华的话，她隐忍着怒意说道，“那你说说、孩子应该怎么说话？你也认为雯迪没有教养是吗？所以你就可以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孩子没有教育好，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请问我要如何去教导一个缺失了父爱的孩子？”
　　郗文华，“爱华！为什么你总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复杂化？我有说孩子没教养吗？”
　　霍爱华道，“是，你没有说，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只会用冷暴力来对待我们！从麦伦到雯迪，你管过他们吗？”
　　郗文华深呼吸，“我不想管吗？就像现在……这孩子说话这么粗鲁，做为她的父亲，难道我就不能善意地提醒她？”
　　“你所谓的善意的提醒，就是当着外人、毫不留情面地训斥她？”霍爱华反问。
　　“你——”
　　江婆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吵啦！阿媛，你跟我进屋里来。”江婆婆说道。
　　郗雯迪急道，“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干嘛要管她！我们才是同一战线上的啊！奶奶你赶她走！赶她走啊！”
　　武媛站一旁冷眼旁观着郗文华夫妻俩吵架……
　　她突然有点儿明白过来，郗文华之前所说的“即使没有杏珍的出现、我和我妻子也本来就存在很多问题”是什么意思了。
　　武媛不想管郗家的事儿。
　　但是江婆婆……
　　武媛转身，朝着江婆婆走去。
　　——江婆婆人挺好的，而且她还是郗文华的母亲。所以有些事儿，大约跟她说、比跟郗文华说……更有用。
　　郗雯迪见武媛往回走，急了！
　　她冲上前、挡在了江婆婆面前，大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喂！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快走开！我们家不欢迎你！我奶奶也不欢迎你！”
　　“雯迪，别闹！”江婆婆喝斥道。
　　郗雯迪一呆。
　　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婆婆，“奶奶！你、你……你怎么这样儿啊？不是你说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那个狐狸精进我们家的门吗？”
　　江婆婆深呼吸——
　　武媛淡淡地说道，“郗小姐，希望你能冷静一点。正如同你母亲希望你父亲在外人面前给你留份体面一样，你是不是也应该在外人面前、给你祖母也留一份体面？”
　　郗雯迪又是一呆。
　　她转过头，冲着江婆婆叫嚷道，“奶奶！你不要管她！让她滚！滚远一点！”
　　“够了！”江婆婆被气得直喘粗气。
　　郗雯迪被奶奶一吼，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跟着，她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郗雯迪突然哭着朝着沈颢跑了过去，“……沈颢哥哥！”
　　武媛转头看向沈颢。
　　嗯？？？
　　沈颢被吓一跳！
　　他拔腿就跑。
　　而且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那啥，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江婆婆晚点儿再过来看你！嗨五元！你走的时候吱一声啊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便跑远了。
　　——而且还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着跑（逃）远了的。
　　郗雯迪当然没能追上。
　　她站定，怔怔地看着沈颢远去的身影、又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向了武媛，震惊地说道，“你、你……沈颢哥哥说，他、他要送你？你、你……”
　　说着，郗雯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跺脚哭喊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狐狸精！”
　　武媛懒得理郗雯迪。
　　她跟着江婆婆走进了别墅。
　　江婆婆反手关上了门，还把门锁还锁上了。
　　“阿媛，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怎么会是你呢？”江婆婆急切地问道。
　　武媛叹气。
　　她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
　　江婆婆张大了嘴。
　　半晌，江婆婆才叹道，“我的天！你这身世也足够……哎，比我们家的故事可要精彩多了！”
　　武媛握住了江婆婆的手，说道，“婆婆，您还是跟我一块儿去做个配型吧，儿孙后辈的事儿，您就别管了！”
　　“我倒是不想管，可你看看、看看啊！唉，这么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儿，真是糟心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江婆婆叹道。
　　说着，江婆婆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武媛答道，“跟您交个底吧！我不知道戚杏珍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您儿子的想法……但于我个人而言，我现在的家庭很好，不希望有任何的改变。”
　　“再有就是……我家里人为我、做了很多事，她们很爱我、一直在保护我；所以……如果有人想利用我的身份去伤害我家里人的话……婆婆，我会毫不留情面的反击回去！”武媛认真说道。
　　江婆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约束爱华和雯迪的。”
　　“唉，说起来也是造孽！是我这个老婆子造的孽啊！刚你也看到了，文华和爱华……他俩不对付！也是因为早年间呢，文华的父亲中意爱华，就和爱华的父亲定下了他俩的婚事……”
　　“然后呢没过多久，俩老头都去世了！我也被关了牛棚，文华他们几兄弟被下放到农村改造去了！爱华也是可怜，被个豺狼给霸占了！那时候我和爱华在一块儿……爱华为了能让我过得好一点儿，只好屈服、还得故意讨好人家，人家才肯网开一面，让爱华送点儿吃的给我！”
　　“在那个时候吧通信也不方便，我们也不能直接在信里写‘爱华被逼嫁人’吧，所以文华以为爱华另嫁了，还以为她过得挺好！然后他就和戚杏珍谈起了恋爱。有一回他带着戚杏珍回来见我、还告诉我说他要和戚杏珍结婚！”
　　“当时爱华就崩溃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当然是不愿意的！”
　　“我找人去打听一下，听说戚杏珍家里好像有地主成分吧，我就拿这个当幌子，写信给当地、说这是混淆阶级。反正我就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
　　说到这儿，江婆婆又说道，“没过多久呢，我就听说他俩黄了。戚杏珍和另外一个男的结了婚，还远走高飞了！当时我还挺高兴的……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嫁的是金大富！阿婆，你知道金大富是什么人吗？”
　　武媛摇头。
　　“金大富啊，他当年和我一块儿被关牛棚！那会儿给他定的罪名好像是间｜谍罪什么的，因为他是韩裔么！”
　　江婆婆皱眉说道，“后来听说金大富带着戚杏珍走了，我这才总算是想明白了！那戚杏珍的心思啊……啧啧，她只跟着文华来看了我一回，就知道了金大富有海外关系！那会儿金大富好像正在申请什么国际保护，所以她马上就把文华扔到一边儿，和金大富好上了！”
　　“那时候文华是个大好青年，长得也好，可金大富被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多了，长得不怎么样吧，他还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也挺大的。戚杏珍那会儿应该只有十八｜九吧，你说说，要真是为了爱情、她会选谁？”
　　“最后金大富出国的时候啊，连原配老婆和孩子……统统没带，光带一个戚杏珍！所以你说说……现在戚杏珍又回来了？她又想干什么？我能不生气嘛！”
　　说到这儿，江婆婆叹气，“后来呢，我平反了，文华也回来了……爱华呢，也跟那王八蛋离了。我见爱华对文华还是有心思的，就做主让文华和她结了婚……”
　　“当时我想吧，戚杏珍是个什么人，文华自己应该很清楚。在他走过那么长的一条弯路以后，爱华还愿意在原地等着他、他应该感恩，他俩也应该能过得好！可我错了……”
　　江婆婆道，“他俩就吵吵闹闹地过了那么多年……我烦的时候也跟他们说，过不下去就离吧！可他俩就是吵吵吵、却说什么也不肯离！”
　　武媛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想多了。”
　　江婆婆叹气，“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债啊！好啦，咱们去配一个吧！难为文华折腾了那么久，其实说真的，我觉得吧……配不上就算了！我两眼一闭、看不上这些烦心事儿还好些呢！”
　　武媛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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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2章 
　　武媛与江婆婆交谈完毕, 一块儿走出了屋子。
　　这时候，霍爱华、郗麦伦和郗雯迪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只有郗文华和另外一对老夫妇坐在江婆婆院子里的桌椅那儿。
　　江婆婆愣了一下, 冲着那对老夫妇打招呼，“华大姐、老魏！早啊……”
　　那对老夫妇也朝着江婆婆打招呼，“小江啊, 这一大早的，你这里可热闹哦！”
　　江婆婆无奈地叹气, “让你们见笑了……没吵着你们吧？”
　　姓华的老奶奶说道，“没事儿！大风大浪的我们见惯了！这位就是……阿媛吧？哟, 长得可真俊哪！来、过来我看看！”
　　说着, 华奶奶的眼神直往武媛的身上瞄, 还朝着武媛伸出了手。
　　武媛愣了一下。
　　按说, 她在郗家的身份……是上不得台面的。
　　可这位华奶奶是谁啊？
　　她是不是太热情了？
　　江婆婆拍了拍武媛的手，“这是我们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这是你魏爷爷、这是你华奶奶！老魏以前是……是你郗爷爷的老搭档，去吧, 让你华奶奶看看你！”
　　武媛只得上前打招呼, “魏爷爷好、华奶奶好！”
　　华奶奶笑盈盈地拉住了武媛的手……
　　可她却突然手一翻, 眼看着就要将武媛的手别住——
　　武媛反应超快，直接就是一招反擒拿……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华奶奶是个老人家！
　　于是她用另外一只手飞快地托住了华奶奶的手……
　　华奶奶高兴地笑了起来，“你会功夫！又长得漂亮！”
　　坐在一旁的魏爷爷给补充了一句，“你家是开商场的吗？”
　　武媛莫名其妙。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是你了！”
　　“是你啊……”
　　老夫妇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下子, 不光武媛感到莫名其妙……
　　就连江婆婆和郗文华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华奶奶亲切地拉住了武媛的手，问道，“孩子，你家哪儿的？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呢？我看你这模样儿你还是个学生吧？在哪儿上学呢……”
　　武媛目瞪口呆。
　　——这、这是……查户口？？？
　　江婆婆适时出面，“好啦好啦，我们还有事儿呢！华大姐、老魏，我们有事儿先走了！回见……”
　　可武媛的手却被华奶奶紧紧抓着的。
　　她有些无奈。
　　江婆婆很快就发现了，“华大姐？”
　　华奶奶盯着武媛，依依不舍地说道，“阿媛啊！有空来家坐坐啊，多看看我和你魏爷爷……知道吗？”
　　武媛看了江婆婆一眼，依旧有些搞不清状况。
　　不过……
　　冲着江婆婆的面子，她勉强冲着华奶奶笑了笑，点点头。
　　华奶奶大喜，“就这么说定了！食言而肥哦！你要是光说不来啊……你就肥十斤！”
　　武媛再一次目瞪口呆。
　　她被江婆婆和郗文华给拉走了。
　　嗯，江婆婆行动不便……
　　虽说医院距离她住的别墅并不远，可没走上几步……老人家就气喘吁吁的了。
　　武媛和郗文华一边一个扶住了她。
　　几百米的距离……真说不上远，可三人走了半小时才走到。
　　到了医院，武媛和江婆婆分别抽了血。
　　武媛便想离开……
　　可她倒是干脆利落的想走，江婆婆却又舍不得了，拉着她一直问武阿婆的近况。
　　武媛想了想，说道，“我明天回省城，到时候给我阿婆买个手机，您天天和她通电话？”
　　江婆婆也想了想，问道，“那她啥时候能用上手机？”
　　见江婆婆这么急切，且武媛也体会到了江婆婆现在这“山中岁月长”的寂寞……
　　她便捂着嘴儿笑，“我这就打电话给表弟，让他马上给我阿婆办个手机。您放心，今晚上天黑之前，您就能和我阿婆通上电话！”
　　说完，武媛当着江婆婆的面，立刻CALL了王珩，让他把这事儿去办了。
　　江婆婆又道，“阿媛你看了我移植的那几株苁蓉没？我看着像是没那么精神了似的……”
　　武媛笑道，“看到了，您就当成盆景养吧，我看医生给您开的也都是西药。在治疗方面呢，咱们还是听医生的，苁蓉就先种着吧，以后等发得多了，再找些老中医问问方子怎么开……您自个儿别乱用药。”
　　江婆婆点点头。
　　这时，三人已经站在三岔路口：一头通向江婆婆的别墅、一头是医院、一头是通往刚才郗文华停车的停车场。
　　郗文华道：“妈，我送阿媛回去了。”
　　江婆婆“哎”了一声，却抓着武媛的手、不肯放，又问道，“……上回不是说你要考政法大学？那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你应该会在北京？”
　　武媛拘谨地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分数线。”
　　“没事儿，过不了就跟你……嗯，你就跟文华说。”江婆婆说道。
　　闻言，武媛诧异地看了郗文华一眼。
　　郗文华却只是微微地笑着，也没吭声。
　　武媛想了想，说道，“……好。”
　　到这时，江婆婆已经没了挽留武媛的借口，只得松了手，说道，“等你阿婆有了手机、让她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号码，你问他就成……”
　　说到这儿，江婆婆朝着郗文华的方向呶了呶嘴。
　　武媛点头。
　　江婆婆又交代武媛，“那过了九月，你有空也多来看看我啊……”
　　武媛没吭声。
　　郗文华去取了车，将车子开到了江婆婆和武媛跟前。
　　武媛问道，“婆婆，先送您回去吗？”
　　“不用不用！就这么几步路，送什么！呆会儿我自个儿慢慢地散步走回去……你上车！上车！早点儿回啊！路上注意安全！”江婆婆说道。
　　武媛上了车。
　　郗文华启动了车子。
　　武媛从倒视镜里看到了江婆婆久久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
　　“江婆婆挺寂寞的。”武媛说道。
　　过了许久，郗文华也没吭声。
　　半晌，他突然说道，“阿媛，我……可不可以请求你……”
　　武媛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哽咽之意，不由得转头一看——
　　也不知从何时起，郗文华已是泪流满面！
　　“九月开学以后，你来北京了，能不能……抽时间常来看看你……江婆婆？”郗文华哽咽着说道。
　　——武媛深知，她做不到的事情就应该直接拒绝。
　　所以她低声说道，“很抱歉，我不想骗您。但我真的不愿意影响、也不愿意介入您的家庭，所以……想必江婆婆也会理解的。”
　　郗文华满脸的失望。
　　他紧紧地抿着嘴，一声不吭。
　　车子开到了疗养院门口……
　　趁郗文华停下车，亮出证件让卫兵看的时候，沈颢也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拍了拍郗文华的车门。
　　郗文华开了车锁。
　　沈颢直接上了车后排座，关上车门以后才对郗文华说道，“二叔，我搭您个便车哈！”
　　郗文华道，“你上哪儿啊？”
　　“五元上哪儿我就上哪儿！”沈颢笑嘻嘻地说道。
　　武媛回过头，白了他一眼。
　　郗文华也回过头，看了沈颢一眼，奇问，“沈颢，你不是……”
　　“我不是！”
　　还没等郗文华说完呢，沈颢便大声反驳道。
　　武媛一怔。
　　她突然想到了郗雯迪喊出的那声“沈颢哥哥”……
　　武媛不由得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沈颢顿时恼羞成怒，“哎五元，你笑成这样你啥意思啊……我可跟你说了，我和郗雯迪就是普通的邻居关系！郗二叔能为我作证的、对吧二叔？”
　　郗文华奇道，“什么？”
　　武媛忍不住又看了沈颢一眼。
　　——这人还真是聪明到了极点啊！
　　武媛不傻，能从当时郗雯迪在家里长辈那儿受了委屈就喊了沈颢一声哥哥、还朝着他飞奔了过去……的这个小细节看出，沈颢和郗雯迪之间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
　　至少这“青梅竹马”是没得跑了！
　　但沈颢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当着郗文华的面，向武媛澄清他和郗雯迪没关系？
　　所以，郗文华会怎么接话呢？
　　她歪着头看向了郗文华。
　　结果郗文华奇道，“你跟雯迪……她不一直叫你哥吗？”
　　“她不还管嘎子叫哥？也管二顺叫哥啊！”沈颢面不改色地说道。
　　郗文华认真说道，“她对你还是不同的……”
　　武媛忍不住闷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
　　沈颢急道，“怎么不同了！”
　　“雯迪确实管嘎子叫哥、也管二顺叫哥，但她好像就管你叫哥哥！而且啊，就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她偏偏不跟叫麦伦做哥哥。”郗文华低声说道。
　　沈颢用不大不小、自信武媛一定可以清楚听到的音量嘟嚷道，“反正我当她是亲妹妹了……明明讨厌得要命、还没法子甩得掉！”
　　武媛假装没有听到。
　　郗文华却忍不住摇头叹气，“唉，麦伦呢、性格太敏感了，雯迪呢、又太娇气了……我这一双儿女啊！能有一个有你俩一半儿懂事儿，我也满足了！”
　　这话可不能随便接。
　　于是，车上的三个人同时保持着沉默，一直到……
　　郗文华把武媛送到了华欣北京办事处的楼下。
　　沈颢跟着武媛一块儿下了车。
　　郗文华从车窗那儿探出头、看向了武媛，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得陷入了怔忡。
　　倒是武媛洒脱地说道，“谢谢您送我回来……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希望以后咱们不要再见了。另外就是……您多抽点儿时间出来陪陪江婆婆吧，嘴上说太多也不如行动多一步。”
　　说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又道，“再见。”
　　武媛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颢紧紧地跟上了她。
　　郗文华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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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武媛盯着沈颢, “你一路跟着我……这是干嘛呢？”
　　沈颢一怔，委屈巴巴地说道, “不你说的嘛……安排我上你们华欣公司实习的么？”
　　武媛反被他将了一军，也是一怔。
　　“那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哔哩哩地响了起来。
　　一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武媛皱眉按下了通话键。
　　戚杏珍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你、你来北京了？”
　　武媛“嗯”了一声，朝着华欣办事处走去。
　　“你！你真在北京啊……那、那你已经去见过你父亲了？也见过你祖母了？”
　　武媛又“嗯”了一声, 回过头示意沈颢、快点儿跟上她。
　　沈颢加快了步子，紧紧地跟上了武媛。
　　他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子下、净会傻笑不会思考了。
　　而武媛拿着手机, 却几乎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戚杏珍已经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武媛！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来北京居然不告诉我？你、你还直接跟他们联系上了！你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武媛道, “我不仅已经跟他们见过面了, 而且也已经抽血配型了！怎么？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电话那头的戚杏珍陡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你！你怎么能直接跟他联系？你知道他家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吗？武媛，我还是不是你的母亲？于情于理、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一下？是不是是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亲生母亲来对待啊？”
　　戚杏珍发出了夺命连环问。
　　武媛轻笑，语气却冰冷，“不是你说……那是我亲生父亲和亲祖母吗？怎么？先前怪我不肯验血配型, 现在我肯了、也把这事儿办了……你却又不乐意了？”
　　顿了一顿, 武媛冷笑,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了筹码？我还真以为你和郗文华是真爱呢……原来你一直在利用他？”
　　电话那头的戚杏珍一噎，随即强势地说道，“你在哪儿？我要跟你面谈！”
　　武媛想了想，把华欣办事处的地址说了，又道，“我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半小时之内你要是没到, 我就启程去机场、准备回省城了。”
　　“你——”
　　武媛挂掉了电话。
　　这时，她已经带着沈颢走到了电梯那儿。
　　“叮咚——”
　　电梯到了。
　　武媛率先走进了电梯。
　　沈颢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她按下了楼层，然后转头对他说道，“即刻上岗，OK？”
　　沈颢大喜，“那肯定是very ok啊！我能做些啥？”
　　“先当我的私人助理吧，等回了省城我再具体给你派活计。”武媛说道。
　　沈颢两眼闪闪发光，“私人助理！能管你睡觉的事儿吗？”
　　“不能！”武媛瞪了他一眼，“我才是你的老板，要管也是我管你！你还想管我？真是造反了你……”
　　沈颢更加高兴，“那你管我睡觉吗？”
　　“管啊！八人大通铺和十六人大通铺……随便选！”武媛没好声气地说道。
　　沈颢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然后又问道，“既然咱已经是你的私人助理了，那……我这第一个活计是啥？”
　　武媛道，“呆会儿我要见戚杏珍，所以……调查戚杏珍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会把你介绍给华欣北京办事处的负责人李经理，他会派一个助理陪同你，在李经理的助理陪同下，你可以行驶最大助理权……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顿了一顿，武媛又道，“目前我所知道的，就是戚杏珍的丈夫是韩国商人金大富，家里有可能是做电器生意的……其他的一率不知。我需要核查到戚杏珍的婚姻状况、金家的情况、甚至是金大富的情况……”
　　“叮咚——”
　　电梯的门开了。
　　武媛领着沈颢走出电梯……
　　沈颢便看到了一个敞亮、大气的接待厅。
　　前台的接待桌那儿有两个漂亮姑娘，一见武媛、她们便站起身，双手交叉互握，朝着武媛行礼，“董事长好！”
　　沈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武媛冲着前台姑娘说道，“麻烦你们通知一下李经理，请他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好的。”
　　武媛带着沈颢走到了一侧的大门旁，前台姑娘按了开门键，放她们过去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别人喊你董事长，还是很刺激啊！”沈颢冲着武媛说道。
　　武媛抿嘴一笑，向他解释道，“公司运营到现在，大大小小的股东一共有几十个，我爸的股份最多，我妈是执行董事……”
　　“但最近她不是怀孕了嘛，我爸就不让她干活了，所以我是代执行董事，也就是个临时工！最多也就做两个月……现在我二姑正在移交汽配厂的工作呢，等她下个月过来正式任执行董事，我再跟她并行一个月，应该九月前能把事儿都交出去！”
　　沈颢听了，想了想，“哎，据内部消息哈！今年政法大学的分数线……可跟去年相比提高了十五分，你能考上吗？”
　　“你才考不上呢！”她嗔怪了一句。
　　沈颢嘻嘻笑，“那我就放心了……”
　　说话之间，武媛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沈颢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地上全是一箱一箱的文件、白底的四面墙上用水性记号笔写着应该是上一次开会的主题内容……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过来，轻轻地敲了敲门，“董事长？”
　　武媛笑道，“李叔，你让外头的姐姐们这样儿叫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连你都这么叫我，我可就不高兴啦！”
　　说着，她又向李经理介绍沈颢，“李叔，这是我的助理沈颢，我给他派了个活计……呆会儿麻烦你配合一下。还有，我约了人过来谈事件，麻烦请开放一下B区，再整理一个有监控的房间给我。”
　　李经理一愣，“可B区还没整理好呢……”
　　武媛笑道，“我知道！呆会儿要来的这一位，可是位不速之客呢！”
　　李经理连忙说道，“那我让保安在门口等着，万一有什么事儿你就招呼他们！”
　　武媛笑了，“也没到这么离谱的地步啦，谢谢李叔了。沈颢，你跟着李叔过去吧！”
　　沈颢点点头，跟着李经理走了。
　　武媛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动手自个儿泡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没过一会儿，前台姑娘打了内线电话过来说，有位戚女士过来找，李经理已经安排让戚女士去了办公B区3号会谈室等待。
　　武媛对前台姑娘道谢，放下电话去了B区。
　　华欣集团北京办事处刚刚才开始筹建，所以B区其实还在装修中。
　　武媛选这儿，是因为这边比较安静，就算戚杏珍闹起来，也不至于就打扰到华欣的工作人员。
　　果然，满面愠色的戚杏珍已经气呼呼地坐在3号会谈室里了。
　　金顺媛站在戚杏珍身后，一副乖巧至极的样子。
　　一见到武媛，戚杏珍“噌”的一声站起来，喝问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当猴耍？”
　　武媛不动声色的转头看了看——
　　嗯，很好，头顶上方的摄像头应该已经运转了起来！
　　她冷冷地说道，“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戚杏珍愤怒地吼叫道，“我在问你你凭什么把我甩开、自己私下跟郗文华联系？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联系啊？”武媛不答反问。
　　戚杏珍被气得直喘粗气，“那你既然已经到了北京，也愿意去跟配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武媛再次问道。
　　戚杏珍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还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亲生母亲。”武媛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之意。
　　戚杏珍一呆。
　　她喃喃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你在指责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态度？”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可你为我做过些什么……”
　　“怎么没有？”戚杏珍生气地吼道，“……是，当年我确实一生下你、就把你送给了我二姐。可我真的没管你吗？我出国以后，每个月都有打钱回来的啊……谁知道你在她们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呢？”
　　“那年我回来接你，也是二姐把你和顺媛给换了的！我不想带你走吗？我拿回来的那五万块钱还不够诚意？在那会儿五万块钱值多少……好，那时候你还小你不知道、那你去问问别人啊！可我也不知道我领走的不是你啊！我这不也是……直到今年、不，两个月前才知道你被我姐给换了！”戚杏珍气得直掉眼泪。
　　武媛没吭声。
　　金顺媛努力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小鹌鹑。
　　“那么，当你知道了以后呢？”武媛又问。
　　戚杏珍道，“我知道以后……我当然是要把你换回来啊！”
　　金顺媛愈发地低下了头。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知道弄错了，想把我换回去……这我可以理解。但你却希望在高考前夕把我带走……当然我并不是一个需要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的人，可如果我是呢？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我的未来……这又让我怎么想？”
　　“在我配型之前，你口口声声拿着血脉和伦理来压我；现在我已经和江婆婆配了型……你又怪我绕过了你？戚女士，我是跟你有血缘关系，但也仅限于此了！还请你时刻记住，我、没有享受过你提供的任何一丁点抚养，所以我不欠你。”
　　“就算欠你、大约也就只欠你一颗卵子和十月寄居。你要我偿还，就正儿八经地去法院起诉我，法院判我给你多少抚养费、我照单全付！”
　　“可是，请你不要再痴心妄想我是你的私有物品……我已经成年了，你还想把我当成傀儡来摆布？还是说，你想糊弄谁？”
　　说到这儿，武媛冷笑，“就凭你、也想来摆布我？可惜……这种假设完全不能成立。所以说，你这就是……想糊弄我和郗文华先生了？呵呵那你还真能耐啊！”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你有这样儿的本事？还是说，你把所有的人都当成了傻子？那你就没有想过吗，一个把别人都当成傻子的人，自己又有多聪明呢？”
　　戚杏珍愣住了。
　　她呆若木鸡地坐着，面如死灰。
　　这时，金顺媛勇敢地开口说道，“二姐，你别这样对妈咪说话，其实妈咪……”
　　“你闭嘴！”武媛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金顺媛愣住了。
　　“以后你在开口说话之前，先考虑清楚自己的立场！”武媛说道，“我不屑于当戚家人，对金家无感、也对郗家没什么兴趣……所以，收好你的小心思，懂？”
　　金顺媛的眼里迅速充满了泪水。
　　她低下头，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地顺着面庞淌到了下巴尖上，然后再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第144章 
　　武媛、戚杏珍和金顺媛呆在会谈室里, 久久地沉默着。
　　戚杏珍缓缓地开了口。
　　“我十七岁那年，和二姐在城里上学……一夜之间, 因为阶段成分的原因，在高中教书的爸爸妈妈就被关进了牛棚。我和二姐就成了地主家的兔崽子，从那时开始……我过上了这一辈子都不敢再回忆的日子……”
　　“后来我和二姐被安排到乡里劳动改造, 我认识了郗文华。那时候啊，郗文华长得好又有文化, 我和他好上了，可他家那个死老太婆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听说, 他家有关系、能调回城里去……在那个环境里, 谁不想离开农村啊！所以我就……后来就怀上了你！”戚杏珍语焉不祥的说道。
　　武媛抿着嘴儿不说话。
　　她还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所以说, 戚杏珍爬上了郗文华的床。而她武媛, 则是这次爬床活动的产物。
　　戚杏珍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哪怕我怕上了郗文华的孩子、可那个死老太婆还是放话出来说有我没她！她还写信给乡里，说我和郗文华阶级不同！乡里不同意我们结婚……”
　　“我也是老实话讲给你听, 当时在气头上……确实被气狠了, 想去医院做人流的。可医生说, 月份大了、就算引产下来也是活胎……”
　　“那时候，咱家欠了武友全家不少人情、也欠了不少钱！主要是因为……当初我们爸爸妈妈被关牛棚的时候，全靠武友全一天三顿的送饭送菜、倒屎倒尿……最后我们爸爸妈妈去世了，也是武友全给帮忙安葬的。”
　　“武友全替他大儿子相看中了二姐，可他大儿子打死了人坐牢去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二姐是怎么跟武友全说的，总之……就是她答应了为了还武友全的人情, 嫁过去守活寡！”
　　“考虑到那会儿我怀着你、都八个多月了……二姐就跟武友全说，婚期延俩月，等我生下了你，她直接抱着你进武家的门，武友全同意了。”
　　“于是，我一生下你，二姐就抱着你去了武家。我坐完了月子以后，就直接去找金大富了……当时我不想着，死老太婆不是看不上我吗？那我偏要恶心她！因为老太婆也看不上金大富、但他却有海外关系！”
　　“后来大富的手续办好了，我就跟着大富一块儿去了韩国……可到了韩国以后啊，我才知道，这出国当富婆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说到这儿，戚杏珍叹气——
　　“大富可是金家血统正宗的长子，打仗那会儿呢，他妈跟着他爹来咱这边做生意，日本人撤退的时候他们也跟着跑，结果他爹妈把保姆和大富给落下了……”
　　“后来他妈拼了命地找，才总算是打听到了他的下落。我们过去以后呢，才知道金家的情况更复杂！大富的妈当时病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我们回去以后，也就过了一个多月吧，老太太就去世了。”
　　“大富的爹呢，还有个半公开的小老婆，小老婆给他生了仨儿子啊！可好歹我们大富也是有娘舅家撑着的，所以小老婆也不敢搞那些小动作……”
　　“我们花了十年的时间，总算能把晴向（金家的企业）扛下来了。可我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我们没孩子，就不能得到晴向的继承权，这是个硬伤！”
　　“看了几年医生、又做了无数检查……最后问题查出来，是大富有问题。可能是当年他被关牛棚的时候，把身体给弄垮了……”
　　说到这儿，戚杏珍又道，“如果是我不能生、我倒是不介意做个试管婴儿，甚至借腹生子。可问题在他……我是真没办法了。”
　　听到这儿，武媛奇道，“不是说当时你跟金大富好上的时候，金大富是有老婆孩子的吗？既然没孩子，怎么……”
　　此言一出，戚杏珍满脸的不自在！
　　金顺媛也瞪大了眼睛！
　　戚杏珍及时打断了武媛的话——
　　“……所以我跟大富说了，我在国内还有个女儿的事。大富同意了，就跟他老爹说，当初还有个女儿留在国内没带过来……就是那年的事喽，我回国给了二姐五万块钱，结果领回个冒牌货……”
　　武媛没吭声，却看了金顺媛一眼。
　　金顺媛咬着下唇垂着眸，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武媛心里门儿清。
　　——金大富并不是没有亲生儿子，但应该是出于戚杏珍的私心，所以没有去寻找金大富的儿子。但金大富居然对此毫无意见……
　　也真是奇葩。
　　戚杏珍继续说道，“我把顺媛领回去以后呢，确实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一直到了去年夏天的时候，大富的爹年纪大了嘛、快不行了！他后娘养的大儿子呢就赶紧结了婚……哎，那小子的老婆也很争气，一过门就怀了孕，还做了B超说确实是个男胎！”
　　“一边儿是绝了后的长子、一边是留了后的小儿子，他爹就留话说，把晴向留给了那后娘养的！我们大富啊，就只得了个一笔钱、和一家独立证照和资金流的公司！”
　　“这几年好多韩国企业都来中国设厂子，我们也看上这里人工便宜、厂租也低，就也跟着来这儿设了个厂子……厂子的名字也叫晴向，你可以查一查。我们厂子里的员工足有几千人呢，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厂来着！”
　　说到这儿，戚杏珍目光闪烁——
　　“我们生产的是……”
　　这时，突然有人“叩叩叩”的轻敲起了会谈室的门。
　　戚杏珍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请进——”
　　武媛扬声说道。
　　门被人推开三分之一左右的程度……
　　武媛看到了沈颢的脸。
　　“董事长，很抱歉……但有份文件需要您马上签个字。”沈颢说道。
　　武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沈颢进来，先是递给她一份文件进来，然后又递给了武媛一支笔。
　　武媛迅速扫了一眼……
　　嗯？文件是全英文的？
　　武媛心里一动。
　　她盯着这份文件看了三分钟。
　　最终，她没有签字。
　　武媛把文件和笔还给了沈颢，说道，“麻烦你跟赵经理说一声，这份文件我不能签字……还有，十五分钟以后，你和赵经理都去一趟我的办公室，就这份文件……我们得开个会。”
　　——华欣集团北京门店的经理姓李，并没有什么赵经理。
　　所以沈颢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果然，沈颢点头，“好的。”
　　他拿着文件离开了会谈室，还反手带上了门。
　　武媛再看向戚杏珍的时候……
　　她发现戚杏珍的面上大大地写满了震惊二字！
　　“你、你是董事长？”戚杏珍不敢置信地问道。
　　武媛纠正，“是代执行董事……也就和临时工差不多。”
　　“为、为什么？”戚杏珍喃喃说道。
　　武媛眉毛一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不、不是说……华欣公司是、是武仪春她们家的吗？”戚杏珍震惊地问道。
　　武媛微微一笑。
　　——嗯，她不知道也好。
　　于是，武媛颌首道，“这不是我妈请病假了嘛、二姑又忙不过来，正好现在放暑假，所以先由我暂代执行董事一职，等下个月二姑就过来了，我就能撂挑子了。”
　　顿了一顿，武媛又问，“好了，刚你们也听到了，十五分钟以后我要开个会。所以我再问你一次……”
　　武媛紧紧地盯着戚杏珍的脸“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武媛已经很克制，问她怎么“打算”，这是很委婉的问法了。
　　这也是看在刚才戚杏珍愿意好好和她沟通的份上，她向她抛出的最后一根橄榄枝。
　　戚杏珍深呼吸——
　　“阿媛，看起来，你、你在华欣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她斟酌着说道，“……是这么回事儿，那……要不然呢，咱们合伙做生意吧！”
　　武媛盯着戚杏珍，面无表情。
　　然而在内心深处……
　　她却失望透顶。
　　倒是戚杏珍见她久久不答，有些着急了，“……阿媛？这成还是不成、你给句准话啊！”
　　武媛淡淡地说道，“合作？可以啊，你把合作意向、合作方式用文书的形式发过来，我们这边会有人审核的。”
　　戚杏珍急道，“你不是董事长吗？这合作不合作的，不就是你一句话？怎么，现在你有钱了、发达了……就能不管你亲妈了？”
　　武媛终于开了口，“知道为什么你的晴向还是个皮包公司吗？”
　　戚杏珍一愣。
　　“我才懒得教你呢！”武媛隐忍着怒意说道，“……就你那皮包公司，还是等着倒闭吧！”
　　戚杏珍脸色一白，怒道，“你胡说什么！”
　　武媛懒得理会，她站起身，打开了会谈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有事儿就不送你们了……啊，对了，给你一句忠告：找人说事就直接说事儿、别拐弯抹角的，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也磨灭了别人的耐心。”
　　戚杏珍恼羞成怒，“武媛，你站住——”
　　武媛走出了会谈室，却站定，回过头看着戚杏珍，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再告诫你一次……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
　　武媛离开了。
　　戚杏珍气恼地跌坐在椅子上，胸脯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第145章 
　　武媛回到了办公室。
　　沈颢已经在这儿等着她了。
　　武媛拿过他刚才弄好了那份英文文件, 仔细地看了起来。
　　沈颢则说道，“我打电话查了晴向公司的注册牌照, 是在广东东莞……他们的税收和执照倒是没什么问题。然后我又托了关系、到当地的法院一查，发现了问题——”
　　“当地的区法院一共有三起与晴向公司的官司纠纷。这第一起呢，是晴向公司状告清香公司的官司。第二起么, 是六家小企业联名状告晴向公司拖欠货款的官司。这第三起官司么，是原晴向离职员工状告晴向的诉讼……”
　　武媛皱眉问道, “那个老员工为什么要状告晴向公司？还有……晴向公司告清香公司什么？”
　　沈颢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一心想上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啊！这职业敏感度……啧啧！”
　　“你就快说吧！”武媛皱眉道。
　　沈颢道, “这两起案件呢……第一起, 是个叫徐亮的人、状告晴向公司在制作电饭锅的时候, 在电饭锅内胆上所用的涂料是……非食品级的。徐亮的诉求是, 要求晴向公司赔偿他五十万元，以及收回所有批次的电饭锅……但是呢，徐亮败诉了。”
　　“第二起官司，是晴向公司状告清香涂料公司的……但是呢, 晴向公司向法院提交了诉状以后, 在开庭日之前又撤了诉……”
　　武媛问道, “清香公司是做涂料的？”
　　沈颢点头说道，“就是时间太短了……暂时查不到更多的细节。”
　　武媛深呼吸——
　　“江婆婆在退休前，在哪个部门工作？”她又问道。
　　沈颢道，“教育部。”
　　武媛皱眉，“那郗文华？”
　　“郗二叔也在教育部工作……”沈颢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 “不过，我觉得哟……她有可能是冲着郗家大叔叔来的，郗家的大叔叔在发改wei工作。”
　　武媛恍然大悟。
　　不过……
　　她还存着一个疑问。
　　——郗文华告诉过她，说戚杏珍已经跟金大富离婚了？
　　可是，武媛没有从戚杏珍的嘴里听到一次……她和金大富已经离婚的事儿。
　　甚至戚杏珍的嘴里还一句又一句的“我们大富”、“我们大富”的……
　　而且可以看出，晴向这家工厂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戚杏珍和金大富是怎么补救的，但戚杏珍现在这么竭斯底里、又急病乱投医的样子……估计问题还没有解决。
　　那么……
　　戚杏珍这是把郗文华给当成了备胎？
　　想了想，武媛拿出手机，按下了郗文华的电话号码。
　　秒通。
　　“阿媛？”郗文华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直接说道，“戚女士刚从我这儿离开……”
　　她本想提醒他戚杏珍还没有离婚的……
　　不料，郗文华却立刻说道，“我知道……阿媛，真对不起！本来我是想瞒着的，但是爱华她、她……她可能带着点儿情绪，就跟杏珍闹了一场。杏珍应该是从爱华那儿得到的消息，所以才去找你的……”
　　武媛一呆。
　　原来如此！
　　她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没事儿……其实我也不怕她。再说了，像她这种人，躲是没用的……”
　　刚说到这儿，武媛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清楚的女性哭泣的声音——
　　“是不是又是个狐狸精打来的？”
　　武媛一滞。
　　可能是郗文华用手捂住了手机，所以她听得不太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
　　郗文华的声音又变得清晰、急促了起来，“阿媛对不起……我、我现在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你看、咱们晚一点儿再联系……”
　　武媛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了！我打这个电话给您，主要就是想提醒您一句——戚杏珍她、她好像并没有离婚。好了，我说完了，您也不用再联系我了，有事儿再说吧！”
　　说完，武媛挂掉了电话。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
　　“咱是明天回省城吗？”沈颢问道。
　　武媛想了想，“不，我们今天就去深圳……去东莞看看那家晴向工厂！另外我还有事儿呢！”
　　“好，那我们这就走！”沈颢喜滋滋地说道。
　　武媛默了一默，“是我一个人去。”
　　沈颢一听，不乐意了，“这怎么说话的！不说好了我是你的私人助理吗？怎么你还想背着我搞暗箱操作？”
　　武媛瞪着他。
　　沈颢摸着自己胸前挂着的临时工作证，雄纠纠气昂昂地说道，“我这就去订机票……对了，管报销吧？”
　　武媛没吭声。
　　——既然沈颢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查到晴向公司的情况……
　　那么就比她一个人去东莞瞎摸要强得多。
　　所以……
　　沈颢见她没吭声，不由得大喜过望——不反对就是赞成嘛！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跑去找李经理的助理，订机票去了。
　　当天晚上，武媛和沈颢就搭乘飞机到了深圳。
　　深圳机场在关外。
　　两人下飞机的时候都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按着沈颢的意思，干脆就在酒店附近找个酒店住下算了……
　　可武媛却打了个车，连夜进了关。
　　她甚至还要求司机绕了一段路……
　　一路上，她一直扒着车窗看向车外的风景，就没跟沈颢说过一句话！
　　沈颢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等到了酒店办入住手续的时候……
　　沈颢开始紧张了！
　　他还带着点儿莫名的兴奋。
　　——那啥，酒店的标准双人房一般都有两张床……
　　可是，武媛却让酒店前台开了两间房！
　　沈颢很不高兴，嘴巴撅得像挂钩似的，挂上一幅挂历肯定没问题！
　　但也由不得他不高兴。
　　时间已经很晚了……武媛拿到了房卡、分了一张给他就直接乘坐电梯回房间睡觉去了。
　　沈颢都没机会向她表露他的不开心。
　　第二天一早，武媛和沈颢在酒店用过早饭以后……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武媛昨晚上非要求来到深圳市区了！
　　因为——
　　在去东莞之前，她先去了酒店附近的一个新建成的小区的售楼部，直接下定买下了一大两小共计三套房子！！！
　　沈颢再一次被惊住了。
　　——合着有钱人买房子就跟买大白菜一样、不需要看看朝向、楼层，甚至不需要比一比价格吗？
　　武媛用的是阿婆的钱买的，定购意愿书上写的也是阿婆的名字。
　　但由于阿婆不在现场，所以她只交了定金、并且约定了正式付款的日期……
　　跟着，她才带着沈颢离开了售楼部。
　　直到两人坐上了出租车往东莞而去……
　　沈颢这才回过神来，问武媛，“深圳的房子很便宜吗？既然有余钱，干嘛不投股市？现在股市不是挺红火的么！”
　　“现在大盘指数高得吓人，我总觉得会崩盘，”武媛不好明说马上就要迎来股崩，只能找借口道，“再说了，股票那玩意儿是虚的，还是不如固定资产来得实在。”
　　说着，她还一本正经地说道，“那谁，张爱玲不也说了么，发财要趁早……”
　　沈颢瞪大了眼睛。
　　——发财要……趁早？
　　这是张爱玲说的？
　　沈颢憋住了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王珩告诉过他，小时候五元家很穷的。全靠她忽悠着大人们凑钱在镇上开了家“商场”……然后慢慢起家，后来才有了华欣集团的。
　　想到这儿，沈颢摸出了手机，给他妈打电话，“妈我要买房！”
　　沈母，“啥？买啥糖啊？”
　　“买房！我要买房！几十万一套的那种房子……在深圳买！”沈颢冲着手机吼道。
　　“夭寿哦！老娘都没房子你个兔崽子居然要买房……买房干啥呀？咱在北京的房子，还有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房子以后不都是你的！你就一个人……就算以后你娶个媳妇再生个娃，你们仨一人住一套也住不过来啊！”沈母奇怪地问道。
　　“反正我就要买房子！”沈颢吼道。
　　结果沈母吼得比他还大声，“老娘没钱找你爹要钱去！”而且吼完就直接挂了。
　　沈颢有点儿郁闷，便又打电话给他爹，“爸我要买房！”
　　“你是不是有病？我这忙着呢有事儿说事儿别开玩笑！”他爹吼道。
　　沈颢眼珠子一转，“我妈已经同意了！”
　　“你妈同意……了？多少钱、在哪儿买呢？”他爹急急地问道。
　　沈颢知道老爹事儿多，赶紧简洁地说道，“在深圳买套大的，五十万左右！”
　　“知道了，挂了啊！”说着，他爹就挂断了电话。
　　沈颢还有点儿不死心，就又给他爷爷奶奶、他姥姥姥爷打了电话说要在深圳买房子……
　　武媛好笑地看着他。
　　沈颢讲完电话以后，又红着脸儿问，“嗨，五元，要是只有十几万……买不起房子又想买房子的话，那怎么办呢？”
　　武媛道，“按揭啊！刚我下定的那三套房子，总价近一百五十万了……嗯，那是我阿婆要买的，可她并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我不是签下其中一套小户型、说付全款的吗？我可以让人拿着这份房子的合同、去银行去担保；然后另外两套房子呢，就只付首付……”
　　“那那两套房子岂不是个个月都要交月供？”沈颢问道。
　　武媛笑道，“以租养贷啊！把三套房子都租出去，收回来的租金用来抵两套房子的月供……不就得了！”
　　沈颢目瞪口呆。
　　他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尽管沈颢家里并不缺房子，倒是有点儿缺钱……但沈颢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典型的4+2+1家庭结构再加上虽然都是清贫高干家庭，但挤吧挤吧还是能挤出点儿钱来的。
　　所以沈颢后来也用了五元传授的法子，在深圳买下了一大一小两套房子……
　　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475102 10瓶、Jan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6章 
　　武媛和沈颢去了东莞。
　　主要是由沈颢出面……托了他老爹老妈、爷爷奶奶的关系, 主要查到了东莞晴向（韩资）公司的税收情况、与法院那边儿的关于晴向公司的几桩案件的情况……
　　不过，区法院那边只让看档案、不允许复印带走也不能拍照抄笔记什么的……
　　所以武媛和沈颢光是呆在区法院的档案室里翻看资料, 就看了整整一天。
　　晴向公司所存在问题……已经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武媛和沈颢的面前。
　　那几家小企业联名状告晴向不及时付给货款？
　　——这就说明了晴向的财务状况。
　　晴向状告清香涂料公司，原因是清香公司提供了一批不合格的涂料给晴向公司，晴向公司通过法院、向清香公司索赔一百五十万；法院原本都已经受理了案件……然而晴向公司却在开庭前一周的时候、撤诉了, 撤诉理由是双方已自行达成调解协议。
　　武媛陷入了沉思。
　　双方已经自行达成调解协议？
　　那必定就是赔偿协议了。
　　只可惜，法院也只是在撤诉理由上填写了“双方已经自行达成调解协议”这几个字, 却并没有调解协议的内容，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两家企业达成的赔偿协议的金额是多少。
　　最后, 就是前晴向厂员工徐亮提起的、对晴向公司的索赔诉讼了。
　　卷宗有记载, 徐亮提出, 他的父母同时患上了癌症, 妻子数次流产，几经调查以后，他发觉这一切可能与他长期使用晴向厂生产的电饭锅煮饭有关。
　　再加上当时他本人就在晴向工厂上班，在懂得了电饭锅的生产流程以后, 他愈发肯定、就是电饭锅内胆上的涂层出了问题。
　　但是徐亮有向工商部门反应过、也报过警, 可这些部门去调查过以后, 晴向公司有拿出了相关产品的检测报告，以证实自己的产品是没有问题的……
　　这桩官司最终徐亮败诉而终结。
　　查看了一整天的卷宗……
　　直到法院的工作人员都要下班儿了，武媛和沈颢才谢过他们，离开了法院。
　　站在法院门口，沈颢问武媛，“咱们现在上哪儿？”
　　武媛道, “当然是去晴向厂了！”
　　于是，两人又凭着记忆中法院卷宗上登记的晴向公司的地址，找到了晴向公司。
　　那是在一个很大的工业区里。
　　武媛站在工业区门口的招聘栏那儿，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的招聘要求。
　　工业区里的招工条件基本大同小异，包吃住七八｜九百块钱一个月，保证八人宿舍带独立卫生间，顿顿三菜一汤、以及加班会有加班费什么的。
　　招聘要求则是要有身份｜证、初中毕业证、高中毕业证、健康证、电工证等等……
　　武媛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以后，这才转头招呼了沈颢一声，两人一会儿走进了工业区。
　　这会儿正是饭点，工业区门口的一排小馆子里挤满了人。
　　武媛选了间人最多的小馆子、挤了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份炒米粉。
　　沈颢紧捱着她坐下，也点了份炒饭。
　　小馆子很小，巴掌大的地方放了六张不大的旧桌子，每张桌子按说能坐四个；但这会儿，每张桌子至少挤满了七八个人！
　　在这儿吃饭的人，大都是在工业区里打工的基层流水线工人。他们一边吃着最最便宜的快餐，一边骂骂咧咧的议论着厂子里的管事们。
　　武媛听了半晌，突然开口问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工，“大哥，晴向这厂子怎么样啊？我给晴向递了求职信……这都在等两天了也没给个答复，我这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的……”
　　那男工愣了一下，“你想进晴向？”
　　武媛点头，还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以前在电器厂呆过，算是有经验的，这不想着要是能进晴向，我也好多要点儿工资嘛！”
　　男工道：“晴向的员工个个都想逃出来……你倒好，还想送上门去！”
　　武媛奇道：“为什么？”
　　男工道：“小妹我跟你讲……你想找工作、又有电器厂的工作经验，还不如上我现在打工的蓝鱼厂去呢，工资福利都好很多的！真的没骗你，我以前在晴向厂呆过……到现在晴向厂都还欠我五百多块钱的工资咧……”
　　“大哥，晴向厂到底怎么了？”武媛好奇地问道。
　　男工道，“你也就遇上了我，其他人啊他们没有问过我、就跑去晴向厂打工，结果被坑得要死啊！我跟你们说，以前我在晴向厂工作的时候，有个员工叫徐亮，那个才叫真的惨！”
　　徐亮？
　　武媛与沈颢对视了一眼。
　　“徐亮怎么个惨法啊？”武媛好奇地问道。
　　男工道，“哎，以前我们一块儿在晴向上班儿，晴向是做小家电的，电风扇啊电饭锅什么的，我们看着东西挺好用，就悄悄地将品检剩下来的残次品拿回家里去用。”
　　“当然了，残次品其实也没啥品质上的问题，也就是膜没贴好、印花歪了之类的……都是些小问题，完全不影响使用。甚至因为晴向是韩资工厂嘛，他们都用进口的机芯，所以东西还蛮好用的！”
　　“那会儿徐亮是晴向车间里的一个主任，收入还可以，就把他老婆也招到了厂里。没多久他老婆就怀了小孩，他又把他农村的父母接了过来，本来准备是照顾他老婆生小孩的……”
　　“结果没过多久，他老婆就流了产！但是呢，在那个时候嘛大家也没想这么多，流产了嘛也有可能是平时工作太累了，对吧？然后他老婆休养了好像三四个月吧，就又怀上了！”
　　“可是呢，他老婆第二次怀小孩子，好像两个月没到就又流产了！再加上徐亮的妈和他老婆又不对付吧，反正天天吵吵闹闹的……”
　　“后来听讲好像徐亮的老婆还怀过一次小孩，但还是保不住，那他家里就闹翻天喽！他那个妈也厉害，就说是徐亮老婆不行，非吵着要他两口子离婚……但是徐亮不肯！”
　　“没过多久徐亮的妈和老子都查出得了癌症哦！徐亮的老婆和妈关系不好，他妈一查出得了癌症，他老婆就闹……最后夫妻俩就离了婚。”
　　“在那个时候咧，徐亮还没有怀疑到晴向厂生产的电饭锅出了问题，他是后来升了职、进入采购部门以后，才知道……”
　　说到这儿，男工又问，“对了小妹，你用电饭锅吧？”
　　武媛假装用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老家的时候……都是用锡锅煮饭的。”
　　男工解释道，“每一个电饭锅都会配一个不锈钢的内胆锅，内胆锅一般都是不粘锅的，也就是说，煮了饭以后，那饭粒儿不会粘在锅上，就比较省米嘛……”
　　武媛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男工这才继续说道，“徐亮升到采购部以后，才觉察出，可能是晴向采购回来涂料出了问题！电饭锅里的不锈钢内胆锅，要涂上一层不粘的涂料，才能有不粘的效果……这种涂料呢，又分为食品级和工业级……”
　　“那电饭锅煮出来的饭，我们肯定是直接吃的嘛！怎么能用工业级的不粘材料呢！徐亮就跟晴向的老板说了这件事嘛，但是呢，给晴向提供涂料的那个厂子，好像叫清香？唉我有点不记得了……”
　　“反正那家涂料厂的老板呢，是晴向老板的二奶的表哥！所以你晓得了吧！所以咧，晴向老板就把徐亮给骂了一顿，还把他给辞退了！”
　　“徐亮被炒掉以后呢，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当初他老婆好几次流产、还有他爹妈都得了病……这十有八｜九就跟晴向的电饭锅有关啊！”
　　“他就到开始处去告晴向，工商、消防、劳动局、税务局……他好像都去告了，但是后来他父母住院啊什么的，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
　　“最后我是听讲，他的父母好像已经去世了哦！连徐亮自己好像都不晓得是得了什么病……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晴向的电饭锅造成的……所以我一直都在讲，被拖欠了工资是不要紧滴！最重要还得保命……”
　　周围的人听了，便又转而开始骂起了自己打工的厂子里的老板也包二｜奶啥的。
　　武媛则一副受教的样子，对那男工说道，“大哥，还多亏了你告诉我，不然我傻乎乎的要真进了晴向，白打工工资拿不到不说，怕是小命不保哩！谢谢你啊大哥！”
　　那男工摆摆手，三口两口吃完了盘子里剩下的米饭，站起身准备离开——
　　武媛又道，“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吧！刚你说的那蓝鸟厂……”
　　“是蓝鱼电子厂！”男工纠正道。
　　武媛立刻说道，“哦哦蓝鱼电子厂……麻烦你介绍我进厂行吗？”
　　男工看看她、又看看沈颢，“你们两个人吗？”
　　武媛点头，“我俩都是高中毕业，要求不高，一个月包吃包住八百就成！”
　　男工想了想，“成，那你明天早上八点半、上蓝鱼电子厂门口去找保安，就说是我张晓光介绍的就行！”
　　“好！好咧，谢谢张大哥！”武媛喜道。
　　说着，她又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踢了一下坐在身边的沈颢。
　　沈颢一时不知她是什么用意，只好胡乱编造个理由开口对她说道，“哎、你忘了那个吗？那个、那个啊……”
　　武媛一脸的恍然大悟，然后对男工说道，“张大哥，我忘了呢，明天一早我们还得去市医院体检领健康证……要不，你把你的CALL机号码留给我，等我们去完了医院再回来找你？”
　　说着，她又交代沈颢，“快去给张大哥买罐可乐！张大哥跟我们讲了这么多……肯定口渴了！”
　　“不用不用！”男工连忙摆手。
　　但是沈颢已经跑开了。
　　男工便道，“好、那我就写个CALL机号给你吧！”
　　等他写完CALL机号，沈颢也已经买回了几罐饮料回来，连着塑料袋一起递给了他……
　　男工很是高兴，谢过了武媛，拎着饮料走了。
　　工业区小馆子里炒出来的米粉……
　　可能是油品不怎么好的原因，所以老板放了很多的香料来盖味道还是怎么的。
　　武媛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但沈颢却吃得挺香。
　　她看不过眼，直接就把沈颢的炒饭连着盘子一块儿端了，然后示意他赶紧跟着她走。
　　沈颢嘴里还含着一口炒饭……
　　他抬眼看她，有点儿不高兴，“干嘛呀这还没过门咋就管上了呢！”
　　武媛白了他一眼，“走，陪我去吃好吃的去！”
　　他眼睛一亮，“……陪你？好、走！”
　　两人打车回了深圳。


第147章 
　　武媛直接带他去了上回她遇到了霍嘉扬的那家餐厅。
　　“这餐厅看起来不错！”沈颢说道。
　　武媛笑道, “上回我和阿婆就是在这儿遇到霍嘉扬的……”
　　沈颢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武媛又道，“其实这一家的米汤浸菜叶特好吃, 还有他家的芝士焗龙虾也好吃，可惜阿婆不喜欢……所以上回我能吃吃尽，哎我就点这两个, 其他的你看看吧。”
　　沈颢见她只是一语带过了霍嘉扬，脸色又稍稍好了些。
　　看完菜单, 又想着她说喜欢吃米汤浸菜叶和芝士焗龙虾……
　　沈颢想了想，说道, “这家我也没来过, 不知道他们家的什么菜好吃呢, 你给推荐两个吧, 来点儿清淡又好吃的！”
　　武媛便道，“咱就两个人，点多了也吃不完……要不来个葱煎银鳕鱼、再来个酱牛肉？我看这样也差不多了。”
　　“就这两样儿！”沈颢拍了板。
　　等到上了菜，武媛看着大龙虾, 高兴得笑眯了眼！
　　她双手合什、轻拍了一下, 甚至还差点儿欢呼了起来！
　　然而她似乎又觉得这样太幼稚了？便又忍住了。
　　沈颢有些好笑。
　　——不就是吃顿饭？嗯, 当然了，这餐厅的档次还可以，但至于这么高兴嘛！
　　“那个，我开动了啊！”说着，武媛拿起了筷子，挟了一筷子的龙虾肉, 塞进了嘴里。
　　她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沈颢便也挟了一筷子的龙虾肉吃了。
　　“哇……这个！！！真好吃啊！怎么做到的，这龙虾肉怎么这么弹牙、还有嚼劲儿！嗯这芝士的味道也不错，应该用的是……莫泽雷勒干酪？”沈颢赞道。
　　武媛道，“你也喜欢芝士吗？”
　　“喜欢啊！我是早产儿，在我妈肚子里只呆了六个多月就出来了……在温箱里呆到一岁多才出来的。后来大了吧，身材总比同龄人矮小，我妈不是着急嘛，从小就让我吃芝士啊乳酪啥的……”
　　“说到这儿啊，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小时候不是身体不好嘛，五岁以前都没离开过医院，六岁才上幼儿园小班、七岁上中班、快九岁上大班……就没人怀疑过我的身高！”
　　“眼看着就快要上小学了结果又得了肺炎，只好去住了院，可这肺炎好了又得甲肝，前前后后住了一年多的院，再调养了一年……我十二岁才上的小学！”
　　武媛一怔，“你也是十二岁才上的小学？那真没看出来……以前小时候就觉得你生得又白又胖的，像颗肉丸子似的挺好玩！”
　　沈颢也是一怔。
　　——她用了个“也”字，所以说……她也是十二岁才上的小学？？？
　　这么说……
　　“你也是七七年的？”沈颢问道。
　　武媛点头。
　　“几月？”沈颢又问。
　　武媛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你——”
　　沈颢有些郁闷，只好继续吃龙虾。
　　“这龙虾肉不是挺好吃的……为什么阿婆不爱吃呢？”沈颢觉得有些奇怪，便猜测道，“是不是阿婆牙口不好，喜欢吃点软和的？这龙虾肉质挺紧致的，可能阿婆咬不开？”
　　武媛点头，“有可能！”
　　沈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没过一会儿，侍应生送了其他的菜式过来。
　　不得不说……
　　可能武媛和沈颢的口味都挺像的，两人你争我抢的把芝士焗龙虾和煎鱼给吃完了，米汤菜叶连汤都分吃得一干二净，就是酱牛肉稍微咸了一点儿，还剩了一小半。
　　和口味相同的小伙伴一块儿吃饭，是比自己一个人闷头吃饭的强。
　　这一顿饭，武媛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吃完饭，她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给郗文华，把她和沈颢今天的调查结果告诉他的。
　　但她顿住了。
　　想了想，武媛对沈颢说道，“哎，你打个电话给你郗二叔，把今天我们调查到的、晴向公司的情况告诉郗文华。如果戚杏珍真有什么意图的话，还是早做防备比较好……”
　　沈颢，“好！”
　　他掏出了手机，按下了郗文华的电话号码。
　　然而——
　　沈颢突然骂道，“卧槽我手机欠费了！”
　　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拿过了武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按下了郗文华的电话号码……
　　武媛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止！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可是，接电话的人却并不是郗文华？？？
　　沈颢听到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女孩子的声音——
　　“武媛你这个狐狸精！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觉得破坏别人的家庭很有意思？你、你还真是……跟你妈妈一样，犯贱！臭表子！不要脸的破鞋！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打电话给我爸爸！不然我就——”
　　沈颢听不下去了，“郗雯迪你嘴里能吐点儿象牙出来吗？”
　　郗雯迪一愣。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沈颢哥哥？是你吗沈颢哥哥？”
　　沈颢怒吼了起来，“你踏马地以后别让我听到你骂五元！听到了没？”
　　“沈颢哥哥……”
　　“让你爸来接电话！”
　　郗雯迪急道，“不是，我爸手机上的这来电显示……是武媛的电话号码啊！为什么是沈颢哥哥你打来的呢？你、你跟她在一起吗？”
　　沈颢十分地不耐烦，“我怎么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了？她是我女朋友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啊郗雯迪、以后你能有点儿素质吗？别特么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地查你爸你哥的手机！”
　　郗雯迪尖叫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是你女朋友？”
　　“五——元——是——我的——女朋友！！！”沈颢用不输于郗雯迪的大嗓门吼了回去，“所以麻烦你以后不要叫我沈颢哥哥成吗？我女朋友会有意见的！”
　　电话那头的郗雯迪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武媛则眯着眼睛看着他，满脸写着“你死定了”……
　　沈颢朝着武媛讨好的笑了笑……
　　“这不可能！”
　　电话那头的郗雯迪突然尖叫了起来。
　　沈颢被她陡然发出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
　　“傻逼玩意儿！”他骂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武媛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我是谁的女朋友啊？”
　　沈颢嘿嘿笑，“那啥——我任务还没完成，手机再借用一下哈！”
　　跟着，他又用她的手机拨通了郗麦伦的电话。
　　“嗨麦子！”
　　接下来，沈颢把他今天和武媛调查的结果说给郗麦伦听了。
　　郗麦伦幽幽地说道，“你跟那个女的在一块儿？”
　　“哪个女的？”沈颢故意问道。
　　郗麦伦，“武媛啊。”
　　沈颢道：“是啊，这事儿本来我不想管的，是五元非要过来查清楚……这不，查清楚了以后，她又怕你家中圈套，又催我和你们说一声？麦子啊，你可一定要把这些事儿告诉你爸，也让你大伯小心一点儿……”
　　郗麦伦，“她故意讨好我们家，是为了什么？让我爸身败名裂？还是想认祖归宗，脱离她那个原生家庭？”
　　沈颢一呆。
　　“郗麦伦，不是我说你，你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过点儿脑子？！咱们在灵虚观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五元了。五元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再说了，人家的原生家庭可比你那个吵吵闹闹、无一不是神经病的家庭可好太多了！她稀罕进你家门？”沈颢生气地说道。
　　郗麦伦也是一呆，“沈颢你够了！我知道你在追求武媛，但也没必要来踩我家吧？我们毕竟还是发小吧？”
　　沈颢道，“我实事求是啊！你看看你家，你爸万年为了工作、只会怨你妈没把你和你妹管好；你妈万年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只会怨你爸不照顾家庭……你妹追着全大院的人喊哥哥就是不喊你做哥……你们家也就你一个正常人，我哪一句说错了？”
　　“别说是你家不如人五元家，我家也不如啊！我妈……她在我家的地位，等同于隐形创可贴啊，我爸就是个透明封箱胶，全家都靠他，但他是透明的、基本等同于不存在！”
　　“咱在灵虚观的时候，遇上了五元一家……她家里是怎么相处的你不知道？你敢不敢相信，五元她阿婆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外婆、王璎也不是她亲妹妹，可人家就是一家人啊！就更别提她那一家子好成了什么样儿！而且人家家里还有的是钱！”
　　“你家我家除去几个长辈身上的光环这外，那是样样儿都不如她家！你还在痴心妄想着人家要进你家门？五元的爹妈不知道有多宠她、她还稀罕上赶着来你家……拿她的热脸来贴你们的冷板凳？郗麦伦，你真是……想太多了！”
　　沈颢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郗麦伦不由得心烦气臊，“好好好，你们是真爱你们有理，我懒得跟你们说……”
　　他挂掉了电话。
　　沈颢一呆。
　　“喂？喂喂……卧槽居然挂我电话？这还是兄弟吗？”
　　武媛叹气，“算了，当是我自作多情吧！咱们走吧……”
　　沈颢的脾气上来了，“不走！今天这事儿说给他们听、没一个人听是吧……我打电话给郗家大叔叔去！”
　　说着，他就气冲冲地拿着武媛的手机，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又顿住了。
　　“五元，我跟你交个底儿……这事儿要是闹到郗家大叔叔那儿去，那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妈……不、戚杏珍两面三刀地想隐瞒真相，我看她图的就是钱！”
　　“郗家大叔叔的那脾气……那可是嫉恶如仇啊！他要是知道了晴向公司在搞什么鬼、还想算计他的话……那对晴向公司来说，估计就是灭顶之灾了！”
　　“万一事发，晴向又查出来是确实有问题的……别说戚杏珍一分钱拿不到，她甚至有可能因为是经营者而被抓起牢、被判刑。五元，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武媛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晴向公司是无辜的，也经得起调查……那怕什么呢？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我们华欣以后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晴向合作。”
　　“可你没听说徐亮一家的遭遇吗？徐亮到底是个案、还是典型代表？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跟他一样？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我们这是纵容晴向公司、让他们继续去害更多的人？”
　　“我不怕戚杏珍上我这儿来闹！而且……就算晴向倒闭了，我也会赡养她的！如果她会被追责、我当然也会花钱请最好的律师来保她！虽然说……我没有得到过她一丁点的照顾，可她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我只是……讨厌她的性子罢了。”
　　武媛说道。
　　沈颢赞赏地看着她，点点头。
　　他按下了通话键。
　　过了一会儿……
　　电话通了。
　　一个浑厚低沉地男人声音响了起来，“喂？那位？”
　　“郗大叔叔，我是沈颢啊……你还记得我吗？我爸是沈天致！”沈颢大声说道。
　　男人笑了起来，“记得记得，你不就是小胖子！”
　　沈颢看了武媛一眼，面一红，大声说道，“郗大叔叔，我现在已经不胖了！啊、对了，有件事儿要让你知道一下，是这样儿的……”


第148章 
　　吃过晚饭, 武媛买了单，和沈颢一块儿离开了餐厅。
　　盛夏的傍晚，白日的喧嚣火辣已悄然散去，街头树影婆娑、伴有凉风习习。
　　而此处位于深圳的闹市区，有大楼林立，且灯火通明, 往来行人皆是步履匆忙的青年才俊、或者衣着摩登的妙龄女郎。偶尔也有脖子上挂着小箱、行动鬼祟的小贩过来叫住他们，压低了声音问道, “嗨帅哥美女，有新到的毛片、饭岛爱要吗？”
　　——饭岛爱的？
　　沈颢有点儿兴趣……
　　可看着武媛凶巴巴的样子，他又不敢回应。
　　小贩去纠缠别人了。
　　走了几步, 武媛突然停了下来。
　　沈颢看向了她。
　　武媛正盯着路边的一张电影海报。
　　——侏罗纪公园啊？
　　她有点儿想看。
　　“哎五元, 这电影很好看的！我请你？”沈颢死命地压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肝儿，假装自然而然地说道。
　　武媛撇嘴，“不去, 不想看！”
　　——就是去、那也不能跟他去看啊！
　　沈颢讪讪的, 觉得好生无趣。
　　两人慢慢地走回到了酒店。
　　武媛在楼下的水果店里买了两斤提子, 让老板用两个塑料袋分别装着, 自己提了一个，交给沈颢一个。
　　“夜里别出门了, 当心外头不安全。”武媛交代道。
　　沈颢一呆。
　　——还从没有过女生跟他说过这样儿的话。
　　他愣愣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塑料袋……
　　武媛转身走进了酒店。
　　过了好一会儿, 沈颢才追了进来。
　　两人默默地进了电梯、上了楼，然后各回各的房间。
　　武媛一进门，就把那袋提子给洗干净了。然后, 她重新用塑料袋装好了，拎着出了门，直奔电影院。
　　也是她运气好，正好赶上一场，就赶紧买了票、进场按座位坐好了。
　　不大的放映厅里坐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屏幕上已经在播放映前广告。
　　武媛坐好，打开塑料袋就开始吃起了提子。
　　没过一会儿，放映厅里的大灯熄了。
　　武媛瞪大眼睛盯着屏幕……
　　话说，沈颢回到了房间以后，左思右想的，最后还是跑出来看电影了。
　　——虽然这次没把五元约出来……但侏罗纪公园很好看啊，而且他都追了第一部 了，现在出了第二部，没理由不看。 
　　不过，好可惜啊……没能约上五元。
　　下次继续努力！
　　当他找到电影院、买好电影票的时候，放映场都已经熄了大灯了。
　　工作人员用小电筒指引他找到了他的座位。
　　沈颢摸黑坐了下来。
　　可他刚坐下来，就闻到了十分熟悉、且十分清香的……提子味儿？
　　沈颢一怔。
　　——刚武媛买了送他的提子，不就是这味儿？
　　他回到房间以后，一颗不落地把那一袋子提子全吃光了才出来的……
　　沈颢左右看看，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坐在他前排的女孩儿身上。
　　只看了女孩儿的后脑勺一眼……
　　沈颢便瞪大了眼睛！
　　——五元！！！
　　这家伙！
　　她居然偷偷摸摸的一个人跑来看电影！！！
　　沈颢先是满心欢喜、继而又被气笑。
　　他急忙起身出了放映场，飞奔着跑到影院前台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这时，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
　　服务员依旧用小手电筒把他送到了座位上。
　　但这一次，沈颢坐到了前一排。
　　——武媛坐着的这一排。
　　嗯，在这一排……只坐着她一个人。
　　沈颢大大喇喇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武媛恍若不觉。
　　她瞪着一双杏眼，一边拈着酸甜可口、香气诱人的提子吃、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沈颢盯着她看了半天，忍不住小小声开口问道，“前面讲啥了？”
　　“没讲啥呢这才刚开始……”
　　刚说完这句，武媛就愣住了！
　　她震惊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
　　她看到了沈颢清俊的脸，还看到了他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让你夜里别出门吗？外头不安全！”
　　“那是……”
　　沈颢冷哼着说道，“这深更半夜的，要万一遇到个美女可怎么办……你是说吧？”
　　武媛白了他一眼，把头扭了回来，继续看电影。
　　可是，她却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沈颢也笑了。
　　电影剧情展开——
　　武媛很快就被剧情所吸引……
　　沈颢不满意了。
　　为啥她一直盯着屏幕涅？
　　他观察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试探着伸过手、去抓她手里的那个装着提子的塑料袋。
　　武媛飞快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便主动将那个塑料袋递给了他。
　　沈颢大喜！
　　当然他一定猜想到不到……
　　此刻武媛心想的是：别打扰我看电影啊，你想吃提子你就整袋拿走啊……别吵我！
　　沈颢捧着那个装着提子的塑料袋、激动万分！
　　想了想，他又把刚买回来的爆米花和汽水儿递给了武媛……
　　这一回武媛看也没看他就直接接了过来……
　　沈颢OS：天！我真的和女神一起看电影！啊啊啊我吃她买的提子、她吃我买的爆米花……幸福感瞬间爆棚好嘛！
　　武媛OS：能不能别再烦我？这都没法子好好看电影了，再吵就自觉坐到后面去啊！
　　当然，电影的情节还是很精彩的。
　　所以接下来，沈颢也没再作妖。
　　两人津津有味地看完了电影……
　　等到电影播映完、两人结伴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已是午夜。
　　但好在他们住的那家酒店也在这商圈之内，虽然夜深，但街道上还有是穿着警服巡逻的保安……
　　这里的治安应该不会差。
　　武媛与沈颢一直并排走着……
　　沈颢左右望了望。
　　——哪儿来的食物香气？怎么这么香！
　　呃，他有点儿饿了。
　　要不要去吃个宵夜什么的？
　　沈颢看向了武媛。
　　可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没理他、甚至连看也不看他！
　　沈颢倒是有千言万语。
　　只是……
　　看着她默不作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又开不了口。
　　武媛走得很快。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酒店门口，一块儿进入了大堂、又一块儿搭乘了电梯，上了楼层。
　　走到房间门口，武媛直接掏出自己的房卡开了房门，正准备进去，突然又止步，转头对沈颢说道，“已经很晚了，晚上就别出门了，当心安全……晚安。”
　　沈颢盯着她……
　　武媛也没等他回答，径自进了房间、还反手关上了门。
　　沈颢看着那扇被她合上的门：我信你个鬼！呆会儿你一准出门找吃的！
　　他掏出房卡开了门……
　　但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把打开的门给重新关上了。
　　接下来，他直接离开了房间，搭乘电梯下了楼，并且走出了酒店，过了马路去了对面的人行道靠里边儿的位置站着。
　　果然——
　　没过一会儿，加了件小外套的武媛就从酒店出来了。
　　她站在酒店门口看了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沈颢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
　　他跟着她转了两条街，当空气中的食物香气越来越浓重、也渐渐听到喧哗人声的时候……他跟着她又转了个等着，终于看到了一条……露天美食街？
　　此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整条街道的临街铺面全是大排档，而且每家大排档前都撑起了雨阳棚，还排开了一溜儿的桌椅。
　　几乎每家排档门口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沈颢眼看着武媛走进了一家排档，坐下、还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他就站在路边儿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排档老板端了一锅什么过去……
　　嗯、上菜了！！！
　　——是时候啦！
　　沈颢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果不其然，当武媛看到他的时候……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不敢置信！！！
　　“老板！加副碗筷、两碗米饭！还要再来一瓶啤酒和一瓶果粒橙！”说完，沈颢就大大喇喇地坐在了武媛的对面。
　　武媛的嘴里还咬着一块鸡肉……
　　沈颢拍桌，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说五元——你就不能……看在我这么三从四德的份上，恪守一下妇道吗？啊？我问你！你有必要老是扔下我，一个人去吃好的玩好的吗？”
　　“你——”
　　武媛惊诧地张大了嘴……
　　含在她嘴里的那块肥美鸡肉就“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这下子，武媛白晳的面上布满了红晕。
　　她低下头忍了好一会儿的笑，然后抬起头正色说道，“不是跟你说了……”
　　“晚上别出门、要注意安全……对吧？”沈颢没好声气地说道。
　　武媛憋住了笑。
　　这时，排档老板过来送碗筷、米饭和饮料。
　　武媛这才正色说道，“那会儿……还在灵虚观的时候，你和你朋友都嫌我饭量大啊，我这不是……不想惹人笑话嘛？”
　　沈颢一愣，“你都听到了？”
　　武媛点点头。
　　沈颢急道，“我可没有……其实我饭量比你还大一点儿！那啥，晚上那顿龙虾好吃是好吃，可我没吃够，就怕敞开了肚皮大吃你会看不起我……”
　　武媛又锅里挟了块鸡肉吃了，问道，“为啥？”
　　“我怕你嫌我吃太多、难养啊！”沈颢盯着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武媛没吭声，只是专注地吃着鸡块。
　　沈颢打量了一下这四周……
　　在这条美食街上，几乎家家排档都竖着“招牌鸡煲”的灯光广告箱。
　　再看看桌上——摆放在武媛面前的，是个架在小炭炉上的砂锅煲，砂锅里是焖得喷香的鸡块、还佐着香菇、萝卜、香菜等等配菜！
　　可不就是一煲香喷喷、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鸡煲！
　　沈颢深深地嗅了嗅……
　　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拿了筷子就要挟菜——
　　“老板！”武媛扬声叫道，“……再来一份小的鸡煲！要加炸支竹和白萝卜！”
　　正在厨下忙碌的老板吆喝了一声，“好咧！”
　　沈颢挟起了一块带骨的鸡肉，塞进嘴里……
　　他陡然眼冒精光，冲着老板嚷道，“老板！要大份儿的！大份儿的！！！”
　　老板又吆喝了一声，“好咧！小份鸡煲改大份儿！加炸支竹和白萝卜……”
　　沈颢飞快地吃完了一块鸡肉，又挟了一块儿……
　　武媛不甘示弱地也挟了一块儿……
　　沈颢说道，“五元你老实交代！这么好吃的鸡煲你是怎么发现的！”
　　武媛微微一笑，“我要帮阿婆打理她的钱，所以每年寒暑假都会来一次深圳……真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好啊……”
　　“那你以后会留在这儿吗？”沈颢问道。
　　武媛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其实我们家也没说一定要在哪儿，但基本都是为了迁就我们姐妹上学吧……”
　　“我们在县城上学的时候，家就安在县城。现在我们在省城上学，家就安在省城……”
　　“等九月我们去了北京……估计等妈妈养好了身体以后，爸爸和阿婆也会把妈妈给挪到北京去的，所以我们家可能会搬到北京！”武媛说道。
　　沈颢一脸的艳羡，“你家真好……”
　　武媛笑了笑，“阿婆总说我们家是拼凑起来的……在没抱团取暖的时候啊，人人都吃尽了苦头，所以后来找到了组织以后，虽然也穷、但我们更心疼家里的其他人……”
　　沈颢道，“我知道，以前小时候我上你家去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家特别的不一般。”
　　“那是！那会儿我们家啊……还真是，特别不一般的穷！”武媛也想起了小时候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颢不同意，“那会儿大家的条件都差不多好吧！我爸那时候好像管扶贫工作的，我跟着他跑了不少地方，你家那样儿的，根本就是富户！可以被劫富济贫的那种！”
　　武媛瞪了他一眼。
　　沈颢又笑，“我说你家特别不一样，嗯，怎么说呢，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精气神儿！一看就是家里人特别团结、特别倔犟的那种，好像在说‘我们穷、但我们不认穷’的意思……”
　　那倒是的。
　　沈颢趁她这会儿肯聊天，连忙把自己的情况也翻出来说一说——
　　“我家就没有你家这么好了……我爸在曲南一个家、我妈在青藏一个家，我姥姥姥爷在北京一个家、我爷爷奶奶现在在东海疗养身体……我呢、考试前呆在省城……嗨，这一家子七零八落的！”
　　武媛想了想，“你姥姥姥爷在北京？是不是……就是住在江婆婆隔壁的华奶奶和魏爷爷？”
　　沈颢惊喜道，“你见着他们啦？”
　　“见着了！一见面就问我是不是家里开商场的……”说着，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颢讪讪的，赶紧转移话题——
　　“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老红｜军，他们的年纪都很大了，是当年抗过日的人。那会儿打仗呢，听说奶奶和姥姥都是生一个孩子就死一个孩子的……”
　　“用我奶奶的话说，那会儿最不乐意的就是知道自己又怀上了。因为怀得上孩子、却不一定有能力保得住啊……”
　　“她们都是解放以后，才分别怀上我爸和我妈的。嗯，我奶奶怀我爸的时候都已经快三十五六了，我姥姥比她年轻一点儿，但也差不多！”
　　“我爸妈小时候是青梅竹马，我妈长大以后就参了军，我爸呢就随便找了份工作。因为我妈当兵吧，他俩几乎就没有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就是我妈一年能休上半个月的假，他俩才能见上一见，所以他俩从来不管我……”
　　“我妈她当的是高原兵，怀着我的时候她还出任务呢，结果遇到了意外，她战友抬着她在雪地里跑了两天两夜没敢歇上一分钟，拼了命才把她送到了医院，我才能活下来……但是呢，我妈的身体也受了损，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我从娘胎里一出来、就一直呆在医院里。听我奶奶说，我都一岁多了、体重还才十几斤……她和我姥姥拼了老命才把我一点一点的养大……所以全家人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只要我能健健康康的活着，这就够了。”
　　说到这儿，沈颢话风一转，说道，“至于我想干什么、以后想娶什么样儿的媳妇儿，都由我自己说了算……”
　　他倒是有心点明……
　　可惜，武媛如充耳不闻一般，只顾着吃自己的。
　　沈颢不死心，又试探着说道，“我家的老人常说，家里的人口越来越艰难了，所以希望我未来的媳妇儿胃口好一点儿，身体结实一点儿，就像……”
　　——就像你这样儿的。
　　但是，沈颢没敢把最后这几个字给说出口。
　　因为这一次，武媛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可她却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沈颢委委屈屈的，实在没胆儿说，只好讪讪地吃起了鲜美的鸡肉。
　　吃着吃着，他又高兴了。
　　——来深圳这一趟可真不亏啊！这鸡煲……真好吃！
　　最终，两人居然吃完了一份小号的鸡煲、外加一份大号的鸡煲！！！
　　吃得饱，很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
　　沈颢抚着自己溜圆的肚子，瘫在塑料靠椅上既幸福又可怜巴巴地说道：“五元我吃撑了……还有啥活动可以让消遣消遣的么，吃太撑走不动了都！”
　　武媛老实说道，“我回屋打套拳就睡……这都半夜一点了。”
　　“你练过的吧？练的是啥？泰拳还跆拳道？”沈颢好奇地问道。
　　“我和阿姿的师傅是全国散打冠军，我爸爸的意思是……不让我们学那些虚的，要学真正能揍人的。”武媛说道。
　　沈颢哼哼唧唧地卖惨，“五元，你会功夫诶！那……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不会保护我？”
　　“不会！”
　　她没好声气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干嘛要我保护？快走啦，我赶时间回去睡觉！”
　　“什么大男人啊，人家明明就是个居家小男人！”沈颢小小声嘀咕道。
　　武媛忍俊不禁。
　　两人结伴回了酒店。
　　只是，当他们回到酒店、站在各自房间门口的时候，沈颢突然站定、看向了武媛。
　　武媛用房卡开了门，正准备进屋……
　　见他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奇道，“什么？”
　　“夜里别出门，就怕不安全。”沈颢认真说道。
　　武媛默然。
　　“哼。”
　　她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进屋、锁门。
　　沈颢忍住了笑。
　　他也用房卡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进了屋，然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五元还真有意思！
　　沈颢抱着枕头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笑出了声音。
　　然后越笑越大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他现在是五元的私人助理！所以回去的机票是他给订的嘿嘿嘿嘿嘿……
　　他订到了明天晚上！
　　所以明天的白天，他可以和五元呆在深圳再玩一天哈哈哈哈哈！
　　去哪玩呢？玩什么呢？要是她不肯怎么办？怎么才能拿下她……
　　沈颢简直兴奋到失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幻想悠闲 30瓶、YOYO 4瓶、Jane 3瓶、萌萌的我 1瓶、捣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9章 
　　一大早, 武媛就起来了。
　　按说今天要回省城……
　　昨晚上搞到太晚，她都忘记问沈颢、机票是几点的了。
　　可到了今天早上，沈颢也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她……
　　最后武媛没能忍住，用酒店房间里的电话打到他房间去……
　　——没人接？
　　搞什么啊！现在都快八点钟了！
　　武媛嘀咕了一声，拿着房卡出了门。
　　去酒店餐厅刷了房卡、然后开始享用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
　　可是，武媛环顾着餐厅, 却依旧没有看到沈颢的身影？
　　她皱起了眉头。
　　先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按下他的电话号码——
　　——还是不接？
　　他到底在搞什么！
　　武媛有些生气。
　　可再生气, 也不能跟自己的胃口过不去……
　　于是武媛去拿吃的了。
　　武媛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拿了些吃的回到座位上，刚吃了两口……
　　沈颢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这一大早的, 上哪儿去了？”武媛没好声气地问道。
　　沈颢, “那啥……我跑步去了！”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武媛便道，“以后要记着, 华欣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不过……我们一般要求提前半小时到岗。”
　　沈颢, “可今天星期六啊！”
　　武媛一怔, “今天是星期六？”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真是！”
　　沈颢咧着嘴儿笑。
　　“那咱们机票定的是几点钟？”武媛又问。
　　沈颢, “吃完早饭咱就走！”
　　于是两人匆匆吃完早饭, 回房间拿了行李就去前台退了房。
　　到了酒店门口……
　　正好有辆出租车已经在等着了？
　　沈颢快步走过去，替武媛拉开了车门。
　　武媛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上了车。
　　出租车驶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 车子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机场不在关外吗？从市区到机场至少也要开一小时！怎么这么快就停了……到了吗？
　　武媛看向了车窗外……
　　可沈颢却已经下了车，甚至已经在付车钱了？
　　沈颢替她拉开了车门，“五元，咱们到了。”
　　武媛下了车。
　　——这里是个停车场？
　　“五元！这边儿……往这儿走！”
　　沈颢本来想去拉她的手的，可他的手刚触碰到她的手……
　　武媛收回了自己的手，还怒视着他！
　　他只好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朝着前头指了指，“往那儿走，走上三十米就行了。”
　　“这是哪儿？”武媛沉着脸问道。
　　沈颢低着头，讪讪地说道，“这是……华侨城的欢乐谷，我今天过生日……机票定的是今天傍晚七点多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深圳了……五元，你就让我在这儿过个生日吧……”
　　武媛眯着眼睛盯着他……
　　沈颢“委屈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武媛深呼吸——
　　看着他委屈巴拉的样子，她简直觉得……要是她不答应的话，一准儿就是个后妈了！再加上今天是星期六……
　　“走吧！”她垮着脸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直接开掉你、咱们各走各的！”
　　说着，她朝着刚才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沈颢瞬间笑咧了嘴！
　　他跟在她身后，像被老师奖励了一块橡皮的小学生那样，一扭一扭跨着步子的虚跑，还唱了起来——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五元说早早早、我们一起去逛欢乐谷……”
　　武媛回头瞪了他一眼。
　　沈颢动作一滞、瞬间就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似的，耷拉着头、蔫巴巴的了。
　　两人来到了园区的售票处。
　　这会儿园区刚开门没多久，买票的人也不是很多，武媛就排了过去，很快就轮到了她。
　　她掏出了钱包准备买票——
　　沈颢急了，“哎不成！是我请你啊！”
　　“不是你生日吗？”武媛奇怪地问道。
　　沈颢奇道，“是啊……可难道不是谁过生日谁请？”
　　武媛愣住了。
　　——家里小一辈儿的孩子们都服气她，她也当惯了姐姐，家里无论谁过生日，她都习惯性的操办……再加上手里不缺钱，她也没在乎过。所以还真没注意过好像确实应该谁过生日谁请什么的。
　　可想了想……
　　她也没心情跟沈颢发展感情，所以不能跟他有太多的金钱上的纠纷。
　　于是……
　　“门票我请吧！既然是晚上的机票，那肯定还有午饭晚饭了……你请个差不多价格的就成。”武媛交代道。
　　沈颢是有点不爽的。
　　就算他没谈过女朋友，那也知道男孩追求女孩，特别是带女孩出来玩……那当然应该由男孩付账买单的了。
　　但他追的，是一般的女孩儿吗？？？
　　她明显不是啊！！！
　　而且最伤人心的，是她还把钱给算得门儿清！！！
　　这是不愿意欠他的意思啊！
　　可转念一想……
　　再怎么失败、他今天也把她给骗来了啊！而且她也算是给面子，没有当场翻脸走人。
　　算了算了，反正今天到了欢乐谷这儿、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儿啦……可以可以！
　　“好咧！”沈颢笑成了一朵花儿。
　　武媛买了两张门票。
　　然后两人进入了园区。
　　一进园区，沈颢是对什么都好奇！
　　看到了穿着人偶衣的卡通人物、或是派汽球的、甚至一小块开满了漂亮小花的花圃……他也兴高采烈的要过去看一看。
　　可等他流连了好一会儿以后……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武媛居然已经走远了？？？
　　沈颢这才又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
　　“嗨五元！你跑那么快干嘛啊？”沈颢问道。
　　武媛头也不回地说道，“先去过山车那儿……现在时间还早，过去了马上就能玩儿，要是晚了，光是排队就得花上一两小时。”
　　“过山车！！！”沈颢惊呼道。
　　武媛斜睨着他，“没玩过？”
　　他老实摇头，“……没玩过，主要是没伴儿。我家里人东一个西一个的，我也居无定所……去省城上初中和高中，还是因为我爸当时在那儿工作。可他把我的学籍调过去以后……没多久他就被调走了。本来我姥姥姥爷的意思呢，是让我回北京去的，但我妈说省城的教学质量其实比北京还好，所以我就一个人呆着了……”
　　“咱们省城那地方啊……你也知道，风景旅游区倒是不少，但像欢乐谷这样儿的……这么大的游乐场还是少！所以啊，没玩过！”沈颢答道。
　　武媛问道，“那寒暑假也没跟朋友出去玩吗？”
　　“寒暑假？那我不得陪一陪家里的老人吗？她们对我挺好的……再说了，我爸妈工作忙、也顾不上老的，我得替他们尽孝。”沈颢答道。
　　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常来欢乐谷？”
　　武媛“嗯”了一声，说道：“小时候太穷了，好玩的没玩儿、好吃的没吃过……所以现在一有机会就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前几年我不年年都过来替阿婆打理一下她的钱和账户吗？有时间就过来玩一玩……”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不过，你真的挺会选的……华侨城这么多个游乐园，我感觉最好玩的就是欢乐谷！”
　　沈颢一听，连忙问道，“那其他的游乐园是啥样儿的？”
　　——管她说什么呢，只要她喜欢说、跟他多说话……说得越多越容易找到共同语言！
　　武媛想了想，果然说道，“锦绣中华和世界大观主要是看园景、其实也挺好，但我觉得如果有机会能去参观真正的世界各地和全国各地……可能会更好。香蜜湖有个水上乐园，我看还成，不过呢，一个人进去不好玩儿，可能适合人多……”
　　沈颢两眼放光，“香蜜湖有个水上乐园！”
　　——早知道他就定香蜜湖了！不知道穿上泳衣的五元是什么样子的呢？
　　正这么想着……
　　他突然看到五元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沈颢被吓了一跳！
　　他老实了，不敢再浮想联翩。
　　说话之间，两人急急走到了过山车那儿……
　　果然就像武媛所说的那样，在过山车那儿排队的人还不算多。两人直接上前排着队进入等候厅，然后按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把随身的包包放好，上了过山车。
　　工作人员过来，向大家示意要怎么绑安全带，又一个一个的过来检查游客们的安全带是不是绑好了……
　　直到这时，沈颢才后知后觉地问武媛，“……这个，不是会三百六十五度旋转？”
　　武媛点头，“你可以坐吗？”
　　“为什么不可以？”
　　“你小时候不是身体不好吗？”
　　沈颢咬牙切齿，“你会有机会知道我的身体好不好的！”
　　武媛放了心。
　　沈颢眼珠子一转，委委屈屈地说道，“五元……我、我有点害怕，等下要是我害怕了……我可不可以握住你的手？”
　　武媛还没来得及答腔呢……
　　“钉铃铃——”
　　“各位游客请注意，过山车即将启动、请尽情享受这刺激的一刻吧……”
　　随着铃声和广播的响起，过山车开始徐徐启动……
　　“啊啊啊啊啊！！！”
　　沈颢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好可怕啊……”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都盯住了他……
　　沈颢趁机抓住了武媛的手，还怪叫道，“五元！五元我好怕……我好怕啊！！！救命啊……”
　　——嗯？五元的小手又细又嫩！！！
　　啊啊啊好开心啊他牵到五元的手了！！！
　　沈颢实在没办法表达此刻他心中的快活，只好呜哩哇啦的胡乱大喊……
　　武媛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倒是想挣脱来着，可是……
　　过山车已经驶出了站台。
　　欢乐谷里的过山车是吊轨式的。
　　也就是说，游客坐在座位上，只有座椅后方有个吊杆连接着头顶上方的轨道，人被完全固定在座椅相，脚下根本就是空的……
　　这么一来，就会给游客造成“无力可依”的感觉。
　　这会儿过山车慢吞吞地行驶到了轨道上……
　　沈颢一呆，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空的，刚才那假惺惺的大叫、现在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惨叫，“五元！五元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
　　他一语未了，过山车就开始加速、冲刺！！！
　　整车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等到过山车回到站台的时候，沈颢已经不会喊了。
　　只是，他脚软的厉害。
　　武媛好笑的扶着他离开了站台，去取了包包，又慢慢地走出了等候厅。
　　过山车的出口，是个专门卖纪念品的商店。商店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朝着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游客们说道，“先生、小姐……有刚才为您拍下的照片请问需要冲洗吗？”
　　武媛本来准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沈颢却站住了，“有、有照片？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他还没跟五元合过影呢！
　　店员一听，立刻操作了一下电脑，“您看看……您需要哪几张？”
　　沈颢，“停停停！就这几张……快，回放一下给我看看！”
　　店员放慢了动作，开始一张一张地放给他看……
　　武媛盯着电脑屏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沈颢则满面通红。
　　原来……
　　园区应该是在过山车的座椅靠背上安装了相机，可以自动拍摄下了乘客在坐过山车的样子……
　　于是，沈颢就看到了……所有的照片里，全是武媛笑着看他、而却他瞪圆了眼睛满面惊恐的样子！
　　“先生，这些照片需要吗？”店员殷切地问道，“这些可都是很难得的回忆呢！只要您打印十张照片、我们可以免费赠送两份小礼物的……”
　　沈颢咬牙切齿，“全给打印出来！”
　　——虽然每一帧照片他的表情都……不忍直视，但在每一张照片上，他都牵着五元的手啊啊啊啊啊啊！
　　店员喜不自禁，“好的好的！请您这边付一下款，我马上给您安排打印！啊，我再送您一个相册吧！”
　　半小时以后——
　　沈颢抱着相册、喜滋滋地从纪念品商店出来了。
　　他笑得像个傻子。
　　可爱的傻子。
　　武媛忍俊不禁。


第150章 
　　武媛和沈颢在深圳欢乐谷玩了一整天。
　　因为沈颢订的是晚上七点多的机票, 所以下午四点，两人离开了欢乐谷，直接坐上出租车去了机场。
　　他们抵达了机场。
　　在办登机手续的时候，武媛顺便瞄了一眼沈颢的身份证。
　　——嗯？他的出生日也是七七年十一月十日？
　　还真是巧！
　　怎么会这么巧？
　　他居然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所以……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
　　沈颢当然也注意到……武媛正在看他的身份证呢！
　　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嘿嘿嘿嘿那啥……我提前过生日！这不是……看到欢乐谷太开心了嘛，呵呵第一次玩过山车, 真带劲儿！”
　　武媛把头扭到了一边儿去。
　　——要说这沈颢还真是……
　　他第一次坐过山车的时候，那是真被吓了个半死！然后呢, 他一下来就要求再坐一次……正好武媛也觉得有点儿不够尽兴，就和他一块儿又玩了一次。结果他还要求玩第三次、第四次！！！
　　最后武媛不想玩儿了，他还自个儿又玩了一次！
　　他一共玩了五次……
　　武媛问他还要不要玩第六次的时候, 他摇头说道, “不玩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了，所以走吧！”
　　“你是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才这么一次又一次的玩？”武媛十分诧异。
　　沈颢点头, “那当然啦！我心里必须保持无所畏惧……才能征服高山与海洋, 才能征服……”说到这儿,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武媛一眼。
　　武媛没理他。
　　只是……
　　她看到他伸长了脖子、似乎想偷瞄她的身份证？
　　武媛捂住了自己的身份证, 不让他看。
　　“小气吧啦的！”沈颢悻悻地说道。
　　——不就是想看看她的生日是哪一天！
　　哼！不让看就不让看……
　　他去问王珩还不是一样！
　　两人办理完登机手续，又将就着在机场餐厅吃了饭, 等了一会儿就开始登机了。
　　从深圳回到省城, 满打满算也得坐上两小时飞机。
　　玩了一整天，沈颢和武媛也累了，坐在飞机上, 武媛找空姐要了小薄毯，准备眯一眯。
　　沈颢眼珠子一转，有样学样儿的也找空姐要了张小毯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到坐在身边的武媛包着小薄毯、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沈颢挤巴挤巴地凑了过去——
　　武媛突然睁开眼睛，怒视着他！
　　两人的眼睛一对视……
　　相距不过十公分！！！
　　沈颢从她眼里望见了一泓幽潭，平静无波又深不见底，还泛着璀璨夺目的盈盈波光。
　　在她那双晶莹清透的眼珠中央，两只深邃的瞳孔就像散发出奇异魔力的漩涡似的，直直地将他的魂儿往里吸……
　　沈颢呆住了。
　　武媛“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半晌，沈颢才回过神来……
　　他的头斜靠在座椅靠背上，一直怔怔地看着她……
　　她突然动了一动？
　　沈颢一喜！
　　——她要转过来了吗？她的眼睛好漂亮！
　　想看……
　　可她却只是整理了一下小薄毯，然后继续倚在靠椅上休息，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沈颢等了好久也没能等到她回头……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强烈的震动使沈颢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眼一看……
　　武媛正坐在他身边，低着着在包包里找什么东西？
　　沈颢连忙坐直了，奈何眼皮子干涩得紧……
　　他就揉了揉眼睛。
　　她适时地递了张纸巾过来……
　　沈颢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的纸巾，满脸的莫名其妙。
　　“咱们快到了……不过，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她好心地提醒他。
　　沈颢大窘。
　　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巾，顺手擦了擦……
　　卧槽，还真的整个下巴都是口水！！！
　　天！他的一世英名啊！！！
　　不过，他刚才梦到了啥，为什么会流口水？？？
　　呆了一呆，沈颢看向了武媛……
　　他盯住了她那形状饱满又丰润好看的嘴唇，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呃，好想……
　　机舱里响起了广播，空姐用甜美的嗓音提示乘客，航班已经抵达省城机场，请大家稍安勿躁，等待指示才能出舱什么的……
　　在飞机上饱睡了两小时，沈颢的精神好了些。
　　两人排着队儿下了飞机……
　　武媛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通，“嗯，我们到了……马上就出来，你把车子开到出口处，我们马上到……好。”
　　“有人来接我们吗？”沈颢两眼放光。
　　武媛就“嗯”了一声，也没多说话。
　　沈颢开始发愁了。
　　——谁会来接机呢？会不会是她爸爸？上回在省实验中学的时候见了她爸爸一眼……只可惜那次太匆忙了也没机会正式引见。
　　要是这会儿她爸爸来接机……
　　艾玛心里还有点儿小紧张呢！
　　他现在的形像还OK吗？发型乱不乱？哎……早知道就该换身衣裳的！
　　武媛已经朝着停车场走去。
　　沈颢只好匆匆地跟上。
　　还隔得老远呢，他看到武媛朝着前方招了招手……
　　沈颢的一颗心儿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丑女婿要见岳父老爹啦！
　　他深呼吸，准备好一副谄媚的笑容……
　　一辆汽车驶到了他们面前。
　　从沈颢的角度来看……
　　他看不到开车的人是谁
　　武媛拉开了车子的后排座门，然后又回头示意沈颢坐到副驾座……
　　她率先上了车。
　　沈颢再次深呼吸——
　　他鼓起勇气、并且摁压住怦怦狂跳的小心肝儿，拉开了副驾座的门，上了车。
　　关上车门，沈颢挂着一脸的谄媚，扭头朝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说道——
　　“叔……嘉扬大哥？”
　　沈颢愕然。
　　霍嘉扬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深圳好玩儿吗？”
　　沈颢张大了嘴。
　　他都傻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坐在后排的武媛笑道，“还成！去了欢乐谷……”
　　“没去小梅沙啊？那儿水干净、沙子也漂亮。”霍嘉扬说道。
　　武媛，“小梅沙……还真没去过哦，下次去看看。”
　　说到这儿，武媛又道，“霍嘉扬，这次沈颢去深圳考察去了，他准备在那儿买房……”
　　沈颢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听到她又说道——
　　“……那你呢？你要不要也在深圳买套房子？”
　　沈颢愣住了。
　　他不知道武媛到底是什么用意。
　　霍嘉扬倒是看了沈颢一眼，说道，“深圳的房子是大白菜吗？”
　　武媛说道，“你问问沈颢是怎么买的吧！我感觉他挺有办法的。对于我来说呢……我肯定是希望你能凭自己的能力在深圳买房。这样的话你就缺钱了、我也就达到了跟你签长期合同的目的啊……”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要不是沈颢在深圳全程陪着她……
　　他也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沈颢心里酸溜溜的。
　　——她都没劝他买房？那为什么要劝霍嘉扬买房？？？
　　她怎么就那么关心霍嘉扬？？？
　　“我手头没钱，”霍嘉扬老老实实地说道，“最多也就能挤出二十万……”
　　沈颢瞪大了眼睛——
　　卧槽！没钱还能挤出二十万！！！
　　他气得磨起了后槽牙……
　　以至于霍嘉扬和武媛聊了几句天，他也没认真听。
　　直到——
　　“……沈颢？喂，沈颢！”
　　武媛一连呼唤了他好几声……
　　沈颢终于回过神来，“什么？”
　　武媛无奈地说道，“……呆会儿霍嘉扬会先送我回去，然后你跟着他一块儿啊！他住公司里的双人宿舍，你呢，在实习的这一个半月里就跟他一块儿住，记着啊，星期一你可就要开工上班儿去了！到时候别迟到！”
　　沈颢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哦。”
　　霍嘉扬把武媛送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武媛下车走了以后……
　　霍嘉扬启动车子，朝着华欣员工宿舍驶去。
　　“……沈颢，深圳的房子真是大白菜嘛？”霍嘉扬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沈颢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霍嘉扬下定了决心，“好！那你也带带我呗！与其把钱留在我妈那儿被霍霍掉……还不如买套房子先把钱留住！”
　　沈颢又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霍嘉扬把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走吧……从今天起咱俩就是室友了。”说着，霍嘉扬下了车。
　　沈颢也跟着下了车。
　　——这里也是个小区嘛！
　　“阿媛她们在小区里租了好几套房子，当成员工福利、专门提供给像我这样儿的外地员工……房子还挺不错的，走，我带你上去！”
　　沈颢跟着霍嘉扬搭乘电梯上了楼。
　　霍嘉扬一个人住在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里……
　　诚如他所言，这房子布置得还挺好，一点儿不比霍嘉扬在深圳租的房子差。
　　“今天太晚了，你赶紧的……洗个澡就睡吧，明天我领你上公司加班儿去。”霍嘉扬又说道。
　　沈颢的心情就更不好了，“我这还没正式上岗呢……怎么就加班儿？”
　　霍嘉扬劝道，“你啊，还是早点儿去熟悉一下环境比较好……这么说吧，阿媛有多厉害，是你不敢想像的。就是她那几个弟弟妹妹……平时看起来吧，觉得他们就是几乎个咋咋呼呼还有点儿中二病的小孩儿，可她们一旦工作起来啊……”
　　“哎，不瞒你说，在我刚进华欣的那一个星期啊……简直就被他们给秒成渣渣！真是让人分分钟怀疑人生……最后自我调整了好久才适应了的。我这不是……也不希望你走太多的弯路嘛！”霍嘉扬解释道。
　　沈颢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至少霍嘉扬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
　　那……
　　他倒要好好见识见识，工作中的武媛到底是个啥样儿的！


第151章 
　　武媛回到家,当然洗洗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到医院去看阿娇了。
　　知道妈妈的身体并无大碍，武媛这才放下了心。
　　和爸爸、阿婆、妹妹挤在妈妈的单人豪华病房里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的过了一天……
　　接下来就是星期一，武媛就开着爸爸的车，带上了武姿、武娴和宋霞……姐妹几个一块儿去了华欣公司。
　　华欣公司规定每天八点半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
　　但华欣公司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管理层尤其是高层管理，每天都必须要比普通员工的正常上下班时间提早半小时上班,同时也会延迟半小时下班。
　　用内部老员工的话来说，是因为上班前要开早会，下班前要开总结会的原因。
　　当武媛带着武姿和宋霞、武娴赶到华欣公司的时候,看到霍嘉扬和沈颢已经待在这儿了,甚至整个助理团队已经全部到位……
　　武媛很满意。
　　她走过去,拍拍沈颢的肩膀，把他介绍给其他人，“他是沈颢,是我们新来的小伙伴,这一整个暑假啊，他都会在咱们华欣公司实习，请大家随便的使唤他吧！”
　　沈颢瞪大了眼睛。
　　——哼，他肯定不会相信,当初霍嘉扬进华欣公司的时候,武媛也会这样介绍！
　　难道他不是她的助理？那她为啥不罩着他、还要让别人来欺负他？
　　不爽！很不爽！！！
　　王珩笑嘻嘻的过来,“二姐，让沈颢跟着我吧？”
　　沈颢瞪大了眼睛。
　　——去！别闹……他这好不容易才攀上武媛呢，打死他也不会离开的！
　　武媛笑笑，对王珩说道，“那可不成，我得自个儿用。”
　　——用、用？？？
　　怎么用……
　　沈颢瞬间涨红了脸，小心肝儿狂跳了起来，一脸得意的小模样儿想忍都忍不住。
　　殊不知，所有的人听了以后，却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沈颢。
　　就连霍嘉扬也不例外。
　　沈颢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接下来，早会开始了。
　　与会的人，除去武媛武姿武娴姐妹、还有宋霞，王珩王珊王瑞、甚至连年纪最小的王璎也在！除了这几个少男少女之外，还有十几个华欣公司里的高管。
　　他们应该是按照已经排好顺序的位置、坐在了大圆桌前……然后开始按着顺时针的方轮流说话。
　　依沈颢看来，所谓的早会，就是所有的人都像武媛报备自己今天该做的事。
　　仅此而已。
　　这早会其实也挺简单的，也就是每个人说上三五句话……就完事儿了。
　　一个早会开完，统共近三十个人，花费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沈颢还注意到，武媛并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只是开完早会以后，她花了两分钟时间给大家鼓鼓气，加加油……然后就宣布散会了。
　　接下来，几大股东家族里的小屁孩儿们和高管们各自离开，武媛也带着沈颢霍嘉扬和其他几个助理，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霍嘉扬和其他的助理各自拿出一堆文件，开始向武媛汇报工作。
　　沈颢就在一旁傻站着，看着他们……
　　他发现，武媛一工作起来……特别的面无表情，就连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而且说话语速特别的快，但吐辞特别清晰。
　　霍嘉扬拿着那一堆文件，一份一份的向她汇报工作。他每说一件事，武媛就会用极快的语速回答霍嘉扬的问题，并且给出她的意见。
　　霍嘉扬讲完以后，就轮到其他的助理上前向武媛汇报……
　　大约过了半小时吧，助理团队终于将所有的工作全部汇报完毕，基本得到了武媛的答复。
　　接下来，助理们开始各就各位，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去了；霍嘉扬也拉着沈颢走到了办公室的一角，示意他在办公桌那儿坐下来。
　　“刚我和阿媛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霍嘉扬问道。
　　沈颢点点头。
　　“那就干活吧！我负责联络，你负责记录。”霍嘉扬说道。
　　接下来，霍嘉扬用电话，用传真，用联络软件，甚至在华欣公司的内部论坛上开始一份一份的处理问题。
　　而沈颢的工作，则是记录霍嘉扬的工作，哪一些是完成了的……
　　在这过程当中，办公室里的传真机一直在不停的接收传真文件，邮箱也络绎不绝的传来“您有新邮件”的提示音，甚至连电话也在一直不停的响，华欣公司专用的社交软件上也不时的弹出对话窗……那都是华欣集团的下级单位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向总部请示的。
　　所以沈颢要不停的收集跟汇总各种各样的问题，并且将之打印出来，先分类、再根据事件的类型收集在不同文件夹内。
　　与此同时，他还要记录、以及收集那些已经被助理团处理掉的问题。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沈颢被累够呛！
　　他连厕所都没空去，当然也是又累又渴的。
　　看得出来，武媛比他还饿，几乎是办公室里的挂钟一响起了准点铃声，她就连声催促沈颢、霍嘉扬和其他几个助理“快点快点去吃饭了”……
　　华欣公司为所有的员工统一提供午餐。
　　但在华欣公司总部就餐的员工、到底不如在学校吃饭的学生多，所以规模不大，场地也小得多。
　　餐厅被分成了两部分。面积较小、但布置得稍豪华一些的餐厅是专供公司里的高管们使用的；大厅则稍微普通一些，共华欣公司里所有的其他员工使用。
　　沈颢前一天已经在员工餐厅吃过饭了，所以他知道，一进入餐厅就要排队领饭。餐厅工作人员会为每一个前来就餐的华欣员工准备好一个托盘，包括一个装满了饭菜的不锈钢餐盘、一份水果和一碗汤。
　　无论高管与普通职工，饭菜都是一样儿的。
　　沈颢领到了自己的饭，跟在武媛和霍嘉扬的身后，来到了高管餐厅，开始坐下吃午饭。
　　嗯，餐厅今天提供的午饭是红烧肉焖香干、四季豆炒肉沫、蒜蓉蒸青菜和半个卤鸡蛋，配菜是一小撮炒榨菜，另外还有两个不锈钢小碗装着的……一碗是切块去皮的水灵大红瓤的西瓜、一碗是冬瓜薏米排骨汤。
　　沈颢只吃了两口，顿时眼冒精光！
　　嗯？食堂的菜能好吃成这样……
　　真的很少见哦！
　　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真好。
　　这饭菜的味道不错、份量还足，太好了！
　　没过一会儿，高管们陆续都到齐了，人人都端着餐盘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乌泱泱的坐满了整个小型餐厅。
　　刚开始大伙儿还只是闷声不响的吃着饭。
　　武媛吃完饭，捧着汤碗慢慢的喝汤。
　　等到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全都吃完了，她才开口、问起了今天的工作情况。
　　她向每一位高管问话，询问他们有没有在工作中遇到问题；高管们也非常认真的回答她的提问，也得到了很多她的答复。
　　沈颢注意到，凡是被武媛问过话，而且也答过话的高管，在吃完饭以后就离开了餐厅。
　　而还没有被问到话的高管，则留在餐厅里慢慢的吃着自己的饭菜……
　　这不就是午餐会议嘛！
　　沈颢不禁咋舌。
　　这么高的工作效率、这么强效的沟通……
　　难怪霍嘉扬昨天拉着他上了一天的班、非要他提前适应一下呢！
　　要不是昨天已经体会了这快节奏又高强度的工作方式，他还真吃不消！
　　吃完午饭，各人回到各自的办公室。
　　武媛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抽出了几条薄薄的毛毯，自己留了一条、将另外几条递给了沈颢和霍嘉扬、并其他的助理们。
　　她也没说话，把毯子递给了他们以后，就自个儿披着毯子、趴在了办公桌上……
　　——这是歇午觉的意思？
　　霍嘉扬拉了拉沈颢，示意他也赶紧眯一会儿。
　　不过，从头到尾霍嘉扬也没说话，其他的助理们也是安安静静的……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沈颢心里清楚，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如果中午不歇觉，下午确实没精神处理。
　　于是他也学着武媛和霍嘉扬的样子，将那小毯子披在自己身上，然后趴在桌上歇觉。
　　中午一点半的时候，办公室内的挂钟响起了柔和的音乐声……
　　武媛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
　　其他人也纷纷坐起身……
　　沈颢醒不过来，还是被霍嘉扬给摇醒了的。
　　这时，前台姑娘拎着个大茶壶敲门进来，给董事长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倒上一杯香茶……
　　沈颢也分到了一杯。
　　他品了品，嗯，这乌龙虽然不如他姥爷的茶好，但放在市面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品相很好、价格不菲的茶水了……
　　真香！
　　众人喝完了茶，再次投入工作。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十五分，前台姑娘又挎着个篮子、敲门进来，请大家吃下午茶。
　　——篮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食品，有咖啡包、茶包，还有小奶杯和糖包等等，以及独立包装的咸或甜味的小饼干、奶糖、巧克力和水果什么的。
　　武媛要了茶包和咸味饼干。
　　霍嘉扬要了咖啡包、奶杯糖包和大白兔奶糖；沈颢也要了一个茶包和两块巧克力；并其他的助理们也都各自领了下午茶，然后开始各自泡茶或者冲咖啡……
　　众人花十五分钟吃完下午茶。
　　跟着，以下午茶为分水岭，武媛不再处理工作，而是带着霍嘉扬、并其他的助理们一块儿出了门。
　　沈颢也跟着。
　　助理们陪着武媛，逐一在公司里所有的办公室巡查、视察工作。
　　不时有人向武媛提出问题，武媛也会现场解答；她在现场答不出来的，就让助理们记下，明天一早会处理……
　　直到下午五点三十分的时候，众人才如群星伴月一般、陪着武媛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霍嘉扬开始招呼着沈颢几个人，开始收集起刚才他们不在办公室时，继续跳进来的一些需要处理的问题。
　　这些事情被收集打印成文件，将会作为明天上午需要处理的事件。
　　下午六时正，下班铃响了起来。
　　普通员工开始下班打卡。
　　武媛则带着助理们一起去了会议室，和其他的高管们一起开总结会。
　　这下班前的总结会，其实也就是接着早上的早会继续说事儿。
　　这早会呢，是由高管们提出，今天他们要干哪些活、还有哪些问题没完成；晚会呢，则是高管们向武媛汇报，告诉她哪些事情已经完成，哪些事情还来不及做，是否需要她或其他部门的支援……
　　在沈颢看来，这么高强度、沟通效率如此之高的工作……光是应付工作就已经使人疲于奔命了，这可是真正的争分夺秒的工作！确实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心思再去处理其他的事。
　　但他错了。
　　在开总结会的这半个小时里，除去华欣公司里的那几个高管确实拿着笔记本和钢笔，是正儿八经的来开会之外……
　　几大股东家的那几个中二小孩子们，几乎个个都在忙着做其他的。
　　武姿在画时装设计的草图、武娴在画华欣公司需要的设计图草图、宋霞拿着本小提琴五线谱和笔记本不知在写些什么、王珩这拿着一份零件草图和尺子铅笔等也正在画画写写，王珊王瑞好像也在各忙各的……
　　沈颢愣住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昨天霍嘉扬跟他说的那些话——
　　“你别看不上武姿王珊王瑞他们，从表面上看，她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实际上……她们除了要帮着父母打理自家在华欣公司拥有的股份而负责的职位之外……几乎家家都有其他的产业，甚至包括她们本人……也都有在自主创业！”
　　“所以她们在工作之余会挤点儿时间出来，完成自己要做的其她一些事。沈颢，跟她们相对，我们真是OUT了！”
　　当时沈颢还有些不大以为然，心想这不就是摸鱼？当谁不会似的！
　　可这第一天工作下来他才知道，能在这么高强度高节奏，高强力的工作之余，还能挤出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儿……确实很厉害！
　　会议开到六点半，武媛宣布散会。
　　几个高管自动去加班了，可几大股东家的孩子们却几乎齐齐整整地都准备下班儿了……
　　武媛当然也不例外。
　　这都努力工作了一整天啦，下了班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嘛！
　　她决定先去医院看看爸爸妈妈，然后再去找王璎打个羽毛球，锻炼一下身体的。
　　要放在以往……
　　有和武媛亲近的机会，沈颢是一定不会浪费，而且还会努力争取的。
　　可是他今天实在被累够呛……
　　看着他面如菜色的模样，武媛很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伙子很有前途嘛，好好干，到了月底给你发工资！”
　　沈颢苦笑。


第152章 
　　“……你说什么！！！”
　　戚杏珍拿着电话, 竭尽全力的大吼了一声。
　　然而，对方已经收了线，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已经没有人回应她了。
　　戚杏珍拿着话筒呆呆的站着，如同一座失去了生气、死气沉沉的石雕像！
　　半晌——
　　“怎么会？怎么会呢……”戚杏珍不敢置信的说道。
　　金顺媛轻声问道，“妈咪，怎么了？”
　　戚杏珍呆愣愣的转过头来, 看着金顺媛，喃喃地说道, “我们在东莞的厂子……被查封了！警察、工商、质检局的人，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他们这会儿就在咱们的厂子里……”
　　“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完蛋了！”戚杏珍几近崩溃的叫嚷了起来。
　　金顺媛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妈咪你快打电话给郗叔叔啊, 快请他想想办法！”
　　戚杏珍发出了一声似抽泣又似哀怨的叹息——
　　她遂又冷笑, “他——呵呵呵，我告诉你，这男人哪, 都是靠不住的！靠不住啊！！！”
　　顿了一顿, 戚杏珍又苦笑着低声说道, “他早就已经不接我电话了……”
　　金顺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急道，“妈咪, 那我们能去找大姨父吗？他不是在西北当军官？”
　　戚杏珍摇头, “一个穷当兵的能有什么用！”
　　金顺媛咬着下唇想了想，说道，“妈咪, 那我们能去找二姐吗？”
　　戚杏珍突然发怒，“找她做什么？就跟当初武老太说的那样……她根本就是个反骨仔！你看看、看看吧！我哪一次去找她，是能落着个好的？”
　　金顺媛眼神闪烁。
　　她垂下了眼眸看着地砖，轻声说道，“妈咪，你不要怪二姐……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在怨我，怨当时是我替代了她，才能跟在妈咪身边的，所以……妈咪，你要怪就怪我吧……”
　　戚杏珍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金顺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戚杏珍开始着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如乱麻又手足无措，“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咱们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产业了……可你那个死人爹地还要去包什么二奶！”
　　“他要包二姐吧，好歹眼光也要高一点儿啊……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了！可你瞧瞧他那眼光！非要找个生过孩子的农村妇女！还是个不识字儿的农村妇女！还纵容那女的把我们晴向厂给搬空！真踏马气死我了！”
　　“这下好了吧，连厂子都败在了那个贱人的手里！以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真要去讨饭？要是被韩国金家的人知道我们落魄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往死里笑话我们！”
　　金顺媛劝道，“妈咪，依我看，这事儿还得找郗爸爸……郗叔叔，他人好，也比二姐更好说话，不如我们……”
　　戚杏珍深呼吸——
　　“走，我们俩去外边儿找公用电话打给他！现在他一看到我的电话号码呀……他压根就不接！待会儿你来拨电话号码，确定电话是他接的，你再让我听。”
　　金顺媛点点头。
　　两人匆匆出了门，找到了一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
　　金顺媛拨通了郗文华的手机号码。
　　不大一会儿，电话接通。
　　金顺媛深呼吸，拿着话筒柔柔弱弱地喊了声，“……郗爸爸，我是顺媛。”
　　对方顿了一顿，突然冷笑，“哟，真不要脸！明明就跟我家没关系，还厚着脸皮的管我爸爸叫爸爸，请问你是你妈和谁生的呀？你搞清楚了吗？”
　　金顺媛顿时惊慌了起来， “啊，雯迪姐姐！郗爸爸……不、不，郗叔叔他在吗？我、我有急事想找他，可不可以请你让他听一下电话？”
　　“我爸对贱人没兴趣！”电话那头的郗雯迪不屑地说道，“你有什么事呢？跟我说就可以了，如果你觉得跟我说不方便的话，那我爸爸也不方便听你们的电话……”
　　金顺媛泫然欲泣，“可是……雯迪姐姐，这件事情对我们很重要。我求求你了，让郗叔叔和我妈咪通个电话吧。”
　　“呸！你们做梦！没门！”郗雯迪怒吼了起来。
　　顿了一顿，郗雯迪突然又笑了，“啊，我知道了……你们这么着急的找我爸爸，是因为你们那破厂子……被人查封了是吧？”
　　金顺媛一呆，“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郗雯迪得意洋洋的说道，不就是你们家的那点儿破事儿吗？你爸爸……不对，那个韩国老板金大富其实不是你爸爸，对吧？他应该是你的姨父！”
　　“你姨父被赶出了韩国那个有钱的家族，然后沦落到我们这儿开了家厂子，然后他还包二奶、把厂子也赔了出去……最后还用假涂料涂在电饭锅的内胆里头，把那些用你们家电饭锅煮饭吃的人给毒死了！对吧？”
　　金顺媛呆了半晌，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郗雯迪阴阳怪调的说道，“这是你的好姐姐武媛说的呀！人家还特意跑去东莞调查你们厂子的真相！然后又来找我爸爸邀功！哼，她还真是大义灭亲呢……好了现在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快去狗咬狗吧，别来烦我家了！”
　　说完她也没等金顺媛说话，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看着金顺媛呆若木鸡的样子……
　　戚杏珍急了，连声问道，“怎么了？那丫头又把电话给截住了？她说什么了？”
　　金顺媛看看戚杏珍，垂下了眼眸。
　　以至于……
　　戚杏珍看不到她眼中算计的光。
　　“顺媛！别磨磨唧唧的，快点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杏珍着急的大嚷了起来。
　　金顺媛捉住了戚杏珍的胳膊，仰着巴掌大的脸儿，乞求似的说道，“妈咪，妈咪，你不要逼我……”
　　“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戚杏珍急得团团转。
　　金顺媛却只是拼命的摇头，眼里含着泪，一个字也不说。
　　戚杏珍大怒，一记耳光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这一次，金顺媛是真的哭了。
　　她捂着自己的脸，哀哀的说道，“妈咪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二姐。”
　　戚杏珍一呆，追问道，“你二姐？武媛？关她什么事？”
　　金顺媛凄凄怨怨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雯迪姐姐说的……她说二姐上东莞调查咱们的厂子子去了。咱家生产的电饭锅内胆上的涂料是有问题的，也是二姐调查出来的……妈咪，你不要生二姐的气，不要……”
　　说着，她哀求了起来。
　　戚杏珍呆若木鸡，又勃然大怒，“这个吃里扒外的反骨仔！”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要转身离开……
　　金顺媛拼命跑上前拦住了她，说道，“妈咪！不要、不要，这些跟二姐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烦，不要去……”
　　戚杏珍急了，又是一巴掌飞了过去！
　　金顺媛被她打倒在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戚杏珍冲着她大喊大叫，“小贱人，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来到我身边以后……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金顺媛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这一回，她可是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小卖部的老板看不下去了，说道，“哎，你干嘛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大街上打孩子呀？那孩子不懂事你就慢慢教呗。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能教好孩子才怪呢！”
　　“关你屁事！”
　　戚杏珍怒骂了小卖部老板一句，转身匆匆地跑了。
　　金顺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戚杏珍的背影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妈咪妈咪等等我……”
　　戚杏珍一口气跑回了租住的房子，拿起电话打给了武媛。
　　武媛倒不像郗文华那样，会直接拒听她的电话；不过，在上班期间，武媛的私人电话也被助理截住。
　　而截住电话的这位助理，就是沈颢。
　　沈颢记录下戚杏珍的电话内容，不动声色地劝住了戚杏珍，告诉她、武媛将会在中午时分回拨电话，然后收线……
　　聪明如他，已经从戚杏珍愤怒到口不择言、脱口而出的咒骂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所以，沈颢借口尿遁，直接打了个电话去给郗家大叔叔询问，得到了“东莞晴向厂生产的电饭锅不合格、导致重大事故的发生，有证人愿意实名提供证言和相关证据，所以发改wei已经责令相关部门组成调查小组前往东莞调查真相”的答复……
　　吃完午饭，沈颢把武媛拉到了公司所在的楼顶，把她的手机还给她、还把他已经调查到的事件进展情况告诉了她……
　　武媛深呼吸，然后回拨了戚杏珍的电话号码。
　　秒通。
　　电话那头传来了戚杏珍的咆哮，“武媛！你居然去告密！你是不是……想我去死？”
　　武媛毫不示弱地吼回去，“那我告诉你——我家里用的，就是晴向厂生产的电饭锅！你是不是……也是故意想让我去死？”
　　戚杏珍一呆，“什么——”
　　她顿住——
　　也不知怎么的，戚杏珍的心脏就跳漏了一拍。
　　半晌，她突然激动了起来，继而大骂，“你有病啊！既然家里这么有钱，干嘛要买晴向的电饭锅？？？”
　　武媛冷笑，“我们华欣商场要求每一个入驻的商家必须符合入场资格，所有的商家必须为他们的商品提供注册商标、品牌认证、质检报告……而且必须是一年一查，过了期而无法提供质检报告的商品，是不被允许在华欣商场销售的！”
　　“其实说白了，我就是个修房子的，这房子修好了按说我就该敞开怀抱，无论什么人来我这儿租房子开商店……我收租子就好了，我干嘛还要管那么多、操那么多的心？我傻逼吗？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逼，对不对？”
　　“但这是因为……我要对公众负责啊！我一个被诸多商家所寄予厚望的平台，我不能砸我自己的招牌、所以我要为我自己负责、为华欣负责、为所有选择华欣的商家负责、更要为选择在华欣购物消费的老百姓负责！”
　　“这就是华欣能够崛起的原因！这就是我们华欣没有打过一分钱的广告、而且我们商场里的商品贵到离谱但老百姓都认可的原因！”
　　说到这儿，武媛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戚杏珍……你知道为什么到今天，哪怕是我和你的亲子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可我为什么还是不愿喊你一声妈妈吗？”
　　“就因为你的责任心啊！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责任心？有的话，你、你……哪怕你让我知道一件最细微的事，我心里也好过一点啊！”
　　“可你看看，你明明知道晴向生产出来的电饭锅有问题，作为经营者，你不叫停、不让人追回有问题的产品，你居然还想瞒着？”
　　“好，OK，我了解……晴向厂发生这样的事儿，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至少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而三个月前你一直呆在韩国，可能不了解东莞晴向厂的生产流程，所以你是无辜的……可是！当你知道了以后，你为什么不补救？为什么不？”
　　“你完全没想过‘责任’二字，你、你甚至一直在讨好郗文华、还逼着我去跟江婆婆抽血配型……你自己说说你安着什么心！你安着什么心啊……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吗？”
　　武媛说到这儿，真是被气到脑子发晕，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戚杏珍却打断了她的话，高声尖叫了起来，“你还讲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把晴向厂的电饭锅扔了，马上去医院检查身体……马上！”
　　“我的天！我的天哪……真是报应、报应啊！”戚杏珍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偏偏要用晴向厂的电饭锅！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啊啊啊啊啊……”
　　戚杏珍的反应，令拿着手机的武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家里使用的并不是晴向厂生产的电饭锅，只是武媛用这当借口而已。
　　但是……
　　戚杏珍她、好像又有点儿……
　　这时，武媛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的戚杏珍说了句“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哎，怎么了？”武媛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收了线。
　　武媛一呆。
　　她连忙又重拨了过去。
　　电话被人拿起、直接挂掉……
　　武媛有些着急了。
　　她再一次重拨了过去！
　　这一回，电话依旧被人拿起、又直接挂掉！
　　等她再拨过去的时候……
　　电话呈占线状态。
　　很显然，话筒应该被人搁了，所以拨不通。
　　按说……
　　戚杏珍这人挺讨厌的。
　　可武媛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
　　她没法子，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拨着。
　　大约半小时以后，电话终于拨通了。
　　接电话的，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金顺媛。
　　“二姐！妈咪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要她配合……关于晴向厂的调查！”
　　武媛握紧了手机。


第153章 
　　武媛在和戚杏珍讲电话的时候, 沈颢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这会儿见她讲完了电话还一副陷入怔忡的模样儿……
　　他轻声问道，“五元，怎么了？”
　　武媛被吓得一个激灵……
　　一转头，她看到了沈颢？
　　她松了口气，继而又无声地苦笑了起来。
　　原来……
　　他一直在她身边？
　　刚才也是她太激动，居然忘了身边还有个外人在！
　　武媛叹气。
　　她人生中最最狼狈的几件事, 几乎……全被他看到！
　　所以也没必要在乎这一件事了。
　　“戚杏珍她……她被警察抓走了。”武媛低声说道。
　　沈颢问道，“是晴向厂的事儿吗？”
　　武媛点了点头。
　　沈颢劝道, “别担心，她明显不是晴向厂的实际控制者，最多算是知情不报的……”
　　话虽如此, 但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
　　——他家里人不是从军就是从政的, 于政治风向比较敏感。所以他知道……最近上头正提倡严打，严惩那些违法犯纪的人。
　　武媛叹气，“我得给她请个律师——”
　　“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沈颢一口揽下, “……她这会儿在北京吧？北京我熟, 我知道一个特厉害的律师！”
　　说着, 他看到了武媛明显有些纠结的表情, 又道，“这事儿也应该交给我办, 我是你的私人助理啊！再说了, 这律师费你可得一分不少地给人家啊！放心、我不拿回扣！”
　　武媛被他逗笑，“那谢谢你了。”
　　看着她面上的苦笑，沈颢有点儿心疼, 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解她才好，只得咧嘴一笑。
　　“……阿媛？”
　　有人在远处喊了武媛一声。
　　武媛与沈颢齐齐回头。
　　身材瘦削却修长，穿着黑色笔挺西裤、白色长袖衬衣，手里还抱着一迭文件的霍嘉扬正站在天台入口处、并且还朝着她们这边眺望。
　　“阿媛，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了，你——”
　　武媛立刻答道，“我马上就来！”说着，她便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沈颢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霍嘉扬站在天台入口处，当武媛经过他身边时，他朝她笑了笑。
　　武媛报以一个公式化的淡然笑容，然后与他错身而过，走进了楼梯间。
　　沈颢紧随其后。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沈颢经过霍嘉扬身边的时候……
　　他发现霍嘉扬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沈颢不动声色地加快地脚步，跟上了前面的武媛。
　　霍嘉扬沉默着合上了门，也跟着下来了。
　　一整个下午，武媛因为情绪不太好，一直紧绷着脸、处理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的。
　　沈颢本来想抽个空儿找找律师的……
　　可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就连霍嘉扬也加紧了工作力度。
　　他那边儿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解决、沈颢这边儿就得一件一件地归档……
　　别说是找律师了，沈颢差点儿连呼吸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不过——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沈颢瞅了个空子借口尿遁，给那位律师叔叔打了个电话。
　　正好，这位律师叔叔刚刚才打完一场官司、胜诉，心情特别愉悦。接到沈颢的电话，律师叔叔大概听了一下他描述的事件，便说这案子不难。沈颢立即打蛇随棍上，邀请这位律师叔叔马上到省城来一趟……费用啥的全都照例。
　　律师叔叔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让沈颢准备今晚上接机。
　　沈颢大喜！
　　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去工作的时候，他走路都带风！
　　下午快下班儿的时候，沈颢收到了律师叔叔打来的电话——
　　律师叔叔把他乘坐的航班号告诉了沈颢。
　　下了班儿，沈颢又把武媛给拉到了一边儿，“走，开车上机场去！”
　　“去机场做什么？”武媛奇道。
　　沈颢露出了比她更奇怪的表情，“不是你让请个律师吗？我跟韦叔叔说了，又正好人家现在是空档期、有时间，我一说他就同意了……这会儿人家都已经在飞机上了！你可别不认账！”
　　“这么快！”武媛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的事儿……我能不上心嘛！”沈颢意有所指地说道。
　　武媛默然。
　　沈颢又道，“我不管哈，人家这都来了……律师出差费你得给！还得包吃包住！嗯，还有韦叔叔回去的机票钱，也得照付哈！”
　　华欣集团固定跟几家律师事务所合作，所以武媛大约知道费用。
　　她领着沈颢朝车库走去，又道，“明天我就打十万块钱到你的银行卡里去……先拿着花。”
　　沈颢应了一声。
　　顿了一顿，武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那韦叔叔，是从北京飞过来的？”
　　沈颢“嗯啊”了一声。
　　“姓韦的律师？是……是韦向庭律师吗？”武媛试探着问道。
　　沈颢呆住了，“卧槽你也认识他？我不管、是我先找到他的，就算你也认识他……五元啊，这人情你可不能忘了我的……哼，至少我花钱打了北京长途电话了！”
　　武媛也是一呆，“我、我不认识他啊……就是听说过他，他很厉害的！生生的从省高院已经判过的铁案中查出了蛛丝蚂迹，然后给苦主翻了案的呀……”
　　沈颢抚着自己的心口，“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也认识他呢……这么说，我这人情还是妥妥的……”
　　武媛无语，“你干嘛老把人情挂嘴上？怕我不认？好，要是今晚上能跟韦律师谈拢的话……我给你回扣！嗯，就给你……律师费的三成，怎么样？”
　　“呸！我要你那几个臭钱干嘛？”沈颢叫嚷了起来，“我早说过我卖身不卖艺的了……”
　　武媛瞪住了他。
　　沈颢不怕死地吼叫道，“你也别想着要把该我的人情给抹掉！我告诉你五元……你迟早欠我的！还欠我欠到这一辈都还不清……最后以身相许！！！啊哈哈哈哈哈——”
　　他猖狂地怪笑了起来，还冲着她做出了一个鬼脸，然后转过身、还像个小丑一样扭着屁股跑！
　　武媛被他气个半死——
　　她追了上去，骂道，“你有本事别跑！”
　　“我就跑！你有本事别追啊……”沈颢还回头挑衅。
　　——能搞怪搞到让她忘记那些烦恼的事就好。
　　两人骂骂咧咧、追追打打、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这一幕，却被匆匆追来的霍嘉扬尽收眼底。
　　他手里拿着……武媛的手机。
　　——刚才一下班儿她就被沈颢叫走了，连手机也能忘记！
　　所以他只好追了来，不想却看到了这一幕。
　　这沈颢……
　　在这一刻，连霍嘉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哔哩哩——哔哩哩——”
　　武媛的手机响了起来。
　　霍嘉扬盯着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看了一会儿……
　　他稍加犹豫、然后接通了电话。
　　一把柔婉又无助地女声响了起来——
　　“二姐？二姐……妈咪被警察带走了，我、我一个人好害怕……二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我好怕……呜呜呜，二姐……我怎么办啊……”
　　霍嘉扬皱起了眉头。
　　——阿媛性格刚毅，连带着她的弟弟妹妹们也个个都是很独（彪）立（悍）的人物……
　　嗯，也就武娴的性格会稍微软和一些，但她的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
　　那么，武媛还有个哪儿来的、说话这么娇滴滴的妹妹？
　　可王珩、王璎她们都喊武媛“二姐”，霍嘉扬是知道的。所以……这女孩儿可能是武媛老家那边的亲戚？
　　顿了一顿，霍嘉扬和声说道，“对不起，阿媛她忘记带手机下班儿了，不如你晚一点儿……不，明天再打过来？”
　　他一定不知道……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好听、还富含磁性。还因为对方喊武媛为“二姐”，他更是将声音放得耐心了些……
　　电话那头的女声呆了一呆，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是谁啊？”
　　霍嘉扬答道，“我是阿媛的助理霍嘉扬，如果有急事需要我转达的话……请说吧。”
　　默了一默，电话那头的女孩儿的声音愈发地显得卑微又柔弱，“嘉扬哥哥，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
　　武媛开车、和沈颢一块儿赶到了机场，接到了韦律师。
　　韦律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戴副眼镜儿，眼神很犀利，话不多、但句句都是一针见血的那种……性格还有点儿急。
　　于是，从机场出来，就换成沈颢开车，武媛和韦律师坐在车后排，开始直接讨论起了戚杏珍的案子。
　　武媛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晴向厂的情况，包括她和戚杏珍的关系，以及她对所希望的关于戚杏珍的处理方式都说了……
　　韦律师思考片刻，说道，“阿媛啊……这样哈，既然小胖子都这么叫你了，我也就跟着小胖子一块儿喊你阿媛了……”
　　“我现在又不胖了干嘛还叫我小胖子！”在前头开车的沈颢不高兴地嚷嚷了起来。
　　韦律师没理他，继续对武媛说道，“阿媛，这案子接不接……我还得先把基本情况调查清楚再说。不过，要是依你现在所说的这情况来看，戚杏珍她会不会被追究责任，还得看她在晴向是什么身份……”
　　“她和金大富是夫妻关系，那么晴向这厂子、就是她和金大富的共有财产。如果她没有参与晴向的生产和经营，那么……刑事责任基本没有。但是呢，这附带的民事诉讼责任，她是跑不掉的！可如果这晴向的法人也是她的话，那她就是主要被追责的人了……”
　　“所以我才说，咱们得先调查好详细情况，才能预判她即将承受的刑罚是怎么样的……”
　　武媛连连点头。
　　韦律师解释得非常清楚，所以——
　　武媛说道，“既然小胖子都喊您一声叔叔，所以我也就跟着喊您一声叔了……”
　　正坐驾驶室开车的沈颢简直快要崩溃——
　　“能别叫我小胖子好吗？人家哪里胖了？哪里胖了！！！”
　　武媛也没理他，却笑着问韦律师，“韦叔叔，您觉得这案子简单吗？”
　　“确实没什么难度。”韦律师老实答道。
　　武媛微微一笑，“那这案子就麻烦您啦！您就看在小胖子的份上，把这事儿当成热身运动玩玩儿吧！至于律师费，我双倍奉上。只不过，请您可一定要……给他一份回扣啊！”
　　沈颢一听，急了！
　　“怎么又说起了回扣呢？不跟你说了我不要回扣只要人情吗？你、你……哼，就算韦叔叔给我回扣我也不认你！我只认韦叔叔！！”
　　韦律师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俩可真有意思……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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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的悲伤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韦律师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当天晚上, 武媛设宴请韦律师吃了顿饭……因双方都是爽快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再加上武媛打小儿起就对法律、法规这一块儿感兴趣，在与韦律师聊天的时候，又觉得他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宾主言笑宴宴、席间气氛和谐。
　　第二天一早，韦律师就搭乘飞机回了北京。
　　当天下午，他就打听到了戚杏珍是被哪个派出所给“请”走的, 并且马上介入！！！
　　也正因为韦律师的及时介入，所以戚杏珍立刻就被韦律师给捞了出来。
　　当天晚上, 武媛就接到了韦律师打来的电话——
　　“阿媛，现在戚杏珍的情况呢，这得分成两件事儿, 一是要查清晴向是否是戚杏珍和金大富的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二是要查清晴向的法人是谁……”
　　“我已经查过了, 晴向的法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大富，所以第二个问题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 咱们就得查清楚第一个问题……”
　　“今天我已经去过了派出所, 戚杏珍呢, 我已经把她给保释了出来, 呆会儿我跟你讲完电话以后，你也得跟她再强调一下, 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绝对不能离开北京……”
　　“我已经问过戚杏珍了……其实戚杏珍这个人哈, 她求生欲特别强，所以她跟警察说，她和金大富之间……并不是夫妻！只是当年她为了跟着金大富一块儿出去, 才谎称她和金大富是夫妻的。事实上她和金大富没有登记结婚，当年就只有金大富手写的一张婚姻情况证明单……在这一点上。她做得特别好……”
　　“所以呢，要想给戚杏珍脱罪，咱们也得从这个角度去使力，只要能证明戚杏珍不是金大富的合法妻子，咱们就能为戚杏珍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你懂我的意思吗？”
　　武媛点头，“我明白了……”
　　韦律师又说道，“我会对戚杏珍所说的一切加以核实，但是韩国那边儿……如果也能出具一份证明，能说明戚杏珍和金大富的婚姻状况的话，那就更好了……”
　　武媛彻底明白了。
　　“谢谢你韦叔叔，我明白了！韩国那边的事儿我来想想办法……其他的事儿就请您多费心了。”武媛诚恳的说道。
　　韦律师与她寒喧了几句，收了线。
　　武媛打了个电话给戚杏珍。
　　过了好久，电话才接通，戚杏珍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喂？谁啊！”
　　“我是武媛。”
　　戚杏珍默了一默，气呼呼地说道，“你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看笑话吗？”
　　武媛一怔，“你——”
　　戚杏珍受不得心里的委屈，劈头盖脸地大骂了起来，“你什么你！还有什么好你你你的！这都怪你……要不是你去告密，现在能变成这样儿的局面吗？”
　　“我就问你了、你把这事儿捅开了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啊？我问你！你得到了什么好处！你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嘛！”
　　这一番话说的，武媛都被气狠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在想……干脆直接挂电话算了！
　　顿了一顿，武媛才勉强按压住心里的怒火，问道，“……你和金大富到底结没结婚？”
　　“你管得着吗？”戚杏珍不悦地反问。
　　在武媛心底的熊熊燃烧着的怒火越来越旺，“好好好！我不管……我这就去跟韦律师说，你这案子我们不管了好吧？随便你、爱坐牢不坐牢的！”
　　戚杏珍呆了一呆，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不管就不管，难道我还稀罕你来管我？你不管我也不怨你，反正我也没管过你……”
　　武媛，“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就我说的！对了你别和说那么多的废话！我问你，我让你把晴向的电饭锅赶紧扔掉……你到底扔了没？”戚杏珍哭着问道。
　　武媛，“我——”
　　“光扔掉那电饭锅还不行，你得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做全面的身体检查！你去了没有？既然你自己都去东莞调查了……你肯定知道那电饭锅是有问题的！那，你是不是已经把你那电饭锅扔了？还有，你快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去医院检查啊……磨磨叽叽的干什么呢！”
　　戚杏珍一边说、还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武媛，“你担心我会死掉？”
　　戚杏珍一呆，期期艾艾地说道：“我……”
　　武媛怒道：“你都没见过我几次，可连你都担心我会死掉……那别人的妈呢？她们要是使用晴向电饭锅、亲手煮饭给孩子吃……然后孩子因为这样儿而生了病，她们心里不难受？”
　　戚杏珍呆了半晌……
　　她“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你用的是晴向的电饭锅啊！我要是知道……我、我要是知道……我踏马早就把金大富和他那个情妇给剁了！”
　　武媛深呼吸——
　　“我问你！金大富到底是什么时候来东莞办厂子的？你为啥没跟着来？你知不知道晴向的电饭锅内胆上的涂料是工业用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报警？还要瞒着……”
　　她发出了一连串的夺命连环问。
　　戚杏珍哭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我……金大富是三年前来的啊，我、我没过来，韩国那边……金大富的后娘忒厉害，而且她还生了仨儿子！我不得守在那边儿嘛……可我就是守在那边儿也没啥用，他们人多，最后……那边的家产也被他们都弄走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呆在韩国、金大富在这边儿……他还给我打点儿钱过去，慢慢的，他开始找各种理由不给钱了！我就知道他在外头有人了……到了今年，他是一分钱没给过！我知道不对路了，正好郗文华打电话给我，我、我这不想着万一被金大富给抛弃了……我也得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嘛！”
　　说到这儿，戚杏珍大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才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谁知道，我刚一过来……我二姐先跟我说，顺媛不是我生的！真是晴天霹雳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才我生的！可当时，田娇娇又把你藏了起来，我在郗文华那边落不着好，就想着去金大富那儿……我这不是想着，要是能把他的钱给挪回来一点儿、我也不至于血本无归是不是？”
　　“谁知道！我一去东莞……就听到金大富告诉我说，为了把徐亮的事儿压下，他已经赔了不少钱出去……要是压不住，晴向要完蛋！”
　　“金大富还跟我说，要是我能想办法保住晴向，他、他就给我一百万……我、我这才想起来，郗文华的哥哥好像是管这一块儿的……所以我、我就……”
　　说到这儿，连戚杏珍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她好像……挺蠢的？
　　戚杏珍一呆，“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金大富那个王八蛋！他骗我！他骗我呢……”
　　武媛抚额。
　　“那你跟金大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和他领证结婚了吗？”武媛追问道。
　　戚杏珍泣道，“没有！我、我跟韦律师说了……当年金大富是有老婆的，我、我是为了跟着他出国，才、才……出国那会儿就他手写了个婚姻证明，又花点儿钱请管公章的人吃酒……把人家灌醉了就偷了公章出来盖一个……就这么蒙混过关的！”
　　“到了韩国以后……反正那边也没人查这个，毕竟人家是觉得，要是我不是他老婆，谁愿意带我出去……是吧？”戚杏珍又道。
　　武媛想了想，说道，“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别离开北京……等案子结完再说，签证会有问题吗？还有，你把韩家金家的联系方式给我，金大富的异母弟弟的电话号码、邮箱地址、还有传真号码……全给我。”
　　“签证都已经被他们收走了……再说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戚杏珍哭了起来。
　　说着，她又将金家那边的联系方式统统告诉了武媛。
　　武媛记下，又问，“好了，要是有事你再找我……对了，手头还够钱花吗？”
　　戚杏珍答道，“来的时候带了七万块钱……也主要是因为在韩国那边儿实在呆不下去了，那边儿……我们连住的房子都没有！所以我把能带来的钱都给带来了……来了以后我去东莞又找金大富要了两万，一共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到了北京以后我在这儿租了个房子……还有就是，顺媛以后上学……不知道要怎么办。啊对了，阿媛你知不知道顺媛上哪儿去了？我昨天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她还在家呢，今天我回来……她就不见了！”戚杏珍又道。
　　武媛，“不知道她呢！你钱够花就成……自个儿省着点儿花吧！不过，我实话跟你说，最近是因为严打，所以你也好做好心理准备。目前看来，你的事儿最乐观也要劳教……”
　　闻言，戚杏珍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武媛再次抚额。
　　“好啦你不要哭了，你已经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了……总不能还是不懂事儿，现在这时代、已经不是当初你拼命想逃开的那会儿了，这个是充满了机会的时代……不信，你看看我家的华欣！”
　　“所以……劳教也不是坏事儿，这等于给你一个机会、强制性的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办……你啊，以后别再靠男人了！郗文华这人算好的、你靠不上，金大富那样儿的、你也靠不上……当然了，将来你也别想来靠我，你啊，以后还得靠你自个儿！”
　　武媛言不由衷地劝道。
　　——就算要冷静下来思考人生，那也不能失去自由啊！可戚杏珍犯的这事儿……又正好撞在严打的枪口上，肯定不可能全身而退。那她不这么劝、又要怎么说？
　　戚杏珍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一听武媛的话，又哭了，“不靠你就不靠你……你以为我就你一个女儿吗？我不还有顺媛！”
　　武媛道，“那你找金顺媛去吧！”
　　说完，她便直接收了线。
　　坐在房间里，武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终叹了口气。
　　她打开了电脑，写了封英文邮件。
　　邮件里，武媛告诉金大富的异母弟弟……说她是戚杏珍的大女儿，戚杏珍做为金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当然也算是金家的一分子，所以当年金老爷子留下的财产，理应也有她武媛的一份。
　　所以，她希望金家能够提供已经去世的金老爷子的财产分配情况、并且希望能够重新分配。如果金家不同意，那就请提供：戚杏珍是金家儿媳的证据、金老爷子的财产情况与继承情况等等。她武媛一定会利用这两份证据起诉到韩国法院，以主张她应有的权利……
　　写完邮件，武媛又修改了好几遍，力求将语气修饰得更凌厉一些。
　　最后，她又将邮件内容从头到尾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将邮件发了出去。
　　——这么脑残的要求，金家当然不会同意。
　　若是有些涵养的高门世家，应该会对这样无理的要求视而不见；但武媛赌的就是……金家不是名门世家。
　　所以她希望，金家会给予最最令人无法辩驳的反击。
　　最好是，他们可以拿出“戚杏珍根本就不是金家的媳妇”这样的证据……
　　忙完这一切，已是深夜。
　　武媛去洗漱过，便躺在了床上。
　　熄了灯，她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开始期待起金家的反应来。
　　果然就如同武媛所算计的那样……
　　第二天中午，她就收到了金大富异母弟弟金大柱的回复邮件。
　　在邮件里，金大柱狠狠地羞辱了戚杏珍，称她是个“厚颜无耻地把自己视为法定妻子的下作情妇”，还说金家从来也没有承认过她、甚至正因为她的存在，才令金大富失去了继承权云云。
　　金大柱还奉劝武媛不要自取其辱，否则金家会奉陪到底，把戚杏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公之于众！
　　甚至可能因为太激动，他还拼错了两个单词、用错了英文时态……
　　看着这封措辞激昂的邮件，武媛还挺满意。
　　她将邮件内容截屏保存，还“另存为”在电脑上，并且还将截图当成附件，发给了韦律师……
　　接下来，武媛又打了个电话韦律师，本来是想把发邮件的事儿跟韦律师说一声的。
　　没想到韦律师却在电话里抢先说道，“阿媛我正准备找你呢！你知道吗，我这边儿正在核实戚杏珍和金大富的婚姻情况呢……”
　　“戚杏珍的情况比较简单，当然也因为她有跟我们交了底，只要我们能核实到、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是那金大富呢，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啊！在他出国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有老婆和孩子的……那可是和他做过婚姻登记的老婆！而且还是一应手续俱全！”
　　“还有……金大富从韩国来到东莞办了厂子以后，不是又包｜养了一个情妇吗？阿媛，你猜猜，那情妇是谁？”韦律师问道。
　　武媛瞪圆了眼睛！
　　“那情妇……不会就是金大富的原配老婆吧？”她失声惊呼。
　　韦律师道，“没错，你猜对了！那情妇就是金大富的原配老婆黄碧花！哎呀阿媛，我查到这儿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看了一出韩国狗血连续剧似的……不，是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哪！”
　　武媛目瞪口呆。
　　韦律师又道，“所以呢，我就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那个专供涂料给晴向厂的清香涂料厂老板是谁了！阿媛啊，你敢不敢再猜一猜？”
　　武媛抚额，“韦叔叔，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清香厂的老板，是黄碧花后来再嫁的丈夫！”
　　韦律师笑了起来，“阿媛哪，你大学志愿是不是填的北影编剧系？”
　　“你猜的太准啦！当年金大富抛弃了原配黄碧花、带着戚杏珍出国以后……黄碧花后来再嫁，丈夫名叫李昆！两人还育有一个儿子……”
　　“这个李昆呢，他以前是个木匠。三年前，他突然从老家赶到东莞，开了家涂料厂，厂名就是‘清香涂料厂’……而且清香涂料厂只有一个客户，那就是晴向电器厂！”
　　“而这个李昆呢，名下除了清香涂料厂之外，还开了好几家厂。除了做涂料的清香厂之外，还有做外包装的娇丽包装厂、彬彬二极管厂什么的！他名下的那几家厂子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只向晴向厂这么一个客户供货！”
　　“说白了，晴向厂生产的电器，除了电机用的是韩国进口的之外，其他所有的配件，全部都是李昆供货……阿媛，你能猜到吗？”
　　韦律师苦笑着问道。
　　武媛震惊，“……还真不敢猜！”
　　韦律师又苦笑，“哎，在我查到这儿的时候，心里那感觉啊……哎，这不摆明就是黄碧花和李昆联合起来，做局陷害金大富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儿的话，那黄碧花就要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喽！但依现有的证据来看呢，情况对黄碧花很不利，因为她和李昆只有事实婚姻，并没有去登记领证……可她和金大富的婚姻登记还在民政局的档案里呢！”
　　“所以从法律上来说，黄碧花还是金大富的法定妻子……无论是刑事责任、还是民事赔偿责任……那她是一个也跑不掉啊！”
　　“阿媛你说，这人不懂法吧、还真是可悲啊！当初金大富走的时候，她为啥不去法院起诉离婚呢？”
　　“再一个……如果查出她是故意伙同李昆来设计陷害金大富的话……那她的处境就很不妙了。金大富的律师完全可以揪着黄碧花的身份不放，把责任全推到黄碧花和李昆身上！”
　　“他们完全可以说，黄和李是出于报复的心态，才在收取了晴向厂的食品级涂料的高额费用以后、故意卖出价格低廉的工业级涂料……只要咬定金大富毫不知情、并且能找出相关证据，那么金大富就可以避开最严厉的刑罚……”
　　武媛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着，韦律师啧啧叹道，“依我说呢，这一来啊，是黄碧花纠着过去不放、二来呢，也是太贪心！这多不值得啊，明明都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了……啊，对了阿媛，你打电话给我这是……”
　　武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韩国那边否认戚杏珍是金大富的合法妻子一事给说了。
　　韦律师一听就高兴了，“真的？太好了！呆会我就上邮箱看看去……有了这份证明啊，戚杏珍脱罪的可能性更大。但包庇罪、知情不报……这是躲不过去的，你让她做好积极赔偿的准备。如果认罪态度好、也愿意拿钱出来赔偿给受害人的话，法院应该会酌情轻判……”
　　顿了一顿，韦律师又叹道，“阿媛你得理解哈，现在这会儿反正就是……事情已经闹得太大了，而且已经出了人命，想全身而退是不太可能的事儿！所以你得……”
　　“韦叔叔，我懂您的意思，您尽力就好。戚杏珍手里大约还有十万块钱左右……如果将来需要谈判什么的，您心里也好有个底儿。”武媛说道。
　　韦律师道，“好，我心里有数了。不过，因为这事儿是几个部门联合起来调查的，打报告什么的也挺麻烦，估计得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会能有结果。但你也不需要心里负担太重，我就给你透个底儿……最多不超过一年。”
　　武媛深呼吸——
　　“谢谢您！”她由衷地说道。
　　由于戚杏珍比较配合、而且态度较好，又有韦律师保释……
　　所以在晴向厂的案子结案之前，戚杏珍被限制出入境、还被监视居住，但好在还算是……于小范围之内，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当然了，她的罪名最多就是包庇和知情不报，并没有主观上的恶意。虽然被“监视居住”，但也不是真的闲到……有个警察啥也不干地专门盯着她。
　　也就是派出所的人会随时上门看看她在不在、或是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行踪啥的。
　　接下来，就要等结案的时候，看法院怎么判她了。
　　闲着无事、也为了逃避现实，戚杏珍迷上了看口袋本言情。
　　一个月之内她看了至少五百本！
　　后来，戚杏珍找不到她没看过的口袋本了，就开始发挥想像，琢磨着自个儿写狗血伦理言情，甚至还找武媛要了台电脑，开始敲字写，并且开始想着法子的投稿……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第155章 
　　人头攒动的火车站, 霍嘉扬正站在旅客出口处焦急地等待着。
　　来自北京方向的XX次列车已经到站好久了，旅客们甚至已经全部离开……
　　可他却还没有接到金顺媛。
　　——金顺媛是武媛的表妹，那天她打电话给武媛、但武媛却和沈颢一块儿走了。霍嘉扬接到了金顺媛的电话……金顺媛在电话里称，她家里出了点事儿，想从北京回到省城来，但没有路费钱。所以她问霍嘉扬能不能帮帮她。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
　　楚楚可怜。
　　霍嘉扬心软, 再加上金顺媛又是武媛的亲戚……
　　于是，本来家就在北京、也打小儿就在北京长大的霍嘉扬立即请了一位朋友, 把金顺媛送到了火车站，还给她买了一张来省城的火车票、并且还把金顺媛送上了车。
　　这不，霍嘉扬此时就在省城火车站接车呢！
　　但为什么……
　　人都走光了, 还没有金顺媛的影子？
　　两人没见过面, 所以当初就说好了在火车站出口处等，她穿白衬衣、黑色背带裙；他穿黑色裤子、白衬衣……以衣认人的吗？
　　可霍嘉扬就没看到一个穿白衬衣、黑色背带裙的女孩儿！
　　他又等了半小时……
　　依旧不见人。
　　霍嘉扬有点儿慌了。
　　按说，他的朋友确实把金顺媛送上了火车……甚至他俩还在火车上给霍嘉扬打了电话。
　　那为什么金顺媛没有出站呢？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如果真的……
　　真有什么意外的话, 他怎么跟武媛交代啊！
　　霍嘉扬急了。
　　他上前去问出口处的火车站工作人员, “同志……能劳驾您进去看看, 有没有一个穿白衬衣、黑色背带裙的女孩儿吗？她从北京来, 车次是XX，我这都等了半天了还不见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工作人员, “没有没有！这儿不让进啊……你往后退退, 再等等吧！兴许在里头上厕所呢！”
　　霍嘉扬急道，“可是……”
　　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跟着，霍嘉扬听到了一把柔柔弱弱的女声。
　　“嘉扬哥哥？”
　　霍嘉扬回过头——
　　一个披散着柔顺长发、穿着黑色裙子和粉色小外套, 身后还背着双肩书包……面容清秀、青春逼人的女孩儿正站在他的面前。
　　霍嘉扬一怔。
　　这女孩儿穿着件粉色外套，但粉色外套之下……却是件白领子的衬衣？
　　霍嘉扬皱起了眉头。
　　女孩儿却看着他，抿嘴一笑，羞涩地说道，“嘉扬哥哥，我是顺媛……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你长得好帅啊，我刚才都不敢认你……一直到你、你开口说话了我才、我才知道真是你……”
　　确实……
　　霍嘉扬是金顺媛见过的、最最最最……最帅最俊美的男人，没有之一。
　　以至于……
　　她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他，还呆呆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霍嘉扬面色稍缓。
　　他虽然觉得这女孩儿有些……一言难尽，但不管怎么样，金顺媛没出什么意外，这就够了。反正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你……就这些行李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拿？”
　　“啊？不、不用了，谢谢嘉扬哥哥！”
　　“那你吃过饭了吗？”
　　“啊……不、不！我不饿！”
　　“那就是没吃过了……走吧，咱们先去吃饭。”
　　“嘉扬哥哥，真的不用了……”
　　“我也还没吃呢，一块儿随便吃点吧。”
　　“那好吧，谢谢你，嘉扬哥哥。”
　　于是，霍嘉扬就领着金顺媛去吃饭了。
　　——对于霍嘉扬来说，这其实也就是一种普通朋友之间的寒喧。
　　——但对于金顺媛来说，这却是来自陌生人善意的温暖。尤其是……霍嘉扬还是个善良的、帅气的陌生人。
　　金顺媛面红红地跟在霍嘉扬的身后……
　　霍嘉扬家境优渥，于吃穿用度上并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他选择的用餐地点，是个比较高档的餐厅。在点菜的时候，他点的也是些家常菜，一份红焖鸡、一份青菜，外加两盅养生汤……
　　仅此而已。
　　金顺媛八岁起就跟在戚杏珍身边、在韩国的金家生活……
　　老实讲，她确实开过眼界了。
　　但是……
　　她在金家就是条人人都可以随意践踏的虫！
　　金家内斗得很厉害。
　　早年间……金大富两口子回到韩国的时候，他亲娘还在世、他亲娘死了以后也还有娘舅的支持。可几年下来，熬死了娘舅以后，一众表亲们都看不上他……
　　慢慢的，金大富两口子就变得神憎鬼厌了。
　　戚杏珍的脾气比较暴躁，一受气，她只能朝着最最亲近的“女儿”身上撒气儿……
　　但金顺媛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她对待戚杏珍是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小意奉承……唯恐怕被查出，她不是戚杏珍的亲生女儿。
　　这么一来，戚杏珍也被她给惯得……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对金顺媛非打即骂的。
　　所以……
　　金顺媛虽然小小年纪，眼界也有，却是尝遍了世间冷暖……还在最富有的家庭里过着最贫穷的生活。但这也使她精通于察颜观色、算计得失。
　　眼下，霍嘉扬的作派……
　　金顺媛笃定他是个有钱人！
　　——俊美、多金，性格脾气还温润、彬彬有礼的！这样的男人……真是上天入地也难遇到！
　　可怎么就被她……给遇到了！
　　金顺媛窃窃私喜。
　　正好这时，霍嘉扬见她一直不动筷子，便顺便问道，“你怎么不吃菜？”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关怀，金顺媛的小心肝儿顿时扑楞扑楞地狂跳了起来……
　　**
　　金顺媛到省城的第二天，武媛就知道了。
　　是王珩告诉她的。
　　“二姐，来娣上我家来了……昨晚上她一个人来的！说是戚杏珍被警察抓走了，她一个人呆在北京害怕……”
　　“我给我妈打电话了，我妈说，看在亲戚的份上，就让我安排一下来娣……但我要怎么安排她？我跟你说二姐，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她压根儿就不像我们家里的人！”
　　“她动不动就哭，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似的，问她话呢，她说一遍我没听清、让再她说一遍她就开始哭……真是烦死了！”王珩气呼呼地说道。
　　武媛倒是不知道金顺媛是求了霍嘉扬、才来的省城。
　　听了王珩的话，她想了想，“来娣啊？你问问她上初中还是高中，问问她的护照在不在她身上，要是她愿意回韩国，你这就给她买机票让她回去。她要是不愿意回……那就等你妈妈过来再说。最多……到时候给她安排个寄宿学校，平时眼不见为净！”
　　王珩不高兴地说道，“那我妈没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住我家？”
　　武媛，“……那你问问她肯不肯去西北她大姨那儿？或者现在回北京也可以，戚杏珍已经回到家里了。”
　　“昨天就问了，她哪儿也不肯去，还说当初她二姑对她最好，她就想见见她二姑！”王珩垮着脸说道，“可我真不能天天跟她呆在一块儿。我受不了她……她那副委屈样子，好像我分分钟就要打死她似的……我怕我忍不住会真的打她！”
　　王珩家在省城也有房产，但他父母和妹妹都在老家，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住。虽然他和来娣是表哥表妹的，但两人都不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武媛说道，“那你去酒店开个房，让她去酒店住吧……”
　　王珩点头。
　　结果第二天王珩就哭丧着脸、又来找武媛，“二姐，不成啊！来娣不肯去酒店住……她还在我家里哭，说我嫌弃她、说她被父母抛弃已经没有了生的念头，我让她出去住是逼她去死……”
　　“好，算我怕她了。我把我爸妈、我和我妹的房间、包括书房都上了锁，就给她留了客厅和客房、厨房卫生间……从今天起，我不回家了好吧？我上公司宿舍住去！等我妈来了以后再处理她吧……真特么气死人啊！”
　　武媛只得安慰王珩。
　　转眼间，沈颢已经在公司实习了一个星期。
　　他反应迅速又聪明，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不仅仅只是武媛对他的适应能力、工作能力感到满意，就连董事长办公室里的所有助理，都对他挺满意的。
　　当然了，从一开始，沈颢就不想当武媛的附属品。
　　他之所以愿意来她的华欣公司打暑期工、当她的助理……纯粹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跟她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在度过了最初的迷惘期和适应期以后，沈颢很快就看准了自己的位置。
　　他把自己当成了……问题制造者。
　　当然，沈颢的本意并不是要制造问题，而是他把自己当成一双慧眼，努力帮助武媛找到华欣公司的问题所在。
　　当下，他就发现了华欣公司内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沟通。
　　但事实上，华欣公司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上下级之间，以及平级单位之间的沟通十分准时有效……
　　可沈颢认为，这样的沟通还是过于繁缛
　　他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来思考问题，最后帮着想出了一套问名制的事件处理机制，又向武媛建议，要建立内部局域网，用互联网的形式、最好用固定模式的软件来处理公司的内部事务。
　　武媛听了，觉得很有道理。
　　她本来想安排让沈颢亲自来做这件事，但又考虑到沈颢毕竟还是个学生，过完暑假就要重返校园……
　　于是，她放手让沈颢去主持这件事情的开头。
　　但在这个时候，在国内做软件开发的企业几乎没有。大多数的定制软件，需要交给国外的团队去做。
　　武媛思考良久，决定延缓这个计划。
　　但她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沈颢说，希望他可以在今后的大学生涯中，把这件事情做成……无论是沈颢自己做也好，或是培训出有这样能力的团队去做……都很好。
　　国内肯定也有其他的大型企业亟需这样儿的内部沟通软件。
　　对于武媛来说，她也更愿意把这个需求交给国内的企业。
　　沈颢思考良久……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创业之路。
　　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在这个时候，二姑武仪春已经交接完了汽配厂那边的事情，她带着小女儿王璎急急赶到了省城，开始接管华欣总公司的营运。
　　武媛身上的担子顿时轻了不少。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公司于武媛而言，已经是责任大于兴趣了。
　　既然二姑都已经来到了省城开始接受这份工作，武媛也就不愿意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工作上，她毕竟还是个学生，又在假期里，她当然也想好好享受生活。
　　前段时间，宋霞在东莞遭遇了不测事件。后来养好了身体，回到了省城……兄弟姐妹间出于同情和爱护的角度，没人向她问过一句关于在东莞发生的事。
　　但也可以明显看出，宋霞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她可是个小钢炮，心里不快活了，逮着谁都是一顿怼！
　　可现在呢，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主动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别人问她三句，她才答一句，明显的情绪十分低落。
　　所有的人心里都有些着急，想开导她、却又不希望她再想起以前的事；再加上在这段时间里，武媛为了戚杏珍的事儿，也是着急生气到上火……
　　于是，王珩就提议，正好这几天他妹妹王璎要过生日，不如就趁着给王璎过生日……大家好好玩一玩？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沈颢尤其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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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萌萌小咘咘 5瓶；Jane、萌萌的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王璎马上要过十七岁生日了。
　　家族里所有的孩子中, 属她最小，也最受宠。
　　既然是她过生日，那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都由她说了算。
　　也正好她的生日正好在星期五……
　　于是，她选择在这一天里，和堂姐王珊、表姐武娴一块儿赶到医院去，陪着阿娇聊天；然后还指名要让武媛武姿和宋霞带着武向东、阿婆上灵虚观去给亲手为她求个平安符, 再给她打包一份斋菜回来！
　　明眼人都知道，王璎这是在给阿婆和武向东放假呢！
　　小丫头这么鬼灵精怪的, 还这么懂得照顾人……
　　谁不喜欢她呢！
　　武向东和阿婆很承她的情，笑呵呵地跟着武媛姐妹几个去了灵虚观。
　　下午，武向东和阿婆他们回来了……给全家每一个人都带回来一个平安符。
　　众人在阿娇的病房里聊了一会儿的天, 也就到了饭点儿了。
　　王璎选择在医院附近的大酒楼吃晚饭, 因为阿娇在住院养胎——阿娇住院快一个月了，医生允许她可以在小范围内稍微活动一下。
　　找医院借了部轮椅、又扶着阿娇坐上了轮椅，众人就推着阿娇慢慢地去了大酒楼。
　　这次王璎过生日, 连王二婶一家和王三婶一家也坐飞机赶回省城来给她庆生；武仪春两口子就各自开车去接机……
　　王璎武媛她们刚到酒楼没多久, 王家人也赶到了。
　　众人见面, 分外兴奋！
　　老实讲, 创办华欣集团到现在……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武家、王家所有的人全都齐齐整整的共聚一堂！
　　因为经营着华欣集团……所以武家王家这几大股东这些年来一直奔波在路上。
　　倒也不是说几家人好多年没见着了。事实上, 他们之间, 见面倒是经常性的，但一般说来……几个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负责不同的事务，基本很少有同时聚在一起的可能性。
　　这一回, 也是王璎负责联络……她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打了电话，央他们来省城聚一聚，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谁舍得拒绝她这个家族小甜心呢？
　　于是，王二叔夫妻俩和王三叔夫妻是特意坐飞机赶过来的。
　　这大人们一相见啊，就和比赛似的，不停地给孩子们塞礼物！
　　除去特意为王璎精心准备的礼物之外，大人们还给每一个孩子准备了礼物，王二婶王三婶给孩子们准备的是正版运动鞋和手表；王二叔王三叔给的是现金红包……
　　阿娇虽然在住院，却也让私人助理提前把她准备好的礼物送了过来，除去送给王璎的生日礼物之外，她送给孩子们的，是某运动品牌的限量版运动水壶。
　　人人收礼物都收得盆满钵满的！
　　当然了，王璎才是今天的小寿星，所以她得的礼物是最多、最好的！什么品牌皮鞋啊、品牌包包啦、还有最新款的手机、某大牌今年最新款的小裙子什么的……
　　阿婆送了个小金猪的项链坠子给王璎，老人家爱黄金饰品，给小孩子们送礼物基本都送金饰，就是年年送的样式不同。
　　阿娇送了一台电脑，已经搬到王璎家去了；武向东送的是辆时下最新款的山地车、目前国内无售的；武姿送给王璎的，是她亲自设计出来的一套裙子，目前只有手工样版的……
　　武媛前段时间在学“舍宾”，这课程跟瑜伽有点儿像，但又不同于健美操、有氧操健身，主要是帮助女性锻炼体形的一种运动方式。
　　她学了一段时间，感觉还挺不错，又觉得王璎年纪小，练这个可能更合适……
　　“舍宾”刚在国内兴起，私教还很贵，所以武媛想把这课程当成生日礼物送给王璎的。
　　可王璎并不稀罕。
　　她想要武媛陪她出国、去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渡假。
　　老实讲，武媛抽不出时间来……
　　她只好哄王璎说、时间可能要排到寒假了。
　　但王璎却一口应下！
　　这么一来，武媛就觉得有点儿尴尬了。
　　不过，她也认真考虑王璎的提议。就算暂时抽不出时间，但她也愿意将这事儿提上议程。
　　众人共济一堂，阿婆是老的、众人都捧着；阿娇怀着孕在、更是被众人嘘寒问暖地围在中央……
　　大人们兴奋得聊起了天。
　　王璎则拉着姐姐妹妹们，一起看菜谱、点菜。
　　——阿婆牙口不好，得点上几份焖得烂烂的红烧肉、塌窝豆腐；二姐喜欢吃海鲜，焗龙虾、蒸海鱼、白灼鲜虾是必须的；以及宋霞喜欢吃甜食，港式杨枝甘露、酥炸紫蓉汤圆也是必不可少的……
　　点完了菜，王璎又让饭店服务员打开了包贵宾房里的家庭影院，姐妹几个开始看起了电影。
　　众人都在等王珩和王瑞。
　　——因为今天是星期五，华欣总部也不能无人留守，所以王珩王瑞被王璎留在公司管事儿……这会儿就差他俩没到了。
　　但他俩也没耽搁，基本是一下班儿就奔着这边儿来了。
　　王珩王瑞一到，又掀起了一轮送礼风！
　　刚才是大人们给王璎送生日礼物，还都是些比较贵重的。
　　现在小一辈儿的人齐了，也开始齐齐送给王璎生日礼。但小一辈儿的送礼物，就是看着自己的经济条件给了。王珩王珊王瑞家里的经济条件好、父母给的零花钱多，所以送的礼物就比较贵些。基本是正版的迪士尼周边产品、手办之类的。
　　而宋霞武娴是自个儿挣生活费、学费的，所以她俩送的就是符合自己经济条件的礼物。
　　宋霞送给王璎一条项链。她花了好几天的时候去逛街，然后一口气买了好几条金属项链回来，拆开再重新组合了一下，倒是显得非常别致、很有个性化；武娴送的是自己亲手做的三层生日蛋糕……为了做这个蛋糕，她足足准备了三天！
　　王璎高兴坏了，她超喜欢宋霞送的项链，当场就戴上了，然后又一个劲儿的让大家呆会儿少吃点菜，还要吃大姐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武仪春看着小女儿，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过生日请人吃个饭……还让人少吃点！也就是自家人才这么惯着你！看把你给惯的！”
　　王璎吐了吐舌头、朝着母亲做了个鬼脸。
　　众人都笑了起来。
　　阿婆偏要护短儿，“这么好的小闺女儿就该惯着！璎哪，快过来跟阿婆说说，你阿娴姐姐做的蛋糕有啥子好吃哟？你先给我透露几句，要不等下我老人家饭菜吃太多了就吃不下蛋糕了哦！”
　　王璎兴奋地说道，“阿婆！阿娴姐姐给我做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每一层蛋糕的口味都是不同的！有我最喜欢的板栗味儿的、有芝士味儿的、还有个蛋香的！阿婆啊……你看你看！蛋糕就在那里！我好像已经闻到蛋糕的香气了！”
　　阿婆一听，连忙深呼吸——
　　“嗯，我咋闻到了一股子万金油的味儿？”
　　坐在阿婆身边的王二婶连忙说道，“哎哟今天坐飞机有点晕、我就抹了点子药油——”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娴则涨红了脸，扭头去骂武姿，“我不都说了要保密吗？是不是你出卖了我？要不阿璎怎么知道有板栗味儿的蛋糕呢？”
　　武姿吐吐舌头，“我不就是在你试做的时候偷吃了一块嘛，然后阿璎问我我就告诉她了……”
　　女孩子齐齐叫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居然偷吃了一块！”
　　“板栗味儿的蛋糕好吃吗？快告诉我！”
　　“我也要吃！我喜欢蛋香味儿的！”
　　“不行不行你们别闹！得吃完饭再吃！”
　　妙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吵闹了起来，还在宽敞的贵宾厅里追来跑去。
　　长辈们坐在一旁聊着天、看着女孩子们闹，屋里的气氛十分融洽！
　　这时，王璎正好跑到了门口，她见门半掩半开着，门后好像还站了个人？？？
　　她好奇地走过去，推开门一看……
　　王璎愣住——
　　“呃，沈颢？你怎么在这儿？”王璎大声问道。
　　沈颢讪讪的，满面通红。
　　——武媛刻意把他当成外人，家里的事儿她不愿意主动告诉他。所以今天是星期五，当沈颢知道武媛姐妹们今天没去上班儿的时候，他感到惊讶极了！
　　不过，王珩王瑞倒还在公司里正常上班儿……
　　依着沈颢和王珩的交情，他从沈颢嘴里套出了王璎今天过生日所以武媛姐妹没去上班，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其实沈颢心里很受伤……
　　可他呢，又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就心想，既然你要藏着掖着的、那我偏不让你如意！我倒要看看你父母是怎样儿的意见？如果你是因为他们的反对才疏远我的、那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让他们打消偏见；但如果你家人不反对的话……那就要找出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原因了，毕竟你也并不讨厌我的啊！
　　所以，当王珩邀请沈颢，让他晚上一块儿上酒吧玩的时候，沈颢满嘴应下了。
　　但是……
　　沈颢考虑再三，还是带了份礼物赶到酒楼——他已经有从王珩嘴里套出了话，知道他们在哪儿给王璎庆生。
　　沈颢想趁机见一见五元的家长。
　　这实在是个很危险的决定。
　　因为五元还没有认可他……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个弄巧成拙的主意。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要是想和五元成事儿……想必最难攻克的应该是五元本人！至于五元的家长嘛，只要他能讨得她们的欢心，说不定还会成为助攻！
　　于是，沈颢还是鼓起勇气，找到了酒楼、又找到了贵宾房。
　　他其实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贵宾房里的热闹景像，教他看了……眼热得很。
　　沈颢的家庭也没啥不好，他爹妈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很疼爱他……
　　但是，一是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二是家里人总是天南海北的，连见面也很少，几乎不可能像五元家里这么热闹。
　　最关键的是……
　　五元的家里人相处得还特别融洽、和谐。
　　沈颢也想……加入进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在什么时候进去……
　　王璎就打开了门，看到了他！
　　沈颢嘿嘿笑着，一脸的尴尬。然后他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一毛，祝你生日快乐！”
　　“什么？一毛是什么鬼？”王璎奇道。
　　沈颢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姐姐是五元，五元的妹妹是五毛、那武娴就是四毛了？宋霞比四毛小，她肯定是三毛了！王珊比你大，那她是二毛，你……可不就是一毛？”
　　王璎一呆，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毛？哈哈哈哈哈……”
　　武姿大怒，“小胖子你是不是活腻了？你才五毛呢！”说着她伸出手、朝着沈颢就来了一下子！
　　殊不知，这会儿沈颢的注意力正放在武媛身上呢！
　　他看到武媛正似笑非笑、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所以沈颢也没留意，肩膀上就狠狠地捱了武姿一下子！
　　“嗷……”
　　沈颢突然夸张地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肩膀……
　　武姿愣住了。
　　“哎！小胖子！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你避不开，是不是很痛啊？小胖子？”武姿着急又心虚地追问了起来。
　　沈颢捂着肩膀、一副痛得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快！快……快让五元过来扶我一把！不然我恐怕就要、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闻言，众人先是齐齐一呆！继续又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
　　切，当谁不知道沈颢的心思似的！
　　这时，武仪春赶了过来。
　　见来人是沈颢，她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满面春风地说道，“是沈颢来了啊……快，快进来！”
　　沈颢已经看到武媛“狞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下子就不“痛”了，直起腰身挺起胸膛，然后朝着武仪春一鞠躬，“……董事长好！”
　　武仪春一呆，连忙说道，“哎，这是咱家的家宴！工作上的那一套不兴搬过来的！沈颢啊你来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咦，你手里拿着的这是——”
　　沈颢连忙说道，“这是我送经王璎小妹妹的生日礼——京八件儿。”
　　“嗨！就是过来吃顿便饭吧你还送什么礼物！快过来！今天阿璎过生日……真是好巧遇到你！来来来快进来……”
　　说着，武仪春就把沈颢领了进来。
　　她嘴里嗔怪着，心里却门儿清——
　　京八件是传统点心，王璎这样的小姑娘多半是不感兴趣的。
　　那京八件儿适合谁呢？
　　那当然最适合的就是武阿婆这样儿的老人家了。
　　——所以沈颢其实是希望借着王璎的生日宴会，能找机会见一见武媛的家长？
　　武仪春八面玲珑，知道沈颢家里非军即政的，这样的人物……别人想结交还愁没门路！现在沈颢自动送上门来，她当然不可能得罪他！
　　甚至——
　　武仪春还觉得……其实沈颢和武媛还挺般配的！从性格上来说，阿媛这孩子太老成了，沈颢却性格活泼，两人很互补；从家世上来说……武家应该对沈颢的家世没啥意见，就是不知道沈颢家里会不会嫌弃武向东……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好轻易得罪沈颢的。
　　于是，武仪春接过沈颢递来的京八件，先是冲着王璎说道，“阿璎，还不快点儿谢谢你沈颢哥哥？”然后她又把那京八件递到了武阿婆面前，“您老人家尝尝这京八件！听说味道好得很！”
　　王璎心不甘、情不愿地撅着嘴儿说了声，“……谢谢沈颢哥哥！”
　　然后小丫头朝沈颢做了个鬼脸、又示威似的跑到了武媛身边，抱住了武媛的胳膊，大有“二姐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往沈颢的身上扫。
　　——其实，连同武阿婆、武向东和阿娇，武仪春一家并王家人都已经从自家子女的嘴里听说了沈颢此人，也都知道沈颢一直在追武媛，甚至对他家里的情况已经略有些了解。
　　但大多数人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他。
　　老实讲，官二代愿意来他们华欣公司打暑期工……特别是，王珩等人对沈颢的工作能力还是很认可的，这就使长辈们在还没有见到沈颢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良好印象了。
　　现在这一见面——
　　嗯，这是个高个子的男青年，皮肤很白，长相清秀、眼睛很明亮，面上带着好看的笑容，让人见了……第一感觉就是很亲切。
　　沈颢硬着头皮朝着长辈们点头。
　　武仪春连忙向他介绍，“这是阿婆——你已经见过的了，这是武媛的爸爸妈妈，这是……”
　　沈颢僵着一张笑脸，一个一个地向长辈们打招呼。
　　武向东沉着脸，活像遇到了债主似的；阿娇脸上也没笑容，垮着副苦瓜脸盯着沈颢……
　　沈颢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倒是阿婆因为上回在灵虚观里和沈颢相处过，所以看他还觉得顺眼，就招手叫他过去，“阿颢啊啥是京八件啊？”
　　沈颢连忙说道，“是点心，有枣花饼、寿桃饼和太师饼……”
　　阿婆听了，连忙说道，“寿桃饼拿给阿璎吃，阿璎今天是小寿星……枣花饼我晓得，应该是枣泥馅儿的！但是这太师饼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快让我老人家尝一尝……”
　　沈颢帮着拆开了点心包装，捡出了一块太师饼递给阿婆；阿婆掰了一小块下来吃了，点头，“可以、很可以！不是很甜、还有点咸……吃起来不腻、还很香！”
　　沈颢笑道，“下回再给您带茯苓饼……那个软和，您应该喜欢！”
　　阿婆点头，又问，“最近你在我们家打工？”
　　沈颢一怔，点点头。
　　“阿媛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啦？你够不够钱花的？”阿婆又问。
　　沈颢面一红。
　　他眼珠子一转，转头看了武媛一眼，委屈地说道，“没关系的阿婆，反正我马上就要回北京去了……我上学需要的学费，我姥姥已经吃糠咽菜的给我攒着了！”
　　“为了我啊，他们可愿意捱苦受穷了，我姥爷已经三年都没换过一双袜子了！我也总劝他、别那么省！可他总说……袜子嘛没关系，反正左脚穿了右脚穿的，这左三年、右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嘛！”沈颢悲情地说道。
　　武媛站一旁看着他、嘿嘿冷笑。
　　——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意思不就是，她给他开五千块包吃住一个月的助理暑期工的工资还不够？
　　要知道，霍嘉扬都已经跟华欣签下了正式合同、但工资也只有八千而已。当然了，绩效奖金另计。
　　果然，阿婆有些不满意了，“阿媛哪，怎么说你和阿颢也是旧相识啊……可不能太亏待他了！”
　　沈颢一听，差点儿乐得笑出了声音！
　　武媛则瞪了他一眼。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要上菜了……
　　阿婆才说道，“好了好了大家快点坐好了，这马上就有红烧肉吃了！”
　　王璎叫嚷道，“还有二姐爱吃的龙虾！”
　　沈颢看到王璎拉着武媛过来了，连忙站起身，也朝着武媛走了过去，还扬起了手、高声叫道，“我和二姐坐一块儿！我给二姐剥虾壳！”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惊呆了！
　　——堂堂一个外人、居然也随着武媛的表妹喊武媛做“二姐”？还有……他怎么就这么好意思，在别人家的主场上，直接高喊“我和二姐坐一块儿”？
　　本来还闹哄哄的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武向东气呼呼地瞪着沈颢，那豆大的眼珠子就快要从眼眶里跌出来了……
　　武媛亦如是。
　　——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的啊！这还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呢！
　　俗话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跟沈颢相比，司马昭算啥啊！
　　可问题就是……
　　沈颢这么不要脸，其他人还真不好和他抢座位了！
　　以往家里吃饭或者聚餐的时候，王璎和武姿必定是一左一右地坐在武媛身边的。
　　可现在，小寿星王璎抢先一步伴在武媛身边、沈颢又出声“预定”了武媛身边的另一个座位……
　　晚了一步的武姿差点儿被气死！
　　她扁着嘴瞪着沈颢、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最终，武姿只得跺了跺脚，气忿忿地坐在了沈颢的下首，然后压低了声音恨恨地威胁他道，“小胖子！快把座位还给我！”
　　沈颢突然面露痛苦之色，用手捂上了自己的肩膀，还眦牙裂嘴地说道，“哎哟喂肩膀疼！”
　　武姿一呆。
　　“你、你……”武姿被气得不轻，却又无话可说。
　　谁让她刚才打人了呢？
　　但是、但是……
　　这个沈颢根本就是太无耻了好嘛！
　　众人坐定，服务员开始上菜……
　　席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武仪春始终存着“以和为贵”和“好好和沈天致的儿子结交”的心思，一个劲儿的讲和……
　　又有满心不在乎的武阿婆问东问西……
　　沈颢的突然插入才显得不那么的突兀。
　　但这毕竟是自家人的聚会，慢慢的，王璎开始无视沈颢，笑嘻嘻地和大伙儿说起了话。其他人也恢复了正常，开始聊起了天……
　　沈颢坐在武媛身边，正殷勤地为她剥虾壳。
　　武媛压低声音冷笑道，“你胆儿肥了哈，居然敢闯到我家来……”
　　沈颢挺了挺胸——
　　他鼓起勇气、骄傲地小小声回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虎子？？？
　　武媛被气笑了！
　　敢情他还当她是……
　　哼！


第157章 
　　一大家子吃了顿极丰富的晚饭。
　　王璎知道武媛爱吃芝士龙虾, 再加上人多，所以一口气点了四只！
　　其他人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
　　大约也就武媛和沈颢爱吃。
　　后来沈颢索性就把其中一只龙虾直接拖到了他和武媛的面前，两人吃完了龙虾肉以后，他又用虾钳把龙虾腿给一根一根地钳开，把满壳的虾腿肉撬出来给武媛吃。
　　其实武媛自己也会剥……
　　但张嘴等吃，还是比自己动手强些, 对吧？
　　所以她也就……笑纳了。
　　吃完饭，大伙儿聊了会天, 就准备分吃武娴亲手制作的蛋糕。
　　不得不说，武娴真花了心思的来做这个三层蛋糕的；每一层蛋糕上的裱花都非常繁复、漂亮。
　　王璎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蛋糕，急得她不住口地问武姿、蛋糕到底啥味儿；然后她还舍不得让人吃掉这个蛋糕, 直说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看到王璎喜欢这生日蛋糕, 武娴也挺高兴，脸蛋儿红扑扑的！
　　最后武媛看不下去了，对王璎说道, “你要舍不得这蛋糕呢, 就赶紧拿相机出来拍下啊……还有, 趁今天咱们人也齐整, 赶紧来照个大合照！”
　　众人点头称是。
　　武向东早有准备、有带相机来。
　　当下，众人就让沈颢拿了相机, 给大伙儿拍了几张合影。
　　沈颢也鸡贼。
　　他给大伙儿拍了几张合影以后, 就找了个服务员过来给大伙儿再拍几张，他则赶紧跑到武媛身边喊茄子去了……
　　武媛简直拿他没办法。
　　——这人脸皮太厚、也忒会自来熟。
　　所以……
　　此时还是个外人的沈颢就这么乱入到武、王几家人的合影之中了。
　　合完影，大伙儿才为王璎唱起了生日歌……
　　王璎许完愿, 冲着武媛一笑，然后俯身吹灭了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众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开始拍手、欢呼。
　　王珩跑去把大厅的灯打开了。
　　跟着，王璎切下蛋糕，分给众人吃……
　　吃完香喷喷的蛋糕，阿娇的责任护士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医院去，众人只好散了。
　　当然了，是长辈们各自散去，小一辈儿的还要玩呢！
　　按照王璎的设想，她想在生日的这天晚上，请她班上玩得好的朋友、她的初中同学，以及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和哥哥姐姐们的好朋友们都去酒吧玩儿！
　　这么一算下来，林林总总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几家的家长都挺开明的。
　　知道对于自家熊孩子们的教育呢，那是宜疏不宜堵的……
　　但这场聚会，都是些半大不大的青少年，还真的挺容易出事儿的。
　　所以几家的长辈相互之间联系了一下，最后就把事情交给了武向东来处理。
　　首先呢，武向东先选了个场子……
　　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认识一个叫威哥的人。
　　这威哥在市区开了家酒吧，生意挺好的，于是又筹划着开了第二家。但这第二家还没正式营业呢……
　　武向东和威哥说了一声，上威哥的新场子去实地考察了一下。他发现威哥的新酒吧选在一个刚刚才建好的步行街商圈里，位置还成，但临街的其他大多数商户还没入驻。
　　也就是说，这儿的附近，夜里也就这么一家开门营业的酒吧。
　　武向东又看了看这酒吧的设施，发现还可以。于是就向威哥提出，想包一晚上的场子……
　　威哥当然很乐意了！
　　所以，他就让人抓紧时间把新酒吧给收拾好了，赶在王璎生日前的一天……试业了。
　　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为了让酒吧服务员先暖暖场子，以至于真到了王璎生日的这一天时，不会手忙脚乱。
　　而武向东在选定了酒吧以后，又让王璎把拟定的客人名单拿过来，亲自给对方的家长打电话、先确定对方能不能来，才好统一安排车辆接送……
　　做好了这一步，武向东才让助理们接手，让他们租用车辆，按时间、按区域固定去接；等派对结束以后，再把这些青少年接上、按原定路线再把他们沿线送回去。
　　为防止意外的发生，武向东还让威哥在王璎生日的这天晚上，只做包场生意、不对外开放；同时又去专门的保全公司临时雇了二十多个人在新酒吧内外负责安保工作……
　　以及，武向东还反复交代过威哥，各种饮料、小食、水果都得管够，但绝不让孩子们喝酒！至于其他的违禁品，那就更加不能出现了！
　　另外武向东还给了威哥一笔钱，让去请些表演团队过来助助兴。
　　有钱好办事儿。
　　威哥当然不会得罪武向东这样儿的金主，也像模像样儿的拟了张单子出来，把为王璎生日派对准备的各种饮料、小吃，以及他所邀请的主持人、表演团队什么的都写在了上面，还亲自开车过来，把那单子交给武向东审阅。
　　武向东看过单子，见名单上写着的主持人居然还是省电视台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二线主播；就连表演团队也是省城师范学院舞蹈系、音乐系这样的正儿八经的单位时，这才放下了心。
　　而这事儿被王璎知道了以后，就更兴奋了！
　　所以吃过饭以后，小丫头一想起晚上的派对，就高兴得见牙不见嘴，巴不得饭局赶紧散了她好去酒吧见见世面……
　　于是，长辈们都提前一步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记千万交代一遍要注意安全、早点回什么的。
　　武媛带着弟弟妹妹们答下。
　　长辈们走了以后，王璎贼笑着拿出了一个大袋子，把大袋子放在椅子里，袋口敞开，豪爽地说道，“来！咱们一人挑一件穿！”
　　说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件……镶满了金属流苏的马褂子？
　　武媛忍住了笑。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怕不是中二病吧？
　　王璎刚把这流苏马褂子往身上一套，然后就看到二姐笑了……
　　小丫头红着脸，拉着武媛的胳膊开始左摇右晃，“二姐！二姐你干嘛笑我……”然后她从大袋子里又翻找出一件样式差不离儿的、但是却件长袖的、缀满了金属流苏的非主流样式的外套，非逼着武媛穿。
　　王珩劝了句，“二姐你就穿着吧，酒吧都开冷气，你当加一件儿呗！”
　　武媛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了。
　　王璎又逼着武娴、宋霞和王珊各穿了一件……
　　跟着，大伙儿就去了酒楼前边的路边上等车——武向东的助理有安排专门接送人往返的大巴车。
　　看着梳了高马尾、上穿着缀满了流苏的黑色外套、下穿浅蓝色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的武媛，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逼人的英媚之气……
　　王璎看着武媛，两眼猛冒出粉红色的小心心，一个劲儿地直说“我家二姐真好看”……
　　沈颢就逗她——
　　“她明明就是我家二姐”
　　“呸！你不要脸，二姐是我家的，你是后来的还想跟我抢！”
　　“那你叫我一声二姐夫我就不跟你抢二姐了！”
　　“美得你！想追我二姐？我告诉你你追不上！因为我头一个先不答应……”
　　“那要怎样，你才答应把你二姐给我？”
　　“哼！不答应我就不答应！二姐是我哒！是我一个人哒！”
　　众人抚额——这俩二货！
　　两人嘻嘻哈哈斗了一会儿的嘴……
　　没过一会儿，负责接送的车子就到了。
　　众人上了车。
　　车上已经坐着好些晚上要来参加派对的人了！
　　当下，众人就兴奋地交谈了起来。
　　大巴车把大伙儿送到了威哥的新酒吧。
　　体型彪壮，脖子上戴了条拇指粗的金项链、嘴里叼着雪茄、还纹着两条大花臂的威哥正站带着几个兄弟站在酒吧门迎宾。
　　武向东的助理安排着众人下了车，匆匆领着王璎和武媛去跟威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又回到大巴车上，再去接其他人了。
　　威哥盯着王璎和武媛身上穿着的黑色流苏外套，一脸的艳羡，“哟，小妹妹，你们这外套可真带劲儿！在哪儿买的啊？”
　　“我在城西批发市场买的！”王璎自豪地说道。
　　威哥，“有男式的么？”
　　“有呀！零售三十一件！六件以上可以拿批发价、才二十一件哪！”说着，王璎好奇地盯着威哥的两条大花臂，问道：“大哥哥，你手上这是……纹的吗？痛不？”
　　“这个……这是贴哒！”威哥叼着雪茄哈哈笑道：“……哪个傻逼给纹成这样儿！那不痛死了哇！对了小妹妹……你也贴一个？”
　　“好洗掉吗？”王璎反问。
　　威哥，“容易得很！但是咧……用清水洗不掉！你洗之前呢，先给抹点儿油，啥油都行，花生油菜籽油万金油，往纹身贴纸上一搓就掉！方便得很、还很酷的！”
　　“好！我和二姐也贴一个！”王璎高兴地说道。
　　威哥哈哈一笑，喊染了黄头发的小兄弟去拿纹身贴纸去了。
　　没过一会儿，黄毛小兄弟还真的拿了一摞纹身贴纸、以及一盆清水过来。
　　只是，这些贴纸大都是“杀”、“忍”、“爱”类的……王璎嫌土气！选了半天，最后终于挑到了两个美少女战士的黄月额纹。
　　小丫头高高兴兴地非要给武媛贴上一个、她自个儿也贴了一个……
　　十七八、十八｜九正是对什么好奇的时候。
　　王璎在这儿带了个头，好多来参加派对的人都过来选了个纹身贴纸、往自个儿身上脸上贴了，这才高高兴兴地进入了酒吧。
　　进入了酒吧以后，那就是随便吃喝玩乐了。
　　威哥是很讲信用的，一切都按着武向东的要求来。场内提供的饮料完全不含酒精，调酒师调的酒全是果汁兑饮料；果盘零食啥的也管够……
　　但场子里的气氛还是很足的，强劲节奏的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舞池中央的高台上有个穿牛仔裤短T的女孩儿正随着音乐节奏在领舞。
　　好些从没进过酒吧的学生们都围在领舞女孩周围，尝试跟随着女孩扭动腰肢的动作、笨拙地摇晃着脑袋跳着舞。
　　按照拟好的节目表上来看呢，主持人和助兴表演队会在晚上九点至十一点的两小时之内，安排一系列的表演和组织游戏，在九点之前是自由活动、以桌游为主；十一点以后也是自由活动、以蹦迪为主。
　　那大厅里最大的两个卡座，当然就是留给自家人的。
　　武媛一进场子，就被吵闹得不行。
　　武娴和宋霞也不大喜欢这么吵闹的环境……
　　于是，这仨“老年人”就找酒保要了两副扑克牌，准备玩牌。
　　沈颢也挨了过来，要跟她们一块儿玩。
　　也正好，四个人可以玩找对家。
　　四个人就开始玩牌……
　　结果呢，刚玩了两盘牌，武媛就觉得场子里的冷气太足……冻到她浑身发抖啊！然后她就把刚才脱下来的流苏外套又重新穿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an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霍嘉扬和其他几个年轻助理也接受了武媛或王珩的邀请, 前来参加王璎的生日派对。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有机会放松下、玩一玩……
　　也挺好的。
　　于是，霍嘉扬在公司吃过晚饭，回宿舍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出门呢……
　　宿舍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急着出门，扫了一眼话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见是一个本地区号的电话号码，他也没想太多、便接通了。
　　一把柔柔弱弱的女声响了起来——
　　“嘉扬大哥？”
　　霍嘉扬愣了一下, 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金顺媛？
　　金顺媛那婉柔妩媚的声音里透出了浓稠到就快要溢出话筒的柔情蜜意，“嘉扬大哥, 你在做什么呢？”
　　老实说, 霍嘉扬之前愿意帮助金顺媛，是因为金顺媛是武媛的亲戚。
　　但霍嘉扬也不傻。
　　金顺媛到了省城以后，闭口不谈还给他买火车票的钱。
　　虽然说霍嘉扬不差那几个钱, 也可以理解一个半大的少女没钱买车票的困窘, 可欠债还钱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应俱备的基本素质？无论是还得起、但目前没法还, 抑或是还不起, 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
　　以及……
　　当初王珩在跟武媛抱怨金顺媛的时候，霍嘉扬也听了一耳朵……
　　所以他也就大约知道了金顺媛的为人、与武媛和她家里人对金顺媛的态度。
　　再加上……这金顺媛刚来省城的时候, 那可是天天都给他打电话！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 她都要跟他说一声……
　　这让霍嘉扬觉得非常烦恼。
　　再后来，白天金顺媛在打电话给他时，他会请其他的同事帮忙接听电话, 就说他正在上班，不方便接听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大约金顺媛也有点儿明白了，也就收敛了些。
　　这会儿又接到了金顺媛的电话，霍嘉扬觉得有些懊悔，责怪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认真看清来电显示呢？
　　不过电话已经接通了，直接挂掉也太没礼貌了，于是他就客气的寒暄了一句，“我？我没做什么呢，请问有事儿吗？”
　　“啊，没，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了金顺媛含羞带怯的声音。
　　霍嘉扬，“呵呵原来是这样儿啊，那个……我正准备出门呢，咱们不聊了啊……”
　　“哎，嘉扬哥哥！”金顺媛嗔怪道，“这么着急……你上哪儿去呢？”
　　霍嘉扬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说道，“我有事儿出门呢，以后再聊，谢谢你、再见！”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金顺媛一呆。
　　“哎！哎！嘉扬哥哥！”她急忙喊了一声……
　　可话筒里却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霍嘉扬他、他挂她的电话？
　　金顺媛撅起了嘴儿，十分的不高兴！
　　想了想，她又重拨了一次他宿舍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人接通了。
　　金顺媛连忙奉上自己最最甜美的声音，“嘉扬哥哥——”
　　不料，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对方便说道，“嘉扬已经出门了，有事打他手机吧！”
　　金顺媛一怔。
　　她听出来，接电话的这人是霍嘉扬的室友孔峰！
　　于是，她赶紧把自己的声音调到正常档，说道，“孔峰大哥，我是顺媛呀，嘉扬哥哥他……”
　　说到这儿，金顺媛眼珠子一转，说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呀，我怕让他等太久！”
　　孔峰道，“他刚出门！不说了啊我赶紧拿了手机也要走了……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呢！”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什么车？
　　“孔峰大哥，你们上哪儿去？”金顺媛问道。
　　孔峰也没想太多，顺口说道，“今天不是王璎生过日嘛，我们都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啊……好了不说了，再聊！”说完，他也挂掉了电话。
　　金顺媛目瞪口呆。
　　今天……是王璎的生日？
　　她不由自主的喘起了粗气。
　　既然王璎过生日，那为什么没有人通知她金顺媛？
　　这些人……要不要太过分？
　　就算二姑不待见她，武媛不待见他，那武娴呢？那可是她的亲大姐呀。
　　金顺媛一下子就生了气！
　　在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所有的怒火全都从心底涌上了头顶。
　　她想也不想的，拿着包包换了鞋子就冲出了门！又飞快的跑到了霍嘉扬所住的楼下……
　　她当然没有看到霍嘉扬，但是，她看到了孔峰。
　　孔峰也是董事长助理之一。
　　以前跟着阿娇、现在跟着武媛、以后会跟着武仪春……
　　金顺媛过来投靠武仪春的时候，武仪春还在老家；不过，她一回省城、就马上处理了金顺媛的事，并且与金顺媛约法三章。
　　武仪春让金顺媛要么去西北，要么回韩国；如果不愿意离开，想要得到武仪春的资助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不能住在武仪春家里，必须住进寄宿制的学校里去。
　　而且，她金顺媛还必须像武娴那样，勤工俭学！以及，武仪春只负责她读完高中的学费和食宿费用……至于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说考不上大学就直接找份工作，得看金顺媛自己的。
　　这样的条件对于金顺媛来说，完全出乎意料！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象当中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嘛……
　　可是，无论怎么样，留在二姑这里总比回到西北捱穷好，也比回到韩国受侮辱强。
　　所以金顺媛只得忍气吞地答应了。
　　可这会儿还是暑假，二姑也没能给她找到寄宿制学校，于是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华欣公司的员工宿舍，让和另外三个在华欣公司工作的姑娘住在一块儿。
　　还是孔峰安排金顺媛入住华欣女职员宿舍的呢！
　　所以这会儿见了孔峰，金顺媛按压住心中的忐忑，努力扮作大大方方的样子，上前对孔峰说道：“孔峰大哥，对不起我来晚了……咱们一块儿走吧？”
　　孔峰知道金顺媛是武仪春的侄女儿，受邀参加武仪春女儿的生日派对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就朝她点了点头，疾步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金顺媛大喜，跟在了孔峰身后……
　　这时候，霍嘉扬已经和公司里其他受邀的人们一块坐上了大巴车。
　　金顺媛一上车就看到了霍嘉扬。
　　霍嘉扬当然也看到了她。
　　他并没有怀疑、毕竟她是武仪春的侄女儿，受邀请参表姐妹的生日派对，也挺正常的。
　　只是……
　　他也没和她打招呼，把脸转到一边去和别人说话。
　　霍嘉扬不愿意搭理金顺媛……
　　要说金顺媛心里不生气，那是假的，可现在有让她更生气的事儿，所以她也就没有凑到霍嘉扬那边儿去，而是一直沉默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很快，大巴车就启动了。
　　酒吧距离员工宿舍并不远，也就半小时不到，大巴车就载着众人抵达了目的地。
　　众人都下了车。
　　霍嘉扬不想和金顺媛有太多的牵扯，就迈着大长腿，急急的走进了酒吧。
　　金顺媛跟在他后头，不紧不慢地也进入了酒吧。
　　她打量着这儿，皱紧了眉头。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能理解王璎的脑回路。
　　——正常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谁会选在嘈杂的酒吧里举办生日派对啊？
　　难道不应该在最最豪华的别墅里，穿上最华丽的衣裳、佩戴最珍贵的珠宝，选择一个最英俊最富有的男伴，来举办一场华丽舞会？
　　瞧这都是些什么地方啊，吵得要死、还乌烟瘴气的！
　　所以说这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就算有了钱那也是暴发户，和真正的上等贵族可有着天壤之别。
　　金顺媛心中充满了鄙夷，并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这酒吧。
　　不大一会儿她就看到了正坐在昏暗卡座里打扑克牌、因为输了牌还贴满了一脸写着“输”字的便笺纸的武媛、武娴、宋霞等人；看到了穿着金属流苏外套、手里却拿着可爱卡偶手偶，和一群半大的女孩子在一块儿，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王璎；甚至还看到了头上戴着个三角巾、活像把底裤套在头顶上的王珩，正在教个胖子（威哥）做健身运动……
　　金顺媛很是不屑，心想要早知道是这样儿的派对，她才不来呢！
　　酒吧里头灯光昏暗，全靠闪烁的镭射灯提供光源……再加上金顺媛又刻意隐藏在一个酒柜的旁边，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可是，她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阿宝，你注意到没？今天来的这些人好像年纪都挺小、还都挺有钱的……”
　　“哼，那是……比你这个穷瘪三有钱多了！”
　　“阿宝，今天这里好多免费的吃的，我看到费罗列巧克力了，这玩意儿老贵了，咱们呆会偷偷拿一点儿回去……”
　　“拿你个死人头啊，这些东西就跟屎一样，你吃吗？你吃吗！”
　　“你干嘛生气啊阿宝！这些虽然吃不饱肚子，但咱们把些这免费的东西拿走，去小卖部不就能换成钱了吗？”
　　“要拿你拿吧！别来烦我！”
　　金顺媛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就觉得，那个叫阿宝的女人，声音这么熟悉呢？
　　尤其是……
　　她好像还带着武家村的口音？
　　金顺媛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这个酒柜。
　　酒柜后头有人？
　　她绕到了酒柜后头……
　　还别说，真有两个穿着宽大白衬衣配黑色紧身马甲的酒保，正蹲在酒柜的后头抽烟。
　　只是，这俩都是男的？
　　可刚才明明就有个女性在说话呀！
　　金顺媛有点儿不死心，便问道：“哎，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
　　孰不知她这么一问，那两个酒保就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地掐熄了手里的烟屁股，其中一人还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干什么呀，我们这就去干活。”
　　说话的这人，是个男子。
　　而且他一说完，就想越过金顺媛……匆匆离开。
　　事实上，他也已经走开了。
　　但另一个剪着男式短发、身材瘦弱的酒保却呆在了当地。
　　金顺媛紧紧地盯着这个身材瘦小的酒保。
　　已经跑开了的那个酒保又跑了回来，拽住了这个身材瘦弱的酒保，说道：“阿宝我们快走了，干活去！”
　　那瘦弱的酒保紧紧地盯着金顺媛，开口说道，“你走开……”
　　金顺媛一听这人的声音，眼睛一亮，说道，“你是……”
　　那名叫阿宝的酒保又说了一句，“强子你先走，我有点儿事儿。”
　　阿强看看金顺媛、又看看阿宝，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阿宝又朝阿强摆了摆手，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金顺媛看着阿宝，笑了笑，说道，“三姐？”
　　阿宝用蛇信子一般毒辣冰冷的目光盯着金顺媛，呵呵冷笑，“哟，千金大小姐回国了呀？”


第159章 
　　阿宝打量着眼前优雅温柔又美丽的金顺媛。
　　——金顺媛穿着白底水墨纹理的带洁白蕾丝花边的小洋装, 披散着一头柔顺黑直的长发、头上带着个粉色蝴蝶结的头箍。除此之外，她还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背着个精致小包包、活脱脱一个有钱人家家里的千金小姐！
　　金顺媛也打量着眼前的阿宝。
　　啊，不……
　　她是招娣。
　　——招娣剪着个男式女发，刘海倒有些长，垂下来遮住了眼，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穿着男式的宽大白衬衣的酒保服、罩着黑色的马甲, 瘦到胸脯那儿干瘪瘪的，完全看不出女性特征……
　　唯有接娣那已经长开了、但依旧细眼浓眉的五官, 使金顺媛想起了以前小时候……那些极不愉快的事儿。
　　小时候的接娣被母亲惯得副牙尖嘴利、自私又刻薄！为了讨好阿奶而得到奖赏、少做活计，接娣没少告姐妹们的状……在那时候，金顺媛可真是接娣给压制得死死的啊！谁也不知道, 在那段日子里, 金顺媛最希望的，就是接娣第一个死掉、富贵第二个死掉、最好阿奶也死掉！
　　扭曲的心理……使幼小的金顺媛不愿意让自己的腿伤变好。
　　她知道，一旦她腿上的伤好了, 立马又会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去。所以她总是悄悄地往她的伤腿上洒各种各样的东西, 把鸡屎、或者捏死虫子以后将死虫子的水挤在她的伤口上……
　　为了逃避苦难, 金顺媛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一条腿、甚至失去生命的打算！
　　终于……
　　真是天可怜见啊！
　　姨母要来家“收养”一个女孩儿！
　　金顺媛终于成功地凭着她的伤腿, 得到了母亲照拂的机会！
　　老实讲，金顺媛觉得, 她能够战胜接娣、得到跟着戚杏珍出国的机会……这就是她人生中最得意、也是最光辉的人生转折点！
　　因为……
　　无论是不是母亲戚善珍的帮忙, 她都把接娣给打败了！
　　此刻看着面前的接娣眼中泄露出来的愤恨的光……
　　金顺媛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三姐，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金顺媛微笑着问候道。
　　阿宝皮笑肉不笑, “托你的洪福，我过得嘛……还可以！”
　　金顺媛眉头上挑，“哦？”
　　她又打量了阿宝一番，笑道，“三姐、你改了名字啊？刚我听到……那个小弟叫你……阿宝啊？不是叫接娣嘛，干嘛改名字？”
　　“你不也一样……改了名字？难道说，你比较喜欢我叫你来娣？”阿宝说道。
　　金顺媛一噎。
　　她笑了笑，又道，“三姐，今天可是阿璎的生日！你说……都是自家姐妹，可你……怎么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儿呢？走啊，咱们一块儿去找阿璎去！啊，对了，你……有给阿璎准备生日礼物吗？”
　　阿宝死死地盯着金顺媛。
　　老实讲，这还是她和来娣在分别了八年以后的……头一回相见。
　　——戚善珍领着姚桂香来省城看病的时候，阿宝还带着富贵在老家县城的初中寄宿读书。等到放了暑假，阿宝带着富贵追到省城来的时候，戚杏珍已经避到了西北去，戚杏珍带着金顺媛回了国，知道戚善珍已经去了西北，当然也不愿意再跟武家二房有什么往来……
　　所以……
　　阿宝也是从声音、依稀的面容才认出了金顺媛的。
　　整一个家族里的所有人……只有阿宝混得最惨！
　　就连武娴、宋霞，也强过她万倍。
　　诚如金顺媛所说……
　　武媛王璎等人活得足够光鲜、富丽，可她呢？她就只能像个……隐匿在暗处的老鼠，远远的、偷偷地、贪婪地看着她们的光辉。
　　但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阿宝很清楚，她的人生之所以如此黑暗，正因为……失去了太多次可以翻身的机会！
　　这第一个与她失之交臂的契机……就是在当年戚杏珍回国“领养”一个女儿的时候，她和来娣竞争、最终却以来娣的那条伤腿而败北的重要转折点！
　　所以她痛恨来娣。
　　在多年以来的日日夜夜里，来娣一直都是她暗骂诅咒的对象！
　　而阿宝失去的第二个机会……
　　就是当年武媛跟着武向东搬到镇上生活以后……曾经动过念头要把她和大姐一块儿从老家接出来。但当时阿宝不清楚武媛的打算，又发生了姚家的事、导致武媛对她有意见，最后这机会被宋霞给顶替了！
　　当然了，这是后来武娴告诉阿宝的。
　　阿宝当然很生气，恨宋霞顶替了她、也恨武媛偏心……
　　但阿宝最恨的，还是来娣——那个曾经被她死死压制住、却又狠狠地打败了她的来娣！
　　尤其是……
　　眼前的来娣还是这么一副优雅漂亮的模样儿！
　　如果当年是她跟着姨母出了国，哪怕一样是身世大白了……至少她也已经舒舒服服地享受了这么多年了，对吧？
　　再看看金顺媛这通身的气派！
　　阿宝嫉妒到嘴里直发苦！！！
　　——金顺媛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她呀！
　　这时，金顺媛打量着阿宝，悠悠地来了一句，“啊，我差点儿忘记了……三姐你都已经沦落到……女扮男装地在这儿当酒保了！怎么可能还有钱给阿璎置办生日礼物嘛！对不对？”
　　“好啦！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三姐做事了，我呢，现在先过去和阿璎、二姐说说话。呆会儿就麻烦三姐你送几杯饮料过去……我们姐妹也难得一见，总得叙叙旧嘛！”
　　说着，金顺媛优雅万分地踩着高跟鞋转过了身，正准备离开——
　　阿宝阴恻恻地来了句，“你是有多大的脸，才好意思来这儿攀亲戚的？”
　　金顺媛脚步一滞……
　　在这段居无定所的日子里，阿宝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压根儿就不知道戚杏珍所经历的变故。
　　但阿宝也不是傻子，她能根据戚杏珍认亲的迫切、猜出了些许的蛛丝蚂迹！
　　“明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还堂而皇之地过来……参加王璎的生日派对？武媛的性格怎么样，我比你清楚……她不会原谅她的亲娘、也不会原谅我们的娘……所以你觉得，她会原谅你？”
　　“戚杏珍着急要认亲，肯定也是图武媛什么吧……算了反正你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所以呢，就算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你们图的到底是什么！”
　　“但在这世上，能被人惦记的就是只利益和好处！要是戚杏珍图的不是武媛的钱、那就一定是图她的人际关系！对吧？”
　　“看，我猜得准吧？”阿宝冷笑着问道。
　　金顺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阿宝继续说道——
　　“所以啊，你哪儿来的脸、跑来这儿认亲？你信不信……我跟你打赌！你现在就去找王璎、找武媛！我敢保证你在武媛面前……呆不上三分钟！光是王璎和宋霞两个人的嘴，就能活活把你给骂死！”
　　“怎么，不相信？你是不信我的猜测，还是不相信王璎和宋霞的骂功？要不……这么着吧，我领着你过去，和她们打个招呼？反正啊，我一不图她们什么、二又不欠她们什么的……我无所谓！”
　　说着，阿宝还紧紧地盯住了金顺媛的脸。
　　金顺媛面上的笑容有点儿僵，“那……就不麻烦你了，我、我自个儿过去！啊，对了，三姐可要记得呆会儿给我们送几杯饮料过来啊！我、我先过去了！”
　　说着，金顺媛就转过身、想要尽快离开……
　　正在这时，刚走出去的强子突然急急地跑了过来，还把正准备离开的金顺媛给撞了一下！
　　但强子太着急了，完全没有理会金顺媛，只是焦急万分地对阿宝说道，“阿宝！你快点躲起来！沙哥过来找你来了！”
　　阿宝一惊！
　　什么？沙哥过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赶紧躲起来……
　　被强子撞得……直接贴住了墙根的金顺媛听了，好奇地问了句，“沙哥是谁？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阿宝突然转过头、看向了金顺媛。
　　金顺媛一怔，问道，“什么？”
　　阿宝目露凶光，嘿嘿冷笑了起来。
　　她朝着金顺媛走了过去……
　　老实讲，金顺媛是不相信阿宝会对她下手的。
　　毕竟两人还是亲姐妹不是？
　　但是……
　　阿宝的表情让她……头皮发麻。
　　所以金顺媛决定，最好赶快离开这儿，马上去找霍嘉扬。
　　她冲着阿宝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我……我先出去了！”跟着，她就飞快地踩着高跟鞋、急急忙忙地就朝着外头跑去……
　　只是，金顺媛只跑了两步，就听到阿宝低喊了一声，“强子、打晕她！”
　　金顺媛大惊！
　　她愈发地加快了步子，奈何只跑了两步……
　　眼前突然一黑！
　　金顺媛惊呼了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强子打晕了金顺媛，然后问阿宝，“阿宝，打晕了她……咱们怎么办？”
　　阿宝盯着金顺媛，目光阴鸷又狠毒，“把她交给沙哥，从今以后我和沙哥两不相欠！”
　　强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可这儿是威哥的地盘儿，威哥交代过……今晚上不能出事儿！尤其今晚上来酒吧的这些小屁孩们儿，一半以上都是家里非富即贵的，咱们……”
　　阿宝打断了他的话，“别人我不敢打包票，可这……是我亲姐姐，我能不知道她的底细么？”
　　强大睁大了眼睛，看看阿宝、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金顺媛，“她是你亲姐姐？”
　　“强子你听我的吧！把她弄出去、交给沙哥！”阿宝着急地说道。
　　强子有些为难，“真不成啊……阿宝，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今晚上除了威哥自己的人以外，这酒吧里里外外的、还有客人自己安排的二十多个保全公司的人盯着呢！”
　　“那些可都是从部队退下来的退伍兵，眼光可毒辣了，咱们怎么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你姐姐给弄出去？”强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阿宝想了想，“要不，先把她关在地下室的酒窖里……等酒吧打了烊、人都走完了以后，咱们再回来把她弄出去！”
　　“那、万一有人来找她呢？”强子不放心地问道。
　　阿宝一笑，“她是我姐姐啊，谁找她……不有我出面吗？”
　　强子叹气，“那咱们要怎么样才能把她扛到地下酒窖里去？从这儿去到酒窖，得绕一大段路呢！”
　　阿宝又想了想，“这样……呆会儿我去把酒吧的电闸给拉了，他们过来检查电闸、再恢复电闸……至少也得三五分钟，强子，你能帮我吗？”
　　强子皱眉看着她，一脸的为难。
　　“好！你不帮我……我也不怪你，那我自个儿来！你起开些！”阿宝低声说道。
　　强子深呼吸——
　　“好好好，我来帮你……”


第160章 
　　武媛正和宋霞、武娴、沈颢一块儿打扑克牌、玩儿的是对家升级。
　　结果沈颢不还会……
　　可他不会吧, 他还偏要霸着座儿、霸着牌儿，甚至偏要和武媛打对家（即做队友）！
　　武媛精于心算、很会猜牌，一猜一个准！
　　本来宋霞武娴联合起来也打不过武媛不的，可武媛的对家是沈颢？
　　两盘牌打下来，武媛沈颢就被宋霞武娴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她们姐妹玩牌的筹码就是贴纸条儿——把纸条裁成手指宽，输一盘就在面门上贴一张纸条……
　　结果呢, 武媛今天也是手气背，再加上不会打牌、还胡乱出牌的沈颢……两人那是输得贴满了一脸的纸条！
　　武媛哀声叹气, “沈颢、你去那边玩玩把，把阿珩叫过来替你……好歹让我也赢一把！”
　　沈颢哪里肯！
　　“没事儿这把咱俩一定赢！”
　　结果两人又输了一把……
　　霍嘉扬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武媛。
　　——武媛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儿。
　　他生平所见, 要么就是像王璎、郗雯迪那样儿的娇气小姑娘；要么就是丽莎、金顺媛这样柔弱无依的女孩儿……
　　只有武媛, 她大气而又独立。
　　工作的时候，她眼里就只有工作，认真工作起来可以忘记一切, 思维敏捷反应又迅速；玩乐的时候……
　　玩乐的时候, 原来她是这样的啊！
　　她笑得真好看……
　　“嗨！嘉扬哥哥！”
　　有人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霍嘉扬回头——
　　小寿星王璎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
　　王璎性格活跃, 又天真热情, 不喜欢她的人还真没有！
　　霍嘉扬也挺喜欢这小姑娘的，于是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递给她, “阿璎，祝你生日快乐！”
　　王璎睁大了眼睛，“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霍嘉扬点头。
　　王璎接过一看, 喜道，“耳机？”
　　霍嘉扬道，“还有两年就高考了不是？要多听英语多刷题哦！”
　　王璎苦了脸，“嘉扬哥哥！好好的干嘛说高考、还听英语呢！不行不行你得给我重新说一个……”
　　霍嘉扬一愣，“还要重新说个？”
　　王璎认真点头，“你就说，嗯、这耳机可以用来听歌嘛！也许将来我能当个歌星呢？”
　　霍嘉扬想了想，“可就算你想当歌星……也得先参加高考吧？”
　　“你——”王璎被气着了。
　　那边宋霞高喊，“阿璎快过来！替我一盘儿我上厕所哪！”
　　王璎可不爱打扑克牌。
　　听了宋霞的话，她连忙拉住霍嘉扬，把他带到武媛跟前，“嘉扬哥哥、你来替阿霞姐一盘儿，我还有事儿我去一下那边儿！”说完她就跑了。
　　霍嘉扬站在武媛跟前……
　　武媛被贴了满脑门的纸条，抬眼看他，“嘉扬你坐啊、坐啊！会打升级吧？”
　　霍嘉扬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那满场子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突然一停、灯光一黯……
　　酒吧里的众人齐齐一呆。
　　整个空间突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与黑暗之中。
　　“咦，这是干嘛？”
　　“是不是晚会开始了？”
　　“这是停电呢吧？”
　　“搞什么啊……”
　　众人叽叽咕咕了说起来。
　　黑暗使人生出了些许忐忑不安的感觉……
　　武媛扬声喊道，“阿璎？”
　　王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二姐我在这儿哪！”
　　“你跟谁在一块儿？”
　　“跟我同学呢、还有我姐（王珊）……”
　　“你们牵着手别走动啊，站原地别动！”
　　“好嘞知道了！这干嘛呀？”
　　武媛和王璎凭空喊了几句话——
　　威哥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啊各位！我是咱酒吧的老板威哥！弟弟妹妹们……请你们站好了别动啊！咱酒吧可能是电源开关跳闸了，咱们已经让人去检查去了……大家别走动哈、这乌漆抹黑的，万一撞着人就不好了……”
　　“弟弟妹妹们，我知道你们都是高材生！可威哥呢、小学还没毕业，这没文化呀……可是呢！威哥最爱对对子！而且我威哥就把话放这儿！你们这些高材生啊，没一个对得上我威哥出的对子！”
　　“弟弟妹妹们，你们别不服气啊……要不咱们就来对一个？好，我出上联哈——床前地上霜！弟弟妹妹们，你们谁会对？啊，谁会对？？？”
　　众人默然。
　　这时，王璎的声音响了起来，“疑是——明月光？”
　　——卧槽好搭！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
　　威哥夸张地叫嚷道，“谁！是谁答出来的！今晚上放了学你别走！咱们小卖部门口等，单挑！我威哥就不信了，居然还有人比小学生还会对对子的！哼哼……先说好了哈谁输了谁请吃泡泡糖！”
　　——威哥一副社会人的模样儿，没想到为人这么诙谐有趣！
　　众人嘻嘻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被威哥这么插诨打科的，虽然众人一直呆在黑暗里，但场子里的气氛也不算太恐慌。
　　过了一会儿……
　　“啪！”
　　酒吧里突然灯光大亮！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也响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与音响，令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心安。
　　众人这才看到了正站在舞台上、身材胖胖的威哥。以及，他身边还站着个穿着西装、长相英俊的一个男青年。
　　那男子用麦克风调了调音……
　　“亲爱的各位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韩冷！”
　　台下众人一听，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这韩冷就是那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嘛！哎、原来他真人那么帅啊……
　　这停电危机就这么揭过了。
　　主持人开始主持节目了，所以武媛她们也就不打牌了，坐在一块儿看表演呢！
　　可这么一来……
　　刚刚接替了宋霞的霍嘉扬就顺势坐到了武媛身边！
　　沈颢很不爽。
　　因为他和武媛之间、还隔着个武娴；但武娴又完全没有要离开、或是在挪位置的意思……
　　沈颢只好气呼呼地坐着。
　　倒是宋霞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刚我一进厕所就停电了……哎哟吓得我哟，赶紧找门、想出来的……结果黑灯瞎火的连门我也摸不着了，就在厕所呆了那么久……一直到来电了！”
　　“结果啊……二姐，你猜我看到谁了！”宋霞神秘地问道。
　　武媛还没搭腔呢，沈颢就来了句——
　　“你见鬼啦？！”
　　宋霞怒视着他，“见你的鬼吧！”
　　说着，她白了沈颢一眼，对武媛说道，“我好像看到接娣了！但我也不敢确定……她剪了个男式女发，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看着就像个男的。要不是我跟她猛地打了个照面、她一见我就吓得变了脸色还尖叫了起来……我也认不出她呀！”
　　武媛依旧还没来得及搭腔……
　　武娴惊呼道，“什么？接娣在这儿？她、她还剪着短发穿着工作服？那个……沈颢你起来一下让我出去！我去看看……”
　　沈颢连忙让了座儿。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捱到了武媛的身边。
　　沈颢咧着嘴，开心的笑了。
　　武媛也没理他，就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个男主持人在台上主持活动。
　　来参加王璎生日会的足有五六十人……
　　按照主持人和威哥商量的，现场至少准备了近二百份小礼物……所以主持人一直在呼吁全场所有的人都参与游戏，还玩什么击鼓传花啥的。
　　就连什么活动都没参加的武媛也拿到了两个小礼物。
　　玩够了游戏，还有各种的乐器演奏、舞蹈什么的可以看……
　　这一整个晚上还挺热闹的。
　　过了十一点，主持人带领表演团队在台上谢幕，然后祝大家玩得愉快，便离开了。
　　接下来，威哥让人开始播放快节奏的热舞劲歌，又找了几个身材火辣、穿着吊带小背心和热裤的领舞女郎在高台上领起了舞……
　　酒吧里的热闹气氛被抬到了最高！
　　武媛要去上厕所。
　　沈颢也跟着去……
　　不过，女厕所人多，武媛排了一会儿的队。
　　等她完事儿了、从厕所出来以后……
　　沈颢把她拉到一边儿去了。
　　“武娴在那边儿哭呢！”他一边咬着她的耳朵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酒吧卫生间的反方向。
　　武媛转头一看……
　　她朝那边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细碎的哭声、以及掌掴声音？
　　武媛加快了脚步。
　　那是个光线黯淡的狭窄走廊。
　　有人背对着她、抽泣着、用手捂着脸、跌跌撞撞地朝着后方（武媛的方向）退过来……
　　——那是武娴！
　　武媛扶住了大姐。
　　武娴一惊，转头看到了武媛，这才放下心来，喊了一声，“阿媛！”
　　武媛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还看到她白净的面上老大一个巴掌印，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再转头一看……
　　武媛看到了穿着酒保服、还剪着男式女发的……接娣？
　　但不知为什么，接娣面目狰狞，正目露凶光地瞪着武媛。
　　武媛皱眉喝问道，“你发什么疯？”
　　接娣垂下了头，一张脸儿隐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倒是武娴拉了拉武媛的袖子，哀求道，“阿媛你身上有没有钱？借我一点。”
　　闻言，武媛看了接娣一眼。
　　“要多少？”武媛问道。
　　武娴便又问向接娣，“要多少？五百够吗？”
　　“至少也得……十万！”接娣咬牙切齿地说道。
　　武娴失声惊呼，“刚你不还说……”
　　武媛直接骂了声“神经病”，然后拉了武娴就走。
　　“姐——”
　　接娣大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在喊武娴呢、还是在喊武媛。
　　武娴应该还想回头……
　　但她却被武媛给拉着、疾步离开了那儿。
　　接娣站在原地，浑身直发抖。
　　强子从走廊的另外一头匆匆地跑了过来，“阿宝，沙哥喊你快过去……你赶紧的吧，我、我实在是挡不住了！”
　　接娣咬紧牙关，怔怔地看向了武媛姐妹消失的方向。
　　“你们……你们明明就有钱、肯花过万的钱来办这样的生日派对、却没有一个肯帮我的！”她用力攥紧拳头，低吼道，“这算哪门子的姐妹！是哪门子的姐妹！”
　　强子迟疑了一下，“阿宝，你、你快一点……”
　　接娣深呼吸——
　　她盯着武媛姐妹消失的方向，狰狞地说道，“好！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强子又催促道，“阿宝，快点……威哥已经陪着沙哥说了好一会儿的好话了。一个沙哥咱们都搞不定、再来个威哥……真是这条小命死多几次都不够翻身的……”
　　接娣被强子拉走……
　　两人匆匆走到一个房间门口。
　　门口站着好几个痞里痞气的人。
　　强子朝着这些人点头哈腰的。
　　而这些人则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了接娣一会儿，然后嘻嘻哈哈地说起了黄段子。
　　接娣面如死灰。
　　强子深呼吸——
　　他看了接娣一眼，然后轻轻地敲门。
　　听到屋里人说了声“进来”……
　　强子这才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儿，又把接娣轻轻地推进了屋。
　　他又关上了门。
　　片刻，有人从里头推门而出。
　　强子连忙一看……
　　——是威哥？
　　只见威哥冲着屋里喊了一声，“今儿我这招待贵客呢你别给我找事儿！”跟着他就合上了门。
　　威哥一转身、看到了强子。
　　他拍了拍强子的肩膀，“你们惹不起的人呢……就别惹了！要是已经惹了呢，那就认命吧！好啦！别在这儿等了，赶紧干活去！”
　　强子担忧地看了看威哥身后的那扇门。
　　威哥盯着强子，冷冷地说道：“还不快去干活？”
　　强子只得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已经过了零点，外头的客人都已经散了……
　　强子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但那间房的房门却依旧关闭得紧紧的。
　　有人喊他赶紧去干活，准备打烊……
　　强子只好又离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和其他的酒保们都已经做好了酒吧里的卫生、打烊的牌子也挂了上去。
　　强子又回到了这儿……
　　门是敞开着的。
　　强子喊了声“阿宝”……
　　但无人应答。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才闪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满地都是碎布片。
　　强子突然攥紧了拳头。
　　他脱下了酒保马甲和宽大的白衬衣，盖在了横躺在沙发上的阿宝身上。
　　阿宝鼻青脸肿、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像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强子的心揪了起来，连忙问道，“阿宝？”
　　阿宝的面上挂着奇怪的表情，似痛快、又像痛苦；似悲忿、又像自怜……
　　而且，她好像还在喃喃自语？
　　强子问道，“你说什么……”
　　阿宝微微一笑，哑着嗓子慢慢的、虚弱地说道，“……你们都在天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带我一起走……既然这样……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161章 
　　王璎的生日派动圆满结束。
　　不过, 王璎武媛等人作为主人，直到最后一批客人被送走，她们才和助理们搭乘最后一趟大巴车往回赶……
　　大巴车按顺序先把助理们送到员工宿舍所在的小区门口、再送王珩王璎到他们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再送王珊王瑞回家，最后才把武媛姐妹和武娴、宋霞她们送到了小区门口的路口那儿。
　　武媛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地下了车……
　　这刚一下车，武娴就被冷得不行。她用手互搓双臂, 叫嚷道，“这大晚上的……也太冷了吧！和冬天一样！”
　　武媛听了, 便将身上穿着的那件镶满了金属流苏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来、披着！”
　　“不用不用，我们跑步回去吧！跑起来就不冷了！”武娴哆哆嗦嗦地说道。
　　武媛把外套强塞在她的手里……
　　“嗨五元！吃宵夜吗？”
　　沈颢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武媛一愣, 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沈颢！
　　他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武媛。
　　——按说沈颢就应该跟霍嘉扬一块儿回华欣公司的员工宿舍才是。
　　但他总想找机会多跟五元在一块儿。
　　于是, 当大巴车先按顺序先驶到了员工宿舍所在的小区门口时，沈颢躺在大巴车后排的座位上……因为车上还是有二十多个人在，闹哄哄的, 也没人注意他。
　　就连霍嘉扬也没有留意他, 直接跟着孔峰他们一块儿下了车……
　　这不, 他才有机会……请五元吃宵夜。
　　所以说嘛, 机会都是自己成就的！
　　虽然五元还没答应……
　　沈颢的突然出现让武媛有点儿惊讶，但也没有过分惊讶。
　　——这家伙很会找存在感！今天他都已经摸到她的家宴上、强行“见家长”了……老实讲, 刚才在大巴车上一直没发现他的动静, 她都觉得有点儿不正常……
　　现在看到了他，她才觉得正常了？
　　想到这儿，武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说, 沈颢确实很会找存在感……但她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惯沈颢的存在了？
　　她刚这么一想……
　　然后就听到沈颢又说了句，“五元！我都饿了……一块儿吃个宵夜？”
　　武媛眉毛一挑！
　　其实她就早饿了！本来打算先送姐妹们回去，然后她再一个人溜出来吃点儿宵夜的……
　　现在沈颢这么一提，她便点点头说道，“好啊！”
　　沈颢大喜，“我请你……咱们去清水桥赏月、去吃炒粉，好不好？”
　　武媛是个实在人，老实说道，“这都几点了还去清水桥？就去小区后边儿的宵夜摊吃个炒粉就回了……”
　　沈颢有些失望。
　　——清水桥的夜景好看，宵夜摊儿上的种类也多！要是能把五元约过去，怕是能聊很久呢！
　　不过，在这儿吃不也一样能赏月？嗯，还能近距离地欣赏五元！五元长得很好看，但他老是没机会好好的、一次性地把她看个够……
　　今天在酒吧里，他捱着她坐了一晚上，看够了她的侧脸；呆会儿有机会得把她的正脸儿看个够！
　　这么一想，沈颢又高兴了，“好！那就在这儿吃！”
　　武姿却皱眉问向沈颢，“……哎，你打哪儿来的？刚怎么没见着你？”
　　沈颢冲着武媛高喊，“五元你先去要位子吧！我和五毛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这大晚上的、确实很冷，而且这儿又是风口，还不如朝着宵夜摊慢慢地走呢！
　　于是武媛便先行一步。
　　武姿冲着沈颢“呸”了一声，说道，“谁跟你有话要说啊？我告诉你、想追我姐？哼、没——门儿！别说我爸不同意、我妈不同意、我阿婆不同意了……就是我，我也不会同意！坚决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哼！”
　　沈颢见武媛已经走远了几步，便压低了声音劝武姿，“慌什么啊……你别生气啊！我这不还没追上呢嘛！五毛啊，你听你姐夫一句劝……今晚上你就别去吃宵夜了……”
　　武姿又“呸”了一声，“你是谁姐夫！”
　　沈颢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是你姐夫……今晚上你别跟着去吃宵夜，我原价转让一套九七香港回归的限量版纪念邮票给你，怎么样……”
　　武姿一呆。
　　她顿时怦然心动！
　　最近正想要这个诶！
　　可是——
　　武姿犹豫了一会儿，“我……”
　　“再加一套九七十二生肖邮票！”
　　“可是……”
　　“再再加一套九七纪念币！你把你大姐和阿霞也领走！”
　　“才不要呢，万一你占我二姐便宜怎么办？”
　　“开玩笑呢吧，我打得过你二姐？”
　　“也对哦！那……成交！”
　　于是，武姿拉住了武娴和宋霞，“我们不去了吧……回家睡觉去！”
　　武娴被冷得半死、宋霞被困得不行……早想回了。
　　可是……
　　让武媛和沈颢两个人去吃宵夜？
　　武娴和宋霞本来觉得有些不好的，但被阿姿劝了几句……
　　于是，姐妹三个就结伴回去了。
　　沈颢心花怒放！
　　他哼着歌儿，屁颠屁颠地朝着武媛的方向跑了过去……
　　武媛先一步去了宵夜摊儿，开好了位子也点好了宵夜，结果只有沈颢一个人过来了？
　　“阿姿她们呢？”她奇怪地问道。
　　沈颢面不改色地说道，“……阿姿要减肥！”
　　“那阿娴呢？”武媛又问。
　　沈颢若无其事，“她冷！回去捂被子！”
　　“阿霞也不吃？”武媛越听越觉得奇怪……
　　别是这小子搞什么鬼吧！
　　沈颢大手一挥，“阿霞困了嘛！对了你点啥了？我要炒粉！稀饭有吗？要一份儿……青菜也来一份儿！”他赶紧转移话题，还紧紧地盯着五元的正脸。
　　——哎哟五元长得真好看！她的嘴唇形状很饱满，颜色也好，就像是剥了壳的粉红色菱角肉似的，水润润还粉嫩嫩的，好想……咬一口哟！
　　沈颢心猿意马了起来。
　　这时，武媛却道，“……管够！”
　　她可是按着五个人的份量来点的！
　　然而她的话落在沈颢的耳里……
　　什么管够？
　　他正看着她的唇……
　　所以什么管够？吻吗？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因为宵夜摊的老板送了三份炒米粉、一锅粥和一盘子青菜上来！
　　这、这……
　　还真管够啊！
　　早就已经饿了的武媛已经开吃了！沈颢也不遑多让，拿着筷子也吃了起来！
　　不料，两人刚吃了几口炒粉……
　　武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按下接听键，“……二姑？”
　　话筒里传来了武仪春焦急的声音，“阿媛你们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
　　“这就回了二姑，我们吃宵夜呢！”武媛答道。
　　武仪春一听，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哎，原来你们跑去吃宵夜了啊……我了那么多个电话怎么不接呢！哎现在太晚了，你们吃完宵夜就赶紧回吧！对了阿媛，今天晚上就让阿珩阿璎就在你那边歇吧别再来回折腾了……”
　　武媛一怔，“二姑，阿珩阿璎没跟我们在一块儿啊！我们一块儿坐大巴回来的，阿珩阿璎是在你们家门口下的车呀！”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的武仪春“啊”了一声……
　　“他俩没回去？”
　　“那他们去哪儿了？”
　　武媛与武仪春齐齐说道。
　　武仪春快哭了，“他俩的手机都没人接！这是上哪儿去了？”
　　“二姑你别急，我这就过来，马上啊！”
　　说完，武媛就站起身……
　　“阿珩阿璎怎么了？”沈颢问道。
　　武媛急道，“他俩没回去……”说话之间，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百元钞纸、扔在桌上，朝着宵夜店老板大喊了一声，“老板、买单！不用找了……”
　　跟着，她就急急忙忙地朝着小区门口跑去——
　　她家的房子在高档小区里，但到了午夜，正门就会上锁；小区住户想要出入的话，就只能从一旁的、配有保安室的侧门出入。
　　侧门距离正门，要走一条约五十米长的绿荫小道……
　　武媛本来是想跑进小区回去取车的，可远远的，她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在打架？？？
　　再跑近些……
　　她居然还听到了熟悉的呼叫声！
　　——那是武姿、武娴和宋霞的怒骂声、哭音与呼救声！
　　再仔细一看……
　　约有十来个人正在混战？
　　其中就有武姿、武娴和宋霞三个！
　　三个女孩儿都披头散发的……
　　但当属武娴与宋霞最狼狈！
　　只见武娴正跌坐在地，双臂抱膝缩成了一团还惊恐地呜呜的哭着；宋霞则貌若癫狂地挡在武娴身前，手里还抡着个包包，谁一靠近她就死命地大喊大叫、还疯狂地用包包攻击谁……
　　武媛大怒！
　　她招呼了沈颢一声，“先报警！然后去找小区保安！”
　　跟着她就冲上了前去！
　　武姿猛地看见姐姐过来了，连忙气喘吁吁地说道，“姐！有两个过路人是帮我们的……其他的都是来找事儿的！他们要绑架大姐！”
　　她这么一开口解释……便分了心，被对方一拳直接击中面门！
　　武媛勃然大怒，抬腿一踢就将对方踢翻！
　　这时，沈颢已经一边跑、一边打完报警电话，又跑到小区保安室里找来了保安……
　　武媛姐妹加上沈颢、还有那个赶过来劝架的保安，再加上俩过路的年青人来帮忙的；对仗对方六人……但武媛姐妹是练过的，身手不俗，很快就扭转了局面。
　　双方僵持住了。
　　对方一个留着长头发的青年恶狠狠地说道，“我跟你们讲……你们少管闲事，那个妹子欠了我们的钱，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小钢炮宋霞护在武霞跟前，朝着对方大骂了起来，“放屁！谁踏马欠你们钱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们家里的哪一个像是欠钱的？”
　　长发青年指着武娴道，“你自个儿问她，是不是欠我们钱了？”
　　武娴哭道，“不是！我没有！我都不认识你们……”
　　“你当然不认识我！沙哥你总该认识吧？得罪谁不好你要得罪沙哥！你就等死吧！”长发青年恶狠狠地说道。
　　宋霞一愣，转头问武娴，“啥……傻哥是谁？”
　　武娴大哭，“不知道！听都没听过……鬼知道什么傻不傻哥的！”
　　长发青年气笑了，“你、你们把沙哥喊成……我说武媛，你是不是活腻了？”
　　此言一出……
　　武媛愣住了。
　　武娴也愣住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武娴一时之间还收不住哭泣，便瞪着一双泪眼，问道，“你、你喊我什么……”
　　长发青年愣了一下，“武媛啊！”
　　武娴张大了嘴。
　　武媛冷笑，“你都不认识武媛，你找她干嘛？”
　　长发青年先看看武媛、又看看武娴；然后又看看武姿、再看看宋霞……
　　四个女孩儿虽各有千秋，却都是身材苗条、面容姣好、青春逼人的年轻姑娘！
　　可是，只有跌坐在地上的武娴……身上穿着件缀满了流苏的重金属元素的黑色外套，脑后梳着马尾辫……
　　呃，但是武娴额间没有黄色的月亮额纹？
　　算了、就不要再拘节于那种傻缺的纹身贴纸了！
　　于是长发青年梗着脖子说道，“你不是武媛你是谁？我找得就是你！你还别不认！”
　　武媛冷冷地说道，“傻缺，我才是武媛！说，我欠谁钱了？欠了多少？什么时候欠的？欠条在哪儿？有什么人证？银行流水提供一下！”
　　长发青年打量着她、瞪大眼睛问道，“啥？你、你是武媛？”
　　这时，武姿突然也冷笑了起来，“傻逼，我才是武媛！”
　　宋霞也机灵地说道，“二百五，我是武媛……”
　　长发青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被气笑了，“得！娘们儿也讲义气是吧？那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干脆，都跟我走一趟得了！兄弟们、上！把女的都带走！”
　　武媛也觉得好笑！
　　到底是谁给这个傻缺勇气的？两方人马根本就是势均力敌，他还想把人带走？
　　双方又混战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辆警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就停在了路边。
　　长发青年一惊，连忙招呼，“兄弟们有条子！快撤……”
　　结果，武媛、武姿、沈颢，还有那两个已经挂了彩却依旧见义勇为的路人见警察都来了，哪里还肯让这几个混混逃走？
　　众人齐心合力……
　　甚至连武娴和宋霞也合力揪住了一个混混……
　　从那警车上下来了两三个警察，他们把所有的人，包括武媛姐妹在内，全用手铐给铐住；然后又CALL来了几部车，把十几人全都拉到了派出所。
　　因为沈颢是报警人，所以他的待遇相对好些……
　　他拿到了自己的手机，立刻给武向东打了个电话。


第162章 
　　武向东一听说自家两个宝贝女儿都进了派出所……
　　这还了得？
　　当然, 他没敢惊动已经睡熟了的阿娇。只是悄悄眯眯地溜出了病房、又交代了值班护士几句……然后这才杀气腾腾地赶到了派出所。
　　武媛姐妹在省城上了六年的学，武向东就把家安在省城六年，连着华欣集团的总部也设在省城……
　　而武向东做为华欣集团最大的股东，基本撑握省城第一手的人脉资源。
　　所以他前脚刚踏进派出所、相关负责人后脚就到……
　　武媛姐妹被人从询问室带到了所长办公室，当着武向东和另外几个穿便服的中年人的面，说起了事情经过。
　　可武娴被吓破了胆儿、直到这会儿两条腿还在打着哆嗦；宋霞的喉咙本来就没好利索呢、今晚上又吼了大半夜……到现在是彻底失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武姿便解释了起来——
　　“……爸爸, 是这么回事儿！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小区的正门不是已经关了嘛, 所以我们就从侧门走喽！可侧门要沿着绿荫道走上几十米啊……那几个人就蹲在绿化带里等着我们呢！”
　　“这些人可真坏！也不吭一声，直接从旁边冲上来、拖着大姐就走！”
　　武向东给气够呛，冲着办公室里的一个穿便服的人就直嚷嚷了起来,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这是当街抢大姑娘呢！”
　　那人面上不好看、一个劲儿的安抚武向东, “东哥你别生气，让侄女儿把事情经过说完整……”
　　另外几个穿便服的人都低着头、没吭声。
　　武姿继续说道——
　　“我和阿霞去追……还被他们绊住！幸好有两个路过的小哥哥见义勇为，听到大姐喊救命, 就劝……结果人家上来就打！爸爸, 呆会儿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我看他俩好像都受伤了……”
　　顿了一顿, 武姿继续说道, “有那两个小哥哥帮忙，大姐才没被他们拖到车上去！我们对峙了一会儿, 然后我姐和沈颢就过来了……”
　　这时, 武媛插嘴道，“爸爸，二姑先前打电话给我, 说阿珩阿璎还没回家呢……”
　　武向东本来就生了副凶相。
　　一听这话，一张马脸顿时拉得老长，又冲着那个中年人说道，“老胡啊，我们可都是……安份守己的纳税公民啊！”
　　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又洪亮……
　　那中年人自觉面有些挂不住了，咳嗽了几声，就问，“东哥，我问问哈……最近你有看谁不顺眼吗？”
　　“屁话！”武向东恶狠狠地说道，“我老婆怀了孩子我踏马看谁都像我孙子……我还能不高兴？那真是看谁我都……高兴！”
　　说着，武向东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看……是不是跟小威有关？媛哪、阿姿，你们在酒吧里有得罪谁吗？”
　　武媛姐妹纷纷摇头，宋霞摇头……
　　就连武娴也拼命地摇了摇头。
　　不过，武娴突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哔哩哩——哔哩哩——”
　　武向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立刻接通了。
　　武媛和妹妹站在爸爸身边，便清楚地听到爸爸手机里传来了二姑惊慌失措的尖锐哭声——
　　“哥！哥啊……快救命啊！阿珩阿璎到现在还没回，我和王干到处找，结果在酒吧门口看到阿珩了！哥啊，阿珩倒地上、已经喊不应了！他、他他他还一身的血啊！哥啊怎么办啊阿璎不见了……天哪！阿珩！阿珩你怎么了……你妹妹在哪儿呢？”
　　武媛的心顿时紧紧地揪了起来。
　　武向东站起身，“我马上过来！”
　　他收了线，暴跳如雷地冲着办公室里的那个便衣中年人怒吼道，“草泥马！我大妹的儿子在威胖子的酒吧里浑身是血、还喊不应了！她女儿也不见了！”
　　那个被“草泥马”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立刻拿起了办公室里的座机……
　　这时，武向东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办公室。
　　武媛也着急地跟了上去……
　　临出门前，她听到那人气急败坏地喊道，“……河东辖区！让人马上去胖子威的酒吧增援！救护车也要喊！等一下……是胖子威的新酒吧！还有，再把胖子威给我找来！”
　　武媛顾不得许多了，飞快地跟着爸爸朝着外头跑去……
　　沈颢和武姿飞快地跟上了。
　　几人迅速上了车，武向东开车，直接把汽车开出了超音速！
　　片刻，几辆呼啸着的警车跟在他的汽车后头，
　　当一众人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
　　救护车、其他几辆警车已经抵达了。
　　武媛拼命地跑到了过去……
　　两眼紧闭、昏迷不醒的王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武仪春哭成了泪人儿、坐在儿子身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武向东急道，“春，春哪，咋回事儿啊？”
　　可武仪春只会抽噎，完全不会说话了。
　　一个年轻护士对武向东说道，“大叔，我们赶着送病人去医院……你要是想问清楚情况呢，要不你就跟着上车，要不你就去那边儿问……那边儿还有一个病人家属在……”
　　武媛一把拽住了爸爸，把他往后拖，又回头吩咐妹妹，“阿姿你跟着二姑去！”
　　武姿应了一声，身姿矫健地跃上了车！
　　武媛又冲着武仪春喊道，“二姑别急……阿姿陪你和阿珩去医院，这边儿的事儿有我爸爸和二姑父呢！”
　　武仪春呜呜地哭着，点了点头。
　　武媛冲着护士小姐姐点头，护士立刻关上了救护车的车厢门，跑去前面上了车……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
　　武向东转身，朝着王干的方向跑去——
　　王干正在跟警察说话，但他面色惨白、一直捂着自己的心口，说话明显带着气音，显得十分虚弱，“……孩子们玩得太晚，快一点了还没回，我们……这不是担心么，打电话给他们也不接……所以我们干脆出来找，沿着路找……一直找到酒吧门口，这才发现了我儿子的车……”
　　“结果走近一看……我儿子就、就浑身是血的倒在这酒吧的门口……可我女儿……她不见了！刚才我和我爱人在这附近找了好久……没有、没有发现！我女儿很乖的，她、她不会故意躲起来、不会、不会的……”
　　说着，王干突然捂着心口、身体一软……
　　武媛惊呼了一声，“……二姑父！”
　　武向东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
　　沈颢也过去帮忙……
　　武媛连忙凑上前去，掐了一把王干的人中！
　　过了好一会儿，王干这才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他呼吸不稳、就开始了嚎啕大哭——
　　“阿璎！我的阿璎……阿璎啊！”
　　武媛心里难受极了，温言劝慰道，“姑父，你别这样……阿璎不会有事儿的……”
　　话虽如此——
　　可武媛却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在灵虚观时，王璎跑去求签、结果抽了个下下签的事儿！
　　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东叔！东叔……”
　　武媛定睛一看，这人赫然就是——威哥？
　　武向东怒极，直接一脚就踹向了威哥的肚子！
　　威哥“啊”的惨叫了一声，被踹倒在地，又急急地半跪在地上、立直了身子说道，“东叔！东叔……您别生气！我、我……”
　　武向东瞪着威哥，恶狠狠地说道，“我踏马……也不想生气啊！可你给解释解释，为啥我家的孩子们以前没事儿，来你这酒吧玩了一晚上……一回到家她们就被人袭击？”
　　“还有我大妹的一双儿女，为啥我大外甥的车停在你酒吧门口，他人也倒在你的酒吧门口、还浑身是血！为啥我小外甥女儿失了踪？这就一晚上同时发生的事儿啊！怎么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就在离开你酒吧以后发生了呢？啊？你说、说啊！”
　　武向东一通怒吼、唾沫星子喷了威哥一脸！
　　威哥真想哭了，“东叔，我、我……为了给王璎小妹妹举办生日宴会，我踏马是真的沐浴更衣还斋戒了一顿……而且一大早的我就起来拜过关二爷了！东叔啊，我向你保证！昨晚上除了酒吧里的电闸跳了一回以后、真没发生其他的事儿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愣住了。
　　武向东兀自骂道，“那你给解释下，为啥我家的孩子都从你的酒吧出来以后……就出了事？”
　　威哥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等！等等……东叔，我、我想起来了！是、是阿沙！对，昨晚上阿沙来我这儿了！这事儿肯定跟他有关……东叔你别急哈我、我这就打个电话给他！”
　　“什么阿傻？”武向东只是长相凶恶，但平时不混圈子，所以不知道阿沙阿傻的……
　　威哥已经拿着手机按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片刻，电话通了。
　　话筒那边传来了一把餍足又沙哑的声音——
　　“阿威啊，今儿在你酒吧里捡了个漏……嘿，货色还真不错，超带劲儿！你要过来尝尝鲜吗？”
　　威哥一呆。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不但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而且眼泪和鼻涕也开始自动冲涮起他的眼和鼻……
　　威哥带着哭腔、竭尽全力冲着手机大骂了一声，“我草泥马啊！”


第163章 
　　半小时以后……
　　两辆汽车驶到了酒吧门口, 几个人下了车，急急地过来了。
　　威哥冲过去，直接一巴掌就打倒了当中一个光头矮胖子，那胖子的秃头上还纹着“我爱你”仨字儿。
　　“你个死胖子！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酒吧搞事儿！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你踏马、你踏马……唉呀这次我可被你害惨啦……”
　　威哥掐着沙哥的脖子破口大骂，还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跟着沙哥一块儿过来的人。
　　嗯，那些都是沙哥的小弟们, 人人低着头、个个都是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但是……
　　其中有个神色木然、身上穿着男式服饰的女孩儿似乎行动十分不便？她被两个小弟扶着，还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得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事实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与沙哥同行的这个年轻女孩儿。
　　武媛亦如是。
　　其实之前听到威哥给沙哥打电话的时候……
　　她就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会儿一看到这个女孩儿……
　　武媛睁大了眼睛，喃喃说道，“来、来娣？？？”
　　年轻女孩儿正是来娣。
　　嗯, 她现在的名字是金顺媛。
　　她原本觉得……生不如死。
　　可“来娣”二字, 却又使她一点一点地回了魂，眼神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聚焦……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与景像……
　　金顺媛呆了一呆，突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冲向了武媛——
　　“二姐！二姐……啊啊啊啊啊啊！他们、他们……”她抱住武媛、嚎啕大哭了起来。
　　被沈颢扶住的王干一见, 急了, “怎么是你……我女儿呢？阿璎呢？”
　　武向东也直接说道, “这、这不是！我外甥女儿呢？”
　　威哥用一双胖手死死地掐住了沙哥的脖子、还使劲儿地摇晃，急道,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是王璎！王璎啊！快说啊王璎上哪儿去了？”
　　沙哥被他掐得出气多、入气少, 两眼已经开始翻白……
　　旁边一小弟畏畏缩缩地说道，“只、只有她一个……”
　　其他人纷纷说道——
　　“是啊威哥，咱们只上了这一个！”
　　“放屁, 是你们上了她！我可没有！我就看看……”
　　“对对对，只有她啊……真没别人了！”
　　“威哥，真的只有这一个妞！”
　　“威哥啊您手疼不？手下留情哪……沙哥都流口水了！”
　　沙哥的小弟们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旁边过来俩警察，一人拉住了威哥、一人从威哥手里夺回了沙哥……
　　沙哥脱这才脱离了钳制，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来！
　　这时——
　　“是接娣！”金顺媛突然大吼了一声！
　　众人被她吓得齐齐一愣！
　　“接娣？”武媛喃喃说道。
　　金顺媛哭道，“就是她！她先让一个男的酒保把我打晕了……我醒来以后，身上和手上都捆着绳子，嘴里还塞了块臭抹布……”
　　“再后来，她和那个叫做强子的酒保把我从地下室弄出来……那会儿酒吧里已经没人了……他们把我带到了一辆破车上，然后开车把我带到了那个、那个胖子那儿……”说到这儿，金顺媛朝着沙哥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哭了起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威哥震惊地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什么……强子？阿、阿宝？”
　　金顺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二姐……阿宝就是接娣！她们把我从地下室拉到外头的车上的时候，我听到强子对接娣说，这样做是犯法的！但是接娣她说、她说……”
　　“你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好过、所以她也要让你们……全都不好过！”金顺媛嘤嘤地哭诉了起来。
　　武媛皱起了眉头。
　　“接娣？”武向东皱起了眉头。
　　只要武向东一开口说话，威哥就紧张。
　　“东叔，您、您别着急，我知道强子和阿宝在哪儿，您放心，我、我就是掘地三尺、我就是把地球钻个窟窿……那也必须把他俩找出来……好吧？”威哥哭丧着脸地说道。
　　武媛问道，“那，是谁让人……去抓武媛的？”
　　威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
　　沙哥那边有个傻乎乎的小弟，也不知道是不是搞不清状况还是怎么的，这小弟理直气壮地答道，“也是阿宝说的啊！阿宝欠我们沙哥十万块钱……晚上我们沙哥找她要账来着！阿宝就说，她拿这个妞……”
　　说着，小弟指了指金顺媛，继续说道，“……让这个妞儿来替代阿宝！我们沙哥本来不同意，但是阿宝说，这妞儿还是个处！我们沙哥看到这妞比阿宝还好看，这才同意了的……”
　　金顺媛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弟又道，“阿宝还说，有个叫‘武媛’的妞，长得更好看、身材更带劲儿，家里还贼有钱！”
　　武向东和沈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呆瓜小弟恍若不觉，继续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地说道，“阿宝说，要是能把‘武媛’也绑了来，那咱们就……既有得玩、还能得一大笔钱，所以沙哥就让二雕按着阿宝说的地址逮人去了！”
　　武媛冷笑，“阿宝是不是还告诉你们——武媛穿着一件镶着亮片片的黑衣服？”
　　“是啊是啊！”小弟兴奋地答道，“阿宝说了，‘武媛’的脑袋顶上还绑了个马尾辫！脑门上还有个黄月亮！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眼，忍不住拉了拉小弟的袖子，又低骂了一声“傻逼”……
　　小弟愣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他一呆，然后偷偷看了沙哥一眼，讪讪地低下了头。
　　沈颢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了！
　　众人下了大巴车的时候，武娴嚷着说冷，武媛才把身上那件镶满了亮片片的黑色外套让给了她……
　　那个在小区门口抢人的长发二溜子，就是沙哥派去的二雕吧？
　　武媛又问那个傻乎乎的小弟，“那我表弟是谁打的？就在这酒吧门口？还有……我表妹人呢？”
　　呆瓜小弟一被点名，整个人立刻满血复活，正想回答呢……
　　可他张大了嘴、愣了一下，然后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我们都在那儿看沙哥调｜教这个妞儿……除了二雕带了五个兄弟去抓‘武媛’以外，没人在外头了啊……”
　　武媛思忖片刻——既不是沙哥干的、威哥也不知情……所以，王珩被袭击、王璎失踪，会不会跟接娣有关？
　　这时，武向东被气得暴跳如雷！
　　他转过身、朝着那穿便衣的中年人老胡指了指，“你看！你看看啊！这踏马……是绑架！是强｜奸啊！还有我大外甥！有人想他死啊……这是故意杀人罪！还有我那小外甥女儿，她是未成年人！你踏马看着办！”
　　老胡，“东哥你冷静一点！”
　　“我踏马……全家都快被灭门了你还让我冷静点……你教我、怎么个冷静法？啊？”武向东气愤地嚷嚷了起来。
　　老胡死命地拉着武向东，把他架到了一旁……
　　也不知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
　　武向东站定，扭头喊道，“阿媛过来，咱们走！上医院看阿珩去！”
　　武媛朝着父亲走去……
　　“二姐！”金顺媛哭着抱紧了她的腿，“二姐……别丢下我！求你了……”
　　武媛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看，冲着沈颢说了句，“沈颢，跟警察说说、咱们送她去医院验个伤……”
　　沈颢点头，跑过去跟武向东说了几句。
　　正好那老胡也在，听了沈颢的话，大手一挥……
　　有个警察过来询问了金顺媛几句，然后报了几个医院的名字给武媛，又说道，“这几个医院出具的验伤报告我们都是认可的，看你们愿意上哪一家去……要是着急你们可以自个儿去，晚一点儿我们派人送验伤单过去。”
　　武媛当然就选了王珩去的那家医院。
　　当下，武向东开车，拉着武媛和金顺媛；王干精神恍惚已经开不了车，就由沈颢开着他的车、带上了王干……两部车子齐齐去了医院。
　　听说王珩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武媛心急如焚，本想去看看的，但金顺媛一直在哭。她只得安慰了金顺媛几句，等到有个辅警拿着验伤单过来了，武媛才掏出几百块钱交给了值班护士，让值班护士带着金顺媛去做检查，她则跑去找武仪春和武姿她们去了。
　　王珩这会正在手术室里接受手术、生死未卜。
　　众人都守在等候区里。
　　武仪春已经瘫倒在座位上，两眼茫然；王干呆呆愣愣地坐着，像具被抽空了生命气息的木偶人。
　　武姿站在手术室门口，猫着腰从玻璃门那儿那儿往里头看……
　　武媛走到了爸爸那儿，轻声问道，“爸爸，咱们得去找接娣啊……阿璎十有八九就在接娣的手里……”
　　武向东看向她，“咱们就在这儿等消息，老胡给我打了包票，今天天黑之前肯定把阿璎找回来！你……就和阿姿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懂？”
　　“爸爸——”
　　武媛欲言又止。
　　武向东，“……我等阿珩出来，看看他能不能说话，要是能问出什么来……那最好了。”
　　“可是爸爸——”
　　武向东深呼吸，打断了女儿的话，“阿媛哪，我知道你能行，可接娣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儿来……她根本就是穷凶极恶！阿媛，你能不能为爸爸想一想？爸爸年纪大了，只有你们姐妹俩……你爸爸我……输不起！！！成吗？”
　　武媛无话可说。
　　沈颢在一旁听了，说道，“不如我去看看？我是男孩子我不怕……而且接娣也不认识我，再说了，有警察叔叔在前面冲锋，我就管在后头给你们通风报信儿，也没啥危险系数……”
　　武媛和武向东齐齐看向了沈颢。
　　武向东，“得了吧你小子要真有什么闪失……还不如我自个儿去呢！”
　　沈颢张大了嘴。
　　武向东，“那我还是过去看看吧……记着，阿珩出来了、要醒着，你们可得一定要问清楚细节！然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武媛点头。
　　武向东又交代，“你妈那边儿先瞒着点儿，等找回了阿璎再说，要不她一紧张……就怕出意外！”
　　武媛连连点头。
　　武向东走了以后，过了好一会儿，武娴过来了。
　　武媛问她：“阿霞呢？”
　　武娴答道：“她说她嗓子坏了上医院拿点儿药去……而且大伯不出来了吗，伯娘那边也不能没人呀，所以她干脆过去和阿婆一块儿看着伯娘去！就算说不了话、好歹也能做点儿事情么！”
　　武媛心头暖暖的。
　　武娴又问，“阿珩……还在手术室里呢？”
　　武媛点点头，满心的担忧。
　　老实讲，王珩那副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实在是让人心里直发紧。
　　武娴双手合什，凌空拜了拜，小小声说了句“菩萨”保佑什么的……
　　跟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武仪春和王干。
　　武娴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阿媛，我心里还真是……我、我是真没想到接娣会做出这样儿的事……你说，我要不要去跟二姑、二姑父说上一声？”
　　武媛道，“先等阿珩出来再说吧！再说了，这不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接娣干的么！”
　　武娴长叹了一口气，满面的怅然，“依我看……十有八九都是她了。”
　　说着，她见手术室那儿始终亮着灯，便吞吞吐吐地问武媛道：“阿媛，来娣……是不是也在这儿……验伤？”
　　武媛道：“在呢，你上妇科看看她去吧！”
　　武娴点头，“哎那我去看看就来……”
　　说着，武娴匆匆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手术室的灯亮了。
　　一直扒着门观察的武姿着急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武仪春和王干一个激灵就站了过来……
　　这时，几个护士推着移动手术室车从手术室里出来，嚷道，“王珩？王珩家属在不在？”
　　武姿急嚷道：“在在在，我们都在呢，我表弟怎么样了？”
　　武仪春和王干两口子也扑了过来——
　　“王珩，王珩你怎么样了？”
　　“阿珩啊，你妹妹呢？她上哪儿去了？”
　　夫妻俩齐齐喊道。
　　武媛也跑过去看了一眼。
　　浑身上下包扎着白纱布的王珩躺在移动病床上，依旧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武媛不由得担忧地问向那位跟在手术床旁的医生：“医生，我表弟怎么样了？”
　　医生说：“王珩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伤得不轻、还大出血呢……需要住院观察！还有啊，他脑震荡后遗症的几率相当大……先送去病房吧，这几天你们家属也要配合一下，要格外注意王珩的情况，一发现有情况就要马上来找我……”
　　武媛又问道：“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医生说道：“情况乐观的话一小时以内，最多两三个小时左右吧。”
　　姑父姑母悲怅得哭成了一团，已经完全不能管事儿了……
　　武媛姐妹就张罗着把王珩转到了单人病房内。
　　直到安顿好了王珩，武媛也没见武娴找来，只好找去了妇产科。
　　不料，她却扑了个空？
　　武媛问了问护士，但没人留心武娴和金顺媛去了那儿。
　　她便准备回王珩的病房去……
　　不料刚下了一层楼，就遇到一大群人从楼下上来、而且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武媛便站在楼梯转角处，往后让了让。
　　那群人闹哄哄的，甚至还站在武媛跟前大声说起了话……
　　武媛只得又往后让了让。
　　结果这么一让……
　　她居然听到了来娣、不，金顺媛的哭声？
　　武媛站定。
　　她听到金顺媛竭斯底里地咒骂道——
　　“……接娣她不得好死！她坏透了心肝！她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人轮、轮到死！然后得性病、得爱滋、得梅毒……总之她不得善终还要死无全尸！而且身上每一寸皮肉都烂透、发臭！喂狗、狗都不吃！”
　　武娴喝道，“来娣！接娣是做了错事可你也别这么说……”
　　“我凭什么不能说啊？哦、她是你妹妹、难道我就不是了？呜呜呜她把我害成了这样，难道我就说上几句……还不让了？大姐啊，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不单是那个死崽接娣不得好死！还有我那个好妈咪戚杏珍……她也不得好死！你说说，她干嘛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害得我孤苦无依……要不是她靠不住，我至于来这儿吗？我要不来这儿，至于被接娣害嘛！”
　　武娴，“你——”
　　金顺媛又哭诉道，“还有武媛！她简直冷血到——没人性！我都这样儿了她也不陪着我，也不给点儿钱安抚我……还有那个霍嘉扬！简直薄情寡义，太不负责任了……呜呜呜大姐！大姐我只有你了……”
　　武娴，“……不是，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你怎么知道阿璎在那儿举办派对？谁邀请你去？”
　　说到这个，金顺媛就更生气了，“大姐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还是不是我大姐了！凭啥王璎过生日不叫上我？你们这是在搞区别对待吗？”
　　武娴笨拙地争辩道，“可是……可要是……你没去的话，那、那接娣也害不了你啊！”
　　金顺媛一噎。
　　她突然哭了起来，“大姐！大姐……我现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没个人心疼我！她们都不管我了……大姐！我只有你了啊呜呜呜……”
　　武媛转身就走。
　　等到她赶到王珩的病房的时候……
　　武姿正站病房门口打电话呢！
　　看到姐姐过来了，武姿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一手朝病房里指了指……
　　武媛站定，听到妹妹冲着手机说道——
　　“……爸爸，我是阿姿！对！阿珩醒了……嗯，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得住院观察，对，所以你别担心噢！嗯，他说了，说有两个人，但天很黑，他没看清那两人长什么样儿……”
　　“他和阿璎下了车，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酒吧门口，突然从酒吧里冲出来两个人，二话不说就袭击他和阿璎。”
　　“那两人一个瘦高、一个是矮子……矮个儿直接用刀捅向阿珩，想他死的那种；阿珩要护着阿璎、避不过……手臂中了刀！然后阿珩夺了刀想反捅矮个子的时候，瘦高个儿冲过来替那个矮的挡了一刀……”
　　“阿珩说，当时他应该捅到了瘦高个儿的腿……那矮个儿直接打晕了阿璎，然后不知拿了个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阿珩的头。阿珩说，他倒在地上、就快要晕倒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阿宝别这样’，然后他才失去了知觉的……爸爸，他们受了伤，应该跑不远！”
　　“好、好好！知道了，放心我会看住姐姐的……嗯，绝对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好、知道了……你放心！哎爸爸等一下别挂电话呀……也没什么事儿，就想说……他们有刀，你小心一点儿！”
　　武姿讲完了电话，又问姐姐，“我刚讲的，你都听到了？”
　　武媛点头。
　　“那别再去问阿珩了，我看他……真是连说话都费劲儿，等他再歇歇，恢复得好一点儿再说。”武姿又交代道。
　　武媛道：“那我也进去看看他！”
　　她走进了病房，果然看到躺在床上的王珩已经睁开了眼，武仪春和王干正拥在病床旁，哭着和他说话……
　　武媛过去看了看王珩。
　　王珩看到了她，嘴唇张了张……
　　但是，他可能因为太虚弱，说出来的话、都是气音？
　　武媛看看他，又看了看满面悲切的王珩和武仪春……
　　她朝王珩笑笑，露出了轻松的神情，“阿珩、医生说你没事儿……阿璎也没事儿！你大舅去接阿璎了，他俩呆会儿就回来，你别担心了，呆会儿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武仪春一怔，连忙也对儿子说道，“对、对！阿珩啊你听你二姐的！你休息下……这休息好了啊，身体就好了……”说着，她突然又落下泪来。
　　王干对妻子说道，“不若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阿珩……你回去歇会儿、弄点儿吃的来，然后再换我……”
　　武仪春揉了揉眼睛，说道，“不，还是你先回去吧……先前你为了这两天呆在省城，都已经好几天连轴转了，不如……”
　　武媛悄悄儿退出了病房。
　　因见沈颢不在，她便顺口问妹妹，“小胖子呢？”
　　“刚才还在那边儿打电话呢！好像是他姥姥打来的。”武姿指了指走廊那头。
　　武媛走了过去。
　　结果两人在走廊尽头那儿打了个照面！
　　沈颢一脸的惊喜，“五元！我姥姥刚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政法大学！你的到了没？”
　　武媛有些诧异，“你、你也选了政法大学？”这家伙，隐藏可真够深的！
　　沈颢点头。
　　武媛又道，“我还不知道呢！这不是……”
　　——这不是最近事情多么！
　　不过，武媛倒也没太担心。毕竟她的分数超出了政法大学的录取数线二十多分，所以拿到录取通知书应该问题不大。
　　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你能弄到车吗？”武媛问道。
　　沈颢反问，“什么车？多大的？”
　　“就一般的车……我想一个人去趟周县。”武媛说道。
　　沈颢一下子就猜到她想干什么了！
　　可是，听说她想单独活动，沈颢很不高兴，硬绷绷地说道，“弄不到！”
　　顿了一顿，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刚，便补充道：“除非是，我跟你一块儿去……那就应该没问题。”
　　武媛想了想，“阿姿也去。”
　　“成！只要不是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说着，沈颢又问，“我再找个司机成吗？”
　　武媛点点头。
　　“好，你给我十分钟！”沈颢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武媛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走到一旁去、给武娴打了个电话，让她呆会儿过来照看一下王珩。
　　两人分别讲完电话……
　　沈颢说道，“五元，咱们这就走！从这儿走到医院门口至少也得花上六七分钟、差不多也应该有人来接我们了。”
　　武媛便招手、把妹妹叫了过来，“阿姿，咱们上一趟周县，现在就走。”
　　武姿一怔，连忙拉住姐姐，“姐！爸爸说、让看着你……哪儿也不许你去的！呃、你去周县做什么？”
　　“去找接娣。”武媛老实说道。
　　武姿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接娣在周县？”
　　武媛，“猜的……你去不去？你要不去、就呆这儿照顾阿珩，但是不许告诉爸爸，不然我把你绑起来。”
　　沈颢目瞪口呆——卧槽女神对她妹妹这么狠！
　　武姿想也不想地说道，“去！爸爸让我看着你……我跟着你一块儿去周县，也是看着你呀！”
　　——呵呵，这姐妹俩还挺干净利落的！
　　于是，三人一块儿走到了医院门口。
　　结果沈颢领着她俩直接走到了停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被涂成了迷彩色、挂着军用车牌的运输重卡车前？？？
　　“咱们坐车斗成吗？”沈颢问道。
　　武媛姐妹瞠目结舌。
　　沈颢已经掀开了垂在车斗那儿的帘子……
　　于是，武媛姐妹就看到了，车斗里坐着至少二三十个实枪荷弹、穿着迷彩服、脸上还抹着油彩的……大兵？？？
　　沈颢已经麻利地爬上了车斗、还转过身趴在车门那儿，朝着武媛伸出了手……
　　“姐？”武姿不安地喊了一声。
　　武媛“啊”了一声……
　　自打重生以来，这还是她头一回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不由得面带难色，感到既纠结、又吃惊……
　　沈颢催道，“快点，从这儿去周县，起码得要上两小时！”
　　武媛把心一横，握住了他的手、被他拉上了车斗；很快，武姿也跟着爬上了车斗。
　　几乎是三人一上车，这车用运输重卡就启动了。
　　重型运输卡车的引擎声音特别响，轰轰轰的……
　　但也能感觉到，这卡车跑得飞快。
　　三人和那二三十个大兵坐在一块儿，沉默了很久……
　　车厢里弥漫着大兵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有些馊了的汗味儿。
　　武姿终是忍不住，小小声问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大兵，“哥哥，能打听一下吗？你、你知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做什么吗？”
　　大兵用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说道，“不知道哩俺们本来正在拉练……听讲周县那边有两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挟持了一个未成年的人质，上级让咱们过去待命哩！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全是俺们军人的天职！”
　　武媛姐妹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儿闹大了？
　　两人又齐齐地转头看向了沈颢。
　　沈颢傻傻地冲着武媛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还亮出了他那口雪白的牙……
　　武媛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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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阿宝躲在一个没有盖子的大木箱里。
　　她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她的头, 倚靠着木箱的板壁、并且略微抬起。
　　她怔怔地看向透出隐约光明的窗，可眼神却始终无法聚焦。
　　就在刚才……
　　她做了个梦。
　　一个真实到了极点的噩梦。
　　梦中的她，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还生活在穷得叮当响的武家村里。
　　姨母来家了。
　　母亲说，姨父不能生育，所以姨母想从家里带走一个女孩儿、放在身边养。
　　即使是……明知道那是个梦, 可阿宝的心儿还是怦怦狂跳了起来。
　　母亲想让二姐接娣跟了姨母去……
　　可梦中的阿宝不服气！
　　凭什么啊？！
　　打小儿起阿宝就听说过，一家子兄弟姐妹中, 大的爹疼、小的娘爱……中间的吗，那大约就和后娘养似的！
　　——家里一共五个孩子，好巧不巧的, 阿宝排行第三；上有俩姐姐、下有一弟一妹。
　　她……
　　有可能是最不受宠的孩子。
　　阿宝不服气。
　　她偏偏要做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哪怕她是个女孩儿！
　　争取到父母长辈的注意力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一个出众的人。
　　家里的姐妹几个吧，大姐二姐性格老实、做起农活家活都是一把好手；四妹本份怯懦、但也算懂事乖巧, 五弟霸道但因为是个天生带把儿的, 所以他什么也不用干就能吸引住父母长辈所有的注意力和关爱……
　　阿宝想要出头、也并不难。
　　平时她多在父母和阿奶的面前说说姐妹们的坏话, 暴露她们的缺点、并且放到无限大, 再在打小报告的同时暗捧自己一把……
　　父母长辈虽然也不是瞎子，但常年累月下来……阿宝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家里最最最受宠、也是最最优秀的孩子, 没有之一。
　　现在姨母来家要带走一个女孩儿……
　　母亲居然要让二姐跟了姨母去？
　　这怎么行！
　　姨母可是嫁到了国外去呢！听说姨父还是个国外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这样的事儿, 怎么不能让她阿宝占了头筹？
　　阿宝是不干的，搂着母亲撒娇弄痴了好久……结果她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二姐才是姨母的亲生女儿？？？
　　阿宝惊讶万分、但又不甘心得很！
　　她想了整整一天，最后决定以死相逼！
　　阿宝用菜刀抵着自己的心口、逼着母亲答应、让她顶替二姐跟了姨母去……
　　母亲还挺狠心, 一直摇头说不行……
　　于是，阿宝狠着心用刀尖戳破了自己心口处的皮、泌出了鲜血……母亲大哭了一场，被逼得不得不答应。
　　接下来，二姐被打发到了二姑家去……
　　阿宝顺利地被姨母带到了国外。
　　只是，跟着姨母在国外生活的日子，并不是阿宝所期待的那样……一天到晚穿金戴银、吃喝拉撒都有佣人侍候的。
　　好看的衣裳和首饰是有的，但都由金家奶奶保管，家里人只有在出门、或者在家见客的时候才能去金奶奶那里领了衣裳和首饰；出门归来、或是见完客以后，还得把衣裳和首饰还回去，若有损坏还得赔……
　　平时阿宝在家也就只能穿穿旧衣，就连姨母想买点儿好的护肤品，都得在金家奶奶面前哭闹许久……
　　在韩国的金家，吃饭是分食制，但伙食一点儿也不好。每一顿饭，每人都能得到一个摆满了小碗的托盘。看着挺丰盛的，实际上每一个小“碗”，也就跟国内的大号酒杯似的，每一“碗”米饭最多也就只够两口，薄薄的烤肉也最多只有两片，紫菜汤也只够两三口，剩下的就是每顿四五样的泡菜、腌菜……
　　泡菜腌菜这些玩意儿特开胃、特下饭。但问题是，米饭只有两口啊！
　　每吃完一顿饭，基本半小时以后就会感到饥饿。于是，阿宝总会把所有的饭菜全部都吃光，一粒米、一滴汤也不剩！
　　这么一来，金家人笑她村、还含沙射影的说她是个乡巴佬、土包子，还说真正的闺秀哪儿能吃这么多……
　　为了得到认可、也为了能济身于“名媛闺秀”的行列，阿宝只能死忍着饥饿……把原本就份量不多的饭菜再减半。
　　所以阿宝的整个童年都被饥饿的阴影所笼罩，大约唯一的好处，就是得到了一副苗条的身材、仅此而已吧！
　　几年以后，金家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一直没能坐稳继承者位置的金大富的地位岌岌可危……
　　最终，金大富被排挤出家族，只分到了一笔钱和一家皮包公司。
　　姨母想留在韩国发展、但金大富执意回国投资办厂……姨母拗不过他，只得随他了。
　　没过多久，金大富在外头包养了一个情妇，姨母听说以后，就气冲冲带着阿宝回国抓奸；没想到……金大富包养的那个情妇，居然就是金大富从前的妻子！而且他们压根儿就没离婚！
　　姨母无地自容，只好带着阿宝去找……她的旧情人郗文华。
　　郗文华的妻子忿而离开，反倒给了姨母机会；阿宝跟着姨母在郗家住下，可郗文华的女儿却处处针对阿宝，最终……阿宝的身份被郗家的女儿给揭穿，姨母愤怒地把阿宝赶出了家门。
　　无处可去的阿宝终日在街头闲逛。
　　她……
　　认识了沙哥。
　　她给沙哥当了一段时间的情妇……她给他、她年轻的躯体；他则给她、他无尽的财富。老实讲在沙哥这里，阿宝才体会到有钱是什么滋味。
　　但是……
　　沙哥有了别的女人。
　　既然这样，阿宝想离开了。
　　沙哥说，离开可以、之前她花掉他那么多的钱、得全部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阿宝不敢跟沙哥讲道理。
　　跟沙哥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很清楚沙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宝没有钱。
　　于是，阿宝成为了一个娼｜妓，每天死命地挣钱，全部还给沙哥。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得越多、就欠得越多……
　　阿宝受不了，只好回去找姨母。姨母给过她一些钱，可也受不了她总找她要……再加上，好像她和郗文华之间也出了些问题吧，最后姨母离开了，不知所踪。
　　阿宝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她所有认识的人……包括郗文华。可她却被郗文华的女儿狠狠地羞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她的天使……那是郗文华女儿的表哥。
　　那是个年青有为、又俊美无双，心地还特别善良的男人。
　　他可怜阿宝。
　　阿宝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般……她疯狂地追求他、死死地纠缠住他！她甚至使出了种种不要脸面的手段！最终，她挺着大肚子去找他、卑微的乞求他……
　　他娶了她。
　　她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然说，她知道那这孩子不是他的。
　　但她没有勇气坦白。
　　沙哥依旧在纠缠着她，尤其是……当沙哥知道她的丈夫是个有钱人以后。
　　为了和沙哥划清界限，阿宝被迫签下了无数张……金额超出丈夫经济承受范围之内的欠条。
　　阿宝身体不适。
　　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然后，她拿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结果！
　　她……
　　她得了艾滋病！！！
　　在这一刻，阿宝彻底绝望了。
　　她迅速与丈夫离婚……哪怕毫不知情的丈夫感到莫名其妙、并且拼命挽留她，求她看在女儿的份上不要离开……
　　但阿宝不为所动。
　　她不能再连累这个男人。
　　这场婚姻，以阿宝的净身出局而告终。
　　接下来，她只身去见沙哥，她没有告诉沙哥，她得了病。她只是告诉沙哥、她离婚了、她一无所有……当年她写下的那些欠条，全都由她自己来还，她愿意呆在沙哥这儿继续做皮肉生意直到老死……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她呆在沙哥那儿继续“做生意”，压根儿就不知道沙哥拿着她当初签下的欠条，去逼她的前夫还钱。
　　当阿宝知道前夫因为她写下的欠条而被逼着倾家荡产的还了沙哥的钱以后，不但沦为穷光蛋，更因为女儿的离世而经受不住打击，已经在一年前跳楼自杀了的时候……
　　阿宝崩溃了。
　　她利用自己的身体，为沙哥和他的手下提供了一场饕餮盛宴。
　　等到所有的男人都筋疲力尽、差点儿精｜尽人亡的时候，阿宝将门窗紧闭，在屋里泼满了早已准备好的几大桶食用油，然后放了一把火。
　　她觉得还不解气，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在已经吃了药、晕睡得人事不省的沙哥的头上……
　　一动也不动的沙哥被她砸爆了头。
　　阿宝坐在地上，呛人的烟刺激得她眼泪鼻涕一起流……
　　她怔怔地看着烟雾缭绕的天花板。
　　她其实早就已经看不清了。
　　渐渐的，她再也没了力气。
　　这时，坐在木箱里的阿宝突然眨了眨眼。
　　她转动了一下干涩到发疼的眼珠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聚焦了视线。
　　然后，阿宝看到了……从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光。
　　那光亮刺得她眼睛生痛。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然后开始环顾四周。
　　半晌，阿宝才确定……
　　刚才那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现在……
　　才是她破烂不堪的真实命运。
　　可是，这是一个真实到、让阿宝无法区别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的梦。
　　她大约也就睡了一小时左右？但她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另外一段完整的人生？阿宝甚至还能清楚得感受到……当时的她坐在滚滚浓烟之中，心底好像还在祷告——
　　如果有来世，她是多么的想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抓握在自己手里啊！
　　不甘、悔恨、痛苦、期盼……
　　那种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感受至今还撞击着她的心房……
　　但这又是个多么绝妙的讽刺啊！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能真正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过？
　　阿宝发出了抽泣一般的吸气声。
　　“你这人还真奇怪！”
　　王璎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明就是你绑架了我，干嘛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


第165章 
　　这是一间不大的阁楼。
　　似乎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阁楼里堆的多是各种各样的木箱, 有巨大的、已经封好了的；也有小号的、空着的。
　　从木箱的外包装上来看，这屋里摆放的都是些医疗器械？
　　王璎坐在地上，她双手双脚都被捆着。
　　接娣实在很奇怪。
　　一到这儿，她就不理强子、也没管王璎，而是自顾自地爬进了那个没有盖子的大木箱里坐好，再也不动了、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王璎低下头, 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长款项链。
　　——这是宋霞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长款项链的坠子上，系着阿婆送她的小金猪。
　　小金猪其实是个……薄薄的、圆圆的相夹。
　　相夹里放着个平安符。
　　那是前一天下午, 二姐她们上灵虚观为王璎求来的平安符。
　　王璎盯着小金猪看了一会儿，咬住了下唇。
　　她知道，家里人很宠着她。
　　于是, 她想在耍酷、在酒吧举行生日派对时……
　　家里人都依着她。
　　就算她胡闹……
　　他们也依着她。
　　那是一个……比王璎想像中更有趣的生日派对。
　　她喜欢的朋友全都来了。
　　她不想看到的人、一个也不在！
　　真开心呀。
　　以至于在派对结束以后, 当她和哥哥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王璎才发现，阿霞姐亲手为她做的项链不见了。
　　链坠是阿婆送给她的小金猪相夹，里头放着二姐为她求回来的平安符！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丢了……
　　王璎又懊悔、又自责。
　　她一定要把项链找回来！
　　想了半天, 王璎才记起来——刚才她和哥哥姐姐们站在酒吧门口等大巴车的时候, 夜里风挺大的、有点儿冷, 哥哥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
　　可她身上已经有件镶亮片的马夹了, 想把柔软的运动外套穿在缀满了饰物的马甲外头……还挺困难的。于是王璎就把马夹脱了、套上了哥哥的外套。
　　然后她又突发其想，想让哥哥穿上她的流苏马甲、带上她的项链看看——
　　哥哥拗不过她, 只好照办。
　　嘻嘻, 她家哥哥真帅，这造型还挺炫酷的。
　　就是……没几分钟他就不耐烦了，把马甲和项链都脱了下来还她。
　　正好这时, 大巴车回头过来接她们了。
　　王璎跑了两步，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于是她蹲下、把拿在手里的项链和马甲夹在曲起来的大腿上，绑好了鞋带、又重新拿起了马甲，朝着大巴车跑去……
　　回忆到这里……
　　王璎基本可以确定，她的项链应该就遗落在酒吧门口！
　　她央求哥哥带她回去拿……
　　哥哥却安慰她说，明天打个电话给威哥就行。
　　王璎不同意。
　　项链那么珍贵、万一被别人拿走了可怎么办！
　　她赌气跟哥哥说，要是不送她去、那她想办法就自己去！
　　哥哥被逼得没法子，只好带着她直接去了车库。
　　兄妹俩开车回到了酒吧。
　　王璎在酒吧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自己的项链。
　　她高兴坏了，大声叫唤着哥哥哥哥你看……
　　然后，她看到哥哥突然睁大了眼！
　　哥哥将她恶狠狠地推开！
　　王璎一愣……
　　月光下，她看到寒光一闪！
　　王璎还没反应过来……
　　哥哥就痛苦的叫喊了一声！
　　王璎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短头发的矮个子将匕首插进了她哥哥的手臂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王璎惊呼了一声……
　　然后、哥哥夺过了那人的匕首、开始朝着短发矮个子迅速反击！
　　也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高个子的瘦弱男孩……他及时将那矮个子拖开，正如同方才哥哥也将王璎推开一样，哥哥挥出的匕首、刺中了高个子的腿；但与此同时，矮个子也堪堪躲过了哥哥的反击。
　　王璎尖声呼救……
　　高个子和哥哥扭打在了一块儿，矮个子拿起一块……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砖块、冲着她哥哥就砸了过去！
　　王璎大惊失色，抢上前去……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那个瘦高个儿冲着矮个子大喊了一声，“阿宝别这样……”
　　可等到王璎扑上去的时候，矮个子手里的砖块已经砸中了她哥哥的头！
　　王璎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闷响——
　　以及，哥哥痛苦地叫嚷了一声“阿璎快跑”……
　　王璎咬着唇儿，含着眼泪转身就跑！
　　但很快，她的胳膊被人拽住，而且还狠狠地把她往回一拉！
　　王璎看到了矮个子的脸！
　　她一愣……
　　这人虽然鼻青脸肿的，可王璎却依旧认出——
　　接娣？？？
　　这人是接娣！！！
　　可接娣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又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攻击哥哥！！！
　　王璎来不及思考，失声惊呼，“三姐——”
　　接娣狞笑，冲着举高了手……
　　王璎清楚地看到，接娣手里拿着块沾染着血迹的砖头！
　　眼看已经躲不过去了……
　　王璎闭了闭眼……
　　这时，瘦高个儿奋力夺下了接娣手里的砖块，怒道，“阿宝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都是她们害得我！都是她们害得我！！！”接娣大吼了起来。
　　瘦高个儿吼道，“没有！他们没有害你……我亲眼看到的！！！”
　　接娣一愣。
　　王璎看看接娣、又看了看瘦高个儿。
　　瘦高个儿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快跑……”
　　王璎愣了一下。
　　“你快跑啊——”瘦高个儿又催促她。
　　王璎拔腿就跑！
　　可她只跑了两步，便觉脑后一紧！
　　接娣拽住了她脑后的马尾辫，还狠狠一拉……
　　王璎吃痛、跌坐在地上。
　　“阿宝你疯了？”瘦高个儿怒吼道。
　　接娣哭道，“是她们先对不起我的！她肯定已经看到来娣了……我不能让她走！”
　　——来娣？
　　王璎一愣。
　　什么来娣？来娣在哪儿？
　　不对啊，因她讨厌来娣，所以特意言明了不许家里人告诉来娣、也不想让来娣参加她的生日派对，那接娣为什么要说来娣什么的？
　　“三姐——”
　　王璎正要解释，然而接娣却暴怒了，“今天你别想离开这儿！！！”
　　她像疯了似的……
　　先前抓在手里的砖头不见了、可她居然又亮了把匕首出来？？？
　　瘦高个儿拖着条伤腿过去，一把拉过接娣那只拿着匕首的手，“……阿宝你不能这么做！刚才已经害了一个了、这会儿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现在你还……你要是想伤害她，那你就、你就……先弄死我吧！”
　　接娣恨恨地瞪着这瘦高个儿的大男孩，眼珠子都快跌出眼眶了——
　　“怎么，你当我不敢弄死你？”接娣一字一句地对这瘦高个儿的男孩说道。
　　大男孩原本牢牢抓着接娣的手，可她狠狠一挣……
　　“啊！！！”
　　大男孩顿时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王璎看得清楚，接娣手里的锋利匕首已经划伤了男孩儿的手！
　　“三姐，不要！”王璎立时惊呼道，“……你别这样，冷静一点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讲！我哥哥受了伤，但只要我们马上把他送进医院……就应该不会有事！我们是亲戚，我不会怪你的……”
　　不管怎么说，得先稳住接娣的情绪。
　　瘦高个儿的大男孩怔怔地看着手心里鲜血直流的伤口，又听到王璎一口一句“三姐”的称呼接娣……
　　“阿宝！她也是你亲戚？”大男孩低声问接娣道，“……你对你亲戚，都是这样儿的吗？不是动刀子就是动砖块？那、那我呢？我还不是你家亲戚呢，你会怎么对我？”
　　王璎见这大男孩面色惨白，小腿处牛仔裤那儿已经洇满了血水……
　　她焦急地劝道，“三姐！我哥哥耽误不得，这个哥哥也耽误不起啊！快，我们送他俩上医院！我有车，虽然我还没考到驾照、但我会开！我们……”
　　“你闭嘴！”接娣大吼了一声。
　　跟着，接娣看了瘦高个儿的大男孩儿一眼，恶狠狠地冲着他说道，“你，把她（王璎）绑起来！”
　　王璎愣住，“三姐——”
　　“快啊！”接娣没有理会王璎，而是冲着大男孩吼道，“还是说，你想逼我杀了她？”
　　说着，接娣还用匕首在王璎的面庞旁比划了一下。
　　大男孩怔怔地看着接娣，仿佛不认得她似的。
　　“大哥哥，你听她的。”王璎冲着瘦高个儿轻声说道。
　　半晌，大男孩才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条……领带，慢吞吞地将王璎的双手束住。
　　“走！走！”接娣叫嚷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推搡着王璎，让王璎朝一旁走去……
　　王璎被接娣推搡到了一辆……停放在路边的、看起来像是辆已经报废了的小面包车旁。
　　她站定，回过头看向接娣，哀求着说道，“三姐、先救我哥……”
　　“看什么看！快上车！”接娣命令她道。
　　这时，瘦高个子的大男孩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过来……
　　王璎看到她哥哥还倒在酒吧门口的血泊之中。
　　见接娣压根儿就不理她、她只好朝着大男孩哀求道，“大哥哥，求求你……我衣服口袋里有手机……麻烦你把手机拿出来，打120急救电话，让他们快过来救我哥哥……”
　　“快上车！”接娣不耐烦地说道。
　　王璎突然穷尽全力、冲着接娣大吼了起来，“你把来娣怎么样了我不管！可我哥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告诉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接娣一愣。
　　大男孩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从王璎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接娣瞬间紧张了起来！
　　当大男孩讲电话的时候，接娣一直紧紧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的匕首也一直抵在王璎的脖子旁。
　　而大男孩则一边讲电话，一边看着接娣，泪花始终含在眼里……
　　等到他讲完电话，接娣见他完全没有暴露她所做的事、和所处的位置、个人信息什么的……这才松了口气。
　　接娣又命令他，“把手机关了，扔一边儿，然后上车！你开车！我和她坐后面。”
　　大男孩带着哭腔乞求她，“阿宝，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接娣深呼吸——
　　“好！到此为止！你走……我杀了她、然后去那边给她哥哥补一刀！最后我再自杀以谢罪！好不好？”接娣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璎，“我上车！我这就上车！”
　　大男孩看着接娣，眼圈红红，“阿宝，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突然痛哭了起来。
　　接娣一咬牙，手中匕首就直接戳进了王璎的胳膊……
　　王璎吃痛，哭嚷道，“啊！不要……三姐！你不要杀我！大哥哥……救命！”
　　大男孩的哭声顿时一收，“阿宝！你、你这样！我、我听你的，你不要伤害她！”
　　说着，他深呼吸，擦了把眼泪，将手里的手机关机、扔在了路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然而大男孩上车以后，接娣却怔住了。
　　已经逃跑过两次却都没有成功的王璎心里一动……
　　可她见识到了接娣的疯狂，不敢轻举再动。
　　接娣似乎缓过神来，又狠狠地推搡了王璎一把，喝道，“走！”
　　王璎朝着哥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得乖乖地上了车。
　　接娣也跟着钻进车后排，并且坐在王璎的身畔，又吩咐大男孩，“走！上高速！”
　　大男孩启动了车子。
　　让王璎没有想到的是……
　　车子一直不间断地行驶了大约三个多小时？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接娣才指挥着，让大男孩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山洼洼里。
　　而神奇的是……
　　在这么农村的地方，居然还有个……类似于别墅群的地方？
　　接娣用匕首逼着王璎下了车，从个倒塌了一半儿的围墙那儿……三人翻墙进来了。
　　王璎注意到，这别墅群里被打理得很干净，应该不是那种荒废了很久的地方，应该有人常住的。只是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所以……可能有住着人、但人还没起来？
　　她心下稍定，更加顺从了。
　　接娣带着王璎和大男孩走进了一幢高楼，爬了八层楼，才总算是来到了这间小阁楼。
　　在进入小阁楼顶上的这间房子的时候，王璎还注意到，这像是个堆放杂物的库房？准备说来，这应该是个专门堆放各式空木箱的仓库。
　　接娣一进来，便想办法扣住了这仓库的门，而且还拿着一卷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铁丝，将这仓库门上的扣锁眼儿给奋力的、胡乱地缠绕了起来。
　　也就是说……
　　除非是有人从里头仔细地拆开那些铁丝、再开门出去；否则，要是有人想从外头直接进来……那是不可能的。
　　王璎又开始打量着这屋子……
　　接娣却让她跨进了一个空的大木箱、然后坐在木箱里；她给用另外一条领带、把王璎的双腿也绑了起来。
　　这大木箱都是宽宽大大的，但并不是很高。
　　王璎坐在木箱里、只要努力伸长脖子就能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一切……
　　所以，她看到接娣跨进了另外一个木箱里，并且坐下了？
　　以及，那个瘦高个的大男孩就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接娣一直沉默着，大男孩也没吭声……
　　王璎便就保持着安静。
　　她开始思考着，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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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
　　接娣好像已经睡着了？
　　王璎听到了接娣紊乱的呼吸声音——时而急促、时而喘气、时而叹气的。
　　过了好一会儿, 王璎尝试着、小小声喊道，“大哥哥？”
　　属于瘦高个儿大男孩的沙哑、带着气音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
　　王璎咬住了嘴唇。
　　——她哥哥王珩为了保护她，而生生地挨了接娣一刀和一砖头的！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但是，为了哥哥，她也得好好保护自己, 才不枉费了哥哥拼命也要保护她！
　　王璎悄声说道，“大哥哥……我的手一直被绑着、很难受……可不可以麻烦你, 帮我松绑一下？”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如果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半晌, 王璎听到了大男孩起身、朝着她这边走过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男孩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他喘着粗气、伸出了手, 颤抖着双手帮她解开了系在手腕上的……领带。
　　王璎看着从自己手上解下来的领带、又看了看捆在自己脚腕上的依领带……
　　——这两条是一样儿的？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来……
　　这种样式的领带，不就是昨天晚上那酒吧里的酒保们所穿的服饰么！
　　大男孩替她解开了双手以后, 就喘着粗气, 扶着她所倚靠的这个大木箱, 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王璎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板壁。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还听到了大男孩像拉风箱一般的粗重喘气声……
　　王璎迅速解开了束缚在她脚踝处的领带, 将两条领带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站起身, 跨出了木箱。
　　她看到了大男孩虚弱的样子, 连忙蹲下、关切地问道，“大哥哥，你怎么样了？”
　　大男孩穿着条牛仔裤, 但他左腿的小腿处的厚实牛仔裤布料已经被鲜血给洇湿了、又干透了！而且看起来，他的伤处似乎还在往外头渗血？？？
　　——因为王璎看到，他小腿处那儿、原来已经干得硬绷绷的伤处又出现了潮湿的血迹？
　　“大哥哥！你好像伤得挺厉害的！”王璎小小声说道。
　　大男孩摇头，“我不要紧，你趁着她睡着了……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王璎盯着他的伤处，也摇头，“不、不行！大哥哥你得跟我一块儿走！你这伤看起来不大妙……对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大男孩继续摇头，“不知道……你、你最好现在就走……咳咳、咳咳……”
　　他的声音愈发变得气若游丝起来。
　　王璎想卷起他的裤腿看看他的伤势，奈何他穿的又是个窄腿牛仔裤，而且裤腿处被血浸透了以后、根本就是硬绷绷的，没办法卷起来……
　　再看看大男孩，他苍白的脸上似乎已经
　　“大哥哥，你叫什么？你是哪儿人呢？是怎么认识我三姐的？”
　　王璎一边问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束住她的领带，抽出一条出来，紧紧地绑在了大男孩的膝弯靠下一点儿的位置……
　　——她没有学过急救知识。但光凭目测，大约也能猜到……虽然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可一定失血过多！
　　大男孩闭上眼睛、乖乖任她折腾，喃喃说道，“我叫……石若，我和你三姐……是朋友，我俩……我姐和你三姐都在沙哥那儿借过钱……我姐已经死了，所以她欠沙哥的钱、得由我……来还。”
　　看着石若虚弱的样子，王璎很害怕他一闭眼就死去。
　　所以她一边逗他说话、一边在口袋里摸了摸……
　　她摸到了一盒绿剑清凉糖？
　　这还是昨晚上在酒吧免费供应糖果的吧台上拿的。
　　王璎连忙撕开包装盒，从细细长长的小铁罐里倒出了一粒薄菏糖，喂进了石若的嘴里，又问，“你叫石若啊……”
　　石若含着薄荷糖，朝她说了声“谢谢”，又轻声笑道，“是啊……是不是听起来，好像很弱的意思？”
　　不待王璎回答，他又说道，“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强子’，我要当……最强最强的男人！”
　　王璎一愣。
　　石若继续说道，“你三姐……的本名叫接娣吗？哈哈哈……咳咳……”
　　他咳嗽了起来，又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难怪她要给自己起个外号叫‘阿宝’呢！”
　　王璎摇头，“石若……这名字一点儿也不弱！明朝有个大臣叫于谦，他写了一首《石灰吟》，这第一句就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意思是说——”
　　“要制作石灰，需要先从深山里将富含碳酸钙的大石开采出来，经过千锤万凿、把它打成粉末、再用熊熊烈火来焚烧它……最后才能成为石灰。”
　　“石灰很寻常，我们在生活都要用到它，建筑工人在盖房子需要它、农民用它来当成肥料滋养土地、医生用石灰来当成药物、甚至我们还有很多食物也都需要用石灰来点睛、味道才会好……”
　　说到这儿，王璎小小声对石若说道，“石若哥哥，你的父母肯定很爱你。他们希望你能像石灰一样，被磨炼出来、然后成为所有人都需要的……”
　　石若愣住了。
　　他看着她，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王璎道，“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石若哥哥，你看这里……这屋里的木箱上全都印着医疗器械的名字……所以我猜，这里有可能就是个医院、或者疗养院之类的……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要找到人、看看你的伤势……”
　　石若还没吭声，倚坐在另外一个大木箱里的阿宝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璎与石若顿时噤声。
　　石若苦笑着朝王璎摇了摇头。
　　王璎知道他的意思。
　　——这库房的门都已经被阿宝用暴力破坏、还别死了。想从正门出去也不是不行，除非用工具暴力拆门！
　　所以……
　　王璎先是又喂石若含了一粒薄荷糖、然后她自己也含了一粒。
　　接下来，她紧紧地攥着手里仅剩下的一条领带，站起身、朝着阿宝的方向慢慢走去。
　　这屋子不大。
　　王璎走了两三步、就看到了依偎在大木箱里、把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的阿宝。
　　让人觉得有些战栗的是……
　　阿宝是睁着眼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柄泛着血迹的匕首的手柄。
　　——她一直醒着吗？
　　王璎想了想，开口说道，“你这人还真奇怪……明明就是你绑架了我、干嘛自己哭得稀哩哗啦的！”
　　阿宝略微转头、看向了王璎。
　　“……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阿宝哑着嗓子问道。
　　王璎想了想，“信啊，前世你得做好事，今生才有好日子过……所以三姐，你……”
　　“放屁！”阿宝怒吼了起来，“前世倒透了霉！这辈子还倒霉！！！你费尽心机得到的……和你怎么抢也抢不到的……都一样！都踏马一样！”
　　“这辈子来娣抢到了出国的机会……可她不还一样？一样是个穷光蛋！一样要仰人鼻息！这踏马的是个见鬼的世界啊……”
　　她一边说、还一边挥着手里的匕首……
　　王璎深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姐，你是说……四姐冒充二姐出国的事儿吗？”
　　“三姐，我还在念书，没有踏上社会、也没有太多的见识……可从小，二姐就告诉过我，人、尤其是女的，一定要靠自己！”
　　“她常常拿着我妈和四姑来做比较……我妈和四姑都是从老家出来的，都嫁给了在镇上捧着铁饭碗的国营厂子里的工人。可为什么我妈和四姑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命运呢？”
　　“因为我妈靠自己！她不想当文盲、所以她十五六岁才开始学习文化……不能说她文化程度很高吧，可现在她好歹看得懂文书、坐得稳华欣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她想靠自己，所以当年在厂子里的时候，她拼命地练技术、甚至要跟男工一决上下！”
　　“别看我妈是个家庭妇女，修车修电器修家具……我爸还不如我妈能干呢！所以我爸在我妈面前……他有啥优越感啊？他根本就是娶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比他强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舍弃一个自身条件这么好、还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人呢？”
　　“所以我妈在我家里的位置，一向都是稳稳当当的！可你再看看四姑……”
　　王璎说道，“四姑也是十六七岁去镇上的厂子里当临时工，然后她勾搭上了四姑父……如愿以偿地嫁人以后，她就安安心心地当家庭妇女，等着四姑父来养她……结果呢？四姑父出轨、还设局让四姑净身出局……”
　　“四姑离婚以后，也还是……不愿意踏踏实实地靠自己。可一个女人，如果想依靠别人，也总得自己有点儿长处吧？就凭她是个女人？就凭她会给男人生孩子？可天下女人多了去了、会生孩子的女人就更多了！除去这俩，她还剩啥？”
　　说到这儿，王璎大声说道，“所以四姑今年也已经四十了，可她却一无所有！”
　　阿宝陷入了怔忡。
　　王璎继续说道，“三姐，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真别怨别人。你羡慕大姐吗？你肯定羡慕的吧？可你只看到了大姐跟着大舅一家住在省城、吃好的喝好的还能上学高考甚至在华欣兼职个个月有工资的……”
　　“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辛苦？大姐在华欣的广告宣发部兼职，如果她不想被同事认为是靠裙带关系才上的位、就必须拿出真材实料！可跟她共事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可都是我们华欣从各大名校正儿八经请回来的高材生！大姐呢？她就是一高中生！”
　　“每年大姐过生日，都要求大舅给她买一块手表……带计时功能和闹钟的手表。大姐会在她的手表上设定几十次的闹钟……哪怕是她在家里，也会随身背个小包、小包包里放着她的速写本、铅笔和她要看的书……”
　　“她把每一分钟掰成两半儿来花，不夸张地说，她每天走路的时候、蹲大号的时候、和人聊天的时候都必定会拿着书看；在吃饭的时候、开会的时候、必定在练画……”
　　“这就是她完全不输给那些已经学过专业、而且已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们的原因！在她工作的广告宣发部里，大姐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她是靠裙带关系进来……是，她是靠着裙带关系才进来，可她是靠着自己……才站稳的！”
　　“除去在工作上，大姐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你以为她呆在大舅家里，真是什么也不干的光享福吗？”
　　“以前她还没住校的时候、大舅家里的家务活由她一手包干！有一次大舅胃穿孔了可家里又没人，是大姐跑进跑出的把大舅送进了医院！那会儿她才十一二岁！阿婆的老寒腿儿犯了，是大姐连夜熬药膏、给阿婆敷腿儿！更不要说照顾二姐、阿霞、我和我哥了……她可是个真正的大姐！”
　　“你别说了！”阿宝大吼了起来，“……不就是人人都讨厌我嘛！”
　　王璎吼得比她还厉害，“那为什么人人都讨厌你啊？”
　　阿宝愣住了。
　　“因为你不想当姐妹中最差的那一个，对不对？”王璎追问。
　　阿宝张大了嘴。
　　“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啊！证明你有这样的需求……那既然不想当姐妹中最差的那一个，你就靠自己啊！大姐不是年年都有捎钱回去、供你和富贵上学吗？你有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有没有？”
　　阿宝不屑地说道，“读书有什么鬼用——”
　　王璎打断了她的话，“读书怎么会没用？好！老话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对吧？可你如果在应该读书的年纪里不好好读书……那将来踏入了社会，需要跟别人拼技能、拼学历、拼知识的时候……你拿什么来拼？”
　　“当你没有文化、别人都有文化的时候……你怎么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得出‘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再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本来就是读书人说的！”
　　说着，王璎又问她，“你在应该读书的年纪里不好好读书，你想要像二姐、大舅、我妈妈他们那样儿……挣大钱？”
　　阿宝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挣到钱？”王璎又问。
　　阿宝，“没有本钱啊！要是当初……”
　　王璎，“当初？很好，那我问你，当初二姐创办华欣的时候，也是穷得叮当响……她哪儿来的本钱？”
　　阿宝咬牙切齿，“不是老太婆把棺材本儿给了她么！”
　　王璎点头，“对，是靠着阿婆卖掉了房子……你说得对。可是，当时阿婆刚刚才认识二姐不久，而且阿婆的家庭还是因为大舅年轻时候的莽撞，才会变得支离破碎的，那阿婆为什么这么支持二姐？”
　　阿宝愣住了。
　　王璎大声吼叫了起来，“你自己说说，二姐跟这家里的哪一个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可凭什么家里人都服气她？”
　　阿宝再一次张大了嘴，满心满脸的错愕。
　　是啊……
　　这是为什么呢？
　　王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二姐她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地对待家里的每一个人！！！她言而有信、不轻易答应人也不愿意揽事儿上身，但只要她答应了，必定尽全力去做……”
　　“她惜老怜幼，却把老人当成孩子宠，又把孩子当成老人来敬重！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家里人、她真会为了家里人而忘记她自己的……”
　　“你再看看你自己！打小儿掐尖要强我就不说什么了……你想当最顶尖的那一个，可你倒是靠你自个儿啊！专靠着踩别人上位……你这算什么要强？你不思进取、一门心思地想着把别人打倒你就是最强的？”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王璎追问。
　　阿宝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是……我自欺欺人！反正我这辈子也到头了，不如——”
　　说着，她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王璎。
　　王璎厉声喝问道，“不如什么？不如什么！！！”
　　阿宝目露凶光，“不如我杀了你……让他们知道，看不起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下场！”
　　王璎冷笑，“你杀了我、只是磨灭了你在家里人心中的那点儿念想，最关键的……是你自己的心、过不过得去！”
　　“那有什么关系，我害了来娣、还捅了你哥……我已经差不多了。”阿宝无所谓地说道。
　　王璎道，“三姐……在你杀我之前，我一定要提醒你，想想大舅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阿宝一呆。
　　半晌，她冷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伤害你，免得……武向东来找我麻烦吗？”
　　王璎叹气，“三姐，你总会想歪别人对你的好意……我让你想想大舅，不是让你很肤浅的去想他表面上的厉害……你想想他的经历啊！”
　　阿宝一怔。
　　“大舅坐过牢……他在最青春、最有作为的时候被抓去坐牢，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四十了。按说，他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吧？可是……”
　　王璎说道，“可他现在，是华欣集团最大的股东！他手里的股份超过百分之五十！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否决华欣内部所有的提议！他每一年的分红达到了千万！”
　　“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三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阿宝像哭一样笑了起来，“你让我去学他……你想说什么？且不说……还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判死刑，就是没判死刑、我也和武向东一样，坐上十几年的牢再出来？那我也四十多了！还有谁会要我啊！真是好笑！我……”
　　殊不知，王璎像不认识她似的，一脸的失望，又顿足捶胸地说道，“你怎么还在担心‘没人要’？刚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你……女人如果总担心‘没人要’，那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真的没人要了。”
　　“可要是，一个女人从来也不担心自己‘没人要’，或者说她根本就忙着提升自己、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没人要’的话……大约行情也是紧俏得很了！”
　　这时，石若幽幽地说了句，“……阿宝，你别担心，我要你。”
　　王璎与阿宝齐齐一愣，转头看向了石若。
　　石若背倚着个大木箱，坐在不远处、面色潮红地看着阿宝。
　　“阿宝，我、我也是个没人要的……要是你、你不嫌弃我……孤苦伶仃、又身无分文的话……我、我要你……”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阿宝呆住。
　　石若朝她腼腆一笑，“如果你看不上我……也不要紧的，我、我给当你弟弟……以后，我、我好好锻练身体……争取变强壮一点，我、我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沙哥……欺负你了……咳咳、咳咳……”
　　王璎跑向石若，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啊！”王璎惊呼道，“石若哥哥，你发烧了！三姐！快想办法送他去医院！”
　　她话音未落——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王璎一惊，转头看向了这屋子唯一的门。
　　阿宝和石若也很吃惊，齐齐转头。
　　阿宝甚至还激动地站起身，跨出了大木箱，拿着匕首迅速走到了王璎身边，一手抓住了王璎，另一只手就想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王璎拼命挣扎，“三姐！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们是亲戚啊，是我自愿跟着你过来的好吧……你要是这样儿，万一别人看到了误会了你、怎么办？”
　　阿宝一愣。
　　“哎！里面是不是有人啊？是谁在里面啊？”有把苍老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喊了起来。
　　阿宝咬住了嘴唇，还急促地喘起了粗气，显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她纠扯王璎的决心、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王璎眼珠一转，大声应道，“我们姐妹……就是进来玩一下的！但是大门……不小心被我们给锁死了！伯伯、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们打开门？”
　　那男子骂道，“干什么跑这里来玩啦！你们搞什么的！等下啊我去找人来开门！”
　　王璎暗自松了口气。
　　门外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王璎转过头对阿宝说道，“三姐，呆会儿要是有人来帮我们开门……咱们得第一时间让石若哥哥去治伤！你看他的腿……”
　　闻言，阿宝低头看了看石若的腿，眉头立时紧紧地揪了起来。
　　过了许久……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说道，“好。”
　　王璎彻底地松了口气，又提议道，“三姐，你身上有没有……水、或者吃的？让石若哥哥吃点儿吧！”
　　阿宝摇头。
　　想了想，她又说道，“有……以前我在这儿的时候，葡萄藤上刚刚才结出了葡萄崽儿，现在应该……”
　　说着，阿宝朝着窗口那儿走了过去。
　　她打开窗子，左右看了看，回头喊王璎，“过来帮忙！”
　　王璎连忙过去了。
　　——原来，窗子的外头墙面上爬满了葡萄藤，成串成串的野葡萄就坠在距离窗子不远的地方！只是，虽然那些葡萄看起来是唾手可得，但实际上距离窗口还是有点儿距离的，不那么容易摘得到。
　　王璎还趁机往外头看了一眼。
　　原来这里真是个……疗养中心？嗯，不远处的并排别墅顶上打着硕大无比的广告牌“XX温泉疗养中心”……
　　而且，阿宝选择的这栋楼、应该是整个疗养中心里最高的楼了。
　　所以在这儿，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应该是大半片疗养院里的情况。
　　王璎说道，“三姐、三姐你拉住我的手，我去摘串葡萄……看看能不能够得着。”
　　然而阿宝却冷笑了起来——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第167章 
　　武媛和武姿沈颢一起坐在军用运输卡车的车斗里。
　　武媛长久的不说话, 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颢歪着头，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眨眼的看着武媛。
　　武姿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姐，你怎么就知道接娣在周县呢？”
　　沈颢也问道：“对呀, 周县那么大，五元你总得给个具体的地点呗！”
　　武媛看了沈颢一眼, 没好声气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也只是猜测，不能确定她真的就在周县呀。”说着, 她看了看周围的荷枪实弹的大兵, 觉得脑壳疼，“你说你找了这么多人来，万一扑个空呢？”
　　沈颢不在乎的说道：“没事儿, 他们不会怪你的, 要真扑了个空啊, 他们还得感谢你！是吧, 拉练多累呀……真白跑一趟的话就来，不就是来两小时、回两小时！他们一共就能歇上四小时啊多划算！“
　　坐在沈颢身边的几个大兵闻言, 面面相觑。
　　武媛扶额。
　　话虽如此, 但沈颢还是厚脸皮地问了句，“对了五元，你就给个详细地址呗！”
　　武媛想了想, 说道：“我也是猜的……你们想，如果咱们自己身上背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得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众人点点头。
　　武媛说道：“按说接娣就应该回武家村才对，可是武家村距离省城太远，她手里押着王璎，如果她带着王璎从省城回到武家村去……路程太远、王璎能逃脱的机会太多了，这不现实。”
　　“那么，除了武家村，还有哪儿是能让她感觉到熟悉、安静、又安全的？切记，她是三个月前才从武家村来到了省城的！”
　　武姿听了姐姐的话，开始顺着这条思路往下猜，“接娣和富贵儿一块儿来到省城的时候，三婶子已经去了西北，所以接娣和富贵只能跟着她们阿奶、呆在医院里。可后来呢，他们的阿奶被我们爸爸送到了周县疗养院……”
　　说到这儿，武姿惊呼道：“周县疗养院！姐，你的意思是……接娣她们去了周县的那个疗养院？”
　　武媛点头，又道：“接娣当时不是吵着闹着要把我身世的事情告诉我吗？爸妈他们想拦都拦不住……所以爸爸就取消了对姚桂香的资助，你们想，当时她们祖孙俩，被从疗养院赶了出来，还能去哪儿？”
　　“我知道，姚桂香后来被二姑接走了，可是姚桂香不待见接娣，认为是因为接娣告密的原因，爸爸才会取消对她的助养的……”
　　“所以没人理会接娣呀！她一个人又身无分文，我猜……当时她应该就呆在疗养院里，或是在那儿偷偷住了一段时间，又或是直接就在疗养院里打工……她挣到了钱，或者说、她弄到了钱以后，才离开了那儿、回到了省城的。”
　　“现在出了事，白道上警察在找她，黑道上沙哥和威哥也不会放过她……她不可能再留在省城，所以我觉得，我们是该去一趟周县了……”武媛如是分析道。
　　沈颢一听，立刻大声吼道：“邱大哥，咱们上周县温泉疗养院去！”
　　从前方传来了一把嘹亮的声音，“好勒，知道了。”
　　话音刚落，武媛就感受到车子加了速……
　　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运输卡车也可以开得这么快！
　　大约也就一个多小时吧，军用运输卡车就已经抵达了周线疗养院门口。
　　疗养院的保安突然看到一辆军用运输重卡停在门口，而且还大有“快开门我们要进来”的架势，一时之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急匆匆地过来，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武媛率先跳下了车斗，打量了一眼这平静又美丽的疗养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没想到这儿的风景居然这么美丽！
　　而且这里这么平静、保安的表情也有些错愕……
　　想来，这儿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她快速走到了保安跟前。
　　沈颢和武姿紧随其后。
　　这时，也从军用重卡运输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一个明显穿着军官服饰的大兵。
　　武媛猜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沈颢所说的“邱大哥”？
　　见那军官想要对疗养院保安说些什么……
　　武媛抢先开口说道——
　　“沈颢，你们别贸然进去，我和武姿先过去问问……一来是怕接娣她们没来、咱们兴师动众的惊扰了其她在这儿疗养的病人，总是不好。二来呢，万一她们来了，又没有惊动疗养院里的人的话，只怕咱们贸然出现会让接娣狗急跳墙。”
　　疗养院的保安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什么？”
　　武媛朝保安摆了摆手，问道：“大叔你们这儿有没有，嗯，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女孩儿……两女一男进去了？应该是在早上五六点到七八点钟左右。”
　　保安看了看站在武媛身后的大兵们，想了想，很肯定的说道：“没有！”
　　沈颢早在武媛上前和保安说话的时候，就跑到一旁观察去了。
　　他很快就站在不远处、探了个头冲着武媛大喊道：“五元、五元快过来！”
　　武媛一愣，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只见沈颢指着某一个方向说道：“五元你看，看那儿……”
　　顺着沈颢手指的方向看去，武媛看到了不远处停放着的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
　　这时，温泉疗养院的保安也跟了过来，一见那车便惊诧的说道：“咦，这车哪儿来的？”
　　闻言，武媛心里一动。
　　她问保安道：“这不是你们这儿的车吗？”
　　保安摇头，“我们自己的车子是有专门的停车位的，来这儿疗养的客人也会把车子停到里面的停车场去，谁会把车停在这里……是过来送砖的吗？可送砖的车子不都是货车吗？这么破的小车……能装得了几块砖！”
　　顿了一顿，那保安又解释道：“往那车停放的位置再往前走几米远，有一截围墙是断开的，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疗养院要搞翻修嘛，就专门留了那个口子给运砖的车……”
　　这时，走在前头的沈颢又往那边走了几步，说道：“看！这车是省城车牌呢！”
　　邱大哥立刻说道：“快，跟上！！！”
　　于是乎，两三个实枪核弹，穿着迷彩服的大兵就跟上了沈颢。
　　武媛也跟了过去。
　　那疗养院的保安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来。
　　沈颢却道：“哎，你们别过来呀，没事儿！我这不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吗？”
　　先前那发号施令的军官老邱说道：“那怎么行？首长说了，有俩穷凶极恶的绑匪绑了一个未成年小孩当人质！！！总之大家都小心点儿！”
　　此言一出，所有的大兵齐齐说了声“是”。
　　那温泉疗养院的保安一听，吓得满脸惨白，“啥，我们这儿有绑匪？”
　　沈颢没有理会那保安，却一脸无奈的对老邱说道：“就我说的呀，我跟你们首长说的……但是你们也别太紧张了，那俩绑匪呀，那个啊，嗯，其中有一个是女的，而且那个女的也是未成年人……五元，你妹妹满了十八吗？”
　　武媛还没答话呢……
　　那邱大哥便惊诧的说道：“什么！有个女绑匪还没满十八岁！”
　　说话之间，沈颢已经走到了面包车跟前，他朝车里看了看，发现车里空无一人。
　　但是，驾驶座那儿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以及后排车座上，还遗留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东西……
　　“五元五元，你快过来看看！”
　　沈颢又叫嚷了起来。
　　武媛连忙奔了过去，顺着沈颢的指点，她隔着透明车窗朝着车后排座一看……
　　——她也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鲜血，以及，后排座的座椅上赫然放着一串钥匙！
　　钥匙上还串着一个卡通美少女战士的塑料牌的钥匙扣。
　　那是王璎的钥匙！！！
　　武姿也跟了过来，一看到那串钥匙，便惊呼道：“那是王璎的！她们真的在这儿………”
　　武姿话音刚落，老邱突然又轻又快地喊了一声——
　　“有人！！！注意，各单位散开，快散开……警戒！！！”
　　沈颢武媛和武姿不明所以……
　　可久经训练的大兵们却训练有素的各自散开，甚至沈颢、武媛和武姿都各被一个大兵给拽到了一旁，找到了掩体，蹲了下来。
　　疗养院的保安有点儿愣。
　　刚才大伙儿还一窝蜂地在这儿呢……
　　怎么突然间就跑到没影儿了？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又无计可施的时候……
　　有个大兵矮着身子过来，一把拽过了他，拖着他就往一边跑！
　　武媛和妹妹一块儿被大兵给护住。
　　武姿急道：“哎，你们干嘛呢？”
　　一个大兵小小声回答道：“别说话，上边有人。”
　　这大兵话音刚落……
　　沈颢武媛和王璎就清楚的听到了一把，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腔，竭斯底里的从头顶上方传来——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武媛一愣。
　　武姿已经惊呼了起来，“这是接娣的声音！那，王璎呢，她在哪儿？”
　　这时，突然有个中老年男子慌慌张张的从疗养院里跑了出来，还大声叫嚷着——
　　“小张！小张……哎！小张你在哪儿？”
　　这边儿大兵们和武媛姐妹、沈颢都没敢吭声……
　　然后那中老年男子跑过来一看，看到好多穿迷彩服的大兵们都用一种奇怪到了极点的姿势贴着疗养的围墙，而且保安小张也在？
　　既然有那么多人在，怎么个个都把他当空气呢？
　　尤其是保安小张！
　　虽然感到奇怪万分，但那中老年男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冲着保安小张喊道：“小张啊，快过来帮忙！八楼杂物仓库的门被反锁了，里头关着两个小姑娘，她们说她们出不来了！你快点儿、快点儿过来想办法拆门哪！”
　　正在这时，武媛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的、王璎急促的呼救声。
　　“二姐，二姐救命，快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a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的、王璎的呼救声, 武媛忍不住小心的扒着围墙朝上一看……
　　她大吃一惊！
　　原来，王璎和接娣正在武媛目光所及处的高楼的顶楼窗户那儿……相互打斗着！！！
　　看起来，两人还打斗得挺厉害，一会儿接娣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一会儿又换成了王璎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武媛再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说道, “咱们快去帮忙！”
　　这时，疗养中心的保安也抬头看了看, 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哎哟，可要小心了！千万别掉下来了, 那可是八楼呀！！！”
　　刚刚才从里头冲出来的那个中老年男子也抬眼看了看, 惊呼道：“那里，那里……她们就是刚才被困的那两个女孩子吧！”
　　邱大哥连忙问道，“同志, 那入口在哪儿呢？”
　　保安和那中老年男子都忙不迭地齐声说道：“快快快我带你们去！赶紧的, 赶紧救人, 当心别跌下来了！！！”
　　于是, 除了邱大哥安排的几个大兵依旧留守在原地之外，其他的人都跟着保安和中老年男子往疗养中心里面跑。
　　武媛一边跟着跑、一边问那中老年男子道：“大叔你给说说……什么被锁了啊？”
　　那中老年男子一边跑、一边指向接娣和王璎打斗的那扇窗户, 说道：“就是那儿！八楼杂物间的门被锁上了……这两个小姑娘被关在门里了！哎哟她们这是在搞什么啊！”
　　武媛抬头看了看, 问道：“那七楼的门是开着吗？”
　　中老年男子想了想，答道：“那倒是开着的！”
　　武媛又问，“那楼顶能上吗？”
　　“楼顶也可以！“中老年男子吼叫道。
　　武媛连忙回头, 冲着军官喊了声，“邱大哥……”
　　邱大哥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小李子王二芳，你们带人上顶楼去！赵大勇何小川你们带人去七楼……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只能救人，不能动手！”
　　大兵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这时，所有的人都冲到了楼下，然后开始争先恐后地往上跑。
　　武媛也跟着跑。
　　大兵们一口气跑到七楼，但七楼有三个房间门，武媛跟着大兵们随便跑进七楼的一个房间，挨着个儿的查看窗户……
　　最终，因为人多，所以很快就确定了正确的位置！！！
　　大兵们选出了一个身材较瘦的大兵，在他身上绑满了绳索，然后其他人站在屋里，拉住了绳索的一头；绳子的另一头，就系在那大兵的身上。
　　武媛扒着另外一扇窗户朝外看去……
　　她看到那个大兵正身手敏捷的朝上面爬去！
　　她又抬头朝上看去……
　　天！！！
　　王璎的上半身都已经被推出了窗子、而且还正在死命地挣扎着！
　　武媛急得不得了。
　　可她也不敢吱声，唯恐自己叫喊起来令王璎分了心！
　　没过一会儿，往上爬的那大兵就已经从七楼的窗户爬上了八楼……并且还用手托住了王璎的上半身，然后众人就听到了大兵的怒吼声——
　　“喂！你干嘛、干嘛？不要乱动啊，我警告诉你！！！来人快来人，有人受伤了……”
　　众人一听就急了！
　　第二个身上绑了绳索的大兵立刻跟着朝上爬去……
　　这时，冲到天台上的那一队大兵里，也有人绑了绳子、并且已经从上往下的、飞快地从天台跳进了八楼的窗户！
　　这是第二个进入八楼杂物仓库的大兵！
　　很快，第三个进入八楼窗户的大兵就蹲在窗台上，还大喊了起来，“快！你们快去踹门，快点儿！里头的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注意！有人受伤！有人受伤了！！！”
　　武媛连忙跟着武姿和沈颢匆匆的往八楼跑。
　　八楼只有一个房间。
　　已经三五个大兵正在齐心协力的站在房间门口喊着号子，“一、二、三——踢！一、二、三——踢！”
　　可那扇门看着朴实无华，就像一扇最普通的木门似的，实际上它却是道铁门……
　　三五个体格彪悍强壮的汉子同时踹门……
　　但那门却十分牢靠，众人踹了那么久、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停下！停下，不要再踹门了。”
　　门里有人大喊。
　　大兵们立刻停止了踹门。
　　里头的人又喊，“没事，我们已经控制局面了。你们靠后，我们这就想法子把门打开……”
　　另外有人在门里大喊了起来，“救护车救护车！得赶紧的，里头有个人、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他都已经昏迷不醒了，得赶紧送医院抢救！
　　武媛的心一下子就紧紧的揪了起来！
　　——虽然说她刚才亲眼看到，王璎正在窗口向她呼救，所以她不大可能是那个……已经失血过多到昏迷不醒的人
　　可武媛还是担心。
　　邱大哥问那保安，“你们这儿能抢救吗？”
　　那保安比邱大哥还着急，“能！俺们这儿就是医院！你等着啊，我这就马上跟我们保卫科说一声。哎，也是太突然了我还没跟我领导汇报呢！”
　　然后那保安就去一边拿着对讲机，咋咋呼呼的说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这疗养中心的其他保安们就抬了副担架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他们这儿的保卫科科长，那科长和邱大哥交谈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先前破窗而入的几个大兵好不容易才把绕满了铁丝的天地挂锁孔给一根一根的绕开，终于开了门。
　　门一开，武媛就听到了王璎呜咽着的哭声。
　　果然，王璎直奔着她跑了过来，还大声喊叫道：“二姐二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二姐，我好害怕呀，我哥哥怎么样了！“
　　说着，王璎紧紧的抱住了武媛。
　　看到王璎毫发无损的样子，武媛也松了口气——
　　“你哥哥已经在医院里了……你俩没到家，你爸妈急得不得了就出来找人了。她俩找到酒吧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你哥哥的车，跟着救护车就来了，所以还算救治得挺及时的！我们出来找你的时候，你哥哥已经醒了。”
　　说着，松下了心头大石的武媛也紧紧地抱住了王璎。
　　可她的手刚一揽住王璎的胳膊，王璎就“啊“地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二姐我手疼，我的手受伤了！”
　　武媛连忙看了一眼王璎的胳膊——果然，王璎那脏兮兮的胳膊上有道浅浅的划伤，表皮已经红肿了起来，但血已经自行止住。
　　这时，众人听到了接娣愤怒的叫骂声。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不说好了嘛我们都是姐妹，这就是开了个玩笑的吗？”
　　武媛、武姿，并沈颢、王璎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几个大兵手里拿着绳子，似乎想要捆住接娣？
　　而接娣则貌似疯癫地又蹦又跳，还大喊大叫了起来，“救命啊——非礼呀！救命啊——绑架呀！当兵的非礼啦……”
　　搞得那几个拿着绳子的大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甚至因为顾忌着男女之别，他们都不太敢往接娣的身边靠。只能是当接娣想溜走的时候，他们会用他们的胳膊肘儿去挡住她，不允许她离开。
　　武媛转头吩咐武姿，“快打电话给爸爸，让他通知警察赶紧过来！”
　　说完，她上前去，接过了大兵手中的绳子……
　　沈颢也急忙上前，接过武媛已经拿在手里的绳子，说道：“你摁着她，我来绑！”
　　武媛“嗯”了一声，将绳索交给了沈颢、然后上前去抓住了接娣的胳膊，正准备一别……
　　王璎突然叫嚷道，“二姐小心、她手里有刀！”
　　迟了！
　　接娣已经疯狂的亮出了匕首，并且恶狠狠地朝着武媛刺了过来！！！
　　这变故，令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其实武媛并不畏惧，她甚至已经摆出了招式，准备发力，想要擒拿住接娣的胳膊。
　　可是，离她最近的沈颢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持刀的接娣行凶所伤！
　　说时迟，那时快！
　　沈颢突然猛地一下子就扑向了武媛！！！
　　而武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接娣身上……
　　她对沈颢毫无防备。
　　于是，她被沈颢撞到了一边，并且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而接娣手里的匕首，则正好插中了沈颢的胳膊！！！
　　众人一呆……
　　邱大哥暴怒了起来，指着接娣、雷厉风行的大吼，“踏马的当着老子的面行凶啊……快给我拿下她！”
　　大兵们“哗啦”一声围了过去，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直接就把接娣给摁在地上，还七手八脚的把用绳子她给捆成了一只粽子！！！
　　接娣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号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王璎气愤地冲着接娣大吼了起来，“你才是骗子！我问你、你是真的疯了吗？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把你这一次的绑架说成是姐妹之间的玩笑，可你怎么能对二姐动手？你还有脸说我是骗子，你才是骗子，你骗我！”
　　接娣忿忿不平地说道，“是你自己说、这是姐妹之间的玩笑……又不是我逼你的！”
　　王璎吼道，“所以你就一点亏不能吃？好，你绑架我、我可以当成是姐妹之间的玩笑。可你把我哥给捅了……这账怎么算？你还害了四姐、这账又怎么算？就算他们要拿绳子来捆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等到了派出所我再说明情况就是了！怎么，你还想让他们抬个轿子来请你？”
　　接娣呆愣愣的。
　　武媛刚被沈颢这么一推，跌坐在水泥地上、只觉得尾椎处疼得厉害！
　　她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奔向沈颢、着急地问道，“哎，你怎么样了？”
　　沈颢微笑着看着她，一脸的云淡风轻，“……我？没事啊，我好得很！”
　　可一转头，他就哭了，“卧槽！真踏马疼啊！”
　　武媛观察了一下插在沈颢手臂上的匕首。
　　邱大哥则吩咐几个大兵，背着沈颢、带着王璎一块儿去了疗养中心的医务室。
　　早已昏迷不醒的石若则被在众人破门而入的第一时间内、就已经被疗养中心的保安们给抬上了担架，飞快地奔向了疗养中心的医院里……
　　其他的大兵们原地守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而被绑成了粽子模样的接娣……压根儿就没人理会，大兵们就由着她躺在这屋子中间，等候警察的到来。
　　武媛姐妹陪同沈颢和王璎去了疗养中心的医院里。
　　王璎的伤好处理，伤口都已经自行愈合了，给处理一下伤口表面、打针破伤风就OK。沈颢的右手胳膊上中了一刀，看着凶险、但其实正好避开了血管。不过，沈颢还是伤到了肌肉层，医生说、至少也得休养几个月……胳膊才能好。
　　但是，石若却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深度昏迷。
　　疗养中心的医院比较擅长治疗各种老人病和慢性病，于输血方面是个弱项，也不具备抢救的条件。
　　所以，在疗养中心的领导的安排下，指派了一个司机、驾着车，由大兵们陪同，拉着石若去就近的县城医院，进行抢救。
　　当武向东带着警察，火速赶到周县的温泉疗养中心时……
　　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武向东从武姿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得又惊又怕。
　　他拦住了老胡和其他的警察，不让人进入七楼的那个房间。
　　跟着，他自个儿闪身进了那间小小的杂物间，还虚掩上了门，冲着倒在地上被绑成了粽子似的接娣……一脚又一脚的踹！
　　武向东一边踹、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你踏马仗着你是个女的，就觉得老子不敢对你下手是不是？啊？你踏马还仗着你是个后辈，就觉得老子不会对你下手是不是？”
　　“你踏马敢搞老子家里的人，试试，你试试？”
　　随着他一脚又一脚的踹，接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痛苦嚎叫声，“打人啦，打人啦……警察快进来救命啊，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徇私枉法！”
　　老胡在外头听得心惊胆战。
　　他怕出事儿，便把武姿推进了杂物间、还示意她——赶紧拦着，别让你爸把嫌犯给弄死了！
　　武姿只得进屋去，把武向东给拽了出来。
　　武向东兀自觉得不解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最后武姿说道：“爸爸！我姐都差点受伤了，你怎么不去看呢？还有啊阿璎也受了伤……那个，沈颢也受伤了！他可是为了保护我姐才受的伤！”
　　武向东一听，瞪圆了一双绿豆眼，急忙说道：“快、快带我去。”
　　父女俩这才即去了疗养中心的医院里。
　　看着浑身脏兮兮，受惊过度的王璎，还有受了伤，手臂被绑成了半截木乃伊的沈颢……
　　武向东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冲着武姿吼道：“我不是叫你俩呆在家里吗？不是让你看着你姐吗？我问你，现在你在这儿干嘛呢？”
　　武姿一脸的无奈。
　　——不就是爸爸舍不得吼姐姐，所以就来吼她么？
　　不过，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武姿也已经习惯了。知道在爸爸色厉内茬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善良柔软到了极点的慈父心……
　　所以武姿毫不在乎的说道：“这不是在省城呆得太闷了，出来散散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就这么点儿事你吼啥呀！要喊破了喉咙还得给你买润喉膏治嗓子！”
　　武向东一愣，问道：“那……这儿好玩吗？”
　　武姿一脸的无奈，“你来得这么快……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玩吗！”
　　武向东大手一挥，“那下次把你阿婆也带来……嗯，也等你妈身体好一点，咱们一块儿来这玩儿！”
　　沈颢朝着武向东伸出了大拇指，开始拍起了彩虹屁，“东叔好样的，临危不惧，泰然处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好！好得很哪！”
　　武媛坐在沈颢身边偷偷的笑。
　　这么多年了，武向东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文盲了。
　　但他的文化水平、也就仅限于脱盲。
　　所以沈颢说的那些成语……
　　他一个也听不懂！
　　只是……
　　武向东虽然不知道沈颢到底在说什么，可他看着沈颢的手臂、又看看坐在沈颢身边的……长女武媛？
　　武向东顿时没法再淡定下去了，他大声说道：“我告诉你啊臭小子，就算你……为我家女儿受了伤，我女儿也不会以身相许的！！！”
　　这下子，沈颢面上的微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他真心实意地咧开了嘴儿，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而武媛咬着唇儿瞪着父亲，满脸的无奈。


第169章 
　　接娣被捉拿归案。
　　石若在医院接受了治疗以后……已经恢复了意识。
　　再加上沙哥和威哥的口供, 以及医院为金顺媛所做的伤情鉴定……
　　接娣所犯下的案件，情况已经基本清楚。
　　其实也就是——在王璎的生日派对结束以后，接娣从地下室里将金顺媛绑了个结结实实，又将之送到了沙哥的窝点……
　　在这过程中，金顺媛曾经有机会吐掉了被塞进她嘴里的抹布，大骂接娣, 又说她现在住在二姑家里，要是二姑知道她不见了肯定会来找的……
　　当然, 接娣捡起了抹布又塞回金顺媛嘴里，而且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她送到了沙哥那儿。
　　可直到离开了沙哥那儿，石若突然想起、他们在离开酒吧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把地下室的门关上？
　　因为害怕事情被威哥觉察、受到责罚, 于是, 接娣和石若又一块儿返回到酒吧，准备收拾手尾。
　　不料，他们却遇到了正好前来寻找项链的王璎兄妹。
　　接娣做了亏心事, 本来就虚心的很, 再加上一看到王璎兄妹, 她就下意识的认为, 王家兄妹是来找她要回来娣的。
　　接娣又惊又惧，什么也顾不得了, 直接拿着匕首就朝着王璎冲了上去……
　　这才终究铸成了大错。
　　虽然是证据确凿的案件, 但也需要经过检察院和法院走程序……
　　这将会是个长达几个月的漫长过程。
　　只是，武媛从爸爸那里听说了一个……让人感到十分意外的情况。
　　那就是……
　　——接娣居然向警察供述，石若才是主谋！！！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接娣针对的不是金顺媛、就是王珩和王璎, 而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她们都是接娣的亲戚。
　　那么，从警察办案的角度来说，接娣才有作案动机。
　　而石若与金顺媛、王珩和王璎等人素不相识，他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针对这些人？
　　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当然是一目了然的。
　　可让人跌破眼镜的却是……石若在交代犯罪事实的同时，也称自己是主谋！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十分惊讶的巧合！
　　以至于……
　　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有问题，却因为两人的供述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接娣和石若被同时认定为主犯。
　　又因为金顺媛是在威哥的酒吧里出了事儿、而且犯事的还是威哥雇请的员工，所以威哥被判定向金顺媛提供了近二万元的赔偿；还被勒令停业整顿……
　　但对威哥来说，在当今这样高压的政策下，他只是被罚了些钱、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威哥对这结果很满意，甚至还抽空提着各式水果礼品和营养品，找到医院向武向东和阿娇致谢……
　　可沙哥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被查出同期还犯有其他的恶性案件……最后数罪并罚，他竟然被判了死刑！！！
　　这案件告一段落，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王珩开始在家里安心养伤；王璎被二姑拘终日在家里，只让她在家里盯着特护照顾哥哥、哪也不让去。
　　武媛心疼王珩、也心疼王璎，终日嘘寒问暖的，就算有事儿没法子过去看看他们、也必须是一天都要打好几个电话问问的……
　　而武媛的作派，让金顺媛感到很是不爽。
　　原因无它。
　　武媛简直就把金顺媛当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但金顺媛认为，她在这件事情中所受到的伤害……哪怕是养伤在床的王珩、也是比不上的！
　　所以她再也不肯住在华欣集团的员工宿舍里，哭着闹着非要住进武仪春家。
　　武仪春考虑到金顺媛确实挺可怜，而且现在家里有王璎、保姆和一个专门照顾王珩的特护，已经和以前家里只有王珩一个人在、与金顺媛孤田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不一样了。
　　所以武仪春也就默许了。
　　可这么一来，金顺媛倒是很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了人上人！她终于有机会当上了“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但把王家的保姆指挥得团团转、甚至还想压倒王璎。
　　王璎的脾气也不是个能忍的，可只要她一怼金顺媛，金顺媛就会在武仪春面前哭诉、卖惨……
　　武仪春看在金顺媛悲惨的遭遇上，只也能让女儿忍一忍她，说等开了学、就把金顺媛送到寄宿学校去！
　　王璎被气够呛，但也没什么法子。
　　也有可能是因为，武媛总往王家跑、去看望王氏兄妹，陪她们说话、玩儿什么的；却始终无视于金顺媛，也完全没有任何为金顺媛花一分钱的自觉性……
　　这让金顺媛完全接受不了。
　　因为她觉得、她和武媛有小时候的情分；而武媛的亲生母亲戚杏珍又是她的养母，武媛就应该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理应对她更好才是。
　　可是，金顺媛没能没有得到她想象中、武媛应该对她好的表现。
　　反倒是——
　　她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每天武媛一来，王珩王璎兄妹俩就和过年似的，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儿！可她们聊的话题、却是金顺媛无论如何也插不了嘴的……
　　武媛还常常捎些诸如冰粉、山楂糕、麻辣豆皮之类的小零嘴儿；或者是从报刊亭里随手买的一本杂志、一份报纸；又或者是竹编的蝈蝈儿、小面人儿之类的小玩意儿过来……
　　可是，以金顺媛见过大世面的眼光看来——那些不就是从路边小摊小贩的手里买过来的？
　　饶是如此，可王珩王璎却稀罕得不得了！活像八辈子没见过这些稀罕货似的！
　　说好的豪门生活呢？说好的穿金戴银、说好的锦衣玉食呢？？？
　　就连家里的保姆也不怎么理她！
　　她想吃燕窝，保姆说：对不起阿璎没交代呢，所以没有燕窝，但有燕麦粥，你要吗？
　　——燕麦粥？呵呵。
　　她想吃花胶炖雪蛤，保姆说：对不起阿璎没交代呢，所以没有花胶炖雪蛤，但有解暑的绿豆汤，你要吗？
　　——绿豆汤？呵呵。
　　甚至她想让保姆去给她收拾一下屋子……
　　保姆说：对不起阿璎没交代呢，而且董事长（武仪春）交代过，家里各人的房间都是自个儿整理和做卫生，我只负责公共区域的整洁和卫生呢！
　　金顺媛被气个半死！
　　到处讨不到好，她便分别向戚杏珍和武仪春施压，总以温柔沉默、委屈可怜的攻势要东西、要更好的待遇，不然就哭闹许久。
　　武仪春是被华欣集团里的事儿给绊住了脚，要有闲暇时间、真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儿女身边，实在没法子再去顾着金顺媛……
　　有一次，武仪春实在是被呈现出凄凄惨惨戚戚景像的金顺媛给搞烦了，便骂道，“阿珩躺在床上动不了、也不像你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
　　“说白了我既不是你的亲娘、也不是你的养娘，现在让你住在好好的屋子里，衣食住行有人管着，还好饭好菜的供着你、你还想怎样？要实在看不上呢……不如你上北京去找你养娘？还是你上西北去找你亲娘？”
　　被武仪春治过了一次以后，金顺媛消停了。
　　然而她却还是心有不甘。
　　于是，她又打电话向戚杏珍哭诉。
　　戚杏珍倒是让她立刻回北京去。
　　可金顺媛问了戚杏珍、回北京去以后她要怎么办？
　　结果戚杏珍期期艾艾的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多问问你姐（武媛）呗……现在我的事儿也大多是她在管，她挺厉害的。”
　　“上回她让我在北京买房子，我都没钱，然后她给我办了个担保我就出了个首付……这才个把月呢，房价就涨了二百块多快三百块钱了！你可别小看这二百多，一套房子百来方呢，每方涨了二三百多，按整套面积来算我这都赚好几万了！”
　　“阿媛还说啊，得在我那判决下来之前，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我赔人家赔得越多、法院就判我判得越轻……你也多听听她的！”
　　金顺媛听了这些话，只能呵呵了。
　　她满心失望，最终还是决定留在省城，继续决定投靠二姑。
　　一切尘埃落定。
　　沈颢伤了手臂，但他并不怎么在乎，每天在脖子上挂个绷带、然后天天照常上班儿。但有一次他跑去医院换药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住院保胎的阿娇……
　　没想到，正在医院照顾儿媳妇的阿婆就顺口问了句，“阿颢伤着了手臂、还在员工宿舍里挤通铺（阿婆不了解华欣高管的福利待遇），还方便吗？”
　　沈颢当即决定打蛇随棍上，拉着阿婆就是一顿诉苦啊……
　　最终，在阿婆的关心之下，沈颢成功地入住武家——嗯，他住进了武媛姐妹对面的那套房子里。
　　从此，沈颢过上了每天都能跟武媛一块儿上下班的幸福生活。
　　以及，原本就没把自己胳膊受伤当成一回事儿的沈颢，只要一看到有武家长辈在场、尤其是阿婆在场的时候……立马就变身为一级残废！简直是吃喝拉撒都不行了！
　　只有在收到武媛的死亡警告眼神以后，他才会讪讪地恢复正常……
　　但他的死皮赖脸也是有效果的。
　　比如说武家的人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他了、阿婆和阿娇在给家里的孩子们添置东西的时候，会因为沈颢也在家里而为他也添置上一份儿……
　　最最重要的是——
　　沈颢如愿以偿地霸占住武媛所有的空闲时光！并且在与她的日常交往中、愈发地加了解她；也使她更了解他了……
　　大约过了一星期，家里同期高考的四个考生当中，除了武媛和王珩之外，武姿和宋霞都已经拿到了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武姿如愿以偿的考上了海洋大学！
　　宋霞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之神十分怜惜宋霞在她母亲武仪莲那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因此给予她一个最最丰厚的回馈！
　　——宋霞居然拿到了心水已久的音乐学院的录取书！！！
　　在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宋霞又跳又笑又叫！虽说她的乐器专业水平还是很不错的，但她的学习成绩么，其实距离音乐学院的录取线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大约是在高考中超水平发挥，以至于……
　　宋霞稳稳当当的，拿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然而接下来，她却被高昂的学费所惊吓住。
　　虽然说，这些年她自己也跟随着华欣商场在各地的分店中开了几家连锁的少儿乐器培训班，可音乐专业本来就很烧钱，她算了算，还是囊中羞涩……
　　最终还武向东拿钱出来，温言劝她不必担心，只管好好上学就是。
　　喜得宋霞在家笑了一整天，又哭了一整天……
　　王珩的第一志愿填的是军校。
　　可惜，他的成绩、与军校的录取线以三分的微弱差距而失之交臂。
　　王珩决定复读一年。
　　武仪春原本并不同意儿子考军校。
　　可是，大约也因为儿子遭受了这次伤害，武仪春突然醒悟过来，家大业大又怎样？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而且她也不愿意再委屈儿子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儿……
　　于是，王珩也如愿的报了个复读班，只等开了学、他也养好了伤，就能去学校上学了。
　　在家里的四个考生之中，唯有武媛……是分数超过了录取线、却一直没有收到入学通知书的。
　　她开始莫名的焦急。
　　难道说，通知书是在投递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吗？
　　又等了两天，武媛有些按捺不住，直接打电话到政法大学招生办去询问情况。
　　她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答复！
　　——她的分数线倒是达到了政法大学的录取线，可她的政审却没有通过！
　　因为她的父亲武向东是个……杀人犯!


第170章 
　　自重生以后, 无论做什么，武媛都是顺风顺水的。
　　然而，被许多人视作命运转折点的高考，却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这个变故也令全家人都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是武向东。
　　他在妻女的力挺之下，花费数年时光才能正面直视自己是个改过自新的杀人犯的身份。
　　可这一切被妻女粉饰着的太平，却因为女儿收不到政法大学的通知书……
　　而于陡然之间被撕扯得粉碎！！！
　　以至于……
　　武姿和宋霞都收起了自己的入学通知书, 终日小心翼翼。
　　而挺着大肚子正在医院保胎、孕吐吐到天昏地暗的阿娇也不得不向武向东陪笑脸，各种宽慰的温言软语……
　　殊不知, 这样却更令武向东感到难受。
　　这个家，因为阿媛的努力，所以大家才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人人都有底气；这个家, 也是因为阿娇的经营……上敬着老的、下宠着小的，对他也是千依百顺，还要费心打理着华欣集团, 所以这个家……才那么齐整、圆满、团结、幸福。
　　可他呢？
　　于华欣而言——
　　是, 他是华欣的大股东, 可这么多年了, 他从头到尾也帮不上华欣的大忙，捅娄子倒有过好几次, 最后还得阿娇或者阿媛来给他收拾手尾！
　　于家庭而言——
　　因为他的糟糕过往经历而影响到了女儿的升学……
　　他到底还有什么用！！！
　　自从得知了阿媛政审没通过的消息以后, 武向东没吭声。
　　但他却在阿娇的病房门口独坐了一夜。
　　天亮时分，武向东服侍妻子洗漱、吃过早饭又给她按摩过以后，正色对她说道, “呆会子你喊老娘过来陪你哩，我……上北京一趟！”
　　阿娇何等聪明！
　　她立时便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去找郗文华？”
　　武向东，“阿媛是他亲闺女哩，他又是管这一块儿的……就算他不肯帮忙，好歹也要让他知道这事儿！”
　　阿娇沉吟道：“不如你先问问阿媛，这孩子主意大……”
　　“不必了！”武向东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我踏马……当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了，空有一颗想卖力气的心、却又不知道往哪儿使劲……因为我、政法大学才看不上阿媛的！所以也得由我来解决这事儿！要不然、我凭什么当阿媛的爸爸！”
　　这话说得重，阿娇不敢接。
　　顿了一顿，她只得说道，“那你可早点儿回啊！你不在，我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我害怕。”
　　——害怕是没有的事儿。
　　但她必须得这么说，才能让他感觉到存在感、和被爱人倚仗的重要性。
　　果然，武向东听了这话，蹲下身子，使他和她的视线平齐。
　　阿娇含笑看着他，“上回你去北京……好嘛，你走的急、回来的也匆忙，除了来回机票、啥也没带回来……都已经过去了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一回呢……说好了哈，你必须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回来！”
　　武向东的眼圈慢慢泛红，“你想吃啥？”
　　“去了北京还能吃啥！那当然是全聚德的烤鸭啊……我还没吃过新鲜热乎的呢！上回阿璎过生日、阿颢拿来的京八件儿也好吃，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点心！还有冰糖葫芦……”
　　“算了冰糖葫芦是山楂果儿做的，你要真带回来给我吃、娘是要骂人的……不过，带点儿回来给孩子们解解馋是好的！”
　　“还有啊，买几双刺绣的布鞋回来，娘爱这个，咱也捎给阿璎奶奶一双！记着哈，咱娘穿三十六码的鞋、阿璎奶奶穿三十七码的你可别忘了！”
　　阿娇温柔地念叨道。
　　武向东低下头去，趴在了她的病床上。
　　半晌，他才说了声，“……好。”
　　阿娇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武向东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那，我……这就走了哈！”
　　阿娇微笑，“好！”
　　武向东站起身、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朝外头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朝妻子笑了笑，离开。
　　匆匆去到机场买了机票、安检候机，在临上飞机的时候武向东才给郗文华打了个电话。
　　郗文华对他很是客气，知道武向东要来拜访，他便将家中地址告知，又和武向东约好了会面的时间。
　　飞机起飞、降落。
　　武向东终于抵达了北京机场。
　　他顺手在机场店买了瓶轩尼诗洋酒、又随便买了套……他也不认得牌子的外国产的护肤品，然后吩咐店员用豪华礼盒装好了，这才匆匆赶到了郗家。
　　来开门的，是郗文华的妻子霍爱华。
　　霍爱华见了武向东，一脸的错愕，“你是……”
　　武向东不得不陪笑脸，“嫂子你好，我、我是武媛的父亲武向东，我给文华打过电话了，他……请问他、他在吗？”
　　“他不在！”霍爱华冷冷地说完，就“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饶是武向东已经预料到……跑这一趟必须会遇上各种难堪，但这也太……
　　他尴尬地拎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礼盒、往郗家门口这一站、就站了一个多小时。
　　可霍爱华再也没来开过门、郗文华也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武向东深呼吸。
　　他的两条腿都已经酸酸麻麻的了。
　　眼看着夜已深，而且在楼道里往来的住户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武向东只得将礼物放在郗家门口，然后慢慢地离开了。
　　郗文华的电话、是凌晨时分打过来的。
　　“老武？哎、老武……真不好意思！本来答应你九点在家碰面的，结果我这一忙……真对不起！这会儿睡了吗？我有没有吵到你？”
　　武向东连忙说道，“没呢、还没睡！哎我知道你管这一块儿的……现在都是高校发通知书的时候，你肯定是忙的，没事儿、没事儿！”
　　郗文华道，“老武啊，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啊？能在电话里说说吗？”
　　武向东有些为难。
　　——这样的事儿、怎么好在电话里说！
　　“这……”
　　郗文华立时明白了，“老武啊，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吧？”
　　这是求人的事儿，哪儿还有脸让人上门来谈！
　　武向东连忙说道，“……不不不，还是我过来吧！你说你忙一天了也累了，别再到处乱走了！你在家吗？”
　　“在在在！我在家呢！那我就……在家等你？”郗文华问道。
　　武向东，“哎，我十分钟到啊！”
　　其实他就住在郗家附近的酒店里。
　　从酒店里出来，武向东寻思着，两手空空的上别人家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都凌晨时分了，街道上黑灯瞎火的、连个小卖部都没有……
　　他站在街头，似乎闻到了些……食物的香气？
　　循着味儿寻去，武向东发现了一个宵夜摊儿。
　　准确说来，那只是个……把锅架在煤炉上、把煤炉架在板车上的一个流动宵夜摊儿。守摊儿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
　　武向东走过去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老头儿都已经睡着了，倒是搂着小孙子坐在一边儿的老太太警醒，连忙喊道，“老头子快醒醒！有个大老板来咱这吃宵夜了……”
　　说着，老太太又冲着武向东露出笑脸，“哎、老板晚上好，吃点儿啥哩？我们这儿……有小馄饨、粥、炒粉、还有粽子！好吃的！都是我们自个儿做的！”
　　说话之间，老头儿已经醒了。他抹了把脸、看清了武向东，连忙揭开了面前的几口锅，讨好地说道，“老板吃点儿啥，这些都是热乎的！”
　　武向东看了看……
　　几个塑料盒里装着为数不多的炒粉、粥、还有粽子什么的。
　　这时，老头儿又用近乎于讨好的语气说道，“老板，要不，这些宵夜都给您了？啊，我这儿还有二三十个馄饨，也给您煮了……一共收您十块钱，成吗？”
　　武向东一怔。
　　十块钱给这么多？？？
　　“都折腾一天了咧，老伴儿和孙子都撑不住了，早点儿卖完了我们也好收摊回去！”老头儿又解释道。
　　武向东点头，“成，馄饨给煮上吧！”
　　老头儿开始一边欢天喜地的煮馄饨，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其他的宵夜都给用打包盒给装好……
　　没过一会儿，馄饨也煮好了。
　　老头用几个一次性碗给装好，又交代武向东，“这个刚煮好的，可烫！老板您拿着的时候可以当心一点儿，别洒出来了……”
　　武向东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拿去，不用找了！”
　　老头儿一愣，“不！不不不……那不行的！是多少该多少！老板你等等哈我找钱给你……”
　　武向东看了看一旁抱着小孙子的老太太，又看了看忙着找钱、可掏出来却是一大把毛票的老头儿……
　　“不用找了！谁还没个难处啊……快回去吧！”
　　说着，武向东便拎着大包小包的宵夜，准备离开 。
　　他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老太太对老头儿说道，“老头子，你看那个好心的老板……他都已经走了！你就别找钱啦，咱有了钱、明天就能带孙子去医院打针了……快收摊儿回去吧！”
　　武向东站定了，回头喊了声，“等一下！”
　　他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打包好的宵夜，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单手打开，再用另一只手帮忙……
　　武向东放下了一迭……约摸有千把块钱的钞纸，将之放在了老头儿的宵夜摊上。
　　老夫妇俩愣住了。
　　“哎你——”
　　武向东已经走出了好远好远……
　　突然间，他听到老太婆扬声喊道，“老板！你也会……心想事成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武向东脚步一顿。


第171章 
　　武向东拎着大包小包的宵夜, 到了郗文华家。
　　郗文华亲自过来开的门。
　　见他两手都拎满了……
　　郗文华一愣，说道，“哎来就来了吧，你还……”
　　说到这儿，他突然看清楚武向东拎的居然是宵夜？
　　郗文华笑了，“老武啊还是你懂我！快进来！怎么就这么及时呢？你这是时代活雷锋啊……给濒临饿死的人送来了一碗救命的热粥啊！快进来！”
　　见他神情亲切、态度自然, 武向东那颗吊在嗓子眼儿的心，轻轻地落了下来。
　　进了屋, 武向东看到郗家这屋子还挺大的，也没装修，就很普通的家具配着电视、风扇这样儿的半旧的电器, 但被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
　　大约家里人都睡了, 郗文华甚至都没开大灯，客厅里黑乎乎的，只有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里亮着明亮的灯光。
　　武向东低下头, 就看到之前他拿过来的轩尼诗洋酒和那盒护肤品就摆放在门厅那儿呢！
　　他不斜视地跟着郗文华、越过了那两盒礼品。
　　郗文华把他引到了那些亮着灯的房间, 又满含歉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老武, 我这儿乱得很……哎，你等会儿哈我稍微收拾一下。”
　　武向东打量着这房间。
　　这真是间……不折不扣的书房！
　　书房里的三面墙都是书架, 书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关键是、这些书还不是全新的, 一看就是有人常常翻看、所以都是半旧的！
　　而且窗下、书桌上、沙发上、茶几上……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郗文华已经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茶几……
　　嗯，他收书的方式，就是把摊在、堆在茶几面上的书, 全都放到了茶几旁边的地上！但也并不是整张茶几都被收拾了出来。
　　不过也就只有半张茶几的面积而已。
　　武向东这才将拎了满手的宵夜给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一样儿一样儿的把东西往外头放。又解释道，“来的时候看到一对老夫妇在街头卖宵夜，这不、看着这也实在太晚了，所以我就把他们的宵夜全买了……份量有点儿多，呵呵。”
　　郗文华，“不多不多！不瞒你说啊，我晚饭都没吃——哎，这会儿你去领头牛来，我保证一口能吞下！这都什么？哟，小馄饨还滚烫的哪！哎这个好！我就想吃点儿热乎的……老武，我就不客气了……你也来、你吃！”
　　说着，郗文华打开了一个装着小馄饨的一性次饭盒，呼噜呼噜地捧着就开吃了。
　　其实武向东也没吃晚饭。
　　这会儿见郗文华吃得香甜，他也就随手拿了碗小馄饨，也吃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你争我抢的，居然把这些宵夜给吃了个七七八八。
　　郗文华这才问道，“老武啊，你给说说……你从省城上北京来找我，是不是……阿媛有什么事儿啊？”
　　武向东叹气，“可不就是么！”
　　“阿媛怎么了？”郗文华关切地问道。
　　武向东还没答话——
　　“爸爸？”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郗二人齐齐一愣，朝门口看去。
　　郗雯迪穿着睡衣，从客厅处伸了个头进来、歪着脑袋打量了武向东一会儿，又向郗文华，“爸爸你在干什么？”
　　郗文华皱眉，“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郗雯迪撅嘴儿，“可爸爸你也没睡啊！”
　　郗文华，“我跟你武叔说事儿……你快去睡觉！”
　　郗雯迪眼珠子一转，“爸爸你们在吃宵夜？”
　　武向东只得说道，“你……也要吃点儿吗？”
　　郗雯迪大大方方地走进了书房，亲亲热热地坐在郗文华身边，“好啊！”
　　郗文华便道，“老武，这是我女儿雯迪……雯迪，他是你阿媛姐姐的父亲，快向武叔问好。”
　　郗雯迪娇滴滴地说道，“武叔好！”
　　武向东讪讪地笑了笑。
　　——郗雯迪虽然是郗文华的女儿，却也是个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但她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胖、睡衣也足够宽松所以看不出她没有穿文胸还是怎么的……
　　她还挺自然的、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儿。
　　而在武家，武媛武姿、包括武娴和宋霞在内，女孩子们都被阿婆和阿娇严格教养着，遵循着出门要穿出门穿的衣裳、在家里要穿舒适的纯棉家居服、夜里睡觉要换睡衣，穿上睡衣以后就不能会客，会客要重新换上见客的衣裳……这么最基本的礼仪。
　　所以郗雯迪身上的这套睡衣……
　　让武向东很不自在。
　　他把头扭到了一边儿，没看郗雯迪。
　　但这却提起了郗雯迪的兴趣。
　　准确说来……
　　是她的好奇心。
　　郗雯迪眼珠子一转，心想——难道他们有事儿瞒着我？
　　郗文华皱眉对女儿说道，“雯迪，你吃完就赶紧回屋睡觉去！”
　　“你说你们的嘛，我又不打扰你们！”
　　郗雯迪咕哝了一句，拿过了一个粽子，慢吞吞剥开粽叶、又慢吞吞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郗文华只得对武向东说道，“老武你别管她……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了刚才你说……阿媛怎么了？”
　　武向东犹豫再三……
　　他终是开了口，“是这么回事儿……阿媛她不是，想考政法大学吗？”
　　“没考上、是吧？政法大学的录取线……连我都够不着，是谁都能想考就考上的吗？”郗雯迪闲闲地说道。
　　武向东一滞。
　　郗文华喝道，“雯迪你把东西拿到外边儿去吃！”
　　“这考不上就想来走后门儿啊？”郗雯迪不怕死地说道，“我的分数线没够上、我爸爸都没说什么……还轮到个外边儿养的！”
　　“雯迪！你够了！快给我出去！”郗文华怒道。
　　郗雯迪站起身，“怎么，你外头的女儿受了委屈，你这个当亲爹的就心疼了？我告诉你！你要给她加分儿了，那也要给我加分儿！我还想上北大呢！”
　　郗文华，“你——”
　　武向东，“阿媛的分数超过政法大学录取线足足二十八分呢！”
　　郗雯迪愣住了，“什么？”
　　郗文华一脸的喜色，“哟，阿媛可以啊！她成绩很好……”
　　“所以说……这是来我们家耀武扬威来了？”郗雯迪没好声气地说道。
　　郗文华没理她，却激动地抓着武向东的手，“好！好啊……老武，我、我真是要感谢你，你和弟妹……把阿媛教育很好、这很好啊！”
　　武向东道，“可阿媛没拿到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郗文华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好……什么？没拿到录取通知书？为什么呢？”
　　“没准儿高考作弊了呗！”郗雯迪兴灾乐祸地说道。
　　武向东，“据说是……政审没通过。”
　　郗文华一愣，“什么？政审没通过……为什么？”
　　刚问完“为什么”，郗文华就想了起来——在他第一次跟武向东见面的时候，武向东就告诉过他、武家的情况。
　　郗文华很是懊恼，说道，“哎呀这事儿怪我！全怪我！我怎么就……忘了呢！”
　　郗雯迪一脸的莫名其妙，“政审没通过？为什么？”
　　武向东缓缓说道，“因为……我是个杀人犯。”
　　“叭！”
　　郗文华还没来得及说话——
　　郗雯迪呆若木鸡，手里拿着的粽子也掉在了地上。
　　半晌，她突然惊恐地叫嚷道，“什么！你是……杀人犯？？？爸爸！！！”说着，郗雯迪惊呼了一声，直接就跑到了书房的外头。
　　郗文华安慰武向东，“老武、你甭管她……这孩子咋咋乎乎的！我跟你说、你别着急啊，你的事儿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这事儿好解决，你别担心，由我来办……”
　　被郗雯迪这么一揽和，武向东心里更是沮丧，便站起身、对郗文华说道，“成啊，主要是……孩子一直以来都挺向往政法大学的，要不我也没办法找你开这个口……”
　　“再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要是需要什么经济上的支持——看在阿媛的份上，你只管开口就是！毕竟你要是去办这事儿的话，没准也要活动活动……”武向东继续说道。
　　郗文华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教育部门应该要审核的事儿……你放心，回去等我的消息。总之呢，能办成我就办、办不成……”
　　武向东，“办不成也说一声吧，我看……要不让她出国去念书也成！”
　　郗文华，“老武！你看你！这事儿我还没去办呢、你说你就想退路了……你这是觉得我办不成呢？还是觉得我不会去办呢？”
　　武向东，“我——”
　　“好了！这事儿你听我的！我告诉你——别担心！有我呢！”郗文华说道。
　　武向东面色稍霁。
　　因见武向东已经站起身、而且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
　　于是，郗文华就引着武向东朝门口走去，“都这个点儿了……你有住的地方吧？”
　　武向东，“有有有，别担心我！”
　　郗文华，“我就不留你了……对了，让阿媛多跟她奶奶联系啊！就算配型没配上，那也没什么的，老人年纪大了，身边也寂寞……就盼着儿孙多给她打打电话聊聊天什么的……”
　　“上回我去看她奶奶啊、又埋怨我一通，说阿媛不给她打电话……老武啊，你也要劝一劝阿媛，她不愿意搭理我和杏珍，这也没什么，确实是我们犯过错误、而且都有对不住阿媛的地方，可老人并没有啊……”郗文华叨叨唠唠地说道。
　　武向东，“好、我这就回去说说她……”
　　说话之间，郗文华已经把武向东送到了客厅那儿……
　　郗文华打开了大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武向东说道，“对了老武，晚上那洋酒和那护肤品是你拿来的吧？哎，那些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你等一会儿哈……你得把东西拿回去、拿回去……”
　　可郗文华一低头、却发现之前已经摆放在门厅处的洋酒和护肤品居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但对于武向东而言，送出去的东西又被人退回来？？？
　　这不是打脸么！
　　所以他憨憨地说道，“那洋酒又不是啥好东西，你要是喜欢喝就自个儿喝、不爱喝就让嫂子当成料酒使……烧菜的时候放一小杯，味道还成！我们家就是这么用的！”
　　——这话不错。但阿娇在家用来烧菜的轩尼诗，基本都是开过封、又无法长期保存，家里还没人愿意喝的情况下，才用来烧菜的。
　　郗文华：……
　　武向东又道，“那护肤品嘛，我老婆用的就是这个，有时候天太干燥了我也用她的抹一抹脸，好像质量还不错。上回我来北京，感觉这儿的天气挺干燥的，所以这一回就给嫂子也捎了一套……”
　　——阿娇用的这套护肤品，价格已经过千了。
　　郗文华：……
　　说到这儿，武向东已经走出了郗家大门，“那我就走了，要是有啥信……你再给我打个电话呗！”
　　郗文华，“好、好！那你慢走……以后来北京了，还来家里坐坐啊！”
　　武向东离开了。
　　可刚走到楼下，他突然想起——
　　坏了！酒店的房卡给落在郗文华书房里的茶几上了！
　　他也没多想，上楼直奔郗文华家，正准备敲门呢……
　　“咣当！”
　　从门里传出了一阵……应该是瓷碎破碎的清脆声音。
　　武向东那只正准备敲门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此时夜深人静。
　　大约屋里的人情绪失控，所以说话都是带吼的……
　　“郗文华你能耐了哈！为个私生女走后门？”
　　“这不是走后门！这怎么是走后门呢？政审本来就是我这边该抓的工作！你把他当成普通的学生家长来问询不就好了，该我核实的事情我去核实一下……又怎么了？”
　　“普通学生的家长？你骗谁呢！普通学生的家长你这么上心？那要是……别人问起、你和武媛什么关系的时候，你要怎么答？啊？我问你、你怎么答？你是不是大大方方地说‘啊、那是我的私生女！’郗文华！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爱华，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阿媛的存在，是当年的我犯的错误……可你还要揪着说多少年呢？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再说了，当年你不也……”
　　“这么说，你还嫌弃我了？郗文华啊郗文华，到今天你总算说真话了！”
　　“爱华，请你不要过度理解、好吗？咱们就事儿说事儿……”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霍爱华吼叫道，“……当年我为了你、为了你妈，我受尽了屈辱和折磨，又忍气吞声的！结果你现在、你现在来嫌弃我？好！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所以我不在这儿呆了，好吧？以后你想干什么都行！”
　　“爱华，我、我没有……你怎么老是自说自话，能听听我说的话吗？”
　　“当年你犯了错误、所以才和戚杏珍生下了武媛！好、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我大度！那现在呢？你明知道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你还要以身试法？你为我们母子想过没有？”
　　“我都说了这不是……”
　　“如果武媛没问题，那为什么政审通不过？你当年什么原因下乡改造的你忘了吗？既然知道她政审通不过你还要去飞蛾扑火？还是说，武媛的爸爸是个杀人犯、过不了政审，所以你决定让武媛认祖归宗，把她户口落到我们家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爱华啊，阿媛的家庭不比我们差啊，她落户到我们家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平白无故给我们送钱？”
　　“先是她武媛把户口迁到咱家来、然后戚杏珍不就顺理成章的也能过来了吗？武媛有钱、戚杏珍又是你的白月光！你有文化、还大小是个官儿！你们这不就能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反正……这个家啊，本来就容不下我！”
　　“爱华，你、你……好、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这个家……不是容不下你，而是根本就容不下我！你们早点儿休息吧！我……我去单位了！”
　　听到这儿，武向东预感到郗文华可能要开门出来……
　　他急中生智，两步三步地就朝着郗文华家楼上的楼道跑去！
　　果然——
　　“咔嚓——吱呀！”
　　站在上边儿楼道里的武向东听到了门锁被转动、有人推门而出的声音。
　　跟着，属于霍爱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却又在这静谥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郗文华！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为了戚杏珍和武媛……而踏出的家门？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一走！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郗文华疲倦地说道，“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的问题吧！”
　　很快，武向东就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渐渐远去。
　　霍爱华隐忍的哭声响起——
　　郗雯迪小小声说道，“妈妈我们进去吧，别让邻居们听了笑话咱们。”
　　郗家的门……
　　被合上。
　　武向东坐在楼道里的台阶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172章 
　　武向东在郗家门口一直坐到了天将放光。
　　筒子楼里有早起的老人拎着粥桶大约要上食堂去打早饭了……
　　武向东这才起身, 回了酒店。
　　他补了张房卡，退了房，直奔机场、买了机票。
　　当他回到省城机场、并且重新打开手机的时候……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未接来电。
　　武向东一看，是郗文华家的座机打过来的？
　　虽然这个点儿，郗文华应该已经在单位上班儿了……
　　可武向东还是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儿消息。
　　于是，他立马就回拨了过去, “我是武向东。”
　　接电话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应该是郗文华的女儿。
　　“我知道你是武媛的爸爸。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要我爸爸帮你过问武媛的那个……政法大学的政审的事儿的话……”
　　郗雯迪犹豫了好一会儿, 才又轻又快地说道，“那、那……我、我爸……我们至少要收两万块钱的。”
　　武向东一呆。
　　他久久没有说话。
　　“喂？喂……你在听吗？”郗雯迪在电话那头紧张地问道。
　　武向东深呼吸——
　　“你把银行账号给我。”
　　郗雯迪欢呼了一声，“你等一下, 我去找银行存折！”
　　武向东停下, 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笔……
　　没过一会儿，郗雯迪报了个账号给他。
　　武向东记下, 又郑重说道, “我会尽快打钱过去……但你得记着, 这钱跟你爸爸没关系, 是我给你的。还有，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向陌生人要钱了、懂吗？女孩子不能眼皮子太浅。”
　　郗雯迪一怔。
　　武向东已经收了线。
　　他转头给他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转述了方才郗雯迪报上的账号, 又吩咐助理往这个账号里打两万块钱过去。
　　武向东所不知道的是……
　　当电话那头的郗雯迪听到他说“以后不要向陌生人要钱”时，那张恼羞成怒、红到发紫的脸！
　　她咬了咬牙，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她今年也高三, 本来和同学约好了一块儿作毕业旅行的。可因为她高考发挥失常，分数不尽如人意……以至于没达到第一志愿的分线，只能上第二志愿的二本。
　　所以妈妈很生气，取消了一早就答应她的毕业旅行。
　　郗雯迪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女儿。
　　她从来也没有害怕过爸爸妈妈，无论她犯什么错……不就是撒个娇的事儿？
　　在学校里，郗雯迪也是全出了名的被老师捧在手心、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的乖乖女和小公主。
　　那么，这一早就说好的旅行……
　　怎么可能因为她考得不好就不去了呢？
　　可郗雯迪很不甘心。
　　那些长得没她好看、也没她可爱，家庭条件不如她、成绩也不如她的同学可都外出旅游去了！
　　更有好些看不惯她的女同学、见她迟迟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已经开始嚼起了舌根子——
　　郗雯迪不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吗？考得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啊！
　　就是！人家郗雯迪家里可是高干！
　　哎你们说，是不是因为郗雯迪家里没钱啊？
　　啧啧，没钱还当什么小公主！
　　风言风语传到了郗雯迪的耳里，就让她更难受了。
　　她开始怨起了妈妈。
　　妈妈也是真的！二本又怎么了？就算上了二本，将来也是有机会……去一本考研的嘛！
　　但是，被那些女同学看轻——
　　这脸不能丢、这口气……她也咽不下！
　　可家里的经济大权全掌握在妈妈手里，就连爸爸的工资，也是妈妈去领的。
　　妈妈不松口，郗雯迪无论如何也没有钱……
　　郗雯迪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她去找过大舅妈和二舅妈、也找过奶奶要钱……可找她们要钱，三五百基本没问题。而郗雯迪的目标却是——两万块钱！
　　没人敢给她这么多钱。
　　甚至奶奶还给她妈妈打电话说了这事儿！
　　郗雯迪因此还被妈妈给严厉批评了。
　　到了今天，郗雯迪又接到了女同学茉莉打过来炫耀的电话，还用骄傲的语气说道——
　　“雯迪！语兰她们毕业旅行去的是香港，白薇她们去了杭州，王峻他们去了云南……你还没确定下来要去哪儿吗？要是真的确定不下来，要不就跟我一块儿出国玩去吧？”
　　“我已经和梦洁约好了，我们要去文明古国印度！去看参观恒河上的落日，去参观见证了莫卧儿王与糖果姬爱情的泰姬陵……费用我们算过了，我们自由行半个月，在香港转机，吃吃喝喝再加上买买买，差不多……一人两万块钱左右吧！”
　　“雯迪，你应该不会是因为……家里太穷，才没办法去毕业旅行的吧？哈哈哈哈……难道你的毕业旅行就是去家门口的菜市场半日游吗？”
　　郗雯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家才没钱呢！印度是吧？什么时候走？”
　　“真的嘛！我们定了下星期一，你来得及吗？到时候可别拿签证没办好来说事儿……”
　　郗雯迪，“下星期一是吧？好！算我一个！”
　　“没问题！那你就要抓紧时间喽！”女同学茉莉挂掉了电话。
　　就这样，郗雯迪被逼上了梁山。
　　在给武向东打电话之前，郗雯迪还是去妈妈那儿撒了个娇的。可正和爸爸吵了架、还在气头上的妈妈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郗雯迪这才打起了武向东的主意——武向东有钱，过千元的洋酒，他居然说、当成料酒用来炒菜？几千块钱的护肤品他更加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买了！！！
　　再加上武向东这不是有求于她爸爸嘛！
　　还有……
　　郗雯迪很笃定，她爸爸是一定会帮武媛的忙的！所以，她替她爸爸收点儿好处费，也不算过分！
　　这么一想，郗雯迪才鼓足了勇气，给武向东打了那个电话。
　　没想到，武向东却说……
　　女孩子不可以眼皮子太浅？？？
　　郗雯迪又是羞愧、又是生气。
　　可是……
　　她心里又隐约带上了一丝期盼、与一丝兴奋。
　　下午时分，郗雯迪谎称出门买冰棍儿吃，悄悄带着存折去了一趟银行……
　　呃，钱没到。
　　是不是武向东骗人啊！
　　骗小孩子？呸！真是不要脸……
　　第二天上午，郗雯迪又拿着存折悄悄地跑了一趟银行。
　　让她欣喜若狂的是——还真有两万块钱到了账！！！
　　这存折还是当初她爸爸一时心血来潮，让她自己管理压岁钱才帮她开的。现在武向东的钱打到了她的账上，郗雯迪不费吹灰之力，就高高兴兴地把钱从银行里提了出来。
　　回到家，她立刻给茉莉打了个电话，“嗨，我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去印度？”
　　茉莉很是惊讶，“真的么？前几次打电话给你、还推三阻四的呢！哎，到时候你不会真借口签证办不了吧？这样儿吧，你把护照给我，我让我表哥去帮你一块儿办签证！”
　　郗雯迪没好声气地说道，“给你！你上我家来拿！谁不去谁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
　　接下来，郗雯迪开始憧憬起文明古国印度之行。
　　**
　　对于这一切，武媛毫不知情。
　　只能说……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让她的心、她的脑子都有点儿乱。
　　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纵然武媛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她好，可看着所有的人都唯恐让她不快活的样子……她的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想来想去，她留了张纸条在家里，言明自己带着虎子去灵虚观住几天，周末前一定回来。
　　就这样，武媛独自一人带着虎子去了灵虚观。
　　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绝对的安静，以正视自己的内心。
　　而对于武媛的离开，沈颢也毫不知情。
　　白天的时候她没去上班，沈颢忧心得要死，但当着其他助理的面、他唯有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不容易等下了班儿、他匆匆忙忙地买了几个小玩意儿想回去哄她开心的时候……
　　武媛居然不在家？
　　沈颢问了一圈儿……
　　阿婆和阿娇是知道武媛的下落的，但武媛交代过、她想清清静静地在外头住两天……所以两人就真的闭口不说，武向东去外地（北京）办事儿了、他当然不知道；而武姿武娴和宋霞是真不知道……
　　沈颢抓了狂。
　　他面上看着嘻嘻哈哈啥也不在乎的，但实际上……主意也大。
　　于是，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把武媛有可能去的地方全都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最终他决定去灵虚观碰碰运气。
　　沈颢的右胳膊受了伤，不方便开车。
　　他只好又给姥爷打了个电话，让帮忙给他找个司机。
　　姥爷，“你深更三夜上道观干啥，出家？当道士好像要辟谷的，你能搞定吗？”
　　沈颢，“我去找阿媛……”
　　姥爷，“阿媛上道观干啥？”
　　沈颢，“她心情不好？”
　　姥爷，“咋个心情不好了？让她来北京陪我们唠唠嗑、保证她心情好！”
　　沈颢，“她没考上大学！”
　　姥爷，“嗨！没考上就没考上呗，多大点事儿！复读一年不就得了？”
　　沈颢，“她分数是够的、还超了，主要是是政审没过……”
　　姥爷，“啥？政审没过？是哪个大学政审她啊？”
　　沈颢，“政法大学……”
　　姥爷怒道，“马拉个巴子的，政法大学在哪？劳资明天就去拆了它丫的！”
　　沈颢，“姥爷！你拆政法大学干啥，这是人家的规定！”
　　姥爷，“等一下……不对啊！我们家的小媳妇还愁啥子政审！咱家往上数几十辈儿……那可都是贫下……极贫农啊！审啥不过都不可能是政审不过！”
　　沈颢，“姥爷我这不是还没……把她娶进家门嘛！”
　　姥爷愣了一下，“是啊，那你为啥还没把她娶进门儿呢？这问题都在你啊！”
　　沈颢苦笑，“是是是、对对对……姥爷你帅你有理！那给我叫个车来吧，我这就追她去！”
　　姥爷，“我一看到你这么没用的小子我就来气儿！喜欢个大姑娘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嘛！还有啥好追的！你看、当年追你姥姥的臭穷酸那么多，幸亏劳资一看上了你姥姥、就直接抢回来了……要不哪儿有你妈、没你妈哪儿有你！啊？什么……”
　　说到这儿，姥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好了我不跟你讲了你姥姥让我去给她剥瓜子儿……车子我给你叫好，这小媳妇儿能不能抢到手、就看你的了……政法大学要不要拆、那也看你的……哎！来了来了我这就来！我的姑奶奶！刚不是给你剥了一整碗瓜子儿了嘛，你咋吃这么快涅！你说你又不是属松鼠的！”
　　姥爷收了线。
　　沈颢扶额。


第173章 
　　这非年非节的, 灵虚观上的香客也少。
　　武媛带着狗子上了山，也不急着进灵虚观，就慢慢地和虎子一块儿边走边玩儿。
　　虎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奶狗了，也不复当年的热情活泼。
　　它已经跟着她在城市里住了好些年，为着怕伤人，平时家里人都拘着不让它出门、就是特意带它出去遛遛, 那也必须要用项圈把它给拴起来。
　　虽然说，虎子也已经习惯了。可这会儿在山林间, 就只有武媛和狗子两个，而且她还没用绳子来拴它……
　　她甚至还笑着跑了起来？！
　　虎子迟疑着追着她跑了几步……
　　啊！
　　虽然烈日炎炎、虽然路有荆棘，可天那么蓝、草那么绿, 连空气都透出了自由的气味！
　　虎子小跑了一会儿, 就开始撒着欢儿的狂跑！
　　武媛笑着跟着虎子一块儿跑。
　　虎子则一会儿跑向前头、一会儿又回来找她……
　　最后，一人一狗跑到了密林深处，居然还找到了一条大约只有一米见宽的窄窄溪流！
　　见小溪流的对面有巨树遮荫、又有覆着柔软草坪的空地可休息, 旁边还有条小小的溪流……
　　武媛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跃过小溪, 轻松地来到了小溪对面的草坪那儿。
　　她将身后的双肩背包拿下, 先是蹲在小溪边洗了把脸、又浇了浇自己的脖子，还洗涮了一下手臂……
　　然后,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花露水, 给自己的脖子、额头和手臂上都抹上了花露水。
　　——山里蚊虫多，刚才她又疯跑了一路，出了不少汗, 肯定很招蚊子。
　　洗去汗意之后，又抹上了香喷喷、冰冰凉的花露水……
　　除去花露水的气味儿有点刺鼻之外，这种清清爽爽的感觉好舒服啊！
　　武媛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苹果，用冰凉清澈的溪水洗了洗，然后躺在树荫下的草坪上，头枕着背包，还翘起了二郎腿，一边看着天边的云、一边啃着脆脆甜甜蜜的苹果。
　　虎子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武媛咬下了一小口苹果，放在一旁让它吃。
　　虎子嗅了嗅苹果块，用舌头舔了舔嘴，不吃。
　　武媛笑了，“上回还看到你偷吃炸花生米被阿婆骂的……你是狗，不能吃太咸的！偏你又爱吃！这苹果好吃又营养……怎么、苹果你不吃？”
　　虎子呜咽呜咽了几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不吃我吃！”武媛嘻嘻笑，又咬了一口苹果。
　　虎子跑了。
　　有微风吹来、耳边又有潺潺溪水的温柔呢喃声；扑鼻而来的，是浓郁清新的草木香气，武媛嚼着甜脆多汁的苹果……再略微一抬头，就看到了正站在浅浅溪水里不知是在追小鱼虾、还是在捉小螃蟹的虎子，她觉得惬意极了。
　　久在喧嚣的都市里，人心容易变得浮躁……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放空自己。
　　这会儿天气好、景色也好，再加上刚才她疯跑了许久……这会儿不免有些困了，便闭上眼睛打个了个盹儿。
　　她竟睡了过去。
　　直到……
　　虎子过来、用温软湿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武媛这才醒了。她看了一眼虎子，坐起身……不料，刚才还没吃完的半个苹果就咕咚一声，滚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虎子赶过去，叼起了苹果、还回给她，然后挺直了脸、端端正正地坐着，好像在严肃地说：“你快吃吧，我都给你捡回来了。不过、以后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
　　武媛笑了。
　　她突然一把抱住了虎子，令它也不得不卧倒……
　　然后，她开始抚起了虎子那身淡黄色的毛，又拉拉它的耳朵。
　　虎子一脸的无奈，却也乖乖地任她欺负，一动也不动的。
　　浅浅地眯了个觉、又和虎子玩了一会儿以后，武媛的心情快活多了。
　　好了，也轻松过了。
　　是时候理清一下这些糟糕的事了。
　　她开始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所发生的种种离奇到匪夷所思的事：
　　——原来她不是娘亲生的！她的亲生母亲……是姨母戚杏珍！而她的这个亲妈，还真是事儿多！当年她勾｜引了金大富、导致金大富的（前）妻子做局报复，也害得她自个儿几乎就要身陷囹圄！
　　——然后就是接娣伤害来娣，还想伤害她、最终险些误伤了武娴，还绑架了王璎的事儿！
　　——以及，现在又来了件……她居然被心心念念的大学拒之门外的事儿！
　　武媛揉着虎子的皮毛，苦笑了起来。
　　先好好想想学校的事儿吧。
　　老实讲，她之所以会选择政法大学，也是因为……感觉到华欣已经走上了正轨，即使脱离她的管理也能正常运行、甚至凭着妈妈和二姑她们的筹划，华欣是可以越来越好的。
　　她才希望能够为自己的梦想拼博一把。
　　也因为受她的影响，所以武姿、宋霞和王珩他们才会有样学样儿的，也都各自坚持着为自己的梦想而拼博着。
　　没想到……
　　四个人中，反而只有她、似乎已经和梦想……失之交臂了？
　　武媛皱起了眉头。
　　——她真的、与梦想失之交臂了吗？
　　好像是的？
　　她的梦想，就是当个法官。伸张正义、维护公正。
　　那是不是……
　　不上政法大学，她就不能实现她的愿望了呢？
　　是另辟蹊径、想方设法的往“法律”这方面靠；还是顺势而为、干脆就挑起华欣的重担，学个工商管理专业，以后想办法把华欣建设成为世界一流的企业？
　　武媛陷入了沉思。
　　成长经历、会造就一个人与众不同的性格，而性格又决定了这个人的处事态度，处理态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重大决策、从而影响到命运……
　　前世的武媛，是因幼时被拘得太狠，对自己太不够自信的缘故……所以她一直任人摆布，直到受不了前世的第二个丈夫刘二毛……
　　她开始反抗。
　　但那个时候的她，认为逃走就是反抗了。
　　所以她逃了。
　　逃到外头去打工，后来，慢慢见得多了世面，又机缘凑巧得到了倒霉蛋霍嘉扬的资助……
　　在她刚刚才觉得，这生活还挺有意思的时候……却又遭飞来横祸！
　　天可怜见、她有幸重生。
　　所以当她重新睁开眼，知道自己被命运之神眷顾以后……
　　再来一世，她最最想要知道的，就是……
　　如果可以恣意妄为……
　　那么，她到底可以走到哪一步？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武媛太在乎亲人了。
　　于是，她就拥有了亲人
　　在拥有了亲人以后……
　　她的新目标就是——
　　以后她再也不想捱穷了。
　　她又做到了。
　　所以……
　　她能承受的潜力底限到底在哪里？
　　武媛自信，她一定就是命运之神的宠儿！
　　所以，她想要做到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要是她想华欣和法学专业两手抓呢？
　　这么一想，武媛突然眼睛一亮！
　　这两者并没有冲突啊！
　　她高考的分数不低，被第一志愿的政法大学拒之门外……但她第二志愿填的学校也是重本！那以，她可不可以修双专业呢？
　　工商管理VS法学专业？！
　　好像可以哦……
　　可以是主修工商管理，第二专业学法学，就算当不成法官……将来也可以自己考律师证、当律师呀。
　　嗯，大约唯一的阻碍，就是时间和精力了吧！
　　想到这儿，武媛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探一探自己的潜力底限……
　　真有可能双专业一手抓么？
　　应该也可以的……
　　武媛抿嘴笑了起来。
　　虎子还在小溪里玩水。
　　过了一会儿，它突然回来了，嘴里叼着个什么，跑到武媛跟前就将那玩意儿给扔在了她的面前。
　　武媛定睛一看……
　　——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大约也就拇指大小、而且还生猛得很！
　　武媛笑问虎子，“你要吃它吗？”
　　虎子呜嗯呜嗯地低鸣了两声。
　　武媛笑了。
　　虎子要是想吃它，估计直接就在那边吃掉了，也犯不着叼到她面前来献宝。
　　所以说，最大的可能性……
　　应该是虎子抓来给她玩的！
　　武媛揉了揉虎子的毛发，笑道，“是送给我的啊？”
　　虎子又呜嗯呜嗯地低鸣了两声。
　　武媛趴在草地上，拨了根草、用来逗弄小螃蟹。
　　嚯，小螃蟹还挺厉害，勇敢地举起了小爪子、来对抗草根……
　　只是，小螃蟹太小，一爬进草丛里……它就不见了。
　　武媛朝着虎子摊了摊手，“它不见了！”
　　虎子无奈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然后用爪子一刨、冲着草丛就嗷呜嗷呜地叫嚷了起来！
　　小螃蟹飞快地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又飞快地朝着其他的地方逃去……
　　武媛抚着虎子的狗头，安慰它，“好啦好啦！它个头那么小你就放过它吧！”
　　又见时间不早了，她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叶，拿过了比肩背包，说道，“好啦，咱们走吧！”
　　虎子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在密林里乱行了这么一通，连武媛自己也不记得路了。
　　不过，她知道灵虚观的后山，就是这整座山头的最高峰。所以，只要她往高处走、一直走到最高峰那儿，一低头、她就能看到灵虚观。
　　武媛突然愣住了。
　　——这找路的方法，岂不就跟曲线救国一样？
　　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诠释了她实现梦想的步骤啊！
　　武媛笑了。
　　“虎子，我们走！”她招呼了虎子一声，一人一狗便朝着高峰处走去。
　　因为走的是无人走过的野路，也没有具体的方向、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往山上走……
　　这一路行来，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武媛在山间走了快两小时，距离那座眼熟的最高峰，也依旧还差了最后一个山头。
　　算下来，她已经满打满算地在山里走了四五个小时了。
　　身体是非常劳累的。
　　可武媛的兴致还是很高。
　　原因无它。
　　越走、她就越觉得……
　　眼下她正走着的这条山路，是那样的崎岖、蜿蜒而又漫长。
　　可山林里风景独好！
　　前方的最高峰也一直在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这不就像她接下来要走的人生道路一样吗？
　　当重生的优势已经慢慢淡去，可她的人生还要继续。人、活在世上，肯定会遇到挫折、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不顺利，可只要她目标明确、不怕困难，坚持着朝既定目标前行……
　　就算会走弯路、就算这条路不怎么好走……
　　但总有达成目标的一天！
　　看！！！
　　最高峰已经近在咫尺！！！
　　武媛欢呼了起来，朝着最高峰快速跑去，“虎子！我们比赛，看看谁先跑到最高峰……好不好！”
　　说着，她也没管虎子，拼命地朝着最高峰冲了过去！
　　落在她身后的虎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冲向前方、并且毫不留情面地超越了武媛。
　　武媛大呼小叫，“虎子！虎子等等我……”
　　虎子只好又停下、跑到了她身边……
　　结果武媛超过了虎子，又大笑，“虎子！虎子你追不上我！”
　　虎子又超过了她……
　　武媛气喘吁吁地叫道，“虎子你跑那么快干嘛？难道你要比我还先一步踏上我人生的颠峰……”
　　虎子无奈地又停了下来，无奈地冲着她呜嗯呜嗯地低鸣。
　　转眼间，一人一狗就冲上了最高峰。
　　站在熟悉的山峰之上，看着下边儿庞大又古朴的灵虚观建筑群，看着远方连绵起伏又无穷无尽的壮阔山河……
　　武媛真心觉得……
　　——这天、和地，怎么就这么宽广呢！
　　她在最高峰上呆到了日落时分。
　　直到夕阳渐沉于远处的山根之下……
　　武媛这才招呼了虎子一声，沿着那条熟悉的山路下了山，进了灵虚观。
　　负责接待的小道士一早就知道武媛会来，可她这么久没来，小道士都有点儿担心了。这会儿见到了武媛，他放下了心，又忙问道，“女施主是一个人来的？这天都已经黑了，你就不怕嘛……”
　　武媛笑笑，“不还有它保护我嘛！”说着，她指了指虎子。
　　十一二岁的小道士蹲下身子摸了摸虎子的头，赞道，“……狗狗真乖！师傅知道你要来，特意给留了蒸南瓜给你呢！”
　　武媛笑了。
　　小道士带着武媛去了客房，然后又送了热水、饭菜过来。
　　武媛与虎子吃过晚饭，又洗了个澡……因白天在山上玩了很长时间，她确实累得慌了，便早早上床睡下。
　　半夜时分，睡在她床下的虎子突然呜哦呜哦的低吼了两声……
　　睡得正香的武媛被吵醒。
　　夜深人静。
　　一点点的细微动静也很容易听清楚。
　　尤其是，因为天热，她虽然放下了窗帘、但把后窗给开了、只关上了防蚊虫的纱窗。
　　于是，她好像听到了小道士的声音？
　　小道士好像在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上来”、“路上没事儿吧”、“你吃晚饭了没有我们这儿没吃的了”之类的……
　　然后就是隔壁房间有些响动。
　　大约是，有其他的香客半夜入住了吧！
　　武媛也就不以为意，她安抚了虎子几声，很快就继续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ane 6瓶；catty 4瓶；暖阳 2瓶；燕燕燕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昨天在山林里玩得畅快, 再加上山区夜间的温度比可市区低多了……
　　武媛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甚至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室里的温度刚刚好，还因为浑身酸痛……武媛都不想起来了。
　　磨磨蹭蹭地赖床到九点多，她才起来了。
　　洗漱过、又换好了衣服……
　　武媛准备厚脸皮地去找小师父问、看看厨房还有没有早饭。
　　结果一拉开门……
　　她就看到了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武媛一呆。
　　“沈颢？”
　　沈颢看着她、笑眯了眼，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武媛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我妈妈让你来的？”
　　不太可能吧？
　　沈颢面上的笑容稍减、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董事长和阿婆把我当外人……不管我怎么问，她们死活都不肯说出你的下落,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一定会在这里……”
　　说到这儿，沈颢又笑了, “幸好我猜对了！”
　　他的笑容似乎会感染人。
　　武媛也忍不住笑了, “她把你当外人？可你不也喊我妈妈‘董事长’么！再说了，也不止是你不知道、阿姿她们也不知道我来在这儿呀！”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她真是这么顺口一说的。
　　可沈颢却高兴坏了, “我下山就回去喊她‘妈妈’！”
　　武媛大怒, “你——”
　　沈颢已经蹲了下来, 和虎子打招呼, “嗨虎子！好久不见……你想我吗？我可真想你啊！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跑出来玩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幸好我自个儿找了来……你昨晚睡得好吗？肚子饿不饿？”
　　虎子懒得理他, 仰着头走了。
　　沈颢讪讪地站起身……
　　原来，虎子走了、是因为武媛已经走了？
　　嗯，她朝着厨房走去？
　　沈颢连忙追了过去, “阿媛，我让小师父给你留了早饭！吃完早饭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还去上回的那个山头？哎、可惜你今天早上起太晚，本来我还想喊你起来一块儿去看看日出的……对了阿媛，你打算在这儿玩几天？要不今晚上我们去看日落、或者明天早上再去看日出？呃、怎么办，日落日出我都想看诶……”
　　武媛没理他。
　　她去找小师父，可小师父正和其他的道士们跟着师傅做功课。见到了她，小师父朝她摆摆手、又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武媛会意，冲着小师父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去了厨房。
　　沈颢已经坐在厨房门口的露天院子里等着她了。
　　露天院子时在摆放着七八张八仙桌，其中一张桌上，用半旧的饭罩子罩住了一份食物。沈颢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他的脚边还放着个搪瓷碗，里头有蒸南瓜、蒸红薯之类的，一看就是给虎子准备的。
　　武媛还是没理他。
　　但她还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沈颢笑眯眯地揭开了饭罩子……
　　武媛愣了一下，问他，“你也没吃？”
　　沈颢笑道，“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有个伴儿总是好些。”
　　——原来，桌上放着一大盘子的蒸南瓜、蒸红薯，另外还有两大碗白粥、两只大馒头，另外还有两个鸡蛋和一小碟的咸菜？
　　这么多……
　　可不是一个人的份量呢！
　　武媛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
　　沈颢面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下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就这么讨厌他嘛？看到他就不想吃……是这个意思吗？
　　没想到，武媛又回来了。
　　她手里还拿着个……勺子？
　　“你右手不是伤着？怎么还用筷子呢？喏，用这个吧！”
　　说着，武媛把勺子放进了他的粥碗里。
　　沈颢又笑成了小傻子。
　　白粥配上微辣带酸的咸菜，开胃极了！道士们自己养的鸡下的蛋、个头小可蛋黄直发红，虽然只是水煮的，可味道又香又鲜……白胖馒头看着很大，实际上非常松软绵密、还带着微微的甜……
　　太好吃了！
　　武媛一口气吃完了粥和咸菜，连着鸡蛋和馒头也吃完了，仍然觉得意犹未尽，便拿过一个蒸红薯、慢慢地剥了皮慢慢地吃。
　　见沈颢用左手吃粥、用勺子舀咸菜的样子有些笨拙……
　　武媛笑笑，帮他剥了个鸡蛋、又用他的筷子挟了些咸菜堆在他的粥碗里。
　　沈颢受宠若惊。
　　见她心情还算好，他犹豫再三，开口问道，“政法大学的事儿，你怎么想呢？是复读一年还是……”
　　武媛失笑，“我干嘛要复读啊！嗯，这次考试我已经发挥得很好了，分数嘛……我也挺满意的，没必要复读。”
　　“那、我让我家里人出面跟政法大学交涉一下？”沈颢小心翼翼地问道。
　　武媛断然拒绝，“不用！政法大学去不成……那就不去了吧，我上X大不也一样？”
　　沈颢一愣。
　　——X大？
　　卧槽！那个学校可是出了名的……男多女少啊！而且他的第二志愿没填那个啊！
　　这可怎么搞？！
　　武媛见他突然愣住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走后门上X大的可能性是多少……”沈颢苦笑。
　　武媛笑骂，“你神经病啊！上政法大学多好！那可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呢！再说了……不会是因为当初我说想上政法大学、你才跟着要上的？难道你自个儿就没点儿想法？”
　　“我说真话你别不信，还真没有——”
　　沈颢叹道，“我这家庭跟你家不一样……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吧，我家就是没落的仙族，长辈们人人都神通广大、奈何人丁不旺，又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他们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
　　“但是吧，可能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吧，我这人还真是，从小到大……大毛病没有，小灾小难的还真不少。你肯定不知道，在我上初中以前……我、我还有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保镖呢！后来上初中了，我才死活不让人跟着我了……”
　　“我家里的长辈们呢，就怕我长不大……所以他们对我的要求特别低，别说我想考政法大学了，就是我想出国去念女子大学，他们也不会反对！”
　　说着，沈颢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还是你家比较有烟火气息，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遇到事儿了大家一起扛、高兴了大家一起笑、不开心的时候随便找个人……哪怕是对着狗子呢，也能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说到这儿，沈颢偷偷打量了一下武媛的表情，大着胆子说道，“阿媛，我、我……”
　　武媛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沈颢只得把话题给……半路转了个弯，“我喜欢你……的家庭。”
　　“我也喜欢。”她笑着说道。
　　见四下无人，沈颢大着胆子问道，“……你、你就没有喜欢过哪个男孩子么？”
　　武媛摇头。
　　沈颢很是失望。
　　但他心底也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除去初恋不初恋的……
　　至少她还愿意为这样的事情而表态啊！
　　“为什么呢？”沈颢又大着胆子追问了一句。
　　武媛想了想，反问道，“恋爱有什么好处？”
　　沈颢一愣。
　　是啊，恋爱有什么好处？
　　“恋爱……会浪费掉本来就不多的时间，会影响现有的家庭结构、更加有可能降低我现在的生活质量……所以，为什么要恋爱？”武媛认真问道。
　　沈颢张大了嘴。
　　这道理……
　　竟让他无言以对！
　　但很快，沈颢就陷入了沉思。
　　——她说，恋爱浪费时间。那她平时在干些什么呢？为什么会感觉恋爱浪费时间？
　　是了，她一直都是个很上进的人，所以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管理公司……这也就是说，想做她的伴侣，需要有很强的事情心。
　　——她说，恋爱会影响现有的家庭结构。
　　所以，她的家庭观念很强。想做她的伴侣，恐怕要先得到她家里人的认可！
　　——她说，恋爱有可能会降低她现有的生活质量。
　　所以，想做她的伴侣，还得有经济基础。
　　想到这儿，沈颢笑了。
　　这三个点综合起来……也就是说，五元对男人的要求是：有上进心、有家庭观念、还得有赚钱的能力。
　　看看，这都是朴实无华到了极点的要求啊！
　　可沈颢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五元的上进心是很恐怖的好不好！她忙起来的时候、简直一分钟也停不下来！想跟她拼上进心、那还真不是一般能扛得下来的！
　　看重家庭观念这个么……好说，她那一家子，简直好得让人嫉妒！他也想加入她那个大家庭！
　　至于赚钱的技能么，想比她家有钱？这个这个……好像是有点儿难度？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五元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自若地跟他谈这个啊？
　　她……
　　就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偶尔也露出点儿娇羞的样子嘛？
　　这念头刚刚才闪现，沈颢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想啥呢！
　　这话题不还是他先提起的么？！
　　再说了，五元不开窍……也不是啥坏事儿。
　　他和五元朝夕相处也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华欣集团总部里约有半数以上的未婚男性都在暗恋她，这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可五元从来都把公事私事分得很清。
　　能进入华欣集团总部的中高层工作、并且有能力接近五元的……基本都是精英了，他们的条件都很好、人也很聪明，但见识了五元的种种手段以后，众人都知难而退了。
　　所以……
　　五元不服输的劲儿，大约也就只有他沈颢比得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嗝~
　　所以他也得不服输！！！
　　必须要追到她……
　　沈颢在这儿暗中笑，那边武媛见他长久地不说话，便问道，“哎，难道你就没有……真正想做的事吗？”
　　沈颢一凛，“当然有了！不过……兴趣算不算？”
　　武媛眉毛一扬。
　　“爬山！我喜欢爬山！喜欢野营、喜欢一切户外活动！”沈颢大声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小小声问，“你呢？你喜不喜欢？”
　　武媛想了想，“玩玩是可以的，天天生活在野外……条件够艰苦的。”
　　沈颢笑得眼儿弯弯，“我就知道你也喜欢！”
　　武媛看着他，有些无奈。
　　他话语里饱含着满满的“我就知道咱俩三观合拍”了……
　　果然，沈颢得意地说道，“咱俩的三观……”
　　她才懒得理他呢，于是转身就走。
　　沈颢追了上来，“哎，五元！要是你真不考虑政法大学了，那你——原本是打算读哪个专业的？”
　　武媛斜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要替我实现似的！”
　　沈颢，“我——”
　　“真不必了！”武媛说道，“我要是政审不过，审判系是不用想啦！法官基本没门儿！就算以后……当律师也会有同样的政审问题！所以呢，我就安安心心地在X大念工商管理！你可别学我，我的路我自个儿走，你的路……也请你自个儿走好！”
　　“我才不当法官呢！”沈颢嘟嚷道，“当法官……被绑死了！当律师多好！没钱的时候接案子、有钱的时候我就爬山去，游山玩水，多好！对了五元，我还想多修一门专业，电脑编程！你觉得这专业怎么样？”
　　武媛认真地想了想。
　　前世的她，目不识丁、也只活到了二零零四年而已。
　　所以她压根儿就没用过电脑。
　　对于电脑程序来说，她只在模糊的印象中，听人提起过，好像找工作、买东西和租房子这样儿的事情都能在电脑上解决。
　　但依着她现在的商业眼光来看……
　　这些事情如果能办成，那应该是利好自己、方便他人的事。
　　武媛正色说道，“……这可能是会是一个大到令我无法想像的市场！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颢挠挠头，“暂时还没有别的想法……我想先把华欣内部沟通所用的应用程序做出来，做到真正的沟通畅顺，然后再考虑别的。”
　　武媛点头，“华欣内部沟通所用的应用程序……当然也挺迫切的，但仅仅只是适用于华欣，我感觉还是格局太小，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设计出适合所有人使用的电脑软件？要知道，受众面越广、被接受率也越高呀！”
　　沈颢愣了一下，“适用于所有人的？”
　　说着，他陷入了沉思。
　　武媛又鼓励他，“这创业呢，不要怕错、也不要怕被否定……因为我们要做的，是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所以没条件也没办法去借鉴前人的经验……那我们就只能从对立面去看待自己的不足之处啊。但我相信，只要方向是对的，可能走得艰难一点，但最终总会成功。”
　　沈颢抬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他笑眯了眼，问她，“……我们？”
　　武媛一怔。
　　她想了想，爽快地说道，“好啊，就我们！我……同意入伙了！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沈颢笑到见牙不见眼，“好！”
　　他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的新公司……就叫媛颢公司好不好？”
　　武媛失笑，“怎么先想这个？”
　　认真想了想，她摇头，“媛颢挺拗口的，不如……”
　　“二姐！！！”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武媛一愣，回头看去……
　　王璎满面泪痕地站在不远处，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这边急急地奔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几天有点儿忙所以上午只更了一章~


第175章 
　　武媛喊了一声, “阿璎？”
　　——这是怎么了？
　　她不就是想避着人、好好清静清静一下嘛……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跑来找她了？而且还一猜一个准的！
　　可是，看着王璎满面泪痕的样子，武媛又有些紧张。
　　王璎哭着朝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姐！二姐来娣欺负人！呜呜呜气死我了……”
　　“你一个人来的？二姑知道你来这儿了吗？”武媛紧张地问道。
　　王璎扑进她怀里哭了好一会儿, 才抽噎着说道，“知道……她本来不让我来吵你的, 我说不来就不来，那我也自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然后我妈就妥协了，她让在外头办事的小张阿姨临时开车送我过来……喏, 小张阿姨在那儿呢！”
　　武媛顺着她的指点看去……
　　果然, 武仪春的助理小张站在道观门口，冲着武媛微微点头。
　　武媛松了口气。
　　见小张不肯过来打声招呼、又见之行色匆匆……
　　武媛便知道，小张很有可能是临时受命过来的, 大约还有要事在身。
　　于是她朝小张挥了挥手, 意思是“有我呢你赶紧回”……
　　小张又朝她点点头, 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武媛拍了拍表妹的后背, 带着她走到了道观里的睡莲池旁边。
　　王璎道：“随便猜的！”
　　武媛：……
　　虎子凑了过来，在王璎的脚边转了转、又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腿肚子。
　　王璎蹲下来抚着虎子的头, 嘟嚷道, “虎子！你怎么这么坏……和二姐出门来玩也不叫我。”
　　虎子见她满面泪痕，就凑了过来、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王璎一下子破涕为笑，咯咯地笑着和虎子玩了起来。
　　武媛和沈颢坐在睡莲池边的台阶上, 看着王璎和虎子玩儿。
　　过了好一会儿，道观的小师父过来了，见了王璎，奇道，“小姐姐你……”说到这儿，小师父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王璎奇道，“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小师父摇头，“不准、不准！”
　　“什么不准？”王璎愈发地好奇了。
　　小师父羞赧地说道，“我……不，贫道看相不准，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王璎瞪大了眼睛，“你还会看相？”
　　小师父道，“是啊……不对！我还没学会呢！不过，小姐姐你这面相，一看就是应了桃花劫的……但好像小姐姐年纪也不大，应该还没有男朋友……呃，所以我才说、不准不准！”
　　王璎一呆，“呸”了一声，赌气道，“确实不准！一点儿也不准！说吧你这么乱讲话你师傅知道嘛？哼哼，你就说吧要怎么赔偿我呢？我跟你说哈……我知道你们道观里有自己酿的野葡萄酒！哼，至少要赔给我一埕子不可！”
　　小师父吐吐舌头，“罪过、罪过！小道惹不起啊惹不起……还是赶紧躲起来！”说完，小师父就匆匆地跑了。
　　王璎跺跺脚，扬声喊道，“一埕葡萄酒！不带赖账的！”
　　武媛笑眯眯地看着她。
　　王璎转过头……
　　看到了武媛面上揶揄的笑容，王璎一滞。
　　她走过来，先是冲着沈颢一瞪眼，然后全然不顾他的“抗议”，堂而皇之地挤了他和武媛的中间、又大幅度地抱着武媛的胳膊摇来摇去，使劲儿地把沈颢挤到了边缘地带，嘴里还娇滴滴地说道，“二姐……你干嘛笑我？”
　　可怜的沈颢果然被挤到了一边儿……
　　武媛笑问，“君皓来家了？”
　　王璎抱住武媛胳膊的双手一松，捧着自己的脸，哀声叹气地“嗯”了一声。
　　“你跟君皓吵架了？”武媛又问。
　　王璎“哼”了一声，嘴儿嘟了起来，“谁耐烦跟他吵架呀！”说着，她转头看向了沈颢，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跟我二姐有话要说你让让呗”……
　　沈颢却故意逗她，“干嘛？”
　　王璎急了，“你——”
　　“你想让我现在走？可以！不过、你可得记着……欠我一次人情哈！”沈颢抢在小姑娘抓狂之前低声说道。
　　王璎一呆。
　　她正一肚子的话想跟二姐说呐！
　　所以她也没顾太多，点点头。
　　沈颢笑嘻嘻地站起身，招呼了狗子一声，“虎子，我们去那边儿玩玩！”
　　虎子也难得出来放一次风……他一走，它便也跟着走了。
　　睡莲池这儿就只剩下了武媛和王璎两人。
　　王璎气愤难当地说道——
　　“二姐，前几天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哥又躺床上……我不被我妈拘着哪儿也不让去嘛，然后奉君皓打电话给我来着，我正无聊呢，就让他到家来玩儿，然后他就和他表弟一块儿来我们家了……”
　　奉君皓是王璎的小竹马。
　　两人的父母以前都在汽配厂上班儿，后来厂子改制以后，王干竞争上位当了民营厂厂长，奉君皓的父母则在买断了工龄以后，就南下广东打工去了。
　　凭着敢闯敢拼的劲儿，以及夫妻俩的职称、资历和专业技术，奉君皓的父母在某全球五百强大型企业里站稳了脚跟。奉君皓的父亲成为了技术骨干、高级工程师；他母亲则苦练英语，转型成为企业里的亚洲高管。虽然只是打工，但这夫妻俩的年薪加起来都已经超百万了！
　　奉君晧和王璎的父母对彼此的家庭、小儿女都是知根知底的，就比较看好这一对儿，所以很多时候都比较大度。
　　这对小儿女一直联系频繁。每逢寒暑假，奉君皓都会在王家住几天；王氏兄妹也会去奉家住上几天……
　　那么——
　　武媛心念神动，问道，“来娣作妖了？”
　　果然，王璎炸了毛，一蹦三尺高，“可不就是她！”
　　“这不天热嘛，奉君皓来家的时候，带了一打啊根达斯过来，说是他妈妈的朋友送的，放家里不吃就化了。然后我们在吃冰棍儿的时候，金顺媛过来了……”
　　“奉君皓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就自我介绍、还要特意强调她是华侨！她还说，她原来在国外的时候，是怎么怎么把啊根达斯当饭吃的，可自打来了我家以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说到伤心处，她还哭呢！”
　　说到这儿，王璎一肚子的火！
　　“二姐你说说、她蹭吃蹭喝的吧，我也就不说她了！明明我们就是不想管她的，她自个儿非要贴上来……哦，我们供她吃供她喝的，还委屈她吃不到啊根达斯？”
　　“我们家里的冰棍儿不多的是嘛！虽然是朦琉和忆梨的，可味道也不差啊！而且她在我们家，一天好几根冰棍儿的吃，难道还吃少了？我们说过她什么吗？她不寄人篱下吗？怎么这么有脸？”
　　“当时有外人在，我也就忍着没吭声。一个大盒子，共计十二小盒啊根达斯……除去我们四个一人一条之外，我本来还想给爸妈、保姆留一条；剩下五条不正好拿过来给你、阿姿姐、大姐、阿霞姐和沈颢一人一条的嘛……”
　　“结果那个眼皮子浅的！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她故意把盒子掉地上，然后就哭，向我们每一个人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啊根达斯太好吃了让她想起了故乡的味道什么……”
　　“啊呸！她故乡不在武家村么？武家村生产啊根达斯？就算她把韩国当成她的故乡……啊根达斯是韩国的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们都没吭，然后她的两只眼睛就一直瞄着剩下的啊根达斯……”
　　“然后奉君皓的表弟就说，既然掉了、那你就再吃一个呗。那货……她居然就真的又拿了一个吃了！好嘛，她吃了俩啊根达斯、我也不说啥了，二姐你敢想像嘛？她吃完了两个以后、竟然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啊根达斯还有蛋黄味的冰淇淋啊？天、是不是她以前吃的那种蛋黄｜冰淇淋！”
　　“我们都没吭声，结果她自己拿了一个……又吃了！！！最气忿的就是！我们啥也没说呢，她吃完了第三个以后……就哭了！她就哭了！！！她说、是不是我们都看不起她？嫌她吃太多？呵呵，她还说好女孩不应该吃那么多、太不淑女了……我可去她的吧！”
　　“然后呢，她又说她知道她呆在这儿我们都不待见她，所以她还是走好了……然后又说帮我把啊根达斯放到厨房的冰箱里去。这回奉君皓和他表弟都不敢吭声了，我忍不住啊，我直接就说了……我说随便你吃多少，起码得给我爸妈和赵阿姨（保姆）各留一个……”
　　“结果她又哭了！说我怀疑她、看不起她，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她还要在奉君皓面前说，平时我不是这个样子的，让他不要认为我是在针对她，还说我是个很好的人，平时对她很好的，只是对她要求太高……”
　　说到这儿，王璎一脸的气忿。
　　“二姐你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她扮出来的那副受尽了欺负、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说我的好话……但那个意思……你懂的吧？”
　　武媛想了想，“她的眼睛一直都是水汪汪的，也不知哪儿来的眼泪……然后对着女的就说‘你不要生我的气’，对着男的就说‘她为人特别好’、‘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她’……”
　　“对对对！就是这样儿的！”王璎气愤填膺地说道。
　　武媛笑笑，又问，“后来呢？”
　　“后来？？？”
　　王璎眼圈儿都红了。
　　她深呼吸——
　　“后来，奉君皓就说，不就是冰棍嘛，吃了就吃了……下回他来的时候再带点儿来就好了！二姐，你猜怎么着吧！”
　　说着，王璎还学舌道，“跟着人家就扮出了一副天真纯洁又惊喜到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说，君皓哥！你说的是真的嘛……你、你对我真好！君皓哥……我、我太高兴了！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武媛皱眉。
　　王璎道，“我忍不住了！我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我就问，金顺媛你这是打算就地献｜身吗？不过我们都不想看你的春｜宫表演，还是麻烦你收敛一点，女孩子还得要脸。”
　　“然后呢，她就大哭了起来！还乞求奉君皓不要生我的气？呵呵我做错了什么，奉君皓凭啥生我的气？”
　　“所以我就更生气了呀！我对金顺媛说，我真没生他的气。就是看在吃了他一个啊根达斯的份上，我也不能对客人生气，你说是吧？”
　　“……但你真得看看你的嘴脸，你随身有带镜子吗？没有的话赶紧去卫生间照一照，真的，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饥｜渴我需要男人’……”
　　“奉君皓就劝我说，让我不要这样说……结果金顺媛就更来劲儿了，她的手都摸到了奉君皓的胸大肌！还含着眼泪求他千万不要生气……”
　　“我正准备把奉君皓赶走呢，结果他表弟的手机响了。他表弟是正宗华侨啊，前两代就已经移民了……所以人家的英语说得那叫一个溜！”
　　“然后呢，金顺媛听到奉家表弟讲完纯英语的电话以后，立马就把奉君皓给撇到了一边儿，又对奉家表弟嘘寒问暖……”
　　“只可惜，奉家表弟压根儿就不理会金顺媛！他对金顺媛说，啊根达斯根本就没有蛋黄味……她吃掉的第三盒啊根达斯是芒果味儿的，难道她没吃出来？他还说，女孩子吃得多、没关系，只要能管理好自己的健康和身材就行，但她一口气吃了三盒啊根达斯、一看就是贪｜欲很重、而且完全管不住自己的人……”
　　“金顺媛可能是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口直的人，所以她都呆了。奉家表弟就拉着奉君皓直接走了！还和我说、以后要是金顺媛在我家的话，他和他表哥都不会再来，有空在外边儿聚吧！”
　　“二姐，奉家表弟都知道挺我，可奉君皓居然对我说‘你表姐这么可怜以后你要对她好一点’？？？我、我真是气死了好嘛！金顺媛又哭了！要不是我和奉家表弟在场，估计她可能扑到奉君皓怀里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我和金顺媛吵了一架……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我跟妈妈说了这事儿。然后金顺媛居然躲在她屋里、用刀割了脉！”
　　“虽然她只割了个浅浅的口子……不，有没有破皮还不知道呢！就一道红印子、压根连一滴血都没有！但我妈妈还是被吓坏了！所以她要我向金顺媛道歉——”
　　说到这儿，王璎靠在武媛的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二姐！我讨厌金顺媛！我昨晚上跟我妈妈吵了一晚上！我说只要金顺媛在、以后我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一步！我哥哥也很讨厌她、所以昨晚上他就打电话给爸爸、让爸爸的助理来家里把他接到医院住院去了！”
　　“二姐！我好烦呐！二姐二姐！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去意大利的西西里渡假的嘛！不要等以后了，就现在！好不好？陪我去散散心嘛！咱们在那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天天吃好的玩好的……”说着，王璎大哭了起来。
　　武媛考虑了一秒钟，“……好。”
　　王璎一呆。
　　“真的？”小姑娘破涕为笑。
　　武媛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二姐我爱你！”王璎鼓掌欢呼了起来。
　　这时，沈颢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你俩干嘛呢？”
　　武媛转头看向他，笑笑，“没什么。”
　　这时，她突然看到虎子正用一种特别奇特的姿势趴在不远处、上半身隐在了花丛中、好像还一直呜嗯呜嗯地低鸣着……也不知是怎么了。
　　怕狗子被花丛给卡住，武媛便走去那边查看去了。
　　沈颢则问王璎，“刚你们说啥呢？”
　　王璎的面庞上还挂着泪珠，却笑得甜甜蜜蜜的、表情还特别地高傲，“我和二姐要去渡假了……不带你去，哼！”
　　沈颢一愣，“上哪儿？”
　　“西西里！”王璎快活地说道。
　　“意大利的西西里岛？算我一个呗！我……正好上那儿疗伤去！”说着，沈颢扬了扬他的右手。
　　王璎正准备反对——
　　沈颢压低了声音、朝她挤眉弄眼地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还有，你要是同意了我就给你弄一个文思绮的亲笔签名照片来！”
　　——文思绮是英国女歌手，王璎最最最喜欢的歌手、没有之一！
　　王璎睁大了眼睛！
　　沈颢咬牙，“外加文思绮今年新出的限量唱片一张！”
　　王璎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唱片！天哪……
　　“好！”
　　王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沈颢看了一眼正在那边帮狗子脱离花丛钳制的武媛，低声说道，“先瞒着你二姐……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我看是受惊吓才对吧？”王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事儿可不能瞒着二姐……不过，我可以帮你说情。”
　　“那就全靠你了。”沈颢说道。
　　——哼，要是五元不同意，那他就玩一招“偶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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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一颗糖 20瓶；浮生草 8瓶；YOY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纵使武媛已经做出了“放弃政法大学上X大”、“去西西里渡假”的决定……
　　但她和王璎、沈颢还是在灵虚观里住了两天才下了山。
　　一回到家, 武媛就听说自家华欣集团峰省那边的门店出了问题——连绵不绝的大雨下了几天几夜，导致整个城市的下水道堵塞，华欣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以及一楼门店全部浸水！
　　武向东刚从北京回来，只来得及去医院看了阿娇一眼、就立马赶去峰省门店处理现场事务去了。
　　武媛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峰省门店的事儿。
　　华欣集团是有给所有入驻的商家购买保险的，所以商家的损失, 由保险公司承担一部分、华欣承担一部分、商家自己承担一部分……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武向东还当即决定免除商家两个月的租金……
　　知道爸爸那边的况倒还算好，武媛松了口气。
　　当然了, 父女俩除了说些工作上的事儿，也会说点儿别的。
　　武向东，“政法大学的事儿你再等几天消息看看, 说不定他们又寄录取书给你了。”
　　武媛, “不用，政法大学不去了，我上X大。”
　　武向东（急）, “你不一直想上政法吗？这么多年的心愿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武媛（笑）, “没有放弃啊！我的心愿是当法律工作者, 但也不是非要上政法大学才能成为法律工作者的嘛！这不就和我想挣钱一样, 当初做卤水大肠也赚钱、最后咱却开了商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挣钱啊！”
　　武向东（迟疑），“这样啊……”
　　武媛, “爸爸你啥时候回来啊, 我想和阿璎出国玩一趟。你能回来管我妈了、我就走……下星期成吗？”
　　武向东，“我后天就回……对了你上哪儿去啊、钱够花吗？阿姿她们去不去？”
　　武媛，“我们去意大利的西西里, 钱嘛、你给资助点儿呗……阿姿不跟我去，她说她英语不好、所以假期要去英国参加疯狂口语夏令营，我妈已经给她报名交钱了。大姐明年高考、所以暑假得上补习班儿。阿霞说她要趁着暑假多开几个培训班挣钱……”
　　其实武媛自己也有钱。
　　武向东每年的股东分红，有一小部分是直接打进武媛的账号里的。这么多年下来攒下来，她自个儿能支配三百万左右的现金。
　　但是，找父母要钱、会让他们觉得被需要。
　　果然，武向东一听就来劲儿了！
　　“出去散散心也好，你也难得休息下，我给你划十万过去，到了那边儿啊，吃好点、住好点，坐飞机也别抠抠索索的，坐个头等舱！对了，十万够不？不够我给你打二十万过去！”
　　武媛故意逗爸爸，“你要真给二十万、我就在那边买房子了！”
　　武向东：……
　　想了想，武向东问道，“二十万能在意大利买房？你哄我的吧？要真能买……咱家人多、恐怕得买别墅才够住……”
　　武媛哈哈大笑，“房子么应该不贵，就是听说……税比房子还贵！”
　　“原来是个坑！”武向东也哈哈笑了起来。
　　跟爸爸讲完电话，武媛先是和X大招生办那边联系了下，把她的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又按着对方的要求、整理出好些证明材料，坐飞机亲自去了一趟北京X大，递交了材料。
　　最终，她顺利地拿到了X大的录取通知书。
　　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接下来……
　　王璎因为家里住着金顺媛、都不肯回去了，就住在武媛这边儿，白天上医院去陪阿娇和她哥哥王珩，晚上等武媛沈颢他们下班儿回来了，姐妹几个就吃吃喝喝唱个K什么的，时间倒也好过。
　　期间，王璎的那个小竹马，奉君皓还和他表弟阚俊生也总跑过来找王璎玩儿。
　　一来二去的，连着武媛也和他们熟悉了。
　　很快……
　　一星期过去了。
　　武向东总算是处理好了峰省门店的事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而武媛和王璎的证件已经办好、出门渡假要准备的行李也全都收拾妥当……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武向东就开车把武媛和王璎给送到了机场。
　　姐妹俩会先搭乘飞机到深圳、然后过关到香港，再搭飞机去罗马；在罗马附近逛上一圈儿以后、最后的目的地才是西西里岛。
　　嗯，沈颢也想跟着去……
　　可王璎略提了提，武媛没同意。
　　王璎有点儿怕表姐生气，也就不再提了。
　　沈颢只好憋着劲儿、闷声不响地让家里人给帮着办好了证件……
　　他跟武媛说了想回北京去，武媛也没多想，想着他在华欣也实习了一个多月，她还让财务给他结了账、甚至还把绩效奖金提前核算出来也计算在内……全给了他。
　　沈颢还比武媛她们提前一天先到的香港。
　　到了香港以后，本来他是想去逛逛的，但还是怕错过武媛，就只敢在上午的时候去逛了逛铜锣湾，然后就蹲在机场守着了。
　　因为有了王璎这个小内应……
　　所以他在机场等了近四小时以后，终于看到武媛和王璎说说笑笑的推着行李车进来了！
　　沈颢大喜，连忙奔了过去，“嗨五元！”
　　武媛一呆。
　　她错愕地转头看向沈颢……
　　很快，武媛就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王璎一眼。
　　王璎一脸的心虚，“二姐！就咱俩出门……呵呵，还是有个男孩子同行、比较有保障嘛！你就当他是个……拿行李的嘛！”
　　——当他是个拿行李的？？？
　　武媛皱眉。
　　可沈颢不是手受了伤？
　　沈颢连忙笑眯眯地凑过来，替王璎解释道，“就是！我右手残废而已、左手不好好的么！来五元、我拿你推行李车！”
　　“不用了！”武媛没好声气地说道。
　　王璎感觉到表姐的不高兴，连忙刻意讨好，“二姐二姐！等下我们去机场的免税店买啊根达斯！在这儿肯定多的是！哪儿像我们在省城，根本就难得遇到……”
　　沈颢也说道，“对啊二姐，你饿不饿？我刚在这儿吃了个鲜虾蟹籽云吞……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也来一碗试试？”
　　王璎，“去去去！她是我二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也跟着叫二姐！”
　　“不叫二姐难道叫老……”
　　说到这儿，沈颢收到了武媛甩过来的一记眼刀子。
　　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那个“婆”字。
　　武媛本来是有点儿不高兴。
　　可这俩插诨打科的……
　　武媛也没了脾气。
　　她又细问了沈颢几句，发现沈颢订的每一程机票都跟她和王璎的一致！甚至他还跟她们订的同一家酒店……
　　武媛转头看向了王璎。
　　王璎嘿嘿笑，然后抱住武媛开始撒娇，“二姐你不要怕他啦！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打爆他的……左手！”
　　沈颢顿时愁眉苦脸的。
　　武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果三人刚刚走到CHE的柜台处时……
　　“二姐！等等我！”
　　有人冲着她们扬声喊道。
　　武媛一呆。
　　这里是香港诶！
　　这个地儿……她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总遇到熟人啊？
　　再定睛一看——
　　武媛还没吭声、王璎却睁大了眼睛，“……阚俊生？？？”
　　来人居然是奉君皓的表弟阚俊生？！
　　武媛愣住。
　　她跟奉君皓都不熟、就更别提阚俊生了。充其量也就是几个人一块儿吃过几次宵夜、K过几次歌罢了，他怎么就跟着王璎一起、也喊她做“二姐”了？
　　阚俊生匆匆跑了过来。
　　他面红红地看着武媛，语气超乎寻常的亲热、态度却又不同寻常的腼腆、还佯装惊讶地喊了一声，“二姐！真是你啊！”
　　武媛瞪大了眼睛。
　　她还没说话呢……
　　王璎便抢着说道，“你怎么来了？你、你……奉君皓呢？”
　　“表哥他有事儿，我、我一个人挺闷的，就想出去逛逛……”也不知为什么，阚俊生始终不敢直视王璎。他的脸涨得通红，却努力扮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对武媛说道，“二姐，我、我上意大利旅游去……你们、你们……一起吗？”
　　武媛啼笑皆非！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么一出“偶遇”？
　　王璎心直口快，对着喜欢的朋友……她会纯净的像清澈透底的泉水似的，从来也不会防着谁。所以她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她要和二姐一块儿去意大利旅游。
　　再想想上星期大家一块儿玩的时候，阚俊生总是不由自主地维护着王璎的样子……
　　武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忍不住看向了沈颢。
　　沈颢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便心虚地将头扭到了一边儿去、不看她。
　　可是在沈颢心里，却门儿清得很！
　　——他当然也认得阚俊生，所以……阚俊生居然也玩这一招？
　　那、那……
　　短短的错愕过后，沈颢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阚俊生的目标应该是王璎！
　　他松了口气，正色对阚俊生说道，“我们不去意大利，你自个儿去吧！我们去……”说着，他快速地瞄了一眼候机厅里的电子信息屏，大声说道，“我们去……澳大利亚！”
　　众人齐齐一愣。
　　阚俊生傻傻地张大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飞快地看了王璎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便红着脸儿说道，“反正、反正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那、那澳大利亚是吧……没问题，我护照是免签的、我、我这就去买机票……”
　　王璎看不下去了，嚷嚷道，“他哄你呢！其实是他一个人去澳大利亚！我们去意大利！”
　　沈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笨丫头——”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阚俊生则看着王璎，两眼直放光，“真的？”
　　王璎想了想，“既然来都来了……反正也不多你一个！咱们一块儿呗！”
　　沈颢，“快！拿行李！”
　　阚俊生顿觉浑身是劲，“哎！好咧！”说着，他上前推住了武媛和王璎的行李车，然后又问沈颢，“哥，你也一块儿的吗？”
　　沈颢，“记着，以后别叫我哥……”
　　阚俊生一愣。
　　沈颢，“……得叫我二姐夫！”
　　武媛怒道，“你想死啊！”
　　沈颢怪笑着跑开了。而且他还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叫，“我改名叫艾捷福不成吗？我就爱这个名儿……多好听啊！有本事你来追我啊、来啊！”
　　他跑开了……
　　武媛怒不可遏地追了上去！
　　王璎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阚俊生则看了看王璎，满面通红地低下了头。
　　沈颢也就跑了十几米远……然后就站住了。
　　他扭着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几个好像正在争吵的年轻女孩儿。
　　那是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穿着清凉的吊带小背心、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还披着纱质的围巾？
　　其中一个……
　　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再仔细一看……
　　卧槽！
　　——郗雯迪？？？
　　真特么见了鬼了！
　　为什么郗雯迪也在香港机场？？？
　　沈颢连忙往回跑，唯恐被郗雯迪给认出来。
　　武媛见了他，呵呵冷笑，“回来受死的？”
　　沈颢问她，“你是牡丹吗？”
　　武媛一怔，“什么？”
　　沈颢嬉皮笑脸地说道，“你想我死，除非你是牡丹！要不然……”
　　武媛眼中的杀气顿时浮现！
　　她正准备动手——
　　“哔哩哩——哔哩哩——”
　　沈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连忙冲着武媛说道，“快！快帮我掏一下手机！”
　　武媛一怔。
　　知道他的右手不好使劲儿，她只好无奈地帮着他、从他的右边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谢了哈！”沈颢冲她说了一句，看了一眼屏幕……
　　是姥姥打来的？
　　“姥姥？”沈颢按下了接听键，冲着话筒喊了一声。
　　他的神色突然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半晌，沈颢看向了方才郗雯迪所在的方向，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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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武媛注意到了沈颢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喂, 你……”
　　武媛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也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
　　——是爸爸打来的？
　　她连忙接通了，“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了武向东焦急地声音，“阿媛哪，你这会儿还没上飞机吧？”
　　“没呢怎么了？”武媛反问。
　　武向东，“要是还没上飞机……赶紧先办改签, 你在那边帮我处理个事儿，挺紧急的……”
　　武媛, “什么事？”
　　武向东，“上星期我上北京去找郗文华了……然后、然后……哎，然后呢, 他女儿找我要两万块钱。我这不是想着……十七八的小姑娘逮着陌生人开口要两万？多丢人、多难为情……你说是吧？所以我就给她了……”
　　武媛一听就明白了, 也莫名有些火大，“爸爸你找他干什么啊！”
　　武向东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了些许心虚, “那会儿不是为着政法大学的事儿嘛……我就想着, 我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而且我出来以后也是个守法公民、还是纳税先进者, 为国家、为地方贡献了那么多的税收、解决了那么多人的就业问题……凭啥我的经历还要影响我姑娘的升学……郗文华不就是管这个的嘛？所以我找他反应一下情况……”
　　武媛埋怨道，“那你怎么能给郗雯迪钱呢！这不是、这不是……”
　　“我想着……这不就跟自家亲戚家的孩子一样嘛！要是阿璎管我要钱、我也得给啊！再说了, 得亏她是问到了我这里, 要是真找别人要……谁都没脸不是？”武向东答道。
　　“阿璎才不会这么不懂事儿呢！”武媛嘀咕道。
　　武向东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以后凭他们郗家怎么说，反正我一分钱不给了！阿媛啊, 是这么一回事儿……上星期我不是一直在忙嘛，也就没空跟郗文华联系。今天他给我打电话了，说政法大学那边已经通过了审核，你的录取书应该可以拿到手……”
　　“我这才想着坏了坏了，忘跟他通气儿了！所以我就赶紧跟他解释，说你不上政法了，我们已经拿到了X大的通知书，还顺带着把他女儿找我要两万块钱的事儿说了，本来是想让他好好教育一下他女儿的……”
　　“结果他就急了，立马就挂了电话，大概是去查，他女儿要这钱干嘛了吧！没过多久他又给我打电话过来了……说他女儿和另外两个女同学早在两天前就已经离开北京了！”
　　“据说呢，她们是要去印度旅行！这会儿已经到了香港了……时间应该和你们差不多，也是今天晚上的飞机！郗文华跟我说，印度那地儿不能去，听说强｜奸案件特别特别多……”
　　说到这儿，武向东可能是突然把手机挪到了一旁……
　　武媛听到他的声音变小、而且有点儿飘，好像在说——
　　“是谁打来的……啥、郗文华老婆？娇啊你把手机放下，不要跟她讲电话了……我和阿媛讲完电话就给她打过去！”
　　很快，武向东的声音又变得清晰了起来，“阿媛啊，你、你……”
　　“我知道了，我尽可能找——”刚说到这儿，武媛就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沈颢飞快地跑到了不远处？
　　然后……
　　沈颢怒气冲冲地一把就将一个苗条的妙龄少女给狠狠地拉扯到了一边儿？？？
　　——那个穿着小吊带背心搭配大花长裙、头戴宽沿太阳帽脚踩波西米亚风格的漂亮女孩……
　　可不就是郗雯迪！
　　电话那头传来了武向东焦急的声音，“好、好嘞！咱们随时保持联系哈！”
　　武媛心知，爸爸应该是想保护妈妈、不想让妈妈被霍爱华的电话所影响心情、继而影响身体……
　　于是她也就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好”，收了线。
　　武媛也朝着沈颢跑了过去。
　　而那一边……
　　郗雯迪正和女同学茉莉、梦洁吵成了一团。
　　原因无它。
　　——郗雯迪的机票订的是头等舱，但茉莉和梦洁订的是经济舱。
　　在郗雯迪弄到钱之前，被茉莉奚落得体无完肤！
　　现在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场子，当然要报当初那恶语中伤之仇！所以郗雯迪非要茉莉和梦洁加钱、把经济舱升为头等舱。
　　茉莉和梦洁当然不干了！
　　她俩的机票定的早，便宜。要是这会儿把付费升为头等舱，费用几乎等同于各自需要再买一张香港至孟买的经济舱机票了，两人又不傻，谁肯干这样儿的傻事儿？
　　可郗雯迪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当然不愿意放过！
　　当下，她就夹枪带棒地明里劝、说什么“咱们不是好姐妹么，你俩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自个儿窝在又小又窄的经济舱啊”；还含沙射影的暗地里讽刺、说什么“是不是你俩没钱啊？唉、没钱还出来旅什么游”的……
　　茉莉和梦洁不服气，就和郗雯迪吵了起来。
　　沈颢朝着郗雯迪冲了过去。
　　——刚才姥姥在电话里跟他说，江婆婆打电话给她，说郗雯迪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笔钱、和她同学一块儿偷偷溜出了北京，据说要去印度旅游！听说印度这国家对外来的单身女性不是太友好，所以郗家的人现在都快疯掉了，尤其是霍爱华……
　　所以郗家现在动员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的关系网，希望能拦截住郗雯迪。
　　但问题就是，就算郗文华现在马上从北京出发，乘机到香港，那也要明天上午才到……
　　而郗雯迪应该是今晚上搭乘飞机，从香港前往孟买。
　　姥姥知道沈颢现在人就在香港，就想让他帮帮忙想想办法……按说郗雯迪要搭乘今晚的航班的话，这会儿应该人就在机场，如果能想办法帮着郗家找到她、那当然最好。毕竟两家隔得近，沈颢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霍爱华没少照顾过他。
　　沈颢听得懂姥姥的言外之意……
　　再说了，他都已经看到郗雯迪了……这忙还能不帮？
　　他冲着姥姥说了句，“让我姥爷联系下，十分钟内来个人……把郗雯迪带走！”
　　说完，他挂掉电话就朝着郗雯迪冲了过去！
　　而且还一把就将郗雯迪给拽到了一边儿！
　　沈颢的动作是很不客气的，再加上右手伤着、左手又控制不好力度，一个用力过猛……
　　郗雯迪整个人都被他给一拉、一甩……
　　她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并且还“砰”的一声，发出了肉体与水泥墙面相撞而产生的沉闷声响。
　　郗雯迪先是一愣，等到看清来人是沈颢时，那一脸的惊恐就化成了满心的欢喜！
　　“沈颢哥哥！”郗雯迪的声音立刻变成了娇滴滴的，“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去印度？”沈颢问道。
　　他现在最最最、最担心的，就是——
　　万一他要管了郗雯迪的破事儿的话，会不会耽误他和五元的情迷西西里之行？可不管又不行……妈个鸡的要是真为这个耽误了，他非手撕了郗雯迪不可！
　　沈颢个子高，超一八米了，人还长得白净帅气。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很有亲切感；正经的时候看着斯文、温和，发起怒来……眼神有些阴鸷。
　　这会儿，他就在生气。
　　可落在郗雯迪眼里……
　　他这粗鲁的力度、狂怒的眼神，活脱脱就像韩剧里英俊帅气的霸道总裁对上了美丽柔弱的贫家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个强行示爱的桥段似的！
　　郗雯迪顿觉心如撞鹿，她也不觉得刚才后背撞到墙……已经痛到了有些麻木，只是低下了头，含羞带怯地说道，“沈颢哥哥……你、你……”
　　沈颢，“我问你！你踏马的这是准备上哪儿去？你妈知道吗？”
　　郗雯迪一怔。
　　“别提了，我妈一天到晚的跟我爸生气……哪儿有空管我呢！沈颢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要不要……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印度旅游？”郗雯迪撅着嘴儿，带着一脸天真可爱的表情问道。
　　沈颢冷笑，“去印度？就你……们仨？”说着，他还看了看站在一边儿的茉莉和梦洁。
　　郗雯迪点头，“我们自由行！印度那边儿的英语普及率挺高的，在沟通方面应该问题不大……”
　　沈颢怒极反笑，“行啊你们……可真厉害！连我都不敢去印度自由行呢！”
　　郗雯迪一怔，“什么？”
　　看着郗雯迪懵懂无知的样子，沈颢简直无语了，“印度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你、你们不知道？”
　　闻言，郗雯迪与茉莉、梦洁面面相觑。
　　“印度怎么了？印度不挺好的么！”说着，茉莉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表哥的朋友是记者，他去过印度……印度挺好的呀！全民都会说英语！只有高素质的人才会讲英语……”
　　这时，武媛也走了过来。
　　印度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武媛略有所知。
　　但眼前这姑娘说“只有高素质的人才会讲英语”……
　　她也觉得有些不可以思议。
　　这些姑娘是怎么了？
　　居然无知到这地步……
　　还“只有高素质的人才会讲英语”？
　　怎么，合着英美澳加就没有犯罪分子了？
　　郗雯迪终于看到了武媛！
　　她也不傻……
　　上一回沈颢就护着武媛！这一回，他俩还同时现身在机场？？？
　　这意思！
　　这意思……
　　他俩一块儿……出国去玩儿？？？
　　郗雯迪气坏了，示威似的一转身就抱住了沈颢的胳膊，“沈颢哥哥，你……”
　　好死不死的……
　　郗雯迪抱住的、就是沈颢受过伤的右手！
　　沈颢“嘶”了一声，面色惨白！
　　武媛当即立断地上前，一手用力掰开郗雯迪的手、一手将沈颢拉开……
　　郗雯迪是真没料到……武媛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和沈颢哥哥分开了？？？
　　“你、你……”郗雯迪生气地跺脚，还冲着武媛大吼，“你别想仗着是我的姐姐，就来跟我抢沈颢哥哥！你妈是破鞋！你也臭不要脸！”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以至于茉莉和梦洁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武媛。
　　武媛没有理会郗雯迪、先是问沈颢，“还好吗？”
　　沈颢摇头，又低声说道，“无论如何……也要拖上十分钟。”
　　武媛了然。
　　——她本来并没有看见郗雯迪。老实讲，她也就见过郗雯迪一次，但那时候郗雯迪打扮得就像个清纯可人的乖乖女；而眼前的郗雯迪，不但穿成了这副坦胸露｜乳的样子、而且还化着浓妆，武媛压根儿就认不出她！
　　要不是沈颢过来了……武媛就算当面和郗雯迪说话、那也不认得啊！
　　所以说……
　　郗家的人可能是为了拦住郗雯迪，动员了一切力量……
　　没准儿刚才沈颢姥姥打电话给他就是为了这事儿的。
　　这会儿又听沈颢说、得拖上十分钟？
　　这意思……他已经安排好了，十分钟以后就有人过来处理手尾？
　　武媛微微一笑，斜眼看了看周围，对沈颢说道，“哎，她谁啊？”
　　郗雯迪一怔。
　　沈颢聪明得要命，立刻就顺着武媛的话，向她介绍道，“这我邻居家的小妹妹……郗雯迪。”
　　跟着，他又对郗雯迪说道，“雯迪、这是我女朋友……乖、快叫嫂子。”
　　武媛和郗雯迪同时咬了咬牙。
　　武媛又呵呵冷笑道，“第一次见面……是该送个见面礼哈！只不过……不好意思，真没啥准备。这样儿吧，那边儿有个免税店，这牌子不错，她家的防晒霜特别好用！走，你们几个一人挑一支？就当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
　　说着，武媛指了指那家亮着大广告牌的护肤品店。
　　除去郗雯迪被气得直喘粗气之外，茉莉和梦洁都被惊着了！
　　——天！那可是……一线品牌啊！一支防晒霜都过千！！！
　　茉莉和梦洁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冲着武媛大声说道，“……那就谢谢嫂子了！”说完，她俩就欢呼雀跃着朝那家护肤品店跑去了。
　　武媛：……嫂子？？？
　　她转身怒视着沈颢。
　　郗雯迪本来很生气……
　　可不管怎么说，武媛也是她郗雯迪的资源，她就是生气……也不能光让茉莉和梦洁占便宜啊！
　　于是，被气出了内伤的她，也只好跟着跑进了那家护肤品店……
　　沈颢朝武媛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过，为了她们花冤枉钱，也不值得吧？”
　　武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包包里掏出了这家护肤品店的VIP会员卡、外加几张赠券。
　　——她妈妈一直用这家的护肤品，可能是比较认可这牌子的质量吧，阿娇会在三八妇女节的时候，采买这牌子的护肤品当成礼物、送给她的私人助理什么的。
　　消费得多了，阿娇的VIP卡一直在升级，得到的赠券也多。武媛姐妹几个就靠着这些赠券，也能沾光用上免费的护肤品。
　　正好这时，王璎也过来了，“姐，她们是谁啊？”
　　武媛把卡和赠券交给王璎，“她们——是不相干的人，你去盯着她们……我答应了送给她们一人一支防晒霜，赠券应该够用了，你也给咱俩各挑一支！”
　　王璎应了，拿着卡和赠券过去了。
　　武媛这才转头，正准备问沈颢呢……
　　沈颢主动全盘托出，又道，“我姥爷应该会安排人过来，咱们尽可能拖延一下时间，放心！肯定不会耽误我们的……”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有点儿担心。
　　——万一耽误了呢？
　　好在没一会儿……
　　沈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
　　很快，三四个男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在这四个男人里，有两人穿着海关工作制服、两人穿着便服。
　　但依着武媛的经验来看，那穿着便服的两个人，很有可能是现役军人。
　　沈颢和那两个便衣说了几句话，然后指了一下正在免税店里买东西的郗雯迪……那俩便衣又跟海关人员说了些什么。
　　然后这四个人就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王璎领着郗雯迪和茉莉、梦洁过来了。
　　女生嘛，爱美、爱购物是天性。
　　这会儿人人手里都拎着个精美的小纸袋，个个面上都激动万分！
　　倒只有王璎一脸的淡然，她朝武媛亮了亮手里的袋子，“姐，防晒霜我拿了四支……除了我俩的，我给沈颢哥和俊生哥也各拿了一支！”
　　跟着，王璎又把VIP卡和没用完的赠券还给了武媛。
　　武媛点头，“走吧咱们还得去换登机牌……”
　　说完，她也不想理会郗雯迪，直接就走了。
　　倒是茉莉和梦洁激动万分地大声说道，“……谢谢嫂子！”
　　武媛脚步一滞。
　　她面带愠色，瞪了沈颢一眼，然后又对茉莉和梦洁说道，“印度那地方……民风和我们国家不太一样，你们还是小心点。”说完，她招呼了王璎一声，快速离开。
　　沈颢跟着走……
　　郗雯迪急了，“哎！沈颢哥哥——”
　　沈颢加快了脚步。
　　郗雯迪正要去追……
　　两个穿制服的人过来拦住了她，操着艰苦卓绝的普通话、很有礼貌地说道，“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理由相信……你的签证……可能是有问题的……”
　　郗雯迪一怔。
　　——她的签证有问题？
　　这、这……
　　这怎么可能？？？
　　郗雯迪以前也跟着爸爸妈妈、大伯一家出国玩过，但凡遇到事儿、都由长辈出面，反正她就管吃喝玩乐。可现在，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长辈，一遇到事儿……她就慌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沈颢的背影，着急地叫嚷了起来，“沈颢哥哥！沈颢哥哥！”
　　可武媛与王璎已经走远了，沈颢头也不回地跟着……
　　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兀自劝道，“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郗雯迪也不笨。
　　——她先是在这儿遇到了沈颢和武媛，然后就被海关的工作人员查签证？？？她还没换登机牌呢、海关的人怎么就知道她的签证有问题？？？
　　再加上，郗雯迪之所以有钱出国旅游，还是因为……
　　这么一想，郗雯迪真是什么都明白了！
　　是武媛把这些人给招来的吧？
　　——这人怎么这么坏？简直坏进了骨子里！她在人前就送这些不要钱的赠品、博人好感；背地里却通风报信儿……让人来抓她？？？
　　武媛这么做，不就是想追回那两万块钱！
　　郗雯迪低头看看手里装着防晒霜的精美纸袋——
　　她羞愤万分！
　　她狠狠地将防晒霜连着纸袋扔在地上，哭着大叫大嚷了起来，“武媛！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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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武媛、王璎、沈颢和阚俊生顺利地搭乘飞机, 抵达了罗马机场，开始了她们为期两周的渡假时光。
　　武媛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比实际小了两岁，但她其实和沈颢同岁、只是不同月份而已；阚俊生实际比武媛小三岁、比王璎大一岁。
　　阚俊生常年在国外，每逢放假时，他要么就是回国看望亲戚、要么就是和家人朋友亲戚去其他的国家探亲什么的……
　　虽然阚俊生也是头一回来意大利，可他在异国生存的技能显然要比武媛等人强。有了他的带领, 众人找路、找酒店、吃喝玩乐什么的……都非常方便。
　　而武媛和王璎则自认为家境好些、也不愿意沾男孩子们的光，所以四个人住店的钱、以及机票钱什么的, 都是武媛统一订统一付账的；吃喝玩乐又基本都由王璎包……
　　这就导致了阚俊生和沈颢基本等同于被包｜养……
　　沈颢心里是有点不爽的。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跟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出来玩，结果想献个殷勤都无处下手！
　　但他知道武媛姐妹的特立独行，所以也只能认了……
　　阚俊生就觉得很难受了！
　　他家境还算不错, 以往和女生同游或者一块儿玩的时候, 基本都会本着“我是男生我付账”的原则来，可在武媛和王璎这里，好像完全行不通？？？
　　这让他非常非常地不习惯。
　　于是, 阚俊生只好向同住同行的沈颢请教。
　　沈颢自己也正为这个烦呢, 闻言便苦笑了起来, “兄弟你居然在考虑这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能跟她俩一块儿出来玩, 这是多好的机会！而且她们还不让咱们花钱！”
　　“那她们这意思……不摆明了不想跟咱们有啥关系么！”阚俊生愁道。
　　沈颢乐了，“看来, 你还挺想跟阿璎这小丫头有点儿啥关系的！”
　　阚俊生有些面红, “小时候觉得她凶巴巴又娇滴滴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但现在觉得，她真是很率直的, 像她那样儿……又漂亮又真诚的女孩子已经很少见了。我知道她和我表哥……但是，只要男不婚、女不嫁的，我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几人在出国旅游之前，也曾经一块儿玩过。
　　沈颢当然也认识奉君皓。
　　“放心，你表哥和阿璎成不了！你那表哥的心思根本就没在阿璎身上！”沈颢直言道，“不过你么……我看也够呛！”
　　阚俊生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本来还挺开心的，可一听到后面那句，立马就怂了，委屈巴巴地说道，“为啥？我好歹也是叶鲁大学的高材生，长得也还不差、怎么就看我不上了……”
　　“因为她们不需要多余的……”沈颢一矢中的地说道。
　　阚俊生一呆。
　　沈颢又道，“人家长得好、性格大气，家里还不差钱、又有自个儿的爱好……靠纠缠男人才能得到的东西，她们自己就有，何必委曲求全？”
　　“我要是她们，我也不耐烦找个男朋友！自个儿在家爹宠娘爱的，想干嘛干嘛！找男朋友干什么！上赶着平白无故分一半儿家产给人家去啊？”
　　阚俊生呆了半晌，问道，“哥，照你这么说……咱俩都没希望了？”
　　“去去去！是你没希望了……别带上我！”沈颢不高兴地说道。
　　阚俊生，“凭啥？”
　　“凭啥？”沈颢说道，“就凭……起码以后我和五元还能在同一个城市，就这一点，我也比你强，至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可你呢，阿璎小丫头在国内上高中，你在美国上大学……这中间，充满着多少变数！何况还有你表哥奉君皓的存在！是，奉君皓也没跟阿璎在一块儿上学，但重点是！他俩的家里好像都看好他俩吧？”
　　“这第二呢，人家家里又家大业大的，她哥的志愿还是当兵！那你猜猜，她爹妈想给招个什么样儿的女婿？”
　　“就你这假洋人的华侨身份……在别的女孩子面前，那绝对是妥妥的加分项！可要在王家和武家那儿……你这华侨的身份就是个短板喽！”
　　不得不说，沈颢的分析十分到位了。
　　阚俊生一脸的失望。
　　沈颢也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你说，五元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殊不知，这会儿沈颢和阚俊生在这屋聊着隔壁的武媛和王璎……
　　武媛和王璎也在隔壁屋里聊起了他俩。
　　王璎，“姐——沈颢哥一心想追你，所以跟了咱们来，这我可以理解……但俊生哥这是几个意思啊？咱们跟他都不熟……”
　　武媛笑笑，“你真不知道？”
　　王璎当然不是全然不知情的。
　　可是……
　　这事儿怎么也透出了些许古怪！
　　小丫头面一红，“可他是奉君皓的表弟啊！”
　　听了这话，武媛问道，“对了你和君皓到底怎么了？”
　　王璎嘟起了嘴巴，不高兴地说道，“谁管他怎么了！爱咋咋滴！”
　　武媛好笑地看着王璎。
　　——这丫头，在别人面前还能端着；但在她面前？王璎可是一向都藏不住话的！
　　果然……
　　顿了一顿，王璎生气地说道，“我这都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他了！都掐着点儿避开了时差打的！可他一个都不接！什么意思啊！我这会儿在这儿吧，可我手机是通的啊，我打电话他不接、难道他就不会打个电话给我？”
　　“他和金顺媛真当我是白痴吗？我给赵阿姨（王家保姆）打电话了，赵阿姨说，金顺媛每天都穿高跟鞋、化着妆出门！有一次赵阿姨还看到奉君皓把金顺媛送到我们家的家门口！”
　　“二姐！真气死我了……”说着，王璎趴在床上真哭了。
　　武媛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璎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道，“二姐我跟你说……身边有个金顺媛这样的人，也不完全是坏事，她就和个垃圾桶似的，什么人渣都收……”
　　“我也不是说，奉君皓是人渣啦！但我是真不知道在他心里，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前是大家玩得好，总在一块儿，后来是朋友起哄、他爸妈我爸妈也老是开玩笑……而他从来也不否认……我、我当然会当真的嘛！”
　　“可现在想想，其实他从来没向我表白过！虽然说，他确实对我很好，我、我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可金顺媛一来，他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这么敷衍了呢？”王璎气愤地说道。
　　武媛若有所思，又问：“你喜欢和他一起……嗯，喜欢，是什么样儿的感觉？”
　　王璎愣了一下，想了想，答道：“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在一起很舒服，总觉得时间过得挺快，要分开的时候很难受，不在一块儿的时候会想他，有了好吃的好玩的总惦记着他……”
　　“那不就跟我爸爸妈妈、阿婆阿姿在一块儿一样？”武媛奇怪地问道。
　　——她和爸爸妈妈、阿婆阿姿之间就是这样的啊！她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一家子呆在一块儿总是很开心，而且彼此之间熟知各人的喜好、分开的时候会依依不舍、看到好东西总想分享……
　　可这不是亲情吗？
　　王璎一滞，嘟嚷道，“那怎么一样啊！”
　　说着，她又突然坏笑了起来，“二姐！你该不会是……还没有喜欢过男孩子吧？”
　　武媛一怔。
　　她莫名有些面红。
　　难得看到二姐这副模样儿……
　　一时间，王璎突然来了劲儿，把奉君皓和金顺媛给丢到了一旁，趴在床上用的撑着下巴，说道，“姐，你……有没有跟沈颢拉过手啊？”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沈颢这个人出现在她生命里……也没多少日子，但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已经很熟悉了。至于她有没有和他牵过手……她居然已经忘记了？
　　王璎出起了馊主意——
　　“二姐，不如这样儿！你明天想办法拉拉他的手，试看试！我告诉你哈……跟喜欢的男孩子拉、或者是有身体接触的话……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很神奇的噢！会像触电一样！真的！”
　　武媛奇道，“真像触电一样？”
　　——这不是里写的吗？她还以为那就是个形容……
　　不过，那应该是种她无法理解的形容。
　　怎么能用触电来形容呢？
　　触电……
　　那不就……死了么？
　　“你要是真喜欢他、拉拉他的手就能有感觉……要是真没感觉啊，再拉手也没用！”王璎说道。
　　武媛咬住了嘴唇。
　　——拉个手就能测出来喜欢不喜欢啊？
　　好像值得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存稿箱的时间居然设错了T_T
　　抱歉更晚了


第179章 
　　这一天, 是武媛她们抵达西西里岛的第四天。
　　前三天呢，她们连轴转似的，把西西里岛的每一个舍得逛的角落都逛了个遍！
　　所以接下来的三天，她们会呆在小岛的酒店里、啥也不干的玩。
　　当然了……
　　在充满了文艺复兴风格的古老建筑群里漫步是必要的、还要充分享受西西里的明媚阳光；以及，美丽的沙滩也是要去的、各种美食更是不能少的。
　　嗯，还有武媛最喜欢吃的芝士焗龙虾。
　　这会儿众人走得累了, 就在临海的一家装饰得特别精致好看的餐厅里坐下。
　　王璎看到餐厅外头有个冰淇淋车，就嚷着要试试是啥味儿的；武媛见那些冰淇淋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什么翠绿色、艳蓝色都有, 便觉得是色素勾兑的，就没让王璎买……
　　众人在餐厅里坐下以后，沈颢和武媛就开始研究菜单, 王璎则伸长了脖子一直盯着餐厅外头的冰淇淋车。
　　阚俊生想了想, 对武媛说道，“二姐，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有鲜榨果汁卖, 我和阿璎去买几杯回来, 你要什么味道的？芒果可以吗？”
　　武媛愣了一下。
　　——想喝果汁, 就在餐厅里点了不就好了, 怎么还跑出去买？
　　她看了王璎一眼、然后又顺着王璎的视线看去……
　　武媛了然，“去吧去吧！爱买什么买什么！不过, 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吃点！”
　　阚俊生“哎”了一声, 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王璎的手……
　　王璎一愣，像触了电似的、飞快地缩回了自个儿的手，还含羞带嗔地瞪地阚俊生一眼！
　　阚俊生也有些不自在, 面红红地说道，“走啦！出去买吃的去……”
　　王璎又愣了一下。
　　她看看武媛、又看了看阚俊生……突然明白了过来。
　　“哦！好呀！”王璎高高兴兴地跟着阚俊生离开了餐厅。
　　这两人之间的小互动，武媛全都看在眼里。
　　——只要摸摸对方的手……如果是喜欢，就会有触电的感觉？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坐在她身边的沈颢正在研究菜单。
　　“芝士焗龙虾、海鲜拼盘、意面、炒饭、蘑菇汤、牛排……应该够了吧？哎，五元你给看看，我怎么觉得都是肉和主食呢？他们这儿也不兴吃点儿菜什么的，要不、沙拉来一份儿？”
　　武媛，“随便吧，我有龙虾就够。”
　　沈颢坐在桌前，面前放着菜单；他将双手大大敞开、撑在桌沿上。
　　他的右手都已经伸到了武媛的面前。
　　武媛盯着他的右手看。
　　——沈颢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胖了，但他的皮肤还是很白。
　　四人已经在意大利这儿呆了七八天了。
　　意大利临海，光照特别猛。武媛、王璎和阚俊生是天天都擦防晒霜、戴太阳帽和面巾什么的。武媛和王璎因为是女孩子、特别注意防晒和美白，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倒也没什么；但是阚俊生却至少黑了三个色度以上！就连王璎都笑他、说他黑得就像外国人似的！
　　可沈颢呢……
　　武媛劝他抹点儿防晒霜、但他压根儿就不肯，还说那是娘们儿用的！
　　直到第二天，他的手臂就晒脱了皮！
　　后来阚俊生上药房去给他买了晒伤膏回来，抹了两天才好的。所以，后来沈颢也不得不跟着阚俊生天天抹防晒霜了。
　　饶是如此，但沈颢和阚俊生也完全不一样。
　　防晒霜也只起了个防止皮肤被晒伤的作用，众人这么天天在大太阳底下逛……俩男孩又不像武媛王璎，除了防晒霜之外，还会戴墨镜太阳帽、晚上还要敷面膜补水什么的来补救。
　　所以阚俊生黑了不少……
　　但沈颢却依旧很白。
　　当然了，有时候在大太阳下晒太久了，他的双颊也会红彤彤的；但只要过一晚上，第二天他的皮肤还是像以前一样，雪白得透亮！
　　就连武媛也有点儿羡慕他。
　　尤其是这会儿……
　　她盯着他“越界”放在她面前的手。
　　那是一双……嗯，看起来完全不干粗活、重活的手。瘦削而又修长，肌肤白净，手指纤细而又笔直，指节秀气到了极点。
　　武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唉，她明明也不胖，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手就是小小的、胖乎乎的，还手指短！
　　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沈颢的手……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又盯着沈颢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
　　不就是摸摸手、看看会不会触电么！
　　她伸出了手……
　　“那怎么行，什么都可以随便，就这水果和蔬菜，顿顿都不能缺……Hi Waiter!”沈颢嘀咕了几句，然后扬起手、招来了侍应生。
　　于是，武媛的手就……
　　扑了个空。
　　她讪讪地把手放在了刚才沈颢放手的地方，竭力扮出了一副自然的模样儿。
　　然而——
　　她却头一回感受到了如小鹿撞怀一般的怦怦心跳！
　　——幸好没被他发现啊！不然可真丢人……
　　沈颢召来了侍应生，唠唠叨叨、叽叽喳喳地询问起了菜单上的食物。
　　武媛一直在等，耐心的等。
　　她想等到……他再一次将手放在她面前的餐桌那儿。
　　可是，直到沈颢点完菜了，他也没有再把手放在……她的面前。
　　“咦，阿璎她俩呢？”沈颢奇道。
　　武媛，“出去买冰淇淋了。”
　　“那玩意儿有啥好吃？一看就是色素勾兑的！”沈颢不屑地说道。
　　武媛苦笑，“她就喜欢这些……俊生又惯着她，她俩肯定吃完了再回来的。”
　　这时，沈颢终于注意到，她好像一直盯着他的手？？？
　　“我手好多了！”沈颢以为她在担心他的手，连忙做出了动作一边展示给她看，一边解释道，“你看，我这样儿、这样儿、这样儿……都没事！只有这样儿、这样儿的时候……得非常用力、手才会疼，不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于是，武媛又看到了一条笔直的、雪白到可以隐约看到肌肤之下的青筋和血管的臂膀。
　　“不信？来来来……咱们掰个手腕子！”沈颢说道。
　　武媛：……
　　想了想，她点头，“好啊！”
　　——这不是现成的机会？
　　武媛大大方方的朝他伸出了手……
　　这时，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将四杯果汁放在了桌上。
　　这四杯果汁是沈颢点的。
　　他的是葡萄汁、武媛的是芒果汁、王璎的是椰子汁、阚俊生的是西瓜……
　　可侍应生把他和武媛的果汁给放到了王璎和阚俊生的座位前，便离开了。
　　沈颢就想着，先把果汁摆对了位置再说。
　　而这时——
　　武媛已经坐直了身体，并且略微朝着沈颢的方向倾斜、手肘也搭在了桌上，做出了一副“来掰手腕子啊”的姿态……
　　沈颢呢，却又急着想先把果汁儿给对调过来……
　　于是，两人便在一瞬间……以无比亲密的姿势、无限接近，然后齐齐停顿！！！
　　武媛的脸与沈颢的脸，相距大约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两人同时呆住。
　　武媛的心底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体验。呃，就像是……完全看不见、但可以明显体验得到的……磁场？？？
　　在这一瞬间，武媛觉得……好像他的脸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磁性，正以荡漾着的波纹方式，一下又一下地吸、或引着她面上的细毫绒毛……
　　这细微的感觉，使她自心底产生了一股酥酥麻麻、又痒得难受的感觉，她喘了两口粗气，倒是想狠挠一把来止痒、却又莫名感到痒源不明……完全无处下手啊！
　　对于沈颢来说……
　　这种感觉则是——
　　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他无限接近她！
　　他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衣香、而她温热的呼吸气息又尽数喷打在他的耳垂旁……
　　沈颢呆了一呆。
　　这可能是世上最温柔、也是最残酷的抽打！！！
　　两人就这么呆呆的对峙着，一动也不动。
　　直到……
　　王璎蹦蹦跳跳地拿着两个冰淇淋进来了。
　　“二姐！二姐你快试试！你相信嘛！还有掺了跳跳糖的冰淇淋……”一句话还没说完，王璎突然看到了武媛和沈颢之间的暖昧又古怪的姿势，不由得愣住。
　　跟在王璎身后的阚俊生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带着她飞快地往外头走，“……咱们再去外头转一转！”
　　陷入震惊的王璎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那、那……刚你看到了没……那、那……”
　　“没有！咱俩啥也没看到！”阚俊生带着王璎一溜烟儿的跑了！
　　武媛终于回过神来。
　　她喘了两口粗气，想要转过身，恢复正常的、端正的坐姿……
　　而沈颢也正好想转过脸、向她解释一下……
　　……
　　这么一调整……
　　两个人、四瓣唇……华丽丽的擦身而过！
　　这下子，武媛是真的惊呆了。
　　沈颢也愣住了。
　　一时间，两人所有的思绪、姿势、动作……全都停顿。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餐厅侍应生已经上齐了菜，久到在外头闲逛了一圈儿的王璎和阚俊生回到了餐厅里，久到四人一块儿吃完了午饭……
　　武媛和沈颢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接下来……
　　两人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武媛连龙虾也没心思吃了，还恍恍惚惚地错把大虾钳给当成了餐刀、想拿去切牛排……
　　沈颢则全程傻笑，还拼命地用左手拿着勺子吃意粉，结果一口没吃着还下意识地空嚼着嘴里压根儿就不存在的意粉、一个劲儿地赞味道真不错……
　　王璎和阚俊生闷笑着吃了个饱！
　　然而等到吃完了饭，武媛和沈颢两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最终，武媛被王璎给拖着走、阚俊生也像兄弟那样儿搭着沈颢的肩……王阚二人才带着武沈二人，一路踉踉跄跄地回酒店休息去了。
　　直到回到房间里，武媛还是有点儿缓不过来。
　　王璎还是头一回见到二姐这么失态，不由得躺在床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媛拿了瓶冰水，去卫生间里先洗了把脸、又把冰水浇脸上，这才回过神来——
　　她顿觉脸上烧得慌！
　　——哎，她这是把这辈子还没丢过的脸，一次性的给全丢在这西西里了吧？！
　　可是、可是……
　　好像那并不是触电的感觉呀！
　　倒是感受到了磁场入侵……
　　那，那到底算不算呀？
　　武媛有些不确定的心慌意乱。
　　这时——
　　“哔哩哩——哔哩哩——”
　　王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忍住了笑，拿过手机看了看屏幕——
　　嗯？是她哥哥王珩打来的？
　　王璎按下了接听键，“喂，哥哥？”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王珩焦急的声音，“阿璎，你们要是玩儿够了就赶紧回来吧！家里出事儿了！”
　　王璎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哥！家里出什么事儿了？”王璎一脸紧张地问道。
　　王珩急道，“……别提了！咱妈快被老太婆给折腾死了！可大舅要顾着大舅妈、也没法子总出面帮我们镇场子。我呢，是一起身就头晕、实在没办法……所以得让二姐快回来救驾，要不然，就怕老太婆会在临死之前、先把咱妈给活活弄死了啊！”
　　这时，武媛已经恢复了冷静。
　　听到王璎跟王珩讲电话、还说“家里出事”这样的话儿……
　　武媛有些着急，连忙问道，“……怎么了？”
　　王璎索性把手机让给了武媛。
　　武媛，“……阿珩，怎么了？”
　　听完王珩的话，武媛道，“放心，咱们明天就回……最快后天一早到了。阿珩，你先给你阿奶打电话，让她想个办法拖住你妈，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讲。”
　　王珩应了一声，收了线。


第180章 
　　武媛立刻订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沈颢本来还晕乎乎的呢……
　　今天的这个——吻, 还真是意外之喜！！！
　　可惜了！
　　就那么轻飘飘一擦而过了……
　　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品味一下是啥滋味儿！
　　但这是他的初吻啊！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擦而过，但这就是他的初吻啊！！！就是！！！
　　最最重要的是……
　　就是五元那样儿！那肯定也是她的……初吻吧？？？
　　沈颢坐在床上傻笑了起来。
　　一直笑到面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一直笑到阚俊生都睡觉了……
　　他还睡不着。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反正关于未来的人生道路、事业规划、家庭建设什么的，该想的不该想的，统统都想了一遍。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一……
　　沈颢顶着熊猫眼、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五元、想约她出去散散步……
　　结果就听说，他们要马上收拾行李回去了？
　　沈颢有些失望。
　　可既然五元家里出了事……那当然还得赶紧回去。
　　于是, 众人收拾了一下行李、退了房；阚俊生还让酒店安排了个车子送她们离开。
　　当天晚上，众人便搭乘直飞北京的国际航班, 回了北京。第二天，众人刚在北京下了飞机，就立马买了最快一趟回省城的机票……
　　——其实武媛有跟沈颢说, 让他直接回家算了。
　　毕竟现在距离开学也只剩下了不到两周的时间……
　　可沈颢死活不干。
　　他找了各种理由, 连他想虎子了……这样的借口也没放过。
　　总之，他死磨硬泡的非跟着武媛一众回到了省城。
　　这一天的中午，一众人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
　　武媛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看望妈妈。
　　阿娇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快三个月, 人胖了些, 小腹处已经鼓涨了起来。
　　见了武媛, 阿娇很是高兴，连声音问起武媛在意大利玩得开不开心……
　　白天的时候, 基本都是阿婆在医院陪着阿娇, 武向东在公司指挥坐阵；宋霞下班以后会去武仪春家取保姆赵阿姨做的饭、送到医院来，照顾阿娇和阿婆、并且一块儿吃晚饭。晚上等武向东下班儿回来了，宋霞才开着武向东的车子、和阿婆一块儿回去休息。
　　这会儿正中午呢, 阿婆也在。
　　王璎跑过来和阿娇和阿婆打了声招呼以后，就跑去看她哥哥了……
　　阚俊生当然是跟着她的。
　　所以……
　　武媛有心想问问二姑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奈何阿娇总把话岔开！
　　想了想，武媛打发沈颢去外头的饭馆里订午饭。
　　沈颢当然也很清楚……这婆孙几个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就跑去订饭去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人，阿婆才叹气，“你二姑也是命苦！”
　　武媛问道，“到底怎么了？”
　　阿婆就说了起来。
　　——之前本来是戚善珍带着姚桂香来省城找武媛、看能不能帮着给姚桂香治病的；后来出了接娣的事儿……武向东一生气，就中止了对姚桂香的资助。
　　虽然家里人都没有再理会姚桂香了，但偶尔也从王珩王璎的嘴里听到些消息……
　　姚桂香还能怎么办？
　　——那当然就是去找了武仪春呗！
　　武仪春又能怎么办？
　　——那毕竟是她亲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但武仪春也知道，大东哥一家都不待见她亲娘，所以她很低调的把姚桂香接回到省城，给安排着住进了医院，开始按部就班的住院治疗。
　　本来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平平顺顺。
　　姚桂香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在医生和护士的看护下，也不能说是妙手回春吧，但起码她的病情是比较稳定的了。
　　可是呢……
　　也就是在武媛姐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那几天里……当年卷走了家里的五万块钱、已经失踪多年的武向北突然出现了！
　　他倒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阿婆的原话）的；而且张嘴就是大生意、闭嘴就是大道理，还一副神神秘秘、非常了解国家各种政策的样子。
　　武向北一现身，先是来找武向东叙旧。
　　当时武向东的俩女儿同时上考（战）场，他也跟着紧张，那是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干啥都没劲儿，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
　　武向北突然出现、并且还约饭？
　　武向东本来不想理他，却又被烦得不行，只好勉为其难地去赴了个饭局。
　　在饭局上，武向北夸夸其谈，忽悠武向东投资、和他一起做生意……
　　这么年来，武向东的文化水平也没长进多少，但他做为华欣集团最大的股东，也没少见过世面。武向北嘴里说的那些什么政策、什么后台、什么内幕的……武向东一听，就知道这人在扯大旗！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理会武向北，吃完饭就走了，还给武仪春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武向北回来了，这么多年了，怕是已经修炼成个江湖骗子了，让武仪春千万别相信老五的话！
　　武仪春满口应下。
　　果然就应验了武向东的推算……
　　武向北在他这儿没讨到好处，便去找了武仪春。
　　可有了武向东的提醒，武仪春也没理会武向北……
　　最后，武向北打听到他老娘姚桂香正在省城住院？
　　于是他就把姚桂香给接走了！
　　虽说武仪春也看不惯姚桂香的所作所为，但姚桂香毕竟是她娘不是？刚收到医院医生打来的电话时，她人还在县城，着急得不得了，立马给武向北打了个电话过去……
　　武向北却在电话里好脾气地说：“二姐，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娘啊！再说了，你都照顾了娘这么久，又是个外嫁女，再照顾娘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对吧？有我这个儿子在，娘跟着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说完，他又把手机交给了姚桂香。
　　武仪春立刻让姚桂香马上回医院去，说她这咽喉癌的病情刚刚才控制住……不能耽误治疗。
　　也不知姚桂香脑子里的哪里筋搭错了，居然还在电话里臭骂了武仪春一顿，还说、她就是要跟着老五去享福，让武仪春别耽搁她什么什么的……
　　武仪春一听，就知道姚桂香被老五给骗了。
　　可无论她怎么解释，姚桂香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
　　没法子，姚桂香就被她的孝顺儿子给接走了。
　　过了三五天……
　　不出武仪春的预料，武向北开始打电话向武仪春要钱。一张口就是“二姐，咱娘想出国看病、你给打个百把万过来吧……”
　　武仪春断然拒绝，说给娘看病可以，你还把娘送到省肿瘤医院去，我直接付帐给医院。
　　然后打电话给武仪春的人、就变成了姚桂香。
　　姚桂香用一小时十几次拨打电话的频率，逼武仪春给武向北打钱、好送她去国外治疗……
　　武仪春被逼到几近崩溃！
　　最后还是王干觉察到妻子的不对劲儿，连忙跟他老娘说了一声。于是，武仪春按着王干的要求，让电话公司设定了、凡是武向北的手机号拨来的电话统统接到王老太那儿……
　　就这样，王老太才替武仪春挡了下来。
　　大约那边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武向北换了个电话号码、重新打给武仪春，开始了悲悲切切地苦情攻势，总之就是……一切为了娘的身体啊！可二姐你看啊，我还没成家、又为打拼，娘在我这儿也无人照看……但是二姐啊，你放心哈，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咱家兄弟姐妹多，一人分摊一点儿就够了！这样儿吧，咱们凑点儿分子钱送娘出国看病，家里一共六个兄弟姐妹，一人出二十万也够了……
　　武仪春当然是呵呵了！
　　——是，家里一共六个兄弟姐妹……可老大武向东会管吗？老三武二狗早失踪了八百年了！老四武仪莲在东莞蹲局子呢！老六武仪兰不也失踪了好多年！
　　还六个兄弟姐妹凑钱，一人出二十万？
　　武仪春直接告诉武向北，“不用了，娘治病的钱我一个人出，你把她送回省肿瘤医院就行！”
　　接下来，就又是套路了。
　　姚桂香用武向北的新电话号码、再次轮流拨打起武仪春的手机；而武仪春则又把这个号码打来的所有电话都转到了王老太那儿……
　　后来武向北又耍了好几次花枪，但武仪春就是守紧了荷包，只说她会负责给老娘治病、养老，但只能在省城的肿瘤医院，否则免谈！
　　大约是见到武仪春的态度这么坚定吧……
　　最终武向北消停了。
　　两周之前……也就是武媛和王璎去意大利渡假的第二天，武仪春接到了隔壁省市的一个民政局治下的收容所打来的电话，说辖区民警把一个不会说话的流浪的老太太送到他们那儿，然后那老太太用手比划着，将几个数字告诉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连问带猜的，感觉这串数字像是电话号码，这才尝试着拨到了武仪春的手机上。
　　武仪春当时就觉得不太妙……
　　于是，她立刻让助理加了收容所工作人员的抠抠，请对方给老太太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结果武仪春一看那照片……
　　——那根本就是一瘦骨嶙峋的流浪老乞丐好嘛！浑身上下穿着脏兮兮的衣裳、面黄肌瘦的，而且还鼻青脸肿的？
　　再细细一辨认……
　　还真是她老娘姚桂香！
　　武仪春只好让助理走一趟，把姚桂香接回到省城的肿瘤医院里、继续住院治疗。
　　医生和护士也算是尽责，又给姚桂香从头到脚地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显示，姚桂香全身都有轻微的挫伤於伤、而且伴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应该被人虐待并且殴打过。
　　而最新的检查报告也指出，姚桂香的咽喉癌病情急速恶化！再联合之前的收容所工作人员的说法……医生怀疑姚桂香可能被遗弃，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捡垃圾吃，这才会进一步地使她的病情加剧。
　　所以姚桂香已经没办法说话，甚至咽部已经溃烂、无法进食，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不得不开刀在她的食管处插了根管子进去做饲管，再让护工按时推送流食以护理……
　　也是因为武仪春的工作太忙碌了吧，所以也只是匆匆去看了姚桂香一次。姚桂香可能是心情烦躁还是怎么的，特别地暴躁，会攻击一切靠近她的人，包括医生、护士、护工……
　　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识字儿，没人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医院没法子，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通知武仪春，让她尽快赶到医院来。
　　说来也怪。
　　也不知道姚桂香是不是想通了……
　　反正她对别人都很暴躁，唯独只要一看到武仪春，她就比较温顺；但只要武仪春一离开，她就开始作天作地！
　　打护士、咬医生、用东西砸护工，破坏摆放在她病床旁的医疗设备，甚至还要把她喉咙上食饲管给拔掉……
　　医院只好又通知武仪春……
　　可武仪春毕竟还管着华欣集团、王珩又病着……所以武仪春也只能让金顺媛去医院照看姚桂香，可金顺媛就去了一次、呆了十分钟就跑了！
　　从那以后，只要武仪春一催金顺媛去医院照看姚桂香，金顺媛就哭成个泪人儿，一会儿她身体不好晕倒了、一会儿她害怕医院的事儿她处理不了……总之就是各种的理由！
　　没法子，武仪春只能华欣、医院两头跑！
　　她每天光是处理华欣的事务，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还要赶回医院去侍候姚桂香吃喝拉撒……
　　几天下来，武仪春就顶不住了。
　　有一次在华欣公司开会的时候她还晕倒了！
　　说到这儿，武阿婆气愤地说道，“……她们那一房啊，除了阿春一家以外，个个都是坏了根的！这老天爷也真是的，这种人还留她在世上干嘛，怎么不早收了她！”
　　武媛沉吟不语。
　　阿娇也叹气，“确实是折腾，我看阿春起码瘦了十斤咧！”
　　说着，阿娇又说道，“对了阿媛，郗雯迪不是被你和沈颢在香港机场给截了回来么……”
　　她刚说到这儿……
　　沈颢就引着背着泡沫保温箱、穿着酒楼员工制服的人进来了。
　　“阿婆、婶子，我买了饭回来！”沈颢说道。
　　阿娇当即不再谈论，只笑眯眯地说道，“哎，好咧！”


第181章 
　　见沈颢买了饭回来……
　　而且还林林总总的一大堆？
　　武媛便用饭盒打包出三份饭, 提着去看王珩。
　　沈颢因为已经顶着大太阳跑了一趟了……就被阿婆留在阿娇的病房里吹空调，顺便让他说说、意大利和那啥子岛有什么好玩儿的……
　　武媛过去陪着王珩聊了一会儿的天。
　　王珩先是告诉她，其实他已经好了很多、也尝试着想帮妈妈分担一下事情，但医生还是建议他卧床静养……
　　武媛安慰他一通，又引开了话题。
　　于是，她就从王珩的嘴里知道了关于姚桂香的更多细节。
　　其实姚桂香住院的肿瘤医院, 距离省城并不远……
　　而且姚桂香的神志很清醒，并不是完全不能沟通的。
　　再加上, 自从姚桂香出现了伤人和自残的现象以后，武仪春立刻安排了好几个护工、日夜轮班儿守在姚桂香身边……
　　——有专门配合护士、看着姚桂香做治疗吃药的；有专门替姚桂香擦身换衣裳喂饭的；还有专门看着姚桂香不让打人和自残的。
　　其中有个中年妇女护工的脾性比较好，对待姚桂香也比较耐心细致。于是, 她就帮着武仪春从姚桂香那里问出了不少的话。
　　所以大家才知道了姚桂香跟着武向北离开以后的遭遇——
　　刚开始的时候, 武向北对姚桂香还算不错。一天三顿饭都由着姚桂香，她想吃啥、他就领着她上小馆子里去吃啥……
　　姚桂香得的是喉癌，平时住院时, 一日三餐都由女儿武仪春请了护工做好给她送来, 但一般都是些滋味比较清淡的滋补药膳。
　　可姚桂香却一向喜吃辛辣重油盐的菜……
　　跟着武向北胡吃海喝了几天以后, 她就觉得喉咙更难受了！
　　于是她要求武向北赶紧送她上医院。
　　可武向北却百般推脱……
　　姚桂香终于起了疑心。
　　武向北住的地方、是个位于出租屋密集的城中村, 不但屋子小、破烂，而且还旧得很、脏兮兮的。
　　这跟之前他对姚桂香所说的、他做生意发了大财所以想接她去享福……完全不对路啊！
　　于是, 姚桂香就质问武向北, 这些年他到底在干啥？当初从老家拿走的那五万块钱，他到底是怎么用的？
　　武向北一开始告诉姚桂香，说他上北大念书去了……
　　——姚桂香当然不信了！她不识字, 但不傻，当下就说，你要真上北大念书了，怎么不跟家里联系呢？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啊！起码也得在武家村摆流水席，让全村的人来吃酒、凑份子钱才对啊！
　　武向北便又对姚桂香说，他出国留学去了。
　　——姚桂香还是不相信！她说，武仪春两口子都出过国……这出国呀，得先回老家拿户口本去派出所办个什么什么证……你这么多年在外头从来也没回过家，你要真出国留学去了，那什么什么证，你是咋办的？
　　武向北只好又改口，告诉她说，这些年他在北京跟人合伙做生意呢！
　　——姚桂香更加不相信了！她说你这么多年没回家，这会儿还住在这么破的地方，这哪是做生意呀！你看看人老大老二，做的那生意……人家才是真正的大老板！阿春在县城里的房子是别墅咧！
　　武向北这才很不高兴的说，钱么，早就输光了………
　　姚桂香惊呆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武向北根本就是个赌棍、骗子！！！
　　而从母子撕破脸的这一刻起，武向北对姚桂香不再是供着养着了。
　　他恶狠狠地威胁姚桂香，让她赶紧打电话给武仪春、要钱！要是拿不到钱，姚桂香就得挨打、挨完打她还得出去外头捡废品卖钱，供武向北吃、嫖、赌！
　　也是到了这一步……
　　姚桂香这才知道，原来武向北把她从省城医院接到这儿，纯粹就是以她来要挟武仪春，让武仪春给他钱的！
　　很多次，姚桂香其实是很想跟武仪春说出实情的……
　　奈何每次她给武仪春打电话的时候，武向北都在一旁盯着，所以她也不敢说实话，又总希望武仪春能从电话中听出她的不妥，这才拼命的在电话里冲着武仪春就是各种的怒骂……
　　不料也因为这样，武仪春不愿再接她的电话，而是把电话全都转到了王老太那里……
　　最终，武向北因为无法从武仪春那里得到一毛钱的好处，便将姚桂香毒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姚桂香无处可去，只得四处流浪。
　　她本想通过捡废品换钱，用来打电话给武仪春的……
　　可是，她所居住的那个城中村里的治安极差，只要她手头一有钱，就会被些流浪汉夺去……
　　姚桂香这才尝到了走投无路的心酸。
　　最终，她在外头流浪了好几天……直到有人看不过眼她老被其他的流浪汉欺负，这才报了警，警察才把她送到了收容所去，姚桂香能得以又回到了省城。
　　王珩和武媛说完了这些……
　　王璎连忙催促道：“二姐你吃了没……还没？那赶紧先过去吃饭！只怕大舅妈还等着你哪！其他的事儿晚点儿再说呗！”
　　王珩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说道，“对对对！你赶紧过去吃饭！”
　　武媛这才让王璎和阚俊生陪着他吃饭，然后回到了妈妈的病房，和阿婆、沈颢一起吃了顿午饭。
　　吃完饭，武媛又劝说沈颢回去休息。
　　沈颢却又对武媛说道：“趁这会儿时差还没过、我也睡不着。不如我先去公司看看……把该理的事儿理一理，等你空了再过来吧。既然咱们回来了，又帮不上二姑太多的忙……就把工作接过来、让二姑好好休息下也是好的。”
　　武媛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这人！！！怎么就把她心里想到的，已经全部都提前想到了呢。
　　阿娇也赞道：“乖，真是乖！不过，你们刚下飞机，也不休息一会儿，这受得了吗？”
　　陡然得到了五元妈妈的称赞，沈颢那白皙的面庞有些微微发红。
　　“不碍事的婶子，那……我就走了。”
　　说完，沈颢深深地看了武媛一眼，走了。
　　武媛这才问阿娇，“妈妈，郗雯迪怎么了？”
　　阿娇叹气，“先前呢，郗雯迪不告而别……霍爱华不也是走投无路才拼命的打电话给我、一个劲儿的怪我，还怨你爸爸干嘛要给郗雯迪那么多钱的嘛！”
　　“那会儿她是在气头上，才说什么要是郗雯迪没那么多钱的话，也不会作死地跑到印度……为这事儿……她啊，是闹完了郗文华、又来闹我！那几天你爸没为了这事儿少怄气，心里挺不快活的。”
　　武媛小小声说道：“别说我爸不快活了，我也挺不快活的……”
　　阿娇一愣，“嗨，你们呀！这没当娘呢，就不能明白当娘的心！霍爱华也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呢！”
　　武媛小小声说道：“那她也得看看你的身体情况呀，一个劲儿的打电话给你，有啥作用啊？你这不住院了吗？有啥能力帮她呀！”
　　阿娇笑眯眯地拍了拍武媛的手，说道：“好啦，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她也不是外人！再说了，结一门亲、总好过结一门仇！阿媛啊，我可跟你说了，这做人呢……可不能这么小气的哈！”
　　阿婆在一旁插嘴，“……娇啊你这性子还是太和气了！亏得有阿东和你互补！要不然啊，真要吃大亏喽！”
　　阿娇嗔怪道，“娘你还说呢！要不是他给了郗雯迪两万块……这事儿也本来就不该有！”
　　武媛叹气，“妈妈，郗雯迪到底怎么了？”
　　阿娇这才继续说道：“她被人带回来了呗，我也是听郗文华给你爸爸打电话的时候提了几句，好像说……她在家闹的挺厉害的。”
　　“可她还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两个跟她一块去的小姑娘不但没回来，而且还……失踪了！”
　　武媛一怔，“她们……失踪了？”
　　说着，阿娇又叹气，“是啊！本来郗雯迪回来了，我们都以为没事儿了呢！结果几天郗文华又不停地打电话给你爸啊！他问你爸有没有门路……能去印度帮着找人呢！你爸不觉得奇怪吗？说郗雯迪不都已经回来了，怎么还派人去印度呢！”
　　“郗文华这才告诉你爸说，那两个女生的家长找到霍爱华，说凭啥郗雯迪回来了？那两家的女儿就没回来呢？打她们的电话、没人接！又打电话给她们在印度订的宾馆、说她们压根儿就没去！又托人在那边儿报了警，可警察也说，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她们这年纪的又多半都是独生子女，好不容易培养到现在，刚刚考上大学的，现在人丢了，哪个家长不着急上火、不心疼的？”
　　“现在只有郗雯迪一个人回来了，那两家的家长能罢休嘛！所以她们就说，去印度这事儿，是郗雯迪策划的！这会儿就她安全归来，那俩却失踪了，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郗雯迪里得负责任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一场乱仗！”
　　武媛瞪大了眼睛。
　　她曾经见过茉莉和梦洁，知道她们都是妙龄貌美的年轻女孩……
　　要真有不测……
　　武媛有点儿不敢想。
　　阿婆忍不住插嘴问道：“印度是个啥地儿啊？要真像你们说的这么可怕，那为啥那几个小姑娘总想着要去呢？有啥好的？”
　　武媛稍微解释了一下。
　　阿婆呆了半晌，摇头说道：“不作不死啊！”
　　阿娇也摇头，“依我看哪……确实是凶多吉少！那些小女生也是胆大包天，也不先了解一下印度那地儿的情况，就冒冒然冲过去，也不让家里人陪着……”
　　“各人有各人的命哟！”阿婆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有点儿忙……
　　下午或晚上还有一章。


第182章 
　　从意大利回来……
　　武媛是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办法原谅姚桂香这个人。
　　所以, 尽管武娴、宋霞和王璎也会时不时地去看望一下姚桂香，可武媛从来也没去过！
　　长辈们都知道，却没人怪她。
　　武媛开始重新投入到华欣的营运管理之中。
　　也亏得有一众强大而又得力的助理团队，再加上各层高管基本都能将各自手里的工作尽数完成……
　　所以武媛才能重新半路接手、武仪春也能从工作方面略微抽出些精力、转而关注到正在医院作天作地的姚桂香身上。
　　然而，姚桂香的病情本来就严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那怕是, 武仪春斥重金请来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专家来给她诊治……
　　不过是三五天的功夫，姚桂香就不行了。
　　武仪春给武媛打了个电话——
　　“阿媛, 她是真不行了，就是还拼着一口气在……她的意思是，想再见你和……嗯, 她想再见你和善珍最后一面……”
　　“现在善珍已经到了, 这会儿人就在医院呢……阿媛，你、你……唉，说实话, 就冲着你小时候, 她对你也就那样儿吧, 我都没脸跟你提这个要求！不过, 你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孩子，要不要来见她最后一面, 或者说……你肯来见她、却又顾着不想见其他人……这也没关系的, 你跟我表个态就行了。”
　　“来、或不来我都不勉强你……就是不来、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切有我呢？再说了，你本来也不欠谁的……”武仪春善解人意地说道。
　　武媛陷入了沉默。
　　她不愿意去姚桂香, 是因为极端厌恶这个人。
　　可是戚善珍……
　　沉默良久，武媛轻轻地说道，“……好。”
　　武仪春叹道，“难为你了。”
　　跟二姑讲完电话，武媛盯着办公室的玻璃窗之外车水马龙的影像，久久地陷入了怔忡。
　　半晌，她匆匆地把工作交给霍嘉扬，便拿着自己的包包，急急地离开。
　　结果她刚走到地下停车场，沈颢就追了上来。
　　“我送你去！”他说道。
　　武媛，“你留这儿吧……”
　　她要去处理的是家事，而且还是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冷静处理好的家事。
　　或者她可以很好的掩饰住、一切云淡风轻，或许……她会彻底崩溃、痛苦万分！
　　但到底会怎么样……
　　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所以，这难堪的一面……
　　她是真不想让外人看到。
　　沈颢当然看出了她面上的纠结。
　　对于她的身世，他也了解一些。更不是因为八卦，他才想要参与她的家事。而是……他已经做好准备，此生非她不可。所以关于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庭、一切遭遇，他都必须参与。
　　武媛却无法心平气和。
　　她拼命摇头，“……不、不要！这些事跟你无关，你……”
　　“当心——”
　　沈颢突然低吼了一声，迅速地一把抓住了她，还用力把她往旁边一带……
　　武媛一怔。
　　“嘀嘀——嚓！”
　　刺耳的汽笛声、陡然响起的刹车声齐齐响起！！！
　　伴之而来的，是一辆刚刚在距离她和沈颢只有二十公分远的地方停下的车。
　　司机摇下车窗，愤怒地叫嚷，“你俩是聋子、是瞎子啊！我这么拼命地按喇叭、闪头灯，你们都听不到、听不见吗？还要命不要命啦！”
　　沈颢紧紧地拉着她，朝那司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司机心有余悸地驾车离开。
　　沈颢用力牵着武媛的手，认真看她，“你觉得你有精力……一个人开车、去医院？”
　　武媛抬眼看他。
　　确实……
　　她现在心乱得很，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冷静下来思考任何一丁点的问题。
　　武媛点点头。
　　于是，沈颢拿过了她的手包，从包里取出了车钥匙、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了武向东的座驾旁。
　　他把她送到了副驾座的位置，替她拉开车门、用手挡住了车顶处、小心翼翼地把她送进车厢、坐好，关上车门；跟着，他跑到车厢的另外一边，上了驾驶座、关好车门，先是替她拉过了安全带，然后自己也绑上了安全带，这才启动了车子。
　　沈颢开车，把武媛送到了肿瘤医院。
　　王璎奉母命正在住院部的楼下等着她。
　　见武媛到了，王璎连忙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二姐，这边来……我带着你去。”
　　武媛的神色有些木然。
　　她跟着王璎急匆匆往前走，实则大脑放空……
　　沈颢则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大一会儿，三人就匆匆地赶到了一间单人病房。
　　这间病房……
　　当然不似武向东为阿娇在省妇幼医院包下的那间豪华单人病房那么舒服……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有阿婆、武媛姐妹等人长期打理的缘故，所以阿娇的病房更像是……一个家。
　　姚桂香所住的这间病房，就基本就是个空荡荡的、半旧的、冷冰冰的病房。
　　只是此刻……
　　病房里挤满了人。
　　武仪春、王干，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王珩，这一家子都在；阿婆也在、身边还伴着个宋霞；嗯，武娴和金顺媛也簇拥在一个瘦得极厉害、满头白发的妇人身边……
　　这令刚踏进病房、眼神尚无法聚焦的武媛突然就陷入了怔忡。
　　她怔怔地站着……
　　可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全都自动朝着某个方向靠拢！
　　武媛用眼睛的余光发现——
　　那个白发如雪的瘦削妇人……可不是就戚善珍！！！
　　戚善珍瘦了许多。
　　她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衣黑裤，却有种遗世忘俗的恬静与淡然。
　　此刻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微微侧脸看向武媛。
　　戚善珍容颜秀美，肤色却惨淡腊黄，再加上一头白发……就像个二十七八的美艳老人一般！而她的眼神温和而又纯净、甚至还带上了隐隐约约的欢喜，以至于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泄出了一丝笑容……
　　武媛深呼吸——
　　她咬紧了牙关、还攥紧了双拳。
　　——戚善珍为什么……笑？？？
　　武媛就快要忍不住、想冲上前去质问她——为什么笑得这么云淡风轻的？她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伤害自己？一世不够、再来一世……也是这样吗？
　　“二姐！”
　　有人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
　　武媛转过头……
　　出声喊住她的，是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的少年。
　　再定睛一看……
　　“富贵？”武媛认出了他。
　　果然是富贵。
　　只不过……
　　——这家伙的变化好大！
　　以前他白白胖胖的，跑起步来、或者是走快一点都虚得直喘气儿；这才过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抽了条似的，高了不少，还黑、还瘦。但是眼睛很有神、也敢正眼看人了，而且看向武媛的眼神中，还透出了无限的欢喜……
　　仿佛他对武媛多么欢喜似的！
　　武媛皱眉。
　　富贵拘谨而又讨好的笑笑，“二姐我现在……不叫富贵了，姨父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做……戚勇，勇敢的勇！我觉得这个名字比原来的好……二姐，你、以后喊我阿勇，好不好？”
　　武媛，“阿勇？”
　　戚勇笑弯了眼，“嗯”了一声，又重重点头、欢欢喜喜地说道，“二姐，现在我和娘在那边过得挺好的。大姨帮我们在在军区家属大院的门口租了个铺子，我们开起了小卖部。”
　　“我本来想参军的，但年龄不够，姨父就给安排了那边的初中，我马上就要上初三了……姨父说，只要我能考上高中、至少读到高二，就能让我报名参军……”
　　“二姐，娘的病，你也不用太担心，姨父很照顾我们的。所以家属区里的饭堂总在我们家的小卖部里批发酱油、醋什么的，我们娘儿俩的温饱、还有娘看病的钱基本不成问题……医生也说，娘的病情初步可以控制得住……”
　　“二姐，等你空闲了，去我们那玩玩吧！我们那儿虽然是荒漠，但真的挺好的！嗯，也确实有点儿荒凉吧、还比较缺水，但每天都是艳阳天！这次来……娘让我去摘了好多好多沙棘果！这玩意儿酸酸甜甜地可好吃了，对身体也有好处，别地儿都没得卖的……”
　　也不知道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富贵……不、戚勇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他完全不是以前那种终日浑浑噩噩、蠢蠢笨笨的样子了。
　　他在和武媛说话的时候，语气亲切、神态欢喜而又自然……仿佛把武媛当成了最最亲近的亲人！
　　而在戚勇唠唠叨叨地说话的时候，武媛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戚善珍的身上。
　　戚善珍含笑看向她，眼里透出了满满的欢喜！
　　武媛皱眉。
　　“啊啊……哇哇哇啦啦……”
　　有人用一种奇特到了极点的气音愤怒地大吼了起来！
　　武媛转头、循声看向了……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各种管子的……姚桂香。
　　姚桂香正紧紧地盯着武媛。
　　武媛朝她走了过去。
　　——姚桂香的病床边，还坐着个女护工，女护工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旧式电视机的伸缩天线那样儿的收缩杆，正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汉语拼音挂图？？？
　　“呜喔……我？不是吗？好，那这个……日嗯……人？好，人！得嗷……到？好、到！妻一……齐？好、齐！那就是‘人到齐了’，对吧？你是不是想说‘人到齐了，所以你想跟她们说说话了’……”
　　护工一边指着墙上的汉语拼音挂图，一边询问着姚桂香……
　　直到这时，武媛才明白地过来，原来姚桂香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跟众人沟通的？
　　武娴轻声解释了一句，“……她住进医院的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可能是太想表达了吧，她一天之间就学会了汉语拼音！唉、还多亏了刘大姐（护工）啊！”
　　护工点头，拿着收缩杆继续一个一个地问躺在床上的姚桂香。
　　要是护工说得对，姚桂香就不动；要是护工说得不对，姚桂香就摆摆手……
　　果然——
　　姚桂香交代的是后事。
　　她通过护工，先对武仪春说：你是姐、又这么有钱，得顾着弟弟啊！以后两个弟弟都靠你了！还有富贵，你也顾着点……起码也得给他安排工作买房子结婚娶媳妇儿你可都要管啊！还有，你舅舅家的六个外甥你也要管。你这么有钱了，起码得给他们一人一百万、两三套房子吧？不然他们怎么娶媳妇啊？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一个人有钱？
　　武仪春面色铁青。
　　武媛道，“二姑，你就先答应她！然后当她放了个屁……这人死如灯灭，她还当她的话是法律吗？自己没有挣钱的本事、还想支配别人的钱？”
　　说着，武媛又看向了姚桂香，“再说了，这么惦记着娘家亲戚啊……那为啥先前你住院两个多月，大姐（武娴）给姚家打了多少电话，让他们过来看看你，可他们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甚至连没钱买车票这样的话都说了，就是不愿意来医院看看你？”
　　“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钱已经被全部他们全部贪到了手，在他们的眼里，你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的原因？”
　　阿婆，王珩、王璎和宋霞等人听了，暗暗朝着武媛竖起了大拇指。
　　而姚桂香则被气得满面通红！
　　以及，戚勇也涨红了脸，“阿奶！我有爹有娘的，自己也不是残废，怎么能图二姑和二姐的钱！你别这么说了！我、我……以后我会靠自己的！还有，你养好你自个儿的身体吧，以后等我出息了，我赚钱给你治病！”
　　只可惜，戚勇的话，并没有让姚桂香感到高兴。
　　姚桂香恨恨地瞪着武媛，让护工问她：你就不怕报应？
　　武媛微笑，“只有造过孽、才会怕报应！那你说说……我造过什么孽？倒是你……”
　　——我前世被你们卖了一次又一次的！一生之中能创造出来的所有的价值全被你们家榨干！我做错了什么、又造过什么孽？
　　“阿媛！”戚善珍第一次开了口，“她说话不好听你就别理她……但也别口出妄言，以免折了你的福份！”
　　武媛气愤难忍，也没有理会戚善珍，兀自盯着躺在床上的姚桂香冷笑道，“……有人得了绝症……本来还仗着生了个女儿、女儿争气又会赚钱，所以有钱住院治病的……结果呢，偏要去倚仗那个不生器的儿子！最后落得现在这下场……”
　　“你说说、是谁在造孽、才有如今这报应？嗯，这倒也不是造孽！这是自作自受！对吧？所以你现在遭的报应……是当初你欺负人、挑拨我爸爸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更让本来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家破人亡……”
　　说着，武媛转头看了看阿婆，又重新看向了姚桂香，冷笑道，“怎么样，这报应的滋味、好受吗？”
　　姚桂香气愤难言。
　　她之所以让武仪春把武媛叫过来，确实存着“人死大过天”的心态，希望可以用她的死，好好打压这俩……
　　家里就数武仪春和武媛最有钱，在家里也最有话语权。
　　如果姚桂香的死，能为武二狗、武向北、富贵和姚家人换来些好处的话……姚桂香是很乐意的！
　　可是，武媛这家伙居然……这么不给她这将死之人留几分面子？
　　但最最气愤的是……
　　武媛所说的每一句话，还都是姚桂香无法反驳的！
　　而这时见武媛看向了武丽红……
　　躺在病床上的姚桂香便也看向了武丽红。
　　往事一幕幕地齐齐涌上了心头！
　　——当年她的父母，可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懒人，姚桂香又还有好几个兄弟……这些兄弟也懒得出奇！大约只有家里的女孩子们才是最最最勤劳的人了，没有之一。全靠着姚桂香和几个姐妹拼死拼活地做农活，才勉强让这一大家子没有被活活饿死。
　　姚家的女孩子都出嫁得晚。
　　姚桂香也一样。她长得挺漂亮、又很会做农活，可她却长到了二十七八岁了，还一直找不到人家。
　　这倒不是她眼高于顶、看不上别人，而是……压根就没人敢娶她！
　　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娶了姚家的女孩，就等于……娶了她身后的整个姚家！那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不、几十口人的吃喝拉撒，不都由姚家女婿承担了！
　　武友全的老母亲因死了儿媳，又害怕孙子武向东没人看管……后来相看中了姚桂香。
　　姚桂香当时高兴得啊……
　　——武友全长得好、家里又是无产阶级，而且这几年还一直在武家村当村干部！最最重要的是……武家应该还挺有钱的，那会儿武友全的老娘刚相中了她、给的见面礼就是一块上海牌手表！
　　天！在那个时代，就是城里人……也不一定就能戴上上海牌的手表！
　　所以，既然武向东是个鳏夫、还有个儿子，可姚桂香还是开开心心地嫁了过来。
　　姚桂香干活勤快、又长得很漂亮……在她刚嫁过去的两年里，武友全还是很宠着她的。她的肚皮也争气，刚嫁过去两个月不到就怀上了孩子……
　　姚家的亲戚常常过来打秋风。
　　刚开始的时候，武友全还会招待一下。后来看到不对路了……只要姚家人一上门，他就直接打出去！这让姚桂香很受伤！于是、夫妻二人陷入了冷战。
　　后来，姚桂香又听说，武友全和隔壁的武丽红……好像有一腿？
　　说实话，姚桂香并不觉得自己的男人和武丽红真有什么。这两人的相处实在是太正常了！白天武友全和武丽红的男人去上工，武丽红就带着她的女儿、和生产队里的其他妇女一起干活；到了晚上各回各家……就算两家有什么走动，也多是武丽红的男人出面，武丽红和武友全基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更别提什么互动了！
　　可是，武丽红长得比姚桂香更漂亮，做事更麻利！又因为辈份高，长一辈的和平一辈的都把她当成孩子宠、晚辈们呢又都敬着她……
　　这让姚桂香很不爽。
　　再加上她娘家人没法子从武友全的手里得到一丁点儿的好处，不由得怨上了姚桂香！
　　种种的不顺利，使她对……全方位无死角、处处“打压”她的武丽红、深恶痛绝地到了极点！
　　以及……
　　姚桂香和武友全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武友全对她越来越不耐烦，而且总有几个晚上会说梦话，还总说“红叶好好”什么的。
　　刚开始的时候，姚桂香还不知道“红叶好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武丽红因为辈分高，又从的是武家男子的排行，所以村里人一般喊她“红哥”、或者“红爷”……
　　武友全比武丽红低了一辈，所以他喊武丽红为“红爷”！
　　“红叶好好”，不就是“红爷好好”？？？
　　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姚桂香崩溃了！
　　——她的丈夫对她不温柔、不体贴，不愿意资助她的娘家，而且夜里还总想着其他的女人？？？
　　姚桂香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她像发了疯似的，开始在村里散布谣言，说武丽红勾引武友全、两人奸夫淫｜妇什么的……
　　村里人是不信的。
　　可姚桂香是武友全的枕边人！
　　连她都这么说，莫非……
　　村里开始盛传起武友全与武丽红的污言秽语。
　　为了这个，武友全毒打过姚桂香好几次！
　　可每次捱完打，姚桂香就更恨，更加编造出子虚乌有的“奸情”，用来报复武友全和武丽红……
　　最终，她成功地挑唆武向东杀死了武丽红的男人！
　　隔了几年，她又活生生气死了武友全……
　　姚桂香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了！
　　可是……
　　武丽红家破人亡了、武友全也死了……
　　姚桂香却……并不觉得很开心。
　　“红叶好好”这四个字，像不慎吞入腹中的鱼刺、深埋在她心底多年，并且早已在她的心底腐烂、变质，却一直无法吐出……这让她在每每午夜梦回时，都为这几个字恨得……肝肠寸断！
　　姚桂香示意护工，将“hongyehaohao”给拼了出来……
　　然后，姚桂香紧紧地盯住了武丽红。
　　武丽红显然也陷入了回忆。
　　“红爷、好好？”她喃喃说道，“村子里喊我做红爷的人还真不少……但是，好好？哎哟好好啊……唉！”
　　宋霞奇道：“阿婆，好好是谁？”
　　武丽红答道：“好好啊，就是你大舅的亲娘啰！在我们那时候啊，乡下女孩子普遍没有名字……就是按着家里的排行，大妞、二妞这么喊。好好嫁过来的时候，就叫大妞，可我们村里有十几个大妞呢……”
　　“后来呢，你阿公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好好！不过呢，村里人也一般用你阿公的排行来叫她。你阿公行四，别人就叫她四弟妹、四嫂、四婶的……‘好好’这个名字呢，就是友全家里、还有我们这几户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她。”
　　“好好？好好……”宋霞念叨了几句，又道，“原来阿公这么会起名字的啊！阿婆，在那个时候，这样儿的名字好别致吧？那阿公一定很喜欢她了！”
　　“是的嘞！”武丽回忆起往事，不胜唏吁地说道，“好好啊……她就输在长得不怎么好看这一点上！她的为人……那是真的没得说！哎、当年她没了以后，友全痛苦得很哟！好几次都想跟了她去……光是我志明看到的、阻止的，至少也有两三次！”
　　“哎，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啊！我志明后来走了，我、我也是痛不欲生啊！好几回我也跟想着他走了算了！真的是……不夸张的讲，好几次我上吊的绳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是为了我苦命的娇娇啊……”说到这儿，武丽红黯然垂泪。
　　可躺在病床上的姚桂香却瞪大了眼睛！
　　——什么？武友全的前妻叫好好？
　　姚桂香呆若木鸡！
　　武友全还活着的时候……几乎每晚都会说梦话，什么“好好穿衣裳”、“好好穿鞋子”、“好好吃饭”、“好好看看伢子”之类的……
　　但姚桂香一直以为，这可能是武友全想过上好日子……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这居然是因为——武友全的前妻，小名居然叫“好好”的原因？？？
　　而且“好好”这个小名，还是武友全起的？
　　所以、所以……所以武友全在梦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前妻吗？？？
　　那……
　　那“红爷好好”的意思，其实只是武友全在他的梦里，同时梦到了武丽红和好好两个人？
　　呵呵。
　　也对……
　　——武友全在梦里还喊武丽红做“爷”，又怎么可能对武丽红还怀有私情！
　　所以、所以……
　　她莫名的嫉妒心，造成了张志明的死亡、武向东入狱十七年、更令武丽红……家破人亡？
　　姚桂香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这一回，她看向了……戚善珍。
　　姚桂香让护工对戚善珍说出了五个字，“……我对不住你！”
　　戚善珍微微地笑着，一脸的云淡风轻。
　　她甚至还冲着姚桂香点点头，柔声说道，“……没关系。”
　　屋里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了。
　　——戚善珍她……是真的看开了呢？还是、还是圣母过了头？她这么轻松的语气、以及事不关己的态度，怎么让人听着、有种“你伤害了我？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对了，请问你想杀死我吗？如果你想我死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死，真没关系的”……的感觉呢？
　　姚桂香也愣住了。
　　她失神地盯着戚善珍。
　　——大约是真的不在乎，才会带上这样无所谓的表情吧？
　　那么，她到底在乎什么呢？
　　戚善珍这个女人……
　　很奇怪。
　　从她一开始踏进武家起，姚桂香就觉得……这个年轻女人的眼里、心底，始终对一切都抱着种“得过且过”、“没关系”的态度。
　　要真说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呢？
　　那也不是……
　　姚桂香仔细想了想，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戚善珍很像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她没有目标，除了比较爱护孩子们之外，她几乎无欲无求！
　　也是个……苦命人哪！
　　半晌，姚桂香才点了点头，又让护工对着戚善珍说道，“你长命百岁、病会好的！”
　　戚善珍笑了笑，没说话。
　　姚桂香又把目光投向了武丽红。
　　她看着这个、她恨了一辈子的……假想敌！
　　可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她穷尽一生也想打压的女人……居然不是她的情敌？
　　姚桂香的心里，头一回生出了些许……陌生的愧疚感。她久久不愿开口说话，可是……她又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像是被慢慢剥离躯体……
　　“对不起。”
　　姚桂香用气音说道。
　　也不知道武丽红听到了没有。
　　真的……
　　对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萌小咘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姚桂香死了。
　　俗话说, 人死如灯灭。
　　何况姚桂香这人……还混得神憎鬼厌的。现在她死了，除去武娴和戚勇是真有几分伤心之外，其他人几乎没啥反应。
　　但真的……
　　人死以后，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也未必。
　　武仪春把姚桂香的遗体放在市郊的殡仪馆里，又租了个场地、约好了时间，通知了一众家里人、并武家村的村长、几位宗老们何时举行告别会什么的……
　　——虽然是为死去的姚桂香办仪式, 可仪式也是活人办的。
　　就算再不待见姚桂香……
　　但不管怎么说，也得给二姑武仪春几分面子。
　　于是, 到了举行葬礼的这一天，除去武姿在医院陪着阿娇之外，武媛与爸爸、阿婆等人都来到了殡仪馆。
　　嗯, 当然了, 沈颢也厚着脸皮跟着武媛。
　　可当众人赶到现场以后才知道……
　　之前武仪春强调过很多次要“低调办事”的，这会儿居然来了这么多的人？？？
　　以至于……
　　之前武仪春预定一个小厅，居然人多压根儿就……装不下？？？
　　所以武仪春赶紧去找工作人员, 临时又把“灵堂”周围的两个大房间也租了下来。
　　现场闹哄哄的！
　　不过, 现场很明显被分成了两派。
　　人较多的那一堆儿, 基本是武家王家的亲戚、几个华欣高层、并从老家武家村赶来的人们。他们虽然都聚集在一处, 但都压低了声音、正小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真正闹哄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数比较少的团体。
　　嗯, 他们是……姚桂香的娘家人！
　　武媛打量着那几个人, 依稀认出其中几个人，可不就是……当年来她家打秋风的那几个！
　　时隔多年，半大的少年已经长成。
　　大约每个人都曾在懵懂无知的童年里, 对自己存有一份期待；会幻想着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武媛并不熟悉姚氏兄弟，对他们和他们的理想也毫无兴趣。
　　所以，当她看到姚氏兄弟们长成了他们父辈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更猥琐的时候……
　　她并不意外。
　　只是，他们明明也和武媛差不多的年纪，却分别拥有一副长期亏于酒色的皮囊。此时人人都瞪大了他们那浑浊不堪、又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色眯眯地看着灵堂里的穿了素衣却依旧显得面容姣美、身段儿玲珑的王璎王珊、武娴金顺媛和宋霞等人。
　　甚至于武媛一走进灵堂……
　　姚家兄弟几个压根儿就没认出她来，可他们那如狼似虎一般的饥渴眼神、立刻如影随行一般，牢牢粘在了她的身上！
　　武媛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恶心！
　　王璎见她过来了，连忙迎了过来，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姐！你看姚家的人！先前阿婆还住院的时候，大姐拼命打电话让姚家人来看看她……没一个人来！结果阿婆一走，他们都来了！”
　　“昨晚上他们来的时候，还吵着嚷着要我妈妈请他们住五星级宾馆，还要吃满汉全席！本来我妈妈都已经够累、够伤心的了，他们还这样！所以我把他们骂了一顿，让他们住在这殡仪馆附近的招待所里，还让人给他们送斋菜！哼！”
　　说着，王璎又压低了声，说道，“我跟招待所的老板都说好了，我可只付他们住三天的房钱、饭菜一天三顿全包！但只给送素菜……我们老家那儿不也是一样么，家家户户办白事都是吃斋的……”
　　武媛想了想，交代王璎道，“回头我会跟孔峰（华欣助理）说一声，让他出面来招待和办理姚家人的事儿，你就别再出面了。这些人……我看就跟亡命之徒似的！对了，呆会儿你跟阿珊阿霞她们也说一声，姐妹们可不能随便落了单……”
　　王璎连连点头。
　　姐妹俩正说话呢……
　　宋霞突然匆匆跑来，焦急地说道，“二姐！你相信嘛，三舅来了！还、还有啊……三舅还带了个女的、和一个小孩儿过来！”
　　——什么？武二狗来了？
　　武媛一怔。
　　之前姚桂香于弥留时，武仪春和戚善珍想尽了各种方法想找到武二狗、武向北和武仪兰……可这几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踪影！
　　现在姚桂香死了……
　　武二狗居然出现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姚桂香死了、还直接摸到了灵堂来的？
　　武媛有些好奇，并且顺着宋霞的指点，转头看去……
　　果然，她看到西装革履的武二狗站在灵堂门口，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以及……
　　他身边还站着个画着浓妆、穿着花裙子、身段丰腴略有点儿发福的年轻妇女？
　　嗯，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正捱在年轻妇女的身边，一会儿扯着武二狗的衣角喊爸爸、一会儿又拉拉年轻妇女的手，奶声奶气地地喊着爸爸妈妈？
　　而此时，武家二房的人已经得了消息……
　　武娴和戚勇从里头冲了出来，站在武二狗面前，陡然得见穿着花裙子挽着武二狗胳膊的年轻妇女、又见到了那个小孩儿……
　　这副场面，很难不让人多想。
　　武娴和戚勇瞪大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俩的表情吓到了小男孩……
　　小男孩喊爸爸妈妈就喊得更起劲儿了！
　　于是，武娴和戚勇姐弟俩一迭声地询问、并且指责起了武二狗？
　　见了这一幕，武媛又转头看向了戚善珍。
　　戚善珍似乎依旧恬淡如泉。
　　她正坐在灵堂的角落处，眼神刚刚才从武二狗的身上挪开。
　　戚善珍的嘴边挂着疏离的浅笑，眼神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倒是跟在她身边的金顺媛正着急上火地指着武二狗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对戚善珍说着些什么。
　　相对于金顺媛这么生气的样子，戚善珍的表现显得坦然多了，她面上甚至还挂着温柔的笑容，态度也是暖如春风一般！
　　老实讲，武二狗确实比戚善珍年轻几岁……
　　也有可能是男人本来就不怎么显老吧！
　　四十不到的武二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儿的……看着确实很像三十出头的“成功”男士。
　　可戚善珍瘦得厉害、而且还满头白发……
　　虽然说面相看着确实不老，但这一头雪白得毫无一丝杂色的头发，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可能是个六七十的老太太？？？
　　这样的两个人……
　　看起来就像是差了辈份儿似的，活脱脱一对祖孙！
　　那一边，武娴和戚勇似乎愈发的激动，武媛甚至听到了他们的哭诉——
　　武娴哭道，“那会儿娘病成了这样、阿奶病成了这样……你也一直不闻不问的！我按着娘当时抄下来的电话打过去找你，可接电话的人却说，你早就已经不在那儿干活了？我问你、你到底去了哪儿？这又是打哪儿来？你是怎么知道阿奶没了的？”
　　戚勇则一直瞪着那个妇女，问武二狗，“爹！这女的是谁？你把她带到阿奶的灵堂上来……这什么意思？还有，这小孩儿干嘛管你叫爹？”
　　那妇女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路了，尤其是戚勇喊出的那声“爹”……
　　她便也急急地问武二狗，“……老公，他们是谁啊？”
　　——这声“老公”可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武娴和戚勇惊呆了！
　　就连金顺媛也跑到了她们跟前，不可思议地大叫大嚷了起来——
　　“什么？你、你叫他老公？？？”
　　妇女一脸的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跟着，她似乎感到有些不妥，一把将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给抱在了怀里，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是谁啊？”
　　武二狗也瞪大了眼睛，目光毒辣地盯着武娴、戚勇和金顺媛三人，骂道，“……滚！快滚开！”
　　金顺媛气愤地瞪着武二狗，又打量了那妇女一番，骂道，“臭表子！你、你……你抢别人的老公啊？他、他是你老公？那你知道我们仨是谁吗？我们仨……”
　　武二狗瞪着金顺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打断了金顺媛的话，“你踏马才是臭表子哪！”
　　金顺媛愣住、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亲身父亲。
　　——表子二字，是一个父亲能对女儿说出来的话？
　　这时，武二狗又大声说道，“秀芹！她们都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平时没教养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他的表情十狰狞，声音也特别大，似乎想盖过所有人说话的声音。
　　跟着，武二狗又转头对妇女说道，“好啦秀芹，我们走吧！这不都已经来过了……你看看，这儿人多、还没素质！还有个死人在里头……当心别把咱们儿子给吓坏了……咱们这就走吧、走！回家去吧！”
　　见那叫“秀芹”妇女一脸的怀疑，武二狗急了，直接从她手里把那小男孩夺了过来、抱起，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外头走去……
　　武娴急道，“富贵儿，快拦住他！”
　　戚勇冲上去就又朝武二狗喊了一声“爹”……
　　这一次，秀芹无法再听而不闻，震惊地问道，“什么？什么爹？”
　　金顺媛上上下下地打着和芹，说道，“是啊！怎么，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爹啊……他和我们娘……一共生了我们姐弟五个、不，是四个！你……和他结婚了？？？”
　　秀芹一呆，尖叫了起来，“这不可能！”
　　这时，她们这儿闹出来的动静已经盖过了姚家人闹出来的动静……
　　武仪春匆匆赶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语未了，她就看到了……武二狗？？？
　　武仪春一脸的震惊，“三弟！”
　　秀芹又愣住了。
　　她指着武仪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武仪春上下打量了秀芹一番，问道，“你是谁？来这儿干嘛来了？”
　　秀芹转头冲着武二狗喊了一声，“阿北？五哥？”
　　殊不知……
　　她喊行三的武二狗为“五哥”……
　　落在众人的耳里，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不过，“武”和“五”的发音一样，这个秀芹，会不会……其实喊的是“武哥”呢？
　　可众人分明也听得清楚！
　　这秀芹分明也喊武二狗作“阿北”？？？
　　武二狗的大名儿是武向南啊！！！
　　那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武二狗压根儿就无心替秀芹引见、更没心思解释，倒是想抱着孩子赶快离开——
　　奈何他却被戚勇和武娴一前一后的堵住，走不了！
　　这时，秀芹见武二狗没有理会她，急了，对武仪春说道，“我、我是武家的儿媳妇啊！我婆婆死了，我过来吊唁……难道不对？五哥？五哥你说句话啊！”
　　“你是武家的儿媳妇？”武仪春一字一句地问道。
　　秀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一边点头、一边催促武二狗，“五哥！五哥……你给句话啊！”


第184章 
　　就在武仪春质问武二狗和秀芹的时候……
　　金顺媛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回去, 又气势汹汹地把戚善珍给拉了过来。
　　她不但将戚善珍重重地推向了秀芹，而且还冲着秀芹怒喝道，“你是我爹——的老婆？那你问问我娘！她是我爹的什么人！”
　　戚善珍瘦得和个麻杆儿似的，压根儿就不是金顺媛的对手！
　　被这么一推……
　　毫无招架之力的戚善珍就朝着秀芹撞了过去！
　　秀芹被撞得一个趔趄，惊呼了一声就朝着武二狗倒去……
　　武二狗下意识扶住了秀芹，然后冲着戚善珍就大骂, “你踏马没长眼啊……”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骂完, 突然看清了这个白发“老”人居然是——戚善珍？？？
　　戚善珍淡眉微蹙，并不言语。
　　刚才的金顺媛太愤怒，以至于力度大得出奇。她那一推, 是十足十的毫不遗余力；所以戚善珍在撞到了秀芹以后, 那余势迫使她继续往下倒去……
　　武娴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武仪春沉下了脸, “顺媛你干什么？”
　　金顺媛跺了跺脚, “二姑你管管我爹！我娘也忒没用了！”
　　武娴急问戚善珍, “娘, 你要不要紧？”
　　戚善珍蹙着眉儿摇了摇头，“……我没事。”
　　秀芹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的视线先是投向了武仪春, 然后又看向了武娴、戚善珍、金顺媛和戚勇……最后, 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戚善珍的身上
　　“你、你……你是五哥的老婆？”秀芹不可思议地问道。
　　戚善珍直摇头。
　　秀芹糊涂了，“不是？那、那……你、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在一边儿旁观的武媛几乎可以肯定，秀芹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武二狗在骗人。
　　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姚氏兄弟一众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
　　武媛心里有些不爽，就和沈颢一块儿去找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又租下了一间办公室；然后回到灵堂那儿，朝着几个姐妹使了个眼色，把武仪春拉了出来。
　　众姐妹会意，将抱着小孩儿的武二狗、秀芹，以及戚善珍等人都跟着带了过来；只留了王璎、王珩和宋霞在外头招呼宾客。
　　武二狗想抱着小孩儿溜走的，可戚勇却死死地挡住了他——戚勇跟着母亲在西北住了两个多月，既无姐妹帮衬、再加上母亲病弱，小卖部里的大多数事情都落在了他的头上。两个多月的劳作、使他褪去了当初的蠢笨与痴肥；再加上母亲常常在他耳边唠叨些做人的道理、大姨和姨父也常常教导他……
　　戚勇头一回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会儿见武二狗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母亲，他不由得怒从中来，说什么也不肯让武二狗溜走！
　　就这样……
　　抱着小孩儿的武二狗被戚勇给逼进了那间空置的办公室。
　　沈颢也跑去把阿婆和武向东喊了过来。
　　武仪春见多识广，已然有些猜到了……
　　她很是生气，先是问武二狗，“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有啥事儿？不就是我……娶了个老婆！然后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娃！”武二狗梗着脖子答道。
　　众人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再看看戚善珍……
　　她居然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武仪春怒极，又指着武二狗、问向秀芹，“那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秀芹看看戚善珍，急道，“我、我……我叫张秀芹，我，我是他的妻子啊！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喊我老公作‘爹’？难道说……我老公已经结过婚了？老公！老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老婆婆，跟你到底是啥关系？”
　　听到秀芹说戚善珍是“老婆婆”……
　　众人很是气恼。
　　可戚善珍看起来根本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而且她的头发也确实已经全部白了……
　　一时间，众人居然无话可话！
　　这会儿这屋里也没外人，武二狗便大声说道，“就是！秀芹，你们看这个老婆婆！她有可能是我的老婆？”
　　说着，他又指着戚善珍，对秀芹说道，“秀芹，我告诉你……其实她是我的大嫂！”
　　众人皆尽惊呆！
　　武向东也是一愣，然后呆呆地张大了嘴。
　　接下来，武二狗又指向了武向东，又对秀芹说道，“他是我大哥！不信你问他，她是不是他的老婆！他是不是……在几年前跟我大嫂办了离婚的？”
　　这、这……
　　在六七年前，戚善珍确实是武向东名义上的妻子，两人也确实办理了离婚手续……
　　可是，戚善珍也确确实实与武二狗有事实婚姻啊！
　　秀芹见众人都没吭声，心里便信了几分，强笑道，“哈哈……哈哈哈……那、那大嫂……跟家里的关系还、还挺好哈，婆婆去世了还来……”
　　金顺媛问秀芹，“哎，你给说说，你老公到底叫什么名字！”
　　武二狗抢在秀芹开口说话之前，大声说道，“我叫武向北啊！你谁啊……哦，你是来娣！怎么，连你五叔也不认得了？”
　　众人再一次被惊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个武二狗……他居然冒充武向北？这是几个意思？武向北不也是个骗子吗？有啥好冒充的？
　　武仪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老三！你冒充老五有什么好处？”她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武二狗。
　　这回换秀芹呆住。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秀芹愣愣地问道。
　　武二狗咬牙看着武仪春，眼里流露出了毒辣又忿恨的光！
　　秀芹几近崩溃！
　　“老公！你、你不是说你在家里排行第五嘛？你不是说……你是北大的高材生、你的名字叫武向北嘛？你、你不还说……华欣集团的大股东和董事长，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嘛……老公，老公？你、你告诉我……你，你……”说到这儿，秀芹几乎要崩溃了！
　　金顺媛没好声气地说道，“你的老公，大名儿叫做武向南、外号叫做武二狗！他为啥叫二狗呢？那是因为……他发起狠来，两条疯狗都不是对手！”
　　“还有，他在家里排行第三，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还不大识字，压根儿就不是啥北大高材生！他早已结婚多年，他和我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儿一女！”
　　金顺媛一边说着，秀芹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了。
　　武二狗用阴沉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金顺媛。
　　金顺媛毫不地弱地回瞪着她。
　　这时，秀芹哭喊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呢！五哥！你、你告诉她……不是这样儿的啊！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你也是华欣集团的高管，被派到广东公干的啊！”
　　“你、你……既然你本来就是这个家里的人，又为什么要冒充……你弟弟？五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秀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武二狗没吭声。
　　金顺媛冷笑，“不就是想骗色？他自个儿的真实年纪都已经快四十了！冒充我们五叔，好歹也才二十六七不是？”
　　秀芹张大了嘴。
　　武媛问秀芹，“你有拿钱给他吗？”
　　秀芹看了耷拉着头的武二狗一眼，终于大哭了起来，“五哥说，华欣集团需要钱周转，我、我娘家把在内地的房子给卖了！还借了亲戚朋友好多钱……至少也有四五十万了……”
　　“五哥！这就是你从来不肯带我回家的原因吗？你、你怎么对得起我！呜呜呜……我、我们母子以后怎么办？我的天哪……”秀芹大哭了起来。
　　武媛心道，果然如此！
　　金顺媛又冷笑，“嚯，原来还被骗了钱！”
　　秀芹又看了武二狗一眼，哭着说道，“……二姑姐，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了！我、我……既然我也已经被骗了，那被五哥拿走的那些钱……你们可得还给我！”
　　“听说婆婆也有投钱在华欣，可不能因为婆婆去世了，你们就把华欣的股份全都侵占了！婆婆的钱、当然得由儿子继续，五哥的股份有多少……你们可得算清楚！然后，拿走的我的钱得还我，还有我这孩子的抚养费，你们也不能少给了……”
　　“要不然……我娘家也不是没有人！我、我要告得你们华欣倾家荡产！彻底倒闭！”秀芹愤怒地叫嚷了起来。
　　武仪春一愣。
　　众人听了，也十分气愤。
　　武媛却问秀芹，“你是从哪儿知道……你婆婆死了的？”
　　众人一愣。
　　金顺媛有些不耐烦，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计较这个？
　　武仪春却警醒了起来，连忙追问秀芹道，“没错儿，之前我们想联系三南都联系不上！再说了我娘去世了……这消息我都没告诉外人，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秀芹奇道，“是六姑姐说的啊！”
　　——六姑姐？？？
　　谁啊？
　　是……六兰？武仪兰吗？？？
　　这时，王璎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妈妈！六姑到了！！！”


第185章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王璎与一个艳光四射的摩登女郎就站在门口。
　　今天是武家人为姚桂香举行的葬礼。
　　虽然正处于八月间最最炎热的天气, 但武家人清一色儿都穿着黑色的长袖衣和黑色长裤。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亲朋好友们大多都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衣物，就连姚家人、穿的也基本都是黑色灰色一类的衣服……
　　纵观全场，倒只有张秀芹穿了条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另外就是……
　　如今跟王璎站在一块儿的这个戴着宽大墨镜的妙龄女郎了。
　　——她穿着大红亮闪闪的、看起来像是皮质的抹胸，外罩一件白色的纱质薄外套；下身穿黑色的紧身长裤, 脚下踩着露趾高跟凉鞋。
　　黑裤红衣、外罩白色纱衣……
　　这身打扮可谓是要多引人注目、就有多引人注目了！
　　以及，她还戴了副……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 墨镜之下是两瓣涂着动人心魄的大红色的烈焰红唇。
　　屋里的人齐齐看向了这女郎……
　　这女郎也缓缓环顾四周。
　　她微微一笑，红唇轻抿，嘴角边浮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武媛朝着金顺媛招了招手。
　　金顺媛愣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凑到了武媛身边。
　　武媛侧头, 在金顺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金顺媛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武媛又拿出手机来，调出了某个电话号码, 然后匆匆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过去。
　　捱在她身边的沈颢眼尖地看到了短信内容, 便小小声问她, “我包里有复读机, 要不要实时录音？”
　　——学外语很重要，所以沈颢每天都会随身携带复读机, 利用等车、吃午饭、上厕所这样儿的碎片时间, 带上耳机听一会儿……
　　复读机除去复读、听录音之外，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录音。
　　只不过, 他的复读机里放的是英语磁带，一旦用这磁带来录音的话，那就会覆盖掉原有的英语对话。
　　但那并不重要。
　　英语磁带么，新华书店多的是！
　　武媛白了他一眼，点点头。
　　沈颢笑嘻嘻地把背在身后的双肩背包拿到了面前，把复读机调到了录音模式，然后把背包放在了办公桌上、又堂而皇之的把复读机放在他的背包上，还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杂志，半遮半掩着放在复读机上。
　　除了武媛之外，没有人发觉沈颢的小动作。
　　毕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摩登妙龄女郎的身上。
　　虽然墨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虽然她穿着这样火辣、已全然不是七八年前贫穷朴实的模样儿，但她的动作、姿态……
　　还是让人能够认出——她就是武仪兰！
　　此刻，武仪春正激动地问武仪兰，“六妹？天哪……六妹，这些年你都在哪儿？怎么一直不跟我们联系呢？”
　　武仪兰摘下了墨镜。
　　众人看到了一张描着精致浓妆、美艳到了极点的年轻女人……
　　只是，大约是妆太浓，以至于……她跟众人记忆中的武仪兰的长相完全不一样。
　　直到她开口说话——
　　“……当年我高考没能考上，不也是你说，死也不会供我上大学的么？那我还死乞白赖地联系你干什么？考不上大学吧，回到家、娘又想拿我的婚事来卖钱……诶，二姐啊，我可真是……走投无路啦！”
　　“都说……长姐如母的，但其实这就是个笑话，对吧二姐？那你给说说，上学上不成、留家里又会被卖掉，我不走，难道眼睁睁去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当第四任老婆？没准儿过几年，我就被折磨死了！难道说，一定要这样，你们才快活？”
　　她一开口说话，众人便认出——这果然是武仪兰的声音！
　　只是，武仪兰……这么咄咄逼人的啊！
　　武仪春一愣。
　　她上下打量了六妹一番，心里有点儿底了。
　　武仪春也不是吃素的。
　　这些年来，她帮着丈夫王干打理汽配厂，使这个民营厂子慢慢走上正轨，不但让厂子成功转型、更令转型之后的厂子开拓了新的业务，做得更大更全了！
　　——而在七八年前，汽配厂原有五千多正式职工，改制以后只有近八百人回聘；到现在厂子里约有合同制工人四千人，其中有百分四十以上的工人拥有高中学历、约百分之十五的工人拥有大学学历，更有研发部的硕士、博士等十余人……
　　换句话说，要是厂子效益不好、没有发展前景的话，也无法吸引这些高学历的人。
　　汽配厂的高效发展，要归功于王干严谨踏实的办事方式，也离不开武仪春过人的眼光、以及武媛时不时的指点，以及这些高学历职员的奉献与建设……
　　如今汽配厂已经成为本省龙头企业，并且还带动了一大批的配合供应商，基本实现了一条龙产业。
　　所以，饶是武仪兰气势逼人，但见惯了世面的武仪春却也并不怯场，当即便问，“这么说，现在你回来……是因为你出息了？”
　　武仪兰一滞。
　　“不过也就是点儿小本买卖罢了！”武仪兰红唇一抿，笑道，“……哪儿能跟华欣相比！不过，我二姐是个能干人，能在短短几年里，把华欣打理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二姐啊，我可真替你感到高兴！替咱家高兴！”
　　从刚才武二狗和秀芹的嘴里，武仪春已然知道……今天这场葬礼，怕是被弟弟妹妹给当成了鸿门宴？
　　那目标必然就是——华欣集团的股份了。
　　所以武仪春干脆直接说道，“我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多的精力？这都不是我们华欣集团大大小小的股东、以及所有在华欣工作的同事们努力的结果……”
　　武仪兰笑了，“二姐是个爽快人！”
　　顿了一顿，她又笑道，“既然二姐心里明白，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诶？等一下……”武仪春道，“什么叫做‘我心里明白’？什么叫做‘藏着掖着的’？这话怎么说的？我听不懂呢！”
　　武仪兰抿嘴笑了起来，“哟，二姐说这话就见外了哈！难道你心里没点儿数？”
　　武仪春皱眉问道，“什么数？”
　　武仪兰娇笑道，“二姐啊二姐！七八年前……你不肯供我上大学的样子，可是让我刻骨铭心呢！今天……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也让我叹为观止啊！”
　　“不过，现在想想……当年你没钱供我复读，却有钱开办华欣、还盘下了汽配厂！也算是个狠角色啊……”
　　武仪兰轻飘飘地说起了往事，还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当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只是，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众人都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酸意。
　　武仪春皱起了眉头。
　　武仪兰紧紧地盯着武仪春……
　　大约是因为武仪春久久没有说话，武仪兰有些气不过，便又阴阳怪调地说道，“二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牺牲掉亲妹妹的前途，换来这场荣华富贵……你真的问心无愧？还是说……怎么样，这人血馒头的滋味好吃吗？”
　　这时，被武媛指派出去做事的金顺媛一回来，就听到了武仪兰的话——
　　金顺媛立刻大声说道，“六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武仪兰打量了金顺媛一番，“你是……”
　　“我是来娣！”金顺媛大声说道。
　　武仪兰，“哟，外国的华侨千金小姐回来了啊！”
　　金顺媛咬着嘴唇看向了武媛。
　　武媛不太想自己下场撕……
　　而金顺媛年纪小、现在又寄居在二姑家里，由她出面……无论是说些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最后二姑都能凭着长辈的身份来打压……
　　这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完美诠释了。
　　于是，武媛朝着金顺媛点了点头。
　　金顺媛小时候在武家村的时候，就知道家里人多了、兄弟姐妹之间容易起纷争；后来她跟着姨母去了韩国，那边儿的兄弟姐妹之间的斗争更加厉害，她也就学会了那一套……
　　当下，金顺媛就说了起来，“当年六姑要是考上了大学，这学费生活费一共得花多少钱，有个明明白白的数儿……难道二姑不供你？”
　　“是你自个儿考不上大学，又能怪谁？再说了，你考不上、就想让二姑供你复读？成啊，那你拿个准话吧、到底要复读几年你才能考上大学？复读十年、八年还是要复读一辈子？”
　　武仪兰皱眉，“你——”
　　金顺媛抢着说道，“说到这儿呢，我就知道六姑准会说……长姐如母嘛！是，长姐如母！可长姐如母……那也得是你母亲死了以后、你才能靠你长姐的吧？那会儿阿奶不还活得好好的？”
　　“再说了，就算阿奶那会儿还活着、你也非要说长姐如母什么的……也行！你说了算呗！可这么些年了，六姑你有把二姑当成母亲一样孝敬嘛？我看也未必吧！连阿奶也没正经享过你的福呢，何况是二姑呢！”
　　说着，金顺媛又补了一刀，“……六姑你说是吧！”
　　武媛直接笑出了声音。
　　王璎和武娴也忍不住笑了。
　　武仪兰的面色沉了下来。
　　金顺媛刚一说完，便转头看向了武媛。
　　她看到了武媛面上的笑容，自知已经得到了武媛的肯定，简直兴奋到面庞发光，便继续说道，“别说是那会儿了，就是现在……我大姐和阿霞姐上学，也靠的是自己挣学费……六姑，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脸大，考不上大学不反省自己的成绩为啥上不去、反而要怨二姑不供你呢？”
　　武仪兰盯着金顺媛，怒道，“你懂个屁啊？！”
　　金顺媛一愣。
　　武仪兰突然又笑了，“好，我考不上大学是我活该！我确实犯不着去恨谁！只能恨我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吧！不过二姐啊……”
　　“既然你一直闪闪躲躲的不肯说正事儿……那我就直说了！这些年，我给娘寄的钱也不少了，娘把我寄来的钱……全投进了华欣，说是你们要做生意、周转用！”
　　“你们生意做得大、需要钱来周转……这我可以理解！可现在呢娘不在了，你总不能昧着良心的把我的钱全给昧下不还了吧？”
　　“就算不还……也没问题！我们亲姐妹、明算帐！对吧！所以呢……二姐你就明说吧，华欣的股份，我占多少？”武仪兰问道。
　　武二狗也叫嚷了起来，“对！钱是六妹汇给娘的！可只要是……这钱是从娘的手里递到了你们的手里，那钱就是娘的！既然是娘的钱，那就有我的份儿！我是娘的儿子，由我来继承她的遗产……这天经地义！对吧六妹？”


第186章 
　　所有的人都被武仪兰和武向南的话给惊住了！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
　　武媛忍不住问道, “六姑，你……一共汇了多少钱给阿奶？”
　　——既然都能上升到要股份的地步了，想必武仪兰寄给姚桂香的钱还不少？
　　武仪兰傲然道，“这些年加在一块儿……少说也有八十多万！就是当年你们刚开始搞那华欣的时候，我也汇了十几万回来呢！我给娘写过信、娘也托人回过信给我……”
　　“她可在信里说得清楚明白，前期的那十几万啊……她可全都交给你们、让你们去做生意了！要不然……那会儿你们有钱买地皮建房子？还一年几块地的买！不是靠我？你们哪儿来的钱？”
　　她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
　　众人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仪春追问道, “七八年前你就寄了十几万给娘？你哪儿来的钱？”
　　王璎也说道，“就是！七八年前我妈妈和大舅他们都凑不够十几万……最后也把华欣开了起来！在那会儿你要有能力给阿婆寄十几万块钱的话……六姑, 现在你的企业进入世界三百强了没？”
　　武仪兰道，“我的钱打哪儿来的你们别管！我现在问的是……华欣的股份怎么分的？娘在华欣到底有多少股份？”
　　“娘在华欣……一分钱的股份都没有！”武仪春说道，“你就别开玩笑了！娘要是手里有钱, 她得了病、还用着得来投靠我？”
　　金顺媛也说道, “就是！六姑，凡事要讲证据的好不好？你说你寄给阿奶那么多的钱……有啥证据啊？你还说，阿奶投钱给二姑……又有啥证据？你该不会是想讹……”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响了起来。
　　原来, 金顺媛还没说完呢, 武仪兰上前就是一记掌掴, 狠狠地扇在了金顺媛的面上！
　　金顺媛捂着脸, 不可思议地瞪着武仪兰。
　　武仪兰狠戾地盯着金顺媛，“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金顺媛的泪水哗哗地淌了下来……
　　这时, 武仪兰才转过头、看着武仪春呵呵冷笑, “二姐啊，你这是在逼我嘛？娘尸骨未寒，你就翻脸不认人？让那些小贱蹄子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是你的亲妹妹, 没有证据、我会讹你？”
　　说着，武仪兰从随身的铁链包包里拿出了一迭资料，朝着众人扬手一挥……
　　“你们自个儿看！”武仪兰怒吼道。
　　数张复印着表格、信件之类的东西便洋洋洒洒地飘满了整间办公室。
　　沈颢弯腰拾了几张起来，看了一会儿、递了武媛。
　　武媛接过一看……
　　嗯，复印的汇款单？还有……复印的信件？
　　沈颢又捡了几张，统统交给了武媛。
　　武媛拿着那些单子看了看——
　　汇款单上的日期，确实以八｜九年年底、至九二年年初最为密集；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张，而且每一张汇款单上的金额都是五六千、一两万的……
　　这些厚厚的汇款单，光是武媛手里拿着的，合计起来怕是有十几万之多了！
　　另外还有好些复印的汇款单正飘散在地上，或是在武娴、王璎、金顺媛和武仪春手里……那些汇款单上的金额还没有统计呢！
　　所以说，如果武仪兰说的是真的，这些汇款单也全是真的话……八十万也是有可能的！
　　武媛又看了看那些复印的信件。
　　只见好几份信件上，都写着——
　　“你二姐她们在做生意、现急需钱，你若有钱就多寄一点来。以后她们好了、也不会忘记你。”
　　“你到底还有多少钱？都寄给我，你二姐她们催过我多次，她们要做生意、很缺钱，你多给点少给点都不要紧，这是心意。”
　　“她们的生意还好，就是缺少周转资金，你要是有钱、就寄点来，等她们有钱了会还给你，或者就当是你入了她们的股……”
　　诸如此类的话，并且还用圆珠笔给划了出来，以标明重点。
　　以及，这些信件的落款，都写着“姚国强代笔”、“姚国磊代笔”、“姚国富代笔”什么的……
　　武媛心念神动。
　　——姚桂香不识字，想和小女儿通信、请人代笔也无可厚非。
　　但是……
　　为什么这些为姚桂香代笔的人，都是姚家的那几个？？？
　　当然了，姚桂香在武家村混得神憎鬼厌的，没人愿意帮她的忙、所以她只能求助她娘家的侄孙们代笔……这也是合理的。
　　武仪兰愤怒地说道，“……你们自个儿说说！这些不是证据，什么是证据？”
　　金顺媛毕竟年纪小，打嘴仗没问题，但肚里没货、又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她张了张嘴，又反驳不了；武仪春是被气着了，浑身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上……
　　武媛便笑道，“六姑！你别急……二姑是什么人呀！她可是华欣集团的董事长！你还怕她昧你的钱？当然了……前提条件是，那得是她真拿了你的钱！”
　　“可是……六姑啊，我一直不明白！当时你这么有钱，想投资华欣、入华欣的股份，那为啥不是直接和二姑联系，反而要经过阿奶的手呢？”
　　“就现在你提供的这些证据来看……嗯，当然了，这些证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武媛刚说到这儿……
　　武仪兰就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踏马什么意思？老娘倾家荡产的把所有的钱全都给了你们！你们想赖账不还？？？”
　　武媛微微一笑，“六姑你干嘛心虚……哦、不对，是你干嘛这么生气啊！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难道将来打官司的时候，警察和法官不验你这些证据了？”
　　武仪兰一愣。
　　武媛又道，“……就算这些证据是真的，也只能证明你把这么多钱交给了阿奶！但不能说明阿奶真把钱交给了二姑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些钱……是不是被阿奶拿去了姚家？”
　　武仪兰怒道，“你是死人吗？还是说……你眼瞎啊？你没看到那些信件吗？信上不明明白白的写着……是你们做生意需要钱、娘才来找我们要的？”
　　武媛笑道，“那你有证据吗？你有华欣公司收了你钱的收据？或者二姑收了你钱的收据？退一万步讲……你手上有华欣公司收了阿奶的钱的收据？？？”
　　武仪兰打量了武媛半晌，娇笑道，“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大笑声，又用蔑视的眼神看向武媛、再看了看武仪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这意思，不就是想赖账嘛？？？”
　　“好！好好好！你们不仁、就别管我不义！”武仪兰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完！不把钱的事情讲清楚啊……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咱们就都在这儿陪着娘！让娘的在天之灵看看清楚！你们这些发达了的当哥哥姐姐的，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为了你们连家底都掏空了的弟弟妹妹的！”
　　武媛笑道，“这是几个意思？”
　　这时，正在外边儿宴客的宋霞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二姑！二姐！外头有人打起来了……”
　　武仪春一愣，“怎么了？”
　　宋霞还没来得及说话……
　　武仪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抢先一步冲了出去，然后站在门口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娘！娘啊……你睁眼看看啊！你就偏心吧！把你小儿子小女儿的钱都拿去贴补大儿子大女儿啊……哎呀！华欣集团的大股东和董事长不要脸啊！侵占别人的钱和财产不还啊……”
　　武仪春问道，“阿霞，怎么了？”
　　宋霞站在门口，焦急地说道，“不知道呢！刚才有一群戴着金项链、身上有好多纹身的人……大约十几个呢！他们气势汹汹地过来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说是过来找二姑讨债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金顺媛满面钦佩地看向了武媛……
　　宋霞继续说道，“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嘴里还骂得那么难听，所以孔峰他们几个助理就过去理论去了……可我们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突然就有俩警察过来了，问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呢，那些来闹事儿的人突然拔腿就跑！我们都莫名其妙！那些人到底干嘛啊，怎么跑来说二姑欠他们钱、然后不知怎么的警察一来，他们就跑！”
　　“他们一跑吧……那俩警察就追，还喊孔峰他们去帮忙！孔峰他们也只好跟着去追！最后跑掉了几个……大部分都被捉了！”
　　“但是呢，那俩警察都被他们打了，这会儿我听到他们用对讲机说要求增援什么的……”宋霞解释了起来。
　　刚才被武媛支出去办事儿的金顺媛一脸骄傲地说道，“那两个警察……是我报的警，他们才来的！刚才是二姐让我去报警的……就说有人寻衅滋事儿！”
　　说着，金顺媛叽叽喳喳地说道，“二姐、二姐你好厉害啊！那些来找麻烦的人，是不是六姑叫来的？可是二姐，你怎么知道六姑会叫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啊？”
　　众人齐齐一愣。
　　就在宋霞说话的时候，武媛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众人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不远处，果然有十几个大汉被武家村、姚家的人，包括华欣的助理们给按在地上；另外还有俩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的警察正气急败坏地拿着手机和对讲机哇哇大叫着“呼叫总部”、“增援增援”的……
　　武仪兰则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幕……


第187章 
　　灵堂门口闹成了一团。
　　有人怒骂、有人求饶、还有人哭爹喊娘……
　　不过, 虽然是乱轰轰的一片，但也算是泾渭分明。
　　——穿黑衣灰色白色等素色衣服的，几乎全是武家这边的亲友；穿着花花绿绿的花衬衫、头头也染成了五颜六色、脖子挂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戴着黑色墨镜的……几乎全是来闹事儿的！
　　来闹事儿的大汉基本无一例外、全被武家的亲友们给按在了地上。
　　另外还有俩……制服被扯坏、大沿帽也被踩坏了、一个流鼻血一个眼窝都青紫了的警察，正在气急败坏地打着电话、冲着对讲机大吼大叫……
　　武仪春急急地奔了过去，“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了？”
　　那俩警察没理她，倒是冲着那十几个被武家亲友按住的大汉们, 怒道——
　　“你们这是袭警！袭警！知道袭警有啥后果吗？啊？”
　　“说！干什么一看我们就跑？”
　　武媛站在办公室门口，侧头看向跌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武仪兰。
　　没过一会儿……
　　一辆呼啸着警笛的面包车飞驰了过来, “吱呀”一声在这群人前停下，从上面蹿下了好几个警察……
　　很快，那十几个早已经被控制住的大汉就被新赶来的警察们用手铐子给铐住了双手！
　　又过了一会儿……
　　一辆车身上喷绘着“特警”字样的军用运输卡车也疾驰了过来, “吱呀”一声在警车旁边停下, 车斗处的帆布帘子被掀开，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动作麻利又干练的一个接一个地从车斗处跳下！
　　有警察上前去，跟军人说了几句“你们速度好快啊”、“这不是怕兄弟们出事嘛”、“情况怎么样”、“还成”、“现场已经被控制住了”、“得把他们带回去问清楚情况”什么的……
　　那些军人立刻分成了几派, 有用枪指住了这些已经被铐上了手铐子, 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的大汉们；有把这些大汉一个一个地往车斗上拉的；还有的正询问那些被铐住的大汉、其他的同伙在哪儿……
　　武媛看到, 有大汉指向了她这边儿？
　　于是她低下头, 看向了武仪兰。
　　——嗯？刚才武仪兰不还在这儿吗？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一直如影随行地跟在她身后的沈颢低声说道，“……她跑进办公室里去了。”
　　闻言, 武媛转过身、看向了办公室。
　　她看到武二狗跟着跑进了那间办公室。
　　武向东正好就站在办公室门口, 还不住地打量着站在一旁、满脸茫然失措的、抱着孩子的秀芹，又看了看秀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沈颢小小声说道，“咱们用不着进去……我的复读机还在里头呢！”
　　武媛瞪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他朝她微微一笑。
　　武媛把头扭到了一边儿, 又招招手、把金顺媛叫了过来，交代道，“你盯着那门口，要是呆会儿六姑想跑……可别让她真跑了！要是警察问起……最好让把她也一块儿带走，怕是只有在警察面前，她才肯说实话。”
　　——虽说爸爸也站在那门口，但武媛担心，要万一发生什么冲突，爸爸自恃男子汉的身份、不好对武仪兰动手。
　　武媛一向待金顺媛如同空气……
　　这还是她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跟金顺媛说话、还这么郑重地交代她办事儿！
　　金顺媛激动地拍了拍胸脯，“二姐你就看我的！保证不让她跑了！”说着，她就跑向了办公室门口。
　　不料，武仪兰正好急匆匆地从那屋里出来了……
　　金顺媛眼疾手快地大大张开双臂、挡住了武仪兰的去势，还大声说道，“哎！六姑你上哪儿去？阿奶的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武仪兰忙不迭地说道，“我、我下回再来！我、我我……有事儿呢！”她急匆匆地说着、还想将金顺媛推搡开。
　　可金顺媛却一把抓住了武仪兰的胳膊、教她无法离开！
　　武仪兰急道，“你干什么？快松手！”
　　金顺媛，“六姑，什么叫你下回再来？你这意思……难道还要阿奶活过来、再死一次……才能让你再来参加一次追悼会？”
　　这时，已经有几个警察朝着这边快速地走了过来……
　　武仪兰大惊，死命地想要摔开金顺媛的手，还怒骂道：“小贱胚！臭表子……你干嘛！快放手……放开、放开！！！”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
　　警察过来了，问道，“武仪兰是谁？”
　　所有的人都指向了武仪兰。
　　唯有武仪兰一人拼命摇头，“不、不知道！她不在这儿、不在这儿……”
　　那几个警察上下打量了武仪兰一番，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不是武仪兰？”
　　“不是不是！”武仪兰更加慌乱地摇头。
　　警察，“那你是谁？身份证拿出来……”
　　金顺媛紧紧地抓着武仪兰的手、不让她走；但武仪兰却死命地挣扎，狠狠地掐、掰金顺媛的手……金顺媛痛得脸色都变了，便冲着警察喊道，“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啊！就是她、她来我们这儿寻衅滋事啊！你们抓住她、快抓住她！”
　　那俩警察听了，其中一人就着金顺媛的“擒拿”，直接一个反手，就把武仪兰的胳膊给别住！另外一人则拿出了手铐，将武仪兰的两只手手腕儿铐住了。
　　武仪兰一呆。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她厉声喝道，“干嘛铐住我？我、我可是来给我娘办后事的啊！你们！你们……”
　　“有什么事、回所里再说。”一个警察说道。
　　“不！不行！二姐！二姐……”武仪兰心慌了，她转过头冲着武仪春大叫大喊，“我还没见娘的最后一面呢！二姐！娘尸骨未寒啊！你让人把我抓走……二姐你就不怕娘的在天之灵看着你嘛！”
　　武仪春顿时有些为难。
　　正好这时，面色铁青的武向东突然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直接开骂，“你娘都死了还看个几把啊！你来这儿这么久了……警察没上门之前你问过你那尸骨未寒的娘一句没有？你是来看你娘的吗？我看你是来闹事儿的吧！”
　　“但凡你还顾着你那尸骨未寒的娘、但凡你还顾着一丁点儿的姐妹情……就是找麻烦，你不会等你娘的丧事儿办事以后再说？”
　　“我问你，那边儿的那些孬货……是不是你找来的？是不是？啊？怎么不吭声了？你有胆儿做、没胆儿认？你既然存的是这样儿的心思，还指望谁来宠着你？”
　　他脾气暴躁、外加面相凶恶，武仪兰被骂得一句话也不敢回、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武向东骂完，冲着那俩警察一挥手，“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你们就把这些坏人都领走吧！你们把他们领走了我们也好办丧事儿了！等我们这边儿办完事儿……马上就去你们派出所报案！有人伪造证据诈骗啊！”
　　说着，他又冲着办公室那边指了指，说道，“那边儿屋里还有一个……是这女的同案犯！一块儿把他也逮了！”
　　众人齐齐朝着武向东所指的方向看去——
　　正好，鼻青脸肿的武二狗一瘸一拐地从那屋里走了出来……
　　见众人齐齐看向了自己，武二狗奇道，“做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小孩儿的秀芹震惊地看着武二狗……
　　一个警察掏出了手铐，朝着武二狗走了过去。
　　武二狗一愣，叫道，“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警察冲他喊道，“把手伸出来、不许走动！快点！先把手伸出来……”
　　武二狗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大骂了起来，“武大东我草泥马！”
　　而这一边，武仪兰也急了，朝着武仪春就大喊了一声，“——二姐！”
　　武仪春被她陡然的爆喝给吓得一个激灵……
　　武仪兰嚎啕大哭了起来，“二姐！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你就这么愿意……联合个外人来欺负你的亲妹妹嘛？”
　　武仪春低头看她，“你特意挑在这一天……来讹我，你把娘当成亲娘？把我当成你亲二姐了？”
　　她喘了两口粗气，也对警察说道，“辛苦你们了，请你们……把她带走、调查清楚吧！”
　　“二姐——”
　　武仪兰还想说些什么……
　　但那俩警察却拉着她和武二狗走了。
　　抱着小男孩儿的秀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但她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她强行按下心中的焦虑，咬牙抱着小男孩儿一直和武家的亲友们一起……
　　警察带走了一众大汉、并武二狗武仪兰以后，现场终于清静了。
　　然而，却也距离原定的开追悼会的时间过去了许久。
　　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耐烦。
　　武仪春请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主持着把姚桂香的后事办了，又送遗体火化，最后把骨灰收拾了，直接就寄存在殡仪馆后边儿的墓园里。
　　其他的亲友们陆续离开，可姚家人却一直等着。大约他们自己也知道，姚桂香一死，他们也就失去了赚快钱的最佳渠道。
　　于是，姚家几兄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二表姑，六表姑做什么了？”
　　“二表姑啊，好几个月没事做了帮衬一下好么？”
　　“二表姑你屋在哪里哦？”
　　“六表姑做什么被警察抓了？”
　　武仪春被吵得头晕……
　　武媛见金顺媛还算是挺机灵的，便招手叫了她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金顺媛会意，走上前去大声说道，“姚家表哥们！刚你们六表姑说……她寄了八十多万给你们姑婆！那些钱啊，全被你姑婆给了你们！这次你们六表姑带了这么多人来，就是想找你们、把钱要回来的！她手里还有证据呢！”
　　姚氏兄弟一听，齐齐愣住。
　　众人勃然大怒！
　　“呸！哪个收过她八十几万！”
　　“什么证据？”
　　“切，就她那样儿，像是有八十万的人？”
　　“她也太不要脸了吧？”
　　金顺媛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们六表姑说，这几年她一直和你们姑婆通信……你们姑婆又不识字，全靠你们代笔，你们啊、帮着你们姑婆写了好多好多信给她，拼命的要钱呢！所以你们六姑婆才前前后后一共汇了八十几万回来，全被你们分了！”
　　姚氏兄弟再一次炸了锅！
　　“没有的事！我可没帮姑婆写过信！”
　　“就是！天地良心啊！我这辈子还没有写过信咧！”
　　“我又不识字、写个屁啊！”
　　“哼！反正没有拿过她一分钱！”
　　武家人面面相觑。
　　金顺媛得意地看向了武媛。
　　武媛对武仪春说道，“二姑，这边儿的事儿办完了咱们就上派出所去吧！反正迟早也要解决的。”
　　武仪春叹气，“算了吧！”
　　王璎一听，着急了，“妈妈！她摆明就是想来讹我们的！干嘛放过她？今天你不打痛她、不让她受点儿教训长点儿记性，以后肯定更加往死里搞我们！”
　　武仪春愁道，“可你看看咱们这个家吧！你四姑已经蹲号子了！你五叔……我看他也是迟早要蹲牢房的！接娣也被抓了！这六兰要是……咱们这一家子怎么得了哦！”
　　众人一听，都沉默了。
　　也对，好像这一家子的下场都不怎么样……
　　王珩坐在轮椅上，认真说道，“妈，这是以前阿婆不注重教育、又以身作则……六姨才会有样儿学样儿的！我建议还是不能手软……反正六姨还年轻，也输得起，但她不能不知道善恶。今天她来讹我们、讹成功了，以后去讹更多的人吗？”
　　“就是！”王璎说道，“……跟这种人做亲戚也是倒霉！当年妈你没供她复读，她都恨成了这样儿，还念念不望……这事儿无论你是揪着不放呢、还是轻轻揭过……反正以后她也一定会怪你的！与其这样儿，还不如让她长点儿记性，知道不该惹的人不就要惹！”
　　武仪春纠结万分。
　　她看了看武媛，见之也是一脸的认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
　　这时，抱着孩子的秀芹哭丧着脸过来了，冲着武仪春说道，“二姑姐！你、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第188章 
　　众人打量着秀芹。
　　早上秀芹来的时候, 虽然还眉清目秀的、画了点儿淡妆。
　　可这会儿……
　　大约是哭得太伤心了，她面上的妆早就花了，眼睛也红肿得像金鱼的红泡眼似的！
　　武仪春叹气，“你跟他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秀芹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
　　九三年的时候，秀芹在厂子里当文员，认识了总来厂子里收送快递的快递员武二狗。那会儿武二狗说他是北大高材生, 因为逃避感情而来到了深圳。因为生无可恋、也无心发展事业，就当起快递员苟活于世……
　　后来秀芹在厂子里做得不快活, 辞职了，无处可去。
　　在人潮汹涌的陌生街头，她遇到了踩着三轮车正送快递的武二狗。
　　武二狗把她带去了他的出租屋, 暂时安顿了下来。
　　再后来, 两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感情。
　　秀芹的娘家在内地十八线城市，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里还有同样下了岗的哥哥嫂子、和正在上小学的侄儿。所以秀芹急于想赚到钱, 改善自己和家里人的生活。
　　武二狗在跟她聊天的时候, 偶尔说起他的哥哥姐姐开了家叫做“华欣”的商场……
　　那时候秀芹已经怀了孕, 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上班儿了；武二狗还当快递员呢, 一个月也没几个钱，秀芹立时便催他赶紧去投靠他的哥哥姐姐, 不料却遭到了拒绝。
　　追问之下, 秀芹才知道，武二狗跟他的哥哥姐姐都有矛盾？想了想，秀芹拿了些钱出来, 一半儿买了些贵重的礼物、一半儿交给了武二狗，让他去好好跟哥哥姐姐说说……都是兄弟姐妹，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啊！
　　武二狗接了她给的钱和礼物，据说是去找哥哥姐姐了……
　　一星期以后他回来了，说和姐姐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哥哥态度太坚决。他也没办法所以只好回来了。秀芹有些着急，但也没法子。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咬牙拿了些钱出来，教武二狗再去买点儿礼物、和哥哥好好谈谈心……
　　如此三五次以后，秀芹花了快四五万块钱了，武二狗终于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哥哥让他在华欣公司任“巡察专员”，专门巡视各地华欣门店的各项工作，年薪十五万，每年的年底一次付完，但平时要自个儿垫钱付差旅费什么的。
　　介于当时已经快到年底了……
　　秀芹也就想着试试看，要他是真能领回家十五万，那差不多一个月就月入过万了！
　　可是，武二狗却说，这不距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嘛，他这马上就要上岗……可手头没钱啊！
　　于是秀芹只好去找娘家人借了几万块钱过来，交给了武二狗。
　　武二狗开始频频出差……
　　转眼到了年底。
　　武二狗果然拿回来不少钱。
　　可秀芹一数，只有三万？
　　武二狗说，他确实从华欣领到了十五万，但华欣最近在搞一个项目，还缺了点儿钱。他大哥说，如果他愿投十万进来，就分给他相应的股份。武二狗就拿了十万出来、入了股。另外就是，这么几个月一直没发工资，他有找别人借钱，现在手头有钱了，给还了两万块钱。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秀芹也就相信了。
　　三万虽然不多，但想着即将到来的红红火火的日子，秀芹还是挺高兴的。
　　过完年，武二狗又开始了工作，天天出差，动不动就开口找秀芹要钱。要差旅费、要应酬的钱、偶尔华欣又搞什么投资、华欣门店的资金周转不开……
　　几年下来，他往家里拿的钱少、往外扒拉的多，可秀芹想着华欣现在做得风声水起、赫赫有名了，武二狗又有股份，只要股东一分红，一准儿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她也就忍着。
　　七八天前，武仪兰突然找上门来……
　　这还是秀芹头一回见到武家的亲戚，连忙殷勤招待；武二狗和武仪兰避进了房间里，兄妹俩从晚饭后一直谈到了深夜……
　　从那天起，两人就频繁地通电话，直到昨天，武二狗突然说、有事要出差？
　　秀芹长了个心眼儿。
　　其实这么几年下来，她也不是没对武二狗起疑心。
　　因他虽然有拿钱回来，但基本都是拿三万回来、带五万走的……
　　秀芹也质问过他。
　　他却说他是做巡视的，也没个固定的工作地点，主要就是替总部下来考察各门店工作人员的工作情况；所以在分店里工作的华欣员工都不认识。
　　秀芹想了想，觉得也对。
　　但后来，她也悄悄去华欣摸过底。
　　她知道华欣集团最大的股东叫武向东、现任执行董事是武向东的老婆；而且华欣集团的其他股东，还有一个叫武仪春，她是武向东的妹妹。据说这兄妹俩的股份已经占据了华欣集团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尤其是……
　　当时武二狗还告诉秀芹，他的名字叫做武向北。
　　这武向北和武向东只有一字之差！再加上武二狗私下说起武向东的事来，还头头是道……秀芹也就不再怀疑了。
　　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子一出现……
　　看着这兄妹俩鬼鬼祟祟，秀芹又生了个心眼儿。
　　她注意到武二狗订了回省城的火车票？
　　于是她也闷声不响地带着孩子追了过来。
　　秀芹在省城火车站拦住了武二狗……
　　事已至此，武二狗也没办法再撇下她，只好跟她说了实话——说他老娘死了。
　　秀芹大惊，质问他、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不早告诉她。武二狗却说，当初他就是跟家里人为了婚姻和感情的事赌气才跑了出来的，他家里人根本就不待见秀芹云云。
　　秀芹心想，就算有天大的误会……可她都已经为他生下了儿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于是她就非逼着和他一块儿过来了……
　　谁知道，她托付终身的，却是怎么个骗子呢！
　　说到这儿，秀芹哭了起来。
　　武仪春叹气，索性也把武二狗的真实情况说了下。
　　听说一头白发的戚善珍果然是武二狗的妻子，而且两人已经育有四个孩子……
　　秀芹如遭雷劈，抱着孩子就大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抽噎着说道，“我、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派出所！我要去问问他，他到底把我和孩子当成什么了！从我娘家拿的那些钱……又要怎么算！”
　　当下，众人就一块儿离开了墓园、回到了殡仪馆的那间空置的办公室里。
　　大伙儿的一些随身物品都放在这儿。
　　收拾妥当以后，众人又结伴往派出所而去。
　　武媛、沈颢和阿婆一块儿坐在武向东的车上……
　　沈颢坐在副驾座，一直摆弄着他的复读机。
　　到了派出所，众人都下了车……
　　沈颢把武媛拉到了一旁，又把耳机递给她，还小小声对她说，“你听听这个！”
　　武媛接过了耳边，塞在耳里。
　　沈颢按下了播放键。
　　很快，武媛就听到了如下声音——
　　【武仪兰（惊慌失措）：是谁报的警？是谁！啊、三嫂！这儿还有出口吗？
　　戚善珍（有气无力）：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其他的出口……
　　武二狗：六兰！六兰你干什么？
　　武仪兰（焦急万分）：警察来了啊！还不快跑？
　　武二狗：警察来了不就来了！他们来了更好啊，我们正好可以告诉她们欠钱不还啊！
　　武仪兰：傻逼！
　　武二狗：哎你怎么说话的？哦……我明白了！你、你……是不是你在骗人？
　　武仪兰：我懒得跟你说！对了这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我得先避一避……（声音越来越小）
　　武二狗：哎，六兰！你跟我说实话！你给了娘八十万、还有……华欣欠你股份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武仪兰：你要得到就算你的！问那么多干屁啊！】
　　听到这儿，武媛心知，这应该是武仪兰一看到警察到了、转身就往那办公室里跑，结果她应该是没从那间屋了里找到其他的出口，没一会儿就跑了出来……
　　这一段对话，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录下的。
　　她看了沈颢一眼。
　　这会儿耳机里已经变得安静了下来……
　　——其实就算没听到这段录音，她也笃定武仪兰是在骗人。华欣的运营，武媛全程参与，六兰有没有投十几万……她会不知道？再说了，八｜九年的十几万是个什么概念，没人比她更清楚了。而六兰也是那一年才从老家逃出去的，就算她有赚大钱的本事……但也必须要有个积累的过程，否则那十几万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嘛！
　　武媛正要拿下耳机……
　　可沈颢却示意她继续听。
　　武媛一怔。
　　耳机里又突然传出了声音——
　　【武二狗：你、你做什么……头发都白了？
　　戚善珍：我病了。
　　武二狗：什么病？
　　戚善珍：妇科病。
　　武二狗：很严重？
　　戚善珍：嗯。
　　武二狗：阿媛在管你吗？
　　戚善珍：我去了西北我大姐那儿，阿勇跟我一块儿呢。
　　武二狗：阿勇？
　　戚善珍：嗯，富贵……他现在跟我姓，叫戚勇。
　　武二狗：你让我儿子跟你姓？
　　戚善珍：你不已经有了别的儿子吗？
　　武二狗：你怪我？
　　戚善珍：没有。
　　武二狗：你有。
　　戚善珍：……
　　武二狗：你还惦记着他！
　　戚善珍：你胡说什么？
　　武二狗：呵呵，你怕我说？
　　戚善珍：……
　　武二狗：我不懂！我真不懂！他长得那么那么丑，你在嫁给他之前也只见过他两次！！！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惦记着他这么多年？
　　戚善珍：你别胡说。
　　武二狗：我胡说？我睡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
　　戚善珍：你够了！你不是已经有了妻子吗？怎么还揪着过去不放？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武二狗：你怕我说出来……你一直惦记着武向东？
　　戚善珍：你闭嘴！
　　武二狗：你跟我做了二十年夫妻，引娣都十九了！你踏马的跟我睡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
　　戚善珍：你要是不走、那我走了！
　　武二狗：站住！你今天还就必须跟我讲清楚！你、心里是不是一直……爱着武向东？
　　戚善珍：……
　　武二狗：喂，你给我站住！站住！
　　戚善珍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惊讶地说道：……啊，你怎么在这儿？
　　武二狗桀桀怪笑：哟，看不出啊，这么多年了……到现在，你还这么惦记她！
　　戚善珍：三南，你能不能不要乱说话！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你成天说这些干什么啊！
　　武二狗：你心虚个哈？哎善珍你别走啊，你惦记了一辈子的男人不就在这儿？要走也是我走，给你俩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听到这儿，武媛皱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
　　但接下来，她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
　　这时，耳机里突然传出了武向东的声音——
　　【“你踏马的都在满嘴喷粪些啥？”】
　　武媛不自觉用手扶住了耳机。
　　她想起来，之前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的时候，戚善珍因为身体的原因，确实没有出来……然后武仪兰在仓皇之中跑回了办公室，武二狗追了进去，但在这个时候，武向东好像一直站在办公室的门边？
　　所以，刚才武二狗和戚善珍之间的对话……
　　爸爸都听到了？？？
　　这时，耳机里继续传来了对话声。
　　只不过，这次是她爸爸武向东和武二狗之间的对话。
　　【武二狗：我的女人一直惦记着你，你很爽是吧？
　　武向东：你的女人……
　　武二狗：难道不是？还是说，你还当她是你的女人？
　　武向东：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武二狗：我一直觉得很好奇——你能从死缓改判无期、又从无期改判有期……在蹲号子的时候，要是心里没点儿念想、也不能争取到这么宽大吧？你为了谁、这么拼啊？就为了她吧？她年轻时候漂亮得就像朵花儿一样，对吧？
　　武向东：……
　　武二狗：还不是被我睡了十几年！哼，你的女人……你知道她是啥滋味吗？
　　武向东：你！
　　武二狗：现在她老成了这样儿……别说我不大方，白送给你！你跟你那婆娘离啊！也睡一回她，满足一下你多年的念想……哈哈哈哈！
　　武向东怒道：马拉个巴子的……
　　武二狗突然惨叫了起来：嗷……你踏马……】
　　到此时，耳机里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属于武二狗的哀嚎声音。
　　【半晌，武向东才喘着粗气地说道：“你踏马……下回再让老子听到这些，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变成独腿狗？”
　　过了好一会儿，武二狗突然大吼了一声，“都踏马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呸！”】
　　录音到了这儿就中止了。
　　想来，武向东在痛扁了武二狗一顿之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武媛皱眉看向了沈颢。
　　沈颢问道，“要不要把最后那一段给洗掉？”
　　武媛点了点头。
　　她突然感觉心情无比沉重。


第189章 
　　武仪兰坐在三面水泥墙、一面铁栅栏的审讯室里, 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她没有想到大哥和二姐会这么绝情。
　　八年前的武仪兰高考失利，想复读；但在那个时候，五哥武向北席卷了家里的巨款悄悄溜走……
　　老实讲，依着娘的偏心劲儿，武仪兰上高中……的可能性为零。
　　而她之所以能上高中，一是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在娘的面前撒娇弄痴的，也确实讨娘的欢心, 所以娘也避着人给过她一些钱；二呢，是因为她拼命地讨好家里所有的人。
　　一放假，武仪兰回到家里, 就会跟三嫂戚善珍说她是多么多以的想念书, 如果不能念书的话她宁愿去死！她还会跟二姐、四姐说同样的话……
　　戚善珍与武仪春会因为怜惜她、明里暗里贴补她一些；虽然四姐武仪莲不大乐意，但武仪兰聪明，总拿二姐三嫂来压四姐, 四姐当然不甘于人后, 所以……其实每一次武仪兰都能从四姐手里拿到不少的钱。
　　就这样, 武仪兰完成了初中至高中的学业。
　　其实武仪兰的成绩也没好到哪儿去。
　　早在升高中的时候, 老师就建议她上职高、或者中专，学会一门技术才是关键。但武仪兰心高, 准备说来……她是不想再回到农村去了, 最后她还是上了高中。
　　果然，上了高中以后，她的成绩差得一塌糊涂。
　　眼看升学无望……
　　武仪兰当然也着急, 幸好在这时候，戚杏珍来家领走了来娣，还送来了五万块钱……她才松了口气。
　　——娘虽然重男轻女，但五万块钱不是小数目，拿几千块钱出来供她复读几年……问题应该不大。
　　但至于复读了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
　　武仪兰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很快，武向北携款失踪……
　　武仪兰直接面临失学的困境！
　　她也去求过二姐武仪春、却遭拒绝。
　　武仪兰开始焦虑、担忧。
　　没过多久，她就听说她被娘许给了隔壁村的一个农民？
　　被气昏了头的武仪兰连夜逃离。
　　可她又无处可去，只能随波逐流一般，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低迷期，武仪兰总算是站稳了脚跟、能自力更生了。凭着高中学历，她做过服务员、厂妹、销售员……
　　但这些全是高体力付出、低薪金收入的工作。
　　她拼尽全力也只能混个温饱，仅此而已。
　　在外流浪的每一个夜晚，武仪兰都在怨恨家里的人、尤其是二姐武仪春！所以她迫切地想要赚大钱，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去，狠狠地打武仪春的脸！
　　可惜，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转眼八年过去了，武仪兰一事无成。
　　也不能说是一事无成……
　　她还是小有积蓄、并且也正儿八经地谈过几个男朋友的。但无论是她的存钱、还是她从男朋友们那里弄来的钱，都距离她的目标太远太远，尤其是……这些年，她眼睁睁地看着华欣越做越大了。
　　武仪兰突然意识到，哪怕穷尽一生的努力，恐怕也不能改变命运。
　　陷进泥潭里的人，如无外援，光靠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只会越陷越深。
　　她愈发痛恨那些当初不愿意拉她一把的人。
　　有一天，武仪兰接了个……在人潮密集的城中村出租民居处派传单的活计。
　　她派完了传单、准备离开，无意间却看到了……有个捡垃圾的老太婆？
　　尽管已经离家七八年了……
　　但武仪兰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亲娘姚桂香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怎么会在这里捡垃圾？
　　武仪兰惊讶地差点儿就喊出一声“娘”……
　　她忍住了。
　　——武仪春当年袖手旁观，只是让她无法继续享受安逸的生活；但她之所以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是因为娘胡乱给她订了门婚事啊！
　　武仪兰躲到了一旁，开始仔细地观察着娘。
　　她发现娘好像……嗓子不舒服、说不出话？
　　即使是这样，可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捡垃圾就捡垃圾吧，还欺负那些卖馒头包子的早点店、直接抢食物；又或者是欺负那些被长辈疏于照顾的小孩子，抢小孩儿手里的食物……就算小孩儿的父母长辈过来制止，娘也是一副“我是老人我怕谁”的样子……
　　武仪兰断绝了认娘的念头。
　　她一连两三天都过来、悄悄地观察着娘。
　　依她对娘的了解——娘大字不识，不太可能一个人独自出远门。而大哥二姐有家有业的，不太可能把娘往这儿带。所以说……娘必定是跟着三哥、四姐或者五哥，才能来到了这里的。
　　三哥么，他排行第三但实际是娘的长子，按说他不太可能出来的；那就只有可能是四莲或者五北把她带来的？
　　也不太可能是四莲……
　　她是做皮肉生意的，没事儿把个老太婆从老家接出来干什么？
　　所以说……
　　是五北把娘接出来的？
　　一说起五北，武仪兰就忍不住怒从中来！
　　当年要不是他把那五万块钱席卷一空……
　　她武仪兰也不至于就落到了今天这地步！
　　想了想，武仪兰打了个电话回老家去，问了问情况——她这才知道，原来三南很早就已经出来了？而且四莲因为卖银已经被判刑了？五北倒是一直没有消息……而且娘和三嫂都生了病，据说都在省城住院？
　　打听到了这些……
　　武仪兰心里有数了。
　　——娘是被武向北接出来的！而且武向北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可一番调查下来，她没能找着武向北，反倒是眼睁睁地看着……娘的横行霸道惹其他的流浪汉不爽，好几个人把娘胖揍了一顿以后……娘越来越虚弱了。
　　犹豫再三，武仪兰用公用电话报了警。
　　她远远地看着警察把娘送到了收容所……然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回到了省城。
　　在省城，她悄悄地隐匿在一旁，看到了武仪春居住的别墅、武仪春开的车，还看到了华欣总部的那幢……十几层高的办公大楼！
　　武仪兰的内心开始扭曲。
　　她难受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那少女时代曾经立下的、必须要狠狠地打对方脸的梦想，这会儿化成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啪啪啪地打在她的脸上。
　　真疼。
　　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被嫉妒、怨恨冲昏了头脑的武仪兰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虽然找不到武向北的下落，但先前打电话回老家时，她得到了三哥武向南的电话号码。当然了，武向南早就已经不在那儿干活了。
　　但武仪兰没死心。
　　她亲自跑到了深圳去问，终于问到了一个知道武向南近况的人。然后循着一个又一个中断了、又仿佛有一点儿盼头的线索……她终于找到了武正南。
　　武仪兰精心策划了一场闹剧。
　　什么她通过娘、汇了八十投资给二姐、入股华欣的事儿都是她编的。其实她也没指望武仪春会真的分给她股份什么的，只是想趁着娘的葬礼闹一场、武仪春会因为不想闹大而给她一笔钱……
　　为了不让自己势单力薄，她夸大其辞骗了武向南、还许给他不少好处；甚至为了造势，她还花钱雇佣了一群混混来虚张声势……
　　仅此而已。
　　但武仪兰完全没有想到，武仪春居然让来娣去报了警？？？
　　武仪兰闭了闭眼。
　　刚才她和那些混混被特警带上了大卡车、往派出所来的时候……
　　武仪兰听到小混混说，那几个袭警、又跑掉了的人，好像身上都有背负人命案子的？
　　所以那些警察都很紧张，把她这案子也当成了大案在处理。
　　这会儿，其他人都被分散关押了起来，等候轮流审讯……
　　想到这儿，武仪兰的眼泪汨汨地直往下淌。
　　她到得到怎样的对待？会判刑吗？会坐牢吗？以后怎么办？
　　她为什么要想出这样的屎计啊！好好打工不成吗？好好和二姐说、让她给个机会不成吗？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这时，武仪兰突然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
　　好像还是——
　　二姐武仪春的声音？
　　“……警察同志，请你让我进去看看她吧，我、我就说上几句话！”
　　“抱歉，这是我们的规定。案子没结之前不能探视。”
　　“我保证不说这案子的事儿，我、我就有几句家常话儿想跟她说一说……”
　　“真对不起，我们不能违反规定。”
　　武仪兰闭着眼……
　　可两行泪水却从她的眼眶里淌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
　　“武仪兰，有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有人叫喊了一声。
　　武仪兰睁开了被泪水糊住的眼。
　　女警打开了铁栅栏门，递过来一包东西。
　　武仪兰接过。
　　这是一件叠起来的柔软毛衣？
　　正好……
　　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了，她冷坏了。
　　武仪兰连忙展开毛衣，想要穿上……
　　一堆东西从毛衣里掉了出来。
　　——几小包的纸巾、几盒盒装牛奶、几块独立包装的蛋糕、还有一盒薄荷糖，另外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还写着几个熟悉的娟秀字体：全部坦白从宽、尽快重新做人。
　　武仪兰拿着纸条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90章 
　　武仪春并没有追究武仪兰的责任。
　　可武仪兰伪造汇款单、信件, 还花钱雇凶斗殴……这是事实。
　　最终，她被送劳教三个月。
　　此事一了，暑期也基本结束。
　　武媛始终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呆在省城、和某个人保持不超过十几公里的直线距离……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行李，又交代了妹妹武姿一番，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
　　武向东不在, 只有阿婆陪着阿娇。
　　祖孙仨聊了一会儿的天。
　　阿娇阿婆当然知道武媛在逃避什么……
　　当下，阿婆就劝武媛, “媛哪，你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得换位思考！就当年那事儿吧……你想想，她要是不把来娣换出去, 来娣必死无疑！”
　　“而且你总这么躲着、也不肯跟她好好说说……你怎么就知道, 当初是她心甘情愿地把来娣给换出去的？那万一是来娣以死相逼呢？”
　　武媛没吭声。
　　阿婆又道，“就是不提当年事儿吧，你看看眼下……要我说, 还幸好她把来娣给换了出去咧！”
　　“哼, 要是当年你真跟着你姨母去了韩国, 也就没我们这一家子什么事儿了！而且你在韩国也未必过得好！你看看来娣那小家子气儿……她比得上你、比得上阿姿、比得上阿霞、阿娴、阿璎？”
　　武媛一滞。
　　阿娇也柔声劝道, “是呀阿媛……这事儿你得听你阿婆的，家和才能万事兴嘛！就算是你娘做错了, 可你也得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何况她还病着……”
　　“你再看看你刚刚死了的阿奶……唉, 无论你恨她也罢、怨她也罢，如今她不在了，你就是再恨她又怎么样？”
　　“再看回你娘得的那病吧、宫颈癌呀, 这事儿不小的！我说句难听的……你总这么躲着，万一有一天她……你会不会怨你自个儿当初没跟她把这事儿说清楚？”
　　“再说了，你不肯原谅她、其实就是不放过你自个儿！想想也知道，只要这事儿没完、你就得不停地填补那些不愉快、不开心的感情进去……何苦呢？”
　　武媛撅起了嘴儿，眼圈儿也红了。
　　可是——
　　戚善珍的存在，对于武媛来说，是十分特别的。
　　从前世到今生……娘，是武媛在遭受了种种磨难以后，想要拼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好的唯一目标。
　　前辈子怕是大家都不得善终。
　　但今生……
　　武媛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她怕穷，所以拼命赚钱……现在她也确实变得有钱了。
　　有钱以后，她最想做到的事情，就是让娘赶紧离开武家，和她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可命运怎么会给她开出一个这样儿的玩笑啊！
　　武媛从来也没有在白天想过这个问题。
　　她一时没能忍住，眼泪就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正好这时阿婆念叨道，“要我说呢，还是找个日子把善珍也叫来，咱们面对面的……”
　　阿娇眼尖地看到武媛掉眼泪，连忙朝着婆母使了个眼色。
　　阿婆一愣，看了武媛一眼、立时住了嘴。
　　老人摇头叹气。
　　武媛吸了吸鼻子，问阿娇，“妈，我爸啥时候过来呢？”
　　“你爸他已经过来了，喏、这屋里的花儿都败了，我让他上门口的花店重新买一束去了。嗯，这会儿也该回来了。”阿娇答道。
　　武媛，“那我去看看……”
　　阿娇心知，这是她父女俩有话要说呢，便点点头，“去吧！”
　　武媛便下了楼，在楼道口等着。
　　果然……
　　没一会儿，武向东就抱着一束鲜匆匆地回来了。
　　武媛把爸爸拉到了医院后头的小花园那儿。
　　武向东没吭声。
　　武媛则看着爸爸，一脸的复杂。
　　有句话说，容貌是父母赐与的，但入不惑之年以后，便相由心生。
　　而这么些年来，阿婆从来也不许武向东和阿娇分开，所以他俩一直在一块儿；且阿娇一直都把武向东照顾得很好……
　　所以，现在的武向东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满面凶相、面容丑陋的大汉了。
　　如今他眼眉之间煞气尽敛，多了些居家男人的温润。虽然还是……长得丑陋，但起码不吓人了。
　　要说这些年来，武向东过的日子也算顺遂，脾性被慢慢养得温润、再相由心生……这是有的。
　　可这两三个月以来，他黑了、瘦了，头发胡子也不怎么打理了……最近以来，甚至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阴郁所笼罩。
　　看着这样儿的爸爸，武媛的心头……犹如系上了一块大石。
　　她不由得想起了妈妈刚查出怀有身孕的时候，爸爸曾经痛哭流涕地直骂自己“不是人”……
　　但那会儿，她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爸爸是在担心大龄怀孕的妈妈会出意外。
　　可现在……
　　武媛不这么想了。
　　这两天，她常常想起当年戚善珍从老家赶到镇上和武向东去办离婚手续的时候……那一天的戚善珍，和阿娇的发式、打扮如出一辙！
　　老实讲，戚善珍和阿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她们长相不同、高矮肥瘦也完全不一样。但，她们都是性格温柔而又极有耐心，而且长相姣好、打扮得朴实无华却又偏偏自带一股书香气的女人……
　　只是，戚善珍的气质偏忧郁柔弱些，从骨子里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悲观厌世的气息；阿娇则更主动、更乐观、性格也稍微活跃一些。
　　也是从那一天起，武媛才感觉到这两位母亲的相似之处。
　　但她也没多想。
　　直到前几天沈颢用复读机录下了武向东、武二狗和戚善珍之间的对话……
　　武媛这才如梦初醒！
　　会不会……
　　武媛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有点儿不敢往深处细想。
　　半晌，武媛转头看向武向东，轻喊了一声，“爸爸——”
　　武向东却倚在花园里的锦鲤池边，皱着眉头盯着池中生得肥美、又游得欢畅的锦鲤……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儿，对女儿的话……恍若不觉。
　　武媛默了一默。
　　“爸爸！”她抬高了声调。
　　武向东这才如梦初醒，“什么？”
　　武媛深呼吸——
　　“我和阿霞先去北京了，阿姿留在这儿，和阿婆、你，一块儿照看妈妈。等我和阿霞在那边儿打理好了……阿姿再过去。我们会在那边儿先给妈妈找好医院，等房子和医院都落实好了以后，你和阿婆就送妈妈一块儿过来吧！”
　　闻言，武向东点头，“嗯”一声、又说：“……好。”
　　父女俩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武媛又斟酌着说道，“……爸，妈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
　　武向东突然呆住。
　　武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凭是你辜负了谁、也绝不能辜负了她。”
　　武向东呆若木鸡。
　　“……爸爸，咱们这个家已经和和美美的过了很多年了。但在八年前，咱们刚走到一块儿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阿婆曾经说过……咱家就是个杂牌军？”
　　“我知道，这些年来，家里的生意做大了，你心里一直愧疚，觉得妈妈太能干。对外、她凭一己之力，把华欣给扛了下来；对内、她孝敬阿婆照顾我和妹妹、家务也做得好……无论什么都是没话说的，所以你觉得……你一无是处，是吗？”武媛低声说道。
　　武向东没吭声，可面上却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我……”
　　武媛打断了爸爸的话，继续说道，“可是爸爸呀，你要仔细想想……咱们这个杂牌军凭啥组合在一块儿呢？”
　　“那是因为——有你啊！”
　　武媛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把我从姚桂香的手里救了出来，不然我可能会被她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死掉。是你，非要跟妈妈结婚，所以妈妈和妹妹才来到了我们家。也是你，非要赡养阿婆……所以阿婆才会卖了房子来支持我们做生意……”
　　“爸爸，你才是我们这个家的灵魂人物！是因为有你，阿婆才有了儿子，因为有你，妈妈才有了丈夫，因为有你，我和妹妹才能拥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家……以后，妈妈还会给你生一个……你的亲生孩子！爸爸，你不期待吗？”
　　“爸爸，咱家看着人多、但其实只有一个整体，无论离了谁，我们这个家也不可能过得好！”武媛一语双关地说道。
　　武向东怔怔地看着她，“你、你……”
　　武媛深呼吸，“别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是你的第一个孩子，理应是……除了妈妈之外、和最亲近你的人……爸爸，我、我很爱你，也很爱妈妈……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妈、可她对我，比对阿姿还好，你们俩，我都爱……”
　　说到这儿，武媛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
　　她不习惯在人前落泪，便立即转身，又哽咽着说了句，“爸爸，我先走了……我和阿霞、沈颢是今天下午的飞机。”
　　说完她便离开了。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武向东陷入了怔忡。
　　半晌，他轻声说道，“我、我……在这个家里，很重要……”说着，他点点头，又道，“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少！”
　　武向东失神地盯着这束鹅黄泛粉的玫瑰，嘴里喃喃念叨，“阿娇、阿娇……”
　　他抱紧了怀里的鲜花，深呼吸——
　　冷冽芬芳的花香让他的精神随之一振。
　　过了好一会儿，武向东捧着花束，急急地朝着妻子的病房走去。
　　与父母阿婆告别后，武媛匆匆回到家，取了行李、与宋霞沈颢一块儿去了机场，准备搭乘当天下午飞往北京的航班。


第191章 
　　早知要来北京发展, 所以武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买下了两处房产。
　　嗯，跟在省城一样，她买的是同一个小区里的门挨着门的两套房子。
　　毕竟家里人口多，阿婆一间、爸妈一间、她和妹妹各一间，再加上妈妈肚里的弟弟妹妹……这就已经五间了。另外家里还得再准备两间客房，预备着武娴、宋霞王璎姐妹们, 或者王珩他们要是过来的话……也得有个落脚点呀！
　　九二年至九六年间，全国经济平稳增长。
　　华欣就是在这几年里站稳了脚跟, 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全国小半部分的省城里都设立了分店。
　　然而，九七年、也就是今年却遭遇亚洲金融风暴……
　　这次危机除去对金融行业的影响, 也涉及到实体经济和房地产, 所以好些楼盘建成以后却无人问津、更有大批的人为了填补股市和金融方面的亏空，像卖大白菜一样的卖房卖楼。
　　二手房地产的交易又刺激到了房市……
　　武媛深知，买房得趁早这个道理。
　　所以在武媛抵达北京的第二天, 她就让沈颢带着她, 在市区逛了几圈, 看中了二环内的一幢别墅, 就痛快地下了定，签下了全款购买的合同。
　　因手头还有余钱, 她又在别墅这小区里, 买下了一套小户型。
　　与此同时，武媛还忽悠着、让宋霞也在她家的那两套房的小区里，也买下了一套小户型。
　　宋霞考上的是音乐学院, 烧钱着呢！就连上学的钱……一半儿都都是武向东给资助的，她自己的钱……老实讲，除去另一半儿的学费之外，也就只够生活费的。
　　所以武媛又借给宋霞一笔钱，好让她付首付。
　　好在这小区里的房子都是现房，基本只需要付了首付就能拎包入住的那种。武媛教宋霞拿到房产证以后就直接通过中介把房子给租出去，到时候以租养贷就好。
　　至于武媛借给她的首付款嘛……再慢慢还呗！
　　表姐妹也得明算帐！
　　宋霞含着两包眼泪、认认真真给武媛写下了几十张借条。两人还约好，宋霞每年至少偿还五张借条，争取五年内还完。
　　沈颢目睹一切……
　　他一方面感叹着武家人有钱到……买房子就和买大白菜似的、随便看看就买了；一方面他又感叹宋霞运气好，遇上武媛这么个好表姐。
　　不过，他很快就告诫自己——这也没啥呀，以前的五元是大家的，以后的五元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哼！
　　可是——
　　在武媛抵达北京的第三天，她把沈颢轰回他自个儿家去了……
　　沈颢当然是各种的依依不舍。
　　但是，这一整个暑假下来，他也确实没怎么管一直在疗养中心的姥姥和姥爷。
　　所以他还是咬牙回去了。
　　只是，每隔一天，他是必定要跑到武媛这儿，磨叽上大半天的……
　　武媛则安安心心地开始与宋霞收拾起了这两套于两年前买下的大房子。
　　这两套房子已经交房一年有余了，在武媛来之前，她有请北京门店的助理帮忙，让家政中心的人过来打扫卫生、同时也通过电话采购了好几家入驻华欣商店的家具、电器厂商的家具和电器。
　　所以现在屋里的家具电器是有的，但想要自住，当然还得自个儿打扫和布置……
　　最最重要的，是家具电器小饰品什么的，得自个儿打理。
　　这两套挨在一块儿的房子，是大户型的四房；武媛准备按着在省城那边儿的分配……她们姐妹住一套，爸妈和阿婆住一套。
　　爸妈和阿婆住的那一套，只要保证基本的家具电器都有、就成了。毕竟这是她们住的、装饰和小摆件儿什么的，以后还得她们自个儿弄。
　　所以比较重要的，是她们姐妹住的这一套房子得弄好。
　　武媛上华欣北京门店去借了辆车，和宋霞一块儿在小商品市场淘了好几轮，终于才把家里布置得差不多了……
　　没过几天，武姿也过来了。
　　不过，是武向东送着武姿一块儿来的。
　　武向东的出现，让武媛有些意外。
　　“爸爸！你和阿姿都过来了……你就让阿婆一个人守着妈妈啊？”武媛不高兴地说道。
　　武向东道，“哪儿能呢！我虽然过来了，但那边儿不还有阿璎和顺媛帮着照看你妈呢！嗨、你们娘儿几个啊……我呆在那边儿呢，你妈就说你咋不管管你女儿、把人往北京一扔就完事儿……我过来看你呢，你又说我咋不管管你妈……”
　　武向东一脸的郁闷。
　　而武媛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爸爸，见他眉宇间确实展露出了几分释然……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想通了。
　　一边儿的武姿直接笑出了声音。
　　阿霞也偷偷地闷笑……
　　武媛便也捂着嘴儿也笑了起来。
　　武向东又道：“你们妈妈说的！让我送你们上学校哩，等你们开了学我再回！顺便啊，也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工作！医院联系好了没有啊、家里布置得怎么样……油盐酱醋买了没！还有、还有……”
　　武向东想了半天，才接着说道：“还有，你们妈妈让我把奶娃娃的纸尿布啦、奶粉啦什么的全给准备好！我说还准备个啥！撕两床被单当尿布、再买个洗衣机洗洗晒晒不就好了……结果被你们阿婆给骂一顿！”
　　“你们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了！”武向东越说越委屈。
　　武姿也小小声解释道：“……所以爸爸才火急火燎的过来了，说趁着我们还没上学，帮着他添置这些……免得他办不好、以后被阿婆骂。”
　　武向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武媛和宋霞笑出了声音。
　　不过，关于即将到来的弟弟或妹妹……
　　武媛已经考虑到，妈妈要卧床养胎、势必不会有很多精力来采买，阿婆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四处奔波。所以她和宋霞一早已经准备好了婴儿房、以及各种育婴用品。只不过，确实还没有定下奶粉的牌子和小婴儿的各种衣物什么的。因为也不知道妈妈和阿婆有什么要求啊！
　　现在妈妈和阿婆下了圣旨，那武媛也就要开始做各种比对工作了……
　　当下，武媛就开车带着爸爸去了她新买的那幢别墅那儿，又笑眯眯地把购房合同给他看，“爸爸，这别墅的首付是我付的……钱要还我哦！还有尾款，你有空就付了吧？”
　　武向东看着合同，“待会儿咱去一趟公司，把帐号告诉我那助理，让他打钱过来……嗯，你定金给了二十六万？那还你三十万吧！”
　　武媛赶紧把另外一套小户型的购房合同也递了过去，“爸爸！还有这个！”
　　武向东又瞅了一眼，“……这你的？”
　　武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成！爸爸给你报销……另外用阿姿的名字也全款买一套！”说着，武向东嘀咕了起来，“怎么最近这些房子都那么便宜……要不要多买几套囤着？”
　　武媛连忙提醒他，“茂海那边的地皮才买下！爸爸你可得留两千万啊……万一公司的资金不够周转的话，还得你先垫钱。”
　　武向东想了想，“得留两千万啊？那我的钱还真不能动了……不过你妈有钱！趁着现在股市垮了，房价也跟着被打压……便宜！咱多买几套！”
　　武媛笑了起来，“我爸好有钱！”
　　武姿插嘴道：“爸爸我自个儿的房子我自个儿出钱买！我有钱！”
　　“我妹妹也好有钱！”武媛笑道。
　　武姿抱住了姐姐，“……姐，我还得再挣点儿，到时候也给你买套房子！”
　　宋霞酸溜溜地说道，“也就你们家把房子当成大白菜来买……”
　　武姿回头看着她，得意地笑，“等交房了请你来参观！”
　　“切！当我没房似的！二姐借钱给我了……所以我也买了一套！”宋霞傲然说道。
　　武姿大叫，“给我留个床位啊！”
　　宋霞，“去去去……一共也就两居室！我和二姐一人一间！没你的份儿！”
　　“啊你这么小气！本来还打算送礼物给你的！”武姿叫嚷了起来。
　　宋霞一听有礼物……
　　她想了想，“房子是匀不出来了，不过我弄个吊床给你？”
　　“不要！”武姿气鼓鼓的。
　　宋霞，“吊床配个欧式宽顶纱帐？窗边养兰草……一整面墙都做成架子，最下面的放衣裳、留一扇竖门挂衣服，其他的全部都用来放书……阳台做成防雨飘窗，再摆个沙发在那儿，天晴下雨都能在那儿看书……”
　　武姿，“……好！我要吊床！”
　　武媛再一次笑出了声音。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
　　武向东却催促道，“好啦好啦！你们几个……这都到饭点儿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车子，咱们这就吃饭去！”
　　武向东走了……
　　没一会儿，他把车子开了过来。
　　武媛姐妹几个上了车。
　　“爸爸，你想吃什么？前几天我和阿霞找到一家泰国菜，味道还不错哦……”武媛问道。
　　武向东，“泰国菜嘛下次再吃，这次咱们先上……柚子餐厅吃饭去！”
　　——柚子餐厅？
　　嗯，这柚子餐厅是家老字号，正儿八经的北京菜代表。
　　武媛也没说什么。
　　于是，四人就去了柚子餐厅。
　　也不知怎么的……
　　武媛觉得有点儿奇怪的。
　　——按说，爸爸今天刚到北京吧，就该由她和宋霞安排接风洗尘的。
　　可爸爸这副作派……
　　怎么好像是他已经预定好了似的？
　　但是……
　　不就是一顿饭！还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武媛和姐妹们跟着武向东一块儿去了柚子餐厅。
　　可刚一踏进包间，武媛就愣住了。
　　为什么……
　　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
　　武媛与妹妹们面面相觑。
　　她只看了一眼……
　　便立时知道，这包间里坐着的，居然是郗文华一家！
　　而郗文华一见武家人，立刻激动地站起身、急急地迎了过来，“哎哟！老武来了啊！阿媛？啊！阿媛、你终于来了啊……快、快坐下！来，捱着你奶奶坐……”
　　武媛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包间。
　　圆桌也是硕大的，至少已经有十几人都坐在了席间。
　　除去郗文华一家之外，看起来至少还有两三家人在这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武媛的身上。
　　武媛扫了爸爸武向东一眼。
　　武向东朝她投过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武媛心下叹息。
　　江婆婆已经激动地站起身，“阿媛？阿媛过来……来，和我坐一块儿！”
　　武媛看了看……
　　江婆婆坐在正位，左边是个模样儿长得很像郗文华、但稍微显老一些的、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江婆婆的右边儿则是……郗雯迪？？？
　　这江婆婆也挺有意思的，她身边哪儿还有空位啊！居然还叫武媛过去坐？
　　武媛扯着嘴角“笑”了“笑”，两只手抱上了武向东的胳膊，“谢谢江婆婆……我跟我爸爸坐就好了！”
　　可这时……
　　江婆婆已经转身对郗雯迪说道：“雯迪，你往那边儿挪一挪，让你姐姐坐这儿来……”
　　郗雯迪咬住了嘴唇，屁股像粘在了椅子上、完全不能动弹似的，不但脸儿涨得通红、而且还一脸的委屈。
　　最后还是面容酷似郗文华的那个伯伯起了身，和蔼地说道：“……来，阿媛坐我这儿吧！敬峰、乐乐，你们往那边儿挪一挪……”
　　可这时，武媛已经拉着爸爸坐在了靠近门口的空位上。
　　“不用了，谢谢伯伯！我们坐这儿也方便……家里还有事儿呢，不能耽搁太久。”武媛露出了标准的笑容，温和有礼地答道。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郗雯迪突然悠悠地说了句，“……真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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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丘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此言一出, 四座皆寂静了下来。
　　武媛看向了武向东——爸爸你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让我“认祖归宗”的待遇！
　　武向东一脸铁青！
　　得罪他都没事儿，但绝对不能得罪他的姑娘！
　　所以他直接就站起身，“……既然咱不识抬举，那这亲还是别攀了！江婆婆、老郗……咱就此别过！以后青山绿水、各自安好！孩子们，咱们走！”
　　“好咧！”武姿高兴地说着, 直接站起身，又对武媛说道, “……姐咱就上你说那家泰国菜餐厅去，好不好！”
　　宋霞也高兴了，“我有那餐厅的电话号码！这就打电话过去订位子！”
　　武媛更是二话不说, 直接起身就走了……
　　郗家众人惊呆了。
　　以至于……
　　直到武家人都已经走出了包间, 郗家人还呆愣愣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还是江婆婆率先回过神，急忙嚷道，“……文华！快、快追上去！把人追回来！”
　　郗文华这才如梦初醒, 急急地追了出去。
　　武家人心里有气, 人人都走得急……
　　等到郗文华追到门口的时候, 武家人都已经上了车……
　　武媛坐在副驾座, 还满面笑容地朝着郗文华摇手再见。
　　武向东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 从郗文华的面前一晃而过了……
　　郗文华一脸的懊恼。
　　他站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武向东的汽车渐行渐远，最后不见了踪影，这才慢吞吞地回到了包间里。
　　江婆婆正满面铁青地教训着郗雯迪, “我也是教育界里的老人了，平时总说教育教育的……今天倒要在问问我们家里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是教养？到底什么是素养？”
　　见郗文华一个人进来了……
　　江婆婆往他身后看了看，又问，“……阿媛人呢？”
　　“走了。”郗文华说道。
　　郗雯迪张大了嘴。
　　——什么？武媛她们还……真的走了？
　　“奶奶！她们也太没有教养了！”郗雯迪气愤地说道，“……说好了过来吃饭的，怎么长辈还没吭声呢她就走了！甩脸色给谁看啊？哼，好像她有多么了不起似的！奶奶以后我们不理她！”
　　江婆婆被气得直喘粗气。
　　霍爱华瞪着女儿，“你少说几句……成吗？”
　　“妈妈！我哪一句说得不对了！”郗雯迪撅嘴说道。
　　霍爱华无奈地说道，“你——”
　　这时江婆婆站起身，捂着心口说道，“老大，送我回疗养院……”
　　坐在江婆婆身边的长子郗文新站起身、扶住了老母亲，“妈，您好歹先吃点……现在都这个点儿了，就是我送您回去，到了那地儿也夜里九点十点了！”
　　江婆婆伸出手、摇了摇，挣扎着要朝外头走去……
　　郗文新狠狠地瞪了郗文华一眼，喊了一声“妈”，然后急急地追了出去。
　　郗雯迪看了看这一大桌子各式各样儿的菜肴，急道，“奶奶！您一口不吃怎么行……”
　　这时，郗文新已经扶住了江婆婆，母子俩朝着外头走去……
　　郗文新的妻子郗夫人连忙对儿子儿媳说道，“敬峰、乐乐……快！你俩快去把你们父亲给替下来，他昨晚上通宵工作、夜里再开车……我就怕他撑不住！你们送了奶奶去到疗养中心以后，太晚了就别回了，晚上在那边儿歇，明早再回！”
　　郗敬峰与新婚妻子应了一声，急急地跑了出去。
　　郗夫人连忙又加了句，“乐乐，半路上要是有吃的，你们带着奶奶随便吃点儿啊！”
　　她的儿媳乐乐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郗雯迪又嘀咕了一句，“这么一大桌子菜呢，还跑去外边儿吃！奶奶也真是的！干嘛为了这么小的事情生气嘛！她们确实是小地方的人啊，不懂规矩也正常嘛……”
　　霍爱华急了，“雯迪你少说几句……”
　　郗夫人摇头叹气、回到座位拿了自己的包包，也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郗夫人失望透顶地看了霍爱华一眼，说道，“她都已经十八了……你还觉得她小？那你准备从她多少岁起开始教？”
　　“爱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阿媛和阿颢正好在香港机场拦住了雯迪……她是不是就和茉莉、梦洁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以前我们确实替你着想了，所以武媛这孩子……你不想认她、咱就当家里没这个孩子！可今天是妈提出来，要感谢武媛救了雯迪的！可你看看……”
　　听到这儿，郗雯迪不高兴了，“大伯母，什么叫她救了我啊？她那叫救了我吗？明明就是沈颢哥救了我好吧！跟她什么关系啊！”
　　郗夫人深呼吸——
　　她并没有理会郗雯迪，而且直直地看着霍爱华，说道，“爱华啊！我们都不否认……当年你为了妈、为了文华……你确实付出了很多、还受尽了屈辱。”
　　“可爱华啊，你不也已经如愿嫁给了文华？是，文华犯过错误，他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可他和戚杏珍生孩子的时候，你当时和那个混帐确实结了婚啊！你、你怎么就觉得他背叛了你？”
　　“老实讲，当初这事儿刚闹出来的时候……我们确实同情你，但那也是怜惜你一个家庭妇女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我们不希望你和文华的婚姻会因为这件事儿而受影响，毕竟麦伦和雯迪都已经这么大了……”
　　霍爱华涨红了脸，眼中泪光浮现，“大嫂……”
　　她的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
　　郗夫人继续说道，“好，就当以前的事儿都是文华混帐！不提了！可是爱华啊，这人都是在过以后的日子啊，你怎么总想着以前的事儿呢？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你见天的怨文华不理解你……可你有理解过他吗？”
　　“你又不工作……你们这个家，你和儿子女儿全靠他一个人上班养活，你想让他怎么理解你？难道你希望他下岗回家、啥也不干的光理解你？那你们一家四口吃什么？麦伦和雯迪的学费打哪儿来？”
　　“嗯，好……凭妈的职称，一个月也有三千多的退休工资，所以你是打着妈的主意？可你和妈也合不来呀！你们这都多少年没来往了……所以爱华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霍爱华张了张嘴，泪水滚滚而下，“这么说……”
　　郗夫人，“对！都是我说的！我知道……今天我踏出这门儿，明天满大院儿的人就都知道我这个当大嫂的偏心小叔子了，对吧？所以啊，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你们大哥也快到退休的年纪啦！我呢，也熬上几年……等退了休我们和妈一块儿去疗养院住去！这边儿的事儿啊，随便你爱怎么跟人说、就怎么跟人说！爱怎么折腾你就折腾个够吧！”
　　说着，郗夫人看了站在门口的郗文华一眼，摇着头，拿着包包走了。
　　霍爱华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顺着面庞往下淌，嘴里喃喃说道：“这是要逼死我啊……这是要逼死我啊！”
　　郗雯迪不高兴地说道：“妈咪！大伯母干嘛这样！”
　　郗文华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霍爱华，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嫂说得对，你总说……我不理解你、我还不管孩子，把孩子的教育全推给了你……”
　　“好！下星期一，我就去办两件事儿！第一，我会尽快去办理停薪留职，回归家庭……第二，雯迪的教育全部由我接手，麦伦也是！你满意这样儿的结果吗？”
　　霍爱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这意思……你是嫌我没把孩子们管好？”
　　“是。”郗文华说道。
　　霍爱华深呼吸——
　　“那我们离婚吧！”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厌倦了活在我自己编织的美好婚姻里……我厌倦了总是我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付出、厌倦了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回应……”
　　“离婚以后，两个孩子都归我，你也不必辞职……孩子是我的，我就是去要饭！我也会……好好对待他们！”
　　郗文华一脸疲倦地说道，“只要你不反悔……一切如你所愿！”
　　霍爱华尖叫了起来，“你跟我离了……然后你就能娶戚杏珍过门了对不对？”
　　“那也如你所愿！”郗文华也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霍爱华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儿的人了！我早该知道……郗文华！你、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你、你……”
　　郗文华疲倦地说道，“既然你一直在假想我是个人面兽心的人，为什么非要跟我结婚不可？这么多年来，哪一件事是你想办到、哪一样东西是你想得到……最后你没办到、没得到的？”
　　“爱华，我是真不明白……我拼了命按照你的要求、事事满足你，可你怎么还是不满意？我累了、爱华……我是真的很累了！”
　　“既然这离婚也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离吧！咱们所有的财产都归你，所有的债务都归我！嗯、房子也给你，俩孩子都大了，没有跟谁不跟谁的……反正只要他们愿意上学，我就是卖血卖肝卖肾……我也会供他们的！”
　　说完，郗文华转身离开了。
　　霍爱华呆了半晌，突然失声痛哭！
　　郗雯迪一听到父母吵架就心烦……
　　尤其是，这次爸爸一改常态的居然提出了要离婚？
　　“妈妈！爸爸也太过分了！他、他不会真和你离婚吧？”郗雯迪有些不确定的心慌意乱，“妈妈我可不想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
　　霍爱华含泪低吼，“你闭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儿眼力见？为了你……我和你爸爸吵过多少回！你、你……”
　　郗雯迪不乐意了，“妈你什么意思啊！合着你一天到晚不干活、不工作的，和爸爸吵了架还赖在我头上？”
　　“什么？！你、你也嫌弃我？”霍爱华吃了一惊。
　　郗雯迪小小声嘀咕道，“其他同学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就我一个人的妈妈是家庭妇女……”
　　说着，大约是见到霍爱华的脸色实在不好，郗雯迪转过了头。
　　见哥哥郗麦伦坐在一旁拿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
　　郗雯迪生气了，“郗麦伦！妈妈都哭了……你也没点儿反应的吗？”
　　郗麦伦抬起头看着妹妹，“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吗？”
　　郗雯迪愣了一下，不高兴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每次你闯了祸、或者惹爸爸妈妈生气、吵架什么的，最后你都会使一招祸水东引，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来啊！”
　　说着，郗麦伦“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本，把书夹在腑窝下，慢吞吞地走到了哭至哀哀欲绝的霍爱华面前，闲闲地说道，“妈，我走了……既然你都要和爸爸离婚了，那这学我也不上了……嗯，也不用你们管我，我都二十了，随便找份工作吧，我自个儿能养活我自个儿的！”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郗雯迪怒道，“妈！你看他——”
　　满面泪痕的霍爱华却捂着心口，软软地朝地面滑去……
　　**
　　话说武媛和爸爸、妹妹们离开了柚子餐厅以后，便转战泰国菜餐厅了。
　　泰国菜酸辣偏甜又清爽，还多数直接上冷以盘，很适合夏天吃。
　　四人都是饭量大的，再加上刚才在柚子餐厅受了气……
　　这会儿简直就把吃、当成了宣泄口！
　　你争我抢地吃完了满满一大桌子菜以后，人人都舒服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武向东摸着自己的肚气，心满意足地说道，“等你们妈妈过来了，咱也带她来这儿吃！那脆皮虾蘸上柠檬水儿和他们这辣椒酱……真好吃！那烤肉也不错……那香料叫啥来着？香茅是吧？咱也弄点儿在家呗……”
　　武媛，“也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吃香茅，还是等到妈妈生了小弟弟以后才吃吧……”
　　宋霞，“可舅妈生完了小表弟不得坐月子吗？”
　　武姿，“弟弟出生以后妈不得喂奶吗？好像哺乳期最好不要吃辣椒？”
　　武向东急了，“那你们谁也不许跟她提这饭店！谁提我跟谁急！”
　　想了想，他又说道，“等小兔崽子出来以后……应该就能吃了吧？到时候不让你妈喂奶了，她把她自个儿的身体保养好就行！毕竟她都四十了……你们阿婆一直说，女人四十才生孩子，很亏身体的！就雇个保姆、让小兔崽子吃牛奶吧！”
　　武媛表示不同意，“爸！那可是你儿子！”
　　“我儿子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没有鸡哪儿来的蛋！”武向东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时，突然有人冲着武向东喊了一声——
　　“董事长？”
　　众人齐齐转头……
　　容貌俊美、身材修长的霍嘉扬站在不远处，笑容满面地看着众人。


第193章 
　　霍嘉扬一脸的惊喜, “董事长……阿媛，你们……也在这儿？”
　　武媛看看他、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几位女性，点了点头。
　　武向东连忙坐直了身体，咳嗽了两声，努力扮出威严董事长的范儿。
　　——霍嘉扬比武媛、宋霞早了一星期进京。他工作能力卓越，在武媛的建议下, 武仪春指派霍嘉扬为副经理……他与华欣北京门店的李经理一块儿主持北京门店的筹建。
　　霍嘉扬将自己身边的几位女性一一引见给武向东与武媛。
　　“董事长，阿媛, 这位……是我母亲陈兰芝女士，这位是我的姨母陈梅芝女士……”
　　霍嘉扬一边介绍，武向东就一边朝着他所介绍的女士们点头致意。
　　武媛与姐妹们当然也抱之以微笑。
　　“这位、这位是……”
　　可霍嘉扬介绍到他身边那位年轻苗条的漂亮女孩时……
　　他却突然哑了壳。
　　武媛看了看那个穿着白底小粉花娃娃领衬衣、外套蜜糖色背带裙的漂亮女孩儿……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霍嘉扬这是在相亲是吧！
　　武媛露出了然的笑容。
　　宋霞已经笑道, “……你相亲啊？”
　　霍嘉扬看着武媛, 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
　　武媛一直认为，前世霍嘉扬的毒桃花应该就是以前那个丽莎。而现在，丽莎和霍嘉扬同时入职华欣集团……丽莎已经被调到了另外一家门店去, 与霍嘉扬远远的分开了。
　　而且武媛算定, 只要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到年底前不跟任何女人发生情感纠葛……
　　那他这辈子应该可以避过前世的劫难。
　　可她千算万算的, 都已经费尽心思才把他放进男人扎堆的助理团队里了，且北京门店这边还没开张、几乎没有年纪合适的未婚年轻女性……
　　他居然……
　　相亲？
　　看来还是太闲了。
　　武媛不露声色的想, 呆会儿非要给李经理打个电话, 让再给霍嘉扬加上一倍以上的活计才行。
　　无论如何，年底前都不能让他有时间谈情说爱！
　　面对宋霞的揶揄，霍嘉扬无地自容。
　　他“嗯”了一声, 愈发的局促不安了起来。
　　倒是陈兰芝女士见武向东朝着自己点头示意，她便也点头示意，脸上带着笑容，“您就是华欣集团的董事长？”
　　武向东“啊”了一声。
　　陈兰芝女士，“幸会幸会……那我过去了，这位子都定好了。”
　　武向东，“请便请便！”
　　于是陈兰芝女士和她的妹妹就先行了一步。
　　霍嘉扬，“阿媛，我……”
　　武媛，“你去吧！吃饭去！这儿的菜式味道挺好的！”
　　霍嘉扬点头，转身朝着那年轻女孩做了个“请”的姿式，正准备请那女孩儿跟着他母亲和他姨母一会儿离开的时候——
　　走在前头的陈兰芝对她妹妹陈梅芝说道：“华欣老板怎么长成这样儿……丑！凶！还一脸的暴发户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和个黑社会似的！”
　　陈梅芝，“大姐你别乱说成嘛！人家要没真本事，能把华欣做得那么大？”
　　陈兰芝，“呸！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依我看……这华欣集团怕也不是个好的，也有可能是个黑社会！霍扬怎么找了这么份工作？不行不行，我得跟他说说，让他赶紧把工作辞了……”
　　陈梅芝，“可别啊大姐！你和嘉扬都闹那么僵了，难得他肯回来！又难得他能进华欣！还进了华欣高层……我跟你说，华欣这单位不错！老汤的侄女儿想进华欣都没能通过面试……”
　　说着，两位女士就找到了预定好的座位。
　　——好巧不巧的，她们的座位、正好就在武家人所坐的位置靠后面一点儿。
　　再加上这会儿在餐厅里就餐的客人并不多……
　　所以，这两位女士的对话，武家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跟在两位女士身后的霍嘉扬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看了看坐在这一桌的武向东、武媛等人，面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武媛冲他笑了笑。
　　——好像当初是听沈颢说过，霍嘉扬的父母离了婚，他是跟着母亲的；但他母亲的性格是一言难尽的，所以母子俩的关系闹到很僵，要不他也不会一个人闷声不响地跑到离家那么远的深圳去……
　　想到这儿，武媛突然一怔。
　　昨天沈颢没过来找她……
　　今天也没有？
　　而且今昨两天他也没打过一个电话过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时，武向东摸摸自己的脸，不满意地咕哝道，“老子很像黑社会的？很像暴发户？”
　　武姿和宋霞捂着嘴笑了起来。
　　——岂止是像啊！他本来就皮肤黝黑黝黑的，还穿一身的黑色上衣、黑色裤子和黑皮鞋。最最重要的，是他手腕儿上戴着块名表、脖子上还挂着的一串小指粗的纯金链子，还坠着块水色极好的翡翠佛牌！
　　这不是暴发户的标配是什么！
　　武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霞大声说道，“大舅！今儿咱们买了……嗯，一幢别墅、一幢商品房！哎，大舅、二姐！你们说，这北京的房价怎么那么便宜呢！就和大白菜似的！”
　　“大舅，不如趁着明天有空，咱去帮阿姿买房子的时候，再多买几棵大白菜？咱家的人……在北京都没有人手一套房呢！”
　　虽然知道宋霞是气不过、有心显摆才这么大声说话的……
　　可她的话，对武家人来说，也是正事儿。
　　于是，武向东当即掏出了手机，拨下了阿娇的手机号码，“喂，老婆？你账上还有多少余钱……嗯，姑娘们想买房……便宜着呢，不知道搞什么、这北京的房价也忒不争气了！比大白菜还便宜……成，那明儿我们看中了房子就给买了吧！”
　　等爸爸讲完电话，武媛补充了一句，“不若买多一套，给大姐（武娴）也预着一套，回头让她写欠条、还钱，只要她能攒到一半儿、我就把房子过户给她！剩下的再让她慢慢还……主要是现在入手的机会好，就怕过了这村儿没那店儿了！”
　　武向东道，“你妈说，让多买几套！还说这新房子贱得就和大白菜似的，二手房肯定便宜得就和咸菜一样儿！”
　　武媛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又开玩笑，“咱们要真有余钱，不如和二姑、（王）二婶、（王）三婶说说，再集个资咱们也玩玩房地产？”
　　武向东嗤笑，“还等你！人王二早说了八百遍了……”
　　武媛奇道，“既然二叔想做，那可以啊！很可以！”
　　武向东，“可以个啥！现在就这一个华欣，咱都人手不够了！谁还有那个精力！”
　　武媛对此表示不同意，“爸！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怎么就没精力了……这不是有我、有阿姿，有阿霞、大姐，有阿珩、阿璎、阿珊和阿瑞嘛！”
　　顿了一顿，她又笑，“不过，真要做房地产……我可使不上劲儿，嗯，后期的营销和推广我应该能帮上忙！”
　　宋霞，“我可以帮王二叔把人力资源部给建起来，岗前培训也能做……先前咱家华欣开其他分店的时候，我可是跟着从头到尾的做过的。”
　　武姿，“……在北京开吗？如果总部设在北京，我可以帮忙做财务。现在上了大学了，应该没高中那么忙了。不跟华欣的话我应该可以专心做下来……不过，今年才考证哈！要是王二叔介意的话、那我可没法子了……”
　　武向东，“我就随口说说，你们还当真了啊……成，我这就给王二打电话！”
　　说着，他果然掏出了手机，给王二叔打起了电话。
　　讨论到这儿，武家人已经完全把“霍嘉扬的妈看不起我们？那我们必须要找回场子”的事儿给抛到了九宵云外……
　　可武家人确实距离霍嘉扬那一桌挺近的。
　　她们的讨论，落在陈兰芝女士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陈兰芝陷入了沉思，连妹妹陈梅芝带来的那个相看的女孩儿也没心思细看和考察……
　　从餐厅出来，武媛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颢打了个电话。
　　秒通。
　　电话那头传来了沈颢气喘吁吁、却又兴奋无比的声音，“嗨五元！想我了吗？我好想你啊！”
　　在这一瞬间……
　　武媛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她拿着手机半天不说话……
　　沈颢在电话那头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我姥爷发现我手受伤了……骂我不经用，所以这几天……他逼我上了连队、和他的兵一块儿……拉练呢！我的妈！昨天二十公里拉练、今天五十公里拉练……我快瘫了！”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儿猛喘粗气，“对了五元，军训三天游你来吗？免费的！包吃住！无限近距离体验现役军人的激情生活！还有露营、对抗赛！体能大比武……我的妈、我不行了不行了！”
　　也不知是谁在那边如同炸雷一般地吼了声——
　　“快点！！！别掉队！！！掉队罚做单手俯卧撑一百个！！！”
　　沈颢叫苦不迭，“就来就来！”
　　顿了一顿，沈颢又问道，“五元你来吗？来嘛！我都两天没见着你了……可我姥爷说，要是我进不了体能大比武的总决赛，这暑假剩下的最后八天我都得在这儿过……”
　　也不知怎么的……
　　武媛面上浮起了莫名的笑容。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烧脑科幻悬疑《黑洞降临》，请宝宝们轻点玉指加个收藏，请点击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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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不得不说, 武媛对军训……还是挺感兴趣的。
　　尤其是，上真正的军队里去参加军训？
　　她跃跃欲试。
　　不过，在去参加军训之前，华欣集团里的工作还得安排一下；还有，昨天和爸爸说好了今天还得再一块儿去看看其他的房子；再就是，得帮着妈妈再添置些小婴孩的必须品……
　　所以她和沈颢约定了后天过去。
　　——她得留一天时间管管华欣的事儿。
　　武姿也想跟着去军训……
　　但宋霞没啥兴趣。
　　所以, 今天这一上午……基本都是武媛在向宋霞交接工作。
　　可姐妹俩刚刚才交接到了一半儿……
　　霍嘉扬匆匆过来找武媛了，“阿媛、那个……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武媛与宋霞对视了一眼。
　　她点点头, 但并没有离开董事长办公室，而是走到了窗户边，把窗户打开了。
　　宋霞则避嫌地走到了办公室那儿, 坐下、打开电脑, 调出了一首流行歌曲、播放，又把音响的声音调得小小的。
　　——武媛这么做，言外之意是：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话, 但不能单独相处。
　　——宋霞这么做, 言外之意是：你们说你们的, 我这边儿听不到你们说的呢！
　　霍嘉扬深呼吸——
　　他走到了武媛身边, 停下，犹豫了几秒钟, 才说道, “……阿媛，我……可不可以，能不能、能不能……”
　　武媛抱臂、认真地看着他。
　　他把心一横, 说道，“昨晚上咱们不是在餐厅见了一面……”
　　她点头。
　　他道，“我妈她……”
　　——哦，他是说他妈妈的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她爸爸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议论说太丑陋……他确实也长得不怎么好看，连他自个儿也早就已经看开了。
　　不过……
　　那也确实是为数不多的、有人当面嫌他丑的场面之一。
　　武媛本想开口说话的……
　　霍嘉扬却吞吞吐吐地说道，“……然后我妈她，她说，我有个表弟和表妹……看看公司能不能帮助安排一下工作……这会儿他俩都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武媛一呆。
　　——这是什么事儿！
　　不过，华欣集团创办至今，各种机制都已经建立得比较完善了。
　　既然是私营股份制企业，就难免会遇到“裙带关系”。
　　所以武媛一早就已经有了对策。
　　“这叫什么事儿！可以安排啊……”说到这儿，武媛突然意识到不对。
　　霍嘉扬已经在华欣上了三个多月的班了，对于华欣内部的操作，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
　　果然，霍嘉扬一脸的为难，“我那远房表弟和表妹……只有初中学历，尤其是我那表妹，连初中都没毕业……”
　　武媛一呆。
　　“初中没毕业啊……”
　　这条件，连裙带关系都够不上。
　　难怪霍嘉扬心事重重的。
　　武媛想了想，又看了看霍嘉扬的面色，问道，“他们……会有前途吗？”
　　——言外之意：他们是想认认真真做事、但由于条件太差找不到工作？还是想来混的？
　　“不会。”霍嘉扬斩钉截铁地说道。
　　——言外之意：他们就是来混的！
　　武媛了然。
　　她转头朝着坐在办公桌前的宋霞扬声喊道，“……霞总？”
　　宋霞愣了一下，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武媛。
　　武媛指向宋霞、笑着对霍嘉扬说道，“这是我们北京门店新上任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宋霞，招聘A签员工这么小的事儿就不用跟我说了……交给她就成！除非是像你这样儿的E签、或者F签的人，你再跟我开口吧！”
　　华欣内部共有六级签约合同：A签为初中或无学历人士，B签是高中毕业人士，C签是应届本、专科学历的大学生，D签是有工作经验的本科大学生，E签是有工作经验、且拥有双学位或类似的人士，F是工作经验的研究生、硕博学历的人士……
　　这六级签约合同是内部说法。
　　事实上，从A签到F签，底薪最多也只相差三倍左右。
　　也就是……从几百块钱、到两三千块钱的距离，仅此而已。
　　但签约等级越高、被任命的工作职责越重要，各种奖金也更高。
　　就像E签的霍嘉扬吧，其实他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两千多，但绩效奖金就已经是工资的好几倍了。
　　到了年底，他还能坐股分红——即所有董事局里的助理团成员，能直接从武向东的股东分红里，按绩效来瓜分一部分的奖金……这笔钱一下来，光是霍嘉扬的年底分红就妥妥能超二十万！
　　只要他为华欣服务的年限越长，绩效和分红比重就越高……
　　在助理团队里，跟随武向东时间最长的一位助理，他去年拿到了五十多万奖金呢！
　　但所有武氏王氏家族里的人，拿的全是A签合同。
　　包括武媛自己也是A签。
　　——她甚至还没拿到高中毕业证呢！也是靠“裙带关系”在华欣上班儿的，工资一个月才八百九十四块！
　　当然了，武姿、武娴、阿霞她们也都差不多，大家都是A签，工资一个月九百不到，全靠绩效奖金和年底分红。
　　而武媛冲着宋霞喊了一声“霞总”，又说宋霞是华欣北京门店的“人力资源部经理”……
　　宋霞激动了，“卧槽……有生之年我居然也是个总！二姐我不管哈，今年北京门店的经理级绩效要算我一个……”
　　武媛笑骂，“美得你！给你半天的时间上台！等签完了嘉扬的表弟表妹以后你就给我下岗！上助理团打杂去！”
　　宋霞撅着嘴儿“哼”了一声，又白了霍嘉扬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怎么没有？”武媛反问。
　　宋霞，“啥好处啊？”
　　武媛忍笑，“天这么热，让嘉扬请你吃个……啊根达斯？”
　　宋霞，“啊根达斯有啥好吃的！还得特意开车去……不如就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买根忆梨大奶糕给我！那个实在！味道又好！”
　　武媛便又转头问霍嘉扬，“一根忆梨大奶糕？”
　　霍嘉扬含笑点头。
　　“那成交了！”武媛笑着说道。
　　跟着，武媛就让宋霞跟着霍嘉扬一块儿去人力资源部“上岗”去了，她则召来了李经理，和李经理讨论起了别的事儿。
　　中午时分，武媛忙完了手头事儿，决定和大伙儿一块儿吃个工作餐就走的……
　　结果吃完了午饭，其他人都散了，宋霞拉住了武媛，“二姐你知道嘛，嘉扬大哥的表弟表妹也太有意思了……哦不，他表弟丁吉还挺正常的，关键是他那表妹、叫郑晶晶的那个……实在是太逗了！不过，我没签丁吉哈……”
　　宋霞说起了刚才面试丁吉和郑晶晶的事儿。
　　丁吉十八岁，高二辍学，参加工作已经两年了。好像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出来工作的。因为身体比较单薄、又没有学历，他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但都做不长久。
　　因他与宋霞同岁，宋霞就问了丁吉好几句为什么不上学了……
　　丁吉话里话外的，就流露出了……其实他还是想继续上学的念头。
　　最终，宋霞和丁吉签订的不是劳务合同，而是助学合同。根据第一阶段的合同条款，华欣会供丁吉读完高中；如果丁吉能考上大学，华欣会和他签订第二阶段的助学合同，供他读完大学。
　　当然相对应的，丁吉在高中毕业、或在大学毕业以后，也需要和华欣签下长期劳务合同，并且从他以后的工资中扣除这笔助学费用。
　　丁吉是被高兴坏了！
　　他先是哭着拥抱了霍嘉扬，然后还想拥抱宋霞……
　　宋霞拒绝了。
　　丁吉太兴奋，就拥抱了一下表姐郑晶晶。
　　结果郑晶晶一记耳光就扇在了丁吉的面上，然后指着丁吉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宋霞当场就石化了！
　　用宋霞的话来说——
　　“那简直比已经死了的外婆（姚桂香）还厉害、还会骂人！”
　　武媛也一呆。
　　宋霞道，“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下来祸害李经理，万一把李经理给气得辞了职，那还真是麻烦了！所以这个郑晶晶啊，我让她签了A签……但是二姐你就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她！非得逼她在一周之内自动辞职不可！”
　　宋霞在说这话的时候，霍嘉扬也在场。
　　但她也没避着他……
　　武媛便看了霍嘉扬一眼。
　　结果霍嘉扬对宋霞说道，“要怎么整治她，随便你……要我配合的话，你也只管出声，当心别闹出人命来就成！她这人就这样儿，被她家里人给惯坏了……我还不是她正经的表亲呢，隔了不知多少房的，可我小时候也被她祸害过好几次！”
　　宋霞打量着他，笑道，“那你妈妈也挺有意思的，看不起我大舅、嫌他丑……可这介绍人过来上班儿的事儿，她倒是办得很快！”
　　霍嘉扬叹气，低声说道，“我小时候她跟我爸就离了，然后我爸这人……做点儿小生意，不赚钱吧好歹也是个老板。我妈就不服气，总想超过我爸，至少想在圈子里让我爸承认，当年和她离婚、我爸会后悔……”
　　“可她也没啥能力……在我小的时候，她也折腾了几年、想做生意……但最终都失败了，可能她觉得挺没脸的吧，就都把气撒在我身上。”
　　“后来我大了点儿，读书还行，她就一直在亲戚们面前说我读书怎么怎么样的……还常常拿我爸后来生的孩子和我比……总之就是，现在我们家所有的亲戚跟她的关系都有点儿僵……”
　　“所以呢……我猜，她可能也是需要机会来翻盘吧！”霍嘉扬苦笑着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看向了武媛，“阿媛，我想……等北京门店开张了以后，我、我就申请上外地去吧！北京这地儿我都不敢呆了。”
　　武媛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等北京门店开起来以后，你会辞职呢！”
　　霍嘉扬一呆，“……怎么会？”
　　“其实，离开是件好事儿！”武媛正色说道，“当然了，你留下来，华欣也会提供一个让你大展拳脚的平台。但我觉得吧，年轻人还得有点儿闯劲！有点儿梦想就去冲吧，别怕输！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又何必怕输呢，对吧？”
　　说着，她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好啦，我有事儿要先走了……回见！”
　　宋霞朝武媛挥手，“回见啊！”
　　武媛离开了。
　　宋霞转头看向了霍嘉扬，见他一副陷入怔忡的样子，便用胳膊肘儿戳了戳他，“哎！忆梨的大奶糕！别忘了啊……”
　　霍嘉扬如梦初醒，苦笑道，“没问题……”
　　宋霞见他一直盯着武媛离开的方向，便直言道，“你啊，别想了！那不是你该想的！我大舅有多宠我二姐、你还不知道？我不说别的，就冲着你有那样儿的妈，我大舅就不能同意！”
　　霍嘉扬又是一呆。
　　这盆冷水泼的……
　　真让人透心凉啊！
　　半晌，他才苦笑道，“我也没……主要是，你二姐当面劝我……”
　　“劝你辞职？”宋霞笑问。
　　霍嘉扬点点头。
　　宋霞道，“那算啥！我们家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会自己创业的！家里的大人们都很支持啊！”
　　“当然了，华欣就像我们的家一样……我们好好建设华欣，也靠华欣赚钱、赚经验！可年轻人不就应该闯一闯吗？就像我二姐说的那样儿……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啊，就算创业失败了，那也没什么！”
　　“反正华欣会一直在……大不了，等到我三四十岁仍然一事无成的时候，我可以厚着脸皮再回这儿来养老啊！”宋霞说道。
　　霍嘉扬张大了嘴。
　　宋霞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好啦我要去眯半小时，不然下午没精力工作……下班以后，忆梨的大奶糕！可别忘了啊！”


第195章 
　　第二天, 武向东开车，把武媛和武姿送到了京郊。
　　穿着迷彩服的沈颢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了。
　　和他在一块儿的，是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开着辆敞篷吉普车的大兵。
　　看到了武向东的车，沈颢开心地冲上前——
　　可正在这时，武向东的车子疾驰过来！！！
　　那大兵将沈颢一把拽住，往后拖了几米……
　　武向东的车子“吱呀”一声, 在距离沈颢之前所站的地儿只有二十公分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颢挣脱了大兵的拉扯，冲到武向东的车子旁, 朝驾驶座上的武向东拍起了彩虹屁，“我东叔的车技就是好！简直顶呱呱！呱呱叫！”
　　大兵满面怒容。
　　武向东：……
　　武媛姐妹下了车。
　　沈颢看着穿了运动套装的武媛，笑眯了眼, 弯弯的眼缝儿里全是欣喜的光。
　　“嗨五元！好久不见！”
　　武媛朝他笑了笑。
　　沈颢更是激动！
　　这时, 坐在驾驶座上的武向东把头探出了车窗，着急地问他这一双女儿，“阿媛哪, 你俩真能行吗？那可不是学校搞军训！是人家正儿八经的部队在搞训练……”
　　“放心吧爸爸！”武媛笑道。
　　武向东不放心地说道, “那你俩得时刻拿着手机哈, 呆不下去了就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过来接你们！”
　　说着，他又冲着沈颢身边的那个肩章上有杠的大兵说道, “长官！我这俩女儿……家里杂事儿多, 手机让她们随身带着成吗？”
　　那大兵皱眉道，“上面已经有交代了，放心吧, 她俩要不想待了，我分分钟送她们回去。”
　　“哎哎，好咧！谢了谢了！”武向东这才放了心。
　　武媛姐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到了吉普车那儿……
　　沈颢过来，帮着她们把行李拿上了车。
　　武媛姐妹转身，朝着武向东挥挥手——
　　“爸爸再见！”
　　“爸爸你回吧！”
　　然后，大兵上了敞篷吉普，武媛姐妹也自动上了吉普车的后座……沈颢照顾她俩上了车，这才跳上了副驾座，还冲着武向东大喊，“东叔！放心吧有我呢！我会照好阿媛的……还有阿姿！回见啊！”
　　吉普车启动——
　　武向东看着她们离开，这才摇摇头，叹了口气，调转车头离开了。
　　大兵驾驶着吉普车一路向山里行驶。
　　路况虽然崎岖，但车速很快，所以车子颠簸得很厉害。
　　武媛姐妹好奇地打量着这儿……
　　沈颢转过头、向她们解释，“其实平时他们也不在这儿，主要是……这个把月他们在这附近拉练……对了，知道你们要来，他们连夜给你俩搭了个帐篷，还专门做了个淋浴间出来……”
　　武媛冲着前面开车的那大兵说了句，“长官，谢谢啦！”
　　那大兵看起来还挺酷的，没理她。
　　沈颢笑嘻嘻地说道，“没事儿……他耳朵不好使！”
　　大兵转过头、冷冷地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冲着武媛姐妹吐了吐舌头。
　　吉普车在山间大约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武媛看到这不大的空地里已经停了四五辆车、两辆大卡、两辆吉普、还有一辆金杯面包车？
　　沈颢下了车，“五元下车！前面只能步行了……车子开不进去的。”
　　武媛姐妹俩下了车。
　　见沈颢直接就把两人的行李往自己身上扛……
　　武媛连忙说道，“哎，沈颢，我的东西我自个儿拿！”
　　“没事儿轻飘飘的！”
　　“轻飘飘的也是我自个儿拿！”
　　沈颢只好把她和武姿的行李还给她俩……
　　大兵已经朝着前头走了。
　　沈颢便道，“走走走！咱们也走了！”
　　武媛与妹妹对视了一眼。
　　——她俩也不是瞎子，当然看出……这大兵好像对她俩有意见？
　　姐妹俩用眼神对话：
　　武姿：姐，他好像不待见我们？
　　武媛：怕什么啊反正兵来你挡、水来你淹！
　　武姿：……
　　三人跟上了那个大兵。
　　那大兵身材高大、腿还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负气还是怎么的……走起路来，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似的！
　　不过，沈颢、武媛和武姿也紧紧地跟上了。
　　大约在山里行了约个把小时左右吧，终于……
　　远远的，武媛看到了半隐半匿在山间的军绿色帐篷！
　　走近了才知道，营地里空无一人？
　　沈颢向她俩解释，“他们都出去拉练去了，要夜里才回来……呆会儿咱们安顿好了，先帮着在营地里干点儿杂活、煮煮饭什么的，先适应一下。明天咱们就要正式开始了！”
　　武媛姐妹连连点头。
　　沈颢带着她们进入了军营，指着一顶小号的帐篷说道，“这帐篷给你俩用……你俩的衣裳、毛巾、脸盆、铺盖什么的我已经给你们领好了，放在你们的帐篷里……你们先进去看看，还缺什么就和我说！”
　　武媛“嗯”了一声，掀开帐篷的门帘子、矮身进入。
　　帐篷很小，也只够两人住的，里头放着两副被叠成了豆腐块儿的铺盖，以及迷彩服什么的；另外还有两个脸盆，里面有漱口杯、毛巾和牙刷什么的……
　　武姿跟在姐姐身后进来了，姐妹俩刚把随身的行李收拾好……沈颢就在外头喊她们出去。
　　姐妹俩又出来了。
　　沈颢把她俩叫到了空地那儿，先是看了看她俩脚下穿的鞋子……
　　见她们穿着运动鞋，他舒了口气，说道，“我还在想，一时之间也拿不到女兵鞋子的号数，幸好你俩自己穿着运动鞋……我来教你们打包铺盖吧？明天拉练需要自己带行李……不过，你俩不背行李也成，反正是过来玩玩。”
　　武媛不同意，“谁说我们是过来玩玩的！我们是过来军训的！打包铺盖是吧？来！”
　　沈颢笑眯眯地把自己的铺盖从一边的大帐篷里拿了出来，摊在地上教她俩先叠豆腐块儿、再打包……
　　武媛姐妹学了好一会儿……
　　这把铺盖叠成豆腐块嘛，嗯，她们是没有沈颢叠得标准，但好歹也算是像模像样儿的；这打包铺盖呢，刚开始的时候确实笨手笨脚的，可练上十七八次也差不多了！
　　沈颢感叹，“还是姑娘家心灵手巧！”
　　这时，刚才开车接她们过来的那个大兵咕哝了起来，“那是！姑娘家心灵手巧，打包铺盖问题不大！等明天直接拉练的时候……等着瞧吧！”
　　武媛还没说话……
　　武姿火了，“瞧就瞧呗！有什么好瞧的？没瞧过姑娘家跑拉练？我告诉你！明天你啊、轻装上阵吧！本姑娘明天要是半路跑不动了、非你要背回来不可！”
　　那大兵一呆，大怒道“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人民子弟兵嘛？我告诉你、我就是人民！”武姿气鼓鼓地嚷嚷道。
　　大兵，“你——”
　　武姿重重地“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又气忿地说道，“什么意思啊！我们才刚来，就给我们脸色看！你知道我们搞不定拉练？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么！”
　　“阿姿你少说几句……”
　　“阿姿，那边有条小溪，我带你俩过去看看！”
　　武媛与沈颢同时说道。
　　两人把武姿拉走了。
　　在距离营地大约一百多米的下游，有条浅浅的、清澈见底的小溪。
　　沈颢是带着一块红旗过来的。
　　当下，武媛姐妹俩坐在了小溪边的大石上，看着沈颢爬到了溪边的一棵大树上，将那红旗挂在了不高不矮的树桠上。
　　“你做什么呢？”武媛问道。
　　沈颢，“……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们都直接在那下边儿脱光了站河里洗澡。现在你们来了，会有点儿不方便……我挂个红旗在这儿，到时候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远离这块红旗。你俩也要记着哈，到河边来活动，也别超过这面红旗，以免发生尴尬事儿！”
　　武媛笑了起来。
　　武姿却仍有些不开心，“哎，沈颢！那人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一看到我们就一副臭脸？我们欠他钱了？”
　　沈颢，“阿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这个排的排长，叫石攻玉。他们连队在搞体能大比武，可昨天有三个兵伤着了腿，已经被接走，给送进医院了。”
　　“正好我不在这儿吗？另外你俩也到了，所以我姥爷的意思，就是让咱们仨补那三个兵的缺。石攻玉不痛快就为了这个，咱们仨的体能确实不如他们正儿八经当兵的……”
　　沈颢刚说到这儿，武姿更加不高兴了，就打断了他的话——
　　“哎，是你体能不成、可别怨我们！你怎么就知道我和我姐的体能差了？我告诉你……你也性别歧视，哼！”
　　沈颢苦笑，“成，是我体能差、拖累了大家……好了吧？”
　　“好啦！阿姿你别这样……咱们刚来这儿，这才一天不到呢你就闹脾气，接下来的几天怎么过啊！总之咱们尽力就好，对吧？再说了，咱们也确实没跑过拉练……没准真跟不上呢！”武媛劝道。
　　“我一定会跟上的！”武姿还是有点儿不高兴，“……死也不让他们看不起！”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颢带着姐妹俩回了营地，带着她们去充作库房的帐篷里翻找了一下食材，做了些吃的；然后就带着她们在营地时转悠了起来，介绍着营地里要注意的种种事项。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武媛和妹妹已经初步适应了营地，便提议道，“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也帮着干点儿活？帮他们把晚饭烧好，怎么样？”
　　沈颢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便一口应下。
　　本来这事儿是石攻玉在办的……
　　见武媛姐妹过来帮忙，他是一脸的看不上。
　　在他固有的思绪里，觉得这对因为平时保养得好、显得细皮嫩肉的姐妹俩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啥事儿也不会干的千金大小姐！
　　可等到武媛姐妹一开始干活了……
　　石攻玉不吭声了。
　　——这姐妹俩的动作好麻利！
　　而且、而且……
　　武媛，“他们拉练跑一整天，肯定又渴又热！”
　　武姿，“那煮上一大锅白粥，晾凉了给他们，喝着才爽快！”
　　武媛，“超负荷的运动会使身体流失盐份！”
　　武姿，“不是有活鸡么？杀只鸡用鸡骨来熬粥，粥里加盐末，做成咸味粥啊！”
　　武媛，“还得补充维生素！”
　　武姿，“这个我看够呛！他们这仓库里多半都是罐头，不过这满山遍野的……”
　　武媛，“我和沈颢去摘野菜，你杀鸡？”
　　武姿，“成！我认识的野菜没你多，那姐你快去！”
　　于是，武媛就和沈颢一块儿去采摘野菜去了。
　　武姿留在营地里杀鸡。
　　石攻玉也不吭声，站一旁看着武姿杀鸡。
　　她的手法很是娴熟，而且干净利落！
　　——生火、烧水、拿刀、捉鸡；然后别住鸡头、对着鸡颈就是一刀！鸡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却被她捉得稳稳的！再然后，用碗接住鸡血、直到鸡血淌尽，肥鸡也一动不动的……最后把毛鸡直接扔进沸水锅里！等上两分钟，直接连着锅里的鸡和热水一块儿倒在地上，再洗锅，往锅里加水，重新烧水。
　　武姿转过头，看到石攻玉还站一旁看着……
　　她皱眉，“看什么看！快没水了快去打水！”
　　石攻玉往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大号塑料水桶里已经没水了。
　　他手下一整个排、再加上一块儿出来的炊事员、医务兵什么的，足有五六十号人！为着昨天伤了三人，首长让把沈颢和这对姐妹也补进来、替补那三个主力去参加体能大比武？
　　开什么玩笑！
　　所以石攻玉今天让原本做后勤的炊事员和医务兵也上了！
　　那仨再熊，好歹也比娘们儿强！
　　这也就导致了……今天的晚饭无人料理。
　　想着兄弟们回来以后，洗澡什么的直接去那小溪就成；但不能没有凉白开可喝、而且做饭也少不得要用水……
　　石攻玉便过去拿起了水桶和扁担、挑水去了。
　　当他挑第一担水回来的时候，武姿已经剐好鸡了，一只肥肥白白的肉鸡，鸡毛已经被清除干净，肉脏掏空……这会儿她正用菜刀剔鸡骨呢！
　　当他挑第二担水回来的时候，武姿都已经洗好了米，架好了硕大的锅，将鸡骨投进大锅里，开始煮起了粥，还去仓库里扛了袋面粉出来，开始倒水和面。
　　当他挑第三担水回来的时候，沈颢和武媛已经满载而归。两人带去的两个大号编织袋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常见的菌菇，以及两人还各扛了一大捆的柴火、沈颢的手里还拎着一捆植物、武媛的手里还拎着两条粗如壮年男子的胳膊粗细般的死蛇……
　　石攻玉愣住了。
　　当他挑回第四担水的时候……
　　沈颢已经被武媛姐妹给赶到了一边儿。
　　没法子，沈颢也只好拿过了另外一副扁担和桶，和石攻玉一块儿去挑水去了。
　　石攻玉和沈颢拼命挑水……
　　是因为武媛姐妹拼命的用水。
　　武媛洗干净了三个硕大无比的白色塑料桶，然后一直不停地烧开水。因为害怕用塑料桶装开水会释发出塑料里的有害物质，所以她只能是等锅里的水煮开了以后、赶紧抽去柴火，等水温降下来再把约摸七成热的水倒进洗涮干净的塑料桶里……
　　她一共准备了两大塑料桶的凉白开，最后一大锅的开水里、被她放了些刚刚采回来的甘草、薄荷、夏枯草和山楂果这几味中药。
　　武媛在这边忙着准备凉白开和药饮的时候……
　　武姿在那边忙起了杀蛇、剐蛇什么的。
　　最后，那两条死蛇也被武姿斩成了小块儿，和先前剩下来的鸡肉拌在一块儿，居然也有满满一大盆子！
　　弄好那两条蛇以后，武姿又去查看那两大团先前已经和好了的面，估计着已经醒好面了，她才又招呼沈颢过来帮忙，和她一块儿揉面团做馒头。
　　沈颢苦笑，“让石攻玉帮你……我左手还没好利索呢！我还是帮五元打下手去！”
　　石攻玉立刻上前……
　　可武姿却看也不看他，“哼”了一声然后说，“这种娘们儿干的活计，还是让娘们儿来干吧！我可不敢劳动大老爷们儿！”
　　石攻玉讪讪的。
　　那边武媛已经扬声喊道，“沈颢，你过来帮忙摘下野菜！”
　　沈颢忍住了笑，对武姿说道，“五毛，你别这样……有人给你打下手还不好咩？你把他当成馒头机不就得了！何况呆会儿吃馒头的都是他的兵，你好歹也问问他，你整这么多到底够吃不够吃……”
　　武姿一呆，“一大锅粥，再加上这……五十斤的面粉和出来的馒头，呆会儿我姐还要炒菜……还不够吃？”
　　石攻玉，“没事儿！不还有压缩饼干么！”
　　武姿急了，“真不够吃嘛？”
　　石攻玉挠了挠头，“兄弟们拉练一整天，可能饭量比平时大点，嗯……应该也能吃个七八分饱！”
　　武姿，“赶紧的，再去开一袋面粉！”
　　石攻玉，“再做馒头？做馒头还得醒面，估计来不及了……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七点前能回来，要是饿得慌、可能跑得比较快，六点多就能到了……”
　　武姿急道，“那烙饼吧！一共多少人，我给一人烙一张饼！”
　　石攻玉，“那馒头我来做，你去搅面泥。”
　　武姿没有细想，赶紧跑去调面泥去了。
　　只是，当她调好了面泥以后，突然意识到——石攻玉让她过来调面泥，而他却去做馒头？其实他是把卖力气的活计给揽了啊！
　　武姿对这个大兵的感觉也就没有那么差了。
　　而那边武媛也开始了炒菜。
　　她要做两道菜。一是鸡肉蛇肉炖菌菇，一是配合烙饼吃的野菜馅儿。
　　鸡肉蛇肉炖菌菇还成，热油下锅爆香肉以后，再把洗净挤去水份的菌菇投入锅中、再抡起铁锹似的锅铲拼命铲炒，炒干水分再加入水、调味品什么的焖煮一会儿……
　　野菜馅儿就有点儿费工了。
　　这个得把野菜先摘好、洗净、用开水焯过，晾到半凉以后，再用手抓去老化发硬的茎，只留下嫩芽部分，然后挤干水，用刀切成碎碎粒儿，再加入事先预留的几块剁碎了的鸡肉、打进十个鸡蛋进去，再用酱油盐辣椒酱等调味儿……
　　由于武媛一直在炒肉炖菌菇，所以这野菜馅儿全由她遥控指挥沈颢来做准备工作……
　　也幸好两人配合得比较好，沈颢的左手干不了重活，但切菜、摘菜什么的其实就是过程麻烦，实际上也不怎么费力气……
　　就这样……
　　当武媛和沈颢把两个热菜都已经炒好了；当石攻玉也将百把个馒头做好，开始一笼一笼的蒸馒头了……武姿那边也已经开始烙饼了。
　　当夕阳西下时，远远的、山谷间传来了男人们吼叫着唱出来的、几乎已经跑了调的经典军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沈颢喜道，“他们回来了！”
　　而那一边，武媛姐妹正费力地搅拌着粥锅里的鸡肉野菜粥……
　　武媛急道，“哎，这粥还是滚烫的呢！得赶紧搅一搅……”
　　武姿大吼，“石攻玉、快过来帮忙！”
　　石攻玉连忙跑了过来，接过武媛手里的锅铲，把锅里的稀粥给揽成了飞旋着的旋涡，还对武媛姐妹说，“你俩去拿扇子，扇一扇……”
　　众人齐心协力，总算是把鸡肉粥给成功地降了温。
　　不多时，几个大兵背着沉重又硕大无比的行李背囊回来了……
　　他们看到了武媛姐妹，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她俩就是前天排长说的、会过来和他们一块儿训练的那两姑娘？
　　大兵们看着个个都牛高马大的……
　　可面对武媛姐妹，他们都十分害羞。
　　不但始终和她们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而且还……人人都只看了她们一眼以后，就再也不敢看她们了。
　　过了一会儿，其他的大兵们也纷纷跑了回来。
　　排长石攻玉看着自己手下的一众糙汉子都变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媳妇，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
　　“李蔚！”
　　“到！”
　　“还折腾个啥！让你的人把东西都卸了，去河边洗洗，回来就开饭！”
　　“是、排长！”
　　那个叫李蔚的大兵率先卸下了自己的行军包，又招呼了一下众大兵们，大兵们这才嘻嘻哈哈地往河边走。
　　等到这些大兵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武媛姐妹已经帮着他们把粥给分好了。
　　——队伍里足有五十六人，一人一个装满了粥的大号搪瓷碗，一人一个搪瓷盘子，里面是分好的鸡肉蛇肉炖菌菇、一张烙饼和一撮野菜馅……
　　石攻玉站在一旁大吼，“大家都按班队编制原地坐好，由班长和副班长过来领吃的！每人都能领一个碗、一个盘子！馒头在锅里、每人能吃俩，要是吃不够的，等大伙儿吃完了锅里还有得剩才能拿！”
　　“还有！凉白开已经给大伙儿晾凉了……看到没有？那边有三个大白桶，俩桶里装的是凉白开，还有一个桶里装的是中药饮，里头泡着甘草、夏枯草、薄荷和山楂果儿，大家吃完饭以后都去喝一杯！切记，药饮是不能装进水壶的，就怕捂太久变质了……”
　　大兵们按着沈颢所说的，以班为单位，由班长和副班长过来领了添满了粥的碗和盛满了菜、烙饼的盘子，又去领了馒头……
　　石攻玉、沈颢也和武媛蹲在一旁，喝粥、吃馒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媛姐妹在场的原因，大兵们都很腼腆，不怎么敢说话……
　　满场子只能听到“嘶溜嘶溜”的喝粥声、“吧唧吧唧”的咬馒头声、以及“咯吱咯吱”的咬着鸡肉蛇肉炖菌菇里的小碎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大兵们忍不住了，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艾玛这粥真好吃！还有吗我能吃一锅！”
　　“这烙饼好吃，就是不裹这野菜馅儿也好吃！”
　　“裹了更好吃！不信你试试！你要不吃那野菜馅儿就给我，下粥吃也好吃！”
　　“野菜馅儿给你，你粥分我吗？”
　　“呸！美得你！”
　　“卧槽咱们来山里操练已经大半个月了，头一回吃这么好！”
　　“这是啥……鸡和蛇？卧槽这是龙凤斗啊！”
　　“你们看，我这儿有肉！这么大一块！”
　　“多稀罕似的，看，我这儿也有这么大的一块肉！”
　　“你要不稀罕这肉，就全给我！我稀罕！”
　　“做梦！这是我的肉！”
　　“你的肉！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大兵们也都是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不敢正眼看向武媛姐妹，但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很快就熟悉了。
　　虽然很感谢这俩姑娘给他们操办的晚饭，可看着这对姐妹花苗条的身段儿、纤细的胳膊腿儿……
　　大兵们还是有点儿担心。
　　大兵们，“嗨，明天你们也跟我们一块儿拉练吗？”
　　武媛姐妹，“是啊！”
　　大兵们，“那你俩别背东西了，一人背壶水就行！”
　　武媛姐妹，“为啥？”
　　大兵们解释道，“咱们可是一天跑五十公里、一天跑二十公里这么轮替着来的……今天跑了二十公里，算很轻松了；明天是跑五十公里拉练呢，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回营地，那不光是拼体力、还得拼速度，基本上一整天都必须保持冲刺状态，就怕你们撑不住……排长，要不明天咱们扛两副担架吧？万一她俩跑不动了咱们用担架把她们扛回来？”
　　武姿不高兴地说道，“不如我和我姐也扛一副担架去，你们谁不行了我们扛你们回来！”
　　大兵们面面相觑。
　　其实石攻玉在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
　　一相处下来，他发现武媛姐妹好像也不是娇滴滴到一事无成的小姑娘？
　　石攻玉道，“担架是不必了，这行军包嘛……”
　　武媛道，“排长，我们听你的！那我们就不带行李了！”
　　武姿急道，“姐——”
　　“咱们是来军训的，服从命令也是需要的嘛！”武媛笑道，“不过……我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合理的命令我们才会听，不合理的话……”
　　“那就我听你的！”沈颢连忙说道。
　　武媛抿嘴一笑。


第196章 
　　武媛姐妹在帐篷里睡到了半夜时分——
　　“嘟嘟啦啦嘟嘟——”
　　急促又嘹亮的军号声突然响起！
　　武媛姐妹被吓醒, 翻身坐起——
　　帐篷外头响起了石攻玉的破锣嗓子，“警戒！十分钟以后出发——”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姐妹俩的帐篷外头就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喧哗声！
　　武媛姐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换好了衣服、穿好了鞋子……武媛先出来漱口洗脸、武姿留在帐篷里打包行李；等武媛洗漱好回到帐篷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武姿就出来洗漱……
　　两人收拾好随身的背囊，又把帐篷收拾好、钻出了帐篷……
　　沈颢就慌慌张张地背着行军包过来了, “你俩好了没？东西尽可能少拿，水要带够……”
　　武媛, “没带什么……你先过去集合吧，我和阿姿去一趟河边。”
　　沈颢随即明白了过来，连忙说道, “那你俩把水壶给我, 我去帮你们灌凉白开！”
　　武媛大大方方地她和妹妹的水壶递了过去，然后两人打着手电筒去了河边……
　　没过一会儿，两人跑了回来。
　　沈颢适时地将两只已经灌满水的军用水壶递给了她俩。
　　石攻玉抱臂站在原地, 看着大部分已经背好行军包、整装待发的大兵……又看了看轻装上阵、但也基本已经准备好的武媛姐妹……
　　他又看了看计时表。
　　——很好, 只用了九分零四秒！
　　“立正——”石攻玉用他的破锣嗓子狂吼了一声！
　　所有的大兵们一个激灵, 立正了。
　　武媛姐妹不知往哪儿排队, 只好站在排头兵的旁边、两人并排站好了。
　　石攻玉满意地看了看众人，指了指前方, 大吼道, “……我宣布！今天的拉练……现在开始了！一班打头，四班断后……出发！”
　　大兵们扛着沉重的行军包，“哗啦”一声开始了跑步。
　　武媛姐妹怕掉队, 跟着一班跑在了前面。
　　可能是因为起太早吧，刚跟着队伍跑了几步，武媛姐妹就觉得头晕眼花了起来。咬牙跟着跑了一会儿……她们发现大兵们的状态其实也不怎么好，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开始集中精神调整呼吸什么的。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才蒙蒙亮……
　　武媛姐妹愈跑愈慢，慢慢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沈颢也背着扛着硕大又沉重的行军包，吭哧吭哧地跟在队伍里跑……
　　不过，他的情况看起来，还是要比武媛姐妹强一点。
　　但他装模作样的放慢了速度，落在了后头，就自然而然地和武媛姐妹跑到了一块儿。
　　“五元、怎么样，还成吗？”沈颢问道。
　　武媛气喘吁吁地摇摇头，实话实说，“呼吸跟不上……难受着呢……”
　　沈颢连忙说道，“没事儿……第一天都是这样的……我教你个法子，你每两步当一个节奏，呼呼——吸吸——这样……你试试？”
　　武媛用他的法子试了试……
　　说来也怪，这呼吸一调整好，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受了。
　　武媛和妹妹尽力保持着匀速前进的速度……
　　没过一会儿，她们居然追上了队伍的龙尾？
　　石攻玉背着硕大的负重行军包，一会儿快快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一会儿又慢慢地跑两步、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远远的、看到她们仨追了上来，石攻玉才松了口气，转过身、中气十足地去骂其他的大兵们，“没吃早饭吗？一个二个跟死了排长似的！能不能给我争口气啊你们！”
　　有大兵小小声嘀咕道，“……是没吃早饭么！”
　　石攻玉吼道，“一小时内给我抵达对面的四号山头！晚一分钟你们都别想吃早饭了！”
　　“是！！！”
　　大兵们齐声应道，同时也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这可就苦了武媛姐妹、和一直守在她俩身边的沈颢了。
　　刚刚好不容易才拉近的一丁点儿距离……
　　结果又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不过，武媛姐妹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终于，她们赶在大兵们分发早饭的时候、赶到了四号山头。
　　早饭就是压缩饼干和凉白开。
　　武媛不肯和大兵们一块儿坐下吃。
　　“石排长我们跑得慢、所以得先走……是沿着这些标志吧？”她拿着压缩饼干问道。
　　石攻玉点头。
　　武媛，“好！”
　　跟着她又对妹妹说道，“阿姿，我们别停下来……这是咱们的第一天，筋骨都没拉开，这一停下、呆会走的时候会更痛苦……所以我们慢慢走，走上半小时等这饼干消化一点我们再开始跑……”
　　武姿应了一声，跟在姐姐身后走了。
　　沈颢，“排长我跟她俩一块儿……免得她俩迷路了！”
　　石攻玉点头。
　　他看着姐妹俩慢慢离开，眼中流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武媛姐妹一边走、一边吃着压缩饼干就着凉白开……
　　大约过了半小时，武媛招呼着妹妹加快了步子；又过了半小时，见身体并无反应，两人就开始了跑步。
　　沈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俩……
　　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石攻玉率领着大兵们嘻嘻哈哈地追了上来。
　　武媛姐妹咬牙跟着……
　　众人一块儿跑了两三个小时，这才停下来吃午饭。
　　午饭还是压缩饼干就凉白开。
　　武媛姐妹跟着大部队一块儿歇了会儿，然后又咬着牙跟着一块儿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午的时候，石攻玉还挺和气的；一过中午，他就化身恶魔，几乎把连队里所有的人……每一个都吼到了，骂他们是软脚虾、没力气，骂他们身娇体弱的就像娘们儿似的，就连同行的那两个货真价实的娘们儿、都比他们这些货真价实的爷们儿强……
　　他好像骂得太顺溜了，差点儿连武媛姐妹也骂上；最后总算是在沈颢的提示下……在骂到一半儿的时候、及时把苗头转向了沈颢，草草骂了几句了事。
　　就在石攻玉的怒吼和鞭策下，所有的人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继续朝前跑去！
　　武媛跟着跑了一会儿……
　　很快，她就觉察到，大部队应该是沿着山势的蜿蜒，在山间环绕了一圈儿然后往回跑了。
　　——也就是说，五十公里的拉练，现在起码已经过半。
　　而现在大约是下午一点多左右。
　　她们是天没亮、大约凌晨四点就出来了的，到现在一共跑了七个多小时；要是在这个时候折返回去，并且想赶到日落以前回到营地的话……夏天一般晚七点半左右天黑，那现在只剩下六个半小时了？
　　难怪石攻玉这么凶！
　　于是，武媛姐妹咬着牙、调匀了呼吸大步流星的跑、才能勉强跟上队伍。
　　跑到一处山路特别崎岖的地方时……
　　石攻玉喊来了两个大兵，让这俩大兵除下了行李、给他背着；然后这俩大兵就专门负责拉着武媛姐妹跑……
　　武姿其实已经很累了，却兀自强撑着不想让人带着跑。
　　沈颢却劝道，“你俩让他俩牵着……昨天二蛋他们就是在这一带跌了跤的……其实就是摔上一跤也不打紧，主要是怕像二蛋他们那样……摔下山去、那才是麻烦事……小心！”
　　原来，他一言未了，武姿就一脚踏空！
　　“啊——”
　　她惊呼了一声……
　　所幸站她身边的大兵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
　　武姿这才没有直接掉下山脊骨！
　　这下子，武姿不敢拒绝了。
　　武媛姐妹就由着这俩大兵牵着她们的手，稳稳的、拼命的朝前跑……
　　由于这俩大兵不用背重达二十公斤重的行李，所以拉着她俩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越过了连队，还跑到了老前头。
　　而让人感到吃惊的是……
　　背着负重行军包的沈颢居然一直跟着她们？？？
　　而且看沈颢的样子，也不见得有多难受？
　　所以，他的体能其实也很好，完全不输给那个排长石攻玉？
　　又跑了一阵子，这俩大兵停了下来，对沈颢和武媛姐妹说道，“好了，到了这儿……这地势就缓和多了，你们……就跟着这沿途的标志继续往前跑吧……大部队呆会儿就能追上来，我们得回去拿东西，排长一个人扛三个负重袋、可够呛了！”说完这俩就往回跑了。
　　武媛喘着粗气看向了沈颢……
　　沈颢咧着嘴儿看着她笑。
　　武媛咬住了嘴唇。
　　——真看不出啊！沈颢又白又瘦，像根水灵灵的豆芽菜似的！可他的体力居然那么好？其他扛着负重行李袋的大兵们可都在后头呢！
　　“五元，我说……咱们得快点儿了，现在吃点儿亏，好过呆会儿又吊车尾！”沈颢喘着粗气说道。
　　武媛点头，拉着妹妹一块儿往前跑。
　　当然了，也就是个把小时的时间……后面的大部队就追了上来！
　　武媛不由得感叹，这些大兵的体力还真是好啊！
　　她发了力，努力跟上了他们……
　　然而一个多小时以后，她和妹妹就距离大部队越来越远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山林间只剩下武媛姐妹和沈颢了？
　　没过一会儿，石攻玉匆匆从前头跑过来，冲着她们大喊，“快！快点！加油！没吃饭吗软脚虾？”
　　武姿一看到他就来气儿，吼道，“就是没吃饭啊你现在给饭吃吗？”
　　石攻玉愣了一下，“想吃饭？赶紧的啊！他们都已经到了，饭都煮上了！有红烧肉！你就说吧你想不想吃！不想吃……你那份儿让给我！”
　　武姿，“呸！谁信你啊……我们都跑出来了，谁做红烧肉？”
　　“我要是骗你让我今晚上再跑五十公里拉练！我要是没骗你……你的红烧肉让给我？”石攻玉大吼了起来。
　　跟着，石攻玉还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咧着嘴角笑了起来。
　　武姿也是一愣。
　　她看到石攻玉身后的负重已经不见了？
　　“哎！你、你已经回到了营地吗？”武姿问道。
　　石攻玉，“可不是？出来找你们这几个不省心的、掉队的！”
　　武姿不高兴了，正准备怆他……
　　武媛抢先一步问道，“排长，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掉队吗？”
　　石攻玉，“有啊，不过你们确实算不错了！嗯，你们算是最后一拨！也就是第三拨……不过，这会儿掉队的第一拨应该已经到了！你们得快点儿……其实这儿已经距离营地不远了，最多半小时就到了！加油！”
　　说着，石攻玉加快了步伐朝前跑去……
　　他不太敢吼武媛姐妹，便在越过沈颢的时候大吼了一声，“软脚虾！你踏马快来追我啊！”
　　沈颢还沉浸在满心的欢喜之中，没来得及吭声……
　　武姿先火了，拼命地加快了速度、追上了石攻玉，“呸！我看你才是软脚虾……不对、你个头那么大……你是大头虾！”
　　武媛闷笑了起来，加快了步子追上前去。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
　　没一会儿，众人就跑回到了营地。
　　武媛姐妹可累趴下了……
　　她俩是真趴下了，趴在柔软的草地上、再也不想动了……
　　可是，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营地里所有的大兵们突然齐齐为武媛喝彩鼓掌——
　　“武媛武姿好样儿的！”
　　“巾帼不让须眉啊！”
　　“中华女儿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啊！”
　　“五元五元顶呱呱……”
　　武媛姐妹一愣，挣扎着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坐着了。
　　一个叫李蔚的大兵挤了过来，激动地说道，“哎，武 媛、武姿，你俩可真行啊！这头一天五十公里拉练……你俩居然扛下来了！而且这成绩，不比我们刚开始跑的时候差！你们太厉害了！佩服佩服啊！”
　　武媛苦笑，“幸好昨天听了你们的，没背负重……不然今天可够呛了！”
　　武姿道，“今天跑了五十公里……明天就是二十公里了，对吗？那明天……咱们必须背上负重，姐？”
　　武媛，“必须的！”
　　众人又喝彩，“好！好样儿的！”
　　也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哎！你们……快去洗洗啊今天有红烧肉配白米饭！还有清炒小油菜！！！这都多少天了，顿顿不是罐头就是压缩饼干的，好久都没正儿八经地吃过青菜了！”
　　将武媛姐妹团团围住的大兵们一听，顿时“轰”的一声就四处散开了！
　　这时，沈颢红着脸跑过来，冲着武媛说了声，“五元，我爷爷奶奶来了……”
　　武媛姐妹一愣。
　　抬头一看……
　　有俩个穿着无肩章军章、身材有些肥胖的老人坐在不远处的行军椅上，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这边？
　　武媛愣住了。
　　——那对老夫妇，是……沈颢的爷爷奶奶？？？
　　那她现在这副瘫坐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
　　武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忍着全身的酸痛，跟着沈颢朝那对老夫妇走去……
　　“姐！姐……等一下！”武姿连忙小小声叫住了姐姐。
　　武媛站定。
　　武姿也飞快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替武媛扯掉了头发上沾着的草屑、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又使劲儿的用手搓了搓她面上的污迹……
　　武媛便也看到了……头发乱七八糟、面上全是被汗水冲涮出来泛着盐渍痕迹、以及面颊红扑扑还带着泥印儿的妹妹。
　　想来，她的模样儿和妹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武媛苦笑，然后带着妹妹硬着头皮朝那边走去……
　　走到这对老夫妇跟前，武媛犹豫了一下，喊了声，“沈爷爷好、沈奶奶好……”
　　“哎！好！好好好……小姑娘真好啊！”
　　“好！好好好！”
　　沈氏老夫妇惊喜地打量着武媛、又看看沈颢……然后都不自觉地点头。
　　武姿也跟着姐姐喊了声，“沈爷爷好、沈奶奶好！”
　　“哎，好！”
　　“你好你好！”
　　相较于对武媛的热情……
　　沈氏老夫妇对武姿那就叫……比较敷衍了。
　　沈颢小小声对武姿说道，“阿姿，你先回帐篷去……我爷爷有带炊事班过来，他们烧了热水，你先打点儿热水洗洗、泡个脚，呆会儿好换你姐……”
　　武姿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当下便对沈氏老夫妇说了声，“沈爷爷、沈奶奶你们慢慢聊，我先过那边儿去了……”
　　“哎！好咧，你乖啊！奶奶呆会儿给你糖吃！”沈奶奶温柔地对武姿说着，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武媛身上。
　　武姿一呆。
　　——给糖吃啊？
　　那还是不要了！
　　武姿吐了吐舌头，大喊了一声，“奶奶我要减肥、不吃糖！谢谢啦！”跟着她就跑了。
　　见妹妹走了……
　　又见沈氏老夫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样子……
　　武媛心里打起了小鼓。
　　这意思……怎么有几分见家长的意思？
　　她忍不住斜睨着眼、狠狠地瞪着沈颢。
　　殊不知……
　　沈颢正偷偷地看着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耳尖也微微发红。
　　武媛有些丧气。
　　——这家伙，好像从来都不怕她？无论她对他好、还是不好……似乎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不过……
　　能一直保持着正能量的愉悦，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时，沈氏老夫妇已经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前这姑娘一番。
　　瞧这姑娘……多俊啊！虽然头发乱了些、面上也尽是汗渍……面庞也被晒得红彤彤的！可却依旧不能遮掩住她清丽的五官和细腻的肌肤！
　　嗯，她身上这套迷彩服是男装的，而且还超级大，简直一条裤腿儿就能装下她整个身子！所以她用绳子稍微捆了下腰身、膝盖弯儿、裤脚……
　　可这么一来，又显出了她苗条的腰身！
　　一个年轻女孩儿，长得这么好看、身段儿也好，而且体力也好……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这身体健康、家里有钱、还不娇气的女孩子……上哪儿找去啊！
　　沈氏老夫妇满意地对视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乖孩子，你过来！”沈奶奶朝着武媛招了招手。
　　武媛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了。
　　“你怎么跟着一群男兵搞训练！”沈奶奶嗔怪地说道，“今天是第一天跑拉练吗？”
　　武媛，“是啊，奶奶，今天第一天呢！”
　　“那你跟奶奶说实话，累不累？”
　　“可累了！”
　　“那明天还军训吗？”
　　“当然参加了！”
　　“能坚持得了吗？”
　　“能呀！第一天是最难的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怎么想着来军训的呢？”
　　“想体验一下呗！”
　　“体验？怎么，你想当兵？”
　　“奶奶，我不想当兵……当兵的话，太多约束了，我还有好多事儿想做呢！”
　　“哦？来，告诉奶奶，你都想做些什么呀？”
　　“嗯，我得帮爸爸妈妈管好家里的事，还想当律师！”
　　“哟！真好！孩子啊，有理想是最好的，你可得加油啊！”
　　“谢谢奶奶！”
　　沈颢终于过来救场子了，“奶奶！你问完了没有！那边都开饭了！我和五元还得去河边洗手呢！吃完饭你们再问吧！”
　　说完，他直接牵住了武媛的手，带着她朝河边跑去……
　　身后传来了沈氏老夫妇的对话——
　　“老沈，你看看！阿媛这孩子和我们阿颢多配啊！那身高！那背影……哎，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得叫他们早点儿结婚！这回我想看看曾孙子长得像不像我！阿颢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像他老姥爷了！我踏马多吃亏啊……”
　　武媛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幸好被沈颢扶住了……
　　“你爷爷奶奶怎么会来？”武媛疑惑地问道。
　　沈颢笑道，“我也不知道！”
　　武媛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便又问道，“你姥姥姥爷……不会也正在来的路上吧？”
　　沈颢断然否认，“没有的事儿！”可他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下！
　　看着从他眼里泄出来的喜悦的光……
　　武媛才不相信呢！
　　——他姥爷好像是个什么首长？没准儿石攻玉就是沈颢姥爷的部下！
　　既然连沈颢的爷爷奶奶都来了，那他姥姥姥爷想来，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以及……
　　武媛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便疑惑地问他，“还有你爸妈……不会也来了吧？”
　　沈颢终于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啦五元！你要自信一点！丑媳妇儿也是要见公婆的！何况你又不丑……”
　　武媛一滞。
　　她很生气，“沈颢！你——”
　　沈颢松开了她的手，嘻嘻笑着朝前跑去，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大声说道，“你本来不丑嘛！五元！你长得好漂亮啊……我！喜欢你！！！”
　　其实这会儿武媛和沈颢已经跑到了小河旁了……
　　按说，应该也没人听到。
　　可武媛还是心虚得……气急败坏！
　　她咬着唇儿，追上前去一把就揪住了沈颢！
　　可当她揪住了沈颢以后才发现……
　　其实她根本就没想好要怎么对付他啊！
　　——这个人脸皮又厚，无论她怎么对他、他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她要打他吗？可她一打他……岂不就坐实了“打情骂俏”这四个字？
　　再说了，他面上的笑容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快活！
　　这叫她怎么下手嘛！
　　不知不觉……
　　连武媛自己也不知道，她面上染出了一层好看的、淡淡的红霞。


第197章 
　　晚饭非常丰盛。
　　每人白米饭管饱, 外加每人一份红烧肉、清炒油菜，还有一大桶的紫菜蛋花汤……随便喝！
　　武媛本就饭量大，再加上一整天都在超负荷劳作，压根儿就没能好好吃过一顿！
　　所以她吃完了满满一碗米饭以后，又跑去添了两次米饭。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和所有的菜，她还添了碗紫菜汤……
　　这才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
　　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武媛的沈氏老夫妇笑眯了眼！
　　沈奶奶, “老沈你看看啊！阿媛这孩子的胃口真好！你看，她能吃、还不胖, 证明平时的运动量也大，肯定身体很好呀……”
　　沈爷爷，“阿颢不是说过么, 阿媛这孩子打小儿就跟着会武的师傅练习散打！”
　　沈奶奶, “哎哟！这么好的姑娘阿颢是怎么找到的！老沈啊这事儿咱们得马上定下来！我心里着急哪！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可怎么办好！”
　　沈爷爷，“放心！煮熟的鸭子它飞不了！”
　　沈奶奶，“啥意思？”
　　沈爷爷, “听说阿媛的爸爸这会儿就在北京……明天咱就去找他, 跟他说提亲的事儿！”
　　沈奶奶, “那阿媛的爸爸……不会不同意吧？”
　　沈爷爷, “他凭啥不同意？”
　　沈奶奶，“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沈爷爷, “那……他要是不同意, 我就每天……不、每过一小时就问问他，改变主意了没有？肯不肯让阿媛嫁给我们阿颢！要不，我们阿颢嫁过去也可以的！”
　　沈奶奶愣住, “阿颢嫁过去啊？那……咱要准备嫁妆吗？”
　　沈爷爷，“还准备啥！不都是现成的！”
　　沈奶奶，“你给准备的啊？我咋不知道呢？”
　　沈爷爷，“咱给阿颢陪嫁六口人过去啊！你、我，他姥姥、他姥爷，还有他爹他妈！”
　　沈奶奶气笑，“呸！带六个老家伙陪嫁过去……凭是哪家姑娘也不想嫁你家孙子！”
　　沈爷爷，“别人当然不肯！但阿媛是别人么？”
　　武媛当然不知道沈氏老夫妇的这一番贫嘴。
　　但是——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夜时分……她和武姿睡在帐篷里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好像还有女人的声音？
　　当时武媛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
　　第二天天还没亮，石攻玉吹起了不成调子的军号，把全营官兵都吵醒了！
　　武媛姐妹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起来，收拾好，又行军负重打包好，拿到帐篷门口放着，然后洗漱了、又去了河边一趟，这才飞快地跑回来，把负重背好，站在了昨天早上的位置那儿。
　　可是——
　　已经有人站在昨天武媛姐妹的位置那儿了？
　　而且……
　　武媛看着那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个中年女人。
　　她穿着没有肩章的迷彩服，身后背着负重行军包，身段儿适中、英姿飒爽，看起来很精神。
　　武媛心念神动。
　　中年女人已经开始上上下下地看向了武媛，嘴边还含着满意的笑容……
　　武媛扶额。
　　就凭着这中年女人与某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她已经猜了这女人是谁！
　　所以说，还让她给猜中了！
　　武媛只得上前，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沈伯母好！”
　　沈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好！”
　　说着，她高兴地拍了拍武媛的肩膀，“早听说你了！就是一直没机会见着……真是个好姑娘啊！嗯，好！人长得漂亮！还能帮着父母打理生意对吧……那肯定办事能力也不错的！对了，你打得过那个臭小子吗？”
　　武媛一愣。
　　“要打得过呢，平时你在他面前露上几招胸口碎大石就好……就得让他知道你的真本事！这样呢，在关键时刻他也不敢真和你犟。不过，你要真打不过他呢……就告诉我，我教你几招！我看你体能也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说着，沈母朝着武媛挤眉弄眼的说道，“男人嘛，就得好好调｜教……当然我们女人也可以很温柔，但骨子里的硬气才是我们温柔的倚仗嘛！”
　　武媛瞬间呆滞。
　　——沈颢的妈妈居然会是这样儿的？
　　难怪沈颢生性幽默又诙谐。
　　这么看来，大约只有他的父亲比较传统、正派。
　　他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和妈妈都是性情中人呢！
　　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
　　这么一想……
　　武媛突然红了脸。
　　正好这时，沈母又冲着武媛俏皮地眨眨眼，还用力攥紧了拳头，朝她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沈颢背着负重行李包匆匆跑过来，递了两个已经灌好凉白开的水壶过来，“五元，你和五毛的！”
　　武媛在沈母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接过了沈颢递过来的水壶。
　　沈母，“我的呢？”
　　沈颢，“你的啥？”
　　沈母，“别装傻，我水壶呢？”
　　沈颢，“找你警卫员去！我又不是你的警卫员！”
　　沈母，“你——想造反啦？”
　　沈颢，“啊？妈你干嘛？”
　　沈母一把夺过了沈颢的水壶，得意洋洋地往自个儿身上挎了，然后喜滋滋地对武媛说道：“阿媛啊，看！我俩的水壶是一样儿的！这是情侣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颢：……
　　武媛：……
　　——什么情侣装啊，不就是普通的军用水壶！整一个连队里的大兵，人人的水壶都一样儿！只不过，石攻玉他们的水壶都已经用得很旧了，表面斑斑驳驳的；但武媛的水壶却很新，毕竟昨天才用上嘛！
　　可沈颢的水壶被他妈给抢了，他也没法子……眼看着石攻玉已经准备吹集合哨了，他只好又慌慌张张地往他的帐篷那边跑，拿了个备用的水壶出来，去装了凉白开……
　　石攻玉吹响了哨子，吼了一通以后，所有的人就都开始了新一天的拉练！
　　和昨天一样，武媛姐妹害怕掉队，就跟着打头阵的一班跑……
　　剪着短发、穿着无肩章迷彩服还背着负重行军包的沈母一直陪伴在武媛姐妹的身边。
　　武媛不知道沈母今年多大年纪了，但按着沈颢的年纪来推算——他今年二十二了……那沈母至少也有四十多了？
　　虽然说，四十多岁的人，体型和体能也可以保持得很好，就像武向东一样，但是……
　　武媛观察了一下沈母。
　　说来惭愧。
　　武媛和妹妹昨天几乎是空手跑完了五十公里拉练的。这个训练强度，比她们过去每一次训练的强度都要大……以至于昨晚上回到帐篷以后，姐妹俩已经累到差点儿连拉伸都没办法再做了。
　　然而，就算昨晚上做了拉伸运动……
　　但今天一起来，真是浑身的筋骨都在疼！
　　尤其是，因为今天跑二十公里拉练、所以她和妹妹把负重行军包给背上了。
　　——足有二十公斤重！！！
　　本来就浑身肌肉酸痛得紧了，还背这么重……
　　武媛咬紧了牙关。
　　偏偏和她一样负重逾二十公斤、年逾四十的沈母还一边跑一边轻松又轻切地问着武媛各种各样的问题……
　　武媛心中叫苦不迭。
　　这时，沈颢也背着负重追了上来。
　　要说起沈颢……
　　武媛也觉得一言难尽。
　　——昨天大家跑得那么辛苦，看起来他的情况也跟她和妹妹差不多，喘气喘成狗、还给累个半死！但武媛就是觉得……昨天的他应该还没尽全力。
　　包括现在也一样儿……
　　沈颢背着硕大的负重行军包，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武媛，“嗨五元，你还好不？你背上的包重吗？要不要我帮你背一会儿？”
　　沈母跑了过来，把沈颢和武媛隔开，然后冲着儿子说道，“重！你帮我背？”
　　“找你老公去！谁的老婆谁负责！”说着，沈颢一溜小跑着换了个方向，绕到了武媛的另外一边……却又不小心把跟在武媛身后的武姿给挤得差点儿摔了！
　　他连忙又对武姿说道，“五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你还成吗？要不要我帮你背一下负重？”
　　武姿咬牙，“你——别挡着我就好了！”
　　沈颢，“我哪有挡着你！我本来就跑在这儿的……阿姿你别张嘴，跑步的时候张嘴、会扰乱呼吸……稳住跑步的节奏、呼吸跟着节奏走……对了就这样儿！”
　　他把武姿的位置给抢了……
　　武姿本来老大不高兴的，可看在他帮着她纠正呼吸和跑步节奏的份上，也就没怆他。
　　于是，武媛被沈颢母子给夹在了中间、武姿落在了最后……
　　武媛简直就被沈颢母子的相处方式给搞得哭笑不得！
　　总体说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沈颢嘴巴上怆起他妈来……是真没输过，但行动上还是比较顺从的；而沈母压根儿就没把儿子当儿子，反而像是把沈颢当成是年纪小的平辈儿似的，再加上生性活泼，开起玩笑来是没边没际的……
　　最最重要的是，沈母对武媛很有兴趣，一直问东问西的……连用什么牌子的防晒啊、什么面膜好用之类的都说了！
　　这么一来，沈母的存在就极度防碍了沈颢与武媛的亲近；沈颢肯定不服气啊，就又拉着武媛说其他的。
　　最后演变成了沈家母子争宠的局面。
　　真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身上有负重二十公斤，但相对于昨天的五十公里拉练……
　　武媛还是觉得比较轻松的。
　　想必同行的大兵们也这么认为。
　　大约到了下午三点多，武媛就跟着大兵们跑回到了营地。
　　然而——
　　武媛昨天的预感再次实现！
　　沈颢的姥姥姥爷也到了？？？
　　武媛苦笑……
　　大约也就只差沈颢的爸爸没到场了吧！
　　可让她跌破眼镜的是！！！
　　天黑时分，沈颢的父亲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武姿也觉得有点儿不对路，把姐姐拉到了一边儿，“姐，咱就过来军训几天，凭啥他家来这么多人啊，这架势……要不咱也打电话，让爸爸、阿婆大姐她们都过来？哼，拼人多么……谁怕谁啊！”
　　武媛本来想弹妹妹一指爆栗的。
　　可看着妹妹光洁细嫩的额头……
　　她又舍不得，就戳了一下武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对！他们全家都来了……然后我们家所有的人也来了？那、那……”
　　武姿呆了一呆，恍然大悟，“那你也就……收拾收拾就能嫁了？！”
　　武媛又好气又好笑。
　　武姿反应过来了以后，恨恨地“呸”了一声，骂道，“沈颢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呢！哼，让他做梦去吧！！！”
　　武媛瞪大眼睛看向了妹妹。
　　可武姿想了想，又悄悄儿对武媛说道，“姐啊，其实我觉得吧……沈颢这人除了穷点儿以外，其他的条件……好像还不错？”
　　“他在我们华欣上班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挺聪明的……而且他这人啊，性格也还可以，他家里人好像也都挺好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嘛？”
　　武媛生气了。
　　她涨红了脸，硬绑绑地来了“不考虑！”然后转身就走！
　　武姿看着姐姐近乎于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先是一怔、继而一笑。
　　咦，这夏天都已经过去了，秋天马上就要到来……
　　怎么她却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呢？


第198章 
　　据沈颢说,他家里人从未如此聚得齐整过！
　　也是他说的……
　　这也是他头一回感受到,他家里人……前所未有的嫌弃他、完完全全地无视于他的存在！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武媛的身上！
　　武媛则暗自叫苦不迭。
　　但是，沈颢还是非常护着她的。
　　可沈颢固然是替她挡下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关怀……
　　相对应的,却也“坐实”了武媛与沈颢之间的“感情”……
　　不过,沈颢家的长辈也没在营地里呆多长时间。第二天一早,沈父沈母就结伴离开。第三天下午,沈爷爷和沈奶奶也离开了。
　　倒只有沈家的姥姥和姥爷一直驻扎在营地里……
　　也因为有了沈姥爷在场，大兵们的士气都很高涨,他们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带着武媛姐妹也很拼。
　　很快，就到了石攻玉所在连队的体能大比武的日子了。
　　武媛姐妹和沈颢全都摩拳擦掌的想参加，并且无比渴望。
　　女孩儿来参加军队里的体能大比武……
　　还真是件稀罕事儿！
　　石攻玉却很不爽。
　　最后还是沈颢的姥爷拍了板，让石攻玉（他是排长）、石攻玉所在连队的边长、团长三人来补他这个排的漏；至于沈颢和武媛姐妹嘛……就让她们参加大比武，但不计分、也别声张。
　　石攻玉这才高兴了。
　　但武媛姐妹和沈颢不知道呀！
　　所以她们很认真的准备着。
　　体能大比武一共进行三天，包括百米障碍赛、武装越野赛、自由博击等。另外专业性较高的如攀岩、射击这些……那就是武媛她们没法子参加的了。
　　饶是如此，三人还是竭尽全力地和大兵们一块儿拼博着。
　　武媛姐妹呆在营地里的最后一天，石攻玉所在的这个排、体能大比武的结果出来了。
　　在三人参加的项目之中︰
　　——在百米障碍赛中,沈颢因为右手受过伤、所以垫了底,全排倒数第一。但他在武装（负重）越野赛拿到了第四名的成绩、以及在自由博击赛中战胜了武媛，排名第九。
　　——武媛仗着身轻如燕,在百米障碍赛中勇获第二！在武装（负重）越野赛排名倒数第三,在自由博击赛中排前十！
　　——武姿在百米障碍赛中、排名中上；但在武装（负重）越野赛里,她毫无悬念的沦为倒数第一；可是,在自由博击赛中，她居然获得了第二，仅次于排长石攻玉！
　　这三人的成绩，让不少大兵们都惊掉了下巴！
　　当然，这也成为了排长石攻玉日后念叨手下人的口头禅之一……
　　沈家姥姥和姥爷高兴坏了，她们仨的成绩一出来，沈家姥姥就挨着个的打电话，先打给沈奶奶、再打给沈母，还要再打个电话告诉江婆婆……顺带着还告诉了她的好多老朋友！
　　当然了，这些事儿武媛统统都不知道！
　　一转眼，七天的军训就过了。
　　石攻玉特意给她们仨安排了一场小规模的饯别宴。
　　饯别宴结束，石攻玉和部下开车，把沈家姥爷、姥姥和警卫员，并武媛姐妹、沈颢等人都送到了外头的国道上。
　　武向东早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嗯，沈家姥爷的座驾当然也在。
　　那么……
　　武媛与沈颢对视了一眼。
　　武媛心想，这就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吧？
　　结果沈家姥姥挤了过来，生生地把沈颢挤到了一边儿，依依不舍地拉住了武媛的手，可怜巴巴的说道，“阿媛哪，姥姥肚子饿……你请姥姥吃顿饭，成吗？”
　　看着彪悍又威风的姥姥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武媛哪儿能拒绝啊！
　　“好呀，不过这儿……”武媛看了看前后左右，这前不着店后不着店的呀！
　　姥姥高兴坏了，拍手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的农家乐，特好吃！我带路？”
　　看着两眼直冒星星的姥姥，武媛只能点头。
　　“那呆会儿我们车子在前头开路，阿颢和你们一块儿……坐你爸爸的车子，你们在后头跟着？”姥姥又问。
　　那武媛还能说什么，只能又点了点头。
　　姥姥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咧！那咱们这就走！”
　　武媛站定……
　　她看到奶奶兴高采烈地跑回到姥爷身边……
　　姥姥，“阿媛答应了！快快快……快上车！”
　　姥爷，“我说你刚不是才吃完，咋又饿了涅？”
　　姥姥，“你懂个屁啊！我要不这么说，这顿饭就成不了！”
　　姥爷，“那为啥非要吃这顿饭涅？”
　　姥姥，“阿媛的爸爸在这儿，咱还不抓紧机会和他唠唠嗑！”
　　姥爷，“唠啥……唠他俩的婚事吗？”
　　姥姥，“你才见人家第一面就要把人家闺女娶走，哪个当爹肯啦！所以必须先联络一下感情嘛！”
　　姥爷，“既然这么舍不得，那我们就不娶他家闺女了嘛！”
　　姥姥（凶狠状），“你说啥？”
　　姥爷（怂了），“我、我是想说……我们阿颢当上门女婿也是可以的嘛。”
　　姥姥（喷笑），“噗……”
　　武媛扶额。
　　偏偏沈颢又屁颠屁颠地过来了，“阿媛，行李已经放好了！快上车吧？”
　　武媛只得跟着他、来到了武向东的车子旁，把呆会儿要请沈家姥姥、姥爷吃饭的事儿给说了。
　　对于武向东来说……
　　不就是花点儿钱、请人吃饭，应酬应酬么！
　　他不在乎钱、而且本来也想着俩女儿军训辛苦，想带她们去吃顿好的……
　　所以武媛的提议也正中他的下怀，便满口应下。
　　可一见俩女儿晒得和两块黑炭似的，武向东心疼了，“哎哟瘦了！又被晒黑了！回去你们阿婆要骂人了！怎么样啊姑娘们？是不是很辛苦……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让我接你们回来？”
　　武姿已经先一步上了车，这会儿还沉浸在她参加体能大比武的比赛结果的喜悦之中，便叽叽呱呱地冲着爸爸说起了在营地里的事儿……
　　不过，由于武姿坐的是副驾座，所以武媛和沈颢就只能一块儿坐车后座了。
　　武姿可能是太兴奋了，一直在跟爸爸说着话，而且三句不离“石攻玉”……
　　武媛皱起了眉头，与沈颢对视了一眼。
　　沈颢立刻摸出手机，在短信框里编辑了一条短信，递给武媛看︰先别提醒阿姿，免得她不自在，咱们避开人再讨论这个。但据我所知，石攻玉还没有结婚。
　　武媛点头。
　　武向东的车子，跟在沈家姥爷的车子后头……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一处山青水秀之地。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沈家姥爷的车子终于驶进了路边的一条岔路，再继续蜿蜒向前几公里，这才停在了一家农庄旁。
　　众人下了车。
　　武媛看了看这四周……
　　农庄的老板迎了过来。
　　这老板看起来就像是个地地道道、还完全不怎么修饰自个儿的农民。不过，这人的言谈举止又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沈颢小小声在武媛耳边说道，“他以前是我姥爷的部下，负伤残疾了以后只好退伍了，就来这儿开了家农庄。他农庄里有好多人，都是受伤残疾了的退伍军人……”
　　武媛点头。
　　不过……
　　这人看起来手脚俱全，完全看不出哪儿残疾了。
　　倒是武向东在一旁感叹，“哎哟这地儿好哇！我想起了西湾冲！我们西山上的树也应该有这么大了……这地一富吧，树长得快、它山货也出得多！你们说说，本来说好了今年暑假要回去看看的，结果事儿多，也没空回去！”
　　武姿，“爸爸，我们可以国庆回老家去的嘛！啊！！！这里也有条小溪！我去踩踩水！在营地里总被石攻玉给管着，想下水玩一玩也不让！姐！你也来嘛！”
　　武媛笑笑，“你先去吧，我呆会儿去！小心点儿啊！”
　　武姿应了一声，欢呼着朝小溪跑去……
　　武媛去上了个洗手间，洗了把脸，又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了看……被晒成了黑炭一般的自己，再看了看等在卫生间门口、依旧白得耀眼的沈颢，心里直叹气。
　　这防晒霜到底有什么用！
　　不过，想是这么想，该涂抹还得涂抹。
　　武媛认真地给自己抹好了防晒霜，这和沈颢一块儿，和妹妹去小溪那儿玩水去了……
　　这时，武向东和沈家姥姥、姥爷一块儿在农庄的餐厅坐下了，先是点了一大桌子的菜，然后又坐在一块儿聊天。
　　武向东也不笨，当然知道沈家的意思，当下就直白说道，“我可当不得我家姑娘的家……事实上我们这个家，也是靠这两姑娘给撑起来的……我虽是个当爹的，却也是个拖后腿的！要不然啊，哎，孩子也不会因为我以前杀过人、所以过不了政审进不了政法大学……”
　　沈家姥爷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真的？我以前也杀过人啊！”
　　武向东︰……
　　“那不一样！”武向东苦笑着说道。
　　沈家姥姥说道，“阿媛的政审这个……要早跟我们说了，那就没啥事儿了。不过，你要是早跟江大姐说一声的话，也能办成的。因为你这个事儿都好多年了，而且现在又是纳税大户，按说不应该卡你这个的！”
　　武向东叹气，“我倒没跟江婆婆说，毕竟江婆婆身体不好嘛，所以我和郗文华说了！结果……还惹下一身骚！”
　　闻言，老夫妇俩对视了一眼……
　　沈家姥姥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武向东就把郗雯迪找他要了两万、他给了，然后郗雯迪就拿着这笔钱准备去印度，结果被武媛和沈颢在香港机场给逮住，其间他接了霍爱华至少几百个电话，话里话外都在怨他、质问他为什么要给郗雯迪两万块钱的事儿给说了……
　　老夫妇俩面面相觑。
　　“这也能怨你？”沈家姥爷奇道。
　　沈家姥姥则说道，“要我说啊……霍爱华以前人挺好的，就是在小孩的教养上……真是一言难尽！我们都在想，恐怕是因为她大儿子郗麦伦是她和前面那个丈夫生的缘故吧！”
　　武向东一愣。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


第199章 
　　——郗麦伦居然不是郗文华的亲生孩子？？？
　　武向东瞪圆了眼睛。
　　而这时, 刚刚在小溪里嬉完水的武媛姐妹和沈颢也走了进来……
　　听到长辈们在谈话，她们便也挨在圆桌边坐下了。
　　沈家姥姥继续说，“霍爱华在和郗二结婚以前，还结了一次婚的！她和她前夫离婚的时候啊，还挺着肚子！我记得吧好像她和前面那个上午离的、下午就去跟郗二领了证的！”
　　“郗二这个人也是愚孝得很，当初江大姐让他娶霍爱华的时候……老实讲, 我们都觉得，起码也应该要等霍爱华把前夫的小孩生下以后、送到前夫那里去, 然后他两个再结婚嘛！”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赌气，反正他妈妈让他娶霍爱华、他就娶了！霍爱华大着肚子住进了他们家，他对霍爱华也蛮好, 把她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就好像霍爱华肚里的娃儿是他郗二的似的！”
　　“我记得在江大姐出事以前, 霍爱华和郗二的感情还算可以。但是他俩个结婚以后，感情就不好了。反正霍爱华就是天天哭、天天哭……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她可怜啊，毕竟她的遭遇也确实惨, 所以也跟着批评了郗二好几次, 后来才知道——霍爱华的性格本来就是那样儿！”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你们不晓得, 霍爱华是很不喜欢她前夫的这个小孩的！所以麦伦出生的时候啊, 是真可怜！他都没吃过他亲妈的一口奶！霍爱华别说带他了，连看他一眼都不呢！你们说, 小孩子他不懂事, 他又做错了什么！”
　　“麦伦是郗大的媳妇一手带大的，后来麦伦上小学了，郗大媳妇自己的小孩也在上学, 实在顾不过来了，才由江大姐接手的……霍爱华是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这个儿子！”
　　“我寻思着，怕是霍爱华也担心郗二会因为这个小孩而看轻她，所以就把后来出生的雯迪看得很重、又娇惯得太过了！”
　　“哎，雯迪小时候是很漂亮的、又可爱哦！而且那会儿呢我们大院里都是男娃娃多，谁家要得了个小女娃啊，她妈妈都能打横走！院子里的人啊都喜欢逗雯迪玩，以前江大姐和郗二也是很喜欢雯迪的……怕是这样，雯迪才会被宠坏了吧！”
　　“霍爱华咧，不愿意去上班……听江大姐讲，也是好几次给她安排工作，但她呢，好像又疑神疑鬼的，老说别人讲她坏话、说她和前夫怎么怎么滴……后来她就不上班了，天天蹲在家里带雯迪。”
　　“这女人啊，忙起来比闲着好！霍爱华一不上班了吧，她就开始搞事情。本来她和江大姐关系很好的，后来也是渐行渐远……”
　　“本来雯迪出生以后，因为那个女娃娃比较可爱嘛，郗二也喜欢，所以她夫妻俩的感情也慢慢好了，但后来呢，就总疑心郗二在外面鬼混！她就老是借着雯迪的名义，总叫郗二赶紧回家、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工作！”
　　“但你要问她、她手里有没有郗二出轨的证据，她又讲不出哦！到了后来呢，可能她自己天天说唱作念的、也没个真凭实据，也就不再说这个莫须有的事儿了。”
　　“但是呢，她又开始满院子的找人倾诉，说婆婆不重视她、爱人不重视她、儿子也不重视她……唉，她家里的那一地鸡毛啊，我们大院里是家家户户都一清二楚的！人人都知道郗二的裤衩上有个二指长的洞！”
　　说到这儿，沈家姥姥直叹气，“所以说呢，她和郗二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可否认郗二肯定是有问题的，但霍爱华自己也是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的……”
　　武媛忍不住问道，“姥姥，他俩……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沈家姥姥转头看了武媛一眼，叹气，“你还不知道吧？郗二和霍爱华离了！”
　　武媛怔住。
　　沈家姥姥继续说道，“就是我们来军营看你们的前一天发生的！江大姐给我打的电话，说霍爱华上她那儿去闹，结果把她气得犯了心梗……后来祝大姐看不下去了，才领着人把霍爱华给赶走了……”
　　“要我说啊，这又何必！这过日子嘛，怎么过不是过？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那也只有离！听说郗二离婚的时候就带走了两条裤衩两件汗衫子，其他的财产全都留给霍爱华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当初离婚也是她提的……”
　　武媛默然。
　　武向东忍不住问道，“那……既然是霍爱华提出的离婚，这不如了她的愿、他俩离了么？那她还去找江婆婆闹个啥？”
　　沈家姥姥道，“哪个晓得咧，我又不在现场！但是据我的了解……霍爱华可能是害怕郗二和他的那个……呃、呃……就是阿媛的亲妈和好吧！”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不说话了。
　　武媛把头扭到了一边儿。
　　就在这时——
　　“哔哩哩——哔哩哩——”
　　武媛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可不就是戚杏珍打来的电话？
　　她朝外头走了几步，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话筒里传来了戚杏珍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喂，阿媛？你在哪？”
　　武媛，“在北京呢。”
　　戚杏珍奇道，“你啥时候来的北京？怎么来了也不找我？”
　　武媛，“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戚杏珍急得快哭了，“我、我……我那案子，明天开庭啊！我、我害怕！”
　　武媛默了一默，“我明天过去陪你。”
　　戚杏珍破涕为笑，“真的？好！好好好！那……你是上家里来吗？”
　　武媛，“我直接去法院。”
　　戚杏珍疑惑地问道：“干嘛不来家里？我花了好多心思才布置好的屋子……到时候要是法院让我赔钱的话，指不定这屋子就要换主了，你……不来看看？”
　　武媛，“不想去。”
　　戚杏珍哭了，“哼！不来就不来！当我稀罕么！”
　　武媛，“……”
　　戚杏珍，“干嘛不说话？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就挂了！”
　　武媛，“那你挂吧！”
　　两人都不肯说话，就陷入了奇怪的寂静。
　　半晌，戚杏珍赌气道，“你——你干嘛不挂电话？”
　　武媛叹气，“这几天……郗文华有找你吗？”
　　戚杏珍吸吸鼻子，哽咽着说道，“没有，他找我干嘛？要是法院判我赔钱了……他给吗？”
　　武媛怒道，“你——”
　　戚杏珍的语气突然又软和了下来，“阿媛，你明天是一早到法院门口嘛？”
　　武媛，“是又怎样？”
　　戚杏珍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期盼，“我最近学会包包子了，你喜欢什么馅儿的？”
　　武媛，“我不爱吃包子。”
　　戚杏珍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哼，我爱吃香葱肉馅儿的，我可这就去包包子了……反正明天你爱吃吃、不吃也得吃！”
　　武媛，“……”
　　武媛默默地收了线。
　　看起来，戚杏珍对郗文华好像也不怎么感冒？唉，这样的两个人，当初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呢！
　　沈颢跑出来叫她，“五元！快进来，已经上菜了！”
　　武媛收好手机，转身进入了包间。
　　农庄里的菜式……
　　就像这农庄主人一样，朴素无华、却很实在。
　　整只上的肥鸡，看着素、什么调味料也没有，但其实被炖得软烂酥化，再蘸上农庄主人自己调配的味道独特的酱汁……味道简直不要太好！
　　就冲着这鸡……
　　武媛姐妹同时向武向东提出要求——
　　“爸爸我想一个人吃一整只！”
　　“爸爸，这鸡真好吃，再点几只好不好？”
　　武向东是就怕女儿们不吃！女儿一旦提出了要求，他当然是高兴的！连忙叫来了农庄主人，先是让再上四只鸡，又现场预定了十桌酒席、还拟定了菜单，准备当成犒赏北京门店所有员工的中秋宴；又和农庄主人商量了一下中秋宴会上的庆祝活动啥的……
　　其实这农庄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平时有个鬼生意！
　　可无论是这农庄、还是农庄主人……又偏偏很和暴发户武向东的胃口，他当场就和农庄主人称兄道弟了起来。
　　沈家姥爷见能给老部下创收、改善生存条件，不由得高兴得要命，又嚷着赶紧上酒、再加几个菜……都记他账上！
　　武媛和妹妹闷声不响吃鸡，又劝沈家姥姥多吃点……
　　吃完饭，武向东又跑去买了单，两家这才各自分开。
　　从京郊回到家中……
　　武媛和妹妹分别睡了一觉、补足了睡眠。
　　直到晚饭时分，宋霞下班儿回来了，这才把她俩叫醒，然后又和武向东一块儿出去吃晚饭去了。
　　吃完晚饭，武媛给韦律师打了个电话。
　　韦律师在电话里说道，“阿媛啊，其实戚女士这案子真心不复杂，你要是没空都不用过来了，我给你全程代理……当然你要是能过来、那最好了。”
　　武媛默了一默，低声说道，“谢谢你韦叔叔，我……应该会到场的。”
　　韦律师应了一声，把开庭审理的法院和时间地址都报给了武媛，两人各自问好、收了线。
　　第二天一早，武媛就去了法院。
　　韦律师和沈颢、以及戚杏珍都已经到了。
　　戚杏珍的怀里还抱着个大袋子。
　　见了武媛，戚杏珍赶紧跑了过来，却是一愣，责怪道：“这些天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黑？跟块炭头似的！女孩子不能被晒黑的，太阳很毒、把皮肤晒伤了就再也好不了了……我跟你说，你得每天做面膜，最好是上美容院去，做个晒伤治疗……”
　　武媛淡淡地“嗯”了一声。
　　戚杏珍看出了女儿面上的不以为然，不由得有些失望，便抱紧了怀里的大袋子。
　　她突然一愣，然后献宝似的将怀里的大袋子敞开，露出了里头的保温饭筒。
　　戚杏珍揭开了保温饭筒的盖子……
　　浓郁的食物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戚杏珍又抬头看向武媛，脸上露出了十七八岁少女含羞带怯一般的笑容，“快尝尝！昨天馅儿咸了，一锅包子全作废，我半夜和的面、今早四点多打车上屠宰场现买的新鲜猪肉才调的馅……我试过了，这一次的包子馅儿不咸不淡刚刚好。”
　　武媛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了个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嗯，皮薄馅多，还含着丰富鲜美的肉汁儿……
　　确实很好吃！
　　戚杏珍又说道，“包子配豆浆最好！豆浆也是我亲手磨的，只放了一点点糖，我试过，也挺好喝的！”说着，她又拿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武媛。
　　武媛的目光落在了保温杯上。
　　戚杏珍把保温杯塞在了武媛手里，然后转身招呼韦律师和沈颢，“韦律师、阿颢，这么早，你们也没吃早饭吧？来，也试试我的手艺吧！”
　　她将包子分给韦律师和沈颢吃。
　　韦律师和沈颢确实还没吃早饭，又闻到了包子的香气，便各自对戚杏珍说了声“多谢”，伸手拿过了包子、吃了。
　　戚杏珍说道：“韦律师，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拿了我的包子、还吃了，我的案子就全拜托你了！总之我不想坐牢……”
　　韦律师：……
　　沈颢：……
　　武媛连忙过来，把戚杏珍拉到了一边儿……
　　没过一会儿，韦律师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拿出了证件，又给沈颢和武媛一个一个证件，然后让戚杏珍也戴上了她的证件，连着韦律师的助手一块儿进入了法院。
　　接下来，就是冗长的庭审过程。
　　而且主要审的，还是金大富和他的前妻等一众主犯……
　　也是直到这会儿，武媛才头一回看到了金大富的模样儿。
　　不得不说，金大富和他的前妻……啊不，应该还是现任妻子，这两口子长得可真像啊！简直十足十的夫妻像！两人都是个头矮、肥胖、长得黑黑的样子；而且还都是圆眼睛、外翻嘴儿！
　　戚杏珍跟金大富压根儿就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这会儿戚杏珍已经被法警给请到了一旁的小房间里。
　　韦律师和他的助手也跟着去了。
　　武媛和沈颢坐在观众席上，认真地听着、看着席间一桩桩、一件件的辩论、反驳……
　　这案子的庭审，持续了整整两天！
　　而戚杏珍属于边缘人物了……
　　所以她的判决几乎是在最后时刻才出来的。
　　——戚杏珍由于认罪态度好、也愿意积极赔偿，所以她虽然坐实了知情不报罪，被判监｜禁六个月，但缓期一年执行。
　　也就是说，她其实不必坐牢，只需要定期去居住地的派出所和居委报到就可以了。
　　其实之前韦律师在跟武媛交底的时候，就预判了戚杏珍最多被判八个月、而且可以执行缓期……
　　现在结果出来了，较之韦律师的预判还要更轻？
　　武媛当然是愿意的！
　　休庭之后，武媛立即与韦律师、戚杏珍一块儿商量。
　　武媛的意思就是放弃上诉了，因为这结果已经让她很满意。
　　可戚杏珍却哭哭唧唧的，各种的舍不得她新买的房子……可之前韦律师就告诉过她，她得以被轻判的根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她的赔款。
　　最终，武媛让戚杏珍写下了一张十万元的借条……
　　戚杏珍很是吃惊。
　　武媛也懒得理她，转头去跟韦律师讨论判决细节去了。
　　戚杏珍握紧了拳头。
　　半晌，她突然大声说道，“阿媛！这钱我会还你的！”
　　武媛停止了交谈，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和韦律师说话。
　　戚杏珍被女儿的轻视给气坏了！
　　她大声说道，“你干嘛！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觉得我没本事、还不了这钱？我告诉你！我可以开班教小语种，教别人学韩语的！我、我还会写！你别看不起我……我都已经联系上出版社了！等我写完了，就能拿到钱了！”
　　武媛一滞。
　　她本来不想理戚杏珍的。
　　可是……
　　她的唇儿却忍不住微微地弯了起来。
　　——想靠自己挺直腰杆儿生活下去……哪怕年逾四十了呢，也不晚！
　　武媛头一回朝着戚杏珍露出了笑容，“好，那我等你还钱给我！”
　　戚杏珍，“哼！你等着瞧！武媛的亲妈可不是怂货！将来我要出版言情、然后成为国内……嗯，妈妈级的一流言情女王！最后我的还要拍电影、拍电视！”
　　说着，她还用力的挥了挥拳头！


第200章 
　　一晃四年过去了。
　　武媛身份证上的年纪是二十二岁。
　　但实际上, 她已经是二十八岁“高龄”了。如今她即将面临大学毕业，目前在职研究生在读，攻克目标是法学硕士。
　　四年……
　　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武媛、武姿、宋霞和沈颢是同一届, 大家毕业以后全部都选择了在职研究生，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深造。
　　武娴、王珩（复读了一年）、王瑞和王珊是同一届, 比武媛她们晚了一届；武娴如愿考上师范学院, 王珩如愿考上军校，王瑞大二那年出国当交换生去了，王珊是被家里人给直接被送到了国外读书。
　　最小的王璎和金顺媛么……
　　王璎也考上了她喜欢的大学。但金顺媛复读两年、始终连三本也考不上, 她本想放弃, 却被武媛、武仪春等人给逼着、最后参加成人高考进入电大读了个专科。
　　而在这几年里, 各人也有各人的造化。
　　大约变化最大的，当属沈颢了。
　　沈颢大学学的是法学，选修电脑编程, 他从大一上学期起、开始捣鼓；到了大一的下学期时，拉了几个高年级的师兄过来入伙，开始一块儿做尝试着做起了沟通用的软件……
　　到了大二的下学期的时候, 他的团队就针对性的设计出了一套办公用的沟通软件！
　　武媛亲自帮着他们注册了公司、又为他们的技术成果申请了专利, 还很痛快以华欣的名义买下了这套软件的使用权，并且推广给王干武仪春的电子配件厂，以及其他关系相对比较好的供应商。
　　而沈颢的团队从大三开始, 一直到大四、到毕业，已经申请了二十多项专利技术！甚至沈颢本人还拿到了国家扶持的“在校大学生科技进步”奖项！
　　不过，由于利益相关,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研究的技术基本只涉及到企业内部沟通软件。
　　目前他和他和团队已经在这领域站稳了脚跟，所以也开始把目光和关注点慢慢涉及到生活、购物、社交等方面……
　　最近，沈颢接了个活计，也是武媛给派的。
　　她想按着国外的亚马孙网购来打造华欣网上商城，让所有在华欣平台上的实体商家也加入到华欣购物网站里来。
　　所以他们团体正在日以继夜的攻关。
　　当然了，虽然从短期看来，沈颢的公司还不算是很壮大，但众人都比较看好。
　　毕竟这是一个新兴行业嘛！
　　另外一个变化很大的，就是霍嘉扬了！
　　霍嘉扬只在华欣公司上了一年多的班儿，然后他就辞职出来了。
　　他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当然了，一开始他的房地产公司还只是个四级承包商，专门揽些小活计什么的。但后来，王二叔脱离了华欣，开始投资搞起了房地产……
　　霍嘉扬靠着在他亲生父亲和王二叔那儿的“裙带关系”，也逐渐站稳了脚跟。
　　当然了，他确实比不上从业多年、根基颇深的亲生父亲；也比不上财大气粗、有华欣集团和台然（王干和武仪春的企业）电子厂做后盾的王二叔……
　　但他属于那种……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干实事的人。几年下来，凭着严谨细致的办事风格、与大胆的投资……最终他也变成了身价近亿的小老板！
　　当然了，他也一直单身。
　　他比武媛沈颢还要大上两岁，今年都已经三十了，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可把他母亲陈兰芝女士给急坏了，拼命地到处找女孩子来和他相看！
　　但霍嘉扬就是不肯处朋友……
　　个中原因，大约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
　　再来就是戚杏珍了。
　　她的变化也挺大。
　　她放弃了韩国国籍，彻底留在了国内，然后写起了言情。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能写写口袋小言，苦哈哈挣点儿水电费啥的。偶尔有次用第一人称写了本狗血文《我的四妈三爸》……居然大火了？跟着就是卖版权、拍电视剧……
　　当然了，戚杏珍的第一本卖掉的版权也不是什么大手笔的，价格也就跟大白菜似的。但接下来……狗血文女王戚杏珍开始创作各种天雷滚滚、不作不死的言情，版权也是一本接一本的卖？
　　到后来，她在武媛的帮助下开了间工作室，开始了团队创作。也正是因为有了团队的力量，又进行了一系列的炒作与营销，年近五旬的戚杏珍女士一跃成为国内顶尖的影视流量！
　　再说回武家吧！
　　武媛在大学就读期间，她一手抓经管学业、一手抓选修的法学学业，还抽空照看华欣企业。她逐渐把华欣引到了高端商场的定位上来，并且主推高端商品的后续优质追踪服务。
　　以及，她还针对华欣只面向奢侈品厂家、高端消费者的弊端，又弄了个品牌仓，专门销售奢侈品的过季打折产品。
　　与普通民众可望而不可得的大牌、奢侈品牌相比，品牌仓里的换季商品虽然价格依旧贵得离谱、但也属于咬咬牙就能消费的那种……
　　所以品牌仓的销售虽然达不到奢侈品销售那么火爆，却也使华欣的驻站商家的年销售总额增加了近百分之二十！
　　最重要的是，品牌仓也成为了华欣集团的第二条渠道。
　　品牌仓在各省城的华欣门店站稳了脚跟之后，武媛又把目光投向了各省的地级市、或三四线城市……准备在这些具有高消费潜力的城市里，先入驻品牌仓、再开论华欣门店。
　　武媛的发展算是非常稳定了。
　　武姿也差不离儿。
　　她如愿考上海洋大学军事海洋学专业，目前已经拿到学士学位，正在考研。而她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留校考研的，并且已经在年初时入了伍。
　　其实武姿一直念念不忘几年前，那个只与她相处了短短几天的军官石攻玉。
　　只可惜……
　　没过多久，石攻玉就被调到了其他地区去。
　　武姿倒是放低了身段，请沈颢帮忙……寻找石攻玉的下落，可听说他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最后失踪了。
　　可这么几年下来，石攻玉也一直没个消息。
　　这人在武姿心里的影像也越来越淡……
　　不过，海洋学院偏重理科，所以男生多、女生少。而容貌出众、家境优渥的武姿就成为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可武姿受姐姐的影响，在感情方面是不愿将就的。为了驱蜂赶蝶，她只好堂而皇之的把石攻玉招供出来，说非要等到他回来不可！
　　当然了，将来如果她真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再说了。
　　人人都当她对石攻玉此情不渝、情比金坚……
　　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其实武姿与石攻玉也就只相处过那么短短几天的时间。
　　于是，武姿这才能安安心心地做科研。
　　在这几年里，武媛和武姿还添了个弟弟……
　　嗯，说起这个弟弟，也确实好笑。
　　她们的妈妈田娇娇为了生这个孩子，整个孕期几乎都卧床不起！最后才总算是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
　　当武向东知道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以后，高兴得哭了一整天、又笑了一整天……
　　然后他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派出所给儿子上户口，还非要给儿子取名——五分？！
　　理由是：
　　——你大姐是五元、二姐是五毛，那你当然就是五分了！
　　管户籍的民警认识武向东，拗不过武向东了、就赶紧打电话给阿娇报信儿；最后在阿娇的力撑之下……武媛弟弟的名字，嗯，被叫做武峰。
　　为此武向东还老大不乐意的……
　　好吧，起码比五分、或者武分强点。
　　【武媛扶额，这个爸爸就不能靠谱一点吗？】
　　田娇娇生完了孩子以后，身体也亏空得不行……她也心急，强行去公司上了几天班却晕倒在办公室！最后武向东非逼着她回家休养身体了。于是田娇娇在家休养了一年多，直到小儿子走路走稳当了，她的身体也被阿婆给调理得差不多了，这才重返职场。
　　而如今武峰小朋友三岁了，上幼儿园啦！这小家伙简直就是武向东和田娇娇的混和体。他五官像妈妈，淡眉毛加上高挺的鼻梁；眼睛像爸爸，是个眯眯缝儿！他的身材像爸爸、精瘦精瘦的；可他的皮肤又遗传了妈妈的白……
　　武峰最最喜欢的人就是阿婆，第二喜欢的是妈妈，第三喜欢的是大姐武媛，第四喜欢的是二姐武姿……
　　哎，只要是家里的人、他就都喜欢啦！
　　但是让武峰最最开心的，就是一家人一块儿去迪仕尼玩了!
　　不过，这个计划得延后……
　　因为他大姐武媛要和她的同学先去做个毕业旅行。
　　这会儿武媛正收拾好了行李，独自一人出了门。
　　她的目标是——昆仑雪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约是本文最后一个情节了^_^


第201章 
　　于炎炎夏日去攀登昆仑雪山？
　　这是一个多么刺激的主意！
　　所以, 当沈颢提出这个毕业旅行的想法之后……
　　武媛立刻答应了！
　　沈颢和他的伙伴们商量、考察了许久，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最后决定去昆仑山的玉珠峰。
　　玉珠峰平均海拔五千余米, 山峰顶部终年为冰雪覆盖，且地势相对平缓开阔, 比较适合无登山经验的游客。
　　当然了, 一旦确定下了这个地点，沈颢就以最快的速度预订好了资历最好的一家地接社与登山向导。
　　等到武媛忙完了手头事，这才与沈颢汇合了。
　　她和武姿, 以及沈颢、霍嘉远、郗麦伦五人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其他的人都已经先行抵达西宁, 或做短途自由行、去其他的地方旅游去了。
　　所以, 武媛她们需要先从北京乘坐飞机抵达青海西宁、再转机去格尔木，然后再去格尔木火车站附近，与其他的同学们汇合。
　　——霍嘉远比沈颢高两届, 郗麦伦比沈颢高一届，但他俩现在都在沈颢的软件公司上班儿。
　　想着团队里的人马上就要因为攻关任务而进入闭关模式了，所以沈颢就问了他们一句、要不要跟着一块儿来玩玩, 放松放松。
　　霍嘉远与郗麦伦欣然应允。
　　不料, 到了出发的这一天，众人在北京机场却怎么也等不到郗麦伦？
　　沈颢和霍嘉远开始轮流打电话给郗麦伦……
　　打了十几通，郗麦伦总算接电话了, “……阿颢你们先去！我这边儿有点事儿！”
　　沈颢，“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啥事儿？那你到底去还是不去的？要是去……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哈！”
　　“去！肯定去！不过……你们先走，机票的话, 我自个儿再办改签了！咱们在格尔木火车站见吧！”一说完，郗麦伦就收了线。
　　沈颢皱眉，“搞什么！”
　　武媛问道：“麦伦怎么了？他还去不去了？”
　　“他说有事儿绊住了，让我们先走！还说……他会直接去格尔木跟我们汇合的，那咱们走吧！”沈颢说道。
　　武媛点头。
　　众人拿着登机牌、过了安检。
　　沈颢当然是要挨着武媛坐的……
　　这么多年来，众人也都习惯了。
　　所以武姿也就没勉强，和霍嘉远坐到了后面一排。
　　众人很顺利就抵达了西宁机场，并且于当天下午就赶上了往格尔木的航班；在天黑时分抵达了格尔木机场以后，最后又乘坐机场航抵达了火车站。
　　已经有先一步抵达火车站的同学在附近开好了房间、并且已经等在火车站了。
　　武媛沈颢等人一到，很顺利就和同学们一块儿汇合，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回酒店房间去休息。
　　第二天，其他的同学全部陆续抵达。
　　嗯，只缺了郗麦伦一个。
　　而且他的手机还关机了？
　　武媛有点儿不放心，给郗文华打了个电话。
　　——自从郗文华和霍爱华离婚以后，本来依着郗文华的意思，他是想好好管教女儿郗雯迪的。但霍爱华不依、郗雯迪也受不了父亲的严厉……所以最后郗雯迪搬去和母亲住了。
　　倒是儿子郗麦伦跟着郗文华一块儿挤在单位的单人宿舍里，直到后来沈颢的公司赚到了钱、给团队里的几个人半补贴半送的买下了房子……所以郗麦伦和郗文华才搬进了新居的。
　　郗文华接到了武媛的电话，很是高兴，“阿媛？怎么样？你们已经到……雪山了吗？那边气温怎么样？冷吗？”
　　武媛默了一默，“我们还没到呢……打电话给您，是想问问麦伦到底出门了没有？”
　　郗文华一呆，“什么？麦伦出门了没有？不、不是……他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吗？”
　　武媛愣住了，“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可是，我们没等到他啊！”
　　郗文华也是一呆，顿时急了，“怎么会呢？他是……前天一早走的啊，他走的时候还和我一块儿坐车出来的，怎么、怎么……阿媛哪，你打他电话了吗？”
　　武媛就把先前沈颢还能和郗麦伦联系上时、所发生的事儿说了下。
　　郗文华急道：“可他没回来啊！这几天也没打过电话给我！”
　　武媛深呼吸——
　　“您别担心，我们这就想办法调查下他到底有没有上飞机……到时候有了消息再让您知道。”说完，她收了线。
　　武媛讲电话的时候，沈颢就站在她身边。
　　她刚一讲完电话，他立刻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找人……
　　折腾了好久，最后沈颢通过关系，查到了郗麦伦确实已经从北京搭乘航班来到了西宁；也从西宁搭乘飞机前往格尔木了，他甚至还得到了郗麦伦所乘坐航班的航次！
　　不过，郗麦伦搭乘的这趟航班目前还没有落地。
　　沈颢安慰武媛，“咱们再等等……兴许他手机没电了？这从西宁到格尔木的航班一天也只有两趟，咱们跟在机场接机的同学说一声，把他那航次报过去，让注意一点儿就成。”
　　武媛点头。
　　沈颢又打电话通知了专门负责接机的同学。
　　大约过了两小时……
　　负责在机场接机的同学小孟打回电话，“……阿颢，我接到麦伦他们了！不说了啊我们这就打车过来了！”
　　沈颢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
　　小孟说，接到“麦伦他们”了？
　　这什么意思？
　　敢情郗麦伦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个谜底很快就被揭开。
　　小孟带着郗麦伦过来了……
　　同行的，还有郗雯迪、以及属于她的四个大皮箱！
　　武姿极讨厌郗雯迪，一见她，顿时柳眉倒竖，冲着郗麦伦说道，“麦伦你要带人来怎么不先说一声呢！而且还带这种……废柴！”
　　郗雯迪立刻抱住了哥哥的胳膊，不甘示弱地说道，“关你屁事啊我又不是跟着你来的！”
　　沈颢的脸色也有些不好，问道：“麦伦，你要带人来怎么不早说呢？咱们的登山装备可没有多的啊！”
　　——其实是有，但如果能以这借口阻止郗雯迪跟着一块儿去的话……那当然最好。
　　郗麦伦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实在不行……就把我那套装备让给她吧，大不了我不去了！”
　　可当初说攀雪山的时候，还是郗麦伦提出要到玉珠峰来的。
　　天知道他有多想去！
　　郗雯迪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她看也没看哥哥，却示威似的瞪着武姿，又转过头、娇滴滴地对沈颢说道：“沈颢哥哥，到时候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说着，她上前想要抱住沈颢的胳膊！
　　沈颢适时躲开，说道：“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哈！你也是个二十多的成熟女士了，别动不动就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再说了我家女王就在这儿，怎么，你想当着我家女王的面……撬墙角？”
　　郗雯迪一呆。
　　她看向了武媛。
　　武媛正瞪着沈颢。
　　沈颢却朝着武媛嘻嘻笑了起来。
　　郗雯迪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团友们，面上过不去，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嘴里嘟嚷道，“沈颢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本来就是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哈！我们以前一直是这样的……”
　　说着，她就非要上前、非要拉住沈颢的胳膊，还示威似的看着武媛，一副光明磊落又坦坦荡荡的样子。
　　可沈颢却灵活地避开了。
　　郗雯迪更觉得没面子，眼泪都含在眼圈里打着滚儿，“沈颢哥哥……我可是把你当成亲哥哥来看待的，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轻易就能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给干预嘛！”
　　沈颢一边躲着郗雯迪、一边说道，“什么？你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我的天……别别别！千万别……这不好笑，郗雯迪我警告你哈，这玩笑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郗雯迪一愣。
　　沈颢正色说道：“当你亲哥太倒霉了！我可是个心存大志向的人……我想功成身就、赚大钱还要抱得美人归呢，所以我绝对不能像你亲哥哥那么倒霉！一天到晚的被你拖累！”
　　他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
　　但也是实情。
　　郗麦伦与沈颢多年兄弟情，听了这话……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种“终于戳破了窗户纸”的淋漓尽致的痛快感觉！
　　而武姿则夸张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姿一笑，团友们也都笑了起来……就连郗雯迪的表哥霍嘉远、亲哥郗麦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郗雯迪更觉恼怒，犟脾气一发作，就非要拉到沈颢的手不可。
　　当下，她竟然哭着朝沈颢扑了过去！
　　武媛就歪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
　　——殊不知，郗雯迪的不依不饶让沈颢很生气；而武媛的表现……就使沈颢的愤怒更加火上浇油了！
　　当下，他也不再避开，直接就让郗雯迪牵住了他的手……
　　郗雯迪顿时大喜！
　　她拉着他的手，左右轻轻摇晃，眼里含着泪花、却破涕而笑。
　　她还楚楚动人又可怜兮兮地用最最娇媚的声音喊道——
　　“沈颢哥哥！”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
　　清脆的掌掴声？
　　“啪！！！”
　　沈颢铁青着脸，狠狠地扇了郗雯迪一记耳光！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
　　以至于没人反应得过来。
　　包括当事人郗雯自己！
　　沈颢冷冷地看着郗雯迪，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长记性了没？以后不许叫我沈颢哥哥！也不许牵我的手！更加不许触碰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要不然……我会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打你！听到了吗？”
　　郗雯迪怔怔地看着他……
　　这可不是打情骂俏。
　　沈颢他……
　　是下了狠力气的！
　　郗雯迪先是感觉她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然后又麻木、……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急速肿胀！
　　众人都愣住了。
　　而沈颢冲着郗雯迪扔下了这句话以后，突然恶狠狠地转过头，看向了武媛。
　　一脸莫名其妙的武媛被他给吓了一跳！
　　沈颢突然一把抓过了武媛的手，牵着她、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郗雯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抽抽噎噎地又喊了一声，“沈颢哥哥……”
　　沈颢立时站定。
　　他松开了牵住武媛的手，转过身怒气冲冲地又往回走。一直走到郗雯迪的面前，他才站定，恶狠狠地说道，“我踏马跟你说的话，你当是放屁吗？”
　　郗雯迪一惊。
　　沈颢高高地扬起了手，“啪”的一巴掌，又扇在了郗雯迪的另外半边脸上！
　　“啊！！！”
　　郗雯迪尖叫了起来，“你打我！你、你打我！爸爸！爸爸……”
　　沈颢看也不看她，打完以后直接掉头朝着武媛走去。
　　武媛震惊地看着他。
　　——沈颢这人，一直在人前展现出阳光、和气的一面，鲜少有下手这么毒辣的。今天他这是……吃错药了？
　　结果，让她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沈颢走到武媛跟前，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跟着，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她、并且以她完全不能挣扎的力度……
　　他禁锢住了她！
　　并且沈颢还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武媛的唇！
　　武媛陡然睁大了眼睛。
　　在这一瞬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唇，为什么……那么柔软？
　　呃……
　　她感觉到——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正悄然来袭？
　　如同渴望破土而出的嫩芽……
　　如同蒙蒙雨丝遇到了绽出新绿的树枝、凝出晶莹饱满的水珠、颤颤巍巍地即将跌落……
　　如同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撩拨着琴弦……
　　指动、弦颤、心乱。
　　无声的琴弦颤出华影，令悬于枝头的那颗饱满的水珠应声而落！也令清新鲜翠的嫩芽冲破了土壤……
　　那水滴砸在嫩芽上，绽成了一朵水晶似的花儿。
　　武媛闭了闭眼。
　　她心底也开出了一朵花儿。
　　沈颢笨拙又热情地开始噬咬她的唇……
　　围观的众人全都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萌小咘咘 5瓶；自在开心就好2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武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遭到了妹妹武姿无情的嘲笑……
　　武媛趴在床上, 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诶，现在多被阿姿笑话两句也好，多习惯一下, 明后天见了人，还不知道会被人笑成什么样子呢！
　　武姿笑完了她, 又正色问, “姐，你和他……到底什么时候办喜事儿呢？我不管哈，我知道大姐、阿霞和阿璎也肯定是要给你当伴娘的, 可我必须是你最重要的伴娘！没有之一！哼, 这伴娘礼服必须由我来定！我来设计！”
　　顿了一顿, 她又问武媛，“姐，要不……你的婚纱也由我来设计吧？”
　　想了想, 武姿又有点儿不自信，“要不还是请巴黎那边的设计师先出图，当然我也做, 多些款式也好……到时候看你喜欢谁的！不过呢, 珠宝一定要定制的！”
　　说着，武姿又想起一件事，嘻嘻笑道, “还有啊！那年咱们回老年过年的时候，阿婆不是在老家的地窖里存了几箱茅台酒？阿婆还说，就用那个当女儿红！”
　　“我看啊, 也是时候挖出来了，得开一瓶去做个鉴定，看看没有过期、变质什么的！”
　　武媛闷闷地说道：“快别说了……太丢人了！武姿你好讨厌！当时干嘛不阻止我！！！”
　　她的声音被枕头给捂变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
　　这句话把武姿给逗笑了。
　　“干嘛要阻止啊！人家沈颢追你追得多辛苦啊！能四五年如一日的这么对你……姐，人生在世，有多少个四五年呢？这四五年……还不够你想清楚的嘛？再说了，这么些年了，咱们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你要是害怕，跟他签个婚前财产协议？”武姿笑问。
　　武媛奇道，“跟他签婚前财产协议？说得好像我名下的财产比他多似的！”
　　——家里的财产，大头全在爸爸武向东的名下，阿婆次之、妈妈田娇娇再逊一等。
　　武媛也就在省城和北京各有一处房产、外加二三百万股票基金而已。
　　对她来说，钱嘛、够用就好。
　　华欣那边每年有几十万的分红，而且她住的地方环境挺好、生活质量也算不错……
　　武媛已经很满意了。
　　而沈颢的名下却有家公司。
　　另外就是当年他跟着她在深圳买的那两套房子了。
　　他和她的操作方式不一样。
　　武媛是不愿意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挣钱上，她认为钱够花就行。所以她买了房以后就放着、出租收租金以租养贷罢了。
　　但沈颢是正儿八经的一直在打理的。
　　当初他买下的那两套小房子，被他一直高卖低买的，五年间转手了N次，如今已经换置成市区一大一小两套高层洋房与一幢临海别墅了！而且房贷也已经在这几年的淘换中全部付清……
　　这时，武姿又好奇问道，“姐，咱俩家的情况……相互之间大家都见过面了，也算是很了解彼此的各种情况了，应该没有家庭方面的问题！姐，那你……还有哪儿不满意吗？”
　　武媛愣住了。
　　——是啊，她还有哪儿不满意的吗？
　　也不是。
　　她现在……其实对一切都挺满意的呀！
　　——她有个圆满又温馨的家、自己也如愿上了大学，虽然是曲线救国、但好歹也算是学习到自己喜欢的专业，而且家里的生活条件还挺富足的。
　　大约除了从一开始就对感情、婚姻挺反感的、所以不抱希望、甚至有些排斥之外……
　　可以说，武媛上辈子没有的，这辈子基本已经全都得到了。
　　也算心想事成了吧！
　　只有沈颢这个人……
　　大约是她这辈子的一个意外。
　　武媛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与时下主流不同。与大多数甘于奉献、甜美温柔的女孩儿相比，她显得过分理智、冷静，又自信过了头。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或许会有大批的男人因为她美丽的容貌而前仆后继的赶来，却也会因为她高冷又过分独立的性格而将人尽数赶走。
　　就比如说那谁，武媛的高中同班同学、亦是沈颢的大学同班同学罗蔚吧！
　　罗蔚一开始是拼了命的追求武媛的。
　　即使是，后来她和罗蔚也并没有考进同一所大学，但罗蔚还是找尽了各种理由，以老同学的身份、频频来X大找她。
　　当然了……
　　这几年沈颢跑X大可比罗蔚跑得勤快多了。
　　这俩在X大也碰过几次面……
　　武媛猜想，沈颢应该是有黑过罗蔚好几次的。具体什么情况，她也懒得去管。但罗蔚后来确实不再来找她了，这让武媛松了口气。
　　后来，武媛又听沈颢说，罗蔚在高校联谊会上找到了女朋友，好像是另外一大学的女孩，不但性格温柔、好像家境也很不错？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女孩已经怀孕了。所以大伙儿刚拿到学位证书，罗蔚就宣布了他和女友的婚讯。
　　罗蔚还给武媛发来了结婚请柬，却被沈颢直接没收了……
　　所以武媛连罗蔚到底是哪一天、在什么地方办酒都不知道。
　　最后是沈颢带着武媛的份子钱，和他班上的其他同学一块儿去喝的喜酒。
　　据沈颢说，结婚当天，新娘的娘家人没有一个人来……好像是新娘家里人不同意这门婚事？罗蔚家里人的人品、酒品、饭品都不太好，不但在婚宴上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还冲赶来劝架、挺着大肚子的新娘呼呼喝喝的。
　　新娘子强颜欢笑的……可谁都能看出，她哭得妆都花了。
　　而且当时好像罗蔚连付酒席的钱都没有……嗯，婚宴嘛，确实有收份子钱，但钱全被罗蔚的妈拿走了！罗蔚还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最后还是新娘的闺蜜们帮着凑了钱，当然了，沈颢他们也帮着出了点，这才把账给结了。
　　沈颢说他临走的时候，还听到新娘在接电话，好像是她父亲打来的？那位父亲在电话里怒吼，说只要她愿意拿掉小孩、跟罗蔚离婚……就马上送她出国念书。要不然，他就当没这个女儿？
　　后来的事儿……
　　沈颢当然不知道。
　　所以武媛也不清楚罗蔚和他的妻子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不过……
　　看看吧，这就是婚姻。
　　武媛不信任婚姻，也完全不需要。
　　再加上……前世的她，真是吃够了男人带来的苦头；所以这辈子是真不愿意……再踏入围城半步了。
　　直到现在，她听到了妹妹问出的这句话——
　　——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武媛开始认真思考。
　　是吧，她对沈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的原生家庭不及她家富有，但武媛自己不缺钱、家里的亲戚们也都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小尾巴，家家户户都盆满钵满。
　　商业联姻什么的，对武媛和她的弟弟妹妹们来说，就像个笑话。
　　而且沈颢的家庭也具有武家所没有优点——他也算是高干子弟了，但家里人口简单。最最重要的是，他家里人都挺好相处的！
　　就比如沈颢的母亲吧……
　　武媛和她互加了抠抠好友，两人就像真正的好朋友那样，有空的时候可以乱七八糟的聊一整天！
　　除了沈颢的母亲之外，他的姥姥、奶奶虽然一个脾气火爆、一个温柔可亲，但都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
　　他的家庭条件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那么……
　　他这个人呢？
　　武媛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沈颢这个人啊！
　　——他身材素质还挺好，从几年前她和他一块儿军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所以他并不是因为出身高干家庭，他就挺娇气的还是怎么的。事实上，他很能吃苦。
　　——他性格阳光，活泼，这又正好补了武媛的短板。
　　——他做事有闯劲、敢拼博、有毅力……所以这是他和武媛的共通点。
　　武媛想来想去……
　　为什么一提起他，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他的优点啊？
　　而且、而且……
　　她忍不住想起了今天的那个吻……
　　武媛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天，他的嘴唇……好软好软。
　　软得就像轻飘飘的棉花糖。
　　她摩梭着自己的唇。
　　好奇怪啊！
　　她摸自己的嘴唇……哪怕是捏、搓、揉、擦，但一点感觉也没有诶！
　　但是……
　　今天的那个吻……
　　好像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觉？
　　武媛咬住了自己的唇。
　　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姿，你说……”
　　这句刚说了一半儿……
　　武媛突然听到了一阵悠久绵长的呼吸声音？
　　再转头一看……
　　——她的妹妹武姿已经乖乖地上床躺好、还用被子把自己给包裹得整整齐齐？
　　这……
　　武媛连忙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座钟。
　　天哪！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到底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
　　武媛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小心思，拿过了睡衣，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只是，她从卫生间里看到了一个满面含春、眉梢眼角都透出了浓浓羞意的美丽女孩。
　　武媛一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儿……
　　镜中女孩儿也摸摸了脸儿。
　　——镜子里的……真是她嘛？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满心欢喜又含羞带怯的样子？
　　武媛的心儿突然就怦怦乱跳了起来。


第203章 
　　第二天一早，武媛心虚的和妹妹武姿一块儿下楼去集合。
　　她站在自助餐厅门口犹豫了半天, 才深呼吸一口气, 踏进了餐厅。
　　住宿的酒店为每个房间的客人提供两份自助餐。
　　——大伙儿昨天就商量好了, 今天在酒店吃过早饭就退房, 然后搭乘包车前往玉珠峰登山大本营的。
　　武媛本来还有些不安, 怕大伙儿笑话她……
　　可到了餐厅以后，她才发觉……虽然大家都在餐厅就餐，但众人的注意力压根儿就不在她身上？
　　嗯，因为郗雯迪正在哭闹？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
　　“那怎么行, 上雪山很危险的！”
　　“那郗麦伦也去、你怎么不拦着他？”
　　“能一样吗？他是男孩子！”
　　“你能不管我吗？”
　　“你说什么？我是你妈妈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郗雯迪哭嚷道, “我不管我就要去！别人的毕业旅行都出国, 我就来趟雪山, 怎么就不行了？高中毕业那年也是被你们破坏了我才没能出成国，现在你又来管？”
　　到了这时, 武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霍爱华居然也在？？？
　　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 一看就是……应该长时间的坐车或者坐飞机才赶过来的。
　　这会儿听了郗雯迪的话，霍爱华很生气，“你还提你高中毕业的事儿？你忘了那会儿撺掇着你一块儿去的同学茉莉和梦洁？到现在茉莉还杳无音讯、生死未卜！梦洁呢……前些天你要参加期末考试、要答辩, 我就没告诉你……”
　　“梦洁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梦洁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吗？”霍爱华吼道。
　　郗雯迪一呆，“什么？梦洁回来了？她、她怎么了？”
　　霍爱华说道，“……她疯了！她一看到男人，就、就开始自动脱衣服！就连对着她爸、她爷爷，也一样照脱！而且她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后来她家里人去打听了, 才知道她说的那种语言……是一个很偏僻的、印度的地方语言，意思是‘别打我，你们想怎样都可以’……”
　　郗雯迪呆若木鸡。
　　半晌，她才喃喃说道，“为什么会这样？那、那梦洁是怎么回来的？”
　　霍爱华，“是我们国内的一个建筑公司……两年前，他们在那附近做个工程，然后听到有人说……说有个华人女子干嘛干嘛的，他们就去看热闹，这才发现了已经疯掉了的梦洁！那时候梦洁还没疯得这么厉害，他们问她是谁、她还会答……”
　　“据说当地人防他们防得很紧，他们也不敢作声。后来等到他们的工程做完了、验收了，华人已经全部撤了回来，他们回国以后才找到梦洁家里的，梦洁家里是倾家荡产的卖了房子，才花钱把梦洁给赎回来的！”
　　顿了一顿，霍爱华又道，“前些天梦洁的家里人也来找过我，说过这事儿！梦洁她跟你同年呢，今年才二十二！可她已经患上了子宫癌和胃癌！还有……性病！”
　　“听说她们还去找了你爸爸……就说当年你和茉莉、梦洁一块儿去的，就你一个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可梦洁却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她们家也为了梦洁……什么都没有了。”
　　“我是没法子……可你爸爸答应了，给他们十万块钱，让梦洁去看看病！”说到这儿，霍爱华深呼吸，继续说道，“雯迪！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儿？”
　　郗雯迪一怔，“妈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意思是——我不懂事儿？那关我什么事啊？当初也不是我提出的要去印度啊！”
　　霍爱华，“我不是说印度的事儿，我是说——这回你也要跟着上雪山的事儿！”
　　郗雯迪又愣了一下，“我上雪山怎么了？这里又不是印度，而且这么多人在呢？轮到谁吃亏也轮不上我啊！”
　　众人听了郗雯迪的话，都有些不高兴。
　　一直在旁观的沈颢终于开了口，“霍阿姨，您也别着急！我实话告诉您，这回我们去攀登雪山呢，找的是正规有资质的地接旅行社，而且还有正规领了证的向导……所以啊，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郗雯迪大喜，娇滴滴地说道，“妈你听嘛！沈颢哥……”
　　说到这儿，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庞，又打量了沈颢的脸色一番，这才小小声继续说道，“既然沈颢……也这么说了，那肯定没有问题的！”
　　说着，她又高兴了起来，“妈！我带了汉服来！到时候我在雪山上换汉服拍照……谁也没我酷！我就要回去告诉我所有的同学！我上雪山拍艺术照了！”
　　霍爱华顿时一脸的为难。
　　沈颢又补了一句，“是啊霍阿姨，没事儿的。您真放心，雯迪她想跟着我们一块儿上山，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想上山就得先考证……”
　　郗雯迪一怔，疑惑地问道，“爬山还得考证？”
　　武媛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颢要用登山证来吓退郗雯迪？
　　果然，郗雯迪一脸的不相信，“不就是爬个山，还要什么证！”
　　沈颢拿出了自己的登山证，亮给霍爱华看，“货真价真、如假包换！”
　　霍爱华接过、看了看，对郗雯迪说道，“你看看！你都没这证儿！赶紧跟我回家去吧！”
　　郗雯迪撅着嘴儿、皱着眉头道，“不要！我干嘛要回去！我高中都没能去毕业旅行，干嘛大学毕业还不让去！再说了……不就是个证！让郗麦伦去帮我办一个不就得了？”
　　沈颢道，“谁办也没用……也就是说，不能代表！得自个儿去测体能，然后通过各种考核、体能过了关才能发证。”
　　——这是他胡说的。
　　顿了一顿，沈颢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也没啥，不就是负重十公里测试、外加攀岩训练，野外急救训练嘛，很快就能办好……不过今天是星期说，人家登山协会不开门，你等到星期一去参加体能考试，星期二再参加文化理论课的培训，再等三个工作日……下下星期一肯定能拿到登山证！”
　　众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这登山证其实现办就能成。
　　然而……
　　却没有人一个戳穿他的谎言。
　　郗雯迪却有些不信，“难道你们都在这儿培训了这么多天才拿到的登山证？那郗麦伦呢？他跟我同一天到的，他上哪儿得的证？”
　　沈颢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地说道，“这证又不是玉珠峰发的，是登山协会发的！我们几个平时爬的山还少了？这证我们一早就有，只要去登山协会那儿转个异地分会就行！”
　　昨天郗雯迪闹了那么一出……沈颢又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众人早就已经不待见郗雯迪了。再说了，他们这次准备得挺全面的，攀登玉珠峰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但要是加上个计划之外的郗雯迪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于是，沈颢这么一说，众人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郗麦伦甚至对霍爱华说道，“妈，你就别担心了，雯迪就交给我……你回吧！我安排人给雯迪培训！等我们回来了，雯迪的证也应该能拿到了……到时候雯迪想上雪山，我给雇几个向导带她上山去，阿颢他们不能呆太久……但我在山下等雯迪的你就放心吧！”
　　霍嘉远也来了一句，“对啊，这次咱们来也只预了六天……下星期咱们必须回北京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点了点头。
　　郗雯迪急了！
　　“那怎么行！我一个人上雪山……那、那万一向导不靠谱呢？你们就这么放心我？”她气忿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都等我啊！”
　　沈颢道，“有啥不放心的，不就是上个雪山吗？又没让你去印度！再说了……就算将来你因为上了雪山得了啥绝症的，我出钱替你付医药费就是了……”
　　说到这儿，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假装懊恼的对霍爱华说道，“对不起啊霍阿姨，我、我不是有心这么说的！对不起！”
　　霍爱华心里不痛快、却因为也沈颢已经道了歉而无可奈何。
　　她只得转头看向了女儿，“雯迪啊，你看……我们回去吧！妈妈陪你去一趟杭州，怎么样？”
　　“不要！不要！我讨厌你！讨厌你！！！”郗雯迪愤怒地大吼了一声，转身跑了！
　　霍爱华急了，“雯迪！雯迪……”
　　她起身去追。
　　这对母女俩一走……
　　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颢急忙吩咐众人，“快！赶紧吃完早饭……登山证这事儿咱们应该瞒不了太久，只要她一问人、就穿帮！所以咱们得赶紧退房离开！”
　　“这样哈，咱们一到玉珠峰，立马打电话给家里人报平安，然后关手机上山！只要咱们上了山……就不怕郗雯迪了！”
　　说着，他又特别交代郗麦伦，“尤其是你，郗雯迪只能拿捏你一个人……你也别等呆会儿了，直接关机吧！”
　　郗麦伦点头，果然把手机给关掉了。
　　武媛直接去盛了一大盘子的蛋炒饭过来，拿勺子飞快地扒着吃了起来……


第204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当武媛沈颢等人赶到玉珠峰的时候……
　　郗雯迪和霍爱华已经等在那儿了！
　　郗雯迪看着沈颢与武媛，恨得直磨后槽牙、又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儿, “哼！想骗我？”
　　她斜睨着眼睛一一看向众人, 就像抓住了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的把柄！
　　众人都有些不自在。
　　沈颢却道, “你说对了！骗的就是你！你怎么也不想想……为啥骗你？”
　　郗雯迪一愣, “为啥？”
　　沈颢正色说道, “很简单，因为我们都不想跟你一起玩！”
　　“你——”
　　郗雯迪气得直跺脚，却又顾忌沈颢的巴掌，所以只能冲着霍爱华发脾气, “妈妈你看！你看她……”
　　霍爱华也自觉面上有些过不去, 便埋怨郗麦伦道, “麦伦,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先前不早说呢？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要是最近有旅行什么的你就带你妹妹去, 你还答应我了！可这一转头……你就瞒着你妹妹偷偷出来了！还害她那么伤心！”
　　霍爱华唠唠叨叨了起来, “现在你妹妹都已经跟着你到了这儿了，结果你还骗人！你有没有把她当成你的妹妹？你有没有一丁点的兄妹友爱之心？你有没有……”
　　郗麦伦深呼吸——
　　他看了看洋洋得意的郗雯迪一眼，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郗雯迪当然清清楚楚地看到, 并且恼羞成怒，“喂！郗麦伦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郗麦伦压根儿就没理她，也没有回应母亲，却转头对沈颢说道，“阿颢，我……不去了, 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费用我照出，抱歉了！”
　　说着，郗麦伦扛着行李就直接往外走。
　　“……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哎，麦伦？麦伦！你站住！站住！你上哪儿去？”霍爱华一句话还没说完，见儿子掉头就走，不得由也恼怒了起来，厉声喝道，“你站住！”
　　郗麦伦站定。
　　“郗麦伦，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霍爱华气呼呼地质问道。
　　郗麦伦微微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你也只有一个亲生女儿而已，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叫做郗麦伦、我一个月的工资是五千块钱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你跟我爸离婚那年、我得了抑郁症，暴瘦了四十斤……自杀了六次你知道吗？要不是阿颢和嘉远日以继夜地看着我，我早死了！那一年我还得了肝炎、在医院住了半年你知道吗？我因为住院治病所以延了一年才毕业的，你知道吗？我去年出了一场车祸，手臂上留下一条二十公分长的缝针伤口你知道吗？我谈过一个女朋友、但因为那场车祸我们分手了你知道吗？还有……我已经改了名字，现在的我，叫做——江麦伦，你知道吗？”
　　他一连串的质问，令霍爱华呆若木鸡。
　　江麦伦继续说道：“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儿子！我的存在，只能证明你耻辱的过去！既然如此……”
　　他深呼吸——
　　“你和你心爱的小女儿相依为命就好！真不必在需要我的时候就强调我是你儿子、不需要我的时候就强调我不考虑你的感受！”
　　“至于……我和你的血缘关系么，我建议你去法院起诉我，就说我不赡养你，看法院判定我每个月付给你多少赡养费吧！法院判我每个月付你多少我就付你多少……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大约也就只能这样儿维持了。”
　　说着，江麦伦又冷冷地看了郗雯迪一眼，继续对霍爱华说道，“也请您以后……约束好您心爱的小女儿，您和我爸爸抚养过我、所以我欠您二位的，可您的小女儿……我还真不欠她什么！我言尽于此了，再见！”
　　说完，江麦伦便扬长而去！
　　霍爱华急了，“等一下！等一下……麦伦！麦伦！”
　　江麦伦恍若不闻，和地接社的人说了声，要搭班车回格尔木去……
　　郗雯迪急了！
　　——上大学一点儿也不好玩！自打上了大学以后……大一还成、从大二起，学校里就没人愿意和她好了！这毕业旅行嘛，和她敌对的那几个女孩子倒是搞得有声有色的，听说她们要去大西北拍汉服照。郗雯迪也粉汉服，而且处处都自觉压过那几个女孩一头……可是，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就是没人愿意邀请她！甚至她们还把行程给瞒得死死的！直到一个星期以前……郗雯迪在她们的抠抠说说里看到了她们穿着汉服戴着帷帽、骑着骆驼的照片！可真是惊艳呀！
　　郗雯迪羡慕极了，却也被气坏了！
　　她开始挖空心思地想着，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别致地方拍汉服照，才能压过她们一头呢？
　　前天也是凑巧，她打哥哥电话，找他要钱……他挺不耐烦的，还直接挂掉了她的电话！而且再也不接她的电话了？
　　但郗雯迪才不怕呢！
　　哼，不接她电话是吧？那就一直打啊！打到他接电话为止嘛！
　　所以郗雯迪不依不饶地继续拨打哥哥的电话……
　　手机不接就打公司电话啊！
　　可是……
　　哥哥公司的人说，哥哥刚刚离开？
　　郗雯迪便又追问，她哥哥上了哪儿？
　　对方很奇怪地反问——你不是他妹妹么？难道你不知道，公司组织活动，高层全部出去旅游了、你哥哥也在其中？？
　　郗雯迪一呆。
　　她连忙小心翼翼又套了几句话。
　　对方毫不知情，便将哥哥的目的地告知。
　　郗雯迪大喜！
　　她立即开始收拾行李，并且将她的汉服塞满了四只大皮箱！然后她匆匆忙忙打车赶到了机场，拦住了哥哥！
　　以及……
　　她还在出租车的时候，就已经昭告全天下、她要上雪山去拍汉服外景了！
　　到了机场，她顺利地截住了哥哥，死缠烂打着非要跟了哥哥来去雪山……
　　如果现在哥哥走了，沈颢又不待见她，那……
　　郗雯迪眼珠子一转，看向了霍嘉远。
　　“表哥！”她委屈巴巴又娇娇弱弱地喊了霍嘉远一声。
　　霍嘉远高举双手，“OK！OK！这次算我倒霉！阿颢，我也不去了……我和麦伦一块儿回北京吧！那啥，我俩销假哈！我把这假期攒起来！下回我和麦伦上别地儿玩去！”
　　沈颢，“没问题！”
　　郗雯迪气坏了，不高兴地朝着霍嘉远叫嚷道，“——表哥！”
　　霍嘉远看也没看郗雯迪一眼。
　　他背着行李，先是冲着江麦伦的方向扬声高喊了，“麦伦！买多一张回格尔木的票！”然后闲闲地走到了霍爱华的身边，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姑妈，我也走了啊！”
　　霍爱华被气得不轻，“嘉远你、你……”
　　她深呼吸，努力调整表情，克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温柔而又耐心地对郗雯迪说道，“雯迪，你哥和你表哥都要回去了，不如我们也和他们一块儿回？好歹路上也有个伴儿……”
　　“不！！！”
　　郗雯迪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要上雪山！就算他们都不去了我也要去！我就要去！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反正你也不爱我！你一点儿也不理解我！你走！”
　　霍爱华，“雯迪，你……”
　　这时，武媛终于开口说话了，“阿颢，既然雯迪想去，那咱们就带上她，一块儿去吧。”
　　她的声音异常温柔。
　　像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
　　沈颢歪着头看向她，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武媛也朝沈颢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沈颢立时就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用力点头，“……好！都听你的！”
　　郗雯迪原本不待见武媛……
　　可现在，她哥、她表哥因为她的到来而已经负气离开，沈颢又靠不住，她又不认识别人……
　　好不容易武媛开口替她说话了，她还真不能得罪。
　　可是……
　　为什么偏偏是武媛替她说话嘛！
　　郗雯迪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再一次怨上了她哥哥，当然也怨她表哥。
　　霍爱华却忍不住又劝，“雯迪咱们回去吧！这雪山有啥好玩！咱们没带棉服、也没有登山鞋……太危险了万一在山上跌倒滑倒怎么办？万一被冻伤了什么办……”
　　对于母亲的力劝，郗雯迪很是不耐烦，吼叫道，“我又没叫你来！是你自个儿非要跟着来的！你要走你就走，你跟着郗麦伦和表哥一块儿走就走了，反正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霍爱华一噎。
　　她转头看向了沈颢，希望他能帮着劝劝……
　　可沈颢却拉着武媛走到了一旁？
　　也不知怎么的，霍爱华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心事重重。
　　郗雯迪并不关心江麦伦和霍嘉远去不去爬玉珠峰，她只关心她自己能不能去。
　　而她又怕极了沈颢和武媛又想再一次把她甩开，只好厚着脸皮跟在沈武二人的身后；当听到他们正在交代登山俱乐部的人、说可以出发了的时候，郗雯迪这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等待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郗雯迪看到武姿一直在兴奋的搓手手，就像跳舞那样？而且武姿的身躯还左右轻微地摇摆，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啊？
　　郗雯迪决定偷听。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捱了过去，凝神细听——
　　然而她却听到武姿一直在喃喃念叨的，是“摩擦摩擦——摩擦摩擦——摩擦摩擦——”这样毫无节奏又毫无意义的短音？
　　郗雯迪莫名其妙。
　　什么摩擦摩擦啊？武姿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OY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在沈颢和武媛的登山团队中，体力比较好的霍嘉远和江麦伦退出, 替换上了……体力一看就不怎么样的郗雯迪和霍爱华？
　　所以武媛临时决定再多雇佣四位向导和三匹马。
　　要知道, 之前郗雯迪和霍爱华没来的时候……武媛和沈颢一共也就只雇了两个向导和两匹马而已。
　　而新加入的郗雯迪和霍爱华……穿着夏天的衣裳就来了。霍爱华起码还有件薄薄的长袖外套, 而郗雯迪却穿着一条吊带裙和高跟鞋。
　　炎炎夏日, 格尔木的温度也有三十度了；而玉珠峰下的日照虽然很猛烈, 但也不算太热，温度大约在二十五六度的样子。
　　向导们看着郗雯迪身上穿着的吊带裙和高跟鞋……直摇头。
　　并且当他们询问过郗雯迪，知道她的四只大皮箱里装着的全是裙子、没一件可以御寒取暖的衣物以后……
　　向导们纷纷表示、这样可不行！
　　绝对不可以上山！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地接社里就有棉衣和登山装备出售, 就是价格贵点儿。
　　郗雯迪本来觉得可以靠着她的撒娇来达成目的。
　　可地接社的商品展示柜台里, 一件质地普通的棉服价格就过千了……
　　再加上玉珠峰上常年积雪, 向导们当然不会同意让郗雯迪穿条雪纺裙子上山！
　　撒娇也没用。
　　郗雯迪被气坏了！
　　她只好不住地用眼神暗示沈颢, 让他帮她买……
　　沈颢假装没看到。
　　武媛也没吭声。
　　倒只有武姿……
　　她亮出了她装满了银行｜卡、信用｜卡，而且还塞了至少七八千块现金, 以至于都有些涨鼓鼓的钱包……
　　嗯, 这钱包是她妈田娇娇淘换下来的奢侈品牌，就是这会儿上品牌仓去买换季打折的，至少也得小几万！
　　武姿哼着歌儿, 不住地摆弄着钱包，好像在说：来啊！来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出钱替你买棉服！
　　郗雯迪咬住了唇儿。
　　她听到武姿哼的小调儿是——
　　——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哼！
　　郗雯迪转过头，冲着霍爱华直跺脚，“妈！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买棉服啊！不然他们总不走……咱们到底还去不去了！”
　　霍爱华愁道，“那棉服那么贵！在市区买最多也就二百多……”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 妈妈居然表露出嫌棉服太贵的样子？
　　郗雯迪涨红了脸，直接上前、夺过了霍爱华的包，从里头找出了钱包，掏出了一迭钱、朝着向导就扔了过去，恼羞成怒地大吼，“给你！能走了吗？”
　　那向导甲山是本地人、少数民族，却也是个有脾气的。见郗雯迪用钱砸他，他顿时火冒三丈！
　　“你！把钱一张一张捡起来！然后向我道歉，快点！”向导甲山大吼道。
　　郗雯迪一呆。
　　甲山又吼，“你踏马觉得一千块就够了？老子告诉你！一千块一件棉服！八百块一条防水羽绒裤！一千二一对登山鞋！一个人一身的行头就是三千！你俩……就是六千！就算是有钱，你踏马也得讲礼貌！没钱、还这么一副臭脾气？哼，舍不得钱买你们就自儿上市区去！妈的还给惯出毛病来了……”
　　武姿在一边儿闲闲地说了句，“三千块一套！贵啥呀，我这一身两万多呢！”嗯，不光是她，就是她姐、沈颢……身上的登山服套装都不便宜。可这么一身……平时精心保存着，也穿用了好几年，挺值！
　　郗雯迪又是一呆。
　　霍爱华，“雯迪咱不去了好吗？”
　　“不要！我要去！我就要去！”郗雯迪又羞又臊地嚷嚷了起来。
　　霍爱华为难地说道，“可咱没有六千块钱……”
　　听到母亲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坦诚没钱，郗雯迪更觉得难以接受，冲着母亲就大吼道，“你有什么用！你说！你有什么用！连六千钱都没有……你个废物！废物！”
　　霍爱华看着女儿，震惊地张大了嘴。
　　可郗雯迪还是觉得难堪，便掩面哭了起来，“我要上雪山！就要！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你根本就不理解我！呜呜……”
　　霍爱华心中难受至极，却又无法看着心爱的女儿哭泣。
　　她犹豫再三，走过来对沈颢说道，“沈颢，能不能麻烦你……借点儿钱给我？”老实讲，她做为一个长辈，开口向后辈借钱……真的很难堪。
　　她甚至都不敢抬头正眼看向沈颢！
　　沈颢一脸的为难。
　　他敢直接吼郗雯迪，却不能对霍爱华的请求视若无睹——诚如他姥姥一直在说的：小时候他母亲常年在军队，他呆在霍爱华身边的时间、绝对比呆在母亲身边的时间要长……
　　于是，他也只好把钱借给了霍爱华。
　　郗雯迪顿时破涕为笑，娇滴滴地冲着沈颢说道：“谢谢沈颢哥……呵呵！”
　　——她突然眼尖地发现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不友善起来？
　　再一想……
　　他是不允许她喊他做哥哥的！
　　郗雯迪连忙把最后一个“哥”字给吞下了。
　　武媛好脾气地等在一旁……
　　等到霍爱华抱着一堆棉服过来了，又照顾着郗雯迪穿好……
　　武媛皱眉问道，“霍阿姨，您没买？”
　　霍爱华连忙说道，“买了买了！这不就是……我买了件棉马甲！诶，就这么一件，其实外头也就买四五十，可他们这儿卖三百！”
　　武姿插嘴，“阿姨，这棉马甲就是个内胆，挺薄的，怕是不保暖。”
　　“保暖的保暖的！我本来就穿着长袖长裤嘛，哎呀我挺热的！好了好了……咱们，走吧？”霍爱华问道。
　　众人的眼光便投向了武媛。
　　沈颢亦如是。
　　武媛微微一笑，“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于是，一众人等将大件行李让马匹驮着……当然了，其中的一匹马，光是驮郗雯迪一个人的四只大皮箱就已经够了！其他的马儿则驮着帐篷、锅社、粮食和饮用水什么的。
　　众人则自个儿背着自个儿的衣物等简易行李，拿着登山杖开始了步行。
　　其实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
　　现在才上山，走不了多远就得安排扎营了。
　　但这本来也就在计划内。
　　这第一天嘛，就当成是热身，也是让团友们尽快适应玉珠峰的地形、天气、温度与湿度什么的。从第二天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攀登。
　　可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才走了一小时不到……
　　郗雯迪吵嚷了起来，“我要骑马！”
　　向导甲山，“不行！我们的马是不驮人的，只驮物资！”
　　“我走不动了！”郗雯迪嚷嚷道，“你们的登山鞋质量不好……磨脚呢！”
　　武姿，“走不动就回去呗！”
　　郗雯迪怒了，“哎！你别……给你脸不要脸好吗？怎么老接我的话？我有跟你说话吗？真不要脸……”
　　武姿也怒了，“你……”
　　“阿姿！”武媛适时地制止了妹妹。
　　她对那向导甲山说道，“甲山大哥，你就让她骑吧！”
　　向导甲山知道武媛是金主，对她的态度要好得多，“不成的，我们没有带鞍来……没有骑马经验的人是骑不住我们的马的。”
　　武媛还没说话……
　　郗雯迪便抢着说道，“没有骑马经验……学着骑骑不就行了！”
　　武媛温柔地对向导甲山说道，“大哥，你就听她的吧……”跟着，她又转头对沈颢说道，“甲山大哥写不好汉字，你给帮着拟个免责声明，就说骑马是她自个儿要求的，且事先已经知道了危险性，万一从马背上跌下来摔伤摔死了，甲山大哥是不负责的。”
　　沈颢当即应了一声。
　　武媛又交代道，“对了，还得让她在负责声明上写一句‘本人知悉一切风险并且自愿承担所有的后果’，嗯，还得让她摁手印写上身份证号码……阿姿，呆会儿她签字的时候你用DV给她拍个视频，以后咱们好当成证据！”
　　匆忙之间哪儿有印泥让摁手印啊！
　　这不过就是武媛吓唬郗雯迪的。
　　武姿却洋洋得意地附和道，“……哎！好咧！”
　　郗雯迪愣住了。
　　霍爱华急忙劝道，“雯迪……既然这么危险，咱们还是别骑马了吧！要不咱们……回吧？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郗雯迪瞪着武媛，气得眼泪全在眼圈里打着转儿。
　　“不要！你要回你自个儿回！”郗雯迪赌气吼道。
　　虽然众人嘴里一直唠叨个不停，但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并且在打头引路的其他向导的带领下，朝着玉珠峰的顶峰走去。
　　众人也就是在中午时分在山脚下的地接社那儿吃过泡面……
　　然后就一直走，没有休息过。
　　原因无它。
　　按正常人行进的速度，在下午五点前赶到向导们惯常露营的地方……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甚至沈颢他们因为喜欢登山，团队里的人、体力较之普通人更好些。所以沈颢其实还打算提前赶到露营点，去拍个玉珠落日呢！
　　可问题就是……
　　郗雯迪前进的速度就跟蚂蚁搬家似的！
　　而且这位大小姐的心情极度不好，只要谁敢催她一句，她就哭、就闹！
　　但武媛给了郗雯迪足够的耐心。
　　她笑眯眯地让沈颢和团友们跟着其他的向导先行一步，她和武姿、甲山则陪着郗雯迪和霍爱华，一步一步慢吞吞的走。
　　郗雯迪一边走就一边哭，“明明就有马……干嘛不让人骑！”
　　甲山看她哭得可怜，只得耐着性子解释，“玉珠峰不适合骑马，你自己也看到了，这路这么窄、又全是碎石，万一你骑在马上摔下来怎么办？马儿跌了也就算了，你瞅瞅这儿这么陡，人要是也跌了下去可怎么办？再说了咱们的马都驮着东西在呢，驮你？那行李怎么办？”
　　郗雯迪赌气，“我们花钱雇你来，是让你来当大爷上山旅游的吗？那当然是你背啦！”
　　甲山被气得两眼发黑，“我踏马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个傻逼！”他气得跑到了前头去。
　　武媛笑眯眯地走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当她们慢吞吞走到露营地的时候……
　　天都已经全部黑了。
　　沈颢他们早到了，帐篷扎好了、篝火燃了起来，饭也做好了，沈颢甚至都用DV已经拍好了落日美景……
　　见武媛她们总算是赶到了，众人这也才松了口气。
　　向导们连忙安排众人围着篝火坐下。
　　山里的气温……还真是一言难尽。白天在山脚下的时候，好歹也有二十五六度，这会儿最多也只有四｜五度了。而且越往上走、温度会越低，大约明天晚上就能看到玉珠峰上经年不化的积雪了！
　　其他人还好……
　　霍爱华被冷够呛！
　　她的脸都被冻得有些发青。
　　这会儿坐在篝火旁烤了好一会儿，手里还捧着添满了热汤的不锈钢汤盆……
　　霍爱华终于缓了过来。
　　她小小心地捧着汤盆、啜饮了一口汤。
　　嗯，这应该是用……方便面、家常面、面粉、土豆丝、切碎了的火腿肠、榨菜什么的混和煮熟的汤。大约是因为汤中放了面粉，所以显得汤汁很厚重，还透出了方便面调味包特有的、刺激性相当之高又有些微辣微炝的香料气。
　　要放在平时，霍爱华根本就看不上这样儿的食物。
　　可这会儿累极了、冷极了又饿极了……
　　她竟然觉得这汤的味道非常好吃？
　　霍爱华又喝了几口汤，愈发觉得这汤的味道真好！吃上几口就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时，武姿捧着汤盆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碗热辣辣的汤，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端平了碗，问那位负责做饭的向导——
　　“大哥啊，这汤管够呢还是一人一碗？要是一人只有一碗的话我可得慢慢品着喝，真香！”
　　那向导笑道，“哎，怕在山上出意外咧，所以按规矩，头几天的饭菜可不敢管够！不过，一人两碗汤还是有的！”
　　“那我就放心啦！”说着，武姿豪迈的一仰头，唏哩呼噜地碗里连面带汤汁儿的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一路上，郗雯迪没少被武姿冷嘲热讽的。
　　这会儿郗雯迪自觉找到了回击点！
　　她直接就将碗里的面糊糊汤一泼……
　　众人齐齐一愣。
　　郗雯迪冷笑道，“难吃得要死！这什么垃圾！就是拿来喂我家的狗、我家狗都不想吃！”


第206章 
　　整个登山团,连团友带向导近二十人了……
　　众人皆尽怒视着郗雯迪！
　　就连霍爱华也不例外。
　　“雯迪你怎么能这样儿？这些可都是粮食啊！”霍爱华又急又气。
　　郗雯迪嘟起了嘴儿，“粮食？这也能叫粮食？怎么可能会有人……吃这样儿的粮食！”
　　武姿道,“这可是在雪山上！那我问你……你想吃啥？怎么，你还想点菜啊？”
　　郗雯迪一噎。
　　对哦……
　　但她输给谁也不能输给武姿呀！
　　于是,郗雯迪强辞夺理道，“那起码……荤素搭配要得当吧？”
　　“对！你说得很对！”武姿道,“而且这荤……还得是白肉！油要用初榨的橄榄油！肉呢,最好是深海鱼、要么就是鸡胸！香煎或者用来拌色拉也挺好的！菜呢，怎么也得是法国产的小芦笋吧？或者英国的甜菜根，对吧？另外每天都得来点儿水果啊！智利樱桃、巴西的西柚怎么能没有呢,是吧？”
　　郗雯迪愣住。
　　武姿,“这些你都带了？哎，你牛啊！快、也给我来一份儿啊！”
　　郗雯迪涨红了脸,“你别在我面前显摆！但方便面本来就是垃圾食品！榨菜和火腿肠也是！这些、这些……我妈妈从来都不让我吃！对吧妈妈？”
　　说着,她转头问向了霍爱华。
　　仿佛妈妈只要接过这话,她就能赢了武姿似的。
　　可是……
　　郗雯迪却看到了母亲霍爱华眼中的不敢置信。
　　“雯迪,平时……你和你的同学、朋友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儿的吗？”霍爱华喃喃问道。
　　郗雯迪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
　　霍爱华看着女儿,一脸的失望，“你……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别人？一直都以自我为中心？”
　　郗雯迪愣住了。
　　霍爱华喃喃说道,“雯迪……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妈妈一样,可以无条件的容忍你的啊！你、你……”
　　“妈！你在说什么啊！”郗雯迪不高兴地说道,“这些本来就是不好的东西嘛！火腿肠一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方便面里有防腐剂啊！还有那个榨菜……一包能放上两年！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啊！妈妈，你不是从来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的嘛！”
　　霍爱华看着女儿，失望地摇了摇头。
　　以往她还只是以为女儿在她面前特别娇纵些，但她觉得这也没啥问题，反而让她生出了被需要的满足感。
　　可是……
　　霍爱华头一回生出了无力感。
　　——原来别人说的都是真的？雯迪她……好像已经被她给惯坏了？
　　众人全都面色不善地瞪着郗雯迪。
　　唯有武媛除外。
　　她笑盈盈地看着郗雯迪，然后异常温柔地对郗雯迪说道，“……把你倒掉的食物，捡起来，吃掉！一口也别浪费哦！”
　　郗雯迪愣了一下，把头转到了一边，看也不看武媛。
　　“吃——掉！”
　　武媛缓缓地说道。
　　“神经病！”郗雯迪骂道，“这种给狗吃、狗都不吃的东西……你想吃你自个儿吃个够吧！妈妈，还有别的吃的嘛……”
　　武媛站起身，朝郗雯迪走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
　　武姿突然站起身，往旁边走了走，又朝着众人做出了一个“大家都往后撤”的姿势。
　　所有的人都往后撤……
　　只有沈颢跟在武媛的身后，朝着郗雯迪走了过来。
　　郗雯迪看着武媛，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干嘛……”
　　她坐在篝火前……
　　武媛上前冲着她的膝盖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啊！！！”
　　郗雯迪顿觉膝盖如同碎掉了似的，重心不稳、尖叫了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她的脸、正好对住了之前她倒面汤的那地儿！
　　霍爱华连忙上前，“你！你们！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
　　沈颢用身体挡住了霍爱华，笑嘻嘻地说道，“霍阿姨您就放心吧，阿媛是雯迪的亲姐姐……她还能害了雯迪不成？再说了，既然您也不好好教教雯迪怎么做人……那就让阿媛姐代母职，好好的教一教她嘛！”
　　沈颢在这边说……
　　武媛就在这那，一脚踩上了郗雯迪的后背、还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踩住郗雯迪后背的那条腿上，然后又抓住了郗雯迪的头发，使她的脸对准了那滩面糊糊汤！
　　“吃！”武媛粗鲁的动作与她温柔的语气完全相反，“要是吃不完、或者没吃干净……你就别起来！”
　　郗雯迪拼命地挣扎。
　　“不要！咳咳——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杀人犯！咳咳——妈妈救我！救我！！！呜呜呜……救命！救命——咳咳救命！警察！警察在哪里……”
　　霍爱华看到女儿像只乌龟一样被武媛一脚踏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可沈颢又拦住了她，她压根儿就没法子过去……
　　急得她语无伦次！
　　“阿颢！你们不能这样儿！雯迪她不懂事我再慢慢教她就好了，你们别这样、别这样！”霍爱华着急地说道。
　　沈颢嘻嘻笑，“没事儿的霍阿姨，我哪年不被我姥爷收拾几次啊……最严重的一次我都骨折了，现在不也好好的！没事没事儿！阿姿啊，快给霍阿姨再添碗面汤！霍阿姨，今天这面汤的味道确实不错！您穿得太少啦，多喝点儿面汤暖暖身子！”
　　“可是！可是……”
　　武姿果然又给霍爱华添了一碗面汤过来，“霍阿姨，这汤您可捧好了……向导他们从山下驮粮食上来不容易，要万一您不小心洒地上了，到时候还得带累雯迪妹妹吃完……您说是吧？”
　　霍爱华捧着手里的汤碗，看看武姿、又看看沈颢，最后又看了看围观的团友和向导们。
　　——人人都捧着盛满了面汤的大碗嘶溜嘶溜地吃喝，人人都侧头看着武媛教训郗雯迪……而且，不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出面“主持公道”；相反，人人面上还都露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
　　霍爱华又看向了武媛。
　　武媛穿着半旧的登山冲锋衣，显得英姿飒爽。
　　她一脚踏着郗雯迪，看着动作轻柔……
　　就连面上的表情也十分温柔亲切。
　　嗯，就连她说话的语气，也特别特别温柔，“乖，把面汤全吃了！”
　　“不要！不要！！！”郗雯迪拼死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呜呜我要去告你！让你坐大牢！妈妈救命！妈妈！妈妈妈妈……”
　　武姿端着先前姐姐喝剩下的半碗面汤，屁颠屁颠地跑到姐姐身边，“姐你得趁热喝，别浪费热量……呆会儿我再给你添一碗！”
　　武媛接过面碗，开始慢条斯理的喝面汤。
　　被她制住的郗雯迪自觉机会来了，便趁武媛喝面汤的时候开始拼命地挣扎！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武姿已经招呼着众人重新围着篝火坐了下来，一边烤火一边喝着面汤还一边聊天。
　　霍爱华也被沈颢拉到篝火旁坐下，并且就坐在武媛郗雯迪的对面！
　　也就是说……
　　霍爱华始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像只乌龟一样，被武媛给踏在脚下！！！
　　说她心中不愤怒、不心疼？
　　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
　　女儿的表现，也让霍爱华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撇去武媛的所作所为……
　　——雯迪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做成某件事，这本是好的。但她到底凭什么，在外人面前如此唯我独尊？
　　——雯迪为什么这么不懂尊重别人？难道向导不是人？要知道，雪山上一定是条件恶劣的，得罪向导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而且这几个向导的为人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甲山虽然很看不惯雯迪、但也帮雯迪背行李了。
　　——又为什么……雯迪她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这会儿她处于劣势、难道就不懂得先虚以委蛇，至少先保住自己不吃亏么？她是不是……笃定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霍爱华呆愣愣地看着女儿……
　　她看到郗雯迪被武媛踩踏着，却努力侧过脸看向了她……
　　郗雯迪看向母亲的目光中掺杂着震惊、羞愧、以及……恨不得要杀人的愤怒！！！
　　这时，坐在霍爱华身边的武姿突然闲闲地说道，“霍阿姨，雯迪妹妹的性格好刚强啊！哎，这会儿呢，是有您和我姐姐罩着她，将来她要是去外面闯了祸……那可怎么好！”
　　顿了一顿，武姿又问，“对了霍阿姨，雯迪妹妹的那个……在印度失了踪的女同学梦洁，她家里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霍爱华默然。
　　——梦洁的家里人向她提出一百万的赔偿！
　　她和郗文华早已离婚，这一辈子她都没怎么工作过，完全不适应工作岗位，现在也没工作。全靠她娘家大哥的支持、以及郗文华的供养……她哪儿有一百万？
　　当然了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是梦洁的家里人没道理。
　　人道援助可以有，但赔偿就真的……
　　但如果下一次雯迪又跟其他人发生其他的矛盾呢？就比如说，雯迪和向导甲山之间的矛盾？虽说那事儿小，可确实也是雯迪先动手、先挑事儿……
　　霍爱华捧着面碗，心乱如麻。
　　而那一边，武媛保持着踩踏郗雯迪的动作已经有十几分钟了。
　　武媛一直没松开脚，郗雯迪却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一直在哭闹、一直在挣扎，似乎死也不肯服输……
　　霍爱华深呼吸——
　　“阿颢，明天我……下山吧！”霍爱华无力地说道，“你说的对，雯迪这孩子……我、确实管教无方，就让阿媛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免得她将来，去社会上害别人、害她自己，也害了我……和她爸爸！”
　　沈颢应道，“好咧！”
　　——之前阿媛临时多请了四位向导，就是预防着半路霍爱华母女会相继离开……若是她们半路想离开，向导可以直接带她们离开，就不需要打乱团友们前进的阵脚！
　　现在霍爱华提出了要离开？
　　虽然她没说郗雯迪也一会儿离开……
　　但只要霍爱华不在，他们整治起郗雯迪来也方便！
　　再说了，霍爱华不在，就算郗雯迪留了下来，但她没了最后的倚仗，想必也不会再这么作天作地的了。
　　殊不知……
　　郗雯迪听了母亲的话，越发疯魔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贱胚！臭不要脸的破鞋！你有什么资格羞辱我！你、你个……”
　　武媛加重了力度。
　　郗雯迪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她咳嗽了起来，又冲着霍爱华大吼，“妈妈！妈妈……救我，救我……我要死了，要死了……”
　　武媛没有理会她。
　　——她当然一直在控制力度。
　　既给了郗雯迪挣扎的空间、还不时不时地松了松脚。
　　然而郗雯迪的呼救声却让霍爱华很难受。
　　她捧着手里压根儿就没动过的面碗，犹豫了好一会儿……
　　霍爱华把面碗递到了武姿的手上，心烦意乱地说了声，“阿姿啊，对不起啊……这碗面汤我没吃过的……我、我想先休息了，累得慌。”
　　武姿了然。
　　她笑眯眯地接过面碗，放好，然后引着霍爱华走向一顶帐篷，“霍阿姨今晚您睡这儿，里头有睡袋，赶紧捂一捂别冻坏了，明天一早我们吃过早饭就让向导送您下山！”
　　霍爱华点点头，弯身进入了帐篷。
　　一直被武媛踩踏在地上的郗雯迪见母亲离开，更是心慌，拼命地喊，“妈妈！妈妈……别走！救命！快救救我，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然而霍爱华进入了帐篷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武媛一直保持着踩踏郗雯迪的姿势，吃完了两大碗面汤。
　　武姿心疼姐姐没得坐，还屁颠屁颠地拿了张折迭椅过来，放在姐姐跟前，“姐你坐着，脚还踩她身上……”
　　武媛摸了摸妹妹的脸蛋儿，笑道，“真乖！”
　　武姿的眼楮亮晶晶的，“姐，他们在烧开水，呆会儿水开了我给你冲一杯枸杞枣片茶好不好？”
　　武媛就势坐在了椅子上，说道，“好啊！给我放点儿山楂片儿！”
　　在这过程中，她的脚一直没有离开郗雯迪的后背……甚至还因为换了个体∣位，脚下的力度陡然加重！
　　郗雯迪“啊”的惨叫了一声。
　　武媛愣了一下，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武姿跑去冲养生茶去了，沈颢却拿了件小毯子过来，递给武媛，“我们都能烤火，你一个人坐这儿……捂个小毯子吧！”
　　武媛没说话，却接过了毯子，将她自个儿结结实实地包了起来……
　　沈颢细心地替她把毯子角给掖好……
　　郗雯迪侧头看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的，简直就快恨死武媛了！
　　本来她打算死磕到底的，难道武媛还能保持这样……一整个晚上？
　　可看看武媛这架势……
　　似乎武媛也准备死磕到底？
　　郗雯迪心中犹豫了许久……
　　最终，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媛姐，我、我错了……”
　　武媛不为所动，温柔地说道，“道歉是没用的。来，把你倒掉的面汤吃掉……我劝你哈，得快点儿吃，不然面汤全渗进土里的话……那我也只好逼你把土也吃掉了。”
　　郗雯迪一呆。
　　“以后我不浪费粮食不就得了嘛！”她哭嚷了起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武媛，“吃了它。”
　　郗雯迪偏不。
　　于是，双方又僵持了半小时……
　　武媛还好，有椅子坐着、小毛毯盖着，手里还捧着杯养生茶……她把头倚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幽蓝的夜空、灿烂的星子，赞道，“这星星可真美……明晚应该更好看！”
　　一直伴在她身边的沈颢说道，“等咱们上到峰顶的时候，星空会更好看的！要不咱们明天后天加快行程？到时候好在顶峰多呆上一天……”
　　“成啊！”武媛赞同，“不过，得问问他们能不能办到，毕竟越往上、高原反应就会更严重……”
　　围坐在篝火旁的其他人纷纷表态——
　　“我可以！”
　　“我可以！”
　　“我也可以！”
　　“我赞成！早点儿上了顶峰，好好看看风景也好呀！”
　　武媛与沈颢相视一笑。
　　郗雯迪见众人已经把她给完全忘记了……不由得心急如焚，又吵嚷了起来，“武媛！武媛……你、你不得好死！啊……”
　　原来，只要她一骂，武媛就加重了脚下的力度……
　　郗雯迪趴在地上保持着这姿势久了，难受至极。
　　夜已深，气温愈低……
　　无论郗雯迪用骂的、或是低声下气地求武媛……武媛统统不为所动，坚持要她吃掉被她泼在地上、已经凝结成冰的面汤。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所有的人都已经烤火烤得热乎乎的、趁着热意赶紧回帐篷睡觉去了……
　　郗雯迪这才慌了！
　　“你是不是说话算话？是不是我把这些都吃了你就放了我？”郗雯迪哭道。
　　武媛道，“再不吃，就别想我放你了！”
　　“好，我吃。”郗雯迪哭兮兮地说道。
　　武媛略微松开了脚。
　　郗雯迪犹豫了好一会儿，舔了舔已经被冻成薄薄脆冰的面汤……
　　她哭唧唧地嚼着结出了冰花的面条汤，大约吃了十之二三。
　　武媛收回了踩踏在郗雯迪背上的脚，包着毯子站起身，去篝火旁烤火去了。
　　沈颢赶紧递给她一杯盛着热水的不锈钢杯子。
　　武媛捧着杯子，不住地暖着手。
　　而郗雯迪则缓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太冷，她也哭哭唧唧地凑到了篝火旁。
　　她不敢再看武媛，只能小小声问沈颢，“沈颢……还有没有吃的，我、我饿……”
　　沈颢，“只有给狗吃的面汤了，你要吗？”
　　郗雯迪涨红了脸。
　　她气得哭了起来……
　　武媛转身，让篝火烤烤自己的背。
　　郗雯迪犹豫再三，仍觉得腹中饥饿难挡，只得期期艾艾地说道，“……吃。”
　　沈颢憋住了笑，“要吃就自个热吧！好像还有一碗？”
　　说着，他朝着那边呶了呶嘴。
　　郗雯迪道，“我不会热……”
　　沈颢比她还要理直气壮，“我也不会。”
　　就算会，他也绝对不会为这样的人服务啊！
　　郗雯迪哭出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又可怜巴巴地冲着武姿喊了一声，“阿姿姐……”
　　“我当然会热饭了！”武姿傲然说道，“……可我就是不想为你热饭啊！”
　　郗雯迪又哭了。
　　她实在不想去求武媛。
　　不过，武媛也给她指了条明路，“你把面碗拿过来，靠在篝火旁，会热的。”
　　郗雯迪只得过去了，找到那一碗已经结了薄冰的面汤，又走过来，将之放在了篝火旁……
　　沈颢，“放这么近有屁用啊！”
　　郗雯迪便小心翼翼地将面碗挪得更凑近篝火一些。
　　武姿，“要记着，呆会儿要是面汤开了……碗会比面烫一百倍！得用布隔着手才能捧碗，不然你的爪子就废了！”
　　郗雯迪哭唧唧，“没有布……”
　　“自己想办法！”武姿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记着，要是再浪费粮食的话，就跟刚才一样，把掉地上的粮食全捡起来吃掉！”
　　郗雯迪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武媛把自个儿的前胸后背都烤热了，又去抱了她和妹妹的睡袋出来，一边烤着两人的睡袋一边坐在篝火前，除去了鞋子开始烤热自己的脚底……
　　这时，郗雯迪看到她的面碗里的面汤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翻滚了起来，连忙叫嚷，“阿姿姐！阿姿姐！你看！你看……怎么办啊……”
　　武姿，“你没手吗？自己想办法！”
　　——其实她的意思是，登山棉服不就是最佳的隔热装置？只要把手缩进袖子里、用袖子隔热，不是很方便就能把滚烫的面碗给端起来了吗？
　　然而郗雯迪却急得团团转！
　　最终，她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拿过一个汤勺，整个人像只狗狗一样趴在篝火前，一勺一勺地舀着面汤和面汤里的面条，慢慢吹到半温以后再吃。
　　郗雯迪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再加上她趴在地上、饿极了认真吃汤面的样子……也有些可爱。
　　武媛与沈颢、武姿对视了一眼，都忍住了笑。
　　众人一共带了六顶帐篷过来，除去两顶双人帐篷之外，其他的都是四人帐篷。两顶双人帐篷就给了团队里的武媛姐妹、霍爱华母女，剩下的就都是男生帐篷了。
　　此时夜已深，除去武媛姐妹和沈颢、郗雯迪之外，就只有一个值夜的向导还在，其他人都已经进入帐篷睡觉了。
　　武媛姐妹冲着向导道谢、对他说辛苦了，又向沈颢道了晚安，便抱着被烤得热乎乎的睡袋进入了她俩的帐篷。
　　劳累了一天，又冷……
　　能睡在柔软又暖和的睡袋里，还真是件惬意的事儿！
　　没一会儿武媛就睡着了。
　　可她睡得正香呢……
　　“啊啊啊啊啊！”
　　一道凄厉的女声响彻营地！
　　武媛被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楮！



第207章 
　　武媛被吓得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武姿也被吓坏了, 迷迷糊糊地问, “怎么了？怎么了？”
　　帐篷外头已经人仰马翻！
　　武媛听到那个守夜的向导激动地叫嚷了起来, “你干什么！干什么！你把她怎么样了？喂喂……你怎么样了？快来人！甲山！甲山……”
　　武媛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身, 摸过鞋子一脚蹬上, 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大多数团友已经聚集在……霍爱华和郗雯迪的帐篷旁，还有团友举高了户外灯……
　　郗雯迪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我真的不知道！”
　　武媛急问，“怎么了？”
　　沈颢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你们都让让, 教阿媛阿姿进来！”
　　众人果然让了让……
　　武媛姐妹挤了过去。
　　帐篷的双层帘子被掀开, 沈颢蹲在帐篷门口, 满面忧色地看着躺在帐篷里的……霍爱华。
　　向导甲山正蹲在霍爱华的头部，给她抹着药油。
　　沈颢道, “……她休克了。”
　　——休克了？
　　武媛皱眉过去……
　　她在大学里学过急救, 当下就开始查看起霍爱华的情况来。
　　霍爱华紧闭双目，无论人怎么呼唤也醒不过来？
　　呼吸有、但非常微弱！
　　武媛果断地对妹妹说道，“你给她做按压、我给她做人工呼吸……”
　　武姿应了一声。
　　姐妹俩齐齐动手。
　　武姿给霍爱华按压起心口, 武媛则按着节奏给霍爱华做人工呼吸……
　　两人都给累够呛！
　　尤其是武姿。
　　沈颢见武姿实在是累够呛，就上前替换她……三人轮流做了近半小时的抢救……
　　霍爱华突然“呼”的一声，开始像频临死亡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其他的向导们送了烤热的睡袋过来，又倒了杯热水、还拿出了速效救心丸等常备药品，递给了武媛。
　　武媛用热被子包住霍爱华, 又喂她吃了药……
　　霍爱华的神智略微清楚了些，然后含泪看向了围观她的人……
　　武媛心知肚明。
　　——霍爱华应该是在找郗雯迪？
　　虽然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刚才她在给霍爱华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清楚地看到霍爱华的脖子上有扼颈的痕迹！
　　人，在正常情况下，都不可能自己在自己身上留下重力撞击的痕迹。
　　尤其是在脖子这样的要害部位！
　　所以……
　　霍爱华也不说话，一颗接一颗滚荡的泪珠吧嗒吧嗒地顺着她的面庞往下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阿媛，几点了？”
　　武媛也不知道几点了。
　　围观的团友们有人答道，“凌晨四点半了！”
　　霍爱华低声说道，“对不起打扰大家了……请大家，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面面相觑。
　　沈颢挥挥手，赶众人去休息……
　　霍爱华又道，“阿媛，天一亮我就走……我、我不想在这儿呆了我想……回去。”
　　武媛想了想，“我打电话让郗老师（郗文华）过来接您？”
　　霍爱华摇头，“他工作忙……随他吧！我自个儿回去。”
　　说着，她陷入了怔忡，再也不愿说话了。
　　武媛把妹妹叫了过来、让陪着霍爱华……
　　她则离开了霍爱华的帐篷，想找郗雯迪问个清楚。
　　——这是犯罪啊！
　　可她在营地里走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郗雯迪！
　　这营地能有多大？
　　如果郗雯迪不在这儿……
　　那……
　　她跑了？
　　可这会儿天都没亮，天地间黑漆漆的、道路又崎岖难行，她一个人能跑到哪儿去？
　　武媛有些焦急。
　　她把沈颢叫到了一边儿，将郗雯迪不见了的事儿说了。
　　沈颢不高兴地嘀咕道，“郗雯迪就是个灾星！她和谁亲近、谁就倒霉！你看她那两个女同学！你再看麦伦、再看看她妈妈……五元，我敢保证，只要麦伦离她离得远远的，保证会好起来的……你信不信！”
　　“好了别说废话了，赶紧让甲山他们去找人。不过，得让他们小声点儿别声张……万一把霍阿姨活活气死就不好了。”武媛说道。
　　沈颢气忿地说道，“现在天这么黑，怎么找？万一在找她的过程中，我们的人受了伤……又怎么办？”
　　武媛陷入了沉思。
　　——郗雯迪绝不会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所以说，她有很大的几率是刻意躲在营地、或营地附近的某一处。
　　至于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武媛沉声说道，“你和甲山他们说一下，我们也就尽力吧，就在营地附近找一找。无论如何，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要实在找不到她的话，就随她吧，那是她的命。”
　　“明天天一亮，咱们也下山，然后再去请专业的援救组织来……至于郗雯迪有没有命撑到别人来救她，就看她的造化了。”
　　说着，武媛转头四处张望，又稍稍将声音放大了些，说道，“也不知道她命好不好！现在可是玉珠峰的夏季，山上的野兽猛着呢！蟒蛇啊、雪豹啊、黑熊啊！也不知道她会遇到哪一种……”
　　沈颢是个聪明人，又一向与武媛很有默契，再加上来时已经做过攻略……
　　所以他知道，玉珠峰海拔高、植被不丰还终年积雪，很少有动物能存活于此。所以也不大可能出现蟒蛇、雪豹、黑熊这样的大型猛禽。
　　于是，沈颢很快就品出了武媛的言外之意！
　　现在郗雯迪不见了，得找人。
　　——但郗雯迪应该就躲在营地附近，她也不敢走远；而且在甲山他们找人的时候，嘴里多念叨念叨，就说这附近蟒蛇雪豹黑熊什么的挺多的，也不知道那些被饿狠了的野兽会不会把郗雯迪当成口粮！总之就是多吓唬她就对了。
　　沈颢点点头，转身去找甲山他们了。
　　甲山他们极厌恶郗雯迪这个人，再加上守夜的向导向众人说出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守夜时听到霍爱华与郗雯迪在帐篷里低声说话，不过……他听不清。后来那对母女俩好像吵了起来？动静越来越大了，向导有点儿担心，就走到她们的帐篷旁，出声问了几句……
　　跟着，郗雯迪就尖叫了一声！
　　向导被她所发出的尖叫声给吓得半死，急忙扯开了她们帐篷的门帘……
　　他看到郗雯迪缩在帐篷的一角，还指着直挺挺躺着不动的霍爱华说，“她、她死了！”
　　向导一愣。
　　郗雯迪突然哭着夺门而出，跑了……
　　后来，被吓醒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武媛姐妹也过来了……她们对霍爱华进行了抢救，以及……在抢救过程中，众人也都看到了霍爱华脖子上的扼痕！
　　这还能说明什么？？？
　　一个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狠手的女孩儿……
　　那是真正的心如蛇蝎啊！
　　这会儿沈颢又过来告诉他们说、郗雯迪失踪了？
　　众人面面相觑。
　　老实讲，人人都在心里想：这踏马要是我家孩子（妹妹），我踏马早弄死她了……
　　可问题就是，无论郗雯迪遭受什么样儿的报应，那也真不能在这会儿出事。要不然，岂不是连累了他们？
　　当下，沈颢就教给他们一套说辞，让他们一边儿带着户外灯在附近寻找、一边大声自言自语什么山上有野兽之类的……
　　**
　　郗雯迪借着夜色隐匿在距离营地的不远处……
　　她害怕极了！
　　在帐篷里，母亲一直在数落着她，真是从她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一桩桩、一件件的……简直就快要烦死郗雯迪了！
　　她心中怒极，就狠狠地咬了母亲的胳膊一口！
　　母亲她……
　　就打了郗雯迪一巴掌 ！
　　郗雯迪愤怒地失去了理智，直接上手掐住了母亲的脖子……
　　直到母亲面色泛青、不动了。
　　郗雯迪呆了半晌，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向导破门而入……
　　郗雯迪就更害怕了！
　　她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
　　可是，天那么黑、又那么冷……她又能去哪儿？
　　她哪儿也不敢去。
　　可她也不敢回到营地。
　　所以她只好蹲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至少能清楚地看到营地里熊熊燃烧着的篝火……能让她带去一丝的心安。
　　她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在她和妈妈的帐篷里进进出出，又议论纷纷……
　　她听到人们的猜测、议论与咒骂，不由得满腹焦虑、又羞愧满满。她还听到人们说，她的妈妈好像……没事了？而且妈妈还坚持着明天天亮就下山？
　　郗雯迪又松了口气。
　　正当她心急如焚的时候……
　　六七个向导拎着强力户外探照灯出来寻找她？
　　郗雯迪羞于面对，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她却又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议论纷纷，说这附近有蟒蛇雪豹黑熊什么的？
　　他们还说，要是找不到她、他们就不管她了……等明天他们下山以后再去报警和找专业救援队来找她，至于她能不能捱到别人来救她的那一刻……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这些人还一脸惋惜地说什么这么年轻……太可惜了之类的。
　　郗雯迪犹豫再三……
　　当天渐拂晓，向导们已经开始拆除帐篷、煮起了早饭时候……郗雯迪再也无法忍受被抛弃的恐惧与孤独感，现了身，怯生生地回来了。
　　见了她，众人这才齐齐放下心来。
　　不过，武媛事先有跟大家通气……
　　所以大伙儿见了她、就像没看见似的，该干嘛干嘛，忙得热火朝天！
　　没人理她。
　　郗雯迪讪讪地凑到了她和妈妈的帐篷门口，朝里头张望着……
　　武姿正喂妈妈喝水吃药呢！
　　妈妈披着件棉服坐在睡袋里，虽然眼睛微红、但神情祥和，似乎已经完全不被先前的情绪所影响了？而坐在妈妈身边的武姿则模样儿娇憨，还妙语如珠、言笑宴宴的……
　　她俩看着就是一副母慈儿孝的模样！！！
　　郗雯迪莫名就有些眼红。
　　她咬住了嘴唇。
　　——仔细想想，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跟妈妈好好说过话了？
　　“妈妈……”郗雯迪倚在门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霍爱华与武姿齐齐一愣。


第208章 
　　没有人理会郗雯迪。
　　武姿喂霍爱华喝了一点儿水，便问道, “霍阿姨, 您自个儿穿衣服……OK吗？需不需要我帮您？”
　　霍爱华笑道：“说得好像我已经不能生活自理了似的！我没事儿, 谢谢你！最主要还是……得好好谢谢你姐姐！谢谢她救了我、也……谢谢她送给我的棉衣！”
　　说着, 她又叹道：“过去是我太……小鸡肚肠了！整天想东想西的, 总觉得自己无端受了委屈、把别人想得太坏！唉，我现在是……真后悔啊！”
　　“算了，等以后回去了我也找份事情做，大约人一忙起来, 也就没空想太多了！等我回去……我回去以后好好休养几天, 再、再亲口对阿媛说声‘谢谢’……”
　　说到这儿, 霍爱华突然哽咽了起来。
　　武姿拍了拍霍爱华的手, “霍阿姨，女人想要独立自主……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我姐姐的亲妈戚阿姨……她不也是四十出头才开始写的嘛！您看, 她现在也挺不错的。”
　　一听到“戚阿姨”这仨字儿……
　　霍爱华愣住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 她才期期艾艾地问道，“哎，戚、戚杏珍她、她……她有没有……”
　　其实武姿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
　　她刚说出戚杏珍, 立时就后悔了。
　　——其实她姐和戚杏珍也没怎么来往，但据武姿所知，霍爱华是极其痛恨、嫉妒戚杏珍的；可戚杏珍却对霍爱华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反应？甚至于戚杏珍对郗文华……其实也是没有多大反应的。
　　但她说都说了……
　　当下，见霍爱华坦坦荡荡地问了，武姿便大大方方地说道：“——没有！”
　　霍爱华一愣。
　　武姿道：“戚阿姨她……交了个男朋友，是个诗人, 比她小……差不多十岁呢，上回听说诗人向她求婚了，应该是戚阿姨自己不肯嫁吧，就借口说是我姐不同意……”
　　“然后那诗人跑来找我姐了，我姐才知道这事儿的……后来我姐去问戚阿姨、又说只要戚阿姨自个儿愿意就成了，她没意见。”
　　“可戚阿姨却说，她期待爱情、却恐惧婚姻，所以她只愿和那诗人保持恋爱交往……但最后啊，却被我姐无情地拆穿了她的假面具！”
　　说到这儿，武姿笑盈盈地说道，“霍阿姨您猜猜，我姐怎么问她的？”
　　霍爱华勉强维系着面上的微笑，问道：“怎么问的？”
　　武姿道：“我姐姐问她，‘你是不是担心和他结了婚，他会分你的家产？’……戚阿姨这才告诉她说——是！”
　　“我姐姐就说，要你真喜欢他、只是因为财产的原因不敢和他结婚的话，那去做个婚前财产公证不就得了！最后戚阿姨又考虑了好些天……终于决定和诗人结婚，只不过，大约要等我姐回去以后才能帮着处理他们的婚前财产公证了……”
　　听了武姿的话，霍爱华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一直以为，她和郗文华离婚以后，戚杏珍很快就会和他破镜重圆！
　　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郗文华与戚杏珍居然……各过各的？而且戚杏珍很快就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霍爱华呆呆地张大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问道，“那、那郗文华他、他……”
　　武姿想了想，说道，“我姐姐和江婆婆来往得多一些，但她基本不跟郗叔叔往来，所以……可能沈颢哥比较知道他的情况。”
　　说着，武姿扬声高喊，“……沈颢？沈颢哥！你过来一下！”
　　沈颢在帐篷外头应了一声，匆匆过来了。
　　他理也没理会倚在门口的郗雯迪，猫身进入帐篷，半坐在帐篷门口，关切地问道：“霍阿姨怎么了？”
　　霍爱华急得语无伦次，“没、没……我、我真没有……不、不是……”
　　武姿大大方方地说道：“霍阿姨想知道郗叔叔的近况怎么样了……你给说说呗！”
　　其实离婚这几年来，霍爱华心里憋着口气，死活也不愿意去找郗文华；倒是郗文华每月会过来找她一次，把郗雯迪的生活费交给她。后来单位搞财务改革，工资都不发现金了，他索性把他的工资卡直接给了她。
　　可他还是每个月会过来一次，帮着检查一下家里的电器、家具需不需要修缮，通一通下水道什么的……
　　虽说两人每个月定期见面，但基本零交流。就算说上几句，也全是关乎于儿女的。
　　霍爱华是真不知道他的近况。
　　只是，在她的臆想之中，郗文华念念不忘戚杏珍……一旦恢复了单身，怎么可能不和戚杏珍重归于好啊！
　　所以这会儿武姿把沈颢叫来，让他当着霍爱华的面，问及郗文华的事儿……
　　霍爱华既觉得羞愧、又有些隐隐地期盼！
　　沈颢愣了一下，打量了霍爱华一番，想了想，他才说道：“郗叔叔啊！他最近升了官儿，级别上去了！”
　　霍爱华没吭声。
　　这个她倒是知道的……虽然郗文华没跟她说过，但她可以从工资条中看出端倪来！
　　沈颢又道：“为了供养郗雯迪……郗叔叔又去接了好几个活，去党校当马列专业的讲师、去老干中心当国学老师、还要定期去疗养中心的干休所教围棋……据我所知，好像他还在教几个小孩子学书法？唉，他忙得像只陀螺一样！”
　　霍爱华愣住了。
　　“什么意思？”她疑惑地问道，并且转头看向了倚在帐篷门口的郗雯迪。
　　郗雯迪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儿红红。
　　沈颢也看了郗雯迪一眼，说道：“郗雯迪不是在玩汉服么？您当她那些衣服便宜？那些汉服，随随便便一套就是几千、几大千的，您不知道她有多少套？”
　　霍爱华大吃一惊，“什么？她那些古代的衣服……一套要几大千？？？”
　　——那样的衣服，郗雯迪至少有几十套！！！之前她也问过女儿，但女儿说，那些衣服都是道具，不要钱……
　　沈颢点头，“是啊！她买汉服的钱……全是找郗叔叔要的！不是我夸张……霍阿姨，您女儿花在汉服上的钱，大约等于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霍爱华呆若木鸡！
　　沈颢又道：“我大概也知道您想问什么……可您自个儿想想，郗叔叔要做那么多的活计才能养活郗雯迪，您觉得他还有时间找对象吗？”
　　霍爱华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点点头，“好、好……真是好啊！好在我出来了这么一趟！跟你们相处了这么几天，我终于看到了别人眼里的我，也看到了别人眼里的……我最亲近的人……这一趟来得真是不枉费啊！”
　　说着，霍爱华吸了吸鼻子，“好！多谢你们了！多谢你们没瞒着我……把各种实话都告诉了我，我、我……我确实是个失败的妻子、失败的母亲！回去以后，我……先做好我自己吧！对了，我们赶紧收拾收拾……走了！”
　　沈颢和武姿离开了霍爱华的帐篷。
　　郗雯迪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
　　霍爱华却看也不看她，开始费劲儿的穿起了一件……武媛让武姿送过来的，她备用的棉服。
　　“妈妈，对不起……”
　　郗雯迪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
　　霍爱华依旧没有理她。
　　郗雯迪站在帐篷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也进来了，然后反手关上了帐篷的帘子门，打开了她的大皮箱。
　　霍爱华停下了穿衣的动作，皱眉看向女儿。
　　她看到女儿翻找出皮箱中的汉服，然后除去身上的棉服，将汉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然后她就穿着单薄的汉服、离开了帐篷。
　　不得不说，郗雯迪长得漂亮、汉服也是极美的……
　　虽说众人都恨透了郗雯迪……但这么好看、穿是这么仙的女孩子一出现，还是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郗雯迪直奔向武媛。
　　她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武媛，“姐，你帮我拍照好不好？背景要是……那后面的雪山。”
　　武媛接过了她递来的东西——数码单反相机？？？
　　好家伙！
　　这玩意儿可比沈颢的相机还贵。
　　但是……
　　郗雯迪吸吸鼻子，又将脑后的长发散开，走到一旁去，撩着飘逸的长裙摆了个POSE，又冲着武媛说道：“姐……你能快点儿吗？我、我冷！”
　　因为沈颢酷爱攀登和爬山，武媛总和他在一块儿，当然也练出了一身的摄影技术。
　　这会儿是清晨时分，山间气温几乎逼近零度！
　　看看自己身上的棉服、再看看郗雯迪身上单薄的汉服……
　　武媛也没多想，赶紧打开镜头盖，调整了一下镜头，咔嚓咔嚓就拍下了好几张图片。
　　远处是延绵起伏的雪山，一轮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初升红日……郗雯迪披散着柔顺黑亮的长发，面上粉黛未施、眼圈儿红红，神情哀伤……
　　她像个迷了路的雪峰仙子。
　　十几张图片拍下……
　　郗雯迪匆匆冲着武媛说了句，“姐你等等我！”跟着她就奔向了帐篷，几分钟以后，她换了一身汉服匆匆跑了出来。
　　大约花了近两小时左右吧……
　　郗雯迪一共换了八套汉服！
　　等到她换回棉服时，已经被冻得面色铁青，流起了鼻涕。
　　但众人还是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这会儿帐篷已经全部拆完、早饭也已经做好了。众人就围坐在篝火旁，分食着……和昨晚上一样差不离儿的面汤，不过里头有鸡蛋和番茄。
　　郗雯迪捧着汤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碗里的面汤，眼泪顺着面庞哗啦啦地流。
　　过了一会儿，她问沈颢，“沈颢哥，回北京以后……我相机卖给你，你要不要？”
　　沈颢一愣。
　　他当然很稀罕郗雯迪的相机……这型号。
　　不过，幼时养成的价值观，使他不愿意太放纵自己。所以他一早就已经立志，必须要完成目前的研发项目，才会添置这一相机做为奖励……
　　郗雯迪道：“……我这相机是全新的，全是为了这次出来拍雪峰山才买的，打八折给你好不好？”
　　沈颢惊诧地打量着郗雯迪。
　　他有点儿不认识……说话这么正经的郗雯迪了。
　　郗雯迪也没再和他说话，而是转头问向武姿，“阿姿姐，我知道你有渠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我的汉服也卖掉？我都保护得挺好的，八折能卖就卖，实在不行……五折也成！”
　　众人面面相觑。
　　——郗雯迪这是怎么了？连单反和汉服都卖掉？
　　最后，郗雯迪看向了武媛。
　　她哽咽着冲武媛喊道，“姐……”
　　武媛皱眉，“你……”
　　“你可不可以也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就像你对阿姿姐和阿璎那样？”郗雯迪哭了起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武媛没吭声，却看向了霍爱华。
　　霍爱华把头扭向了一边。
　　“你想干什么？”武媛问道。
　　郗雯迪哭了两声，“……我、我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个真心朋友！所以我的圈子……算是废了！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我想着，既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那不如……继续念书好了！”
　　“可我在这儿已经呆不下去了，所以……我就出国考研吧，我、我也还不算老，再读几年书出来……混个新的、价值观正常一点的圈子，到那时候也有点儿学历了，应该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我把单反和汉服都卖掉……应该能筹一笔钱，在出国之前我还可以去打工挣钱。出了国以后，我也可以半工读的……”
　　武媛还没来得说话……
　　霍爱华先是捂着嘴儿哭了起来。
　　武媛想了想，“其实这事儿郗老师更适合帮你……”
　　“不要！”郗雯迪哭了起来，“……我辜负他太多次了！我、我对不起他！在我没出息之前我没脸见他！”
　　武媛无奈，“可教育资源方面的事儿，我真不如郗老师专业……再说了，我的妹妹们，除了金顺媛之外，都是靠自己的！”
　　郗雯迪呆了半晌，泣道，“以后我也会靠自己的……”
　　武姿插嘴，“你？你就是靠自己了，我也是我姐最亲近的妹妹！”
　　郗雯迪一呆。
　　武姿“哼”了一声，蔑视着郗雯迪、还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傲慢地说道，“我姐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郗雯迪眼里的泪水淌得更欢。
　　她哽咽着、不服气地嚷道：“呸！你得意什么呀，别仗着你和我姐一块儿长大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才是唯一一个跟我姐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哼！！！”


第209章 
　　一众人下了山。
　　众人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一切，都因为郗雯迪的作。
　　只是看在武媛和沈颢的面上,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不痛不痒的抱怨了几句。
　　其实郗雯迪也不是不知道众人对她意见很大。
　　但是……
　　她的心很乱, 必须找个僻静的地方, 好好想一想她的未来。
　　她想马上回家。
　　于是, 她打了个电话给江麦伦。
　　在电话里，郗雯迪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喊他“哥”……
　　“哥，我和妈妈从山上下来了……这会儿你走远了吗？如果还没走远，能等等我们吗？我们也想回北京, 能一块儿走吗？”
　　电话那边的江麦伦愣了一下, “不是要在上山呆七八天吗？怎么……”
　　郗雯迪低声说道, “我、我……是我不懂事, 伤着了妈妈……所以，大家都从山上一块儿下来了。”
　　江麦伦怒道：“你——”
　　“哥哥, 对不起。”郗雯迪想哭了。
　　江麦伦呆了半晌。
　　郗雯迪, “哥哥，妈妈现在身体不好……我、我怕我一个人招呼不过来，你能不能、能不能……”
　　江麦伦叹气, “妈妈伤到什么程度？要叫救护车吗？”
　　郗雯迪吸了吸鼻子，“那倒不用……她能走动，就是精神很不好，我怕我一个人看不住她……”
　　“知道了，你带她去格尔木吧……我给阿颢打个电话，他会送你们去格尔木先安顿好。”说完, 江麦伦挂掉了电话，又给沈颢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沈颢就过来了。
　　他是拉着武媛过来的。
　　“霍阿姨，麦伦让我陪您去格尔木。您的身体……”沈颢问道。
　　霍爱华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已经害得你们没法子爬山了……其实要我说，我自个儿走就是了，你、你们啊……还是重新上一回山吧！这大老远的也难得来一次……”
　　沈颢，“我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嘛！”
　　霍爱华在山上被冷坏了，再加上颈脖处受了伤，所以一直咳嗽一直咳嗽……
　　见沈颢坚持，她也只好向二人道谢，然后与郗雯迪一起坐上了沈颢召来的专车，一行四人往格尔木去。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
　　大伙儿为了这场旅行，可是摩拳擦掌地准备了好几个月，可被郗雯迪这么一闹，这玉珠峰之行泡了汤……当然了，支走了郗雯迪以后，他们也可以再次上山。但万一郗雯迪又跟了上来……那要怎么办？
　　与其这样，还不如……
　　于是，武姿怂恿大伙儿避开郗雯迪，然后再选悄悄儿的选个其他的目的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集旅行……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正好沈颢和武媛要送郗雯迪和霍爱华回格尔木……
　　武姿跑去和姐姐商量了一会儿，姐妹俩最后决定分道扬镳：武媛和沈颢送霍爱华母女回市区，武姿和其他人一块儿再做其他旅行。
　　当下，众人便各自分开了。
　　武媛与沈颢一块儿把霍爱华送到了格尔木人民医院，沈颢带着霍爱华忙前忙后，看急诊、挂号、找大夫什么的；武媛则离开了医院。
　　而郗雯迪只能呆呆地跟在母亲身边，眼睁睁地看着沈颢带着母亲到处求医问药。
　　她突然想起来……
　　好像她还从来都没有为母亲、乃至家里人做过一件事？
　　郗雯迪咬住了嘴唇。
　　她含着眼泪、认真地观察着沈颢办事的样子，用心记下每一个步骤……
　　没过一会儿，武媛拎着大包小包的装满了食物的一次性饭盒回来，又买回了毛巾牙刷牙膏漱口杯什么的。
　　武媛回来的时候，沈颢已经在急诊科临时观察室里给霍爱华找了张病床，把霍爱华给安顿好了，护士也过来给霍爱华打上了吊针，正输液呢！
　　武媛进来看了看霍爱华……
　　她没说话，只是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在床头柜上，交代郗雯迪拿着新毛巾去洗脸刷牙，又让她服侍霍爱华洗脸刷牙，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郗雯迪则连忙按着武媛的吩咐用小塑料盆端着毛巾、漱口杯等，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霍爱华躺在病床上，心情复杂地看着武媛站在外头走廊上的背影……
　　她怎么不知道，武媛这是有心避嫌呢？
　　霍爱华头一回心生懊悔之意。
　　过去是她太狭隘、也是她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才是正室，所以极度看不起戚杏珍，也看不起戚杏珍生的女儿！
　　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为什么当初郗文华一直劝她，说戚杏珍不会有复合的心、武媛也绝对不想认祖归宗了。
　　现在想想，还真的只有她，把人家最最看不上的、当成她们最想得到的！
　　换个角度来看……
　　戚杏珍和武媛不想要的，其实是她霍爱华最害怕失去的啊！
　　看着刻意疏离、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武媛……霍爱华只觉得无地自容！
　　这时，郗雯迪拿着湿毛巾、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和盛了清水的漱口杯回来了……
　　她怯生生地走到母亲的病床前，弱弱地说道，“妈妈，你……擦把脸吧？”
　　心灰意冷的霍爱华却不愿意搭理她！
　　郗雯迪拿着湿毛巾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霍爱华始终不愿说话。
　　郗雯迪难受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怯生生地说道，“妈妈，妈妈……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我……”
　　本来准备进来拿点儿东西的武媛见了这一幕，连忙用胳膊肘儿戳了戳沈颢，示意他快和她一起离开病房。
　　两人便结伴出来了。
　　沈颢掏出手机，冲着武媛说了声，“我打个电话给麦伦……”
　　不一会儿他讲完了电话，又告诉武媛，“麦伦和嘉远正在西宁机场候机，大约两小时以后上飞机，估计到这儿也晚上了。咱们今夜在这儿歇一宿，等他俩到了、把霍阿姨接走了，我们……”
　　武媛斜睨着他，说完了他没说完的那两句话，“……我们再去一次玉珠峰！”
　　沈颢嘿嘿笑。
　　“这回咱们谁也不告诉了，就咱俩去！”他一锤定音。
　　武媛笑笑。
　　——为了要去玉珠峰，沈颢都准备了几个月了。现在玉珠峰近在咫尺，怎么可以因为受到了外界一点点的影响，就放弃不去呢？
　　武媛又回过头看了看病房内……
　　郗雯迪趴在霍爱华的床前呜呜的哭着，而霍爱华也是泪流满面的样子？
　　想来，这母女俩也需要时间互诉衷肠？！
　　于是她便与沈颢一块儿离开了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条件看着还算不错的宾馆，开了两个房间。
　　想着郗雯迪的行李在玉珠峰山脚下的时候，为了方便、已经委托登山协会的人帮忙邮寄回北京了……所以武媛知道，这母女俩基本没啥行李。
　　于是，她又在宾馆附近的商店里给这母女俩添置了些生活用具。
　　忙完了这些，武媛才与沈颢一块儿回到了医院。
　　霍爱华的吊针已经打完了……
　　郗雯迪则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不过，看起来这对母女俩的关系有些缓和了？
　　霍爱华主动向武媛解释，“……还不算太没有良心，看到我这针瓶里的水儿快完了、也知道去喊护士来帮忙拔针。医生让她去窗口缴费、抓药什么的，笨是笨、好几回都跑错了地方，但好歹也算是都办成了……”
　　武媛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郗雯迪面儿红红、眼圈儿也红红的，“妈妈，以后我还会……”说到这儿，她突然改了口，“算了，我不说了！免得将来说我空口说白话！反正……妈妈你就等着瞧吧！”
　　霍爱华也没看她，叹气道，“我确实是个……失败的母亲、也是个失败的妻子。回去以后，我先做好我自个儿吧！你爸爸他……跟我离了、也不愿意和杏珍在一起，想必……他也是厌烦我到了极了……”说着，她眼圈儿发红。
　　武媛不想听这些，便又避了出去。
　　沈颢笑道，“霍阿姨，要是在医院这边儿的事儿了了，咱就上宾馆休息去吧！房间已经开好了，麦伦和嘉远这会儿在西宁机场候机呢，他俩应该晚上就到！”
　　霍爱华点点头，“好……”说着，她又说道，“其实也不必叫他们来，我又不是动不了，唉……”
　　四人去了宾馆休息。
　　到了傍晚，江麦伦与霍嘉远果然赶了过来……
　　江麦伦问了母亲几句、便眼尖地看到了母亲脖子上的扼痕？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他又惊又怒，连忙询问……
　　霍爱华还没说话，郗雯迪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见这场面十分不友好，沈颢和武媛便避开了。他俩先是去了宾馆前台、给江霍二人开多一个房间，然后就去逛夜市去了。
　　不得不说，格尔木不大，但夜市还是挺热闹的。
　　当地人爱吃羊……而两人的饭量又大，便随便在一家夜宵摊上坐下，吃了手抓羊；然后逛一逛，再换家宵夜摊坐下，吃份烤羊腿儿……
　　武媛与沈颢吃吃喝喝一直到深夜，想着霍爱华与儿女之间的争吵也应该结束了，两人这才拎满了各式宵夜，回了宾馆。
　　霍爱华、郗雯迪、江麦伦与霍嘉远……人人都是一副疲倦至极的模相儿，但感觉他们的情绪还算可以。
　　沈颢与武媛一句话也没问，只是招呼众人吃宵夜。
　　江麦伦与霍嘉远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压根儿就没吃晚饭，这会儿见了各式宵夜，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江麦伦才问沈颢，“我们明天一早走……你和阿媛也一块儿回么？”
　　沈颢赶紧把武姿拉出来当盾牌，“阿姿她们还在容城等我们哪！”
　　江麦伦点头，“那成，你们赶紧吃，吃完了把身份证给我，我去倒这些饭盒垃圾的时候顺便去前台订机票去！”
　　吃完宵夜，沈颢与武媛先一步离开。
　　武媛一人睡一个房间，沈颢和江麦伦、霍嘉远一个房间……
　　一夜无话。
　　大约是前一个夜晚，武媛在山上睡得不太好，所以第二天早上有些赖床……
　　她居然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
　　武媛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座钟，急忙起来了。
　　她随手扯了件浴袍、罩在睡衣之外，这才跑去门边、问道：“谁啊？”
　　“是我。”
　　沈颢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小小心把门裂开了一条缝儿。
　　沈颢含笑看着她，“阿媛，你得快一点儿……麦伦嘉远他们已经带着霍阿姨和郗雯迪走了，你……我先去大堂，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咱们一块儿吃早饭。”
　　武媛一愣。
　　她飞快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她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的天！！！”武媛靠在墙边，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懊恼道：“我怎么睡到了这个时候！武媛武媛！你怎么睡得像猪一样！！！”
　　因屋里也没第二个人……
　　所以她是用正常说话的声音说的。
　　殊不知……
　　她昨晚睡觉的时候给房间门上了链锁，刚才开门的时候……她是没开链锁就直接开的门（这样的话、门就只能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儿），关门的时候门直接砸在链锁上、压根儿就没关上！
　　所以，站在她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沈颢……原原本本地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他忍住了笑。
　　“那也是一只……很漂亮的猪。”他小小声说道。
　　武媛一呆。
　　她瞪大了眼睛，转头一看……
　　沈颢正在门外、通过门缝儿笑眯眯地看着她呢！
　　武媛顿时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拉开了链锁就“砰”的一声……
　　这回可总算是把门给关上了！


第210章 
　　武媛迅速收拾好自己，拿着行李去了一楼。
　　沈颢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见了她, 他笑道：“小猪终于来了！”
　　武媛：……
　　她横了他一眼, 仰着头朝餐厅走去。
　　沈颢偷笑。
　　走在前面的武媛有些面红。
　　她突然转过身……
　　沈颢一怔, 面上的揶揄还来不及撤去……
　　武媛见他果然在笑她, 恼羞成怒地将手里的小小行李袋朝他砸了过去！
　　沈颢伸手接下, 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媛更是生气，气冲冲地跑进餐厅吃自助早餐去了。
　　沈颢知道不能再逗她、否则真会生气了……
　　于是，他收起了笑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与她共进早餐。
　　吃完早饭, 宾馆为他们派的车子早已在门口等待, 于是两人便上了车, 直奔玉珠峰下。
　　昨天下山的时候，他们把行李全部都寄托在登山协会那儿、请人帮助托运来着。这会儿沈颢去领回了他和武媛的, 又对武媛说道, “不若咱们自个儿上山，不找向导了？”
　　武媛想了想，“怕迷路。”
　　沈颢, “你方向感一向很好……再加上我有指南针和地图，试试？”
　　武媛也有点儿想挑战自我。
　　“好。”她简洁地答道。
　　于是，两人背上了各自的行李，又在地接社补充了一应食物等，便朝着玉珠峰顶行去。
　　昨天上山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今天上山, 倒比昨天还提早了近四小时！再加上两人的体力好、走得又快……还没到中午，他们就走到了昨晚露营的地方。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继续朝山上走去。
　　又走了两个多小时，两人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分吃了些干粮……
　　武媛道：“这玉珠峰……一看就是地不富。你瞧瞧，全是碎石子路！可这儿的草药是真多啊！这一路走来，我至少看到七八种了？”
　　“都是些啥？有人参……雪参吗？何首乌？灵芝？”沈颢饶有兴趣地问道。
　　武媛：……
　　沈颢嘻嘻笑，“还是咱俩一块儿爬山比较有意思……咱俩这半天的脚程，抵得他们一天！按着三天上山、三天下山，再在山上歇两天的脚程……咱们应该两天就抵达山顶了！到时候好好玩几天！”
　　武媛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打击他，“玉珠峰顶常年有雪，还上山玩几天呢！冷不死你！”
　　沈颢理直气壮地说道：“有美人相伴，我乐意！”
　　武媛：……
　　沈颢又道：“还有啊，今晚上我要和小猪睡一个被窝！嘿嘿嘿嘿……”
　　武媛：……
　　好想打死他怎么办！
　　她无端端又有些面红，便拿过行李、背上，气呼呼地继续往前走！
　　沈颢嘻嘻哈哈地跟了上来。
　　两人一直行至天黑时分。
　　因为他们体力好、脚程快，已经走到了有覆盖着稀疏冰雪的地方……
　　沈颢已经很有登山经验了。
　　所以他选择了一处三面环山的地方做露营地。
　　接下来，沈颢开始支帐篷，武媛则拿着折叠帆布小桶去收集积雪、又捡了些干柴回来。跟着，她点燃了固体燃料，将装满了积雪的小锅架在小炉上、烧起了开水。
　　他们带的干粮有压缩饼干、挂面、方便面、一小袋面粉、一小袋大米、几个土豆、一块腊肉，以及火腿肠榨菜辣椒酱什么的。
　　种类挺多，但每一种的份量都不多。
　　武媛也比较有经验了。她知道，外出长期露营的前两天不能吃太饱的。于是她就煮了一锅雪水，过滤、投过消毒片、再煮至沸腾……
　　跟着，她把她和沈颢的保温杯里都添上了开水，这才按着两人饭量、煮了大约能吃到六分饱的面条。
　　沈颢已经搭好了双人帐篷。
　　他还带了充气垫子，将这玩意儿充了气，再铺在帐篷的底，睡觉的时候就没那么冷了。
　　这时——
　　武媛喊他，“喂，过来吃面！”
　　沈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武媛捧着个添满了汤面的大碗，走到了帐篷那儿，屁股朝内、脚放外头……坐在了门口。刚一坐下，她便诧异地问道，“这么软……你带充气垫了？”
　　要知道，玉珠峰顶的气温，夜间最底是零下十几度！
　　睡在帐篷里……
　　帐篷也只能遮风挡雨，并不能保温。所以在雪山上睡帐篷，讲白了全靠扛！
　　但如果有充气垫的话，那情况就改善了不止一点半点了！首先充气垫很软、其次么，有充气垫是肯定保温很多的！
　　可充气垫也有个致命的缺点——这玩意儿超级重啊！
　　武媛忍不住看向了沈颢的背包……
　　也没看出他的包比以前小啊！
　　难道说……
　　“你没带相机？”武媛问道。
　　沈颢颠颠儿的端着小锅过来了。
　　——武媛想着反正也就只有她和沈颢两人，再加上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和他人会一直奔波在外，所以一切从简吧！她就只带了一个小锅和一个大号不锈钢的汤钵。这会儿她用了汤钵，沈颢当然就只能用小锅吃面了！
　　沈颢，“让让！让让……”
　　武媛没法子，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这是双人帐篷，门、只容一人进出。而武媛与沈颢两人挤着坐在帐篷门口，一人捧着碗、一人端着锅，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也不知怎么的……
　　气氛变得尴尬而又有些暧｜昧。
　　武媛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汤，继续追问道：“你干嘛带充气垫来了？相机没带？”
　　沈颢嘻嘻笑，“带充气垫么……怕你冷！相机么，没带长镜头和大炮筒过来……”
　　武媛一怔。
　　——他有多喜欢攀登雪山、有多喜欢摄影……她是很清楚的。难得来一趟玉珠峰，他居然不带广角镜头、却带来了充气垫？
　　武媛心知，这就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太受冻罢了。
　　沈颢他……
　　确实一直都挺照顾她的。
　　可这会儿……
　　他一直看着她，目光热切。
　　可能是被挤的慌、也有可能是……面汤太热了？
　　武媛居然觉得浑身发热！
　　她低下头，佯装自如地捧着饭盆吃面……
　　沈颢也傻傻地捧起了小锅，直接把嘴凑到了锅沿……
　　——他端锅的时候还知道把手缩进衣袖里，隔着袖子端双耳小锅；可这会儿大约是太心猿意马了，压根儿就忘了这是个锅啊！
　　他这么一啜……
　　“啊啊啊啊啊！！！嗷嗷……”沈颢惨叫了起来！
　　武媛被吓了一跳！
　　她眼疾手快地接过了直接被沈颢甩飞的小锅……
　　幸好幸好，锅里的面汤还没洒！
　　紧跟着，她也发现了沈颢所做的蠢事……
　　武媛立刻放下了自己的碗，飞一般地冲了出去，拎起了一边添满积雪的折叠小桶，直接放到了沈颢的面前，“快！直接把嘴怼进去！”
　　沈颢捧着小桶，直接把自己那被烫得发痛的嘴埋进了冰雪里。
　　武媛看着他的狼狈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还是挺担心的。
　　——虽说出门在外，她是有带常备药品的话；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颢居然会在雪山上被烫伤？？？
　　所以她没有烫伤膏啊！
　　过了一会儿……沈颢觉得差不多了，想从小桶里抬起头……
　　武媛坚决不允许！
　　他没法子，只好像鸵鸟那样、把脸埋在雪桶里，咬着牙继续忍受。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颢真被冰雪冷得受不了，想抬头……
　　可武媛还是不允许！！！
　　沈颢想哭了，“我的姑奶奶！再这么下去这桶雪就被我的脸给煮开了！”
　　武媛终于说道，“那你抬头，我看看……”
　　沈颢顿时如蒙大赦，连忙从雪桶里抬起了头、还侧向她，以方便她查看他的嘴。
　　帐篷门口挂着强力户外灯。
　　武媛对着光源，用手扳住了沈颢的脸。
　　沈颢的脸……冰冰的。
　　他也仔细地看着她。
　　武媛便看到，他那白皙的脸庞肌肤细嫩，双眉轩朗，一双耀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正含笑看着她……
　　她一怔。


第211章 
　　沈颢嘟起了嘴。
　　在这一刻……
　　连武媛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居然……凑了过去？
　　沈颢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儿……
　　武媛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了嘴……
　　沈颢奇道：“你干嘛？”
　　武媛一怔。
　　她眨了眨眼……
　　——是啊！她到底在干嘛呀？
　　武媛的脸瞬间涨得绯红！
　　心儿像只离了水的大虾似的、活崩乱跳了起来！
　　她慌乱得便想要往后退！
　　迟了……
　　沈颢伸过手去, 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她无路可逃。
　　沈颢欺身而近。
　　他含笑看着她，笑问：“小美猪，怎么怕起我来了？”
　　武媛张大了嘴。
　　——他在说什么啊！
　　什么……
　　什么小美猪？？？
　　“刚才也就逗你玩玩, 怎么……你还当真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武媛不解地看着他, 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高原反应啊？
　　为什么……
　　武媛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儿迷糊了？
　　什么……
　　什么什么逗她玩玩？又什么什么当真？？？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颢笑了起来，“……当然是要亲亲啦！刚才真是逗你玩的！”
　　武媛一怔。
　　他突然逼近, 毫无征兆地吻上了她。
　　武媛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的唇……
　　大抵是因为刚才一直埋在冰雪里, 所以非常非常的冰凉。
　　这就给了武媛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薄唇柔软、冰凉、镇定。
　　她却因为紧张而全身僵硬, 且臊热、慌乱……
　　武媛晕头转向。
　　也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浑身酥软……
　　后来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帐篷里的？
　　身下是柔软的充气垫，她身上盖着睡袋，身边还有个……暖乎乎的热水袋？
　　嗯, 好舒服啊。
　　武媛抱着热水袋翻了个身……
　　她突然意识到，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
　　武媛抱着热水袋坐起了身。
　　几乎是她刚一坐起身……
　　沈颢的声音就清楚地响了起来——
　　“要是不怕冷, 就出来看看月亮和星星。”
　　武媛低头看了看自己。
　　嗯, 她身上的登山棉服已经被脱下了，但羊绒衣和保暖内衣还穿得好好的呢！
　　而她的棉服就放在帐篷里、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武媛穿好了棉服, 抱着热水袋出了帐篷。
　　冷冽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
　　“真美啊……”
　　沈颢赞叹道。
　　武媛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一眼就看到了沈颢。
　　他正坐在折叠椅那儿，仰头看着星空。
　　她也仰高了头。
　　——在静谥幽深的墨蓝色夜空里，星罗棋布的灿烂星子就像是被人洒了把珍珠似的, 美得令人目眩神迷。而一条形状熟悉的、由万千闪耀星子组成的长河正横跨于夜空中……
　　武媛惊呼，“银河！”
　　沈颢笑眯眯地说道，“是啊，银河……”
　　“我从来没见过……能看得这么清楚的银河。”武媛说道。
　　沈颢面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第一次？”
　　武媛点头。
　　他笑出了声音。
　　武媛一怔。
　　她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你——”
　　她气急败坏。
　　老实讲，沈颢已经与她相处五年多了……在生意场上，她一直是个杀伐果断的生意人；在学校里，她是个看似恬淡、实则高冷的冰山女神；在家里，她是个温柔可亲、爱护家人的主心骨……
　　可无论是哪样的她，都不如现在这个……动不动就着急、生气，还面红耳赤的她，看起来可爱。
　　——她像个恋爱中的小女孩。
　　沈颢心花怒放。
　　他努力克制住面上的笑容。
　　难得她动心……
　　可不能把她给惹火了。
　　但话又说回来……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啊！
　　“我也是第一次啊！”沈颢忍不住说道。
　　武媛的脸就更红了。
　　沈颢低笑了起来。
　　武媛咬住了嘴唇——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可是……这么好看的夜空、星子、银河，她又舍不得回到窄窄闷闷的帐篷里去。
　　于是，她不理他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相对，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专心致志的欣赏着玉珠峰的雪夜。
　　直到两人都有点儿冷、而且冷透了。
　　“快去睡了！把热水袋给我，我再烧点儿开水……咱们就睡了。”沈颢交代道。
　　武媛一听到“咱们睡了”……忍不住又红了脸！
　　她佯装镇定，冷哼了一声，拿着热水朝他一扔……然后转身进了帐篷。
　　她除去了棉服、钻进睡袋，然后把刚脱下来的棉服用魔术贴给贴在了睡袋上。
　　想了想，她又帮着沈颢整理了一下他的睡袋。
　　倦意袭来……
　　武媛缩进睡袋里，闭着眼睛假寐了起来。
　　一个不留神……
　　她居然睡了过去？
　　就连沈颢塞了个热水袋进她的睡袋，她也只是半梦半醒的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对于沈颢来说，五元的睡容实在是……太吸引他了！
　　就着帐篷里黯淡的长明小夜灯，他看着她恬美安静的模样儿……直到夜深，他才沉沉睡去。
　　**
　　贪恋美妙星空夜景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武媛和沈颢两个人都起不来了！
　　但这也没关系。
　　武媛缩在睡袋里，心想：反正也没有外人在，所以不用赶路、也不用太过于注意形像。懒一点儿就懒一点儿吧，爬山本身也就是悠闲活动之一嘛！
　　可是……
　　沈颢掀开帘子，又送了一只热水袋进来？
　　武媛连忙坐起身，“哎，不要再拿热水袋进来了！我得起来了！这都快九点了！”
　　沈颢笑眯眯地说道，“慌什么，又没人催人你！”
　　“那也不行！”说着，武媛贪恋地接过了他递来的热水袋，又把热水袋抱在怀里捂了一会儿，这才扯过了压在睡袋上的棉服，穿好，蹬好了鞋、抱着热水袋出来了。
　　沈颢道，“早饭你做？”
　　“嗯，早饭我做！你收帐篷吧！”武媛说道。
　　于是，两人开始分工合作。
　　当武媛做好饭的时候……
　　沈颢已经把帐篷、充气垫给收拾得差不多了！
　　——武媛今天做的早饭是昨晚上在保温杯里焖了一晚上的米粥！在雪山上，一切物资都要省着用，固体燃料也一样。
　　昨晚上做晚饭的时候她只使用了一小块固体燃料，所以只是将浸在水中的大米煮沸，再用保温杯装好就行。
　　当然了，保温杯是煮不了饭的。
　　可经过一晚上的焖和泡，大米粒儿已经被焖得开了花。
　　这会儿将焖了一晚上的开花大米倒进小锅里，再加点儿过滤的水，烧开，不过是短短三分钟，就是一大锅被焖得香糯软烂的香米粥了！
　　滚烫、香浓但味淡的稠米粥再配上腐乳、辣椒酱……
　　在冷冽的早晨来上这么热辣辣的一大碗白米粥，武媛与沈颢各吃出了一身的汗！
　　吃到饱、身体也变得暖融融的……
　　武媛收拾好了锅灶等等、沈颢也已经收拾好了其他的行李。
　　两人背起了行李，开始了新一天的征途。
　　但这一天，两人前进的速度显然没有昨天那么快了。
　　原因无它。
　　越往上，山峰间积雪颇深、路就变得不那么好走……
　　玉珠峰上覆盖着万不华的皑皑白雪。
　　所以，即使这会儿这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在，但还是能轻松看出雪地里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应该是前几天来过这儿的登山客们留下的。
　　也正因为这样……
　　沈颢大意了。
　　他并没有看指南针和地图，只是低头看着雪地上的痕迹在前头带路、还一边走一边逗武媛说话……
　　而武媛也疏忽了。
　　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拌嘴儿……
　　他们倒是走得飞快，
　　可到了夕阳西下时，沈颢已经开始准备寻找露营的地方了……
　　武媛这才发现，好像不太对？？？
　　她疑惑地远眺着，四处打量……然后很肯定地对沈颢说道，“我们迷路了！”
　　沈颢一愣。
　　“不能吧！咱们不是一直跟着前人走过的路嘛……怎么会？”说到这儿，他也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掏出了地图和指南针……
　　比对了半天，沈颢终于明白了过来！
　　“咱们还真是迷了路！这条路，应该是去玉珠峰的侧峰七姐岭的！”他懊恼地说道。
　　武媛当然也做过玉珠峰的攻略，所以知道七姐岭是个……非常险要的地方。它不及主峰高、但地势险峻又陡峭，是条非常难走、但又很具有挑战性的一条山路。
　　沈颢拿着地图比划了起来，“你看七姐岭这地型……咱现在就只有肉条路可走了。一是马上往回走、一是继续往前走……”
　　“可是，往回走的话……咱们这一路走来，压根就没发现适合露营的地方。但要是继续往前走呢，估计路会越来越难走……”说着，沈颢露出了烦闷的表情。
　　看着他懊恼的神情，武媛笑了笑，说道：“这儿不适合露营，所以要么回去、要么往前走？那我选择继续往前！就算是咱们走快一点儿，兴许前面就能找着合适的落脚点了呢？不就是应付一宿嘛，大不了明天再往回走好了！”
　　“至于方向么，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天还没黑嘛！我会一路看标记点和星象的……你也有指南针不是？不过，这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所以咱们得小心一点儿！”
　　说着，她率先加快了脚步。
　　沈颢面上浮起了骄傲的笑容。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子。遇到困难从不妥协、也永远以一副积极乐观向上的态度来对待人生中的困境！
　　她已经走远了。
　　见他没有跟上来，她又回过头、朝他招手，“哎！你快点啊！”
　　他笑着快步追了上去。


第212章 
　　情况比武媛和沈颢想像得要更加……不顺利。
　　越是朝着七姐岭的方向走、道路就越崎岖, 而且还下起了鹅毛大雪！
　　没过一会儿，天就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漫天的大雪一直在下……
　　刺骨的寒风也一直呼呼地吹……
　　武媛失去了方向感。
　　“你先找个地儿咱们避一避吧！”武媛说道，“迷失方向是小事，但咱们别被冻死了！”
　　沈颢也很发愁。
　　纷纷大雪也影响了他的视觉。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根本就看不出哪儿是哪儿！
　　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 沈颢也不敢再犹豫了。
　　他拉着武媛、朝着某地一指, 说了声，“就这儿吧！”
　　武媛打量了一会儿周围……
　　此处确实不是最理想的露营地。但是，不远处有个小山坡，刚好可以挡住从北面吹过来的风？也确实, 这儿看起来要比别处稍微合适些。
　　她点了点头。
　　当下, 沈颢就开始支帐篷了。
　　武媛上前帮他。
　　这么大的风、这样大的雪……呆在帐篷里煮饭会比较好。
　　两人合力, 很快就把帐篷支好, 又把所有的行李都搬进了帐篷；还把长明灯给拿了出来, 挂在了帐篷里。
　　外面风大、雪大。
　　但帐篷里却因为燃着固体燃料而变得温暖如春……
　　武媛忙着烹饪，沈颢却不住地观察着帐篷外边儿的动静。
　　当小锅里弥漫出方便面的浓郁香气时……
　　沈颢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雪停了，也不再刮风了。”
　　“那我们吃吧！”武媛从小锅里添出了一小半儿方便面在大碗里, 然后把小锅递给了他, 又嘱咐道, “当心别烫着嘴……”
　　沈颢嘿嘿笑了起来。
　　武媛看了他一眼, 也抿着嘴儿笑了起来。
　　两人席地而坐，香喷喷又热乎乎地吃完了方便面……终于觉得已经冷透了的身体又重新变得暖和起来。
　　武媛嘀咕道，“阿颢, 要不你先睡吧？我看，今晚上咱们得轮流守夜，万一半夜又刮大风下大雪的，得当心咱们这帐篷别被大雪给埋了！”
　　——这其实就是沈颢最最担心的一点。
　　他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的提议，“那你先睡……我这会儿吃饱了、精神着呢！”
　　武媛确实有些困。
　　所以她没推辞，开始除起了棉服，又道，“那我趁着这会儿暖和、赶紧睡，现在是……嗯，晚上十点！你半夜两点钟必须叫我起来啊！”
　　沈颢含笑点头，“你快睡吧！这些锅盆子啥的，我来收拾。”
　　武媛钻进了睡袋，抓紧时间睡觉。
　　刚开始的时候，沈颢没动。
　　他怕他一收拾东西……五元就会被吵醒。
　　今天他和五元走的路，比昨天还多；所以两人都比昨天更累！于是，沈颢坐在充气垫子上，直到武媛的气息变得绵长……
　　他才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
　　可没过一会儿，帐篷外头又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又起风了？
　　沈颢有些担心。
　　不过，好像这场寒风也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沈颢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这寒风暴雨就像是在戏弄他似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也就让沈颢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起、一会儿伏！
　　好不容易捱到了两点多……
　　他本想摇醒五元，让她起来值夜。
　　可见她睡得那么香……
　　沈颢犹豫再三，决定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掏出了手机——玉珠峰没有手机信号，在这儿，手机最大的用处就是被当成手表、看时间；要么就是用来当成闹钟来用！
　　沈颢把手机闹钟设定成了“震动模式”，然后每二十分钟就响一次……
　　跟着，他就开始放心的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
　　沈颢好像在做梦？
　　梦中的他，穿着登山服、手里拿着登山手杖、还背着硕大的行李……嗯，就跟现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样。
　　不过，好像也有些不太一样？
　　他艰难地行走在夜里……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委委屈屈的哭泣声——
　　“沈颢哥哥——我冷、我累！我害怕！沈颢哥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沈颢张大了嘴。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现在在做梦？怎么会听到这么清晰的声音呢？而且仔细听听、这女人的声音……好像还很熟悉？
　　沈颢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他醒不过来。
　　以及……
　　他认出了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女人的声音！
　　——她是郗雯迪？！
　　好奇怪，他一向讨厌郗雯迪，全看在长辈份上才能勉强容忍这女人。可为什么他会梦到她？
　　“沈颢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好冷！我、我饿……呜呜这里为什么这么黑，沈颢哥哥……”
　　郗雯迪的声音像催命魔音似的，叨唠得沈颢心烦意乱。
　　沈颢烦得不行，便吼道，“你能不能闭嘴？”
　　“你吼我？”郗雯迪不高兴了，“你吼我干嘛啊！要不是你迷了路，我至于跟着你来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嘛！”
　　沈颢差点儿被气晕了！“你怪我？可我迷路也是因为你……不是你懒、你发神经，不会骑马偏要骑马的……你会滑到？你说你滑就滑了吧、还带我一把，害得我跟你一块儿跌下了山谷！我让你迷路了？那你别跟着我走啊！你自个儿走一条不迷路的路、让我看看！”
　　郗雯迪怒道，“你——”
　　这时，沈颢突然听到从远方传来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如同闷雷一般的轰鸣响声！
　　他呆住了。
　　郗雯迪兀自在那儿不依不饶地说道：“郗麦伦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我们失踪了那么久，他还没有带人来找到我们啊！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容不得爸爸妈妈对我好、所以恨不得我早点儿死……”
　　“你闭嘴！”
　　沈颢冲着她大吼了起来。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冷汗！
　　郗雯迪不乐意了，“沈颢哥哥你干嘛呢！怎么老是吼我？”
　　沈颢大声说道——
　　“雪崩了！雪崩了……”
　　**
　　也不知是帐篷里的小夜灯太亮了呢？还是帐篷外头又刮起了风？抑或是，她心里有事儿？
　　武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沈颢正盘腿坐在她身边，腿上盖着睡袋……
　　——这家伙！怎么睡着了？
　　武媛悄悄地看了看腕表……
　　什么？三点四十了？？？
　　她立刻爬了起来，轻声呼唤道：“沈颢！沈颢……你快躺下，睡觉！”
　　可沈颢没动。
　　但很明显，他对她的呼唤是有反应的。
　　他的手指甚至一直在有意或无意地抓握着……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没能睁开。
　　武媛观察着他。
　　沈颢的嘴一直在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他是不是在做梦、说梦话？
　　“沈颢，你躺下来……好好休息啊！”武媛索性扶住了他的胳膊，想带着他躺下、不要再坐着了。
　　可沈颢哆哆嗦嗦地喊了句，“……跑！跑！！！快点跑啊！！！”
　　武媛奇道，“什么？”
　　沈颢喘了两口粗气，突然喊道，“……雪崩！雪崩了！！！”
　　武媛一惊！
　　——什么雪崩？？？
　　“沈颢！你清醒一点！是不是做噩梦了？是不是？”武媛一边摇晃着他、一边连声问道。
　　沈颢的眼睛终于睁开。
　　他像不认识她似的，直直地瞪着她……
　　武媛观察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他应该是眼神聚不了焦？
　　“雪崩！雪崩了……快跑！快跑啊！！！”
　　沈颢惊恐万分地说道。
　　武媛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阿颢……你是在说梦话吗？”她问道。
　　沈颢的眼神开始慢慢聚焦。
　　他看看帐篷、又看看武媛……
　　沈颢面露惊恐，“不是！不是……你、你……五元！快，把衣裳穿好，鞋子穿好，咱们得赶紧走！马上走、现在就走……雪崩了！雪崩了！！！”
　　“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往哪儿跑！再说了，你说雪崩了……你怎么知道会有雪崩？是因为你……做了个梦吗？”武媛问道。
　　沈颢急得语无伦次，“不是！不是的……真有雪崩！真有雪崩啊！五元、咱们得马上走！你听！你听……啊，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
　　武媛愣了一下。
　　她认真倾听……
　　果然，除去呼啸着的寒风之外，好像还有着雷鸣一般的低闷响声从远方传来？
　　——难道说，真遇上雪崩了？
　　武媛的心、一下子就紧紧地揪了起来！
　　可是，这些年她跟着沈颢爬过不少山，这次却是她头一次爬雪山，所以完全不知道遇上雪崩要怎么办才好！
　　她只得连声说道：“沈颢！沈颢……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一定就是雪崩……不过，万一要真遇上了雪崩，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沈颢急得快哭出来了，“遇上雪崩……死路一条啊！”
　　“那咱们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死法？”武媛问道。
　　沈颢，“一旦在雪山上发生雪崩……我们会被厚重的雪块给压成肉泥！几十吨、上百吨或者千万吨！就算不是当场死，也有可能会因为冰雪积压而失去氧气然后被活活憋死！”
　　武媛一听，也急了。
　　虽然不知道沈颢判断雪崩的依据是什么，但多加防范总不会是坏事儿！
　　可问题就是……
　　如果真发生了大面积的雪崩的话，凭着她和沈颢两个人四条腿拼命的跑……又能逃多远？相对于雪崩的速度……她俩岂不就和蚍蜉撼树一样！
　　这么一想，武媛准静了下来，“阿颢！你别急……有问题别担心，咱们一个一个的来解决！嗯，刚你说，我们会被厚重的积雪给压死？可是，我记得咱们帐篷旁边就是几个小山坡呀……”
　　闻言，沈颢顿觉眼睛一亮！


第213章 
　　见沈颢突然呆住了……
　　武媛有些心急。
　　远处沉闷而又轰鸣的雷声依旧连绵不绝。
　　武媛尽量克制自己保持安静与冷静、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可是……
　　过了好一会儿, 沈颢终于开了口：“阿媛，咱们得马上离开这儿……还记得咱们是怎么发现走错路的吗？”
　　还没等武媛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当然了，是你先发现咱们走了错路的。然后, 也正是因为你的提醒, 我看到了一个峡谷……可要是按着咱们的原计划、目的地是主峰的话，那我们是不可能经过那个峡谷的！”
　　“峡谷？”武媛疑惑地问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再说些无关紧张的事。
　　所以……
　　武媛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她记记忆中那个被两座山峰夹在中间的一个狭窄峡谷。
　　沈颢点头, “两座山峰之间的底地, 通常被称之为峡谷……咱们就是从那儿穿行过来的！”
　　武媛已经反应了过来, 说道：“你的意思是, 那个峡谷, 应该会把雪崩路径给挡住？”
　　——也对，那个“八”型字的峡谷, 中间一片窄窄的底地；如果她和沈颢能尽快赶到那儿去……并且逃出峡谷、躲在山峰的后头……
　　应该可以逃出生天！
　　但他们面临着两个问题：一是速度、二是方向。
　　沈颢道：“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们不能正确辨别方向！毕竟现在天太黑了。”
　　武媛已经站起身、两手拎起了两人的背包, 急速朝门口走去, 还说道：“我在门口清理行李, 你赶紧把充气垫拆了！”
　　她话音刚落, 沈颢便也跟着行动了起来。
　　武媛直接将两人的背囊清空，并且将其中一个背囊里塞满了所有的食物、衣物、护眼镜；另外一个背囊则空着，等着用来放充气垫。
　　这时, 漫天飞雪已经停了。
　　远处的轰鸣声亦已消失。
　　世界宁静详和。
　　可武媛心头浮起了不太好的说预感。
　　——这恐怕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她连声催促道：“阿颢！阿颢……快一点！”
　　沈颢更是忙得满得大汗。
　　所幸他为了图方便，买的充气垫是全自动的。所以这会儿飞快的收好了，叠好收进了背囊里……
　　这时，武媛已经辨别好了方向，沈颢刚一背上行囊，武媛便将登山杖递给他，示意他用左手拿住；跟着，她牵住了他的右手、她自儿手里拿住了另外一支登山杖，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往“八”字型峡谷跑去。
　　没跑一会儿，山谷里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
　　武媛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因为紧张、更因为不适应在高原跑步，武媛刚跑了两步，呼吸一错……便觉得有些吃力。
　　沈颢安慰她，“别急！先把呼吸稳住，咱们不斗快、得斗稳……至今要跑上两公里才能到呢！”
　　“可是——”
　　沈颢，“别可是了！先跟着我喘匀呼吸——来，呼呼……吸吸……呼呼……吸吸……”
　　武媛咬牙跟上了他节奏，按着他的号子呼吸了起来。
　　同时，她跑步前进的节奏也跟上了他……
　　跑了好一会儿，武媛终于觉得呼吸平衡了起来，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阿颢，咱们得再跑快一点儿……”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沈颢，“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你听——”
　　武媛并没有停下脚步。
　　但这并不防碍她的听觉。
　　正如同沈颢所说的那样，天地间只剩下了她和沈颢奔跑的脚步声音、喘粗气的声音、以及身后背着的沉重背包里因为东西太多、又因为颠簸而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声音……
　　“是不是雪崩已经停止了？”沈颢气喘吁吁的问道。
　　武媛摇头，“没有无缘无故的雪崩！但如果一旦雪崩，我感觉不会这么容易停止！所以……别管会不会继续雪崩了，咱们赶紧逃到安全地带才是最最要紧的。”
　　说着，她主动加快了速度。
　　两人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
　　沈颢当然感受到了她的加速……
　　他担心她的呼吸节奏被打乱，便又喊起了号子，“呼呼，吸吸……呼呼，吸吸……”
　　两人竭尽全力地在覆满了白雪的碎石路上奔跑，眼看着那两座雪山已经近在咫尺了……
　　“轰——轰隆隆隆！”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声！
　　在这原本静谥到只剩下两人的奔跑声、喘息声的世界里……
　　那无端而起的惊天动地的“雷”声，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正在拼命奔跑的武媛与沈颢不由自主地相互捏紧了对方的手！
　　他们也愈发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两人飞快地跑、飞快地跑……
　　直到眼前的两座雪峰变得清晰无比，直到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峡谷，直到身后有强大的、寒冷的强风袭来，直到由远而近的轰鸣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沈颢带着武媛朝其中一座山峰跑去。
　　他把避难所的位置，定在紧贴着一处山峰、与地面几乎呈直角位置的地方。
　　他招呼着武媛，两人挥着登山杖，狠狠地削着山体上的雪……
　　直到看到了褐色的山体，他才立刻停下，打开背囊把充气垫取了出来，飞快地操作着、把多功能气垫折成了直角，然后按下开关使之开始充气……
　　与此同时，武媛也飞快地把两人的背囊给塞到了充气垫的下方，并且还把塞在背包里的一件备用的登山棉服给拆开——登山棉服一般分为防水外衣与棉胆，她这么一拆，一件衣服顿时就变成了两件！
　　武媛将这两件衣服当成“帘子”、用魔术贴贴在沈颢已经搭建好的直角形充气垫那儿。
　　于是这充气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尖顶屋子。
　　这时，轰鸣声越来越大！
　　那是千年矗立的冰川在倒下前的最后呻｜吟……
　　在黯淡星光的照耀下，武媛清清楚楚地看到，先是白色的飓风从峡谷处喷涌而过！
　　紧跟着……
　　地动山摇！！！
　　“阿媛！快过来！”沈颢站在“小屋”前，焦急地说道。
　　武媛虽有些不舍，但还是按着他所说的话，朝避难屋走去。
　　——可这是千载难逢的观察雪崩的大好时候啊！真进了避难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然而，她还没走到“小屋”前，一大块雪团突然从天而降……
　　“砰”的一声就砸在了距离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
　　这沉重的雪团砸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而又剧烈的震动！
　　而且雪花四溅，都砸到了她的身上。
　　武媛被吓了一跳！
　　沈颢焦急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吼道，“你不要命啦！快给我回来！”说着，他愤怒而又粗鲁地把她拉到了“避难所”旁边，动作非常粗暴地按下了她的头、迫使她矮下了身子，钻进了这个小小的尖角屋。
　　武媛顺从地钻了进来……
　　沈颢也跟着进来了。
　　这个空间非常非常小，大约也就只是火车硬卧一整个铺位的一半儿。
　　一面紧贴着墙，人字型的尖顶屋遮住他们的头顶，前面是用登山棉服做成的门帘子。
　　两人紧紧相互依偎着坐好，头顶都挨到了充气垫的尖尖屋顶。
　　沈颢把用衣服做成的门帘放下，另一头用登山包紧紧地压住了；武媛也把另外一面“门帘”放下、压紧，还叹道，“真可惜啊……不能亲眼看看……”
　　沈颢咬牙切齿，“这是要命的啊！”
　　“来都来了！”武媛不满意地嘟嚷道。
　　沈颢一怔。
　　帐篷里黑乎乎的一片……
　　他根本就看不清她的模样儿。
　　但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光是听她这语气……他也能在心中勾勒出她的表情——她一定皱着眉、嘴儿微微嘟起，而且还肯定因为不高兴而咬着牙，所以面上的肌肉会有些紧绷……
　　也不知怎么的……
　　沈颢的心，似乎瞬间就卸下了千斤重担。
　　“阿媛，你……不怪我？”他轻声问道。
　　武媛奇道：“什么？”
　　“我……如果当时和阿姿她们走了、不回头，也不会遇到雪崩；就算我们上了山、如果没有走错路，说不定我们也……”
　　武媛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这些决定、难道不也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沈颢无声的笑了起来。
　　黑暗中——
　　“砰！！！”
　　一声巨响凭空而炸！！！
　　沈颢摸着黑、朝武媛扑了过去……
　　两人感觉到这个封闭的狭小空间猛烈的一震！
　　然后就是极度的黑暗、极度的沉闷……
　　想来，他们的这个小小避难所，大约已经被雪块彻底覆盖住？
　　两人一言不发。
　　唯有粗重的喘息声、紧紧互握住的手……才能让他们感受到，他们还活着。
　　半晌，沈颢小小声说道：“阿媛，还好吗？”
　　武媛，“你好重……”
　　沈颢一呆。
　　武媛问，“我没事儿……倒是你，你还好吗？”
　　沈颢，“我动不了……”
　　“什么？”武媛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受伤了？”
　　沈颢，“倒也不是，主要是……这帐篷顶塌了下来，我、我挪不动！”
　　武媛这才放下心，“吓我一跳！我说呢，你怎么这么重……哎，你用手撑一下啊！我这边儿还有空余的位置，让我挪一挪……”
　　听她这么一说，沈颢勉强伸出手、死命地撑住了地面，拼尽全力给武媛腾出了些许空间；而武媛则拼命地往旁边挪……
　　两人气喘吁吁地折腾了许久……
　　最后终于腾出了一个小小的地方……
　　沈颢总算是喘着粗气滚到了她的身边。
　　可因为空间十分狭窄，两人的身体被迫贴得紧紧的。
　　武媛喘了两口粗气，说道：“咱得……找到登山杖，然后朝上开个孔位，打个通气孔……不然就怕被闷死了”
　　沈颢，“没事儿要是你喘不过气，我可以给你做人工呼吸……来，我渡气儿给你！”
　　武媛：……



第214章 
　　天知道武媛与沈颢有多辛苦！
　　因两人是头并头躺着的, 还挤得要命, 而且充气垫的“屋顶”其实距离他俩就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这逼仄的环境, 哪怕是两人什么也不干，也觉得被挤得很辛苦！
　　但是, 他们要真的什么也不干……
　　那岂不就是在等死？
　　可是——
　　两人摸索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登山杖。
　　沈颢突然想起来，他的冲锋衣口袋里, 有手机！
　　当然了，手机是没有信号的。
　　但可以用来当成手电筒用。
　　于是，他费力地掏出了手机，便宜按下个任意键……
　　手机的屏幕亮了。
　　微弱的光……
　　把这狭窄到了极点的空间照得通亮！
　　沈颢看到了武媛的脸。
　　她正近距离地看着他，由于光源太近, 她的眼睛反照出亮着屏幕的手机, 显得水汪汪的。
　　而武媛却因为手机乍然亮起……
　　这突如其来的光, 陡然使她变成了睁眼瞎！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适应了这光线, 并且看到了沈颢。
　　沈颢正呆愣愣地看着她？
　　“干嘛？”武媛奇怪地问道。
　　沈颢“啊”了一声, 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像鬼一样，雪山女鬼……”
　　——并不是，原来近距离看她，她居然这么美！
　　武媛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嘿嘿笑了两声, 以掩饰失态, 嬉皮笑脸的讨好，“不敢了不敢了……快点儿找找登山杖了！”
　　武媛横了他一眼。
　　端得是眼波风流、媚意袭人啊！
　　沈颢又看呆了。
　　武媛借着光源又折腾了许久，想要找到登山杖……
　　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想了想，说道：“咱们这样儿是不对的。很明显咱们这避难屋也塌了一部分……也许登山杖就是被掩埋在塌下去的那一部分里了。所以当务之意……咱们应该先把这避难所给拓展示一下, 至少得有个转身的空间吧！”
　　说着，她开始费力地翻了个身，又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了找……
　　嗯，她的口袋里，有两把金属质地的……不锈钢勺子和叉子？？？
　　——这还是当时从帐篷那儿离开的时候，她顺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兜里的！
　　武媛大喜过望，连忙费力地把东西掏了出来，递给沈颢一把叉子，又道：“你那边就是‘门’的位置，你用叉子往那边铲铲雪试试，我往下刨……起码也让我们的活动空间稍微大一点儿……”
　　沈颢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叉子，开始用他的左手刨起了雪；武媛则拿着勺子，开始往下刨雪。
　　但事实却是……
　　大约是在雪崩之前，那地面已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万年冰，所以两人趴着的地面，积雪相当之坚硬。
　　武媛几乎是在做无用功。
　　而沈颢身边因为原本就是“门”，“门”外的积雪应该是刚刚才从山顶降落下来的……
　　所以他还算有点儿成就。
　　就是累得慌。
　　——体位不对、使不上力；而且还是左手、就更加使不上力了。
　　但好歹方向是对的。
　　就这样……
　　先是沈颢挥着左手拼命地用叉子往外掏雪，累了以后他就转个身，换右手掏，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换武媛上……
　　也不知道两人掏了多久的雪……
　　渐渐的，他们的空间慢慢变大了些。
　　也因为这积雪比较松软，被两人刨松了的雪块，可以被压缩；所以原来“门口”的位置，被两人打开了约摸一米的距离。跟着，武媛尽可能缩到了这个新地盘儿上，沈颢则拿着叉子继续在原避难所的位置摸索……
　　终于，他找到了登山杖！
　　之所以非要找到登山杖，是因为他们的登山杖是多功能的。
　　它本身质地轻而异常坚固，而且本身配备了多种工具头，可以当成铲、镐、钉、钻来用！
　　一拿到这登山杖，武媛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再看看时间……
　　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六小时。
　　按说，半夜四点左右雪崩了的，过了六小时……这会儿就应该是十点左右。
　　在上玉珠峰之前，她和沈颢都有跟家里人报备过。
　　那么这会儿，玉珠峰雪崩的消息，可能已经传了出去。
　　家里人一定会来找她和沈颢的！
　　所以……
　　“沈颢，咱们得赶紧弄个信号出去！我爸爸肯定会来找我的……”武媛说道。
　　沈颢点头。
　　他看向了头顶处的积雪。
　　“放心，咱俩过了这么久也没被憋死，证明这儿……要么就是积雪很松软，空气能通过雪块的缝隙透进来，要么就是哪儿有大裂缝……又或者是，咱们头顶上的雪层其实并不厚。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多试几次就成。”
　　说着，他将登山的尖头朝上，并且将登山杖延伸至最长范围……
　　登山杖有伸缩功能，一支最长能伸缩到一米五，而且还可以两支拼接；两人的登山杖，连在一块儿就一共有三米长！
　　不过，先用一支登山杖来试试！
　　沈颢示意武媛躺进避难所去，他则拿着登山杖开始捅“门”外头顶上的雪。
　　结果他一捅……
　　“轰”的一声，一大团雪块突然从上面塌了下来！
　　幸好他眼疾手快地躲进了避难所！
　　“是不是又塌了？”武媛问道。
　　沈颢却道：“这是好事儿！证明上面的雪块儿都是很松软的……咱们把掉下来的雪块儿给压实了，最好压成一条斜着往上走的道儿，总能出去的！”
　　武媛点点头。
　　原本逼仄的避难所里，因为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所以空间好歹大了些。
　　她已经摸到了行李包，并且从行李包里拿出了探照灯。
　　这会儿她把探照灯拧到最暗的程度……这种灯虽然不大，但电力十足。使用强光至少可以也坚持十二小时以上，使用最弱一档的光，至少能坚持三十六小时！
　　以及，武媛还找出了压缩饼干。
　　如今有了光源，又有了吃的，两人就着雪水分食过后，又开始轮番踩雪，并且刻意将雪压实、成为一级一级的台阶。
　　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大……
　　沈颢开始了再一次的捅雪！
　　果不其然，他们头顶上的雪再次发生了小规模的崩塌。
　　沈颢与武媛被塌方给隔阻在了两地。
　　但这次，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人用绳索绑住了彼此，还各带了一个照明灯、一支登山杖。
　　甚至在沈颢捅破头顶上方的雪层时，他已经在避难所的另外一方、事先挖好了一个半圆型的“避难所”。
　　等到雪块塌下来……
　　沈颢已经眼疾手快地躲进了他新修建的避难所！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后，两人扯绳子、喊话……然后分别开始了劳作，把从头顶上落下来的雪块给再一次压实，并且再次踩成一级一级的台阶、或者夯实了踩成地面，这么一来，地面也被渐渐垫高。
　　就这样……
　　两人一刻也不停的干活。
　　累了就歇会儿、吃点儿压缩饼干，吃完了压缩饼干就再继续干活。
　　武媛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可看着……像机器人一样、完全不知疲倦的沈颢，她又咬紧了牙关，开始继续干活。
　　——相识相伴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了解他。
　　包括他的体能。
　　两人的体能本就是不分上下的。
　　嗯，他是男生，体能当然比她要好一些。
　　但也差不了太多。
　　这会儿他这么拼命的干活……
　　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他想要保全她的体力。
　　这个傻子……
　　他是不是还打算着，万一出现什么意思，他会……用生命保护她？
　　武媛心下感动，却还是想骂他一声“笨蛋”。
　　——如果真的还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他还真打算舍命护她？
　　就算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武媛当然也不会允许他做这样儿的傻事。
　　要活、那就一起活着！
　　死？
　　那就……
　　也一起吧！
　　不过，现在也不是和他说这些的时候。
　　出去再讲。
　　于是，她咬着牙，和他一起，两人不停地捅破头顶的雪层，又不停地将落下来的蓬松雪块处理掉……
　　四小时、八小时、十二小时过后，随着被刻意夯实的“地面”越来越高，已经被累到极点的武媛与沈颢，却感到越来越有斗志！
　　原因无它。
　　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呼呼的寒风！
　　所以，一定是……他们马上就快要接近地面了！！！
　　再者，距离雪崩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也就是说，这会儿正是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如果他们能尽快出去，在这漆黑的深夜，他们手里有灯……这就是最好的指路标志！
　　两人卯足了劲儿继续干活……
　　终于！
　　在最后一次塌方过后……
　　武媛看到了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沈颢大笑了起来，“阿媛！阿媛！我们找到出口了……哈哈哈哈我们逃出来了！”
　　武媛也高兴得要命！
　　“咱们赶紧离开这儿，然后用照明灯发送求救信号……”
　　“好！你让开一点儿我要开工了！”
　　又倦又累的两人憋着一股劲儿，继续使劲儿！
　　大约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终于从那个黑幽幽的洞口爬了出来！
　　武媛第一个出来的。
　　仰望着夜空中的灿烂繁星，看着连绵起伏、一直绵延到远处的雪山……
　　她又转过头，看到了刚刚才从那地洞里爬出来的沈颢。
　　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还看着她傻乎乎的笑。
　　武媛心下激动，朝他大张开双臂……
　　沈颢愣了一下。
　　他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朝着武媛跑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了她。
　　“阿媛！阿媛……”他在她耳边欢喜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咱们今天就订婚！以雪山为媒、星辰见证……”武媛在他耳边说道，“沈颢……你愿不愿意娶我？”
　　沈颢惊呆了。
　　他陡然将她紧紧抱住……
　　他久久没有说话。
　　可武媛却感受到了他的哽咽与激动。
　　她拼命地挣开了他的拥抱。
　　然后……
　　她吻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温柔的悲伤 30瓶；虎牙小美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正如武媛所料……
　　武向东早在雪崩发生后的第三个小时, 就直接租了架专机, 赶到了玉珠峰底。
　　他也没敢告诉老娘和老婆。
　　——武阿婆年纪大了，上个月才做了肾结石手术；阿娇要侍候婆母、要管教儿子，还得顾着华欣……简直快要忙晕了！
　　所以武向东只告诉她们, 说丽溪这边出了点问题, 他得赶过来照看一下, 就匆匆忙忙的来了。
　　当时天都还没亮！
　　紧跟着, 他动用一切财力, 请动了国内国外最顶尖力量的六支救援队, 让他们各自乘坐包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玉珠峰，并且开始了救援……
　　这还不包括沈家姥爷派出的救援小组……
　　当然了，沈家姥爷本人也到了。
　　一共近十支救援队伍, 将武媛沈颢可能失踪的地区给划分成了责任区，每支队伍都动用了最最先进的各种仪器、体能最好的队员, 进行了地毯式的救援和搜索。
　　可众人却一无所获！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
　　武媛与沈颢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武向东急得两眼通红、嘴边起了一串儿燎泡，跟谁也不能好好说话, 简直就成了个炸｜药桶, 无论谁和他说句话、哪怕人家根本就是善意的……他也会当场爆炸！
　　沈家姥爷也一样。
　　七十多的老爷子了，发起火来……威力堪比原｜子弹！
　　所以常常是武向东在援救指挥中心的东屋刚刚才咆哮完、沈家姥爷就在西屋狂吼了起来……
　　众人都没敢吱声。
　　其实按照救援队的说法，灾后七十二小时都是黄金生存时间。
　　可问题就是……
　　这可是雪崩现场！
　　不确定因素太多太多……而且每一种猜测都不利于普通意义上的幸存者生存法则。
　　——开阔的地貌不利于躲避重逾千万吨的积雪覆盖, 武沈二人留下的痕迹也会被积雪所覆盖，他们可能会没有空气、没有食物、无法保暖、没有工具逃生……
　　一切一切的猜想，都对他们十分的不利。
　　不过, 鉴于金主武向东的要求……
　　也能从金主身上体会到失去儿女的切肤之痛……
　　所有的救援队还是竭力地搜救着。
　　就在雪崩发生的第二天凌晨，距离雪崩发生大约二十四小时左右……
　　沈家姥爷的救援队远观发现了夜幕下的雪峰处出现了三长三短、标准的摩斯求救信号的光源！！！
　　救援队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们一边通知了武向东与沈家姥爷，一边派直升飞机前往光源处……
　　很快，跟着直升机去的救援队员就发回了信号：
　　找到了！！！
　　在山下的救援中心里……
　　武向东和沈家姥爷顿时相拥而泣！！！
　　一小时以后……
　　武媛和沈颢乘坐直升机，回到了救援中心。
　　武向东激动地看着女儿……
　　武媛也激动地看着爸爸。
　　而庆幸过后，武向东却满腹怒火！
　　他也没舍得朝女儿发火，一肚子的愤忿就全撒在了沈颢的头上！
　　他上前去，一拳就呼在了沈颢的胸膛处，又怒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丫的……没事儿乱跑！还把我家闺女也拐到这儿送命来了！！！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要是我闺女掉一根头发，老子也会把你这小兔崽子给拆成八大块儿！”
　　沈颢被砸得眦牙裂嘴的，偏偏不敢反抗、更加不敢反驳！
　　相反，他还得努力扮出一副“武爸爸您教训得对”的讨好模样儿来……
　　只是，武向东的那一下子可不是花拳绣腿。
　　沈颢结结实实地捱了一下，胸口闷得半天都喘不过气儿！
　　站在一旁的沈家姥爷没吭声……
　　虽然他也很生气啦！
　　可武向东的这一拳……
　　那可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唯一的血脉后人身上！！！
　　嘶——
　　沈家老爷有点儿心疼。
　　可转念一想……
　　这两家伙也确实太胆大包天了！居然一个向导也不带，就敢直闯雪山？而且他们失踪的地方，还是玉珠峰最最最险要的七姐峰峰底！
　　所以……
　　该！！！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俩却……
　　还真是气死人！又吓死人！！！
　　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于是，沈家姥爷也就忍着没吭声。
　　倒是武媛有些心疼了。
　　“爸爸！你干嘛下手这么狠！这事儿不能全怪沈颢！也得怨我……对识路的本事太自信了，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这是雪峰山！”
　　武媛这么一说……
　　屋里的人们都愣住了。
　　嗯，当然了，事先已经清过场，这会儿屋里只剩下了沈颢、武向东和沈家姥爷了！
　　可武媛话语中的偏袒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是人都知道，攀登爬山是沈颢的爱好，武媛虽然也喜欢、却不如沈颢痴迷。
　　所以，攀爬玉珠峰肯定是沈颢的主意。
　　在众人被郗雯迪打扰、纷纷离去之后，依然决定重返玉珠峰……也肯定是沈颢的主意。
　　但是……
　　武媛居然这么护着沈颢？
　　以前可不是这样儿的！
　　虽然他俩是公认的一对儿，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武媛在这段关系中占绝对的主导地位。
　　至于沈颢么……
　　可以说，武沈二人是“公认的一对儿”，完全是沈颢一个人苦心营造出来的泡影。之所以说是泡影，是因为人人都能体会到，只要武媛否认，沈颢就是在唱独角戏……
　　但这会儿……
　　武媛这么维护沈颢、并且在语气中还透出了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与嗔怪？？？
　　武向东很明白，女儿这是……心生外向了啊！
　　“女儿大了啊！”武向东感叹道。
　　武媛一呆，随即有些面红。
　　沈颢和他姥爷却笑成了傻子！
　　“老武，别怨孩子们啦！咱们得花点儿时间好好坐下来谈谈……看这婚事儿得怎么办！”沈家姥爷高兴地说道。
　　女儿要嫁人、如同晴天起霹雳！
　　武向东当然一万分的不愿意！
　　不过……
　　想想家里的孩子们，似乎个个儿都以长女为风向标。长女一心扑在学业事业上，根本无心婚事，她底下的弟弟妹妹就没有一个想谈恋爱想成家的！当然了，不是说上进不好，可他们这样儿的家庭，也不存在结婚会降低生活品质这样的问题……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儿，孕育出下一代……这样儿的家庭岂不是热热闹闹的？
　　再说了，沈颢这孩子他也是知根知底的……旁的不说，就从性格上来说，阿媛是绝对可以治得住他的！
　　所以，只要女儿愿意，这婚事……他也认了！
　　“成！那玉珠峰这事儿……咱可不能跟其他人再说了，我老娘上个月才做完手术，可不能再被吓着。回去以后，咱就把这事儿给谈拢了……”武向东说道。
　　沈家姥爷笑成了二百五，却也知道事情的缓急轻重，便道：“这是实在话！我和他姥姥倒还好，这小兔崽子的奶奶身体也不好，要真把这事儿捅了出去……恐怕又是一顿惊吓！不如先瞒上个三五年，等事儿过去了再说！”
　　当下，两家人就达成了初步共识。
　　武媛看了沈颢一眼。
　　沈颢咧着嘴笑……
　　他也只会笑了。
　　接下来，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给武媛、沈颢二人做了全方面的体检。
　　让人啧啧称奇的是……
　　他俩竟然毫发无损！当然了，沈颢的手指关节上还是长出了冻疮、以及武媛有典型的维生素缺乏症状！
　　武媛与沈颢被救援队围在了中心，众人激动、且争先恐后的向他们询问着，到底是怎么样才逃脱雪崩之灾的？
　　在听说了两人的经历之后……
　　数支救援队连夜讨论、最后得出了结论：
　　一，雪崩发生在深夜，但两人警醒的时间非常及时。玉珠峰的雪崩是比较常见的阶梯式雪崩。即最高峰上的积雪崩塌之后，先停顿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崩塌……
　　而武媛和沈颢于深夜及时惊醒，在那个时候，应该是第一阶段性的雪崩，所以才为两人的逃生争取到了最大的时间。
　　二，两人的体能强悍，或者说，两人的求生意志特别强！
　　他们能在短短半小时至一小时之内，在坎坷崎岖的雪峰山上奔行了近七八公里的距离！要知道，这个速度就算放在路面条件极好、环境极好的长跑赛事上，都算得上是极优异的成绩了。
　　可武沈二人是在夜间的崎岖山路、而且还是覆盖着积雪的山路上奔跑着的！这大约是他们在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如何与时间赛跑的案例！
　　三，他们的逃生、有赖于有效工具的利用。
　　看看他们遗弃了什么、带了些什么吧！他们遗弃的，是花费数十万元购买的自动帐篷和昂贵的相机与镜头；带走的，是自动充气垫、登山杖、照明灯、食物与御寒的衣物！
　　可以说，他们带走的每一样东西，基本都是求生所需要的必备物资！
　　救援队的人都忍不住发生了啧啧惊叹。
　　——果然是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很优秀。就连逃生，也能做到如同教科书一般的优秀和规范吗？
　　但对于当事人武媛和沈颢来说，又各自别有滋味。
　　武媛是觉得……
　　一切都阴差阳错得恰到好处。
　　——在她们走错了路以后、两人扎营轮流睡觉时，沈颢又没有及时地叫醒她，以至于她半夜醒来、听到沈颢说梦话“雪崩了”，她才摇醒了他的……
　　否则，如果两人真的按部就班的轮流守夜，下半夜轮到武媛值守的时候，并不清楚雪崩先兆的武媛十有八九会把雪崩的动静当成是雷暴天气。
　　毕竟两人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遭遇到暴雪天气了。
　　要按着武媛的惯性思维，在雪夜遇到雷暴天气，她并不一定会叫醒沈颢……只会固守帐篷直到天亮。
　　所以说，这还真是命。
　　沈颢却认为……
　　这一切全靠武媛。
　　当时的他，完全被梦魇着了！
　　——他从未如此真实地做过那样的梦！梦中的他，已经经历了死亡！
　　在梦中，他清楚地看到、知道，陪在他身边的是郗雯迪！他憎恨郗雯迪，但在面临雪崩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郗雯迪、拼命地跑！
　　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奔跑着想要逃生，奈何郗雯迪却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嚎啕大哭上！
　　她空手空脚的，居然跑得还不如背负着沉重行李的沈颢快！
　　她甚至跌倒在地，还要紧紧地拽住他背囊的的绳子！
　　虽然沈颢知道，即使没有郗雯迪的拖累、他也不可能跑得过雪崩的速度，但他就是恨！就是不甘！！！
　　最终，沈颢清清楚楚的、眼睁睁地看着那气势磅礴的、如巨浪一般袭来的翻滚雪浪，径直将他和郗雯迪整个儿掩埋！
　　他努力挣扎，想要摆脱困境。
　　可他全身上下都被厚重冰凉的雪所淹埋。
　　郗雯迪的哭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雪峰倒塌的轰鸣声音……
　　只几息的功夫，被皑皑白雪所掩埋的他，便无法动弹了。
　　身体逐渐变得寒冷、僵硬，继而慢慢失去知觉。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最后再看一眼这可爱的世界……
　　只是，他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
　　他努力呼吸，然而……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冷得像冰刃一般，缓缓割着他的肺，疼得他无法呼吸……
　　最终，他的呼吸停止了。
　　在梦中，这一切感受……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有点儿搞不清，到底他和郗雯迪一块儿遭遇雪崩的是真实的呢？还是说，应该是和武媛一块儿呆在温暖的帐篷里才是真实的。
　　他知道，势必有一个是梦境。
　　可哪一个才是梦境呢？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温柔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从厚重的雪块中解救出来……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呢喃他的名字……
　　沈颢睁开了眼。
　　他清楚地看到了武媛美丽的面庞、关切的眼神。
　　大约是从那一刻起，沈颢笃定……他获得了新生。
　　武媛的求生意识不比他弱。
　　甚至于……
　　她的心态比他更好！
　　而且她的体能也不差、反应更迅速、于危急变故之中，她的头脑异常冷静。
　　也正因为受了她的影响，沈颢才能迅速冷静下来，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两人最终才合力得以逃出生天！
　　后来，沈颢一直在想，被滔天雪浪所掩埋……
　　那应该是……上辈子的事吧！
　　只是，这被雪崩所掩埋的可怕梦境，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直到他升级当了奶爸以后，他才彻底摆脱了这个可怕的梦……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武沈二人遇到雪崩、却全身而退，当然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武向东斥重金只手遮天，不允许媒体播出武沈二人的真实姓名、甚至连照片也不给一张！
　　虽然说……
　　武沈二人的逃生经历被各媒体披露得十分详细！
　　就在全国上下都在为“玉珠峰雪崩幸存者”惊叹时……
　　武沈二人早在回到山下的第二天，就已经悄悄乘坐武向东的包机，回到了北京。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和解决的，似乎就是——结婚了？
　　嗯，武氏家族的长女、与沈家唯一的长子要结婚？
　　那场面……
　　想想都觉得热闹！


第216章 
　　武媛与沈颢回到了北京。
　　两人的婚期也传开了。
　　阿娇推掉了所有的事儿, 沈母也特意赶了回来……两位母亲开始专心讨论起了他俩的婚事。
　　然后，沈家的奶奶和姥姥加入了谈判的阵营……
　　武阿婆也加入了……
　　江婆婆也加入了……
　　戚杏珍也加入了……
　　最后连霍爱华也加入了……
　　三个女人都能成一台戏, 就更别说这么多女人聚在一块儿了。
　　这人一多吧, 事儿就更多了。
　　就比如说把婚宴举行在哪儿这件事儿吧！那简直就是商量得闹轰轰的！
　　武阿婆, “上回那农庄我看就挺好哒！”
　　江婆婆，“要我说，咱不如趁机来场集体旅游！”
　　戚杏珍, “那咱出国！找个海岛给他俩举行婚礼怎么样？”
　　沈姥姥, “我们老头子和沈颢妈可都是军职, 不能随便出国！”
　　霍爱华，“咱们国内也有海岛嘛, 不能出国、在国内也成！”
　　田娇娇，“海南岛？”
　　沈奶奶，“海南岛商业化氛围太重，不如另外找个海岛？就咱们这一大家子乐乎乐乎？”
　　最终, 这任务光荣地落在了沈奶奶的肩上。
　　沈奶奶的身体其实是几位老人里最弱的一位。可这收集海岛资料的工作, 硬是把她给忙得……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用沈爷爷的话来说, 虽然沈奶奶也就是天天打电话催助理收集资料，可打起电话来中气十足的！后来为了能够实地勘探一下, 更是马不停蹄的……有时候一星期都得赶两三个地方！
　　这么一来, 沈奶奶的身子骨仿佛还强了好些！
　　除去这举行婚宴的地点选在哪儿……是个大问题之外, 当然还有其他的问题，例如——新娘子的婚纱、首饰什么的，也成为婆婆妈妈们争论不休的话题。
　　武阿婆, “我早准备了！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绿汪汪水灵灵的！可好看！”
　　江婆婆，“白金项链才显得典雅！我婆婆传给我的一条项链，已经有一百多年的传承了，就让阿媛带着我的白金我项链出嫁吧！这是好意头！”
　　戚杏珍，“我已经买了限量版的美黛奇红宝石套装，全球发行九十九套的！”
　　沈姥姥，“她们小青年结婚兴穿婚纱，你们都送的是首饰……不如我送个镶钻的头冠？”
　　霍爱华，“我的经济条件你们也知道，贵的我也不敢说，至少也要陪嫁一套黄金首饰的！”
　　田娇娇，“阿姿给画了两套白金镶钻的首饰，阿媛都看过了……这会儿图稿都已经给了瑞士那边让去定做了……”
　　沈奶奶，“那我请师傅打几支手工的黄金簪子，阿媛穿对襟袄的敬酒服，戴簪子好看！”
　　就这样……
　　虽然众人婆婆妈妈、七嘴八舌的，但也好在全都出自为武媛沈颢好的善意，倒也没闹出什么矛盾来。
　　当然了，也因为众人一切都以阿娇的意见为准。
　　阿娇也很会做人。
　　——沈家那边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而且有沈颢妈坐阵拿主意，倒还好办。
　　但武家这边就有点儿复杂了！
　　阿娇自己只是阿媛的养母，还有阿媛的亲妈、阿媛的继母，另外还有……远在大西北的那位戚善珍！
　　再三犹豫，阿娇还是给戚善珍打了个电话，把武媛即将要和沈颢结婚的消息给说了。
　　戚善珍一听这消息，激动得直接就在电话里喜极而泣！
　　没过几天，她就和她大姐戚佑珍一块儿从大西北赶了过来。
　　这几年，武家在北京也置办了好几处房产……阿娇本想把戚善珍姐妹安排在自个儿家的，奈何戚杏珍却执意要两个姐姐住到她那儿去！
　　阿娇要管的事儿多，想着她们姐妹一处也能相互照应，当下便也同意了。
　　不过，对于戚善珍的现身……
　　武媛很不自在。
　　她当然是想躲开……
　　可阿娇不许。
　　“阿媛哪，你也是个大人了！不能总和个孩子似的……你躲着她干嘛吧！你、你就把她当成普通亲戚呗！你大姨是专程为了你和阿颢的婚事来的，你不得去看看你大姨？你看你大姨的时候，就顺便喊她一声‘二姨’，不就得了？”
　　“再说了，我也不叫你落单！阿娴、阿姿、阿霞、阿璎……你们都去！一块儿去打个招呼，然后就一块儿回！这还不成？”阿娇数落道。
　　武媛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
　　但妈妈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她只好和姐妹们一块儿去了戚杏珍那儿。
　　这么几年过去了……
　　戚杏珍在武媛的扶持下，已经一跃成为小有名气的言情作家、编剧，还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在华欣集团的资助下还拍摄了好几部在业界颇有口碑的电影，甚至还参加过国内外的金猫奖、金鹦奖、华衣奖等的追逐……
　　所以戚杏珍的经济条件也还算不错。
　　除去早期武媛让她在二环以内买的那套大房子以后，后来她自个儿又在四环外添了一幢别墅。
　　戚杏珍和她的诗人男朋友平时就住在别墅里。
　　不过，这段时间她把她的男朋友给赶到了市区去，好把别墅腾出来，招呼戚佑珍和戚善珍。
　　大姨戚佑珍有一儿一女，也已经各自结婚成家，武媛是有和姐妹们一块儿过去随礼随分子喝喜酒的。
　　所以这回武媛结婚，戚佑珍也把外甥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
　　她气喘吁吁地从大西北给扛了几床用今年新收的棉花给打的新棉被过来，当成最最传统的嫁女礼！另外，她还花钱请人给家里所有的老人们都用棉布棉花做了好几双千层底的手工棉鞋！
　　武媛和姐妹们过来的时候……
　　大姨戚佑珍高兴坏了！
　　她拉着武媛的手，细细地看了看武媛，笑道：“要我说呢，咱家这么多孩子里，还就阿媛生得最好看！也最像我们戚家人！尤其像善……”
　　说到这儿，大姨戛然而止。
　　武媛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的亲生母亲虽是戚杏珍，但她的五官却像极了戚善珍，就是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武媛是自信的、冷艳的；而戚善珍是柔弱的、忧郁的。
　　听了戚佑珍的话……
　　众人齐齐看向了戚善珍！
　　——这么几年过去了，大约是因为生活顺遂吧，戚善珍虽然依旧是满头白发，但面上的皮肤好了些，气色也好了些……若不是因为白发为她增添了几分暮沉之色的话，光看着她的脸，看着也像个四十多岁、颇有姿色的妇人。
　　这些年来，虽然武媛从未主动和戚善珍联系过，但这不代表她完全不知道戚善珍的情况。
　　武娴早就告诉过她——戚善珍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如今她带着富贵……啊不、他现在叫戚勇了。他们母子在大西北那边过得还可以，戚勇已经顺利参军、戚善珍的小卖部也还算经营得不错，温饱而略有富余。
　　如今……
　　所有的人都顺着戚佑珍的那半截话，看看戚善珍、又看看武媛……
　　众人越看、就越觉得这对姨甥倒比母女还像些！
　　武媛梗着脖子，倔犟地把头扭到一旁，死活不愿意正眼看向戚善珍。
　　可戚善珍却一直含泪看着她。
　　而戚佑珍自知失言，连忙把话题引到了一旁，“哎，你们快来看看……”
　　她把自己费了大力气才从西北带来的棉胎、棉鞋拿出来给外甥女儿们看……
　　众人会意，一边翻看着这些东西、一边赞不绝口。
　　说起来，武家现在也不缺这些棉被什么的，那些手工缝制的棉鞋就更加过时了！
　　但这些棉胎洁白而又柔软，还透出了新鲜棉花特有的香气！那些棉鞋也是针脚细密，鞋底鞋面都是非常柔软的……
　　可见得，大姨也是花了心思来准备这些的。
　　“谢谢大姨。”武媛低声说道。
　　大姨赧然道：“哎，我这些都是拿不出手的……其实也没花上几个钱！”
　　“大姨！”武媛嗔怪道，“这些都是好东西！放在这儿……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找到的！”说着，她摩梭着密实软和的棉被，又说了句，“我很喜欢这些，想必阿婆、江婆婆、姥姥和沈奶奶收到了这些鞋子以后，也会很喜欢……谢谢大姨！”
　　这时，戚杏珍终于开了口，“你……你二姨也给你准备了好东西！昨晚上她到的时候，我想看看她都不让！宝贝得和什么似的！”
　　兜兜转转……
　　话题再一次绕回到戚善珍的身上。
　　众人的目光也再一次聚焦于她。
　　戚善珍泪盈于眶。
　　她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着，她吃力地拿过一只半旧的、沉重的木箱子，扳开扣锁，打开了……
　　众人都惊呆了！
　　原来，旧木箱里精心存放着一袭……繁复华丽到了极点的大红色对襟袄的嫁衣。
　　戚善珍小心翼翼地将这件嫁衣展开来。
　　众人屏住呼吸——
　　只见那极致的正红色薄透的嫁衣上通体绣着晶莹而又饱满的、或大或小的珍珠；以及，珍珠还拼凑出了好看龙凤呈祥的图案，裙角还坠着细密又精致的珍珠流苏。
　　值得一提的是，那嫁衣的质地还不是惯常被用来做为嫁衣的绸缎，而是柔软的、薄如蝉翼的大红色真丝！
　　也正因为质地是真丝的，所以布料本身不但薄、透，还泛着珍珠般的色泽！再配上大大小小圆润晶莹的珍珠……愈发觉得光彩照人！
　　大约是害怕薄透的真丝会透视，所以裙裾至少用了九层真丝，面上还有一层缀满了珍珑的前垂，实在是华丽到了极点！
　　大姨叹道：“这是你二姨亲手裁剪的、亲手缝纫、亲手刺绣的！她啊，平时就把所有的休息时间全都放在这件嫁衣上了！”
　　“她整整绣了四年！为了怕把衣料子弄脏，每回绣衣之前，都要先打扫屋子、洗澡换衣还要戴上白手套……可戴着白手套钉珠呢，手感又不好，针尖总是戳到手！哎，她那双手啊……就不能细看，全是针眼子！染透了血的白手套少说也用了二三十双！”
　　武媛又把头扭到了一边儿去。
　　戚善珍哽咽着说道：“……那啥，主要也因为……我平时，我平时不闲着没事儿嘛！”
　　众人面面相觑。
　　“哔哔哩哩——哔哔哩哩——”
　　突然，一阵老式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戚善珍手忙手脚乱了一会儿，摸出了一只残旧到……屏幕已经花到完全看不清楚、按键也已经掉了两块的手机。
　　大姨在一旁小小声嗔怪道：“早叫你换只手机你也不肯！屏幕都已经花成了这样！连个来电显示也看不到！打电话更麻烦哦，只能回拨……键盘烂到都摁不动键了！真是的……”
　　武媛听了，心里一动。
　　——沈颢的手机落在玉珠峰上了。回来以后，他就买了两只最新款的手机以当成情侣机用，其一个强塞给了武媛……而武媛并非铺张浪费之人，手机没坏、她也就不想换，虽然她的手机也已经用了快一年了。
　　这会儿她的新手机和旧手机就在包里呢！
　　听了大姨的话，武媛默默地掏出手机，把旧手机里的电话卡安置到新机上，然后将旧手机设置为“出厂设定”，这才悄悄地把旧手机递给了武娴。
　　她虽一言不发……
　　可武娴却瞬间明白了。
　　她不禁摇了摇头、微微叹气。
　　那一边，戚善珍已经接完了电话。
　　武娴上前，把武媛的旧手机递给戚善珍，“娘，这手机你拿着用！”
　　戚善珍一愣，见那手机一看就是高档货，连忙推辞，“不要不要！我这手机好用着呢！声音特清楚！你拿着用！你自个儿用！”
　　武娴嗔怪道：“娘！我们都有手机用！这是阿媛的，她还有个全新的呢，你拿着吧！我大姨都说了，你这破手机啊，就只能接电话和回拨电话……那万一你有急事儿要打个电话找谁，难道你还出去找公用电话？来，我帮你换卡！”
　　听说这只八成新的手机是武媛的……
　　戚善珍便不再吭声，由着武娴帮着她把电话卡给换了过来。
　　大姨随口问了句，“谁打来的电话啊？是阿勇（富贵）吗？”
　　“不是……”戚善珍淡淡地说道，“是武向南打来的。”


第217章 
　　武媛和沈颢的婚礼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当然了……
　　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两家的家长操持。
　　但兄弟姐妹之间也颇有争端。
　　原因无它。
　　作为家里头一个出嫁的女孩子……
　　所有的姐妹都要求以伴娘身份出席。
　　——武姿、武娴、宋霞、王璎、王珊、金顺媛……共计六人。
　　而伴郎那边——霍嘉扬霍嘉远兄弟俩、江麦伦、王珩、王瑞, 另外还有戚勇……也是刚好六个。
　　这六男六女的, 本来也是刚刚好。
　　可是, 郗雯迪死活也闹着非要加入伴娘团！
　　这么一来，人数就挺尴尬的了。
　　原本是六对伴郎伴娘, 人数刚刚好。
　　郗雯迪非要参加的话……
　　那伴娘就变了七人？
　　伴郎岂不是也要相应的增加一个？
　　可出于武阿婆的老旧思想, 结婚是喜事儿, 好事儿必须成双！伴郎伴娘的, 只能是六对、或者八对……
　　怎么能是七对？？？
　　但问题就是……
　　也不是沈颢和武媛找不到男伴女伴，实在是目前的伴郎伴娘人选, 都是家里最最亲近的人！再请外头的人来, 到时候亲疏不一, 难免有些尴尬。
　　可郗雯迪眼泪汪汪的, 非要加入伴娘团！
　　最后实在没法子, 武媛只好加请了阚俊生和奉君皓这对表兄弟。
　　但奉君皓出国留学去了，来不了；倒是阚俊生很是高兴, 特地从国外风尘仆仆地跑了回来……
　　于是沈颢那边又再请了大院里和他玩得好的一个兄弟、以及他的姐姐, 这才凑够了八对伴郎伴娘。
　　确定了伴郎伴娘的人选以后，武姿开始设计伴郎伴娘团的小礼服、首饰、发型来……
　　与此同时, 沈奶奶也选好了一座风景极优美、但并没有开发的淳朴小岛。
　　岛上通水电、手机也通信号，就是没个像样儿的住的地方。
　　武向东和阿娇受邀去那小岛上转了一圈儿……
　　回来以后, 夫妻俩都对那美丽的小岛赞不绝口。
　　最终，武向东大手一挥, 抽了一个亿出来，挂牌成立了一个旅游开发公司, 让准女婿沈颢出任董事长，和小岛所属的村镇签定旅游开发合同，先是买下了小岛上一所废弃的小学，用以改造成结婚殿堂和宾馆，然后又开始了其他项目的收购与谈判什么的。
　　武向东一动作……
　　王干和他俩弟弟也急急忙忙地投资入股！
　　武向东全都笑眯眯地笑纳了。
　　几家本来就是裙带关系、利益共同体。虽说几家人早就已经有了各自的事业，但基本每一个企业里都有着彼此的投资、债务关联，根本就是分不开的。
　　这么一来，沈颢被忙得团团转！
　　一方面他得顾着他自己的软件公司，一方面还得管管婚礼上的事儿，另一方面他还得顾着这个……刚刚才新开张的旅游开发公司，真是被忙得连脚都沾不着地！
　　相对于家里人的忙碌……
　　武媛就显得悠闲多了。
　　但她也不是完全没事儿的。
　　——今天她被沈姥姥叫去试首饰、明天被沈母叫去试菜品、后天沈家奶奶让她过去试礼服的……
　　好嘛，到最后……她这个大闲人也变成了大忙人。
　　**
　　时间紧锣密鼓地过去了三个多月。
　　因为当初阿娇与沈母为儿女择定的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所以，眼看着好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小岛上的那个已经完全废弃了的小学，如今已经大变样！
　　原本四层的教学楼变成了酒店主体，原本每层楼有三间教室的，每间教室被分成了两个豪华房间，一共就有二十四间。
　　原本是教师办公室的三层小楼则被改成了标准双人房。
　　另外，施工队还按着沈颢的意思，沿着沙滩用原木盖出了两排独立的小木屋……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已经有六七十间客房，至少可以容纳近两百人！
　　应付婚礼来宾应该足够……
　　至于后期的开发嘛，那就到时再说吧。
　　戚家三姐妹早早就已经到了小岛上。
　　她们也没别的事儿……
　　——沈颢在主体大楼的楼顶上加建了半层，当成他和武媛的婚房。
　　所以戚家三姐妹主要就管婚房里的一切事务。
　　三个月的时间要打理好一幢房子……
　　说起来像是件不可能的事儿。
　　光是新家具散气味儿、房间的涂料有没有气味儿这样的小事都没办法解决。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房间涂料采用完全无害的那种，甚至等调到了大批量的涂料以后，沈颢还让人拿着专门的涂料去鉴定公司做了个毒害鉴定，确定合格之后才让装修队的人开始涂墙的。
　　家具的事儿也好解决。
　　嗯，有不少名牌家具店都有在华欣开设门店。
　　阿娇就把已经在门店里展示了一段时间的样品家具给全部都调到了小岛上！
　　当然了，这么一来，各种品牌的家具、样式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戚家三姐妹索性就根据这些不同样式的家具，把每一个房间都设计成独一无二的风格！
　　大约是人一忙起来、而且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戚善珍的精神面貌就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以至于……
　　当武媛和姐妹们一块儿提前来到海岛的时候，她差点儿认不出戚善珍了！
　　呃，虽然说……最主要的原因，是戚善珍被姐姐妹妹劝着，将一头雪白的头发给染得乌黑油亮，所以她看起来就像个拥有阴郁气质的恬美文艺少女……漂亮的杏眼似乎满含着浓浓的眷恋与希冀，一笑起来嘴角轻抿、就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羞怯的神情。
　　而武媛与戚善珍实在长得太形似！
　　虽说看两人的正面、看脸，绝对不会有人搞错；但要是只看两人的背影……大约除了阿娇、武姿和沈颢从未认错过两人之外，其他人都有认错过。
　　就比如说吧，宋霞拉着戚善珍喊“二姐”、武娴拉着武媛喊“娘”……还真是凭添了不少笑话。
　　而武媛带着众姐妹在婚礼前一周就来到了海岛，一方面是想渡假、另一方面也是事先安排一下、外加彩排。
　　武家、沈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武媛与沈颢结婚，要是把所有关系人都请来，怕是得过千人了……
　　所以这一场婚礼，其实只是小范围内的，武沈两家最最亲近的人才能参加的。
　　至于面对外界的盛大婚礼……
　　以后再说吧！
　　于是，众姐妹在海岛上疯玩了几天，游泳、堆沙、玩沙滩排球、骑自行车环岛、爬山、烧烤海鲜、看日出日落……
　　可武媛的好日子也就过了这么几天。
　　很快，她就被众姐妹给“关”了起来。
　　原因无它。
　　——马上就要到她和沈颢结婚的日子了，她得美｜美的呀！
　　所以，白天的时候武媛天天呆在屋里做SPA，只有到了傍晚、太阳落下了海平面，她才被允许出来放放风。
　　这一天，武媛吃过晚饭，正和沈颢在沙滩上散步呢……
　　其实她是觉得运动量远远不够，还想再走多几圈儿的；可看看沈颢一脸疲倦的样子……
　　武媛说道：“怪热的咱们去大石头那边坐着吹吹海风！”
　　沈颢欣然应允。
　　两人就缓步走到了几块伫立在沙滩上的巨石那儿。
　　——那大大小小的几块巨石是从山上运来的，形状奇特。沈颢靠着他奶奶的关系，向一位书法大师求来了一副墨宝，又让人把字给刻在了最大的那块大石上。镌刻了名家书法的大石立在这儿，好看、也能当个景点。
　　两人走到这儿，说笑了几句……
　　远远的，有人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不过，因为天气渐晚……
　　那人走近了、才发现武媛与沈颢。
　　“阿媛？”武娴惊呼了一声。
　　武媛笑道，“大姐，你也来散步？大姐，你怎么了……”
　　一语未了，她看到了武娴气乎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武娴性格温和，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样子。
　　武媛心想，大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说……
　　是惹祸精郗雯迪又闹了什么事儿出来？
　　不料，武娴看了看武媛、又看了看沈颢，强笑道：“我、我没啥啊！那个……晚饭吃太饱了，出来走走！那、你俩……继续呗！我回去了！”
　　武媛，“慌什么走！大姐我们说说话嘛！”
　　——既然心情不好，留下来聊聊天也是好的嘛！
　　武媛如是想道。
　　武娴“嗯”了一声，也不说话。
　　可武媛故意用话撩她，武娴却始终没啥心情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沈颢主动说道：“阿媛，晚上有点冷了，咱们回去吧！”
　　武娴立刻说道：“对对、赶紧回吧！别着凉了啊，我也回了……”说着，她倒是急匆匆地先走了。
　　武媛与沈颢对视了一眼。
　　直到武娴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武媛才问了句，“到底什么事儿啊？”
　　沈颢沉吟片刻，猜测道：“可能是……疯狗来了？所以她心里不快活？”
　　武媛一怔。
　　——疯狗？武二狗武向南？？？
　　她还以为武娴是吃了郗雯迪的亏呢！原来……
　　“他来干什么？”武媛不高兴地说道。
　　沈颢道：“他昨天来的！听说，一来就把二姨打了一顿，还把二姨的手机给拿走了！”
　　武媛顿时瞪圆了眼睛。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要是我昨天就知道……我能不管二姨吗？”他连忙解释。
　　武媛面色稍霁，“那大姐她们怎么不跟我说啊？就是不跟我说、至少也跟我爸说一声吧？让我爸出面收拾他啊！”
　　沈颢，“听说是匆匆来的、一来就打了二姨一顿，拿着手机就走了，别人都不知道！还是大姨先发现二姨身上有伤、手机也不见了……问了以后才知道是疯狗来了！”
　　说到这儿……
　　两人突然齐齐说道——
　　“那条疯狗现在也在？”
　　“他现在肯定就在这儿！”
　　武媛相互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大步流星地朝着武娴消失的地方走去。
　　没过一会儿……
　　武媛就匆匆赶到了戚善珍住的屋子门口。
　　——岛上的屋子有富余的，所以戚善珍独居在沙滩上的一幢独立小木屋里。
　　可武媛刚走到门口……
　　也不知道武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急忙上前，把武媛给拉到了一边儿！
　　“大姐……”
　　武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武娴给拉着、捂住了嘴！
　　武娴把她拖到了一旁，哽咽着问道：“你来干嘛！”
　　武媛，“我……”
　　武娴松了手、没再捂武媛的嘴，可她却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别过去！好歹给娘留几分颜面！”
　　武媛莫名其妙。
　　不过，刚才沈颢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武娴拉住了她、却没管沈颢。所以沈颢径直走到了戚善珍的房间门口……
　　戚善珍的屋里亮着灯、门也没关严。
　　最重要的是……
　　屋里的动静还不小。
　　沈颢只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就立即朝着武家姐妹走了过来。
　　可这时，武媛见武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昧的让她别过去……
　　武媛当然不干了！
　　——那万一武二狗又打娘的话，她能袖手旁观吗？
　　她朝着娘的屋子冲了过去！
　　武娴急忙上前、想要拉住武媛……
　　但她哪儿是武媛的对手啊！
　　武媛已然冲了过去……
　　武娴急得团团转，“阿媛别去！别过去！”
　　正好沈颢堵了过来，牢牢地抱住了武媛！
　　“阿媛，你听大姐的，别过去……”他低声说道。
　　武媛被他抱住，挣了几下没能挣脱，不由得一愣……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见沈颢满面通红、又十分气愤的模样儿，一双眉毛还拧得紧紧的！
　　身旁的武娴已经小小声哭了起来……
　　武媛呆了一呆，突然明白了！
　　难道说、难道说……
　　武媛愤怒地大吼道，“武二狗！你踏马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与此同时，她还拼命地挣扎了起来，怒道，“沈颢、你放开我！”
　　“阿媛！阿媛你别这样、别这样……”沈颢说道，“这种人渣咱绝不放过他、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这时候你闯进去，你让二姨怎么想……”
　　“放开我！放开我！”武媛愤怒地大吼。
　　奈何沈颢较起真来……
　　她还真挣不脱他的禁锢！
　　所以武媛只好不停地大吼大骂……
　　良久，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戚善珍的屋里出来了。
　　武媛停止了挣扎。
　　那人……
　　果然是武二狗！
　　他摇摇晃晃地朝着武媛这边儿走来。
　　还隔得老远，武媛等人就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劣质酒精的臭气、浑身臊哄哄的气味、以及数日不洗澡的酸臭汗气！这数种臭气混在一处，简直薰得人想吐！
　　以及，他打着赤膊，露出了……也不知是被晒得黝黑呢、还是脏得黑漆漆的胸膛，还一边走、一边系着裤带……
　　武媛差点儿被气晕了！
　　“武二狗！你踏马敢到我的地盘上来？你来找死的是不是？是不是？”武媛怒问。
　　武二狗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骂道：“刚你嚎什么丧？啊？老子来睡老子的婆娘……关你屁事啊？她是你娘啊、还是你的谁啊你要给她出头？”
　　武媛一呆，“你——”
　　“告诉你！那个下贱货是老子的婆娘，老子就是搞死了她，也跟你莫得任何关系！”说完，武二狗醉薰薰地扬长而去！
　　武媛正准备追上去胖揍他一顿……
　　可小木屋那边，却传来了武娴的哭声，“娘！娘……娘你怎么了？还能说话吗？”
　　武媛顾不得那许多了，连忙朝着小木屋跑了过去！
　　沈颢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
　　等到武二狗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沈颢这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第218章 
　　武媛跑进了戚善珍的小木屋。
　　武娴已经先一步进来了。
　　所以这会儿……
　　武媛一冲进来, 就看到戚善珍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下, 目光呆滞。她身上应该是一丝｜不挂的, 但武娴顺手从床上扯了一床薄被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
　　场面还不算特别的不堪入目。
　　可看着面如死灰、如挺尸一般的戚善珍，武媛还是心如刀绞。
　　武娴更是着急, 她跪在地上, 努力把戚善珍抱在怀里, 哭着喊道：“娘！娘啊……你到底怎么样……阿媛, 快！快找找娘的衣裳……不，你先把门关上！咱们帮娘穿上衣裳、得赶快送她去医院……”
　　武媛立刻站起身, 先把门关上……
　　她本来想找找戚善珍的衣裳的, 可看着满地的碎布块儿……
　　武媛深呼吸, 然后转身去衣柜里翻找出了衣裳, 拿到了戚善珍的身边。
　　武娴吸吸鼻子, “娘！你还有力气嘛？我和阿媛帮你穿衣……”
　　“不……”
　　戚善珍突然爆发了。
　　只是，她太过于虚弱, 即使是拼尽全力吼出来的这个“不”字, 也是软弱的、带着气音的……
　　在这一瞬间，她的泪水顺着面庞滚滚而下。
　　她紧紧地抓着棉被, 以至于武媛姐妹没办法从掀开盖在她身上的棉被。
　　见戚善珍这副模样儿……
　　武娴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纵使武媛心疼如绞，可她还是……
　　“大姐, 我们……在外头等，让娘自个儿把衣裳穿好。”她低声说道。
　　这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声“娘”, 似乎给了戚善珍无尽的力量……
　　她终于……侧头看向了武媛，并且含泪点头。
　　武媛拉起了大姐, 带着她匆匆走向门口，然后拉开门、出去，又反手带上了门。
　　武娴双手掩面，悲怆地痛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畜生爹！天哪！”
　　武媛攥紧了拳头。
　　她没说话。
　　但已经下定了决心！
　　过了许久……
　　门开了。
　　武媛姐妹抬眼看去……
　　已经穿好衣裳的戚善珍就站在门口。
　　她看着姐妹俩，微微的笑。
　　然而，她嘴角青了一块、眼睛也肿得厉害……
　　一看就是遭人虐待痛殴过的！
　　武娴冲上前，“娘！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啊？我们送你上医院！”
　　武媛咬着嘴唇看向戚善珍，一言不发。
　　戚善珍笑道：“你俩胡说什么！我好着呢！”
　　武媛姐妹齐齐愣住。
　　戚善珍道：“你说……都这么晚了你俩还在这儿干啥！快点儿回吧！我、我也要休息了！”
　　“娘！”武娴叫嚷道，“你别怕啊！我们小的时候……就说怕他发神经、怕他打人！可现在我们都大了，我们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再说了，他跟你也没领证！我们可以去派出所告他、让他坐一辈子的牢……”
　　“别胡说！”戚善珍轻喝道。
　　武娴愣住。
　　戚善珍深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柔声对女儿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儿也得等到阿媛过了好日子以后再说……就更别提那些有的没的了！总之……我说了算！这事啊……不算什么事儿！以后谁也别提！”
　　武媛正视着戚杏珍，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是觉得，在我的婚礼上……这事儿闹起来不好看的话，我可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次来的宾客……全都是自己人！所以，没有什么怕别人说闲话、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不想跟他过了，也不用我和大姐出手，到场的宾客们……随便哪一个，只要他们动动小指尾，就能让那个杂碎身陷囹圄！你甚至不需要表态，给我一个表情就可以！”
　　说着，她紧紧地盯住了戚善珍。
　　戚善珍呆了半晌……
　　她面上露出了似哭非哭的表情，还努力扯出了一副笑容，“我晓得……你们现在都出息了。可人呢，不能……忘本！你们好歹也得记着，小时候他也……养过你们几年……”
　　武媛怒视着戚善珍。
　　不待戚善珍说完，她转头就跑！
　　戚善珍急了，“哎，阿媛！”
　　她倒是想去追……
　　奈何身体不争气，原本撑住门框的手刚一松开，两条腿就和软面条似的……
　　戚善珍只得又死死地扶住了门框。
　　武娴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娘！你、你……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说着，她也跑开了。
　　戚善珍一呆。
　　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然后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也没法子啊……”戚善珍泪如雨下。
　　武媛被气得不轻，夜色中，她也没看路，胡乱跑了几步……
　　有人迎面跑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是沈颢。
　　两人先是齐齐一怔，然后同时开口问道——
　　“阿媛？二姨怎么样了？”
　　“你上哪儿去了？”
　　顿了一顿，两人又齐齐答道——
　　“大姐想送她去医院，她又不肯！”
　　“我……刚那边儿有点事！”
　　这频率……
　　也太同步了吧！
　　于是——
　　“她……是不是对那个疯狗还有旧情啊？”
　　“那边儿有什么事？是不是疯狗的事儿？”
　　还真是巧了……
　　两人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居然都同频？
　　纵使愤怒如武媛、惊讶如沈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沈颢一把揽住了武媛的腰，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晚了就别去那边儿了！那边儿是工地！黑灯瞎火的……万一跌进窨井里就不好了！”
　　武媛一怔。
　　她歪头看向他。
　　他朝着她挤眼弄眼的。
　　武媛心里有了数，不由得嘴角轻扬。
　　这时，武娴也哭着跑了过来……
　　武媛连忙挣脱了沈颢的怀抱，上前拉住了武娴、带着武娴换了个方向，朝着光亮的地方走。
　　只是，她虽想劝阻大姐，可心中有气……说出来的话，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赌气——
　　“我是真不知道那疯狗到底有什么好！先前嫌她又老又病，就在外头和别的女人又生了个儿子！这会儿见她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她气色也好了……那疯狗就又想来和她做夫妻？”
　　“她不懂得拒绝吗？她到底在怕什么啊！说实话，我真没感觉出来她有多喜欢那条疯狗啊……”武媛气忿地说道。
　　武娴摇头，“娘是为了富贵！”
　　武媛一呆，反问道：“她……为了富贵？可富贵已经当兵去了啊！”
　　武娴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富贵是当兵去了！但富贵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可能还就只适合呆在部队里……要不然，社会的竞争真会要了他的命的！”
　　“可富贵不是科班出身，现在又是和平年代，当兵的基本入伍三年就要退伍的！所以啊，他要想一直呆在部队里的话，就必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娘肯定是支持富贵的……也就因为这个，她才会被爹给拿捏住……”
　　武媛顿时明白了。
　　——还是政审的问题！
　　“那她问过富贵吗？”武媛皱眉问道，“再说了，富贵已经入了伍了……就算是政审，那也是入伍之前的事儿吧？”
　　沈颢小小声插嘴道：“如果有机会晋升的话，也是需要政审的……”
　　武媛叹气。
　　武娴忍不住又小小声地哭了起来。
　　沈颢却道：“好啦这都是小事儿……对了我问你俩一个问题，你们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听他说得这样认真……
　　武媛还真以为有啥大事儿呢！
　　结果他一开口——
　　“龙虾到底是芝士焗好吃呢？还是开边烧烤的好？”
　　武媛白了他一眼。
　　武娴是直接被逗乐了！
　　“芝士焗！”
　　武媛斩钉截铁地说道。
　　武娴扶额，“你都吃了那么多年的芝士焗龙虾了……这次能换个口味吗？开边烧烤！”
　　“芝士焗！”
　　“开边烧烤！”
　　“芝士焗！！！”
　　“开边烧烤！！！”
　　姐妹俩争论了起来。
　　沈颢哈哈笑道：“那我马上再通知餐饮部，龙虾再订一份儿……一半儿芝士焗、一半儿烧烤！”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外头走……
　　也不知道沈颢是有心呢、还是无意，他一直领先姐妹俩三步的距离。三人虽然是同方向行走的，但他一直面向着姐妹俩、是倒退着走的。
　　也就是说，沈颢也一直看着姐妹俩的身后……
　　武媛大约能猜到些什么，但她不愿说破，索性逗大姐说话……
　　可能也就武娴完全不明就里了。
　　三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沈颢的助理打电话给他、说临时要处理个什么事儿。于是沈颢把武媛姐妹送到了酒店楼下，这才离开。
　　武媛又邀请大姐去她的房间和她一块儿做SPA，武娴欣然应允。
　　三人各自分开。
　　**
　　第二天一早，武媛和姐妹们就听说，昨天半夜有人来附近的工地上偷东西，结果不小心跌进了窨井。可工地那儿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所以一直到今天早上，工人们来上工时才听到了那个跌进窨井里、正在苦苦哀嚎的小偷……
　　当时那小偷的腿和脚上都插满了钢筋、又被冻了一夜，流了不少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据说工友报警以后，警察过来查看的时候，衣衫褴褛的小偷已经被冻得浑身发青、瑟瑟发抖，却拼命地攥紧了手里的巨额现金什么的……
　　最后警察先把小偷送到了医院救治，可医生却说，那小偷的一双腿都已经伤到了骨头、必须截肢，否则有生命危险！
　　当然了，好像那小偷还在医院里大喊大叫、胡言乱语！说什么他是华欣大酒店准董事夫人武媛的父亲！还说是武媛陷害、他才跌进窨井里的！但谁会相信他呢？人家武媛的父亲可是华欣集团最大的股东武向东！再说了，人家武媛多有钱啊，为啥要陷害他这么穷的小偷？
　　因为已经临近武媛与沈颢的婚期……
　　所以这个消息被沈家人想法子给压下了。
　　当然，也有有关部门指出华欣度假酒店的施工环境不规范什么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沈颢立刻就让助理按着标准把工地的安全制度给建立了起来，也表了态，表示愿意积极赔偿那个小偷的“损失”！
　　小偷先生受了伤是吧？
　　没问题，华欣酒店赔付那小偷先生的住院费用，哪怕是截肢！能快点儿截肢吗？哎呀我们也希望小偷先生的病情能马上好起来！我们甚至可以不起诉小偷先生来我们工地上偷东西……
　　就这样，在华欣酒店的“积极”配合下，小偷先生顺利截肢，并且“保”住了性命。
　　武媛懒得再管这事儿……
　　因为，明天就是她的婚礼啦！


第219章 
　　明天就是武媛和沈颢结婚的日子啦！
　　晚上, 姐妹们、母亲们、姨妈们、婶子们……还有阿婆, 全都齐齐整整地聚在武媛的房间里, 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阿娇有些着急。
　　她甚至都有点儿想把其他人都轰出去，她好静下心来和武媛说说话, 告诉她结婚以后要怎么和婆家人相处什么的。
　　可是……
　　也不知道是大家心里知道、但觉得无所谓呢；还是说, 大家都不知道出嫁前夜、妈妈都应该要交代待嫁女儿一些悄悄话的……
　　反正没人提这一茬儿。
　　以及……
　　也没人营造“哭嫁”、“伤别离”这样儿的情绪。
　　相反, 大家兴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明天的婚礼：婚礼司仪与主持人是电视台里的一位挺有名的播音员；助兴歌舞节目全由戏团、歌舞团担当, 其间还有好几位当红｜歌星来献唱；另外就是，听说武向东花了大手笔来搞抽奖活动, 据说是百分之百能中奖的！
　　而且武姿和王璎已经去打探过, 听说武向东设定的奖品虽然偏向于高奢, 但还有一部分是稀奇古怪的……
　　这会儿姐妹们正讨论得热切呢！
　　连武媛听了, 也有点儿向往。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阿婆开始赶人了, “走走走！都散了！阿媛明早五点多就得起来换衣裳呢！得早点儿睡……你们想说话想聊天、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咱们不得在这儿住上一星期嘛！”
　　年轻一辈儿的女孩子们大多吐吐舌头，和武媛说上一声“二姐我明天一早过来陪你”, 也就离开了。
　　年长得一辈儿的, 武仪春走了、王家的两位婶子也走了，戚家大姨也跟着走了……
　　剩下的戚善珍、戚杏珍、霍爱华则磨磨蹭蹭的, 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武媛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冲着阿娇喊了声, “妈……”
　　不料，阿娇还没答应呢……
　　戚善珍、戚杏珍、霍爱华倒是齐声应道——
　　“哎！”
　　“诶……”
　　“啥事呢？”
　　众人齐齐一呆。
　　武媛愣住了。
　　戚善珍、霍爱华讪讪地低下了头。
　　戚杏珍皱着眉头看看戚善珍、又看看霍爱华, 一脸的不高兴！
　　倒是武阿婆率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打圆场, “哟！瞧我们阿媛命好的！没出嫁就有四个妈疼她！嫁过去又多一个妈，一个女孩儿有五个妈护着，这是多大的福气！”
　　阿娇也打了两声哈哈，“是呢，怎么不是！对了阿媛啊，那个……啥事儿啊？”
　　武媛这才想起来，连忙说道：“我是说，妈你有没有带多余的面膜过来？”
　　“面膜？”阿娇奇道，“那面膜不多的是嘛！我那儿有两盒没开封的，够吗？”
　　武媛，“够了够了，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大姐上你那儿去取……”
　　阿娇聪明绝顶，瞬间就明白了——面膜这东西嘛，阿媛自个儿就有，何必要她阿娇的？她们年轻姑娘用的面膜、和她这样的中年妇女用的是不一样的，而且阿媛还让武娴让她屋里去拿？那摆明就是要拿给戚善珍用的嘛！
　　而戚善珍面上有伤、还有於青……
　　难怪阿媛想弄点儿面膜让她敷一敷呢！
　　“成！”阿娇爽快地答应了！
　　说着，阿娇看了看捱在屋里还舍不得走的众人……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约……人人都想和阿媛说上几句悄悄话吧！
　　阿娇一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索性不再避着人，大大方方地对武媛说道，“阿媛哪，明天你就为人｜妻、为人儿媳了，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武媛瞪大了眼睛。
　　“你呢，在家里的时候就挺好的，和我、和你爸爸、你阿婆、你妹妹……关系都处得好，所以你嫁过去……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可我呢、还得提醒你……”
　　“咱家是不缺钱，你们姐妹又是从小使钱使惯了的，可那边儿家里和咱家不一样！所以说话行事得更看中情分，那边家里的长辈都疼你，所以你为她们花钱可别不舍得……”阿娇苦口婆心的说道。
　　武媛忍住了笑，点点头。
　　阿娇看了看众人，笑道：“好啦，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反正呢，你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会的还没你多呢！好啦我走了……也不用你打电话让阿娴让我那儿去拿面膜了，我自个儿打电话给她！”说着，阿娇率先离开了。
　　这时，霍爱华也上前，一手拉住武媛，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大红色的首饰盒子，说道，“阿媛……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句‘谢谢你’，今儿我就躲个懒，两句话一块儿说吧……”
　　说着，霍爱华就站直了，准备朝着武媛鞠躬……
　　慌得武媛连忙扶住了她，“霍阿姨，有话好好说，这可使不得！”
　　——“对不起”、“谢谢你”，这些她还能接受，鞠躬什么的……那可不行！霍爱华毕竟是长辈。
　　霍爱华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过去误会了你那么长的时间……哎，不瞒你说，大约是我太闲了！才有空东想西想的，把好多小事儿当成了大事儿，还无中生有了好多事儿出来……”
　　“从玉珠峰回来以后，我就托我大哥给我找了份事儿做，这一忙起来……才觉得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哎，过去啊，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了老郗和俩孩子！现在呢，雯迪马上就要出国了，就剩我一个人，我快活了那全世界都是快活的……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好！”
　　“我晓得，过去啊……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呢，害你和老郗也不敢太接近！你和你江婆婆呢……也不敢明着太亲近……我就想和你说声，以后别太介意我了，我……算了不说了，那个，祝你和阿颢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啊！”
　　说着，霍爱华把那个大红的首饰盒子塞在了武媛的手里，又道：“……如今我才开始上班儿，手里也不宽裕，可你是老郗的女儿，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女儿吧，女儿出嫁，我就是再困难、也得……拿着吧，别嫌弃！”
　　武媛想了想，微笑道：“谢谢霍阿姨。”
　　霍爱华眼泛泪光，点点头，“那我先回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屋里就只剩下了武媛、阿婆与戚善珍、戚杏珍了。
　　戚善珍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戚杏珍看了看姐姐，又看看武媛……
　　最终，她递了个小盒子过去，又傲娇地说道：“……我给你买了一套房子！不过，你得保密！别告诉沈颢那小子！以后要是你和他吵了架、没地儿去啊……好歹也有个落脚点儿！”
　　说着，戚杏珍又道：“要是他真敢跟你生气！那你就告诉我，我带你出国玩儿去！我们吃吃吃、玩玩玩、再买买买……但就是不告诉他、我们在哪儿！让他找不着我们！哼！”
　　武媛一滞。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小盒子里有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和一把钥匙。
　　那地址是二环内的一个高端公寓。
　　她笑了。
　　“哟，二环内呀……现在二环内的房子可贵得不像话！”武媛揶揄道。
　　戚杏珍哼了一声，傲然道，“我有的是钱！”
　　武媛忍住了笑。
　　——有钱买别墅啊！干嘛还买公寓！
　　不过……
　　武媛也知道自家亲妈的底细。她赚的不少、但花的也挺多，这套公寓应该已经花掉了她一大半儿的积蓄！
　　所以这个情，她得领。
　　“那谢谢妈妈了！”武媛由衷地说道。
　　戚杏珍愣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武媛……
　　半晌，戚杏珍突然泫然欲泣，“这都多少年了……你、你还是头一回叫我妈！”
　　武媛默然。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妈，平时也太没个妈样儿了！
　　可是……
　　怎么说呢？
　　算了儿不嫌娘丑吧！
　　所以……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武媛笑嘻嘻地念叨了起来。
　　戚杏珍扁着嘴儿看着她，突然一跺脚，掩面哭着跑了……
　　武阿婆嗔怪武媛，“你又欺负你娘！”
　　武媛哈哈笑了起来。
　　阿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看戚善珍，眼珠子一转，“那你俩聊，我老人家也早点儿回去歇歇了！”
　　武媛也回头看了戚善珍一眼，上前抱住了阿婆的手臂，“阿婆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阿婆不客气地摔掉了武媛的手，“……我自个儿回！”说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戚善珍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阿媛……”
　　武媛背对着她，站定了。
　　戚善珍道：“我晓得……你心里，一定在怨我，对不对？”
　　武媛没吭声。
　　“你是个洒脱孩子……小时候对你不好、伤害过你的人，你都能原谅，可你……却一直不愿意见我、不愿意和我说话。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因为我……曾经是你最最在乎的人，所以我伤害你最深，对不对？”戚善珍说道。
　　武媛，“也没什么在乎的……我有两个妈妈，她们都对我挺好的！”
　　戚善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
　　她深呼吸，“就像霍爱华欠你一句‘对不起’……我，其实欠你更多！阿媛……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啊！”
　　说着，戚善珍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真是没脸求你的原谅……可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我可能还会选择这么做！但我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早点儿告诉你，所以，你和杏珍之前的隔阂，其实全由我而起！”
　　“阿媛……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杏珍！这都是我的错！”戚善珍哭成了泪人儿。
　　其实……
　　武媛确实一直都放不下。
　　——戚善珍真的对她不好吗？
　　不、不是的。
　　戚善珍对她，那是真的掏心窝的好！
　　可如果……戚善珍真对她好，那为什么前世是接娣顶替了她？今生是来娣顶替了她？
　　所以这基本是个无解的死结。
　　无论戚善珍说什么……
　　武媛都没办法接受。
　　直到这会儿戚善珍说，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的时候……
　　武媛突然就释然了。
　　——她若是这么坦坦荡荡地说出了口，而不是万般为自己开脱……那也不算特别令人生厌。
　　“好啦，已经过去了的事儿……就过了吧！以后不提了。”武媛淡淡地说道。
　　戚善珍含泪笑道：“其实我也没敢求你的原谅……这样儿的事，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没能力还你一个童年……大约，也只能等到下辈子才能还了……”
　　“娘！别胡说！”武媛打断了她的话。
　　这声“娘”，令戚善珍欣喜若狂！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一抚许久不曾亲近过的女儿……
　　可她又止住了。
　　“那你……早点儿睡，明天是你的好日子，你要美｜美的出嫁！”戚善珍柔声说道，“我、我走了……”
　　武媛心情复杂，便“嗯”了一声。
　　戚善珍慢吞吞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的……
　　武媛关上了门。
　　洗漱过、换上睡衣、关了灯、一人躺在大床上……
　　武媛却毫无睡意。
　　她的脑子里，如同走马观灯一般，涌现出前世、今生的种种对比画面……
　　前世的她，懵懂、愚昧、胆小……
　　今生的她……
　　已经完全颠覆了前世的生活！
　　虽然身世坎坷，但她拥有了一个超级大家庭。她们家境优渥、生活富足够；家人们还彼此相爱、相互体谅……她和家人们还都有着各自的事业与追求……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而且……
　　她即将融入到另外一个……也十分融洽、和睦的大家庭里去！
　　想到这儿……
　　武媛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沈颢的身影。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心中万分纠结。
　　——她和他的未来，究竟会是怎么样？
　　迷迷糊糊的，武媛睡了过去。


第220章 正文完结
　　武媛觉得自己睡得正舒服呢……
　　结果——
　　她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闭着眼睛摸到了手机, 接通——
　　武姿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姐！快开门！我们在你房间门口！”
　　武媛睁开了眼睛。
　　她愣了一下, 突然想起来……今天她结婚！
　　再认真看看手机——
　　要糟！已经快六点半了！！！
　　武媛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跑向了门口……
　　门一打开……
　　门外齐齐整整地站着换好了伴娘小礼服的——武姿、武娴、宋霞、王璎、王珊、金顺媛、郗雯迪和宋诗琴！
　　以及, 还有好几个拎着各式皮箱、化妆箱的三五个女工作人员……
　　武媛扶额, “你们都已经穿戴好了？怎么不先叫我啊！”
　　武姿, “你老公心疼你呗！本来我们五点钟就想上来叫你的, 他非不让！说你不够睡……”
　　王璎，“就是！我们担心二姐你会没时间打扮, 可沈颢哥说‘我老婆天生丽质、不画妆也比你们美’……二姐你听听！”
　　宋霞, “……其实我觉得啦, 沈颢说得也在理, 二姐的皮肤确实好！”
　　武媛简直快要没脸见人了！
　　她匆匆抛下一句“你们进来吧我先去洗把脸”, 然后就捂着脸逃向了洗手间……
　　飞快地洗漱过，武媛又匆匆回到了房间里。
　　化妆师已经在梳妆台前把一应用具都铺开了。
　　阿娇、戚杏珍等也已经赶了过来, 正指挥着宋霞、武娴等人将武媛的大婚纱给展开了……
　　当初阿娇一共弄了十几款婚纱的款式让武媛来挑选, 武媛选定之后，又让武姿帮着改了改图稿, 最后阿娇才让人定制的。
　　这是一款简洁款的婚纱。
　　看着倒像是抹胸式的基础款，但纱质特别好, 柔软蓬松又轻盈清透，最面上的一层薄纱能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贝壳光彩……
　　但样式越简洁的婚纱, 也就越挑人。
　　武媛换好了这件婚纱以后……
　　她本就个儿高挑、身材健美，再加上这婚纱是抹胸性质的, 所以她的肩膀、手臂完□□露在外，以及还露出了颈脖之下、胸脯之上的大片肌肤。
　　尽管面上还素着、完全没有上妆，也没有佩戴首饰与其他的装饰……
　　可众人看着她的素颜、她那线条优美的肩膀、后背、手臂……
　　人人都呆住！
　　化妆师也从镜子里看着武媛，一脸的惆怅、满眼的惊艳，“哎，今天的新娘子……太会给我们压力了！不化妆都这么美……我好担心给你上了妆以后，反而糟蹋了你的美……”
　　武媛笑道：“那就把防晒给我涂得足足的！妆么……随便画画就好。”
　　化妆师点点头，又和几个同伴商量了一会儿……
　　最终，化妆师决定顺着武媛的眉毛稍稍修饰一下、涂点儿眉粉就好；以及，沿袭她原本的唇线、再勾勒一下，涂上口红就成！
　　所以……
　　武媛的妆很快就化好。
　　可人人看着明眸皓齿的武媛，都被惊艳得睁大了眼睛。
　　王璎由衷地说道，“二姐！你太漂亮了……我简直挪不开眼睛了！”
　　金顺媛，“姐，你去拍电影吧！电影明星都没你好看！”
　　武娴叹道：“不是亲姐妹吧、好歹也是表姐妹，怎么我就没你三分颜色！”
　　郗雯迪，“亲姐妹也不中用……”
　　武姿傲然道：“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姐姐！”
　　众人嘻嘻一笑……
　　“她是我姐姐啊！”
　　“她也是我姐姐呀！”
　　“二姐是大姐的！”
　　“她是我们的姐姐嘛……”
　　姐妹们嘻嘻哈哈地说了起来。
　　阿娇和戚杏珍在一旁既高兴、又感动得红了眼圈儿！
　　戚杏珍，“阿娇姐，多谢你啊把阿媛培养得这么好！我真是……太高兴了呜呜呜……看着她出嫁，我感觉比我出嫁还高兴……”
　　说着，她还抹了一把眼泪。
　　阿娇“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然后正色说道：“傻瓜！其实呢，是阿媛把我给培养了出来……”
　　戚杏珍一呆，也“噗”的一声笑了。
　　刘诗琴是沈颢好兄弟的姐姐，也是大院子弟，这次被拉来充人头的。
　　众人都围在武媛跟前，只有刘诗琴接了电话，然后跑到了外头，又推了个餐车回来了，大叫道：“新郎倌有令……先让新娘子吃得饱饱的再下去！哎我们人人都有份儿的！快过来吃早饭啦！吃完早饭，九点半他们上来迎亲，十点钟咱们一块儿下去参加结婚典礼……”
　　屋里众人又嘻嘻哈哈地说了起来——
　　“对哦，我们吃饱一点才有力气”
　　刘诗琴把餐车推了过来……
　　众人一看，啧啧惊叹！
　　原来，摆放在最面上的一份早餐，用了个极好看的托盘给盛着？
　　显见得这份是给武媛的！
　　当然了，细看之下……这份早餐也就是白粥、佐粥小菜、豆浆、生煎包、煮鸡蛋、蒸番薯什么的，全是家常的早饭，就没有一样是啥高大上的食物。
　　可是，那摆盘是相当精美！
　　白粥的面上放着个煎成了金黄色的鸡蛋，蛋上用甜面酱抹出一个心形，心形里面铺着翠绿的葱粒儿、还洒着炒香的白芝麻……
　　佐粥小菜有两种，放在8字型的小碟里，一头垫着被剪成圆型的紫色卷心菜的叶子，里面盛着削了皮、拦了香油和醋的浅绿色黄瓜条；一头垫着绿色被剪成圆型的淡绿色生菜叶子，里头堆着切成了丁的红油萝卜块！
　　另外，生煎包上用番茄酱画出了笑脸、豆浆杯下垫了写着漂亮手抄体“我爱你”的字条、安放在鸡蛋杯上的水煮鸡蛋也被画成了卡通小鸡、以及蒸番薯虽然没啥造型，却是躺在一个非常好看的、垫着漂亮格子布的小筐里的！
　　相比武媛的“豪华早餐”……
　　其他人的早餐就显得有点儿随便了。
　　——全是清一色的木制便当盒，揭开盖子以后，可以看到四只蒸饺、两只生煎包、一只煎蛋、两只熟虾、一份被切成断的油条，外加一人一个苹果、一杯豆浆、一盒牛奶……
　　好啦！
　　其实大家的早饭质量压根儿就不比武媛的差……
　　但这早饭是谁花了心思准备的，众人都能猜出来！
　　阿娇故意笑道，“哟，我正好饿了，想吃点儿粥……”
　　她一语末了，武媛已经把那碗粥捧了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就吃了……
　　众人一怔。
　　武媛却微微有些面红。
　　老实讲，武媛老成了一辈子，大约也就这时候露出了些小儿女心态。
　　阿娇鲜少见到她这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一笑、众人也才跟着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
　　武媛红着脸，想要努力扮成往日的老成样子，“木然”捧着粥碗继续喝粥……殊不知，她透出了粉红色的面颊却将她无情的出卖！
　　最后倒是霍爱华看不过眼，开始轰众人，“好啦好啦！刚才哪个讲的，要吃饱一点……不然等下新郎倌领着伴郎团过来接新娘的时候……你们没力气、挡不住！”
　　郗雯迪，“吃早饭吃早饭！”说着，她率先拿过了一个便当盒，走到一旁去、坐下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学着她的样子，吃起了早餐。
　　武媛饭量大，但吃饭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她就吃完了。
　　众人也快快吃完，化妆师过来给武媛补了个妆，接下来，众姐妹就开始准备了。
　　——新娘子的鞋得藏好！
　　而且还得是……
　　两只鞋子藏在不同的地方！
　　一只不能藏得太隐秘、以免得打击到新郎和伴郎团的热情；但另一只必须要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这样才可以坐地起价要红包嘛！
　　当下，众姐妹们嘻嘻哈哈地关上了门，藏起了鞋子。
　　最终大家把其中一只高跟鞋藏在了花瓶里，另一只鞋给藏到了武媛身下的白纱裙的裙摆里！
　　刚刚才藏好鞋子没多久……
　　一阵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歌声响了起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打头的那一把破锣嗓子显得格外雄壮，当然也跑音跑得很厉害；其他的人么，应该有的忘了歌词儿、有的忘了调子，就跟着哼哼。
　　众人齐齐一呆。
　　武娴捂住了嘴儿，笑道：“是富贵！他今天凌晨才赶到的！本来说好了要来的、后来又说连队里搞比赛，他想拿个奖……不然，全场的人都能送二姐礼物，就他空手……他不好意思！”
　　宋霞好奇地问道：“哟，还能拿奖！他还真出息了！是啥奖啊？”
　　武娴笑道：“呆会儿你自个儿问他！”
　　这时，刘诗琴慌慌张张地过来了，大叫了一声，“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她刚一跑进屋——
　　王璎和金顺媛、并郗雯迪三人就齐齐地关上了门，然后把链栓拉上，这才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儿……
　　阿娇、霍爱华、戚氏姐妹仨则站到了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众小姐妹们，并不插手。
　　没一会儿，戚勇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姐！二姐开开门……我是富贵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二姐快开门！”
　　王璎躲在门后，“呸！想骗我们开门？没门儿！”
　　阚俊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门啊！这不就是门……阿璎你开开门，有话好说！”
　　金顺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开不开我不开！”
　　她刚一说完，突然愣住——
　　这个旋律好熟悉！！！
　　门外的大男孩们哄堂大笑，用童谣“小兔子乖乖”的调子接了起来，“红包拿来了……快快把门开！”
　　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一迭红包被人从门缝儿里塞了进来。
　　王璎正要去拿……
　　红包又缩回了门外？？？
　　沈颢的声音终于响起——
　　“能把门缝开大点么？这么小的缝儿我红包都塞不进来！”
　　小姐妹们当初是被长辈们嘱咐过，玩得差不多就行了，可不能太过火……
　　所以郗雯迪装模作样地说道：“真的？你先退后一点儿……让我们看看你的红包！”
　　门外的沈颢听了，果然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抓满了红包！
　　郗雯迪从门缝那儿瞅了一眼，回过头、惊喜地对众姐妹叫嚷了起来，“真的！沈颢哥手里拿着好多好多红包！”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扯下了门链子，然后打开了门……
　　沈颢与众伴郎见门一开，连忙蜂涌而入！
　　武姿急道，“哎你们、你们……”
　　穿着新郎礼服的沈颢，身上挎着个大号的、沉甸甸的编织袋。他走到武姿面前，随手从编织袋里掏出一迭红包，笑眯眯地说道：“……给！”
　　武姿惊呆了！
　　——这！这这这……这也太土豪了吧？
　　她这么一愣……
　　好嘛，阵地失守！
　　沈颢已经把红包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将斜挎在肩上的编织袋给扔到了一旁，一脸开心的朝着武媛跑了过去！
　　他看着她，突然愣住。
　　半晌，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阿媛、阿媛……”
　　武媛好笑地看着他。
　　说实话……
　　今天的他，穿上了白色礼服以后显得特别精神。
　　武媛仰头看向他，微微笑，“怎么了？”
　　沈颢回过神来，欢喜道：“你真漂亮！”
　　顿了一顿，他又小小声说道：“老婆，我爱你！”
　　武媛赧然。
　　她不是不懂得她对他的想法……
　　但过去，恐婚的阴影一直盘旋在她的心头。
　　现在，她也想有一点点的改变。
　　武媛鼓起了勇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他说道：“我也……爱你！”
　　===正文完结===


第221章 番1-戚善珍（上）
　　武媛和沈颢在婚礼结束以后, 就去国外渡假去了。
　　其他人都过回了自个儿的日子。
　　戚善珍也准备和她大姐戚佑珍一块儿回西北去。
　　可医院里传来了消息……
　　——截了肢的武向南大闹大叫, 扬言如果戚善珍不去找他, 他就闹到西北去！闹到戚勇的部队上去！
　　戚善珍想了一夜。
　　第二天，她交代大姐, “大姐你先回去, 帮我把店子盘出去吧！看这情况……我怕还得服侍他一段时日。”
　　戚佑珍皱眉, “你还管他做什么！他自个儿都说过……你和他是没领证的！”
　　戚善珍笑笑, “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我和他……生养了四个孩子, 哪儿能说断就断的！”
　　戚佑珍急道, “你是不是有病！”
　　戚善珍, “好了大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可是……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 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是，他是在外头有人、还生了个儿子, 可我又能好到哪儿去？我还不是……让杏珍和阿媛错过了那么多年……”
　　“这不一样！当初你要是不这么说, 来娣的腿肯定保不住、甚至有可能会送命的！现在阿媛不也已经原谅你了么！”戚佑珍劝道。
　　戚善珍叹气，“阿媛……她其实并没有原谅我。她只是……强迫她自个儿把这事儿放下, 不要再纠结这个罢了。毕竟她是杏珍的女儿、我是杏珍的姐姐……”
　　戚佑珍默然。
　　戚善珍深呼吸——
　　“好了大姐，我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劝了！向南截了腿, 我想着……带他回西北也不现实。还是带他回老家去养病吧，那儿山青水秀的！我那小卖部呢, 你帮我盘出去……”
　　戚善珍还没说完，戚佑珍便打断了她的话, 问道：“他截了腿，要吃药、你又带着他回老家……以后你俩靠啥生活？”
　　戚善珍微笑，“以前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呗！这不是……老家还有田嘛！回去以后，我还去种田就是了！”
　　“你——”
　　戚佑珍都被气坏了。
　　可这个大妹呢……人看着温柔可亲，实际上性子最犟！
　　戚佑珍不由得想起了她们姐妹年轻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她和老叶结婚没多久，已经搬到了西北去。
　　天长地远的，消息儿也不太灵通。等她知道父母出了事、立刻赶回老家的时候……父母都已经下葬好几个月了、坟头上都长出了一层稀稀疏疏的小草。
　　那会儿，大妹妹形同槁木、小妹妹挺着大肚子……
　　嗯，小妹妹那时候还没结婚。
　　一想起那时候的事儿，戚佑珍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说起来，她们姐妹三人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可是——
　　也不知道大妹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失心疯似的非要嫁进武家去给武大守活寡，无论她么劝、就是不听！
　　小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好好的女孩儿、居然未婚先孕！！！
　　戚佑珍被气得……
　　她跟这个谈心、这个不理她；跟那个讲道理、那个顶撞她还跟她吵！
　　远在大西北的老叶又给她发电报让她赶紧回去，说一岁不到的儿子发了高烧，住进医院两周都退不了烧……
　　最终，戚佑珍是哭着离开的。
　　回到西北以后，戚佑珍给大妹妹写信、结果大妹压根儿就不拆她的信，还直接把没开封的信儿折好塞进信封里寄还给她！她给大妹汇钱、结果也被退回……
　　而小妹妹呢，后来过了好久她才辗转打听到……她如花似玉的小妹妹跟着个中年男人出了国！
　　戚佑珍叹息过很多次……
　　是，她虽是这两个妹妹的长姐，但很显然，她这两个妹妹啊，都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于是，戚佑珍叹道：“你呢、决定了就好……唉，我知道，一旦你做出决定了，那就……谁也说服不了你！所以呢，善珍哪，你好歹也听大姐一句劝……”
　　“要真有什么事儿呢，遇到什么困难，你别总是一个人扛着！你不还有我、还有杏珍？退一万步说，你还有阿娴和阿勇呢！真没必要自个儿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一家人不是？”
　　戚善珍点头，“都听大姐的！”
　　“你——”
　　戚佑珍心道，你要真听我的你就别管那疯狗了……
　　可看着戚善珍面上的敷衍的微笑，戚佑珍无奈地摇了摇头，“成！我一个人回去、好了吧？等我把你那小卖部盘出去，就把钱打到你的银行卡上！再让阿娴阿勇每个月都打点儿钱给你……”
　　“嗯，阿勇虽然没什么钱，可这一碗水得端平了！阿娴情况好一点儿就让她多打个百儿八十的，阿勇没钱、可两三百也必须要给！要不然啊，就怕阿娴心里不好想！”
　　戚善珍又点头，微笑着说道：“都听大姐的！”
　　戚佑珍只得独自离开。
　　上了火车卧铺，她坐在床铺那儿看了一会儿的报纸，突然觉得眼皮子涩得紧，便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戚佑珍接了个电话。
　　是个男人打来的。
　　电话中，男人告诉她说……她的大妹妹戚善珍因病去世了！
　　戚佑珍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
　　她和大妹妹分手不过一天，怎么突然就传出了……妹妹因病去世的消息呢？
　　戚佑珍又匆匆赶往了武家村。
　　可还别说……
　　戚佑珍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过来武家村了，可武家村却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只是，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住进了小楼，就是没住进小楼的，也大多住进了新建的大瓦房，倒只有武家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显得更加老旧了。
　　走到了武家门口，戚佑珍觉得有些蹊跷。
　　——不是说，善珍没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儿，为何村子里冷冷清清、武家也门可罗雀？
　　要知道，农村人最讲究情分，在武家村里、武姓又是大姓，就算武向南再怎么浑，但有家族的约束在……如果善珍真没了，按说也不应该就冷清成这样儿啊！
　　戚佑珍正准备跨进院子……
　　她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听起来像是在争吵？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善珍她……为了你们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她还是你老婆、给你生养了四五个孩子、又服侍你老娘、给你老娘送了终！现在她年纪轻轻地就……怎么你就不能让她入土为安呢？”
　　一个男子愤怒地叫嚷了起来。
　　戚佑珍立时便听出，正是这人打电话向她报丧的。
　　如果没有记错，这人就是武家村的村长、武向南的堂哥了。
　　但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能让善珍入土为安”？
　　戚佑珍止住了脚步。
　　有人闲闲地开了口——
　　“你管得着吗？她是我婆娘还是你婆娘？”
　　听了这话，戚佑珍皱起了眉头。
　　这人分明就是她戚佑珍的妹夫、戚善珍的丈夫武向南！
　　这时，村长开了口，“我、我管不着？你这话说的……凡是我们武家的人，哪一个是我不能管的？我告诉你哈，我们武家的人、死了以后都是要入土为安的！你……好！既然你这么凉薄，那善珍的后事你别不要管了，我去跟族里的人说说，让大伙儿筹钱、给善珍治一口棺材，给她下葬……”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武向南便道，“筹钱？筹钱可以！你们先筹钱给我起栋屋！要不然……别想让这个婆娘下葬！我们家清清白白的，没有这种败坏门风的破鞋！”
　　村长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你、你……你让我们筹钱给你起栋屋？？？”村长不可思议地问道。
　　武向南大言不惭地说道：“是啊！反正你们个个都有钱！特别是你！你当起村长……要是你没有贪污，你屋里怎么盖得起三层的小楼？你老婆还去镇上当会计去了？还有向金，向金屋里也起了二层小楼！他没钱他起了楼？”
　　“我条件也不高，给我也起个二层楼就够了……要不然，我就去镇上告你、告你贪污！我还要把戚善珍放到祠堂门口去、让她臭在那里！烂在那里！好让祖宗们看看……这就是我的老婆？到处勾搭男的、得了风流病回来死了还想让我安葬她？做梦！”
　　“你——”
　　村长被气得不清，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听到这儿，戚佑珍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了武家的院门，面色不善地盯着院子里的人。
　　院子里或站、或坐了十几人。
　　戚佑珍环顾四周。
　　只见武向南大大剌剌地坐在正中位置，翘着二郎腿还叼着根香烟……
　　——而在院子的一角的地上、放着块门板，有人紧闭双眼躺在门板上，另一人跪在门板旁、哭得哀哀欲绝……
　　戚佑珍的全副注意力都被躺在门板上的那人给吸引住了。
　　而自从戚佑珍一进院子，院子里所有的人便齐齐停止了交谈，人人都转头看向了她……
　　有人哭着喊了一声，“大姨！”
　　戚佑珍循声望去……
　　头上绑了根麻布带子、正跪在门板旁的年轻女人，正是……武娴？
　　但武娴明明就是肤白貌美的啊，怎么会是这么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儿呢？
　　戚佑珍惊疑不定。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躺在木板上的那人身上。
　　戚佑珍大吃一惊！！！
　　虽然说，她与大妹妹戚善珍只分离了不长的时间……可是，这个躺在木板上紧闭双眼、面如死灰的瘦到形销骨立的女人，真是善珍吗？
　　戚佑珍睁大了眼睛。
　　她完全不敢相信……
　　可是，那静静躺在门板上的瘦弱女人面颊上的痣、她那形状优美又好看的唇……
　　不是她的大妹妹又是谁？
　　戚佑珍失声惊呼，“——善珍！”
　　武娴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姨！大姨……我娘她、她真是命苦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戚佑珍急问。
　　——为什么武向南的一双腿是完好无损的？他不是截了肢吗？又为什么善珍她……
　　武娴呜呜地哭道：“大姨！不是！真不是……我娘她没有、她没有在外头胡来！她病了好久好久了……村里的郎中胡老四帮着我娘看过病，说是啥子宫癌晚期……所以她才会、她才会……一直流血不止，真不是她乱搞、怀孕又流产了什么的，真不是啊！”
　　戚佑珍一愣。
　　什么？子宫癌晚期？？？
　　可是，善珍的宫颈癌不是早就已经治好了吗？
　　这……
　　就在戚佑珍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却又不知从何说时候的时候——
　　武向南开了口，“她大姨！你和她大姨父也是体面人吧……那你就说说吧，你出多少？”
　　戚佑珍深呼吸——
　　“什么多少？”她怒视着武向南。
　　武向南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三万！你给我三万块钱！要少了一分钱……你也别想让这婊｜子下葬！你信不信……我就让她烂在这里、无人收尸！”
　　武娴哭了起来，“爹！你别这样……”
　　“滚！杂种！”武向南暴怒了起来。
　　戚佑珍被气得直喘粗气，“你、你——”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有人喊道，“戚善珍！戚善珍！！！汇款单到了啊……出来签收！”
　　众人齐齐一愣。
　　一听说“汇款单”三个字，武向南一蹦三尺高，然后直接冲出了院子，问道：“什么汇款单？哪个……汇款给我家的？”
　　站在门口的，是个推着自行车、车后座挂着俩硕大的口袋；身上还穿着溅了泥点子的绿色制服的邮递员。
　　“我哪里晓里是谁给你们汇的哩！我看看哈……嗯，是从深圳汇来的款子，三千块钱呢！落款是……招娣？来、在这单子上签字吧！”邮递员说道。
　　武向南一呆，“是招娣汇来的款子？三千块……她、她在深圳？”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妇女挤了过来，“爹，招娣这个死崽！她怎么跑到深圳去了？她汇了多少钱来啊……咦，她好像不识字儿吧，怎么还能汇款？”
　　也不知为什么……
　　戚佑珍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尖嘴猴腮的妇女，却下意识地就知道……这年轻妇女是富贵的老婆、好像叫做刘细花？
　　邮递员突然说了句，“哎呀她不识字、只要会说话就可以请别人代她填写汇款单嘛！好了你们快点签字签收吧我还赶着去别处送汇款单呢！”
　　武向南不识字，便让邮递员拿印泥出来给他摁手印儿……
　　刘细花则在一旁嘀嘀咕咕，“这个招娣，把我哥扔一边儿去了自个儿上深圳赚大钱去了？真是的，赚了钱也不知道给我哥、反倒是寄给死婆娘的？哼！幸好这死婆娘死得早……招娣赚的钱明明就该是我哥的嘛……”
　　这一幕简直把戚佑珍给气得……
　　她真真儿感觉到心口一阵阵疼！眼前也直发黑！
　　她还忍不住替大妹妹感觉万分悲怆！
　　——这就是大妹妹善珍倚仗了一辈子，无论她怎么劝说、想让善珍尽快离开、可善珍却始终不愿意离开的男人和家人？？？
　　那她到底是在图什么啊！
　　突然一阵摇晃——
　　也不知是谁在戚佑珍的耳边大声说道：“同志！同志！你醒醒、醒醒！”
　　紧跟着，有人还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
　　戚佑珍睁开了眼睛。
　　咣呛——咣呛——
　　嘈杂、且富含韵律的特殊声响很容易让人感受到……
　　她这会儿……是在火车上？
　　“同志，换票了啊，请把你的卧铺车票拿给我……”戴着大沿帽、穿着制服、手臂上还佩戴着“列车员”袖章、还捧着个夹子的女工作人员正站在戚佑珍面前。
　　戚佑珍坐起身，抚了抚心口……
　　女工作人员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
　　“同志，请问……”戚佑珍刚问了这半截，突然看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份报纸？
　　她连忙打开报纸看了看日期……
　　戚佑珍喘起了粗气。
　　女工作人员，“哎，快把你车票拿来啊！”
　　戚佑珍抚了抚胸膛之中怦怦乱跳的心脏，手忙脚乱地找出了自己的车票、递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嘀咕了几句，给戚佑珍换了票，走了。
　　戚佑珍坐在床铺上，半天都喘不过气儿。
　　刚才她那是……
　　做了个噩梦吧？
　　天！那也太真实了！真实到……
　　戚佑珍仿佛又看到了躺在门板上的那个瘦到变形、毫无生气的人儿。
　　她再也忍耐不住，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给大妹妹戚善珍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大姐，你上车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戚善珍的声音。
　　戚佑珍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姐？”可能是戚善珍见大姐久久不回话，连忙又追问了一句。
　　戚佑珍这才如梦初醒，“哎！哎哎……那个，我、我上车了！没、没啥事儿！我就给你打个电话！那个……善珍哪，你可一定要记着，要有什么难处呢，一定要跟我说啊！咱们是姐妹，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的！知道吗？”
　　戚善珍，“我知道……姐，谢谢你。”
　　“你——”
　　戚善珍打断了她的话，“那没事儿我就挂了啊！”
　　戚佑珍一怔。
　　电话已经被戚善珍挂掉了。
　　戚佑珍怔怔地看着手机……
　　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


第222章 番2-戚善珍（中）
　　戚善珍放下了手机。
　　武向南阴阳怪调地问道：“哪个姘夫打来的？”
　　戚善珍没吭声。
　　她继续收拾东西……
　　武向南看着一直在沉默、却忙碌个不停的戚善珍, 犹豫了一会儿, 说道, “我说，我腿都这样儿了, 你还让我回去？就住北京不行吗？在这儿多好啊, 大医院住着, 引娣她们又有钱……”
　　“那你回还是不回呢？”戚善珍终于开了口。
　　武向南闭了嘴。
　　——现在的他、今非昔比了。
　　以往他仗着性别和体能的优势, 想打她一顿就打她一顿！
　　现在呢？
　　他太倒霉、莫名其妙地一双腿被截了肢！他也没钱……家里就属武媛最有钱、但武媛一向不理他，武娴也有钱、但武娴只肯听戚善珍的！
　　所以武向东南也只能把戚善珍紧紧抓在手里。
　　不然怎么办？
　　把戚善珍抓在手里, 好歹有人管他吃喝拉撒、有人给他看病治腿、有人拿钱给他花！
　　“那回去了……咋治腿啊？”武向南问道。
　　戚善珍淡淡地说道, “每个月上医院看一回, 拿了药再回家养着。”
　　“那我腿伤着, 也不方便上山下山啊！”武向南说道。
　　戚善珍, “放心，我给你弄个轮椅坐着。”
　　“有轮椅也不方便！”武向南又道。
　　戚善珍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冷冷地说道——
　　“当初你爹病危的时候, 我还在月子里呢，不也是我把你爹从山里背到了外头、才请人把他送进了医院的？还有你娘, 半夜被蛇咬的时候，也是我背着她走了一晚上的夜路, 才把她送到了医院！”
　　“你屋里人怎么对我的，你自个儿眼瞎、看不见？怎么……这会儿轮到你了, 反而信不过我了？”
　　她站得笔直，柔弱的身子骨透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强, 如同西北沙漠植树边沿带的白杨，瘦弱、但有力。
　　武向南一想，也对。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戚善珍的心地。
　　这个女人啊……
　　实在是太善良、太柔弱了。
　　这时，戚善珍又冷冰冰地说道：“你要不想回去呢，那就呆在这儿吧！也确实哈，这大城市嘛是个花花世界……凭你、也能骗到个女大学生给你生儿子、还养了你那么多年花钱供你霍霍！”
　　“可如今你腿都没了你还想怎么玩儿？反正你爱回不回吧，我是要回去的。我没脸呆在这儿！”说着，戚善珍又开始了收拾。
　　纵使武向南百般不愿，但还是没法子。
　　要是戚善珍走了、而他却留下来……武媛肯定不管他、武娴被武媛给带坏了，也肯定假装不理他！
　　这么一来……
　　他好像也只能跟着戚善珍一块儿回老家了。
　　于是，戚善珍收拾好了行李，先去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又买了个轮椅，又跑去火车站买来了火车票……
　　两人当天就搭乘火车回到了省城。
　　也幸好这非年非节的，火车席位也没那么紧张。
　　顺顺利利地到了省城以后，又转火车回到县城，再倒一天的班车……
　　第三天，戚善珍才带着武向南回到了武家村。
　　在这个时候，村里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孩子。见这夫妻俩回来了，村里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见到坐因轮椅上的武向南、以及武向南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脚……
　　村里人都有些吃惊。
　　他们虽然都极讨厌武向南，但冲着亲戚关系，还是有人假装关切地问道：“二狗这是咋么啦？”
　　戚善珍淡淡地说道：“他在外头啊，半夜上工地去偷东西……结果一脚踩空跌进了窨井里，一双腿被钢筋刺穿了！所以不就废了啰，一双腿都给截了！”
　　村里人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武向南愤怒地大吼，“你放屁！臭婆娘……你不要乱讲！你个破鞋、你跟她们是一伙的！我明明就是被人陷害……”
　　“谁陷害你了？又为什么要陷害你？是奔你有钱呢？还是奔着你长得好看、为人特别好？”戚善珍冷冷地说道。
　　武向南被气得……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目光阴鸷。
　　——原来她非要回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她以为回到了武家村，就不管他怎么闹、都闹不到她的孩子们了？
　　哼哼，这女人真是找死、欠调｜教啊！
　　武向南朝着戚善珍就是一挥手，“你马滴个匹啊老子腿断了你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是吧？我告诉你啊死婆娘、破鞋！老子就是断了腿、也是你的男人你的天！”
　　殊不知，他这么一扬手……
　　戚善珍早已避开。
　　而坐在轮椅上的武向南却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武向南愤怒地叫喊了起来。
　　戚善珍恍若不觉。
　　她扛起了行李，一步一步朝山上的武家旧宅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那村民说道：“你不要理他、也不要管他……你要真觉得他可怜、想帮帮他……我劝你先惦量惦量你自个儿的能力，看看你能不能管他一辈子！”
　　那村民转头就跑！
　　武向南看看那村民、又看了看戚善珍，瞪大了眼睛，“你——”
　　戚善珍，“有本事就自个儿爬上轮椅，自个儿回来！要么……你就自个儿爬回来！或者就在这儿等死……”
　　说着，她又将声音放得重重的，“看看会有谁过来扶你！要是有人愿意管你，你就赖他一辈子、要他好吃好喝的服侍你、给你看病，最好还要再给你讨个正儿八经的老婆！”
　　武向南被气坏了！
　　他又不傻、焉会不知她这么说……其实是说与那村民听的？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以后村里所有的人会见了他就跑！
　　所以……
　　她这是打算孤立他？
　　果然，那村民听到了戚善珍的话，跑得更快了！
　　武向南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开始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开始骂人……
　　戚善珍压根儿就没理他，自顾自地扛着行李走了。
　　回到旧宅……
　　这院子已经败落得快不能住人了！
　　戚善珍放下了行李，开始收拾屋子。
　　孩子们都大了、离开了这儿。原来总觉得不够住的屋子，现在破旧、而且空荡荡的……
　　戚善珍先是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
　　东屋原来是姚桂香住的，她收拾出来自个儿住；西屋原来是她和武向南的屋子，收拾好了让他一个人住！
　　另外，厨房也得收拾好，还有茅房……
　　农村里的茅房，而且是经久不用的茅房，已经几乎不能用了！
　　戚善珍只好又扛起了锄头，在后院的菜园子里收拾了个角落出来，又用毡布围好了，先弄了个简易的茅房。
　　接下来，她又拿起了水桶、扁担，去村里的井边挑水。
　　只是……
　　她一出门，就能听到山脚下武向南的叫骂声仍在继续！
　　他的喉咙都哑了！
　　戚善珍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挑着空桶去井边挑了水，又回来了……
　　当然，武向南其实是一边朝着家的方向爬、一边大骂的。所以他看到了戚善珍……本来还以为她会过来扶起他、再背着他回家的，不料她去担着空桶出去、又挑着两大桶水回来了？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武向南被气得半死，也只得发了狠、死命地往家里爬……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时，戚善珍正在家里洗洗涮涮！
　　武向南坐在院门边，瞪着戚善珍、破口大骂！
　　戚善珍没理他，自顾自地把所有的家具、门框都擦了一遍、还拖了水！她担了至少三次水，被累得气喘吁吁。
　　把家里收拾了一遍以后，戚善珍去了厨房。
　　离家久了……
　　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就是有、也已经发了霉。
　　戚善珍就寻思着去菜园子里看看，能不能捡点儿吃的加来。
　　这时，住在隔壁的刘孝忠老婆何四美已经站在她家的菜园子往这边儿瞅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才和戚善珍对上了眼神！但武向南一直在那边破口大骂，何四美也不敢吱声，就朝着戚善珍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地扔了个布袋子过来……
　　戚善珍过去捡了，看到袋子里有大约二斤米、两个煮熟的鸡蛋、一条不大的新鲜萝卜，还有用塑料袋扎起来的、一点点的油盐酱醋辣子粉和一小包的腌酸豆角什么的。
　　戚善珍心中暖暖的。
　　她再看去……
　　何四美已经回她屋里去了。
　　戚善珍也拿着东西进了自家厨房。
　　她先是把布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堆在灶台边，然后从裤兜掏出了一把钱，数了数，拿了两张一百的，塞进了布袋子，复又去了自家菜园子，随便摘了个老丝瓜，塞进布袋子里、扎紧口袋，复又扔回到何四美家的院子里……
　　戚善珍再一次回到了自家厨房。
　　她生火、做饭。
　　不过，她只准备做她一个人的饭量。
　　农村里都是大锅大灶，一个人的饭菜……还真不好做。
　　所以她索性烧了一大锅的水，用来蒸饭。再把何四美送的那个萝卜切成薄片、用油盐酱醋腌了一会儿，等到饭快蒸好的时候，她才揭开锅盖，把腌了一会儿的萝卜片给倒进了蒸碗里。
　　接下来，她重新盖上了锅盖，并且抽去了灶膛里的两支大柴火，剩下的就细柴枝就等它自行熄灭吧。
　　武向南还在外头破口大骂……
　　他已经连忙骂了她四五个小时了，骂的内容不过就是臭表子、破鞋、坏婆娘之类的，毫无新意。
　　戚善珍懒得理他。
　　不过，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冷。而到了夜里，山区农村里的温度又较城市更冷一些。
　　戚善珍先前一直在忙碌，所以热得满身满头都是汗。
　　这会儿一停下来，她就觉得……冷到有些瑟瑟发抖。但是，她也没啥心思加衣保暖什么的，便依偎在灶边，看着灶膛里跳跃着的微弱火光……
　　不知不觉，她便陷入了回忆。
　　七六年，因为家族成分不好，父母被抓进了牛棚……她和姐姐妹妹被半强制性地送到了农村，接受劳动改造。
　　当时还不是她大姐夫的老叶，闻讯千里迢迢地从西北赶过来，几近蛮横地强行把她大姐带走了。
　　后来，戚善珍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会儿大姐和大姐夫的军婚，组织上原本是不同意的，毕竟大姐的家庭成分可不怎么样，可大姐夫说什么也不愿意抛弃打小儿订婚的大姐……
　　最终，大姐夫与组织达成了共识——他接受组织的批评、也接受降衔处理，而且还被迫换离岗位，这才换来了……他与大姐的婚姻，他们堂堂正正的结了婚！
　　但这大约也影响了后来姐夫的晋升。
　　以至于……
　　到了这会儿，姐夫的军衔也与他的实际经历不符，临到快退休了都才勉强升到了司令部。
　　可大姐是幸运的。
　　他们的那个家……
　　也是很幸福的。
　　幸福啊……
　　想到这儿，戚善珍长长地叹了口气。
　　幸福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幸福”二字，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以前。
　　——七六年，她们姐妹三人一块儿去了农村。没过多久，大姐就被大姐夫接走了。戚善珍和妹妹戚杏珍呆在了农村，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
　　真不习惯啊！
　　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识分子，变成了整天在阳光下曝晒、还要扛着沉重的锄头拼命做农活的乡下人……刚开始的时候，戚善珍甚至连锄头都扛不动！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大环境如此。
　　大约唯一的慰藉，就是村里的知青队里……大伙儿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来自五湖四海了吧！平时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当然了，男青年们出于体力上的优势、总默默地会多帮女青年们做点儿农活；收工以后，女青年们也悄悄地帮着男青年们洗洗衣服、缝补一下什么的。
　　一个年轻人引起了戚善珍的注意。
　　或者说……
　　他身上的光环，他本人出色的容貌、气质、谈吐，与他的学识……实在是太出众了！
　　应该说，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戚善珍只是其中一个、不自觉受到吸引的女知青而已。
　　白天，大伙儿一块儿干着繁重的农活；夜里，知青站里会点燃一支小小的蜡烛……
　　——知青下乡是来劳动改造的，不是来享福的，所以诸如蜡烛这样的东西，每天的花用也有定量。
　　有人会在蜡烛上做好刻度，一旦燃到了规定的地方就必须吹熄。
　　而那蜡烛的光，似乎也和如今这灶膛里的光、重合了。
　　戚善珍清楚地记得，那会儿他们知青喜欢聚在烛光下、讨论他们学过的课本、懂得的知识、以及老家的风土人情。
　　有一天，戚善珍小小声地为大家背诵了一段高尔基的《鹰之歌》
　　“……鹰颤抖了一下，高傲地叫了一声，顺着石头上的黏液滑到悬崖边上。到了边上，他伸开翅膀，胸中吸足了气，眼睛里闪着光辉，向悬崖下滚去。他像石头似的顺着山崖滑下，迅速地下坠。啊，翅膀折断，羽毛也掉下了。山泉的波浪把他卷入，泡沫里映着血，冲到海里去。海浪发出悲伤的吼声撞击着石头，那鸟儿连尸体都看不见了……”
　　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知青们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鹰之歌》的内容，讲述的是濒临死亡的鹰、与一条蛇的对话。
　　可惯在地里爬行的蛇、怎能理解在天空中翱翔过的鸟儿的心思？
　　就像——
　　心中也曾经有过激情豪迈的大梦想、更想有一番大作为的年轻知识份子们，如今被困在这田间地头……
　　不知不觉，蜡烛的光、慢慢变得更加黯淡。
　　如同一个人的梦想和愿望也统统燃尽。
　　黑暗中，有人轻声说道：“珍，我们会回去的，就像折了翅的鸟儿需要休养那样……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飞上云宵！我向你……保证！”
　　戚善珍呆住了。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但她却牢牢记得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戚善珍与他的关系……似乎也在不露痕迹中，变得越来越亲密。
　　白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主动跟她说话，但他总会积极的、避着人帮她做好农活；戚善珍的床铺上，总会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朵开得恰到好处的小野花、一小串酸甜可口的野果……甚至有时候他会悄悄上山拾些菌子什么的，趁着赶集拿去镇上卖，然后给她买回一盒蚌壳面霜……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两年。
　　说戚善珍不心动……
　　那是不可能的。
　　可知青站里除去少数几个知青是自愿来农村的之外，其他大多数知青……都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才被强制性送过来劳动改造的。
　　就比如说，戚善珍是因为父母都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后代……
　　他，听说也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才会受累的。
　　所以说，即使到了适婚年纪……但戚善珍完全不敢提这茬儿，他也不敢。
　　但是，七八年三月的一个晚上，他跑来告诉她说，他可能……要回北京去了。
　　在那一刻，戚善珍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高兴？
　　是、是挺高兴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儿，能回去、回到他应该呆的地方，这是好事儿！
　　——不高兴？
　　是，也是有的……他走了，那她……怎么办？以后两人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
　　就在戚善珍忐忑不安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珍，我……能带你一块儿走吗？”
　　震惊中，戚善珍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不愿意……不不，你不能不愿意，我、我的意思是……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千万别急着拒绝我……”他低声说道，“……我也不想瞒着你，其实，在我来这儿之前，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但我……”
　　“你、你已经结了婚啦？”戚善珍紧张地问道。
　　——如果他一早就已经结了婚，那她和他这两年的相处……又算什么？
　　她的一颗心儿被吊得高高的。
　　他解释道：“并没有，是在筹备婚礼的时候……我父亲出了事儿，然后我妈进了牛棚，我也被打发到了这儿……我、我那个未婚妻她、她已经嫁人好几年了。”
　　听到这儿，戚善珍松了口气。
　　他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妈比较认可我那个……前未婚妻，也不是啦！她都已经结婚了，我是说……我妈肯定会拿你和她来比较，所以……如果你真跟我走了，可能我妈那一关是有点儿难，但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戚善珍面上一红。
　　所幸黑暗中，料他也看不见。
　　她声如蚊蚋一般的说道：“我不怕……我妈已经没了，我、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的。”
　　黑暗中，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戚善珍心如撞鹿。
　　知青站里响起了就寝铃声。
　　两人只得各自离开。
　　离开时，他交代戚善珍说，这几天让她在知青站里低调一点，他明天就准备递材料，一是向组织提出和她结婚的申请、另外也要追加携带家属一起调离的申请……
　　戚善珍点头，回到了她和妹妹杏珍的宿舍。
　　可是……
　　也不知怎么了，杏珍一整晚上都没回来！
　　戚善珍有点儿着急，拿着手电筒到处找……
　　天快亮的时候，杏珍回来了。
　　她面上红扑扑的，一脸的得意。
　　“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晚上！”戚善珍气愤地说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
　　杏珍突然抱住了她，喜滋滋地说道，“二姐！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能调到北京去了！等我去了北京，我一定想法子把你也调去！二姐，你就等着吧！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呆在农村的！”
　　戚善珍一呆，问道，“什么？”
　　杏珍松开了她，用手捧住自己发红的面颊，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娇羞万分地说道：“……二姐，你还不知道吗？郗文华马上就要回北京了！我刚才已经、已经委身于他了……”
　　戚善珍惊呆了！
　　她心底的信念轰然倒塌……
　　可杏珍却兀自说道，“你都不知道，知青站里有多少女人在打他的主意！还好我下手快……二姐，只要我怀上他的孩子，他就必须娶我！等我嫁了他、他还能不带我去北京？等我去了北京以后……”
　　戚善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转身就跑。
　　“哎！二姐？二姐！”杏珍莫名其妙地叫着她……
　　戚善珍一口气跑回了知青站。
　　晨曦中，郗文华正站在知青站的门口，浑身上下都沾染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阳光。
　　只是，他满面铁青。
　　这还是……
　　相处两年多来，戚善珍头一回与他面对面站着，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彼此。
　　“我以为她是你……”郗文华喃喃说道。
　　戚善珍怔怔地看着他，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出了眼眶。
　　郗文华继续说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像，我、我……”
　　戚善珍深呼吸，“祝你们幸福！”
　　她转身就跑！
　　一口气跑回宿舍，她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杏珍匆匆追了回来，拼命问她，“姐！二姐……二姐！你干什么啊？二姐？”
　　戚善珍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呜呜地哭着，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像是发了狠似的，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一股劲儿的拼命做农活……她甚至觉得，如果在做农活的时候出点儿什么意外、让她死了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无缘无故的，戚善珍发起了高烧……
　　她被烧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背着她去了医院？
　　当戚善珍清醒过来的时候，病床前守着一老一少、两个乡下男人。
　　——年长些的，是邻近的武家村村长武友全；年轻的、刚是武友全的儿子武向东。
　　少年武向东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约比她小个一两岁？他虽肌肤粗糙黝黑、其貌不扬，但很有朝气、眼神很热烈。
　　见她醒了，武向东笨手笨脚地给她削了个苹果，然后面红红地转身出了病房。
　　武友全看着儿子的背影、骂了一声“怂货”，然后亲切地对戚善珍说道，“善珍啊，以后要还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别自个儿一个人扛！跟叔说一声，要不、跟向东说一声也成！你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年轻的时候呢，还得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不然以后老了就不好办啦！”
　　没有人像武友全这样关心过她……
　　戚善珍顿时泪如雨下！
　　哭过以后，戚善珍也很清楚武氏父子的意图。
　　——两年前，早在她父母过世的时候，就是武友全帮着给一手料理的后事儿。后来，武友全也总是差了他儿子武向东过来给戚善珍姐妹送点儿东西，有时候是点儿吃的，有时候就是一块香皂、一些碎布片什么的，绝不贵重、却也让人无法拒绝……
　　人家凭啥那么惦记着她？
　　以及……
　　武向东看向她的眼神，是热烈的、也是闪烁的，更是羞怯的、情窦初开的。
　　可是……
　　戚善珍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婉拒了武氏父子。
　　武友全也不着恼，依旧把她送回到知青站，但为她打点好了一切，教生产队优待她这个病刚好的知青。
　　而这时，距离杏珍与郗文华那个……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杏珍开始出现了怀孕症状，每天早上干呕、头晕、嗜睡……
　　戚善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那段时间的。
　　再后来……
　　听说武向东杀了人？？？
　　戚善珍十分震惊！
　　又过了一段时间，武友全找上了她，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武友全离开以后……
　　戚善珍独坐了一宿。
　　其实她觉得，武友全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太扯淡了！
　　——凭啥武向东杀了人、去坐了牢，武友全居然还有脸要求她嫁给已经去坐了牢的武向东？？？
　　这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虽然说，武友全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关爱他的儿子。但这也让烦闷到了极点的戚善珍、也萌生了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想法。
　　她尝试着去想——如果在以后的生活里，有郗文华、或是没有郗文华的存在，会是怎么样的？
　　可无论是哪种猜想……
　　只要一想起杏珍已经怀上了郗文华的孩子，戚善珍都觉得心疼如绞！
　　她根本就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
　　所以……
　　大约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看到这两个人？
　　那再想想，嫁进武家去给武向东守活寡的可能性？
　　——武友全老当益壮、家境殷实；武向东坐牢去了、指不定还是个死刑！就算不是死刑，最轻也得判个二十年……就算他运气好、留得命在，能被放出来、恐怕也在二十年以后！
　　二十年？
　　二十年以后，还不知道她是不是活在这世上呢！
　　那……
　　要不然……
　　戚善珍依旧和妹妹住一个宿舍。
　　半夜时分，戚善珍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事呢，睡在对面床上的杏珍哼哼唧唧地醒了，“姐！二姐……我难受！你帮我去找文华，叫他来！”
　　戚善珍一滞。
　　——这大约也是因为，在这两年里，她和郗文华的交往被隐藏得太深，就连她的亲妹妹杏珍也完全不知道她和郗文华……
　　所以杏珍才会这么泰然若之的引诱了郗文华、又光明正大的使唤她、使唤郗文华的吧？
　　“我不去。”戚善珍低声说道。
　　杏珍愣了一下，委屈巴巴地说道：“姐我难受……心里像有火烧一样，你帮我去找文华哥过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姐，求你了！”
　　戚善珍心烦，转身出去了。
　　杏珍以为她真去找郗文华，便安心的一边睡、一边等……
　　后来迷迷糊糊的，她竟然也睡了过去，还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殊不知，戚善珍却在宿舍门口站了一宿。
　　天亮时分，郗文华主动过来了。
　　他手里端着用搪瓷杯盛着的一大杯白粥。
　　“善珍……”他看着戚善珍、眼神复杂，“这个……稀饭，杏珍她……昨天就说，她想吃的，你……”说到最后，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
　　——这是多么的狼狈啊！
　　戚善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径自去找了武友全，告诉他、她答应他的要求。
　　武友全欣喜若狂！
　　再后来……
　　也证实了郗文华的担心。
　　他的母亲压根儿就不同意他和杏珍的婚事、哪怕杏珍当时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杏珍又哭哭啼啼地来找戚善珍，说想做手术，把腹里的孩子拿掉！
　　戚善珍不同意。
　　她心地善良……
　　再恨杏珍、再恨郗文华……但杏珍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的！再加上……想想她即将在武家的孤寂生活，她索性让杏珍把孩子生下来，由她带到武家去。
　　杏珍毕竟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大姑娘。再加上医生告诉她、肚里胎儿的月份太大，已经不能做人流，不要的话只能引产，生下来孩子也是活的……而且强行引产、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最终，杏珍把孩子生了下来，并且交给了戚善珍。
　　在最后几个月里，姐妹俩一直避着人、尤其避开了郗文华。
　　在这个时候，郗文华拿到了调令，最后一次过来找她。
　　出于私心，戚善珍并没有告诉他、说杏珍肚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医生不建议引产；以及，她也没有告诉郗文华，她和杏珍已经决定好了孩子未来的去向。
　　郗文华一个劲儿地向戚善珍道歉、希望她可以原谅他……
　　但她怎么做得到呢？
　　对她来说，这根本是一种……透骨的、无法抒怀的伤痛！
　　她冷冷地拒绝了他。
　　郗文华无奈地离开了。
　　最终，戚善珍也带着杏珍刚出生的孩子去了武家。
　　她的选择，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不解。
　　而对于戚善珍来说，大约这一辈子……她也就任性了这么一回吧，所得到的，却是一生一世永无止境的黑暗与痛苦！
　　“你踏马的个臭表子！”
　　武向南那愤怒到了极点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戚善珍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总算是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灶膛里的火焰早已熄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武宅没有点灯，哪儿哪儿都是一团漆黑……
　　黑暗中，戚善珍没有说话。
　　可能是因为……一直呆在黑暗里吧，她的眼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光线，所以她能看到、武向南已经爬到了厨房门口，这会儿正朝着她破口大骂呢！
　　“你个黑心肝的恶婆娘！你以为老子的腿断了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啊？我告诉你臭表子……老子想搞死你是分分钟的事……”
　　夜色的降临，使戚善珍完全不需要掩饰她对武向南的厌恶。
　　但她也没吭声，直接站起身，揭开了锅盖。
　　浓郁的米饭香气混着腌萝卜片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戚善珍小心地用手碰触了一下蒸碗的边缘，发现并不是那么烫得让人难以接受……这才小小心地把碗端了下来，又拿过一双筷子。
　　她蹲坐在灶边，捧着碗，开始吃起了蒸好的米饭和萝卜片。


第223章 番3-戚善珍（下）
　　黑暗中, 武向南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还听到了……戚善珍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几十年男尊女卑的生活习性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一时之间, 他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终是反应过来了……
　　——戚善珍她、她居然……一个人吃独食？？？
　　武向南勃然大怒！！！
　　“臭表子！你踏马还会吃独食？啊……我草泥马啊！”已经爬到了厨房外头的武向南怒吼着、飞快地爬进了厨房，并且朝着她爬了过来！
　　然而回应他的, 只有戚善珍细嚼慢咽的咀嚼声……
　　等他爬到灶前的时候, 戚善珍已经端着碗离开了, 走到了厨房门口。
　　然后、她又慢条斯理地……从外头锁上了厨房的门！
　　武向南一呆。
　　——他被她关在了厨房里？？？
　　这时, 戚善珍捧着碗去了院子里，斯斯文文坐在院子里吃起了饭。
　　武向南被气得……
　　但他骂了一整天、滴水未饮粒米未尽, 早被饿得前腔贴后背了。
　　这会儿只能跪在地上、直立起身子, 尝试着把手探进大锅里想看看锅里都有些啥……
　　“啊啊啊啊！！！”
　　武向南惨叫了一声！
　　锅里居然只有满满一锅的热水！！！
　　——所以那个死女人只做了她一个人的饭？
　　那他呢？他吃啥？他怎么办？？？
　　她这是打算不管他了？
　　武向南愤怒地失去了理智！
　　他像只落入了陷进的野兽一般狂怒, 一边嚎叫一边用头撞着灶台……
　　他奋力破坏着厨房里能破坏的东西, 摔坏了一切能砸的碗、盘子、罐子什么的……
　　他用最最恶毒阴狠的话来咒骂戚善珍……
　　只可惜, 无论武向南在厨房里怎么折腾，坐在院子里的戚善珍都不为所动。
　　她慢吞吞地吃着饭。
　　村长已经听说她和武向南回来了, 就带着他老婆、夫妻俩一块儿过来探望。
　　戚善珍去开了门, 请村长夫妻俩进来坐坐。
　　可是——
　　武向南在厨房里咒骂得太恶毒，以至于村长老婆都不敢进来, 夫妻俩就站在了院子门口。
　　戚善珍心知肚明，便笑了笑, 说道：“今天才回来哩，什么都还没搞好, 明后天等收拾好家里再去找你们玩哩！”
　　村长迟疑道：“听说二狗的腿……”
　　“嗯，这是报应哩！”戚善珍说道, “……但也没法子啊，我们呆在外头也是拖累儿女的份儿，倒不如回来……”
　　说着，她回头朝院子里呶了呶嘴，又道：“就算他坏事做绝，一下子两条腿都没得了，一是心里痛苦、二是腿断了还没多久，也还痛咧！除了骂骂我、他还能怎么样？你们多担待吧！”
　　村长道：“那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不用！”戚善珍断然拒绝，“……我们才从医院出来哩，医生讲了，以后一两个月去医院开点药回来，六个月和一年的时候做下复查就好了哩！”
　　村长点头，“既然这样，有事儿你就跟我讲、或者跟你嫂子（村长老婆）讲……”
　　戚善珍点头，“多谢了。”
　　村长夫妻走了。
　　戚善珍关上门，笑了笑，捧着碗、慢吞吞地又把碗里的剩饭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武向南还在厨房里骂人。
　　她也不想理他，放下了碗筷、回了东屋，把房门锁好，一应窗户都锁好，便翻身上床睡了。
　　这间屋子……
　　原本是姚桂香的屋子。
　　戚善珍躺在硬绑绑的、原本属于姚桂香的硬板床上，本来以为她可能会梦到婆母、骂她不孝、对丈夫不好之类的……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而且还是一觉睡到大天光！
　　老实讲，武家村这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
　　虽说是初冬的早晨、气候寒冷，但昨夜好像下了点儿小雨，含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汽透过窗儿缝、门儿缝透了进来，虽然有些清冷，可远比寒冷又干燥的大西北强得多。
　　关键是，还有几声鸟儿叫声、公鸡的喔喔鸣啼声……
　　戚善珍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她难得赖一回床。
　　索性也无事，不如再睡个回笼觉。
　　于是，她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眼前突然光芒大放！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头顶上、一轮骄阳似火。
　　湛蓝蓝的天浮着大朵大朵白得耀眼的白云。
　　远处海浪柔和地拍打着沙滩，发出了柔和低沉的婉吟声；近处，乐队演奏出厚重却又振奋人心的重金属音乐、以及摇滚歌手声嘶力竭的低吼……
　　——这不就是阿媛和沈颢的婚礼？
　　戚善珍看着远处穿着婚纱、美丽自信、身材苗条健康、整个人都散发出幸福光晕的武媛，又看看站在武媛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武媛身上的沈颢……
　　戚善珍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阿媛是个主意大的孩子。她真是少见的、能把自己凌架在大环境之上的女孩子。她这样的女孩儿，靠着自身的强大、做什么都能成功，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幸福、也都能得到。
　　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一刻，戚善珍固然为武媛感到高兴，同时也无比希望……如果阿娴和顺媛、包括阿勇都能像阿媛一样就好了。
　　高兴是高兴……
　　可戚善珍有点儿不习惯这种喧闹，便避开了人。
　　没过一会儿，武娴挤了过来，“娘，你热不热？坐这儿来……这儿不晒！”说着，武娴把她拉到了一处太阳伞下的座椅那儿坐好了。
　　金顺媛也跑过来，“娘！这个给你喝，可好喝了！”说着，金顺媛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戚善珍微笑，“好、好！我就在这儿坐着，你们去玩儿吧，去吧！”
　　那边音乐渐歇。
　　有司仪拿着话筒开始说话，先是问候了一大堆、说了几个段子逗得所有人开怀大笑，然后就要开始抽奖活动了……
　　金顺媛拉着武娴的手，姐妹俩匆匆和戚善珍打了个招呼，就朝着那边挤了过去，准备参加抽奖活动。
　　戚善珍坐在这儿，吹着海风、喝了一口刚才小女儿递过来的饮料……
　　嗯，椰子汁混着芒果？
　　味道有点儿怪，但这种搭配还……挺好喝的？
　　戚善珍又喝了一口。
　　远远的……
　　一个身影很突兀地跃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瘦高个儿的、戴着眼镜儿的男人。
　　他头发全白、肩背显得有些佝偻……
　　他……
　　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戚善珍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盛着饮料的玻璃杯。
　　她想要尽快起身、离开……
　　可是，两条腿儿就跟软面条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
　　郗文华终于走了过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两眼微红、嘴唇翕动……
　　“……善、善珍。”
　　他似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微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戚善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
　　“好久不见……”
　　郗文华含着眼泪又说了一句。
　　他看着眼前经年不见的人儿，一时间感慨万分。
　　人生哪！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大约是从他不敢当众表露他对善珍的感情开始？
　　可能是他把对善珍的爱意隐藏得太深，杏珍才会觉察不到他和善珍的感情；又因为这姐妹俩实在是……长相、身材，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太像太像了，他才会鬼迷了心窍，一时冲动之下……做了错事。
　　这错误，令他与善珍彻底没了缘分！
　　——大约是从他无奈从了母意，不得不与霍爱华结婚开始？
　　爱华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后来被迫另嫁他人；善珍是他一生挚爱、却也因为他和杏珍的关系而……嫁给另一人、去守活寡去了。
　　所以后来，当他错失了善珍、回到北京之后，他遵母命与爱华结了婚，也想要弥补人生，从此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
　　就算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成为最最失败的丈夫、最最失败的儿子、与最最失败的父亲……
　　回想过往……
　　倘若从一开始，他就很坚持地选择善珍，杏珍完全把他当成姐夫，他就是领着善珍回了北京又怎样？就算母亲看不上善珍，但起码日子是他和善珍在过。
　　依着母亲的性子，当初是她、坚持要他娶了霍爱华；但最终，也是她没办法和爱华搞好关系的！
　　再想想善珍……那样善良温柔的女人，就算母亲一时不喜、日子过长久了，应该也能变得缓和？
　　最重的是，如果真这样了，至少他和善珍是幸福的。
　　至于爱华么……
　　或者她也有机会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郗文华深呼吸……
　　他颤抖着对戚善珍说道，“你、还好吗……”
　　他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戚善珍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玻璃杯，指节泛白。
　　——她不是没有想过，阿媛结婚、他做为阿媛的生父，没理由不来。
　　她不想见他，甚至有点儿害怕。
　　她害怕尴尬、害怕旧事重提、会伤害更多的人，但更害怕的，是……她害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会唤醒她心底沉睡了二十多年的……爱情。
　　可事实上，她是多么的希望，他也能来啊。
　　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终于如愿以偿。
　　他曾是她心中所有的向往。
　　记忆中的他，站在泥泞地里、背对朝阳而立，浑身上下都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同披着铠甲、誓死也要带她离开的天外仙君。
　　可如今，他变成了世界上最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满头白发，面上挂着谦逊惯了的笑容；他虽高、也瘦，但瘦削的肩膀总显得有些佝偻，也不知是不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得失去了精气神儿？
　　戚善珍吸了吸鼻子。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个在烛光下低声背诵《鹰之歌》、对现实不服、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幻想的少女……早就死在了七八年三月的那个春天！
　　“善珍，你、你……还和从前一样儿。”郗文华小声说道。
　　这时他已经略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便努力挤出了笑容，说道：“可我……却已经……老了。”
　　戚善珍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还和从前一样儿？
　　戚善珍垂下了眼眸。
　　其实郗文华也和她一样，从来不敢将这往事曝光于世。
　　他只能将自己内心最后的坚持……深埋于心。
　　所以他只知道，她抚养着他和杏珍的女儿；以及，她还为她的丈夫又生养了几个孩子。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阿媛。
　　阿媛和年轻时候的善珍……长得一模一样！
　　无数次，郗文华都想冲着阿媛问句“你妈妈还好吗”……
　　事实上，他也这么问过。
　　只是，武媛从头到尾都以为他问的是田娇娇、或是戚杏珍。
　　郗文华从未得到过……关于戚善珍的任何消息。
　　直到今天……
　　出于郗文华的角度，年过半百的戚善珍仍然拥有一头乌黑秀雅的长发、白皙的肌肤、美丽的五官；且她的身材也还是高挑的、苗条的……
　　大约关于她年龄的体现，也就是老天爷爱怜地在她眼角添上了几条鱼尾纹罢了。
　　一个嫁给农民的女人，能保养得这么好……
　　她一定很幸福！
　　郗文华突然无语哽噎。
　　——大约老的只是他、挂念这段感情整整二十余年的……只有他吧？
　　如果她一直都很幸福……
　　那他准备的那么多的话……
　　好像，也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郗文华沉默了。
　　戚善珍也看到了郗文华绯红的眼圈儿。
　　她甚至看到了他眼角那颗……即将跌出眼眶的眼泪。
　　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了倾诉的冲动！
　　她想告诉他，她无比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就是后来没跟他在一块儿，一直保持单身呢，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想告诉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过得不幸福、还一点儿也不快活。她被丈夫的弟弟强占、她被婆婆虐待；她白天有做不完的农活、夜里还要被个禽兽折磨……
　　她还想告诉他，其实她……也日日夜夜想念着……
　　“文华！你过来一下！”
　　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郗文华的手，拉着他就走！
　　戚善珍一怔。
　　郗文华更是恼怒，直接摔开了那人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那人一愣……
　　戚善珍已然看见，那人便是——郗文华的前妻霍爱华！
　　霍爱华急道：“你快过来帮帮忙……雯迪好像中暑了！这孩子……不舒服她还不说，要不是我看她脸色不对、跟了过去……我都不知道她已经吐成那个样子、还发烧了！”
　　说着，霍爱华已经看到了戚善珍。
　　在她印象中，戚善珍是武媛亲母戚杏珍的二姐，那么郗文华在这儿……应该只是在和她礼貌性的寒暄吧？
　　“对不起啊，她二姨……我们、那个……有点儿事儿！其实也、也没啥事儿呵呵……呆会儿咱们再聊啊！”说着，霍爱华就拉着郗文华一阵风似的走了。
　　她一边走、还一边对郗文华说道：“我知道雯迪的心思，她呢、是想对她姐姐示好，又不想总让人觉得她在关键时间老掉链子……所以呆会儿呢，你就在那儿陪陪她，我去找医生拿点儿药过来，好歹也等到阿媛的婚礼结束以后，咱们再带她去医院看看……”
　　郗文华被霍爱华牵着、身不由己地朝着远方走去。
　　他频频回顾，一直看着戚善珍。
　　戚善珍木着脸，端起了手里的饮料杯子，浅饮了一口。
　　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的沙滩。
　　一浪接一浪的白色波涛拍打着浅黄色的沙滩，发出了柔和好听、又富含节奏的哗哗声音……
　　只是——
　　“砰——砰——砰——”
　　那哗哗的海浪声音突然变成了砰砰砰的有人拍打门框的声音？？？
　　戚善珍陡然睁开了眼。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意识——她正在睡回笼觉呢！这会儿她在武家村，厨房里还关着断了腿的、愤怒的武向南？
　　那刚才……
　　是在做梦？
　　戚善珍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动，继续躺了一会儿。
　　从厨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武向南沙哑到了极点的嗓音……
　　不过，他不再骂人了，而是在求她。
　　“善珍……善珍哪！我快要死了啊！我脚痛啊！我没得吃的啊……我肚子饿、马上就要饿死了！善珍！善珍救命啊！”
　　戚善珍的嘴角弯了弯。
　　她起了身。
　　然后慢条斯理地梳头、换衣、洗漱。
　　在厨房里的武向南似乎因为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便大声咒骂了起来，“救命哪！救命……哪个好心人来救救我啊！戚善珍是想害死我啊！臭婆娘！烂表子……慢点我要活活搞死你！戚善珍！戚善珍你听到没？老子要搞死你！”
　　戚善珍先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去了厨房门口、透过窗棂子往里头看了看。
　　——武向南坐在地上，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激动万分地大骂了起来，“马卖匹的你想搞死老子是吧？我要打电话到富贵的连队上去！我要让他的领导全部都晓得……他的娘是个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我要让他被开除！我还要搞死引娣，我还要……”
　　戚善珍开了门。
　　愤怒到了极点的武向南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躲在门口的戚善珍、灵活地钻进了屋子，并且飞快地把厨房门给关上、还落了栓。
　　武向南傻了眼。
　　——这个女人居然……又把他给关在了厨房外面？
　　他又爬回到厨房门口，一边拍门一边骂。
　　戚善珍在厨房里转悠着。
　　嗯，昨晚上这男的把厨房砸了个稀巴烂，所有的陶瓷的、玻璃的碗碟器皿全被他给摔坏了；而且他在厨房里大小便了……
　　真恶心。
　　不过，她并没有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而是忍着恶心的臭气、生火煮饭。
　　何四美昨天送了大约二斤米，她昨天大约吃了五分之一，还剩下一大半儿呢！戚善珍生了火，烧了一锅水、抓了两把大米扔进了水里。
　　武向南一直在拍厨房的门、大喊大叫。
　　戚善珍也没理他。
　　慢慢的，锅里的水滚开了，白胖的米粒儿开出了粥花，并且散发出浓郁的食物香气。
　　只是，这香喷喷的米粥香气混着令人作呕的大小便的臭味……
　　依旧恶心得令人作呕。
　　戚善珍恍若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锅里的清粥渐渐收汁儿。
　　戚善珍抽去了柴火，将一整碗浓粥用个搪瓷碗盛好，塌熄了灶膛里的火。
　　门外，武向南依旧死命地拍打着门……
　　他一边狠狠地拍门、一边用最最狠毒的粗口咒骂着戚善珍。
　　戚善珍也不以为意。
　　她先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到“录音”这个功能，然后把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端着粥碗过去开了门……
　　武向南被气得两眼圆瞪，正恶狠狠地骂她……
　　戚善珍微笑着半蹲下了身子、看着他。
　　——这个高度，正好适合一直趴在地上的他、够得着她！
　　果然，正如戚善珍所料……
　　愤怒到了极点的武向南用一只手奋力撑住了身体、另一只手就狠狠地扇了戚善珍一耳光！
　　戚善珍的脸都被他的掌风给带到了一边儿……
　　一袭得了手的武向南得意极了，“你他马滴匹啊你还想翻天啊？还不快点把饭给老子吃！不得你看着吧，老子活活搞死你……”
　　戚善珍慢慢站直了身子。
　　虽然结结实实地捱了武向南这一记掌掴，可她端在手里的粥碗却拿着稳稳当当。
　　武向南眼尖地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粥碗，眼睛一亮，却又骂道：“你个烂表子你就搞起这点稀饭打发老子？引娣在北京当老师、还在给招娣打工，她一个月少说也有万把块钱一个月！你踏马就给老子吃稀饭？哎……臭婆娘，你搞什么？出来啊，把桌子架起，扶老子坐起吃饭啊……”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戚善珍就已经端着碗走回到了厨房里？！
　　而且不管他怎么问、她就是不理不睬！
　　武向南骂到快断气……
　　见她始终不动、他心想，妈的还是先吃点儿垫垫肚子，等有了力气再收拾她吧！
　　他只好骂骂咧咧地自个儿爬进了厨房。
　　戚善珍见他进来了，便将那碗粥端了起来，看着像是想摆在地上让他吃？？？
　　武向南心里很不爽！
　　——她这么做，岂不是让他想条狗似的，在地上找吃的？
　　然而他还没能表达出他的不满……
　　他就看到戚善珍居然将那碗粥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吃吧！”戚善珍微笑着说道。
　　武向南定睛一定，勃然大怒！
　　——她将那碗粥倒在了……昨天他拉大便的地方！！！
　　白花花的清粥泡着泛着黑着的黄色恶心坨状物上，别提多恶心了！
　　“你、你——你踏马滴个臭表子！你……”
　　他一句话还没骂完，突然看到了戚善珍面上的微笑？
　　武向南一愣。
　　戚善珍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只擀面杖，而且还朝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子！
　　“咚——”
　　武向南听到了擀面杖砸在自己头上的闷响……
　　其实戚善珍的动作并不大、也没用多少力气；武向南虽然觉得疼痛、却并没有晕倒。
　　可是，他也倒在了地上，再也无力反抗。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戚善珍拎着擀面杖扬长而去，并且再一次把厨房门给锁上了。
　　愤怒的武向南再一次狠狠地咒骂起了她！
　　戚善珍无所谓。
　　她挑着空桶出了门、去村里的井边挑水。
　　如今农村的条件也慢慢变好了。
　　大多数人家里都有了自来水或者自掘井……
　　但是，村里的水井就在祠堂后头，还设了石桌石椅等物，所以村里人都爱聚在那儿聊聊天、八卦一下什么的。
　　戚善珍挑着空水桶来到井边的时候，好几个妇女正在这儿洗菜、聊天。
　　何四美头一个跑了过来，小小声问道：“善珍你搞什么啊，做什么昨天给我二百块钱？你是啥意思啊？那二百块钱……是不是让我帮你收着、攒私房钱的？”
　　戚善珍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
　　何四美看着她的脸，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啊……他打你了？”
　　戚善珍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几个妇女也看到了戚善珍肿胀的面庞，不由得纷纷议论了起来——
　　“哎哟我还以为二狗腿断了、善珍就能翻身了呢，没想到啊……”
　　“就是！昨晚上二狗喊得那么惨，我还真以为善珍虐待他了咧！”
　　“二狗昨晚上喊啥了？”
　　“他在骂善珍，说善珍把他关起来、还不给他吃不给他喝！”
　　“那种人说的话你们也信！看看善珍脸上的巴掌印吧！”
　　“就是啊，真没想到……挨揍的还是善珍！”
　　“诶，善珍软绵绵的性子！哪里管得了那个疯狗！”
　　“那也太惨了吧！”
　　“哎我不懂吖，现在二狗腿断了，那吃喝拉撒都要靠善珍！他做什么还要这么对善珍啊？”
　　“所以说嘛，你还年轻！懂个啥！”
　　“你懂你说说嘛！”
　　“嗨！我问你，善珍长得好看吗？”
　　“好看！我看这十里八乡，就是二十出头的妹子也不如她好看！她快五十了吧？看着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真好看！”
　　“那二狗能放心她吗？”
　　“喔……我懂了！那善珍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嫁给武二狗这种垃圾？”
　　“哎你不懂！她啊，命苦咧……”
　　戚善珍没理会众人，挑了水她就往回走了。
　　回到家……
　　武向南依旧在厨房里骂天骂地。
　　戚善珍去窗棂子那儿又看了一眼。
　　她倒在他的大便上的那些粥、他没吃……
　　哦，原来他也嫌脏呀？
　　戚善珍微微笑了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如常做饭，但其实全靠何四美给的那二斤大米过活，但好歹村里人也能看到她家有炊烟升起，也有饭香飘出……
　　她每天如常出门挑水、上山捡些柴火、去河边洗洗衣裳什么的，而且总是脸上身上新添不少伤痕……
　　只是，在村民们看来，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本来就不胖、后来瘦成了竹篙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在这期间，左邻右舍也能够听到，武二狗的叫骂声越来越弱……而且大多都是呼救声、骂戚善珍不给他吃喝之类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不是戚善珍真的虐待了武二狗，但武二狗的疯狗名声也让村里人颇为顾忌，再加上戚善珍一惯以来的柔弱善良的表现、而且面上身上还常常带着伤……
　　村里人基本都站在戚善珍的这一边，而选择了对武二狗不闻不问。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吧……
　　何四美跑去找村长老婆说话，“嫂子我有点担心……”
　　村长老婆，“什么事？”
　　何四美，“善珍姐两天没露面了！这几天也没听到二狗的骂声……是不是有问题啊？”
　　村长老婆想了想，“走！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武宅。
　　“砰砰砰！”
　　村长老婆拍起了门，又叫喊道：“善珍！善珍……开门！”
　　过了一会儿，村长老婆和何四美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武二狗骂人的声音——
　　“你个烂表子你就搞起这点稀饭打发老子？引娣在北京当老师、还在给招娣打工，她一个月少说也有万把块钱一个月！你踏马就给老子吃稀饭？哎……臭婆娘，你搞什么？出来啊，把桌子架起，扶老子坐起吃饭啊……”
　　村长老婆和何四美对视了一眼。
　　——这个武二狗！真是嘴巴臭到了极点呢！
　　村长老婆又拍了拍门，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说道：“善珍，你过来开开门……我们过来看看……”
　　结果村长老婆还没说完呢，屋里就传来了“咣当”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砸坏了！
　　戚善珍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嫂子，你们先去，我等一下去你屋里……”
　　村长老婆又与何四美对视了一眼。
　　“砰砰砰！”
　　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被摔了……
　　何四美悄声说道，“嫂子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等善珍姐有空了我们再问下她。”
　　村长老婆点点头，与她一同离开。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
　　在这个时候，其实屋里的戚善珍已经没办法站起身了。
　　回到武家村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
　　她只在前七八天的时候，每天吃过一点点的食物。
　　至于武向南？
　　呵呵……
　　她每天都有做饭，但她会把他的那一份……不是浇在他的大小便上、就是倒进茅坑里！
　　他要是吃得下，那就吃吧！
　　武向南吃不下。
　　所以他……是真真儿被饿死的。
　　戚善珍也不想活了。
　　她早已抱着必死之心！
　　而她之所以在刚回来的那几天里、还是少量进食了，为的就是……她必须保证，他一定会死在她前头。要不然，万一他获救了，吃亏倒霉的还是她的孩子们。
　　这大约是她能为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戚勇在部队、阿娴当老师……
　　早先武媛就因为政审的问题而不能进入政法大学学习。
　　所以……
　　戚勇和阿娴的前程、绝不能再因为父母有什么罪行污点而受影响！
　　她先把武向南活活饿死，等到确定他死了以后……戚善珍为他除去了发臭的衣裳、烧水给他洗了个澡，把他涮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气喘吁吁地把他扛回到屋里，让他睡在干净柔和的床上。
　　接下来，她又收拾好厨房，把一切都洗涮得干干净净，还开了窗透气，去菜园子里摘了些瓜果回来，堆放在厨房里，营造出家里粮食还有富余的假象。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戚善珍自己已经奄奄一息……
　　但她仍然强撑着做完了这一切。
　　最终，看着干净明亮的屋子、戚善珍满意了。
　　所以当村长老婆和何四美过来找她的时候……
　　其实武向南已经死了。
　　戚善珍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走动了。
　　但戚善珍早有准备——她用手机录下过武向南骂人的声音，并且在村长老婆和何四美来敲门的时候，她用手机放出了录音，并且还奋力如此摔坏了家里的开水瓶和装酒的大瓶子……
　　果然，村长老婆与何四美不疑有它，在听到了她的声音和“武向南的声音”以后，便走了。
　　天，渐渐地黑了。
　　戚善珍坐在西厢房门边的地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并且用双手环住了自己。
　　她此生从未见过大海。
　　黑暗中，她喃喃地背诵着高尔基的《鹰之歌》……
　　那是她最喜欢、也是最向往的一段：
　　“……鹰颤抖了一下，
　　高傲地叫了一声，
　　顺着石头上的黏液滑到悬崖边上。
　　到了边上，
　　他伸开翅膀，
　　胸中吸足了气，
　　眼睛里闪着光辉，
　　向下面滚去。
　　他像石头似的顺着山崖滑下去，
　　迅速地下坠。
　　啊，
　　翅膀折断，
　　羽毛也掉下了。
　　山泉的波浪把他卷入，
　　泡沫里映着血，
　　冲到海里去。
　　海浪发出悲伤的吼声撞击着石头，
　　那鸟儿连尸体都看不见了。”
　　戚善珍微微抬起头，从窗户缝里看出去……
　　一片漆黑的夜。
　　她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
　　她的眼神凝固了。


第224章 番4-东娇之恋
　　武向东最近有点儿心神不宁。
　　按说, 他仗着有个能干的女儿领着家里人领先一步发家致富、从而把自家的产业做到了全国一百强的上游企业；又仗着有个能干的妻子, 从而把家里家外给支撑了起来……因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谁要敢说他不幸福……
　　武向东都能直接撕了这人的嘴！
　　但最近以来, 他确实有些……寝食难安。
　　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阿娇是他的枕边人，当然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焦灼不安。
　　这天阿娇管完了儿子, 又照看着孩子睡下了, 这才凑到了他身边, 深呼吸——
　　“东哥, 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又偷偷抽烟啦？让娘知道了又该念叨了。”阿娇嗔怪道。
　　武向东低下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
　　他嘿嘿笑了两声，啥也没说。
　　阿娇打量着他……
　　半晌, 她又问了句, “是因为……善珍的事儿吗？”
　　武向东一惊。
　　“你、你……你怎么知道？”他吃惊地问道。
　　阿娇沉默了一会儿, 轻声说道：“这几天, 你夜里睡觉的时候……每晚都要叫上好几句‘善珍’, 还说什么‘我不负你’之类的。”
　　武向东愣住了。
　　——确实这几天他有梦到年轻时候的戚善珍，但他并没有跟她说过话呀！
　　阿娇突然叹了口气, 走到了卧室的窗户边, 抱臂看向了窗外。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天际, 柔和的清辉洒在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上，这是一派多么宁静美丽的夜景啊！
　　其实……
　　东哥他并没有说什么梦话。
　　可能是他隐藏得很深、又太会掩饰……
　　以至于她和他结婚这么多么年以来, 他从来也没有在她面前主动提过“戚善珍”这三个字。
　　但阿娇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妥。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还诈胡成功了？！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
　　阿娇站在窗边、武向东坐在床边……
　　两人同时沉默了许久。
　　他们心中……其实都有点儿懵。
　　阿娇就想起了当年在小镇上, 她和女儿栖身的破棚子被那个神经病胡麻子给掀了以后，实在无处可去、无奈流落桥洞时, 是武向东骑着自行车找了她们娘儿俩十多里地……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找到她们的。
　　说实话，直到现在，每当阿娇想起当年那个场景时……她还是忍不住会哭。
　　他丑、他没有文化、他言辞粗鄙……
　　除了这些，他一点儿优点也没有！
　　但是，在她最困苦、最需要援助的时候……他出现了。
　　阿娇不傻。
　　她很清楚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接受了他的帮助、意昧着什么。
　　可以说，她也是出于带着女儿……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违心地接受他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他居然是正儿八经地想要跟她做夫妻的？
　　阿娇惊诧万分。
　　她自然喜出望外。
　　从那时起，她开始一点一点地了解他、也了解他的女儿武媛。
　　越了解，她就越为自己感到庆幸。
　　上天总算是眷顾了她一次，让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至于他长得丑、他没有文化……
　　阿娇觉得——这都算什么啊！她已经经历过最最苦难的时候，至少这个男人他不嫖不赌还顾家，已经让她感到很值得了！
　　大约老天爷也觉得她前半生命太苦，所以后半生……从她遇到东哥起，就不要命似的、拼命地让她吃糖。
　　她有了丈夫、有了俩女儿、后来还有了个婆母！
　　以及，女儿还挺争气，给挣下了那么大的一副家当……然后家里人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阿娇叹了口气。
　　她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在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她不是个乞丐婆吗？她到底是怎么才当上华欣集团的董事长的？又到底是怎么……坐拥亿万身家的？？？
　　这到底是不是黄粱一梦？是否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直到今夜……
　　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北京的初冬，夜里的温度能降到零度以下。
　　这寒冷、让她有些发懵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阿娇转过头，看向了武向东。
　　——他像个做错事闯了大祸、却又不知自己错在哪儿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一脸的惊慌失措，还有些懊恼、甚至……想哭。
　　阿娇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她做出了决定。
　　她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武向东抬头看向了她……
　　她走到他跟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她紧紧地抱住他、愈发用力地抱住他，却用最最温柔的声音问道：“东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武向东没吭声。
　　阿娇的怀抱……安全、宁静、温暖、馨香而又熟悉。
　　这感觉让他无依恋。
　　阿娇轻声说道，“当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常常想起善珍姐吧？”
　　武向东一呆。
　　他突然用力将阿娇抱住，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志明爷死了以后，我……难受得想自杀，在号子里绝食了七八天、已经差不多快要断气了。监狱领导找来了我爹，我爹说、前几天善珍去找过他，打听我的刑期，他说善珍好像对我有意思……如果我还想活着，他就去找善珍、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当时我以为他说笑的，善珍是知青、长得又漂亮，她选谁也不可能选我啊！可没过几天，我爹又来看过我一次，他亲口告诉我，说善珍已经同意嫁给我了，过几天就进我们家的门……”
　　“我爹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什么善珍进门以后住哪间屋啊、他得为我和善珍准备点儿家产什么的……我当时被判了死缓，我爹又跟我算帐，说如果我好好改造，说不定二十年就出来了，到时候我和善珍还不算老，种几年地，兴许还能盖幢房子领养个娃，到时候老了也有个伴儿……”
　　说到这儿，武向东愈发用力地将阿娇抱住，哽咽着哭了起来，“娇！娇啊……说实话，我进去以前是见过她几次……可要说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实在说不上！”
　　“但你能理解吗？一个人长年累月地被关在那里头，唯一的念想就是……有人在外头等着我，所以我得赶紧想法子出去！”
　　“所以我从死缓减刑为二十年、又减免十七年、最后又……可是，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她却早就成为了疯狗的老婆！”
　　“我当然也气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要不就是我爹说谎、要不就是她在说谎！我也背着人问过她、她却说，她本来嫁的就是疯狗……我才作罢了的。”
　　说到这儿，武向东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说道：“阿娇，你、你是不是想骂我是混蛋？如果你觉得……”
　　阿娇突然低下头，在他面庞上轻吻了一下。
　　武向东愣住了。
　　阿娇看着他，直叹气，“以前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总算知道了。东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理解……善珍姐对你来说，就像是……你远航海外时候、港口的灯塔，也像你开车走在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看到这俩，也就等于是……马上就要到家了！要不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上十几年，心里头没点儿念想，怎么熬得住呢！”
　　武向东怔怔的……
　　突然间，他抱着阿娇放声大哭了起来。
　　阿娇温柔地抚着他的头、他的后背，软语说道：“好啦好啦！这些事儿你早该和我说了……攒到现在才说、我还要怪你呢！东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东哥啊，我是你老婆啊！我知道……论亲疏，阿媛最早来到你身边；论恩情，我也比不过娘……可我是你的老婆，将来是我陪着你一起变老……你心里有事儿、瞒谁也不能我啊！”
　　“咱俩是半路夫妻，可谁没个过去呢？当初你也没嫌过我前夫的事儿，不但倾尽所有让我把那边儿的彩礼给退了，就连阿姿的抚养……你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东哥啊，你怎么能……把你的心事全收着、却把我的心事给全化了呢？”说到这儿，阿娇也哭了起来，“如今你还想说那些剜人心的话！我先不问你舍不舍得这三个儿女没了娘、舍不舍得你老娘没了儿媳……我就问你，你舍不舍得离开我？”
　　武向东哭得泣不成声，“舍不得！舍不得……凭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跟了你去！你说对……世上有人万万千，可能陪着我到老的，只有你啊！”
　　他俯在妻子怀里，像懵懂无知的孩童一样、哭了个够。
　　不……
　　是好像不管他怎么哭、都哭不够似的！
　　说来也怪。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而活在他心底的那个戚善珍……也像是水做的。
　　他昏天暗地哭了一场以后，那个一直深刻在心底的、属于戚善珍年轻时候的模样儿竟然崩塌了，化成了一滩眼泪，又在他心底渐渐淡化……
　　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武向东终于醒转。
　　他浑身都累得慌。
　　再看看时间……
　　卧槽！他这是……睡了三天三夜？？？
　　武向东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阿娇不在。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过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秒通。
　　“东哥？”阿娇的声音响了起来。
　　武向东问道，“你在哪儿呢？”
　　“在公司呢，你醒了？我这就回来！”阿娇答道。
　　武向东，“我睡了三天？你咋不叫醒我？老娘和儿子呢？”
　　阿娇，“你睡过去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避开了老娘、请马医生来家看了看你……马医生说，是你操劳太过了！正好阿颢的表妹带着儿子在疗养院那儿玩呢，亲家姥姥打电话过来，让咱老娘带着儿子也过去凑热闹……我怕老娘担心你，索性怂恿老娘带着儿子一块儿玩去了……”
　　说到这儿，阿娇又道：“好了东哥不说了，我马上回来……半小时就到！你在家等我啊！”一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武向东也只得放下了手机。
　　他去了洗手间。
　　睡了三天三夜啊……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睡眼惺忪的，眼睛浮肿、略显得有些老态。
　　可是……
　　他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果然，阿娇很快就回来了。
　　她还挎着个装满了各种食物的篮子。
　　“东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先煮点儿面给你垫垫底……你也有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先吃几顿面条养养胃……”说着，她风风火火地去了厨房。
　　武向东也跟在她身后，一块儿去了厨房。
　　阿娇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我买了新鲜的海虾、可生猛啦！还有菠菜……哎东哥，你说，咱们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都说六月天、吃菠菜！现在十二月了居然还有菠菜？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大棚的啊？哎不管了，大棚的也照吃！谁让我想吃呢！以前啊，就说虾贵、大棚菜贵！想吃什么都舍不得钱买，现在生活好了啊，想吃啥咱就吃啥……”
　　她嘴里唠唠叨叨的，手里的动作可不停。
　　武向东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这都多少年了，阿娇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儿！再想想她在华欣集团里理性又霸气的表现……
　　大约她也只能在他面前、才能表露出居家小女人的随性吧！
　　阿娇的动作很麻利。
　　——汤锅烧水煮面，小锅烧水焯菠菜、焯虾，还能腾出手来再烧个油锅煎鸡蛋做油泼辣子……
　　没过一会儿，两大碗菠菜鲜虾煎蛋面就成了。
　　——洁白的面条里卧着个煎得金黄的蛋，铺着四五只去了虾壳、剔过虾线的红色大虾，还有绿油油的菠菜……
　　一碗面，光是颜色就有红的绿的白的黄的……
　　看着就觉得好吃！
　　武向东不由自主地就吞了口口水。
　　阿娇笑道：“吃吧！今儿咱们在家将养一天……明天咱就回老家一趟！”
　　武向东刚刚才端起面碗、猛喝了一口面汤……
　　闻言，他被呛得咳起嗽来！
　　“咳咳……咳咳……”
　　阿娇埋怨他，“东哥你干嘛呀！”
　　武向东咳得面红耳赤，“咳咳……回老家……咳咳……干嘛？”
　　阿娇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去了一桩心事啊！”
　　“你——”
　　武向东正要说些什么，阿娇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我……你可别多想，不要理解成我说你了哈！”
　　——明明就是句反话！
　　可是……
　　见武向东的脸涨得通红，阿娇这才面带愁容地解释道，“东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给善珍姐打了好多个电话……可每一次她都挺不耐烦的，总是……我刚说上几句话她就找理由要挂掉！哪怕是我跟她说阿媛的事儿呢！”
　　“东哥，你想想善珍姐以前的性子……那会儿她在大西北的时候，只要听说了阿媛一点儿的动静，她恨不得就从话筒里钻出来！可现在……我今天都打了四次了，善珍姐她就是不接电话！我发短信她也不回！真是愁死人了，到底怎么了呢？”
　　武向东一呆。
　　——戚善珍带着断了腿的武向南回老家去了……
　　也不知怎么的，武向东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娇啊，咱……吃完面就赶紧走、马上回老家去……也别等明天了！啊，对了，你现在就打个电话给阿媛，让她打个电话给善珍！我也打电话给向明，让他上那边屋里看看去！”武向东交代道。
　　阿娇本来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可见他神色凝重，她也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便应了一声。
　　夫妻俩各自打起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武媛就回拨了阿娇的电话，“妈！我已经打过我娘的手机了，但是没人接……”
　　这时，武向东的手机也响了。
　　是武家村的村长武向明打来的。
　　“大东啊！你……你得马上回来啊！”村长的声音显得既悲痛、又不敢置信，“……善珍和二狗……都死啦！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昨天的时候……善珍还好好的……”
　　“砰！”
　　武向东一惊，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从他手里跌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碎成了八大瓣儿！
　　正在跟武媛通电话的阿娇被吓了一跳，便举着手机扬声问道：“东哥？咋滴啦？”
　　武向东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连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善珍……去了。”他艰难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娇也愣住了。


第225章 番5-完结（终）
　　武媛和沈颢正在国外渡假呢……
　　她突然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很快, 她就知道了——戚善珍已经去世的消息。
　　武媛瞬间就……
　　大脑当机。
　　就连她是怎么回来、怎么上的飞机、又是怎么赶到武家村的……
　　她统统都不知道。
　　沈颢带着她、在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饶是如此,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 几乎所有该到的人也全部都到了。
　　嗯，不该到的……
　　也几乎全都到了。
　　武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破旧的院子里, 熙熙攘攘挤着不少人……
　　人人都穿着或黑或灰色的衣裳, 个个神情凝重又悲痛。
　　武媛呆呆地看着灵堂正中挂着的、戚善珍的遗像……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披麻戴孝的武娴和戚勇过来, 一边一个的扶住了她。
　　二人齐声说道——
　　“阿媛！娘……娘没了！”
　　“二姐！二姐……”
　　武媛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挣脱了姐姐和弟弟的手, 踉踉跄跄地朝着灵堂正中的冰棺走去……
　　冰棺之中，静静地卧着个人儿。
　　她容颜熟悉、修眉淡唇……
　　不是戚善珍又是谁？？？
　　“娘——”
　　武媛趴在冰棺上, 只觉得心窝子痛得厉害……
　　她眼一黑, 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沈颢及时过来、扶住了她。
　　他抱起了她……
　　已经有人让出了一张躺椅, 还有人送来了药油和热水。
　　沈颢将武媛放在躺椅上、让她躺好, 又给她抹了点儿药油, 还替她顺了半天的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武媛才睁开了眼。
　　何四美哭哭啼啼地凑了过来, “二丫你莫要太伤心啊！”
　　“婶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武媛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何四美哭道：“你娘带着你那断了腿的爹从城里回来以后……你爹伤了腿天天呆在屋里, 你娘天天出来做活……我们看着，也像是没个啥事儿似的！”
　　“呃, 也不是没啥事儿啦！但你也知道……你那个爹，脾气不好、腿还坏了, 在家里骂骂人、有时候还朝着你娘动动手……这也是有的，但好歹你娘看着还算正常……”
　　“到了十六那天,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路，怎么你爹不骂人了、你娘也不出门了？我心里害怕，就和你向明婶子过来找过你娘……”
　　“可我们上门那会儿，清清楚楚地听到你爹在屋里骂你娘，所以我们就想着、要不等你娘第二天出来做活的时候再细问问。结果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十七那天，大东哥打电话过来，说让向明上屋里看看……”
　　“向明过来看了……才知道，原来善珍姐和二狗已经死了！”说到这儿，何四美也有点儿崩溃，“……我说不可能啊我昨天还和善珍姐说话了，怎么突然就……”
　　有人小小声说道：“二丫一早过继了……大东才是她爹咧，这边是她二叔二婶！”
　　何四美“啊”地低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武媛苦笑着摇了摇头。
　　阿娇过来了，“阿媛你要不要紧？”
　　对于武媛来说，戚善珍是她的母亲、田娇娇也是她的母亲……
　　现在戚善珍没了……
　　武媛朝着田娇娇伸出了手，哭着喊了一声，“妈妈！”
　　沈颢挪开了。
　　田娇娇坐在躺椅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武媛。
　　武媛失声痛哭。
　　“不该！不该啊……她也才五十不到，怎么就、怎么就……”
　　田娇娇抱着她，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脑，和声安慰，“人嘛、早晚要走，那是迟早的归处……她就是早走了一步而已，莫挂念嘞……”
　　她劝了半晌，武媛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环顾四周。
　　——大姨和戚杏珍在、武向东和武仪春在、武姿、武娴、金顺媛、戚勇、宋霞，并王珩王璎也在，甚至连……郗文华也在。
　　人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震惊、完全不敢相信！
　　但不相信又怎么样呢？
　　戚善珍与武向南确确实实已经离世。
　　灵堂秩序与后事全靠村长武向明和田娇娇维持和操劳。
　　武媛与沈颢是最后一批赶到的。
　　他俩一到……
　　田娇娇就和武向明一块儿商量着赶紧把事儿办了。
　　农村人讲究落叶归根。
　　但武媛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其他人我管不着！但我娘……火化吧，我带着她去北京，葬在那边儿……以后我们姊妹拜祭她也容易些！”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只管我们想管的人，至于武向南么……你们爱葬哪儿就葬哪儿吧！
　　此言一出，武娴金顺媛与戚勇纷纷点头。
　　村长武向明也点了点头。
　　——他虽是村长，却与武向东、武向南兄弟是出了三代的堂兄弟！人家亲兄长、亲生儿女都没意见呢，哪儿能轮到他有意见？
　　于是，翌日武向南就下葬了。
　　一大堆来吊唁的宾客，几乎没人愿意送武向南上山。
　　不过，武向东递给村长一迭票子，让他请人抬了武向南的棺村上山去埋。只是，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人问过武向南到底埋在哪儿！
　　倒是要送躺在冰棺里戚善珍去城里殡仪馆火化的时候……
　　所有的人全都出动了。
　　最伤心的，莫过于戚善珍的儿女们、并武媛了。
　　武向东虽然也难过，但他已经早一步放下了、看开了……倒还好。
　　只有郗文华这人……
　　让众人都觉得挺突兀的。
　　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以为……郗文华是陪着戚杏珍来的，还小小地吃了一惊，心想这俩终于走到一块儿了？
　　可后来，郗文华与戚杏珍全程无互动……
　　这就更让人费解了。
　　不过，戚善珍的离去，让所有的人都心生悲痛，也就没人想太多。
　　火化了戚善珍，身为戚善珍长女的武娴捧着骨灰盒，哭得不成人样儿……
　　——要说呢，武娴等人虽然早就已经独立自主、不再依靠父母了。但父母的存在、却是见证儿辈成长过程的里程碑。
　　父母在的时候，当漂泊在外的儿辈们在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至少可以在口头上说说“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去”……这其实就是将父母当成了最后的退路。
　　父母不在的时候，她们就都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未来的路，也许还是她们自己走……但她们连口头装装样子的退路都已经没有了。
　　没爹没娘的孩子，只能被迫长大。
　　武媛也在一旁难过得要命。
　　最终，她提出再回老宅去住一宿，明天就回北京吧。
　　于是众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武宅。
　　武宅也没多大，可来吊唁的人……却有十数人之多！
　　根本住不下。
　　但其实，众人也毫无睡意。
　　姐妹几个开始收拾起戚善珍的遗物，其他人就围坐在院子里聊天。
　　武媛也和姐妹们一块儿。
　　其实戚善珍的东西真不多。
　　而且这些东西，戚善珍生前已经收拾过一次了。
　　被她收拾得最最齐整的，就是……姐妹几个小时候穿过的衣裳。
　　看着小小的衣裳……几乎全是当年引娴穿过就给招娣穿、招娣穿过就给接娣穿、接娣穿了就来娣穿的，每一件都是破的，但被缝补得整整齐齐、也洗得干干净净……
　　姐妹几个围着那一摞衣裳，一件一件地传看着，真真儿每一件衣裳都是她们穿过的，每一件衣裳都有故事！
　　她们说着小时候的事儿，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哭完了又笑、笑完了又哭……
　　武媛也难受得要命。
　　她顺手拉开了一个小抽屉。
　　抽屉的角落里，有个毫不起眼的金属铅笔盒，看起来已经很残旧了。
　　武媛打开了铅笔盒……
　　铅笔盒里整整齐齐地放着缝衣针、线团、顶针什么的。
　　针线的下方，垫着块红色的绒布，有点儿像是……眼镜盒里用来擦拭眼镜的绒布，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这布已经褪了颜色，变得污迹斑斑。
　　武媛鬼使神差地抽开了这块垫布……
　　下边珍藏着几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武媛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照片拿了出来。
　　——嗯，有单人照、也有双人照？还有……合影？
　　单人照多是戚善珍的。
　　年轻时候的戚善珍可真美呀！柳眉杏眼的，而且这素颜照、完全不输于现在的大明星！
　　双人照？咦，是一男一女的照片？嗯，看着照片上的人，是有点儿陌生……但仔细看看，还是能从中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他们应该是戚氏姐妹的父亲，也就是武媛的亲外祖父、亲外祖母！
　　原来他们也长得这么好看、气质还这样儒雅啊！
　　三人照……
　　一看就是戚氏姐妹少女时期的合影！少女戚佑珍清秀、瘦削；少女戚善珍美得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一丁点的缺点！而少女戚杏珍则略显得有些稚气、面颊还微微鼓起，似有些婴儿肥！
　　最后一张照片是张小小的多人合影。
　　照片上大约有三四十个人？
　　武媛仔细看了看……
　　照片上写着“一九七七年水塔公社知青合影”。
　　很快，她看到了照片上的戚善珍与戚杏珍姐妹，以及……
　　武媛面上的笑容不自觉凝固了。
　　——青年时候的郗文华也在这张照片上？
　　她下意识地就将这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上，有人用刚劲飞扬的字体写下了“鹰之歌”三个字……
　　——鹰之歌？
　　嗯，这是……高尔基的名篇，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熟知这一篇散文，也不是稀奇事。
　　但这人的笔迹……
　　武媛突然有些心惊肉跳！
　　——这、这不是……郗文华的字迹吗？
　　她将这小小的合影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脑子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
　　怪不得她总觉得戚杏珍和郗文华这两人怪怪的！
　　——要说这俩没关系呢，可戚杏珍又确实和郗文华生下了武媛！可要说这俩有关系呢……武媛既不能从戚杏珍那儿看出一丁点儿她对郗文华有情有意的样子、也不能从郗文华那儿看出他有半分紧张戚杏珍的模样儿！
　　而且这俩从不刻意见面……
　　别说是刻意见面了，他们甚至还会刻意避免见面！
　　但戚杏珍与她的诗人男朋友就明显不是这样了。
　　——戚杏珍的男朋友在他身上纹了一枚杏，戚杏珍表明她绝不会为男朋友纹身（她怕痛），但转身就去定做了一枚刻有她男朋友名字的链坠子，日夜贴身戴着。
　　——戚杏珍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会崩溃，也不管武媛在哪儿、在做什么，她就是要不管不顾地打电话给武媛，咒骂她的男朋友、哭到竭斯底里……结果第二天，她男朋友送给她一束花她就好了，完全忘记了昨天到底是为什么吵架的。
　　——戚杏珍日常和男朋友吵架的原因，基本都是因为男朋友和其他女性说话了。哪怕她男朋友是在跟做清洁的阿姨聊了几句天，戚杏珍也会哭得梨花带雨、非要男朋友哄得把她捧上天去才罢休……
　　虽然挺二的，但这才像是谈恋爱的样子嘛！
　　直到现在，武媛才觉察到……
　　是不是……
　　是不是其实郗文华和戚善珍才是……
　　想到这儿，她攥紧了这张照片，准备出去看看。
　　武娴眼尖地看到了她手里攥着的照片，问道，“阿媛，你拿着什么？”
　　武媛将其他的照片交给了她。
　　姐妹们如获至宝的看了起来，这个说“娘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那个说“他们应该是外公外婆吧好洋气啊”，还有的说“咱们把这些照片带回去翻拍一下吧好好保存”……
　　武媛匆匆出去了。
　　——她终于明白郗文华为什么也会出席戚善珍的葬礼了！
　　年轻一辈儿的人都在屋里，年长一辈儿的都呆在院子里。
　　何四美和向明老婆也陪着。
　　往年武家人没回来的时候，都是何四美帮着照看武家的旧宅，所以这会儿也是何四美熟门熟路地去厨房里烧了开水，给大家冲茶吃。
　　郗文华呆呆地坐地一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武媛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了郗文华的身边、坐下。
　　郗文华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愣住。
　　——武媛与戚善珍的五官相似程度足有八成……
　　他看着武媛，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戚善珍。
　　他突然泪流满面。
　　“对不起……”郗文华怔怔地看着武媛，小小声说道，“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的话……”
　　一语未了，他就哽咽得再也无法说话！
　　武媛深呼吸——
　　她攥紧了手里的照片，心中百味杂陈。
　　郗文华的话、也引起了她的共鸣。
　　——重活一世，对于武媛来说，感触最深的，就是“珍惜”二字。
　　前世的她、懵懵懂懂，只知苟活于世、却不知何为“珍惜”。
　　当一切重来时……
　　她知道了凡事都要珍惜。
　　——要珍惜时间、珍惜眼前人、更要珍惜所有的机会。
　　这也是对自身生命的敬重。
　　然而……
　　今生她大约唯一没有珍惜的，就是与戚善珍的相处。
　　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戚善珍都把她与亲母相认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可是，嫁去了韩国金家的戚杏珍、也不见得就过得很好。无论是前世跟了戚杏珍去的接娣、还是今生着了戚杏珍去的来娣……她们确实得到了光鲜的脸面，但她们真的过得好吗？
　　但武媛却一直困守于过去，也因为这事而耿耿于怀。
　　所以，当现在……武媛想要再回忆起戚善珍来时，无论是好的、抑或是不好的回忆，在武媛的脑子里都显得那么惨淡！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并没有人注意到武媛。
　　因为长辈们正在议论纷纷——
　　何四美，“善珍姐软和了一辈子，想不到这么坚决，她居然有胆量把二狗给活活饿死！连她自己也是……天哪，警察过来调查的时候我还跟过来看，厨房里明明就有那么多的瓜啊菜啊的，谁信她是被饿死的啊！”
　　向明老婆，“是啊，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她还做了那么多局出来……让我们相信二狗是病死的、她是累死的……要不是前面几天警察过来分析了她和二狗的死因，我们还被瞒在鼓里咧！善珍真是太可怜了……”
　　武仪春，“都已经过去了，人死为大！善珍也已经……哎，总之啊，咱们以后别再说这个了，何必再伤那几个孩子的心！”
　　武向东，“我猜啊，她是看到了阿媛因为我坐过牢、有犯罪记录所以影响了升学，所以她坚决不想让阿娴和阿勇受影响……”
　　阿娇，“所以她忍了这么多年，特意选择在……阿媛结婚以后，虽然是等不到阿娴阿勇结婚，但好歹是送阿媛出嫁了……”
　　戚杏珍，“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啰！当年我姐就是这么犟，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犟啥……要是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一早带着孩子们离了，还不用受这么多年的罪！”
　　戚佑珍，“武向南这种人……已经坏到了骨子里，正常手段是无法摆脱他的。反正他光脚的又不怕我们穿鞋的！唉，善珍真可怜啊！”
　　听到这儿，武媛这才知道……
　　原来之前警察还来调查过！
　　所以戚善珍是活活饿死了武二狗、然后又生生地绝食而死的吗？
　　在这一刻……
　　武媛的眼泪顿时喷薄而出！
　　——对不起妈妈，其实我早就已经不记恨以前的事儿，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对不起，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没能让你知道……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
　　这时，武媛突然感到肩上一暖？
　　她转头……
　　沈颢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并且将一件薄棉衣披在了她的肩头。
　　他朝她微微一笑，“要是妈妈还在，她会担心你是不是冷了、是不是饿了……”
　　武媛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以后……也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沈颢抱住了她，低声说道：“好……我陪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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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后，我会修文。但仅仅是针对本文中出现的时间bug来修正、不存在任何情节上的修改。所以大家不需要回头看了。感谢大家陪了我那么久，以后也请继续支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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