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八零年代来捉宝 作者:六余   文案:   没进山之前,陆渔以为自己脑部发育不良。   自打进了一回山,她觉得脸好疼,这能是脑部发育不全的人干的事儿吗?   舌头捋直了,说话麻溜了,脑子也清醒了!   还有——   诶诶诶,你别跑!说的就是你这个肉灵芝!   只是灵宝也就算了,剩下的这都是啥玩意儿???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年代文 都市异闻   主角:陆渔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初春,风最是猖獗,每天高兴得像是两百斤的孩子,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干枯了一冬的枯枝也不堪重负,“咵咵嚓嚓”地往地面掉,那往下砸的力度和数量,叫树下捡柴的人又高兴,又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正在树下捡柴的陈大娘冷不丁瞧见不远处那仰着小脸巴巴往树上看的孩子,叹了口气,喊她,“阿渔?”   风太大,她的声音被削减了大半。那叫阿渔的孩子若有所觉,收回黏在树梢上的视线,慢慢看向陈大娘。   “是不是家里柴火不够用了?”陈大娘拢了拢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小跑着过来,急道,“你这孩子,站在树下多危险,被砸了怎么办?我把柴分你,你赶紧回去!”   她板着脸,强硬地把她身上的大竹筐拿下来,把自己刚才捡的干柴一股脑塞她那筐里。   “你回去吧。想要捡干柴,风小了再来。”   陈大娘摆摆手,赶她回去。   “不是,捡柴。是要,上山。”   陆渔眼睛黑透的像是两丸井水浸过的葡萄,盈盈望着她,摇摇头,努力捋直舌头回话。   “上山?上山做什么?”陈大娘拧着眉毛,“你不会还想上山挖太岁吧?孩子,我跟你说,老一辈儿人说了,太岁是会跑的,再说,那玩意儿在地底下又看不见,你一个人怎么挖?”   “不……不跑的。”陆渔认真道,“会出来。”   啥?   陈大娘楞了一下,给她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太岁不会跑,看见你还会自己出来?”   “嗯。”陆渔见她不太相信,抿了抿唇,随后嘴角微微翘了翘,又加了一句,“很乖。”   陈大娘:“……”   傻气不假,好歹是个孝顺的。   那老陆头儿冬天里病倒,到现在都没起来,当初给陆渔治病,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他里子太差,又没钱治病,那太岁肉的事儿,也不过是村里老大夫哄她的话罢了。   没想到这孩子就这么放在了心上。   可太岁肉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我要……上山了。”陆渔偏头看着她的竹筐,伸出细细的手指,指了指,“换。”   “换什么换,俩筐都搁我这儿!”陈大娘挥挥手,赶她,“你要是上山,别去太远,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帮你也捡一筐。”   事关人命,不叫她去一趟,估计也不死心。   陆渔抿唇,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陈大娘拍拍脑门,这个傻不愣登的倔货!   “给给给!”   唠唠叨叨地把自己的竹筐帮她背上,陈大娘又忍不住叮嘱道,“记着早点回来,你不在,你爷爷晚上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嗯。”   “那什么……我回去会帮你爷爷烧点热水喝的。”   “谢谢大娘。”   看她还鞠了个躬,陈大娘也说不清这心里是啥滋味,摆摆手,让她走了。   陆渔转身往山上去,步子坚定,方向明确,似乎早就断定太岁在哪儿长着一样。   陈大娘发愁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背着装满了干柴的竹筐,一路上又捡了一抱,顶着风,慢慢往村子里走去。   她走到山脚下时,又往山上的小道看了看,陆渔那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风渐渐变小,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冷透的天光里带着一些青灰,让人忍不住哆嗦。   陆渔站定,抿唇望着前方愈加茂密的灌木丛,微微有些生气,“你不要跑,我只要你一点点肉。”   语落,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像到了山上,她舌头就好使了?   只是人还没想明白,就被灌木丛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块被她追逐的紫到发黑的东西,正在不停挣扎蠕动着,像是极为痛苦。   陆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乌润的眼睛里不喜不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团东西放弃挣扎不动了,她才抿了抿唇,慢慢开了口,“要我帮你吗?”   那紫黑色的东西静止了片刻,微微凸出一点点儿,像是在看她,看完还抖了一下,瑟瑟的,有些可怜巴巴。   陆渔看了看它,举起自己干瘦的手指头,对比了一会儿,伸出中指,朝向那东西,“我要这么多。”   她这一比划,那东西猛地一抖,渐渐又与地面持平,如果不是还在发抖,谁也看不出来那儿还有个活物。   “你那么大块,我只要这么一点点的,你都不愿意吗?”   陆渔抿唇,跟它僵持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暗,神色奇异地朝那边儿走去,细一看还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全挖出来了哦!”   陆渔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很小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像是有一层纱蒙着她的脑子。   可是仔细想想,蒙着的那边好像也是空白的,钝钝的什么都没有。   到了山上,有一点儿好,脑子不像以前那么钝,想什么事情都要思考很久。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也能很快找到。   陆渔不太关心这些,也没打算追根溯源。她直直盯着眼前缩成一团的肉,嘴巴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去年秋天到冬天,爷爷每日里躺着的时候越来越多。村长爷爷来家里说了,他们村从今年开始承包到户,因为她不是村里人,所以只有爷爷能分得一亩二分地。   她人小,赚的工分没有大人多,分不了多少钱。去年的工分按照爷爷要求,全部换成了粮食。现在一冬过去,野菜还没长出来,家里的粮食就只剩半袋子了。   陆渔贪婪地盯着眼前紫莹莹的一坨肉,吸了一口口水,露出一点儿小白牙,这么大,可以吃好几顿了吧?   把竹筐放下,她掏出身上的匕首,慢慢朝哆哆嗦嗦的肉走过去。   这能……生吃的吧? 第2章   也许是她眼神太过专注,牙齿太过森白,咽口水的声音太大,那缩成一团的东西颤了颤,勉力铺展开身体,像是啜泣了一声,才慢慢伸展出一小块,不多不少,恰是陆渔刚才比划出来的大小。   陆渔:“……”   陆渔有点想哭,它为什么又答应了呀?   它答应了,按照道理,她就不能把它吃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陆渔眨去眼里的湿意,才不甘不愿地伸手,用匕首轻轻割下那延伸出来的一块,划了一条道,闷闷道,“你顺着这条线走吧。”   傻肉!都不知道换个方向吗?   这么傻,还不如给她吃了呢……   摸摸瘪下去的肚子,陆渔巴巴看着那越来越快,已经快把她划出来的道儿蠕动完的肉,自顾自地约定好,“下次,你一定要让我吃一口你的肉啊。”   那东西哆嗦一下,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   目送它离去,陆渔收回视线,把手里的那一小块肉放到自己鼻子底下深深嗅了嗅,才艰难地移开。   不能吃,要留给爷爷!   肉全留给爷爷,爷爷就能快快好起来。   合拢住双手,忍住馋嘴,陆渔绷着小脸下山了。   路不太好走,她还记得来时的路,于是按照之前的路线,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护着手里的东西,她并不能走太快,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那条村民走出来的小道儿。   轻呼一口气,陆渔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才要继续提步,就见一只黄鼠狼堵在路口,滴溜溜的眼睛兴奋又渗人地盯着她。   陆渔静默了片刻,有些委屈,“我不吃黄鼠狼的。”   稍后,又加了一句,“你不好吃。”   黄鼠狼:“……”   它是让她吃它的么?它是来吃她手里的东西的!   陆渔本就饿极,偏黄鼠狼又放了屁,熏得她眩晕想吐,于是小脾气就上来了,眼里凶光顿显,厉喝一声,“滚!”   她这带了怒气的喝声,让黄鼠狼聚光的小眼睛涣散了一下,回过神儿,看她尚带稚气的小脸满是凶狠不耐,唧唧一声,跑了。   “要是狍子就好了!”   陆渔目送黄鼠狼离去,一边顺着路往下走,一边碎碎念,“野鸡也可以的……”   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去山上给她找肉吃,找到了就在山上直接弄好,再给她带回来,那时候吃得可撑了。   走到山脚下,陆渔留恋地扭头看了看山上。   等爷爷好了,就可以上山了,上了山就能吃到肉了……   ————   怀着美好的希望,陆渔含笑走到村口,还没转弯,就被一个面庞圆润的绿豆眼妇女堵住。   “阿渔啊,要不要当婶婶的儿媳妇啊?我们家有肉,还有甜甜的糖。”妇女满脸带笑,这一笑,那绿豆眼就更小了。   她知道自家人长得不好看,背后也有不少人指指点点。所以,就想着找个好看的,给家里改改相貌。   可那陆老头,快病死了,都不应下来。   “你们……”陆渔清透的眼睛望着她,认真非常,“不好看。”   感觉到舌头恢复了僵硬,陆渔有些不高兴,脸上也就没了笑容,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老赖家的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   娘诶,她听到了什么?   那个舌头捋不直的傻子,嫌她家里人长得丑?!   可别笑死她了!   要不是看她长得好看,她能愿意给自家儿子找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子?   “呸!”   我就看你怎么一毛钱没得的进我家门!   老赖家的吐口唾沫砸在地上,眼里鄙夷又得意。等老陆头一死,她一个孤女,还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抬眼往村东头看了看,老赖家的更是想笑。   这个点儿,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就老陆头那家冷锅冷灶的,除了姓陈的那个傻婆娘,谁还愿意往老陆家跑?瞎子点蜡!   陈大娘抱着一堆茅草回来,就见老赖家的站在村口骂骂咧咧,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也不瞧瞧一家子都啥几把长相,去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真是缺德缺到祖坟冒绿光了!   这三个字儿,顿时引爆了老赖家的痛点,冲着陈大娘一顿好骂。   陈大娘仗着老赖家的打不过自己,甩给她一个白眼,脚没停地走了。   谁耐烦跟她打嘴仗!   ————   村东头,陆渔轻快地走向一处整齐的小院儿,缓缓推开了木板子门,那门久经风雨,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吱咯咯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屋子里老陆头闷闷地咳了一下,才扬声努力问了句,“是阿渔么?”   “爷爷,是我呐。”陆渔赶紧把门栓插上,进屋点上煤油灯,笑盈盈地去了卧室,献宝一般打开握着的拳头,“爷爷,看,肉。”   吃了肉,病就好了。   老陆头虽人还虚弱着,可眼神真不差,撑起身子,低哑道,“阿渔凑近些。”   “嗯。”陆渔应了一声,凑得更近。   不等老陆头开口,她便微微抿着的嘴儿,隐隐透着一些骄傲地说道,“我给爷爷,找的肉。”她凭自己的本事,也让爷爷吃上肉了!   这是肉灵芝?   老陆头年轻时候跟着大部队打游击,天南地北,几乎都去过,因为身份地位不低,好东西稀奇的东西见过不少。   可阿渔手里的这个,他还真没办法断定是不是肉灵芝。   肉灵芝又叫太岁,颜色不尽相同,红黄黑白的他见过,可这紫莹莹的,跟裹了一层雾气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阿渔在哪儿弄的?”陆老头看了一会儿,瞥见她手上的泥,拧眉问道。   陆渔抿抿嘴:“山上。它小气,就给我这些。”   不够一口吃的!   想想跑掉的那一大坨肉,她还是生气。   “你呀,”陆老头拍拍她的胳膊,只当她刚才那句话是童言稚语。“阿渔很厉害,只是以后别轻易上山。”   这儿是秦岭山脉一隅,很早就有很多传说。阿渔还小的时候,他常上山,隐隐觉得这儿有些古怪。   陆渔点点头,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拿出身上的匕首,从那紫莹莹的东西上割了薄薄一片,“今天吃……这么多。”   说完,又把匕首放回身上,捏着手里薄薄的一片肉去了厨房。   陆家的厨房是村里的小辈儿给弄的,当年他回乡,村里人念着他家里的旧情,不要钱,趁着农闲时候,帮着弄了黏土,和了谷糠稻草秸秆,用木头框子制模,把混均匀的泥舀进去,夯实晒干给修整了旧房子。   大家细心,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厨房被熏的有些黑,其他都好好的,丁点儿不怕风吹雨淋。   陆渔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知道拿这片肉灵芝怎么办?家里除了玉米面,就只有一些红薯了。 第3章   “阿渔~~阿渔~~”   一米五左右的土墙上趴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挤眉弄眼低叫道,“快过来,快过来。”   陆渔本不愿意过去,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她眨了眨眼,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   “给你。”王有粮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把碗递到墙内,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把肉倒你家锅里,然后把碗给我,知道了吗?”   奶奶说了,得速战速决。   见陆渔把碗接过去,他想了想他奶奶的话,比划一下,瞪着眼睛道,“锅,你知道锅是啥样吧?”   “嗯。”   陆渔点点头,飞快回到厨房,把这一碗萝卜炖鸡倒进锅里,又把碗还给他。   “别给我妈知道了哦,我走了。”王有粮嘿嘿一笑,贼头贼脑地消失在土墙外。   奶奶还给他留了一份全肉的,他得赶紧回去吃了!   来人是陈大娘的小孙子,跟他妈爱斤斤计较不同,被陈大娘养的相当大气懂事儿。只不过有那么一个精明的妈,他给陈大娘跑腿儿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一旦被发现,他妈能把他打得全村都知道。   也是因为如此,陆渔才不想跟他多接触,怕他妈把他打残了。   目送人离开,陆渔小白牙亮出来,把那片薄薄的肉灵芝扔进鸡汤里,加了两碗水,架上火,开始炖煮。   想想,又把陈大娘帮着做的玉米饼子蒸上,这才坐在灶台前,看着锅灶里的火舌发呆。   要是只有春夏秋这三个季节就好了。暖起来的时候有槐花、扫帚苗、榆钱,各种各样好吃的野菜。快冷的时候,又有很多野果子。虽然野梨不太好吃,野桃也不太好吃,可柿子栗子,还是很好吃的……   老陆头屋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他拿着手里紫莹莹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着,还是有些不太确定。这个东西一丝腥苦味儿都没有,闻着沁爽,光是这么看着,都馋人,跟寻常的肉灵芝实在是相去甚远。   “咕噜噜噜”。   肚子乍然而起的轰鸣,叫老陆头苦笑起来,那皱巴巴的脸也因为这个笑更加皱巴。唉,要是再不好起来,就得考虑后事了。   他努力翻身下床,拄着床头放着的一根树枝,慢慢挪着往厨房去。   这一病,他自己身体弱下去不说,孩子也跟着受苦了。   走到厨房门口,老陆头鼻子里猛然蹿进一股肉香,隐隐夹杂着他刚才闻到的味道。   “阿渔,你陈大娘又送东西过来了?”他叹了口气,有些喘,“下次不能再要了,知道吗?”   当年他爹娘帮她,本就没想着要什么回报,她却一直记在心上,让儿子帮他修整房子,又帮他融入乡邻……   已经够了。   “嗯。”陆渔应了一声,把屁股底下的小凳子递给老陆头,自己搬了个树墩子坐下,继续烧火。   爷孙俩无言静默片刻,陆渔霍地站起身,仔细嗅了一下,把火熄灭。   现在这个味道……   刚刚好!   老陆头慈爱地看着她,“阿渔瘦了。”   “嗯。”陆渔转身,再认真不过地点点头,那两丸乌润的眸子里带着急切,“爷爷要赶紧好过来。”   天快暖了。   老陆头却没有点头,招招手,让她凑近,摸摸她的头,眼里有些不舍,“阿渔,如果爷爷不在了,你能不能离开这里?爷爷会帮你再找一家人,让他们照顾你,好不好?”   “不好!”   陆渔有些生气,抿唇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软下来,有些不被信任的受伤,“我找的肉,很好,能让爷爷,好起来!”   很好很好的肉,跟村口老赖家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她一口都没舍得吃的,也没叫黄鼠狼吃!   “假如,是假如,就是打个比方的意思。”老陆头有些头疼,“如果这个肉不能治好爷爷,你乖乖去那家人那里,别再回村里好不好?”   陆渔不语。   唉,这个倔货!   老陆头觉得,他可能死都死的不安心了。   他现在就怕自己死了,葬这儿了,这丫头就永远守着他的坟头不走了。   可这里,不适合她啊。   看着那俏生生的小脸,老陆头长长叹气,头疼了。阿渔长得好,又傻乎乎的,万一被人欺负了咋办哟……   “会好的!”陆渔闷声走到灶台后边儿,掀开锅盖,挑出锅里的鸡肉,连同浓郁的肉汤盛在一个碗里,然后打开折叠桌,把碗和一个玉米饼子放在桌子上面,推到老陆头面前。   等老陆头接过去,她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离他远远地闷头吃着,那碗里就只飘着两块孤零零的萝卜丁。   这是生气了。   老陆头又心疼,又无力,“过来。”   “不!”   “光喝汤不吃肉,长不高。”老陆头哄骗她,“风一吹,把你吹跑了,爷爷追不上会伤心,一伤心就把眼睛哭瞎了。”   陆渔看他一眼,瘪瘪嘴,收回视线,不满道,“又骗我,你又骗我……”   她都长大了。   老陆头:“……”   果真是不好哄骗了,小的时候多乖啊,让她在家呆着,她就能在家乖乖呆着,让她过来就过来……   现在,不行喽。   老陆头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见陆渔霍地站起来,拧着眉毛,警惕地看着外面。   “怎么了?”老陆头放下碗筷,颤巍巍地拄着树枝站起来,把陆渔挡在身后。   他老了,就要保护不了阿渔了,是得早做准备让战友来接了。   陆渔紧紧抿着唇,满脸不高兴,转身,弯腰从灶台旁抓起树墩子,在那个黑影蹿进院子的瞬间砸了过去。   “唧!”   黑影惨叫了一声,倒地蜷缩成一团,抽搐个不停。   老陆头一怔,借着月光,视线落到那黑影上面,后沉默不语。家里穷的耗子都不来,还有什么是能被黄鼠狼惦记的?   “我说了,不吃你。”陆渔板着小脸,“你不好吃。”   再来也不吃,臭!   黄鼠狼泪光盈盈:“……”人类什么时候这么警醒了?它已经够小心了。   老陆头上前去查看,那黄鼠狼不能动弹,只能龇牙威胁。陆渔见它对老陆头不敬,进屋找了个麻绳,就要把它捆起来。   “阿渔。”老陆头摆摆手,“它估计是饿惨了才会下山,你别……”   话还没说完,视线顺着陆渔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哑了。   这黄鼠狼皮毛水滑,肚子滚圆,哪里是饿惨了?分明日子过得比他们还滋润。“咳,民间叫他们黄大仙,好歹带了个仙,放了吧?”   “不要!”   “你不是说不好吃吗?”老陆头哄她,“咱们放了它,赶明儿叫它给你送只兔子吃好不好?”   陆渔拿着麻绳想了想,对上黄鼠狼,“送吗?”   黄鼠狼含泪赶紧点点头。   想成个精咋就这么难呢?就差一口肉灵芝啊!结果肉没吃到,还被坑个兔子……   老陆头看黄鼠狼点头,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别……别是成精了吧?”   “成不了。”陆渔自小听老陆头讲故事,懂得什么叫成精,她仔细看了那巴巴望着她的黄鼠狼一会儿,摇摇头,话说得不留一丝余地。   想成精的黄鼠狼闻言,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翻,晕了。 第4章   夜里凉,风一吹,老陆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看着眼前直挺挺的黄鼠狼,他一个没忍住,猛烈咳嗽起来。   要不是以前打仗死了那么多人都没见一个鬼,他差点就以为眼前这黄皮子成精了。   听到老陆头咳嗽,陆渔抬头看他,后又低下头,把手里的绳子放到一边,蹲下,看着皮毛水滑的黄鼠狼,用手摸了摸。   就在老陆头欣慰慈爱的目光里,她利落举起手中匕首,毫不犹豫朝黄鼠狼划去。   “阿渔!”   老陆头震惊地喊住她,声音都有些磕巴了,“黄……黄鼠狼不可爱吗?”   就病了小半年,他乖巧纯良的阿渔就变了个样儿?老陆头觉得有些接受无良。   陆渔纯然的眸子对上老陆头的,手中的匕首离黄鼠狼不足一公分,闻言低头看了看,点点头。   老陆头一颗心颤颤巍巍的,问她,“那阿渔……要做什么?”   “做围脖。”陆渔眨眨眼,匕首又往下几毫米,低垂的眼睫里满是认真,“皮子好,暖和。”   在陆渔的认知里,老陆头咳嗽,那就是冻着了。这黄鼠狼虽然不中吃,可皮毛确实能保暖,于是就有了眼前比较凶残的一幕。   老陆头:“……阿渔冷啊?爷爷叫陈大娘给你做袄子好不好?”就放了这可怜的玩意儿吧。   “给爷爷做。”陆渔眨眨眼,视线黏在黄鼠狼的皮毛上,显然还没放弃剥皮的打算。   野生动物警惕意识很强,在陆渔刀锋触及它肚皮的一瞬,黄鼠狼“唧”地一声,拖着伤腿就想滚到老陆头身边寻求庇护。奈何被人按住了肚子,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那寒芒毕露的刀刃。   陆渔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下刀才能不叫血沾染到皮子上,所以匕首才迟迟没有入肉。   老陆头抓着陆渔细瘦的手腕,劝说道,“阿渔啊,爷爷不用戴围脖。”   陆渔坚持,“爷爷冷。”   “那爷爷也不要黄鼠狼的皮。”老陆头无奈,只好道,“太臭了。”   黄鼠狼闻言,复杂地看了老陆头一眼。而老陆头被这么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黄鼠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关于它们的传说数不胜数,老人最常说的就是遇见了这东西要绕道走,不要招惹它,免得给惦记上了。   先不说那些传说怎么样,就黑漆漆的夜里被这么一双荧荧发光的小眼睛深切注视着,都叫人浑身发毛了。   老陆头趁着陆渔凝神思考的当口,一手捏住黄鼠狼脖子后面的一点皮肉,一手摸了摸它的腿和脊椎,见没什么大问题,开了门,赶紧把它放了出去。   陆渔幽幽看着老陆头的动作,直到黄鼠狼要跑,才慢吞吞地说了仨字,“不许跑。”   老陆头听得好笑,黄鼠狼这么精怪的东西,有机会跑还能留下?   然而下一秒,就见黄鼠狼立起来的身子趴了下来,“唧唧”两声,含着泪,回头看了过来。   老陆头有些恍惚,“……这黄皮子真没成精?”   他打仗的时候,见过不少猎犬,再聪明的也没有这么拟人的表情。   黄鼠狼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那黑溜溜的小眼睛霍地瞪大,惊恐地瞧着陆渔,前肢使劲儿挠地,“唧唧唧”叫个不停,看着竟有几分癫狂崩溃。   “成不了。”陆渔还是那句话。   黄鼠狼闻言,绝望地流下两滴泪,也不跑了,往地上一趴,躺尸了。   老陆头一眼难尽地看着眼前时不时抽噎一下的黄鼠狼,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别是以前的传说是真的?   都说狐黄白柳灰这五大仙想要化成人形,得向人类讨封。眼前这只黄皮子一听阿渔说“成不了”就反应很大。第一次直接晕死过去,第二次还哭着不走了……   “阿渔,你……”要不就说句能成精?   老陆头看着黄鼠狼哭到抽噎的可怜样儿,有些同情。被说了两次不能成精呐……   陆渔:“成不了。”   空气里没有令人舒服的东西,深山里也只是少量,非大功德,百年内难成气候。   黄鼠狼闻言,实在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腿一蹬,再次晕了。   老陆头蓦然无言,等见陆渔拿着麻绳去绑黄鼠狼的时候,才叹了口气,问道,“阿渔,黄皮子为什么成不了精啊?”   “看的。”   “怎么看的?”   陆渔眨眨眼,有些不解,可还是认真回道,“眼睛。”   “……”成,眼睛就眼睛吧。   老陆头被噎了一下,好奇心顿时少了几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劝说陆渔放过黄鼠狼之后,就牵着她回了院子。   只是才端起碗,老陆头就愣了一下,他这身体……   从里屋到厨房,不过六七米,往日拄着拐杖走完都会喘,甚至要把肺咳出来。可就在刚才,他从厨房到院门口,还吹了冷风,也只是咳嗽了一声。   真是肉灵芝的功效吗?老陆头怔怔的,还是说,是鸡汤给他补了虚?   “阿渔。”   “嗯。”陆渔把最后一口玉米饼子塞嘴里,灌了口鸡汤,等咽下去,才应了一声。   老陆头慈爱地望着她,“这肉灵芝以后都给阿渔吃,阿渔吃了身体就好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给阿渔试试。   阿渔是七一年秋末冬初时,被他捡回来的。   七二年那会儿,上面说七三年会出台知青返城政策,少量知青可以返城,这就像是河堤被捅了个大口子,怕落后一步跟别人挤独木桥,更怕最后上面限制返城名额,于是为了抢先回去,不少人通过各种关系和途径想要离开乡下,回到城市。   一时间,病退、困退、上学、转插、调动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铺天盖地席卷各个生产队。   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回城的口子,人人躁动。抛妻弃子这样的缺德事儿就有些屡见不鲜了。小小的婴孩儿,说扔下就扔下。   他那时回乡养老,捡到阿渔的时候,小小的婴孩身上只搭了条旧枕巾,连点棉花都没有,浑身冻得青紫,就剩半口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给冻得太狠了,顶好看的孩子,按照捡来的时间算,现在都有十四五岁了,偏就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也极差,感觉小风一吹就能把人给被刮跑,所以老陆头几乎没让她出过院门。 第5章   “为什么……给阿渔?”陆渔紧紧盯着老陆头眉间的褶皱,慢慢道,“阿渔没病。”   从去年秋天到冬天,她都在山脚下捡柴,越是靠近大山密林,她好像知道的就越多。身体舒服,脑子也舒服,像是身上的束缚都没了。   今天进了深山,这种感觉尤甚,她知道自己没病。   老陆头慈爱地看着她,“爷爷知道阿渔没病,可阿渔身子骨弱,得补补。”   陆渔皱了皱眉,回了老陆一句,“不用。”之后再不愿开口。   舌头,好像还是不好使,脑子也转的慢……   陆渔有些焦躁,在山上明明不是这样的。   “阿渔听话。”老陆头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吃了肉灵芝,阿渔……”   只是他话说了一半,就被陆渔打断,“没用。”   这肉灵芝对她没用。   “阿渔?”老陆头想要再说什么,耳朵忽听外面传来异响,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军车进入村子?   老陆头望了望外面黑黢黢的夜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军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便越来越近,直至院门处消失。   “陆爷爷。”高大挺拔的青年立在门前,眼神冷凝,丁点儿不曾落到旁处,声音沉稳响起,“我是商年。”   商年?   老战友家那孙子?   老陆头恍惚了一瞬,下一秒疾步上前,打开门,死死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爷爷想见您最后一面。”商年收起眼里的冷意,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奶奶正月十七离世,爷爷操办完奶奶的葬礼就晕了过去,醒来意识不清,只吵着要见您。”   老陆头脑子轰轰作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刚才就觉着不好,却不好到这个程度吗?   “医生说,您过去,爷爷或生或死,各半可能。”商年声音冷静,“我希望您能去看看他,即便死,也让他能走得安详一些。”   当年的事儿,错综复杂,等一切落幕,昔年枪林弹雨里拼杀过的战友间便划上了一道天堑,再没往来。   爷爷不曾说起过这事儿,也不让人提。如今,意识不清了,却惦记起了旧人。   老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女儿,到底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村里,回过头对商年道,“小年,我要带着阿渔。”   闻言,商年略略放低视线,将注意力分出一丝放到陆渔身上,片刻,点点头,他道,“车内还有座位。”   老陆头愣神儿,随后羞恼道,“只有我和阿渔!”   当年他回乡养老都五十一岁了,怎么有那个心力找老婆?又怎么可能生个阿渔这么大的闺女?   “什么时候走?”和一个小辈谈论这事儿特别扭,老陆头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他出发时间。   商年:“时间您定,越快越好。”   老陆头:“……”   让他定时间,还越快越好?   到底是挂念经年未见的老战友,老陆头不与他多计较,转身,一边叮嘱陆渔,一边往屋里走,“阿渔去收拾几件衣服,跟爷爷去趟首都。”   陆渔眨眨眼,脚下未动,看着外面还在躺尸的黄鼠狼,仰头望向长身而立的青年,“你会剥皮吗?”   仍旧是慢吞吞的语速,却带了几分血腥。   商年顿了一下,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逃窜而去的身影。   他:“……”   陆渔见黄鼠狼跑掉,也不要商年的回答了,进屋收拾了东西,在老陆头出来的前一刻,抱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   老陆头早就教过她怎么把衣服配成一套,也教过她打包东西,所以并不担心她收拾不到位。   关上门,老陆头带着陆渔,跟着商年往村口走。到了村口,看见熟悉的军车,他让两人等着,自己去了陈大娘家,托她给看着门户。   不过十分钟,他回转过来,对商年道,“走吧。”   说着,拉开车门,让陆渔先上去,自己随后坐在她旁边。商年见两人坐好,提醒了一声,便发动车子,迅速向村外驶去。   夜里寂静,本来慑于商年的气势不敢上前的孩子,在车子启动的一瞬,嗷嗷叫着追在了车屁股后头。   这是村里的孩子,第一次看见汽车。   陆渔也如第一次看见车子的孩子一样,对汽车充满了好奇,可也只是好奇地感觉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扭头看向车窗外。   出了村子,商年开车的速度越发快,老陆头觉察到这一点,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问起了老战友的情况。   商年稳稳开着车,也认真回答着老陆头的话。   只有扒着车窗的陆渔最为淡然,她不太明白生死,所以也就无所畏惧。   夜色浓厚,那追着车子跑的荧荧眼睛就凸显了出来。陆渔回头看了一眼老陆头右侧的衣服口袋,顿时明了。   那黄鼠狼追上来,应当是想吃爷爷带出来的肉。   老陆头跟商年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注意着陆渔,她是第一次坐车,他怕她会晕车不舒服。见她定定地看着车窗外,视线忍不住扫了一下。   黄鼠狼?   是今天抓到的那一只?   “阿渔,别看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老陆头再怎么不信鬼神,可对黄皮子能扰乱人心的传说,还是有几分忌讳。   陆渔听话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窝在座位上,认真休息。老陆头叹口气,把一个羽绒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这羽绒毯子是他特意用猎到的鸟毛,找陈大娘给阿渔做的。只是秋冬他病倒,就被阿渔硬塞回他用了。   她平时极爱惜,可现在却完全不多看一眼,为的就是让他能安心用着。   “爷爷?”感受到身上轻盈又熟悉的触感,陆渔睁开眼睛,把毯子拿下来,给老陆头盖好,“阿渔不冷。”   弄好,她看了他胸口一眼,脸上眼里都带了一些笑,“等爷爷,好了,再给阿渔。”   老陆头知道她是不会要了,只好靠近她一些,“咱俩一起盖着。”   商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军大衣,慢慢把车子停下。等车停稳,他俯身拿起军大衣,下了车打开陆渔那一侧的车门,干净利落地把人儿给裹进军大衣里。 第6章   陆渔很瘦,商年这件军大衣一裹,她瞬间就只剩个发顶。懵了一会儿,她使劲儿把小脸儿仰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咦?   空气进入肺里,陆渔随即愣住,她紧紧抓住商年的胳膊,凑近他嗅了嗅。   商年:“……”   商年僵住,甚至下意识地屏了呼吸。   出任务回来,他来不及休整就驾车连夜赶到这个小村庄,算算时间,已经十二天半没有洗过澡……   “你真甜。”陆渔贪婪地瞧着他,细瘦的手指扒在他胳膊上舍不得拿开,“能给我,尝尝吗?”   商年呼吸一滞,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年夏天,李乾那个混账玩意儿从港城给他带了礼物,说是他念了很久的武侠片录像带。可等他回家打开……   总之,画面极其不堪入目。最开始的一句台词就是……就是眼前这丫头刚才开口对他说的话。   商年僵硬地对上她的视线,表情突然从一言难尽变得愕然,片刻后,他镇定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递了过去。   真的是糖啊。   陆渔放开他,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欢快地伸手拈起他掌心里的糖,凑到鼻尖又闻了闻,抬头脆生生地道,“谢谢你。”   她知道自己吃过糖,只是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只有那隐约的甜意还在记忆里。   “爷爷,我吃过糖?”陆渔不再投注目光到商年身上,弯起眉眼,望向温和看着她的老陆头。   “糖啊?”老陆头眯起眼睛,脸上的沟壑也舒展起来,“你八岁生日那天,爷爷用六个野鸡蛋,给你换了三两红糖。那是你第一次吃到糖……”   也是第一次,眼里有了光彩。   只是后来,天灾人祸不断,谁还有闲工夫做那些?想吃点甜的东西,也就是甜茅根,或者高粱玉米杆了。   商年在一边儿默默听着,视线落到陆渔身上,有些怜惜。站起身,他正准备去驾驶位,却被陆渔猛地扯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他被她扯进车里。   而她因为瘦小,几乎是错身的功夫,已经从车里钻了出去。   商年稳住身子回头看她,呼吸顿时就是一滞,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更是叫他头皮有些发麻。   他们这是被蛇包围了!   “阿渔,别动!”老陆头几乎跟商年同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拉开车门,然而在下脚的刹那,猛然顿住。   几条蛇蜂拥而至,顺着他露出来的腿脚,迅速缠绕了上去。仔细一看,尽是些毒蛇!   陆渔挡在车门前,商年不好强推,只好从老陆头那一侧下车。然而在看见老陆头身上蜿蜒的蛇时,他默了。如今这个情况,他无法保证擒住四条带有剧毒的蛇的同时保住老陆头的命。   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他只能等着老陆头的下一步动作,伺机而动。   老陆头是枪林弹雨里出来的,在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困境之前,轻举妄动不得。   只是,初春,天还没有怎么暖起来,怎么就有这么多蛇出洞?   商年不敢放松警惕,心里却隐隐觉得奇怪,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而是想要获取什么。   “小年,去看阿渔!”老陆头心里着急,“如果可以,你救了阿渔就走,不用管我。”   要是别的什么东西,倒是可以拼一拼,可眼前这些玩意儿,很是难对付,估计轻易脱身不得了。   老陆头眼睁睁地看着蛇钻进自己的衣服,脑门上冒了一层冷汗。   商年从后座钻进前座,眼睛看着,心里分析着绝佳救援位置,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陆渔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话,“你们,走不走?”   她话音落,那些黄皮子就躁动了一下,随即又定住,看着阿渔不吭声。   随后,一阵嘶嘶声之后,黄皮子和面前的蛇群迅速后腿,干净利落地像是训练演习过。   “小年,把枪给我!”老陆头得了自由,喊了商年一声,迅速把门关好。“带阿渔进来!”   话音落地,商年把枪扔给老陆头,迅速把陆渔带上了车。   “砰”地一声,老陆头打中了那条他不曾离过视线的蛇,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薅了一把随处可见的干草,迅速点燃了投掷过去。   草落到几只黄鼠狼的身上,火星沾上他们油滑的皮毛,迅速传来烧焦的味道。   动物怕火,黄鼠狼和蛇也不例外。几乎是火星沾染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就迅速打了个滚。   趁着这个功夫,老陆头又扔了一把燃着的干草过去。   而陆渔挣扎开商年之后,迅速朝着老陆头扔了干草的地方跑去,在她弯腰捡起东西的同时,商年一个猛冲,车子停到她跟前。   “快点!”   他催促。   陆渔看着他,眨眨眼,收回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正准备吹一吹上面的草屑,就被人拦腰给带上了车。 第7章   陆渔很生气,要不是她及时握住拳头,手里的东西又要掉出来沾上草屑了!   可即便是这样,上面紫莹莹的雾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   “爷爷。”陆渔有些紧张,把肉灵芝迅速递到老陆头面前,着急地催促,“快吃!”   三十个呼吸之后,这肉灵芝就对爷爷没什么用了!   “阿渔,爷爷……”   老陆头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紫莹莹的肉就被硬塞进了嘴里,怕他吐出来,陆渔还用手指头往里捣了捣。   感觉到那肉成功滑进食管,老陆头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这肉灵芝他带着出来,原本是想着给商年他爷爷吃的。可现在,却全部到了他的肚子里……   见肉灵芝进入老陆头身体里,迅速化开,分化成各个气团护住他的五脏六腑,陆渔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睛弯弯笑起,这样就好了。   吃了,就不浪费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老陆头叹口气,决定把之前的打算给吞进肚子,只当从没有过那个打算。   只是才叹了口气,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身体里像是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舒展开,那种感觉,是他年轻时才有过的。   “呼!”   一口气吐出来,像是把体内的浊气全部排出,老陆头觉得自己轻盈矫健地能下车跑上几圈不带喘气儿的。   商年从后视镜里瞧见老陆头,车子一个急刹,迅速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瞧着他的变化。   “小年?”   老陆头看出商年的震惊,有些莫名,“怎么了?”   只是,话刚出口,神色顿时一僵,推开车门,人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吐着什么。   借着车灯的亮度,他看见自己大口大口呕出来的,不是什么吃食,而是血,黑色的血,粘稠又带着难闻的味道。   等几口血呕出来,整个人是轻盈了几分,只是肚子却宛若刀搅。   “阿渔别过来!”老陆头只来得及叮嘱陆渔这么一句,人就迅速跑到了最近的一丛枯草后面,然后一阵惊天动地的排气声和臭味迅速弥漫开来。   陆渔一僵,整个人都傻了。   爷爷的屁比黄鼠狼都臭!   商年也僵住,神色里满是挣扎。那是长辈,捂嘴远离,会不会显得对长辈不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他有些应对无能。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怀里就挤进来一个人,黑乎乎的脑袋埋进他衣服里,听着动静,似乎在细细呼吸着。   商年:“……”   老陆头简直尴尬欲死,他都快把自己熏死了,更何况俩孩子?!   “小……小年,你给我扔过来点儿卫生纸,赶紧带着阿渔走!”老陆头压着心里的羞愤,强撑着自尊,僵硬地道,“等半个小时……不,一个小时之后,你们再回来……”   他这次简直像是十年不曾大解过!   商年做不到拒绝,连话都不应答了,一卷卫生纸扔过去,顺便把枪和打火机也扔了过去,随后揣着陆渔迅速撤离。   车子跟飞一样奔驰在广袤的原野间,却怎么都甩不脱刚才发散到空气中的腐臭味。   商年:“……”   那毕竟是个老人,远离已经不对,这会儿不能再远了。   他慢慢停下车子,整个人憋得俊脸涨红。陆渔见他忍到极限,有些可怜他。   想了想,上去扒他的衣服。   商年人都要炸了:“干什么?!”   这爷孙俩,莫不是来锻炼他的意志力的?!   面对外人,陆渔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瞪着他,硬是要扒下人的外衣。   商年无可奈何又无力,只好按住自己的衣服,不叫她得逞。   这么一个瘦得可怜的小丫头,他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人骨头给弄折了。   见她谴责又不耐地看着他,他忍无可忍,却还是叹了口气,脱下外衣递给她,咬着牙,屏着呼吸,无可奈何道,“你要做什么?”   这件外衣足够她捂住口鼻的了吧?   “要脱光。”陆渔盯着他,揪了揪他的里衣。他对爷爷好,她不能让他难受。   商年:“……不行。”   陆渔一静,乌润的眼睛有些睥睨众生地高高在上,也不多言,在他身上连续点了几下,“呼吸。”   商年明白她的意思,本不欲理会,可看着她纯澈的眸子,还是按照她说的顺序,准备呼吸。   就当是哄孩子吧。   然而,他提着气到她指的第三个位置,就再不能存进。感觉到那股微妙,商年利落脱了外衣,然后看着她。   年轻的肉体蕴藏着超强的爆发力,线条流畅,微微看得见肌肉的起伏,不夸张,但却力量感十足。   本是让人害羞的场景,但对尚未发育的陆渔来说,他跟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他脱光了衣服,她回望着他,没有说话,眼睛轻眨,是真的不明白他做什么。   商年很干脆,“请你帮我。”   经历了太多事儿,商年从来都知道,在某些时候倔强,没有任何好处。她指的位置,似乎跟世交好友家的练气功夫有些相似,可只是寸进,却已经感觉到不同。   世交好友家的练气功夫要经年累月去找感觉的话,这个大约就是速成的。   陆渔低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自己轻点过的地方,有些不解。他身体极好,氤氲着微微的白气,可为什么白气却不断逸散,不能成形?   想想,她伸出手,试着把他已经连成的一个开头给续起来…… 第8章   那道气流接续起来之后,很快又逸散了。陆渔愣了一下,凑近,想要看清楚。   大冷的天,商年就这么光着上身,本来不觉得冷,可在她靠近,薄薄热热的呼吸喷洒在身上的时候,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为情,别扭等等的情绪让他表情有些僵。   为什么会这样?陆渔有些不解,就那么盯着他身体里稀稀拉拉乱七八糟的白气,最后又靠近了一些些,甚至还上手摸了摸,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商年忍耐着满身的不自在,任由她摸着,靠近着,眼里有些隐隐的期待。因为就在刚才,陆渔串起来最后一个点时,他感受到了那股玄妙非常的存在。所以,哪怕是鸡皮疙瘩乍起,臭味也沾染到身体上,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现在穿上衣服。   陆渔收回视线,颇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在他期待的目光里诚实地吐出两个字儿,“筛子。”   商年噎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像是筛子,所以无法聚气?”   陆渔惊奇了,他竟然能通过两个字儿明白她的意思?   又多了一个人!在他之前,一个是爷爷,再一个就是陈大娘能理解她的意思了。陆渔有些高兴,想了想,本来捂着自己口鼻的那只手放下来,凑到他面前,认真捂住他的,自己同时屏息。   其实,陆渔细瘦的爪子凑上来的时候,商年是有些嫌弃的。   毕竟,那指甲缝里有泥……   然而,陆渔手凑上来之后,商年顿了一下,随即狠狠呼吸了一下,等肺里蓄满了那沁爽的味道,才又拿着她的爪子,送到她口鼻上。   他敢肯定,这只手是刚才抓那块紫色的肉的一只。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那群黄鼠狼和本不该出现的蛇一起出动?最后又没有伤到任何人的离开?   商年想问,可却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更不确定能不能问出什么,或者问出与自己以前认知有所出入的东西。   不足三个小时的相处,他几乎可以确定,陆渔大概是存在某些方面的缺陷的,这样在没有监护人在的情况下问她什么,到底是有悖他做人底线的……   所以,他决定先搁置这些问题。   俩人就这么可怜地轮换着陆渔抓了肉灵芝的那只手,来缓解肺部的憋闷。空气中臭味虽然弥漫加重,可因为肉灵芝残余味道的缘故,两人没有被熏得恶心干呕,更没有头晕眼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商年敏锐地觉察出陆渔手上味道的减弱,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一下机械腕表,可在这样无处不在的臭气里,时间指挥过得异常缓慢。   半个小时后,陆渔手里萦绕的沁爽灵气全部散去。一时间,本就异常缓慢的时间,突然又被拉长了一倍,叫人煎熬不已。商年看着她那沾了尘灰的爪子,喉结滚动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舍。   陆渔被熏得眼眶发红,乌润的眸子里含着两泡眼泪,下一秒,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商年眼睛也被辣得不行,一言难尽地瞧着她那可怜的样儿,嘴巴动了动,艰难地挤出来三个字:“……闭上眼。”   陆渔听话地闭上眼,可一闭上眼,其他感官的作用骤然加大,尤其是嗅觉。忍了忍,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突然干呕了一声。   含泪看着商年,陆渔用力拍了拍车门,满脑子都是爷爷为什么要拉那么臭的便便。   商年抓住她的爪子,给她揉按曲泽和内关两个穴位,见她还是干呕个不停,拍车门的动作更加强烈,猜测道,“你是要下去?”   不是忍无可忍必须再忍情绪崩溃下的动作?   陆渔猛地点点头,她要下车,她要去山上找东西!   商年想了想,把大衣重新裹在她身上,把人带下车,看了看手表,道,“外面有风,呆五分钟上车。”   陆渔怎么可能听他的?抓起车上的手电筒,看了看天上繁星,又望了望最高处的树梢,眨眨眼,忽然朝着九点钟方向跑去。   商年本就注意着她,见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人拽回来,板着脸道,“夜晚危险,不要乱跑。”   陆渔挣扎了一下,商年却抓着她的肩头,悍然不动。她回头,不高兴地回了一句,“找东西。”   一句话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她刚才一张嘴,有臭味钻进来了……   商年手劲儿松了松,分析着她眼里的委屈,心下一动,“找……除臭的东西?”   陆渔忙点了点头,她不想说话,一说话嘴里就跑进来臭味,好想哭……   商年点点头,“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说着,迅速转身,回到车上拿了一根细长的钢管,外加一把砍刀,走回来,毫不迟疑道,“带路!”   天很冷,万物也才隐隐透出一些绿意,想要找到祛臭特别好的植物,也不简单。可商年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陆渔,给她开路。   捅他一刀,都比这种气体攻击来得好!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陆渔停下来,眼睛仔细看着地面,等找到那一抹微不可见的莹莹绿光,反手把手电筒给了商年,自己拿出匕首,静默片刻,圈定了一个范围,小心刨着坑。   商年本想动手,看她颇有章法,便不再开这个口,只专心给她打着手电。   陆渔起先动作还是慢的,可在又一次臭味加重的瞬间,她猛地加快了刨坑的速度。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她直觉还有一次更臭的袭击将至!   极强的紧迫感,叫陆渔发挥出超强的灵活性,等看到两根缠着绿芒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迅速落下匕首,割掉三公分长的根系,一分为二,扔给了商年一半,便不再管他。 第9章   就在陆渔把自己手里的半截草根凑到鼻子的瞬间,商年也迅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陆渔刚才来不及叮嘱,这会儿回头,瞧见他跟她一样,眼睛弯了弯。   两人动作同步之后,空气里的臭味如陆渔预想的那样,足足加重了一倍。倒不是闻见了什么,而是那味儿辣眼睛的程度又提高了。   商年长这么大,真不知道谁拉个大便能臭成这样,简直方圆十里无处遁逃!好在手里那根不知道叫什么的草根起了作用,才挽救两人于水火之中。   陆渔眨眨眼,泪水瞬间在眼睛上形成一层保护膜,她抬头,看着空气里跟雾一样的黑灰色东西,心里有些难受。   “我要回去。”她含着泪,喃喃道,“找爷爷。”   “……”商年静默片刻,点点头,“好。”   俩人回去的时候,老陆头已经腿脚发颤地站在原地等着了。见到他们,忙挥了挥手。可却因为蹲坑蹲得腿脚发颤,并不能往前多走一步路。   陆渔扑进老陆头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爷爷……”   “咋啦?咋啦?”陆老头心里一惊,摸着她的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商年,“是不是商年他欺负你了?你跟爷爷说,爷爷……爷爷叫他爷爷打死他!”   阿渔自小到大,就没哭过!刚才她是跟着商年一起走的,这会儿哭成这样,不是他还能是谁?   商年:“……”   商年神色纠结,捏着草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给出三个字,“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还是谁?”老陆头火冒三丈,瞧着陆渔眼泪掉的越来越快,满心怒火。   这不就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嘛!   商年沉默,捏着草根的手更靠近了鼻子一些,几乎要塞到鼻孔里去,这才迅速出手,一把把陆渔从老陆头身边扯了出来。   老陆头现在就是不闻其臭的境界,他自己没什么感觉,焉不知两人因为离他太近,这个除臭的草根都快没用了。   果然,一远离老陆头,除臭的草根又开始发挥它原有的作用。陆渔眨眨眼,缓和了一会儿,又想往老陆头跟前去。   商年咬牙,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说,磨着后槽牙道,“你傻啊!”   这一开口,瞬间有臭味钻进来,他脸色又黑沉了几分,吓唬她,“再敢往那边去,我打你!”   要不是为了刚才分草的革命友谊,他根本不会靠近老陆头!!!   救她一次就好了,再不想来第二次!   老陆头瞧他吓唬陆渔,瞬间火起,捋起袖子,“你敢凶阿渔?!”欺负他家阿渔的账还没算清呢,又来一桩?   商年:“……”他本就警惕着老陆头,见人要往这边来,他拎着陆渔就往相反的方向蹿。   老陆头追了追,没追上,叉腰站在原地,怒目而视,“你给我站住!”   商年现在一个字儿都不想说,紧紧闭着嘴巴,步步远离。注意到老陆头腿脚的灵活性,再联想到那块紫色的肉,商年不禁低头去看手里拎着的陆渔。   陆渔眨眨湿润的眼睛,对上他的,凝神片刻,眸子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喜悦,“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商年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悄咪咪地把草根从鼻子底下移开一点儿,又移开一点儿,最后确定没了臭味,才丢下陆渔,可手里捏着的草根仍旧没敢松开。   奇怪,真的很奇怪,这些气味没有叠加的情况下,消散得如此之快。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渔带了泥的爪子就扒拉上了他遒劲有力的大手,“快扔!”   商年一凛,几乎不假思索地抡圆了胳膊,把草根远远抛了出去。只是到底晚了两秒,手上沾染了几分刚才辣眼的味儿。   有些洁癖的商年简直想以头抢地。   他上辈子是欠了他们爷孙俩吗?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陆渔觉察出他的怨念,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的那半截草根塞他手里,“用我的,等会儿丢。”   她的这半截没有变臭。   商年咬牙屏气:“谢谢。”   空气里辣眼睛的臭味儿散去,商年手上的味道便显现出来了。要过来教训他的老陆头一靠近,眼睛就先红了一圈,几乎是本能的,迅速后退。   “这是什么味儿?!”老陆头震惊了,“怎么这么辣眼睛?”   商年不语,定定看着他,隐隐带有谴责的视线不曾离开半分。   一切尽在不言中,大概就是这样。   可惜老陆头以为年轻人在长辈面前放了屁,太尴尬,才成这个呆愣愣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挠挠头,当做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朝陆渔招招手,“阿渔,来爷爷这儿。”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陆渔手里没了除臭的草根,犹豫了几秒,还是抿抿唇,乖乖过去了。“爷爷。”   “嗯。”老陆头拉着陆渔到一边儿,悄悄问道,“阿渔,商年他没欺负你吧?”   陆渔摇摇头,看着老陆头,认真中肯地说道,“是爷爷,欺负商年。”   也欺负了阿渔。   “啥?”老陆头愣了一下,他全程都蹲在草丛处,连商年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怎么可能欺负他?   陆渔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想快快把事情解释清楚,“爷爷以前,吃过什么?”   排泄物太繁杂,才会有刚才那种极致难闻的味道。   “以前?”老陆头楞了一下,借着手电筒的光,猛然明白她在问什么。   刚才……   “爷爷早年间,是个童子军成员,跟着大人们爬雪山过草地,还经历过化学战,只要能活下来,能继续抵抗侵略,什么都吃过呐。”老陆头笑笑,“还吃过土。”   这次呕吐加上排泄,像是把他体内经年积累的脏东西都给排了出去,应当是极臭的吧?   老陆头有些心虚,他刚才还把那辣眼睛的味儿给赖到商年身上了…… 第10章   心虚之下,老陆头悄摸地去看商年,视线刚转过去,就被逮了个正着。他干笑两声,脸上的褶子都挤巴在了一起,“对不住啊。”   看着老陆头不甚走心还有些想笑的道歉,商年静静瞅他一眼,将视线落到旁边懵懂的陆渔身上,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既然没事儿了,就得重新赶路。老陆头心里有愧,带着陆渔默默跟在商年后头上了车。   五分钟后。   “小年,是车子坏了吗?”都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就不见车子启动成功?老陆头,“要不你下去检查一下?”   商年手指蜷缩了一下,点点头,声音低沉,“嗯。”   话落,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大型猫科动物追在他身后。   下车,关门,掀发动机盖,及至发动机盖挡住自己,他低下头,一只手撑在上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草根作用被削弱,顾得了手,就顾不了鼻眼……   这个状态下还想开车,绝对不存在的!   陆渔上了车就窝在军大衣里慢慢睡着了,老陆头这会儿给她掖了掖腿边的衣摆,扭头看向车头处高大静默的身影,把车窗打开了一些,低声问,“小年,车子怎么样了?”   商年看了看手里那截草根,默了一瞬,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不怎么样……”   他有些恶心想吐,也有些头晕。   老陆头下车,走到他身边儿,带来了一点儿清爽,叫商年忍不住侧目。   “今天的异状你看清楚了?”老陆头缓缓开口。   他身体的变化,野物的围堵,都源自于那块紫色的肉。商年不是个蠢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心里估计已经有了猜测。   商年闻言,点点头,人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他一些。   老陆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商年:“陆爷爷带着那块肉,是为了给我爷爷试试?”说着,人又靠近了一些。   老陆头叹气,却也点点头,“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现在……”   商年扫了一眼车里沉睡的陆渔,收回视线,“陆爷爷有心了,您放心,今天的事情止步于此。”   他的意思便是保密了。   老陆头一下子放心了,却也更加愧疚,捋了一下袖子,大步朝车头走去,“虽说老头子十多年没有摸过车子了,可这修车的技术还没忘干净。你去车上暖和暖和,我来检查车子。”   商年不动声色,“车子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   “嗯。”   “那赶紧上车!咱们开快点儿,争取早点儿到首都。”老陆头催促着,迅速上了车。   那速度带起的风,竟然还有几丝沁爽。   “嗯。”商年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跟上,开了后车门,装模作样了一番,将陆渔脖子里的围脖解下来攥在手里,“军大衣是新的,再带围脖她可能会捂到……”   说着,整了整军大衣的领子,把她小脸给遮挡严实,发挥了围脖的作用,才起身进了副驾驶。   老陆头侧身一看,果然跟商年说的那样,小丫头额头上还有些薄汗。   他抬头,满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商年。   而扯了人陆渔围脖给自己戴上捂住口鼻的商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了憋得生疼的肺部。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小丫头的随身物品能除臭!   调整好状态,他一脚踩下油门,车子便箭一般飞了出去。一夜未停,早上八点刚过,便到达了目的城市。   本就是连轴转后没休息就来接人的,这一夜过去,商年熬得两眼发红,心跳都莫名快了一些,颤巍巍的,跟得了心悸一样。   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扰得陆渔茫然地睁开眼睛。   嗯?什么声音?   她眨眨眼,眼里迷茫退去的瞬间,陡然被商年身上慢慢聚拢起来的黑色雾气吸引住。   这是什么?   陆渔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坐起来,扒着商年的座椅,身子前倾,在那黑色雾气浓郁的地方挥了挥。   手甫一伸进黑色的雾气,立时便有焦灼的痛感传来,越是浓郁的地方,就越是疼得厉害。   陆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商年心脏处的黑雾,抿抿唇,忍着疼将手覆盖在他后心的位置抠了抠。   商年正开着车,冷不丁见她站起来,手还在自己后背乱动,脸色顿时一沉,怕发生意外,立即靠边儿停了车。   正欲出口教训她,却在视线触及到陆渔的刹那陡然住了口,那沾了泥的手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层水泡!   是的,就是一层水泡,像是被滚水烫过一样,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   陆渔手掌虚握,吸吸鼻子,含泪看着老陆头,“爷爷,阿渔痛。”   这个东西坏,不能乱扔……   老陆头震惊莫名,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腕,陆渔躲了一下,委屈巴巴地道,“不能碰。”   如果说之前老陆头还能骗骗自己黄鼠狼只是通人性记仇,根本不存在什么成精还是不成精的问题。那现在瞧见陆渔细瘦的爪子上凭空出现燎泡时,他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   沉默了一瞬,对陆渔的关心战胜了一切,他心疼道,“那阿渔可以把它扔掉吗?”   刚才阿渔的动作,就像是从商年身上抓了什么出来……   “嗯。”陆渔坐回原位,探头看向车窗外面,眨眨眼,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等两人说什么,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已经改革开放六七年,马路上汽车不少。正是车辆通行时间,可陆渔却没有红绿灯的意识,只自顾走着。   商年脸黑得不成样子,一个箭步过去,伸手拎起陆渔躲过一辆飞驰的车子后,抿唇瞪着她。明知道这丫头可能救了自己一次,商年也无法给她好脸色,凶巴巴地道,“去哪儿?”   陆渔有些懵,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明明都已经没事了呀。   “去哪儿?”商年又问了一遍,仍旧语气不好。   陆渔指指前方。   商年举目望去,除了行人和周围的建筑,最醒目的莫过于一座石牌楼。猜测她应该要去石牌楼,商年直接抓着她的胳膊,跟老陆头交代了一声,按照交通规则把人带了过去。 第11章   陆渔望着那高高的石牌楼,呆了呆,回头看看商年的腿,又看看自己的,突然有些沮丧,都……好短……   “要怎么做?”商年没看出这石牌有什么不同,低头问陆渔,视线不由就落在她虚虚握着的拳头上面。   那握拳的姿势,像是抓着什么……   “去那儿。”陆渔又看了一眼他的腿,指指石牌楼上面的二龙戏珠,不说话了。   这座石牌楼一间二柱,高约三四米,正常来说,俩人身高加起来再举着手,大约是能摸着那上面的龙的。   商年抬头看了看,把她拎到柱子旁,连比带划了一番,然后双手交握,让她踩着他的手,扶着柱子踩到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慢慢往石牌楼中间的二龙戏珠靠近。   到达正中心,商年站定,无视行人看神经病的眼神,稳稳驮着肩膀上轻飘飘的人。   陆渔小心将拳头靠近石牌楼上面风化的几乎看不见鳞片的石龙,正欲张开手心,结果视线一错就落到了另一条石龙上面。   她呆了呆,不由抿了抿唇。   不够……   “我放到,球球里,你们,一起吃。”她眼里盈着水光,声音低闷,“我以后,还来。”   饿肚子很难受。   吸吸鼻子,陆渔看它们近乎失去了吞咽能力的样子,轻轻摸了摸那微不可见的龙角,红着眼睛认真想了想,朝中间的小球吐出一团白色的气,叮嘱道,“要,一点一点,吃。”   那团白气吐出来,她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失去了血色。可看到那两条石龙吞咽速度的增加,她抿唇笑了,“要乖。”   商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轻易感受到她的情绪。等她脚动了动,他问了她一声,知道她做好了准备,便一点一点慢慢朝柱子挪回去。   目睹全程的李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弱智般的举动,整个人都有些懵,见商年正要蹲下,忙过去帮扶了一把,让陆渔安全着陆。然后看着他,有些迷茫道,“年哥,你不是去找老爷子的至交好友了么?”   怎么又在这儿哄孩子?   商年没搭理他的问题,小心抓着陆渔的手腕,去看她满是燎泡的手。燎泡内的水已经消去,只剩一层死皮皱巴巴地黏在手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还疼不疼?”商年牵着她另外一只手,慢慢往停车的地方去,沉默了一会儿,问,“要不要上药?”   陆渔看他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死皮,皱了皱眉,让他松开自己,上手就是一撕。   商年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就被眼前凶残的一幕给震惊了。   不仅仅是他,就连李乾都心口猛地抽了一下,这……这孩子莫不是个狠角色吧?   然而眨眼间,那层皮被撕下来之后,映入眼中的不是他们想象中血糊糊的样子,而是吹弹可破地玉白娇嫩。   商年:“……”   李乾视线惊疑不定地在她两只手之间来回扫视,电闪雷鸣间,他眼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度,谄媚地靠近陆渔,“小妹妹,你这是用的啥东西?”   要是能拿到这种美白的东西,他的债就能全部还清了!   陆渔正看着并排放在一起对比鲜明的爪子,闻言抬头,静默了片刻,看向商年。   她听不懂他的话。   “你又想干什么?”商年瞥他一眼,顺手抓住陆渔的手腕,带着人继续往前走。片刻后,他冷眼看着亦步亦趋的李乾,“刚才差点撞到我们的人就是你吧?”   李乾眼睛圆睁,不可思议道:“年哥,你讲不讲道理?!我奉公守法,是你这小朋友横穿马路的!”   他难道想在不近人情之外,再加一条眼瞎吗?兄弟情呢,还有没有了?不就是给他了个刺激的录像带,这就逮着他使劲欺负了?   商年瞥他一眼,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陆渔好奇地看着李乾,看了一会儿,突然朝他笑了笑。   李乾被这纯澈的眼睛给笑得一愣,下一秒,不待他回个笑给人家小姑娘,整个人就五体投地朝路面咂去。   陆渔瞧见他身上的细丝,不由回头,看着石牌楼上延伸过来细丝,摇摇头。那细丝一顿,随即慢慢收回。   而本来要砸向地面的李乾也在细丝抽回的瞬间,被商年给拎了起来。商年嫌弃地把人丢在一边儿,道,“不要跟着我。”   “可我想吃涮锅了……”李乾看着他,满眼热泪。“俩月了,我俩月没有吃过涮锅,你要是请我吃一顿,我就不跟着你了……”   商年瞥他一眼,没说话。   “那要不,借点钱呗?”李乾巴巴看着他,控诉,“你自己说,我现在这样紧巴巴的日子是不是有你一份功劳?”   去年十一月份,自家好兄弟商年不知道跟他李某人的亲爹说了什么,亲爹在年底硬逼着他用自己的钱给买了一套房。   他上班呢,咋可能有那么多钱,结果他亲爹竟然丧心病狂地让他朝朋友借!就这样,短短两个月,他欠了一屁股债……   商年:“……”   递了三十块钱给李乾,他迅速拉着陆渔上了车,关上车门,呼啸而去。   李乾吃了一车屁股沙尘也没恼,喜滋滋地拿着钱径自去了常光顾的涮锅店。   而车上,老陆头看着陆渔的手,整个人都茫然了。   就一会儿的功夫,那燎泡就没了?不仅没了,这手看起来还更嫩了,跟另外一只比起来简直……   “涮锅,好吃吗?”陆渔任由老陆头抓着自己的手,沉默了良久,还是没忍住,望着商年的背问了一句,“有肉吗?”   有肉的就是好吃的。她瞧见刚才那人说到去吃涮锅咽口水了,所以涮锅是有肉的?   “饿了?”商年没回头,稳稳开着车子,“等去了医院,中午我带你们去吃。”   陆渔抿抿唇,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点点头,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老陆头叹口气,看她眼巴巴的期待样儿,揉了揉她的脑袋,家里有钱都给她用来养身子了,再没什么闲钱买那些不顶饿的东西,弄得这孩子都十几岁了,还没吃过什么像样儿的东西。 第12章   八十年代中期的首都,跟老陆头十多年前离开时有很大的不同。一路下来,爷孙俩看得眼花缭乱。   陆渔扒在车窗边,抿着嘴儿,直愣愣地瞧着外面,老陆头跟商年说话的时候看了几次,她都是维持这个姿势。好奇之下,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禁不住抚了抚额头。   自从国家放开管制,做小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只要有一门手艺,就能支个小摊。这个点儿正是早饭时间,摊子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馄饨各式早点冒着白白的雾气,离那么远都像能闻到味儿……   “陆爷爷,到了。”   商年说着,下了车,绕到后面给陆渔打开车门,把她牵下来。老陆头喉头动了一下,咽下嘴里分泌出来的唾液,赶紧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跟着商年往住院部走。   商老爷子住在干部病房,这栋楼楼道里安静异常,除了病人发出的怪异声音,再听不到其他。   陆渔被商年牵着,眼睛不住往各个病房流连,直到被牵进一间宽敞的病房,才把视线收回来。   “老哥哥!”老陆头进门,一见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商老爷子,哽咽一声,眼里的泪就掉下来了,握着商年爷爷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商年父母站在病床前,见老陆头老泪纵横哭得不行,又悄悄红了眼眶,含着泪侧过了脸。   商年束手而立,沉沉看着几乎没一点活人气儿的爷爷,喉咙像是被攥住了一样,干哑道:“爷爷,陆爷爷来看您了!”   话落,床头的监测设备骤然发出警报。   “滴滴滴——嘀嘀!”   就在几人怔忪中,陆渔猛地扑了过来,一双颜色迥异的爪子夹杂着雷霆之势,狠狠拍上商老爷子本就没什么起伏的胸口。那胸腔顿时传来空旷的声音,像是老人身体本就是一个空壳,甚至还有些回音传到各人耳朵里。   然后,在众人还没回过神儿的瞬间,她又一巴掌拍到了商老爷子的额头,手下不停,一直拍到脚踝。   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眼里有些纠结,回头看了一眼爷爷眼里的泪,她睫毛颤颤,最终还是双手同时拍上了商老爷子的脚底板。   这两巴掌拍下去,守在商老爷子身体边的两道雾影顿了顿,随后消失,而那道莹白色的魂体也被拍进商老爷子的身体里。   手掌拿开的瞬间,陆渔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就在她倒下去的瞬间,商年一把把人抄进怀里,迅速平放在了旁边的陪护病床上。确定人没死,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然后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上,见没有燎泡出现,心安了不少。   警报响起,楼道里立时传来一阵杂乱的奔跑声,下一秒,商老爷子的病房就挤进来一堆医护人员,各就各位之后,忽然都愣了一下。监测仪器不仅没有什么异常,数据还慢悠悠地变好起来。   众人:“……”   大概,机器有问题吧?   主治医生给商老爷子把着脉,视线扫着监视屏幕。再低头,就发现老爷子额头上赫然出现了清晰殷红的巴掌印儿,看那大小,应当是八九岁孩子打的。   确定没什么大碍,他欲言又止了一番才提醒,“老将军身体情况稳定了,只是仍旧虚弱,别……别让孩子再靠近了。”   瞧这巴掌印儿,从额头到脚底板,密密麻麻,都连成一个“人”字线了,打人的那个手也绝对得痛麻!   “医生,您来看一下这个孩子。”商年不着痕迹地擦掉陆渔爪子上黑得像是油垢一样的黏腻玩意儿,转身喊医生。   医生边走过来,边问:“多大了?”   商年:“九……”   “周岁十四,农历十月份生的。”老陆头终于从自家孙女殴打一个垂死老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到了陆渔的床前,心砰砰跳着,不着痕迹挡着她的手。   可别又平白出现燎泡!   那医生能到这边当商老爷子的主治医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把完脉,实在没忍住,拧眉刷刷写下一张方子,连带着递过去十块钱,声音阴沉得能挤出水,“去抓药!”   那小医生看着主治医生,差点就薅自己的头发了,师母说了,要是师父这个月再不能留下工资的四分之三,就跟师父离婚的……   “还不去?”主治医生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被陆渔的年龄和身体情况惊到,脾气就上来了,“又没叫你给钱!”   说着,还瞥了众人一眼。   商母被主治医生无差别的扫视给羞臊的脸红,推了他的钱,喊老爷子的警卫员过去交钱抓药。   “这孩子要是再不好好调理,能活到今年冬天我跟你们姓!”那主治医生消了气,甩下这么句话,人冷哼着就要走。   老陆头拽着主治医生,“医生,那这药吃完了……”   “吃完了你不会再找我啊!”主治医生抬着下巴,看都不看他,“有我在,这孩子不说多健康,但绝对不会早死!”   话不可谓不难听,可老陆头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连连道谢。   等人一走,老陆头给商年使了个眼色,趁着遮挡,检查了一下陆渔的手,发现除了手掌残留的黑印儿,再没其他,才松了口气。   商父商母看看挡着陆渔的两人,又看了一下老爷子额头上红得要滴血的额头,心里不得不说是恼火非常的,可又没办法跟一个同样垂死的孩子计较,人就这么憋了一肚子气。   商母瞪了商父一眼,“你在这儿守着,我去问护士拿点消肿祛瘀的药。”这都是啥人啊,上来二话不说就打人。   “妈,别着急去。”商年拦住商母,“再等等。”   他不确定爷爷脑门上的红手印有没有什么奇异的作用,万一让陆渔白费了心血……   “等什么等?”商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你爷爷能等吗?”   娘家和婆家统共就剩这一个老人了,再要是走了,她和老商就成孤儿了!   “妈,你看我爷爷的脸色。”商年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带近了一些,“再看看他的呼吸力度。”   商母顺着儿子的话看过去,蓦地瞪大了眼睛,医生说老爷子就这两天好活了。可现在看看,嘴巴上竟然又有了血色,呼吸的时候胸口起伏肉眼可见……   “你爷爷他……他这是回光返照?”商母嘴唇颤抖,腿都软了,“小年,你快去,快去喊医生!”   商年沉默片刻,侧脸看向商父,“……爸,你来看。”   这些天,老爷子几度病危,商父再清楚不过生与死之间的差别。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拍拍妻子,“爹是睡着了。”   老爷子眉目舒展,往日痛苦的样子不见,祥和得让人心安。   “陆叔叔,程墨刚才太着急,您请见谅。”商父看了商母一眼,商母赶紧上去道了歉,“陆叔叔,家里就这一个老人了,我跟老商看得重,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您见谅。”   “理解理解!”老陆头刚还琢磨着怎么解释陆渔殴打病重老人呢,这会儿有了台阶下,笑呵呵地就下来了。   商父沉吟了一会儿,瞥了一眼长身而立的儿子,忽然一鞠躬,“陆叔叔,多谢您和阿渔了。”   按照主治医生的判定,陆渔的手劲儿不该这么大,可现在老爷子额头上的手印越来越红,面色也越来越轻松,容不得他不多想。   商母程墨一头雾水,只好心头茫然地在一边陪着笑。   知道商父不是因为他们来探望老哥哥而道谢,老陆头打着哈哈,装傻充愣,压根不认这些。商父也不多说什么,又道了谢,跟商年说了一句,就拉着商母出了病房门。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了住院部楼下,商母程墨直接对上商父,“本来是人孙女打了咱家老爷子,你还道谢?”   商父脸色不变,待妻子上了车,眼神陡然变了,“你不觉得陆叔叔的孙女像是在把什么东西拍进老爷子的身体里?”   话音落地,商母汗毛顿时倒竖,声音抖了一下,头皮发麻,“你……你别吓我……”   她人不由自主地去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想清楚,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好……好像真是在拍打什么……   “你别封建迷信!”程墨挣扎道,“我们现在提倡弘扬科学精神,反对迷信……”   “且看着吧。”商父不欲多说,车子行驶到一个饭店,停下,“你按照清淡的口味多点几个菜,带出来。”   商母进了饭店,商父点了支烟默默抽着。   而病房里,商年和老陆头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老陆头搓搓脸,“咋办?”   这会儿虽然不是特殊时期,也没那么严格,可说出去神神叨叨的,怎么都像是宣传封建迷信。阿渔还小,不该被关进去教育。   商年沉默了一瞬,吐出五个字,“死不承认吧。”   教陆渔说假话,似乎也不那么现实。   老陆头正要说什么,突然被一道响亮的打鼾声给惊住,瞠目结舌之下看向声源处,他默了半晌,眼里有些一言难尽。生死离别,突然就变成了现在喜庆的画面,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商年默默看了爷爷一眼,放下给陆渔擦手的毛巾,去给老爷子调整了一下枕头。鼾声消失片刻,在他转身的刹那,更加响亮起来。   陆渔被扰得无法安眠,睁开眼,身子忽然就蜷缩到了一块,难受道,“爷爷,阿渔饿。”   ————   “阿渔饿了?”商母和商父各拎了俩食盒回来,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这么句话,商父赶紧推门进来,拉开小桌子,迅速把饭菜摆放好,递给她一双筷子,笑得温和道,“赶紧吃吧。”   陆渔眼睛看着桌上的食物,肚子发出不亚于商老爷子打鼾的声音,呆愣了一下,在老陆头的催促下,再顾不得难为情,给老陆头拨了一些饭菜之后,风卷残云般地开吃自己那一份。   商母看得瞠目结舌,而商父直接上前按住她的手,“阿渔,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人本就虚弱,要是再撑到胃出血,他们一家就罪过了。   陆渔被阻止,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他的样子,看出他的关心,她认真解释,“不会撑到。”   这里空气不好,视线所及之处,见不到像山间那样各色通透的气。除了食物,她再没有办法补充身体里跑出去的东西了。   商父被她莹润透彻的眼睛看得心软,差一点儿就放手让她吃了,不过差一点儿就是差一点儿,他摸摸她的脑袋,“留着肚子,下午还有好吃的呢。”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比现在的都好吃。”   哄闺女是这样哄的吧?   陆渔仔细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是说假话,这才收回视线,把筷子放整齐,抬眼点点头,“嗯。”   好……好乖!   商父心下一跳,眼尾悄悄上扬,顺手又摸了一下她脑袋,回头朝着商年道,“下午你带阿渔出去转转,豆汁、爆肚、麻豆腐、豆沙凉糕什么的,都给她尝尝。别吃多,省得不消化。”   闺女是这样宠的吧?   “我……我也要吃。”   以为是商年在说话,商父:“吃什么吃,都多大的人了!”   “不,不孝子!”商老爷子睁眼就被儿子这句话给怼得差点喘不上气,骂了一句,人就猛烈咳嗽起来。   “爹?!”商父回过味儿,松开放在陆渔脑袋上的手,瞪着床上眼神清明的老爷子,“您醒了?”   老爷子根本不理会这些废话,也没力气跟他计较,气虚道,“快给我弄点吃的,什么都行!”   他现在很饿,饿得五脏六腑都发虚的那种,再不找东西压压,他估计等会儿就要灵魂出窍,升天了。   老陆头见老哥哥醒来,人愣了一瞬,正要冲上去,听到他喊饿,赶紧把盘子里的菜收拢了一下,弄到三个盘子里,一股脑端了过去。   商年顺势把小桌板撑好,接过老陆头手里的东西摆放。   谁都没看见陆渔是什么时候下床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挤到床跟前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扬起手,又一巴掌狠狠拍到了商老爷子的脑门。   不待商老爷子反应,她变掌为拳,照着老爷子的胸口就是一拳,商老爷子嘴巴一张,“嗝”一声,被她砸得弹跳起来。   陆渔砸完,盯着他的嘴,见一口黑气吐出,想了想,从老爷子病床小桌板上拿走两盘唯二带肉的菜,爬上刚才自己躺的床,捡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商老爷子瞪着陆渔小小的背影,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国家成立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人,不仅打他,还从他嘴里抢食!   商父看着亲爹脑门上重叠的巴掌印儿,咳了一声,提醒老爷子,“爹,陆叔叔来看你了。”   “谁看我都不行!”老爷子气极,指着陆渔的手指头都是颤抖的,“这……这谁家的孩子?叫她爹妈爷奶过来!”   看他不抽死丫的! 第13章   商父看了一眼老陆头,干笑地挡住亲爹的视线,再次重复了一遍儿刚才的话,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谁来看我都没用!”商老爷子捂着脑门,怒目而视,“你给我起开!”   一个小屁孩儿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不叫她爹妈爷奶痛哭流涕来求他,他就不姓商!教得啥几把孩子,再不好好管教,长大了也是一祸害!   老陆头眼见着自家孙女脸色又白了一些,那本来都要病危的人却中气十足,便沉着脸上前,冷硬道,“我就是阿渔的爷爷!”   商老爷子呆了呆,猛然闭紧了嘴巴。   “你想咋地?”老陆头压根不理会他讨好的眼神,见他光嘿嘿笑着不说话,冷着脸转身,等陆渔吃完东西,牵着人就要走。   商父劝阻不住,眼见着人就要出病房,赶紧踹了当盆景的儿子一脚,眼神示意他上。   商年看着他的脚,脸色沉了沉,不等说什么,又被商老爷子踢了一脚,“快去把你妹妹领过来,我还没给见面礼呢!”   说完,老爷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喊,“路不远!路不远!你给我回来!我都病成这样了,你……你为了赌气掉头就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给你挡枪子的老哥哥了!”   老陆头闻言,脚步一顿,嘴角狠命抽了抽,拉着陆渔回来,咬牙切齿地瞪商老爷子,“说好了再也不叫这个外号,你要不要点脸?!”   “你都跟我这个病人计较了,我还要脸干啥?”商老爷子见他回来,一口气就松了。这会儿说完话,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见他唇色发白,还有些细小的裂口渗出血来,老陆头决定不跟他计较,招呼着商年喂他吃饭。   “不能吃。”陆渔对上商老爷子的视线,眼里一片乌澈纯然,“压不住。”   如果进食,那个白莹莹的魂体会受不住。   陆渔说着,视线一转,盯着商老爷子的右脚,忽然就是一巴掌。打完,她拧眉看看自己的手,又对上那只脚,它怎么又翘起来了?   商老爷子刚才右脚踹了商年之后,就沉得抬不起来,木得几乎没了知觉。这会儿被她一拍,瞬间能感觉到脚指头动弹了。   他:“……”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渔,怎么都无法把这一幕跟之前殴打病重老人的情景联系到一起。   “阿渔,怎么了?”商父弯着腰,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老爷子的脚,“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翘起来了。”陆渔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瞪了商老爷子一眼。都怪他刚才大吼大叫,还乱动!   众人惊疑不定,什么叫翘起来了?除了嘴巴和手,老爷子身体其他部位这会儿就没动……   全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造成了什么影响的陆渔只是侧脸看着商父,眼神明明灭灭。商年爸爸说首都有很多好吃的,她还没有去吃呐……   她不要天天呆在这儿给他拍拍!   对上她的视线,商父一下子懂了她的意思,朗笑一声,悄摸地掏出六张大团结塞她口袋里,眨了下眼,“等会儿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陆渔眼睛微眯,凑近了他一些,在商父疑惑的视线里,她站直了身体,抓着他的大手,放到商老爷子的脚上,“你拍。”   他手上有金色的光。   商父没敢看亲爹,回想着陆渔刚才的力度,闭了闭眼,一巴掌拍了上去。   端着药进来的警卫员:“……”   亲儿子殴打他的老领导,人民的老革命家,他要不要打回去?   病房安静了一瞬,陆渔眼见那白莹莹的脚老实呆着了,满意地点点头,刚回头,就见商父端着一个搪瓷缸子朝她笑。   陆渔:“!!!”   老陆头暗叫不好,正要抓住陆渔的胳膊,却被她闪躲开,下一秒就迅速逃窜出去,眨眼间消失在了病房。   “小年,快去追!”老陆头着急得不行,“快快快!”   这丫头自从吃过糖,再也不愿意吃这些苦了吧唧的东西,每次都要他连哄带骗。这次病倒后,阿渔变了许多,想骗她?不容易了!   商年追出去的同时,警卫员也跟着跑了出去。商父正准备追出去,猛然想起来病床上的老爷子,脚步顿了顿,又折了回来。   “年他爸,你再给我拍拍。”商老爷子年纪大了,好奇心却越来越重,招呼着商父要给他拍拍。   商父依言拍了拍,却没下重手。   能跟着老一辈革命家的警卫员不说万里挑一,也得是千里挑一,刚才警卫员斟酌的眼神他可没忘……   商老爷子感受了一会儿,嘀咕,“没用啊……”想想,抬头皱眉道,“你使劲儿点儿!”   商父拗不过他,如他所愿,狠狠拍了一下。商老爷子被拍得脸上肉一抽,可除了火辣辣的疼,还是没有感受到刚才那种舒服温润。   “奇了怪了!”   商父不管亲爹嘟囔什么,有了陆渔发话,利索地把桌子上的那盘菜也被撤了下去。老陆头陪着他说了会儿话,见他不知不觉睡过去,这才起身,担心道,“我出去找找阿渔。”   ————   陆渔发挥潜能冲出病房,然后循着感觉七拐八拐冲到了楼上。却在入口处,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的人给拦住。   “小姑娘,这儿不能随便进,快回去。”一个抓住她胳膊的便衣正要把她送走,却被队长给拦住。   肖宇踱步到她跟前,笑眯眯地问道,“小妹妹,你爸妈呢?”   对y自卫反击战,那些老弱病残做的事儿更血腥,孩子又怎么?该排查还是得排查。   “死了。”陆渔看着他身上黑白参半又掺杂金色的云雾,老实回答。   肖宇哼笑一声,“是吗?”   “嗯。”   觉察出眼前的小丫头不对劲儿,肖宇朝手下比了个手势,拉起警戒,“你跟谁一起来的?”   陆渔看着他的手,学着他的姿势比划了一下,弄的几个人精神瞬间紧绷之后,好奇道,“这是什么?”   问完,鼻子一皱,指着他身后的一个房间,神情冷静地叫人害怕道,“很多血,要出来。”   肖宇给了手下一个眼神,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拎着疑似人/肉/炸/弹的小丫头下楼。   “你快去,救他!”陆渔瞧着那病房里弥漫的血雾,推他,“快!”   肖宇不为所动,仍是要擒住她。陆渔定定看他两秒,瞳孔散开一些,伸出手就要抓他。   那个房间里的金光快要被红色血雾淹没了!   撇开肖宇,陆渔跑到重症监护室,透过玻璃,满眼怜悯地看着里面那个插了很多管子的人。   片刻后,她张嘴,大声呵斥那一团团血色的雾气,“走开!”   隔着玻璃,她的声音只传进去一点儿,可就算只有一点儿,那些血团也变淡了一些。   “走开……”   陆渔视线越发幽深,声音悠远地叫肖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见医生都赶了过去,肖宇捂住她的嘴,“不许大声喧哗!”   他担心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心里沉重又难受。   陆渔见穿着白色的衣服的人冲散了血雾,眨眨眼,乖乖被肖宇拎下了楼。   楼梯口。   看见商年,肖宇翻了个白眼,把人扔给他,“这是你家亲戚吧?赶紧带走!”   说完,转身又上了楼。   商年看了他一眼,带着陆渔下楼,温声道,“不想吃药?”   陆渔嘟着嘴,难得还了一句,“你想。”   商年忽略她的不满,继续道,“吃完药,有糖吃。奶糖、水果糖、软糖、巧克力……”   陆渔张了张嘴,“都有?”   “嗯。”商年说完,见她点头,这才问道,“阿渔,你在楼上……有做什么吗?”   “没有哇。”陆渔眨眨眼,眼睛弯成了月牙,“白衣服,很好。”   那些血雾怕他们呢。   商年细细问了两遍,见确实问不出来什么,问出来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便揭过这个事儿,带她回去吃药。   “阿渔没病。”到了病房门口,陆渔又不愿意进去了,扒着门道,“不用吃药。”   为什么不能现在给阿渔甜甜的糖?   “药是苦的,糖是甜的,吃了苦,糖才越甜。”商年一本正经地胡说,然后把盛在搪瓷缸子里药递过去。   “糖呢?”   没等老陆头解释这丫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倔货,人陆渔就自己提了。那架势摆明了你不拿糖出来,她绝对不吃药。   商年沉默半晌,摸了摸手里搪瓷缸子的热度,破釜沉舟道,“你等着。”   楼上那家伙通常都随身带糖,他……去借几颗!   ————   “啥?”   肖宇把商年堵在入口处,掏掏耳朵,有些不可思议,“找我借糖?”   “嗯。”商年面无表情道,“奶糖、水果糖、软糖、巧克力,都借三颗。”   “我说借你了么?”肖宇呵呵笑了两声,病房里的人又一次渡过危机,他也有了心情跟他扯淡。“给你小情儿啊?”   商年:“……”   “哎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考虑要不要借你糖?”肖宇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台阶的人,莫名有些高兴,贱兮兮地开始撩拨。   “战场上缴获的那支木仓给你。”商年开口,杜绝无意义的扯淡,“换糖。”   “卧槽!”肖宇眯眼盯着他,不过几秒钟,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他指明的几种糖,“给你给你!说吧,啥时候给我带过来?当然,我自己去拿也成!”   “明天,送来。”   “一言为定!”   商年看他一眼,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糖,见没问题,点点头,“嗯。”   肖宇看他往下走,等不见了人影儿,立即变了脸,嘴巴咧得老大,握拳挥了挥,高兴得跟个二百五似的。   几个手下围上来,有些难以置信,“他真给啊?”   “不然呢?”肖宇收了脸上笑,睨着几个手下,“商年认真说出去的话从来没食言过,不知道啊?”   “卧槽,老大你赚大发了!”十二颗糖,换了一个男人都想要的木仓,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了!   “他要这糖,不会是给那个小丫头吧?”肖宇摸着下巴,“没听说商叔有私生女啊?”   众人绝倒。   长得跟商父商母一点都不像,见鬼的私生女啊!   楼上这群人龌龊的思想,压根没影响到商年,他回了病房,就见一群人呈扇形围着陆渔,而陆渔面前放了一搪瓷缸子中药,双方隐隐有些对抗的味道。   商年闭了闭眼,走上前,张开大手,给她看了糖的分类后,看她,“可以吃了吧?”   陆渔龇牙一笑,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喝了个精光,然后伸手就要拿糖。   商年慢慢给她挑出四颗递过去,“一种一颗,我之前并没有说每种给你三颗,对吧?”   陆渔傻眼,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听他说下次喝药还给她,这才点了点头,认了。 第14章   一颗。   两颗……   “总共四颗。白蓝纸的是奶糖,透明圆圆的是水果糖,粉色软软的是软糖。嘿,最后一个绝对是巧克力!”   嗯?   陆渔正扒拉着手心里的糖,闻言一愣,抖了抖睫毛,抬头看过去。   “小丫头,我说的对不对啊?”老者笑得爽朗又促狭,问完,有些疑惑地拍拍脑门,“诶,我记得我身边儿也有个家伙喜欢吃糖,叫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金色光芒不断逸散,星星点点,像是夏天夜里成群飞舞着的萤火虫。   “这人很讨厌的,抠门、小气、记仇,对,嫉妒心也强!整天给领导打小报告,可烦人了!”老者满眼纠结,“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呢?”   老者说着,转身就走,还嘟嘟囔囔的,“我得找找他去,等我找到了,我就揍他丫的,自己吃糖都控制不住,还管我吸烟……”   陆渔眼见着他就要穿门而出,心里一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里拽。   “不能出去!”   外面黑色雾影又来了,这个爷爷要是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陆渔刚抓住他的胳膊,就被拖拽着往病房门口快速靠近,布鞋在地上摩擦,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眼看着老者三分之一的身子被拽出去,陆渔一口咬在老者的手腕上,怒喝,“醒来!”   神志已经有些涣散的老者陡然清明了一瞬,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深入灵魂,他“嘶”了一声,条件反射性想要甩开那两只颜色迥异的手。   可身体一冷一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往温暖的地方去,愣怔住的瞬间,只听又一声大喝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回来!”   陆渔被门外那股力量拽得又往前了一些,布鞋不堪重负,瞬间被她的脚指头顶出来个洞。   “……”   陆渔如遭雷击,呆了。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张了张嘴,忽然红了眼,呜咽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老者狠命往屋子里一拽,看了一圈惊讶的众人,猛然把他往商年怀里一送,“抱着!”   话音落地,她霍地打开病房门。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黑色瞳孔里风起云涌,形成一个个云涡,像是海上风暴的酝酿,平静又恐怖。   陆渔找不见黑色雾影,心情糟到极点,鼓着腮帮子,眼里泪水摇摇欲坠。   家里没有布,没有棉线,这双鞋还是陈大娘过年时候送给她的,再没有别的了!   陆渔低头,瞧见两个大拇脚趾头翘起来,蹲下,赶紧把脚指头往里戳了戳。正郁闷地不可自拔,视线里忽然映入一盆绿植,她眼睛一亮,过去拽了两片叶子,脱了鞋,把叶子堵在洞上,这才欢快穿上鞋。   这样就不漏脚指头了!   看着莫名开心的陆渔,小护士阻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当做没看见人破坏公物,又回值班台了。   而下一秒,刚坐下的小护士差点骂娘。   拽两片叶子不就行了,她就转个身,这……这盆绿萝就被揪秃了!   秃了!   陆渔把手里的绿萝叶子搓揉了一会儿,然后放到脚底下,狠命踩着,甚至在小护士即将靠近的时候,还跳起来蹦了蹦。   小护士:“!!!”   这是挑衅吧?这一定是挑衅吧?在干部病房这儿,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见那些血雾团变得稀薄,陆渔气儿顺了一些,用脚踩着,将它们拖到阳光直射的窗户边。   一接触阳光,那些本就稀薄的血雾瞬间消弭,像是不从在人间出现。   小护士:“!!!”   小护士气得浑身颤抖,看着那被绿萝汁水浸染的楼道,整个人都不好了。嚣……嚣张!简直太嚣张了!   陆渔把血雾团解决,回头看见小护士,笑得纯良,“不用怕。”你安全了。   小护士胸口起伏不定,气势汹汹地一指光秃秃的绿萝,又指了指地上一道长长的绿色水迹,抖着手指道,“不用怕?你叫我不用怕?”   那盆绿萝可是院长的得意之作,这栋楼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儿!去年春上他画了图,然后找好友用竹子专门编的造型。绿萝没长成前,他悉心照顾,给它们搭造型。现在成型了,他每天都会看看摸摸,比对待亲儿子都腻歪!   她都允许她拽两片叶子了……   小护士吸吸鼻子,觉得没办法和一个孩子计较,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院长的信任,猛地蹲下来,捂着脸开始哭。   陆渔傻眼,四处看了看,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东西,想想,把外套脱下来,小心把走廊给擦了干净。   小护士捂着脸哭着,压根没瞧见这一幕,兀自哭得痛心。   陆渔擦干净走廊,抱着衣服靠近她,戳了戳她的胳膊,在她怒目抬头的瞬间,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巧克力,最贵的,给你。”她纯然地看着她,“不哭。”   小护士含着糖,噙着泪,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只是她这一声“不哭”,叫她彻底平静下来,啜泣着赶她,“你快走,我就当没看见。”   绿萝根子还在,她多浇水多施肥,应当是能将功折罪的。   “为什么,还哭?”陆渔看着她,眼里有些不解。地上已经不脏了,还有绿莹莹的好东西飘散在这个楼道里,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绿……绿萝秃了。”小护士嗦了一口巧克力,眨眨湿漉漉的眼睛,“你还有糖吗?”   这个巧克力比她以前吃的那些味道都好!   陆渔:“……”   可怜陆渔还没学会说谎,见小护士委屈巴巴看着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块糖,乌润的眼睛纯然地回望她,“……两颗了。”   小护士一看那糖纸,眼睛一亮,这都是最贵最好吃糖呢!以为是全给自己的,她伸手拿过来,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坚定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陆渔,“你快走吧,我会给你保密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却被突然站起来的陆渔拽住。   小小护士:“怎么了?”   陆渔绷着小脸,认真道,“只能,一人一颗。”   小护士:“……”   陆渔固执地看着她,“两颗,你选一个。”   小护士看着陆渔,本有些生气,可看着她,猛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滞了滞,心疼地把糖递过去,“都给你吧,姐姐不吃了。”   这孩子大概心智不全吧。   陆渔看着又回到自己手心里的两块糖,纠结了一瞬,还是抠出来一颗递给她,“牙好,水果糖。”   小护士一愣,随手掏出来一个小镜子,龇牙看了看,是挺整齐洁白的。所以,那小姑娘是说她牙齿好,吃硬糖没问题?   “诶——”小护士心情愉悦地放下镜子,抬头才发现,陆渔已经不见了。   她刚换班,所以并不清楚陆渔是哪个病房的,皱眉嘟囔道,“走这么快?也不知道哪个病房的,怎么让她就这么乱走,万一丢了,她又记不得……”   ————   陆渔攥着手里仅剩的一块糖,蔫蔫地回了病房。看见商年还维持这自己离开的姿势站着,歪头看了看,龇牙一笑。   那老者看见陆渔,如见救星,翻了翻白眼,几欲晕厥过去,着急道:“小姑娘,你赶紧叫这小伙子松开,这得多不爱干净?身上的味儿快熏死老子了!”   商年听不到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怀里和后背的温度有些差别。见陆渔回来,看了看空荡荡的怀抱,又抬头看她,“可以松开了么?”   刚才那一切不过是电石火光间的事儿,等反应过来,他们就想开门追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卡死,抠都没办法抠,又没办法撞开,只能喊护士。然后护士开完门,她就进来了。   老陆头几步到了她跟前,看着她脸色只是白了一些,人却很精神,不由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没松完,又想起她刚才的言语动作,后背瞬间起了白毛汗。咽了咽唾沫,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   陆渔抓着老陆头的手,拽着他往商年身边走。商年以为她是来接怀里的东西,便准备放手。结果下一秒就愣住了,他看见那颜色迥异的小爪子拽着老陆头的手往他口袋里放!   商年:“……”   老陆头本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自家孙女渴望的眼神,咳了咳,头也没抬,跟商年说道,“那啥,我也想吃糖了。尊老爱幼你爷爷肯定教你了,所以我就拿两……三块哈。”   说着,看也不看,从商年口袋里胡乱掏出来三块糖塞给陆渔,“阿渔,这糖先寄存在你这儿,你赶紧把你商年哥哥怀里的玩意儿处理了。”   “嗯呐。”陆渔绷着小脸,控制着上翘的嘴角,弯着眼睛,重重点点头。   她伸手的瞬间,商年沉着脸松开扣在一起的手。被他这么一看,陆渔慢了一步,然后就见被他圈着的老者腾地一下飘了上去。   陆渔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脚,“你下来。”   那浮力太大,拽得陆渔双脚都离地了两三公分。 第15章   一阵阴风吹过,病房里的几个人肉眼可见地石化了。   商年反应比较迅速,在陆渔飘起来不到十公分的时候把人给摁住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渔的手,片刻后,试探着覆盖上去,学着她的样子去拽那片虚空。   这一次,他像是抓在了什么实体上,相接的地方不让人觉得阴寒,反而莫名舒服,像是沉睡的大地被春雨浸润了一般,透着说不出的惬意和生机。   商年有些不明白,之前陆渔把什么东西推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曾偷偷合拢过半个手臂的围度,然而那个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几乎可以无障碍的收紧胳膊。   “你抱着。”陆渔在他拽住老者的时候,不顾老者的反对,把他又推进了商年怀里,然后对商年道,“你,送他回去。”   商年牢牢抱着怀里虚无的东西,竭力控制着脸上肌肉抽动的幅度,面无表情地问。“送去哪儿?”   “楼上。”陆渔望了望屋顶,收回视线道,“他要死了。”   身上的金光被死气侵蚀,他活不过六百个数。   商年有一个多月没有回首都,虽然不清楚楼上住着谁,但是有肖宇那厮在,想也知道那是不低于自家爷爷的存在。   那些人,都是国之脊梁!   商父听到“楼上”二字,霍地站起来。在商年动作的同时,他也立即动作起来,招呼商年跟上,一把抄起陆渔就往楼上冲。   这个节骨眼上,楼上那位绝对不能出事儿!   “诶诶!”老者再次被商年熏得几欲作呕,疯狂拍着他的胳膊,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商年被他打得精神都恍惚了一瞬,胳膊上那种又冷又痛的感觉像是跗骨之蛆,叫人心神都有些不稳。   “你别闹!”陆渔见商年体内的白气被他身上的金光和死气冲散了大半,瞪了老者一眼,不高兴道,“他救你,你欺负他,羞不羞?”   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老爷爷,可却恩将仇报。陆渔不高兴,便不愿意再看他。   那老者一顿,有些不明白,那个快熏死他的人救了他?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咋不知道?难道说被风一吹站不稳,人拉他一把就算救?   “阿渔,别说话。”眼看着已经到了楼上,商父拍了拍她,附耳道,“等会儿按照你商年哥哥的指示把这个爷爷送回去,我来打掩护,你什么话都别说,知道吗?”   陆渔对上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老者,点点头。   他们是要做好事儿,她得帮助他们。   楼梯入口已经完全戒严,楼道里静静站着几个人,神色肃穆地听着手术室里隐约传来的抢救指令。   担任警戒任务的肖宇挡住入口,眉眼深深,“商叔叔,您别为难我。无论是谁,拿不到通行令,我都没有放进来的权利。”   商父:“……”   商父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来,更没有什么通行令。如果现在去拿通行令,根本就来不及。按照保密等级,他能猜出来肖宇得到的指令是什么,强闯的话,估计真得动火。   掉头,他夹着陆渔往下走了几个台阶,神色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商年沉默了两秒,开口,“爸,你去找院长。”   他看了陆渔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便知道怀里现在圈着的是什么。想到刚才陆渔被拖着往上飘,他只能喊亲爹去跑腿。   “院长可能已经在里面了。”商父明白儿子的意思,皱眉道,“如果没猜错,相关医生也在里面了。我们想跟着医生过去不现实。”   俩人愁得不行,可商年怀里的老者却丝毫没有自己快嗝屁了的觉悟,兀自盯着楼上神色沉沉的肖宇道,“这人看着熟悉啊,可是我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除了陆渔,他看什么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光团,奇了怪了!   而且,他搓了搓手,纳闷:“怎么就莫名想打他呢?”   商家父子正商量计策,商父忽然听到楼梯里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当机立断,对陆渔道,“阿渔,等会儿我可能跟不过去,你和你商年哥哥一起,别怕。”   “嗯?”陆渔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怎么又变卦了。不是要打掩护吗?   爷爷给她讲过地道战,打掩护是个很重要的事儿呢。   只是她还没等到回复,就听下面有人喊,“快让开!”   话音落地,一群白大褂迅速冲了过来,商父一把抓住领头的那个,迅速道,“刘叔之前都在念叨商年,让他过去说说话,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   领头的就是院长,电梯突然坏了,一群人只能爬楼梯上来,这会儿到了目标楼层,喘着气儿听完,一挥手,“不能太多人,商年跟上吧。”   老刘视商年为未来的接班人,或许真能来个奇迹也说不定。知道老朋友身体状况的院长,不得不抱着一线希望让他进来。   “商年,快跟上!”商父一个眼色,商年迅速单手圈住怀里的老者,另一只手抓着陆渔,迅疾地跟在医生身后上了楼。   看着两人上去,商父才松了口气,他也没下去,就在楼梯口等着消息。   院长抵达手术室,给助手说了一声,人就进去了。商年一上来,那助手赶紧给他穿上无菌服,虽然觉得他姿势怪异,但担心里面的情况,也就没说什么。   商年:“我妹妹也需要进去。”   助手皱眉,“院长没说。”   商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是陆爷爷的孙女,陆爷爷是刘老当年最得意的左膀右臂。那年一别,再没见过……”   助手头疼道,“没有适合她的衣服,而且万一她被吓到,大喊大叫……”   “我保证不会。”   知道自己不能多耽搁,助手无奈找了件小号的无菌服,给她包裹严实,这才领着人进去。   抢救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显示屏上的数据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院长头上豆大的汗珠子不断出现被擦掉,再出现再擦掉,整个人显然紧绷到极点。   抢救时间不足三分钟,若是这个时间里不能把人抢救回来,便只能宣告死亡的消息。   “咦,这人是谁?”老者探着头往里看,纳闷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他?”   这是除了陆渔之外,他能看清楚的第二个人。 第16章   “嘿,这老头长得真俊。”老者摸着下巴,认真对躺在手术床上的人评头论足,“照现在的模样,再给他年轻个二十岁,或者十五岁,肯定大把姑娘嗷嗷追在屁股后面!”   陆渔闻言,愣了一下,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商年,想起商父的叮嘱,张开的嘴巴又赶紧闭上。   虽然不能说话,可他真没有商年哥哥好看,也没有那个问她爸妈在哪儿的哥哥好看!   医生几乎把手术床围了个结实,陆渔个子小,再加上有商年抓着手,丁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所以,她就只看老者。   老者被她盯着,慈祥笑道,“我是不是也这么俊?”   陆渔看他几秒,默默回过头去看商年。商年这会正观察判断有没有比较有利的位置,好让陆渔送老者过去,压根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官司。   感觉到手心被抠了一下,他低头。陆渔对上他的眼睛,张张嘴,无声说了几个字儿。   商年一顿,一百?一百什么?   然而陆渔说完,便不再看他,视线落在老者魂体上,悲悯又安抚。   六百个数已经过去五百个数了,再有一百个数,他就活不成了。   商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一动,迅速抬头去看显示屏,下一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老者生命只剩一百秒?!   电石火光间他迅速附耳到陆渔耳畔,低声快速说道:“阿渔,把他送进身体里!”   话落,毫不迟疑地拉着陆渔挤到手术床前,抓住老者的脚,悲声呼唤来作掩护。   陆渔顺着商年抓着的那只脚,将老者往身体里塞,然而手术床上的身体因为体温的降低,开始抗拒魂体的进入。   随着死亡时间的临近,老者眼里的光彩越来越淡,呈木然空洞之态。商年的呼唤,也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喊名字。”陆渔皱皱眉,催促他:“快喊!”   姓刘的爷爷那么多,谁知道喊哪一个?他那样喊,都把这个房间里其他黑雾给喊得慢慢聚起来了!   商年愣了一瞬,随即从善如流,大声喊道:“刘大牛!刘大牛!刘大牛!”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响亮,本来挺严肃的手术室,被他一喊,阴郁一散,温度都上升了一些。只是医护人员精神紧绷,并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   院长沉默地看着静静躺在手术床上的老友,眼圈渐红。   抢救失败了……   其他人看了一眼显示屏,又回头看院长,瞬间肃穆地垂下了头。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聚拢起来的黑雾被商年的呼唤迅速驱散,老者身上的金色光点也一瞬停止逸散,在商年的一声声呼喊下,魂体又开始凝实,神志也逐渐清醒。   老者像是陡然从噩梦中惊醒,长出一口气,眼里神采顿显,等听到那一声声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名字时,勃然大怒:“哪个王八羔子喊老子这个名儿的?都说了老子不叫刘大牛,老子叫……”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被陆渔抓着脚腕,在商年的助力下,猛然抡圆了胳膊,将魂体狠狠砸进手术床上的身体!   几乎同一时间,病床上的人胸口猛然一鼓,鼻腔里顿时跑出来几缕血色小雾团。   院长正低头目送老友,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他的思维一步,迅速行动起来。他一动,其他医生护士也迅速行动配合起来。   抢救再次进行!   “商年,继续喊。”显示屏上的数据虽有起伏,但总体是在变好,院长心里大喜,“就喊这个名字!大声点儿!”   商年一言难尽,却不得不按照要求继续喊着,视线扫过显示屏,然后低头看身边的陆渔。   陆渔仰着小脸,龇牙一笑,“他骂你,王八羔子。”   这个爷爷的名字其实比她们村子里叫狗蛋,还有屎蛋的好听着呢,为什么不认自己的名字呢?那是魂根呀!   商年被她眼里明晃晃的疑问给闪得声音一顿,再联想她的话,嘴里那句“刘大牛”就喊不出来了……   “愣什么?喊啊!”院长头也没抬,“他现在又听不见,就是听见了,我帮你拦着就是了!”   商年:“……”   上一个喊刘老“刘大牛”的,好像被打得鼻青脸肿,家里的长辈也被骂了个狗血临头来着。   他要成为第二个获此殊荣的人了吗?   然而情况比较特殊,容不得他不喊,只是他却一边喊,一边看着陆渔,眼里询问意味十足。   “他记不得。”陆渔乌润的眼睛弯起来,“不怕。”   抢救进入尾声,看着显示屏上稳定下来的数据,耳里听着陆渔的话,院长笑了一声,“对,不怕,现在能多喊几声就多喊几声!等他醒了,你再喊估计你爷爷都要揍你了!”   现在商家的老爷子生命体征稳定,眼前的老友也被抢救过来,院长又恢复了往日的风趣幽默。“放心,今儿手术室里的人都耳聋,啥都没听见。”   助理医生和护士闻言,笑着调侃,“对,就冲刘老被你喊得恢复了斗志,我们今儿就都耳聋!”   能把刘老救回来,他们头上的那座大山算是移开了。   “你亲亲他。”陆渔看着院长身上虽少却凝实的金色光团,歪歪头,笑得可爱,“亲亲,好得快。”   院长结束抢救,正准备脱下医用手套,闻言就是一愣。其他医生护士随即起哄,让他去亲刘老。   院长也是个好玩的人,想到小时候自己摔破皮被母亲亲额头安抚的事儿,大笑道,“都说孩子说话灵,今儿我就信一回,亲亲他这个老家伙!”   说完,就在老友没啥血色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脸上还是玩笑的意味,可眼里却再认真不过,低低道,“快好起来吧,前方还等着你呢。”   有些地儿还等着收复呢。   起身,他笑着对陆渔道,“我可是亲完了,他能快快好起来吧?”   陆渔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看着院长亲过的地方。那里有黄豆大小的金色光团停驻,随后缓缓游走到老者两眉之间安静趴着,趴了一会儿,它抖了抖,像是找不到院子大门的孩子,委屈又可怜。   就在这时,老者身体里残留的金色光点开始被它吸引,朝着上丹田,也就是老者两眉之间的位置迅速聚拢。等他身体里的金色光点尽数汇聚凝实成绿豆大小,外面的光团凶狠一撞,瞬间穿破壁障跟里面的光团融为一体。   融合之后,光团像是被什么挤压了一样,迅速变小,在形成芝麻粒儿大小的时候,猛然炸开,浓郁的白色雾气从里面奔腾而出,迅速包裹住脏腑和各个关穴,盘踞旋转。每旋转一圈,白色雾气变淡一分,身体那一处也就被修复一点儿……   陆渔看得入迷,压根就忘记了院长的问话。   商年稍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还没反应,便道,“肯定能好起来,您不信可以看看监测数据。”   怕他看出什么异样,商年看着院长,转移话题,“您刚才说的要为我保密,是算数的吧?”   刘老擅长打群架,但他自己不动手,上次肖宇嘴贱喊了他小名,被他喊了几个尖兵给胖揍了一顿。车轮战之下,谁都有精疲力竭的时候,被揍倒不是最丢人的,就怕老爷子连带着家长一起教训……   真要是如此,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算数算数!你放心,我们都是说话算数的人。”院长笑完,“嘶”了一声,“不过,你小子是怎么知道他小名儿的?”   还张嘴就是小名,胆子肥到他都有点儿胆颤。   商年闭嘴,不说话了。   当年那个被胖揍一顿的人是肖宇,他好奇之下,专门去打听了,辗转十几个人,才知道那厮被揍的原因。毕竟是暗搓搓地去打听人隐私,他还真不好意思说出来。   院长也不追问了,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问题,“小姑娘,他会快快好起来吧?”   这孩子的眼睛很好看,像是蕴藏了万千星云,让他不由想要亲近几分。至于商年私自夹带这孩子进手术室,他也不追究了。   老者身体里除了白雾转圈圈,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陆渔闻言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俩人正说着,忽然一个小护士惊讶地“咦”了一声。   院长心肝一颤,正准备操家伙进行抢救,就听护士道,“刘老手腕上……”   知道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院长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怎么了?”   “院长,您看刘老这手腕。”小护士惊疑不定,“推进手术室之前都没有的。”   这……这算是凭空出现了啊!   小护士想着,忽然咽了口唾沫,浑身一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别是有那啥啊!!!   院长凑过去,看着老友手腕上清晰可见,已经发黑变紫的牙印儿,沉默了一瞬。   根据齿痕判断——   他抬头,应当是陆渔这个年纪的孩子咬的。   陆渔被他看着,眼睛弯了弯,在商年阻拦不及之下,笑眯眯地承认了,“我咬的。” 第17章   空气静默了一瞬。   院长瞅着她瘦巴巴的小脸,死死憋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憋住,头一扬,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刚才抢救的时候,老友的身体两侧都站着自己的同事,她一小丫头,靠的最近的也就是老友的脚了,怎么去咬他手腕?   笑完,他擦着眼角的泪,一派真诚地对她道:“你要说你咬了他的脚腕,我肯定相信你!真的!”   陆渔有点懵,低下头,呆呆看了老者脚一会儿,忽然伸手,从上面抠下来一块死皮,然后拎起来对着无影灯照了照。   商年:“!!!”   商年胃里翻腾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从她那黑乎乎的爪子落到那块不足四平方厘米的死皮上,神情逐渐变得呆滞。   一众医护人员,包括刚才还大笑不止的院长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瞠目结舌地瞧着她手里的死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渔看了足足有两分钟,这才把撕下来的死皮小心翼翼塞进口袋。然后抿着嘴儿,对着老者的脚笑了笑,欢快地抠抠抠,等把死皮边缘都抠得翘起来,“哈”地笑了一声,手微微一抬,老者脚底板上的死皮就迅速与它的主人分离开来。   院长:“!!!”   众医护人员:“!!!”   一行人齐刷刷地咽了口唾沫,神情茫然无措,这……这他妈到底是个啥情况?   见她还想去找另外一只脚,商年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一把拦住她,“阿……阿渔!”   “嗯?”陆渔被他拦住,回头看他,见他嘴巴张了几张还没说出个啥,迅速转过头,专心地将老者另外一只脚上的死皮也给撕了下来。   商年心里一阵无力,干脆闭上了嘴巴,随……随她吧……   这事儿太猝不及防了,院长和一众医护人员木手木脚地站在那儿,呆呆看着陆渔的动作,直到见她撕完脚上的皮之后,还想掀起来老者身上的无菌手术巾查看哪里有死皮时,才一拥而上隔开两人!   这孩子是恶魔吗?!啊?是不是魔鬼?!   众人惊魂未定地瞧着她,瞧着瞧着,表情突然从一言难尽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咳咳,这孩子的一只手竟然还没有刘老撕掉死皮的脚白净……净啊……   “不能吗?”陆渔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无菌手术巾上挪开,对上面目慈祥的院长,认真询问,“我有用的。”   院长咳了两声,一本正经扯道,“不能,这是人家的私人物品,不能随便乱动。”   “那……”陆渔扭头四处环顾了一下,指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道,“我能要那个吗?”   拒绝了她撕死皮的请求,这会儿院长被她那纯澈的眸子一看,再不好拒绝她,几步走过去,拿了玻璃瓶子笑呵呵地递给她。   陆渔道了声谢,悄摸在他白大褂的下摆上碰了碰,这动作足够轻,没有引起院长的注意,看到的人也当陆渔是见院长慈眉善目,心下孺慕,所以才想亲近,根本没当回事儿。   人捉住院长白大褂上面垂坠的几个血色小雾团,正准备往玻璃瓶子里塞呢,就被商年给制止了。她嘟嘟嘴,垂下头,攥紧拳头,把手悄悄背在了身后。   商年好险才没叫她当场作出把手里东西塞进玻璃瓶子的举动,这会儿见她扭来扭曲,明显是想离开,赶紧跟院长说了一句,便带着她出了手术室。   至于那个莫名出现的牙印儿,只当是被什么医疗用具压出来的一个巧合,也就结案了。   俩人一出来,就被眯着眼睛挑着眉看他们的肖宇给堵住了。   无言。   还是无言。   肖宇见商年不说话,神情稳得一批,顿时就冷笑着抬起下巴,意味不明地哼哼道,“我都听见了。”   商年漠然:“哦。”   这反应就叫人不喜欢了,肖宇龇牙,准备拍拍的肩,想到什么,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坏笑着提醒道:“记得做好准备。”   “做好跟你一样被刘老揍得鼻青脸肿的准备吗?”商年接收到他眼里的幸灾乐祸,嘴角微微上翘一丢丢,“放心,我不需要的。”   “呵!”肖宇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赶人。“赶紧走,还有,记得保密!”   不需要?呵呵,等着吧,到时候他被胖揍,他绝对拿着最好的照相机去给他拍照留念!   楼梯拐弯处,商父还在静默站着,看到两人下来,视线扫过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人安全,事儿也妥当了。   “好了?”商父问了商年一句,也没要答案,一伸手护着陆渔下了台阶,一边往下走,一边问她道,“阿渔累不累?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陆渔想了想,看了眼商年,几个字几个字地重复着商父之前说过的话,“下午你带阿渔出去转转,豆汁、爆肚、麻豆腐、豆沙凉糕什么的,都给她尝尝。别吃多,省得不消化。”   说着,她把手里的血色小雾团塞进玻璃瓶子,悄悄摸了摸放钱的口袋,丁点儿没有拿出来买东西吃的意思。   商父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哈哈哈!对,这话我说话。等会儿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让商年哥哥带你在四九城转转。”   商年默默扫了陆渔那摸过老者脚上死皮的爪子,慢慢收回视线。   到了商老爷子所在楼层,陆渔丢下两人,径直走向光秃秃的绿萝前,把口袋里的死皮拿出来,放到手心轻轻搓揉了一下,便有头皮屑一样的东西掉到土壤里。   哈哈哈哈哈!   商年绷了一会儿,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哪怕心里已经笑得打滚,面上还稳重得一批。结果忍得太过,憋得自己“嗝”了一声,引得商父不由侧目。   陆渔认真看着绿萝藤蔓,直到那随着皮屑掉下来的小小光点渗透进藤蔓里,这才笑着转身,“去找爷爷!”   见了爷爷,就能去吃好吃的了!   “好好好,去找爷爷。”商父乐呵呵地带着她往病房里走,”找了爷爷咱们就去吃好吃的。”   商年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不错眼地盯着绿萝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绿萝藤蔓上的嫩芽长大了一些,鲜嫩了一些…… 第18章   小护士偷摸瞧着商年,直到他离开,才捂着发烫的圆脸,兴奋又激动道:“赵姐!赵姐!他好俊呐~~~~~”   “好了好了,”赵姐瞥她一眼,“看两眼就得了,别放心里,你和他没戏。”   “我知道啊。”小护士眼睛亮得惊人,“哎呦,我就是看看嘛。以前没调来这边的时候——”   “咳咳!”   “哎呀,赵姐你听我说完嘛。”小护士捧着脸,满眼兴奋,正待说些什么,忽然一道惊天动地的嘶吼刺穿了她的耳膜,让她脑子都像水波一样晃荡起来。   院……院长!!!   小护士一惊,悄悄地,悄悄地把自己缩起来,然后顺着椅子慢慢往下滑。   “小圆子!!”院长目眦欲裂,痛心疾首地抱着自己的绿萝往值班台一放,抖着手指道,“你!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绿萝的?!”   “叔叔,小圆子错了!”袁子晓赶紧从值班台下面站起来,捏着衣摆,含着两泡泪望他,“我上个厕所回来,它就这样了。”   一句叔叔,噎得院长瞪圆了眼,也让他意识到这侄女是亲的!   赵姐正欲说什么,听到“叔叔”二字,又默默咽回嘴里的话,叔侄关系啊,那就用不到她帮着挡灾了。   怕叔叔被自己气出个好歹,袁子晓结结巴巴道,“可……可能是被什么吃了?”   “编!你继续编!我在这医院几十年了,就没见羊和兔子这些吃草的东西进来过!”院长瞪她,“就是能进来,它们还能给我的绿萝留个全尸?”   那绿萝的尖尖儿不比其它地方嫩?!   袁子晓编不下去,干脆不说话了。院长使劲儿瞪她,这要是他家儿子,早就上脚踹了好么?   “院长,你这绿萝!”赵姐本是顺着院长的话去看绿萝,等看清楚了,不由惊呼道,“怎么变得跟翠玉镯子似的?”   她平时帮着小圆子照顾这盆绿萝,虽说不像小圆子细心,可绿萝长啥样儿她还是知道的。可如今那墨绿色的茎秆陡然变得晶莹苍翠,满含水色,漂亮像是仙家宝贝!   院长条件反射性地低头,等看清楚,呆住了,这……这是他比儿子还亲的绿萝?!   默默看了眼自家侄女,院长又看着比之前长叶子时候都漂亮万分的绿萝,决定让她将功折罪,“你把它搬到我休息室。”   虽然不清楚绿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只要好看,那就啥事儿没有。院长心里喜滋滋的,背着手,一步三晃地往商老爷子的病房去了。   赵姐和袁子晓呆呆看着眼前的绿萝,直到检验科的医生伸手想弄点原料做切片,袁子晓这才急慌慌地抱着绿萝往院长休息室跑。   再有什么意外,她叔绝对让她爸揍她!   ————   商老爷子病房。   陆渔回来之后,一屋子人就陷入了沉默。   商母一想到陆渔能凭空离地七八公分,还有那些诡异的动作,就忍不住浑身发毛。这会儿哪怕人就在对面,也不敢正眼看了。   老陆头倒是不怕,可就是发愁,发愁孙女身上的事儿咋样才能遮掩过去。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可现在该咋解决呢?   眼角余光扫到商母惊恐中又竭力保持镇定的表情,老陆头就是一声叹。算了算了,他这就带阿渔回去,再也不来首都了。   “今天这事儿……”   他站起身,刚开口就被商父打断,人笑着朝陆渔道,“今儿的事,阿渔是大功臣。除了叔叔之前说的那些,阿渔还想吃什么?”   这话完全就是提醒众人了,再怎么样,这孩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儿,不该被区别对待。   可惜他的话并没有得到陆渔的回应。陆渔这个时候正抿着嘴儿,看着脚上的鞋低落呢。   那叶子不顶用,又破了……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那俩沾了绿色汁水的细白大拇脚指头慢慢缩回鞋子里,被顶破的绿萝叶子呈放射状炸开,像是开了一朵绿色的花,看起来颇有几分窘迫的可爱。   商母本来还害怕着,这会儿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笑完觉得不妥,张口就道,“我带你去买鞋!”   话落,脸色一僵,恨不得捶死自己,这孩子是个啥还没弄清楚呢,她就把自己上供了?   “真的?”陆渔霍地抬头,乌润润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给阿渔买?”   “买!”商母被她这巴巴的小模样一看,心里酸得不行,重重点点头,视线落到她那颜色深深浅浅的衣服上,又加了一句,“顺便再买两身衣服!”再怎么样,这也就是个孩子,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商老爷子:“拿我存折去!”   商父又默默递上五十块,“我也给添点儿。”   商年摸摸空荡荡的口袋,抿了抿唇,“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老陆头:“……”这跟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他正想推辞掉,结果又被人给打断了,院长浑然不觉地走进来,笑眯眯道:“这是要买什么啊?豪气地跟去打地主似的。”   陆渔没忍住喜悦,咧着小嘴儿一笑,“买鞋!买衣服!”   他们村子的小孩子都是过年才穿新衣服,她不过年都有新衣服了!   “哟,可以啊。”院长笑着往她脚上看,看着看着,眼神就不对了,那叶子怎么越看越像绿萝?他抬头,笑得跟哭一样,“阿渔啊,你这挡脚指头的叶子,是不是从护士台那儿拽的啊?”   陆渔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嗯。”   嗯?她竟然还嗯?院长正要为自家绿萝讨回公道,就听商老爷子咳了一声,于是眨眼间,他神色就变了,“好用吗?”   “不好用。”陆渔脚指头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容易破。”   院长:“呵呵……呵呵呵……”他那绿萝得有百八十片叶子,既然不好用,为啥给他揪秃?   好气哦!   “你赶紧走。”商老爷子赶他,“我们正心疼孩子呢,没空接待你。”   院长很气,气着也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这才甩袖而去。   等人一走,商老爷子直接开门见山,叫全家人护着陆渔,不能让别的人发现她的不同寻常。至于老陆头说的带陆渔回去的事儿,直接否决。   “可是,”陆渔皱眉,“阿渔想,回去。”   “孩子,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听爷爷的话,乖乖留在这儿。”商老爷子满眼慈爱,“留在这儿,什么都有。以后你小年哥哥的爸妈就把你爷爷当成亲爹照顾,跟我一样给养老送终。”   陆渔:“养老送终?”   “嗯。”商父先商老爷子一步开口,“这是对一个老人来说,最重要的事儿。”   “可是,”陆渔有点着急,拧着舒朗的眉毛,焦躁道,“阿渔也有,重要的事儿。不回去,爷爷会死。”   说着,指了指商老爷子,“这个爷爷,也会死。”   众人瞬间沉默。   陆渔想想,又加了一句,“这里没有,阿渔想要,想要的山。”   几人一头雾水,山跟两位老人的生死有什么关系?想要的山,又是什么山?必须家乡的那座山?   老陆头被商老爷子一通说,也害怕自己老死的时候阿渔表现出什么异常而被人烧死。这会儿见阿渔急了,猛然想起了那紫莹莹的太岁肉,心下一动,“阿渔是想上山找东西?”   见有人明白自己的心思,陆渔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点点头,“嗯。”   商年插嘴:“首都的山不可以吗?”   陆渔明显一愣,看了看又开始雾蒙蒙的窗外,疑惑了,“首都有山?”   商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硬着头皮,颔首,“有。”   外面确实……雾霾严重!   商老爷子闻言,一指商父,横鼻子竖眼道,“叫你那帮子发小上上心成不成?瞧瞧这都多久了,首都还是乌烟瘴气的,他们干啥吃的?!”   商父无奈:“爹,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这我不管!”商老爷子望望天花板,威胁道,“你让他们抓紧点儿,不然我到时候就上他们部门死去!”   商父板着脸,“爹,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他们为了这个事儿,一年到头的跑,孩子都快不知道爹妈长啥样了!”   一有雾霾什么的,全城人都抱怨,这还是好说的,万一正值访问团来华,谁不提心吊胆?都是影响国家形象的事呢!   可这近百年的环境破坏,治理起来,哪那么容易?人力财力物力还好说,关键是这些防风固沙的技术,在别国封锁的情况下只能自己慢慢摸索,总得有个时间吧?   亲爹太无理取闹!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商年跟亲妈程墨使了个眼色,带着陆渔往外走。“你们慢慢……聊,我和妈带阿渔去买东西,顺便看看首都附近的山。”   老陆头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我跟你们一起。”   阿渔不懂,他不可能不懂。这些年,是出现了万元户什么的,可那也是部分人。他跟着过去,看看花了多少钱,等以后攒够了再还回去。   还有老哥哥这脾气,到老都没改好,不走的话,等会儿又要当裁判给评理了…… 第19章   商老爷子眼角余光瞧见老陆头,“嗖”地一下看过来,指着他喊,“老陆!你过来给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果然来了!   老陆头顿住,叹气,回头,冷不丁问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饿不饿?”   商老爷子一楞,拿眼神睇了陆渔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幽幽道:“阿渔让吃?”   不是说不能吃吗?不是说压不住吗?万一吃了东西嗝屁了,咋办?   想到昏迷时儿子儿媳妇在自己耳边哭得跟个没人要的孩子似的,他就不想死了。再多活点时间,等重孙辈儿出现了,儿子儿媳妇有了念想,他再死好了。   陆渔被他可怜的语调给弄的有些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外走,商年想着得随时帮陆渔遮掩,所以迅速追上。商母和商父对视一眼,把亲爹无情地扔给老陆头,也双双追了出去。   好像有啥了不得的事儿要发生了?   陆渔径直走向值班台,遍寻不到那盆绿萝,人就有些茫然,商年了解了情况,跟值班台的赵姐问了几句,得到消息,把陆渔交给爹妈,就去了院长休息室。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商年搬着一盆绿玉般光秃秃的东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怒不可遏的院长。   “你别太过分!整盆都让你端走了,我掐一截留种怎么就不行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就是到你爷爷那儿,也不行!!”   绿萝这东西好养活,只要有一两公分长的茎秆,不到一个月就能生长出不短的藤蔓。这样的绿萝他还是第一次见,总得给他留点种不是?   可是这死孩子愣是不让他掐,说这东西水汪汪的,万一有了掐口枯死了怎么办?   真是,真是让人……   院长愤怒地又看了一眼那仿佛一掐就能把藤蔓内水分流尽的绿萝,心塞得不能自已。   这特娘的刚在自己休息室摆放好,还没热乎呢!   商父见两人过来的时候就低头问陆渔能不能掐,见陆渔摇头,跟商母说了几句,便直接拽着院长的胳膊,把他带到一边儿说话去了。   院长阴晴不定地听着,视线在绿萝上面睃了一下又一下,最终屈服于自己垂涎已久的那盆兰花之下,点点头,确认道:“今天晚上真给我送家里来?”   商父:“嗯。”   院长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片刻,坚定摇头,“不行,你爹在我这儿没有信誉。你让你爹的警卫员现在回去拿,我在大门口接着。不然就把绿萝还我!”   商父闻言,无力地朝警卫员招招手,让他现在就回家搬兰花。等警卫员走了,他看着院长,道:“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院长连连点头,人却站着没走,好奇道,“你们要这盆绿萝干什么,虽然它变种得有些好看,可到底还是一盆绿萝,吃了是会腹泻的。”   商父:“陆渔那孩子喜欢,给她当个玩意儿。”   想起来她用绿萝叶子堵鞋子破洞,院长心塞地摆摆手,啥也不说地走了。   送走院长,商父赶紧往病房走,只是一进病房就愣住了。除了床上躺着的亲爹,几个人正各自占据桌子一方,费劲巴拉地用玻璃瓶子顺着绿萝藤蔓的尖尖儿往根部碾压。   商母一见商父进来,喘了口气,扬着满是薄汗的脸,催促道,“快过来帮忙!”   商父:“……”嫩得一掐就出水的玩意儿,要费这么大劲儿?   心里疑惑着,商父脚上却不慢,本想去接替陆渔,看她轻轻松松的,这才调转过头帮几近力竭的妻子。等一上手,他愣了,这是要徒手碎大石?使劲儿,再使劲儿,好容易摁瘪了,一松气,瞬间又回流了……   陆渔摁着自己这根绿萝分支,定定看着几个人吭吭哧哧的摁压,满眼不解。   半个小时后,她抿抿唇,认真开口,“中午了。”   几个人莫名有些尴尬,商父咳了一声,“阿渔,能用榨甘蔗的机子来弄这个吗?”   陆渔沉默:“要多久啊?”   “这……半个小时?”   闻言,陆渔抬头看他,眼里的谴责犹如实质,商父尴尬回望,这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啊。   静默间,陆渔抓了老陆头的手,让他摁着自己这边儿,去收拾他的那根。不过十分钟的功夫,便把另外三根收拾了。三个男人默默摁着手上绿萝的分支不语。   陆渔观察了一下,接替三人的动作,伸手卡住绿萝,手指在分叉口慢慢碾着。商年端着一个玻璃杯子,在那滴绿莹莹的汁液掉下的瞬间及时接住。   众人像是等着分娩的人似的,忽然就松了口气。陆渔动作不停,迅速把那滴汁液倒进商老爷子嘴里,一抬他的下巴给他合上嘴,下一秒就拽着商年往外走。   “叔叔说,要你带我,吃好吃的。”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商母。商母心领神会,紧走几步跟上去。   “爷爷留下。”陆渔看着老陆头,认真道,“要好好,休息。”   老陆头一怔,慢慢坐下来,慈爱道,“好。出去要乖,别乱跑。”   话落,眼里强撑的困意慢慢显露出来。陆渔上前,拽着老陆头去了陪护病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捂住他的眼睛一会儿,见他沉沉睡去,这才嘴角翘翘走回商年和商母身边。   商老爷子这会儿还在回味那滴绿莹莹的汁水,商父摆摆手,示意他会看着两位老爷子,商年这才带着两人往外走。   在商母的要求下,商年直接开车去了最大的百货商店。一进去,商母就先给她挑了两双鞋,转身让她试穿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   “阿渔!”商母有些心慌,见商年停好车往这边走,急道:“小年,阿渔不见了!”   商年个子高,打眼一扫,楞了一下,陆渔正拿着她的玻璃瓶子,穿梭在人群里,手上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摘果子一般。   “你看见她了?”商母踮脚顺着自家儿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没有那身高优势,干脆踩着小皮鞋往那边儿去了。   陆渔很高兴,她从四个孩子身上摘到了血色小雾团,加上从白衣服爷爷身上摘下来的,现在已经有五个了!   弯弯眼睛,她抬头继续四下搜寻,忽然眼睛突然一亮,迅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商母才看见她,这一跑,一错眼的功夫人又不见了,不由叹了口气。   ————   首饰区,有不少人停留。最显眼的还是那个正在试戴珍珠首饰的女人,漂亮时髦又华贵,不少人偷偷打量着她,暗暗记下她试戴的东西款式。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嘟着嘴,不高兴地抱着个布偶娃娃。   陆渔一见她,喜滋滋地冲了上去,伸手就往她头上拽。   好大一坨血团呐!   旁边女人尖叫一声,一把把人挥开,将小姑娘挡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瞪着正紧紧护着玻璃瓶子的陆渔,拧眉道,“你干什么?还有没有家教?”   陆渔眨眨眼,“什么是,家教?”懂家教就可以摘那小姑娘头上的血色大雾团了么?   女人被问得一愣,都说家教家教,她还真没有细想过。可,她绷着脸扭头,对柜台的售货员斥责道,“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这里什么人能来什么人不能来,你们不是应该最清楚?影响国家形象你们担当得起吗?”   她瞥了一眼陆渔脚上的鞋子和那颜色迥异的爪子,恶心了一瞬,皱了皱眉,姿态优雅地蹲下,将小姑娘头上的发带解开,居高临下地扔给她,“给你了,以后别再乱碰别人的东西!”   商母刚挤进来就听到这一施舍口吻,顿时就不高兴了。把陆渔扶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见没受伤才松口气。正要回头,忽然想到什么,就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陆渔收回黏在小姑娘头上的视线,学着商母小小声道:“我想要,她头上的,血团。”   说完,又加了一句,“很大的。”比在商年哥哥身上摘的那个血团都大!她跟两个玩球球的朋友说好了,要再给它们带吃的的。   不能食言。   血团?   商母一愣,回头看那小姑娘……的头顶,看了几秒,也没看出个啥,想想,捡起发带,牵着陆渔上前,看着女人淡淡道,“五讲四美三热爱委员会也才刚成立两三年,这就不当回事儿了?乱扔什么东西?”   一下子被冠了个那么大的罪名,女人脸上的笑都差点撑不住。自家男人就在这个委员会里,真要是被商母闹出去,会有啥真不好说。她看着商母,陪着笑把刚才陆渔要拽自家孩子头发,她没忍住挡了一下说了,然后赶紧接过发带,就准备再给自家孩子绑上。   “不用你。”商母说了一声,回头看着陆渔,“刚才你没说一声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些头疼,真要说了,还不给当成神经病了?算了,她眨眨眼,“那什么,你刚刚不经允许就摸小妹妹的头发,是不对的。现在帮小妹妹给绑上,算是赔礼道歉。”   陆渔眼睛一亮,冲着商母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晃得商母差点眼瞎,咳了一声,把女人手里的发带拽回来,一边递给她一根,一边挡住女人的视线无声催促她快些。   陆渔郑重地点点头,伸手虚虚落在小姑娘头顶,抓牢了就是一拽。   就在血色雾团脱离的刹那,小姑娘忽然尖叫一声,眼一翻软倒在地上,眨眼的功夫人就开始抽搐起来,头皮上渗出来的血随着她的扭动,在地上留下浅浅淡淡的红色痕迹。 第20章   围观的人被那小姑娘的反应吓了一跳,女人也顾不得商母的身份地位,把她扒拉得一个趔趄。   宛若水入油锅,指责声乍起,商母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把陆渔挡在身后。刚才她看得真切,阿渔那小爪子碰都没有碰到那小姑娘,怎么可能把她头皮拽出血?再说,真要是出血了,那脑袋上的头发还能在?   真是,说不定是她们家阿渔给小姑娘化解了血光之灾呢!   指责白热化的时候,商年带着商场的负责人迅速把围观的人驱离。只到底是缺少娱乐活动的年代,这些人没有完全离开,而是远远看着。   “我怎么瞧着有些像中邪?”   “可不就是?她妈都检查过了,一点伤口都没有,按说头发都没掉一根,怎么发顶那块就冒血了?”   牵扯到未知的东西,人民大众的神经最容易被挑动起来,看着那边的眼神不由更热切了一些。   那些指责,陆渔全然没听见耳朵,定定看了那小姑娘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待要把血团塞进瓶子,就被商年急切的声音给打断。   “阿渔,等等!”声音落地,商年“唰”地一下打开简易活动屏障,迅速将当事双方给遮挡起来。然后大步踏进屏障内,挡住女人的视线,低声道,“可以了。”   “嗯。”陆渔乖乖点点头,打开瓶子,把那巴掌大的血色雾团往里塞,瓶子太小,雾团还有一部分在外。她皱皱眉,抱着瓶子往他面前一送,“你戳戳。”   商年一怔,随即颔首,“……好。”   手指触及瓶口的时候,猛然遇到了一股阻力,商年不动声色地加了几分力气。一分钟后,耳边似乎听到“啵”地一道声音,随之手指阻力消失,入瓶口半分。   “好了。”陆渔弯弯眼睛,小心翼翼地塞上瓶盖,然后抬头,乌润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商年哥哥,还要瓶子。”   “好,你等着。”商年看了商母一眼,示意她照看着点儿陆渔,这才打开屏障一角,钻了出去。只是刚站定,便被一道道热切的视线盯着,他顿了顿,目不斜视地朝日用品区域走去。   显然他忘了叮嘱陆渔不要乱动,商母又不太明白什么叫异常举动,所以这会儿人家慢慢走到那小姑娘跟前蹲下,她也没当回事儿。   女人被商母挡着,敢怒不敢言,只好小声理论着。商母不为所动,就那么看着她,揪着差点被她推到在地这一点缠论着。   陆渔蹲下后,就静静看着小姑娘的头顶,百无聊赖之际,便伸手去拨弄地上的血迹。那地上的血迹在她手中发生变化,渐渐拧成一股一股的线状,在女人惊恐的视线里,陆渔懒懒地把它们挑离地面一点点,自己跟自己玩起了翻花绳。   女人:“!!!”   女人瞪大了眼睛,抖着手猛拍商母,另一只手指着陆渔,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商母扭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这算什么,她还看到阿渔凭空离地七八公分呢。   这一刻商母莫名骄傲,完全忘记了儿子的托付。而商年买好瓶子回来,看见陆渔的动作就是一愣。回头谴责地瞥了商母一眼,这才蹲在陆渔身边,将瓶子递给她。   见瓶子买回来,陆渔再没了耐心,凶狠地把手里的血线一巴掌拍到地上,胡乱拢一拢攥进手里,像渔民收网一样的动作,却没有渔民收网的温柔,拿稳了就是狠狠一拽。   商年:“!!!”   商年噎得慌,这么狠会不会把人家孩子给拽出个好歹?等会儿要怎么把这事儿给摆平?!   “咦?”陆渔一顿,疑惑地眨眨眼,眯眼看了一会儿,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脚蹬住地面,身体后仰,憋着一股吃奶的劲儿往后拽。   是个好东西呐!   在商年的视线里,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被血线拖着往陆渔身边去。叹了口气,他摁住小姑娘,又在陆渔仰倒在地的瞬间把她捞进怀里。   “哈!”   东西到手,陆渔眼睛弯成新月,站稳,小心捏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给商年看,“看!跟你一样!”   她白嫩的那只手里,有一个小儿拳头般的人形团团,红褐色,有腿有手,腿间有小小凸起,依照形状,赫然就是雄性地精的样子。   商年看着她空无一物的手,艰难地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嗯。”   “阿姨!”陆渔见商年点头,霍地转向商母,几步到了她跟前,举着手里的雄性地精,期待地看着她,“你吃。”   爷爷不想花阿姨的钱,那她就用这个东西做交换嘛。   商母看着她空荡荡的手心,结巴了,“吃……吃了?”吃了啥?那看不见的血色雾团?还是凭空消失的那滩血迹?   “嗯。”陆渔弯弯眼睛,欢喜道,“还你的。”不欠钱,爷爷就不用辛苦上山打猎种田了。   “这个,”商母想起那滩消失的血迹,咽了一下口水,郑重道,“这个太贵重了!要不给你商年哥哥吃吧?”   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商年哥哥,不能吃。”陆渔摇摇头,眼神纯然地看着她,“会流血的。”   “那……那要不给你商叔叔吃?”商母强撑着笑,“你商叔叔身子虚,需要补补,真的!”   商年闻言,看了一下商母,然后视线落到旁边那时髦女人身上,眼含警告。   陆渔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商母一口气松到一半,闻言干笑,“不……不行吗?”   她不要吃那滩血!不要!坚决不要!   陆渔招招手,示意她低头,商母还以为她要跟她说什么悄悄话,便依言而行。结果刚低头,嘴里就被硬塞了个东西,然后一双白黑双色的手迅速互相交叠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商母骤然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团精气在商母体内炸开,最后顺着血流缓缓集聚在肝肾部位,陆渔咧了咧红艳艳的小嘴,放开了眼泛水光的商母。   得了自由的商母好想哭,她吃了那滩血,还是落在商场人人踩来踩去的地面上的血!   “爷爷说,”陆渔见她蔫嗒嗒的,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良药苦口。你吃了,会漂亮。”   商母还是很想哭,可这么一个孩子安慰她,她实在没脸做出当场抹泪的举动,到底不甘心,“你叔叔不能吃吗?”   “可以啊。”陆渔点点头,“可是,叔叔太远。”   来这边就用好长时间,再回去,吃东西的时间就少了。 第21章   就……就因为这理由?   商母眼泛泪花,沉浸在距离太近必吃吃药的悲伤里不能自拔。陆渔纯然回望,以为她是自责于没跟商父分享太贵重的东西,想了想,保证道,“再有,再给叔叔。”   上次进山找肉灵芝,有个东西的气息跟今天的人形小团团很像,可是它跑得太快了。回去再找找,应该是能找到的……   商母闻言,吓得猛然抬起头,还没说出婉拒的话,就听她又加了一句,“给叔叔,补虚。”   商母:“!!!”   想起刚才的口不择言,商母陡然瞪大眼睛,心慌得一比,她……她对不起她家老商!万一今儿这“补虚”两个字传出去,她家老商别想抬头做人了!   诡异的寂静中,瘫软在地上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仰头看着女人,眼里有着明显的疑惑和依赖,“妈妈,你给苗苗剪头发了么?”   女人低头看她,心猛然抽痛了一下,眼睛立时红了,“苗苗,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不相信你!”   早在两年前,孩子就开始喊脑袋重,非要把头发剪掉,可剪完头发还是喊重,有天趁他们不注意,拿了家里的钱去街头找剃头匠给剃了精光。当时她还揍了她一顿,再不准她剪头发。   去年年底他们夫妻俩带孩子去老家祭祖,回来之后,这孩子的脑袋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一给她掰正姿势就哭。去医院看了,也没查出来什么东西。   却原来,女儿头上有什么东西压着么?   女人松开小姑娘,猛然看向陆渔,站直了一抹眼泪,狠狠捶了自己两下,朝她深深一鞠躬,随后把里面的钱全掏出来塞给她,“今儿是阿姨的不对,阿姨向你道歉,这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就当是阿姨的赔礼。”   陆渔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那钱。她已经把最好的东西拿走了,不能再要人家的钱。   女人见状,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怔怔看着陆渔,“苗苗没救了么?”   民间传说,鬼怪故事,在孩提时就常被提起,如今亲眼见到这反科学的一幕,女人焉能不慌?见陆渔不肯收钱,以为是自家孩子没救了,又不敢强硬对陆渔,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着。   陆渔被她反应弄得有些懵,茫然地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救?”   那个人形小东西是好的,盘踞在小东西上面的血色雾团才是不好的。小团团护着小妹妹,可也容易吸引坏东西,现在她把两个都收起来了,那小妹妹不就没事儿了么?   还怎么救?   只是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女人哭得更痛了,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掉,很快便在地上砸出一团团水迹。   商年仔细看了一眼陆渔,朝那女人道,“人没事儿了,怎么救?”   女人一愣,霍地抬起头来,“没……没事儿?”   陆渔在她的注视下点点头,想了想,叮嘱道,“不去山里,没事。”   这个小妹妹魂体纯净,木气旺盛,容易招东西,招山里跟人形小团团一样的东西。   “这……这样就好?”女人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紧张起来,期盼地看着她,“你……您要不给我们点儿什么东西压一压?”   陆渔一愣,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紧了紧怀里的两个玻璃瓶子,拔腿就往外跑。她怎么知道她手里还有个血珠子?那是给爷爷的,不能给别人!   “阿渔,站住!”商年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子,严肃道,“站着别动。”   陆渔被他揪回来,鼓着腮帮子,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不给!”   女人见她果然有东西能给女儿保平安,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期待地看着商年,希望他能哄着陆渔把东西给她。   “没让你给。”商年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站好,等着我。”   说完,不待陆渔点头,便直接面向女人,沉缓道,“孩子已经没事,其他不要强求。今天的事儿,该忘就忘。毕竟人生在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个万一。”   女人神经一紧,在他的视线里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放心。”只到底不放心,犹犹豫豫地再次确定,“可……可是我家孩子真没事儿了么?”   “多行善事,礼以待人,不要进山。”商年眼睛眨都不眨,胡扯了一句。   女人若有所悟,不敢再纠缠,带着那小姑娘鞠了一躬,商母想得比商年细致,见她要走,忙喊住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这才放人离开。   等人一走,这屏帐里就剩下三人。   静默了一会儿,商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阿渔,你给阿姨吃的是什么啊?”   真是那滩血么……   “不知道。”陆渔摇摇头,抬头望着她,认真道,“是好东西。”   想着她和商年可能会认识这个东西,她又把那人形小团团的外观给描述了一遍。人形小团团的原身已经死掉了,只有那团精气还在,天然亲近木气旺盛魂体纯净的孩童。   “人形的东西就那几样。”结合陆渔之前说的话,商母瞥了一眼儿子,心下一动,瞪大了眼睛,“阿渔说的不会是地精吧?雄性地精?!”   雄性地精才有小叽叽!   商年被商母诡异的眼神看的恨不得掉头就走,想着时间不多,等会儿还要陪陆渔找山,阴沉着脸,拽着陆渔就走。   今天,他不想再跟败坏他们父子名声的程墨女士说一句话!   “哎哎!等等我!等等我!”商母好奇心达到顶点,之前的那点儿恐惧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一边喊,一边追上去,“阿渔,阿渔,另外一种东西是啥啊?”   哎呀,要是能亲眼看见雄性地精长什么样子就好了,感觉很可爱呐~~~~   商母一脸憧憬,见儿子停下来,眼睛放光地就要往陆渔跟前凑,商年往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程墨女士,这边儿就麻烦你收尾了。”   说完,把商场负责人往商母跟前一提,“你们谈。” 第22章   “叔叔能, 摸摸我的,瓶子吗?”   商母正欲瞪眼骂商年这个不孝子,却见陆渔从儿子身后探个脑袋出来, 小心翼翼地举着两个空荡荡的玻璃瓶子,巴巴问那眉目中正的商场负责人。   商场负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眉间有很深的竖纹, 威严又不拘言笑。闻言, 眼里温暖几许, 点点头,接过瓶子。   赵爱国不知道,就在他手触及瓶身的刹那,里面血色雾团迅速沸腾起来,像是烧化了的铁水, 不断将里面一些灰黑色的东西剥离开来。而剥离的一瞬,杂质样的东西便骤然消弭。   血色雾团恢复平静, 陆渔接过瓶子, 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温润光点, 不由愣了一下。那些温润的光点全是赵爱国给予的祝福,因为至诚,便掺杂进去了丝丝缕缕的功德。功德净化了血团里的煞气之后,又逐渐氤氲成了淡淡的祥瑞之气。   无论神鬼人, 皆垂涎此物。   陆渔伸手抱住他蹭了蹭。赵爱国心一软, 笑呵呵地摸摸她的脑袋, 声音浑厚却也温暖,“怎么了?”   陆渔摇摇头,把怀里的瓶子放下,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递到他嘴边,“给你吃。”   那血色珠子,赫然就是舍不得给出去的,地精浓厚本命精华的凝结物。   赵爱国看着眼前宛若玉石的珠子,笑了笑,也不问是什么,便塞进嘴里。陆渔视线顺着那颗珠子转动,等珠子停滞不动,她皱了皱眉,拽着他的衣摆,仰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开心?”   红色珠子到达肝部便艰难前行,好容易到了心脏部位,便直接不动了。   赵爱国闻言怔了怔,鼻翼猛地翕动,瞬间红了眼眶,强笑着摇摇头,“爷爷没有不开心。”   “骗人。”陆渔定定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说谎不好。”   商年见她拽着人衣服下摆,怎么都不肯松手,只好把自己知道的简单说了一下。   赵爱国原本是军人出身,后来在公安局任职,立功无数,也因此被犯罪分子视若眼中钉。七年前,因儿子儿媳怕有人报复孩子,迟迟不肯生育,赵爱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直接调任到与安保工作完全无关的商场当经理。   可即便是这样,去年上半年,唯一的孙子还是受到迫害,伤好后一直昏迷到现在,毫无清醒的迹象。赵爱国自责愧疚,久了便郁结于心,如今身上已经离不开速效救心丸了。   陆渔听完,视线一错,落在赵爱国身后五六米远处。那里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少年,手里紧紧牵着一个有些祥瑞之气的纯净魂体,见她看过来,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魂体前面。   他跟赵爱国血脉相连,定然是赵爱国昏迷不醒的小孙子无疑了。   陆渔全然无视小小少年的敌意,纯净的眸子里莫名带了几分兴奋地快步走到他跟前,定定看了那个扎着小揪揪的可爱魂体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上手胡乱揉了揉人家的小揪揪,又拿手指戳了戳人家长长直直的睫毛。   “别碰我妹妹!”小小少年凶狠地挥舞着拳头,想要阻止陆渔,却发现身高被碾压,气急败坏道,“你,你摸我头发吧,别摸妹妹的!”   说着,他头上赫然出现了俩小揪揪。怕陆渔不肯换人,硬把脑袋戳她手里蹭了蹭。   陆渔皱皱眉,嫌弃地推开他,“不要你,太扎。”眼睛还是垂涎地望着他身后。   “哇!”小小少年见她还是不肯放过那揪揪头小姑娘,气哭了,“你们都坏,都要吃妹妹!妹妹已经不会说话了,你们还这样,还这样坏!”   妹妹以前很活泼的,爱笑爱说话,可有一次被个叔叔咬了一口后,就呆呆的了,是有个爷爷帮着把妹妹伤口治好的。可那个爷爷跟他说了怎么保护好自己和妹妹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要照顾妹妹,就没办法找吃的,有一天饿得昏过去,醒来之后就跟着爷爷了。跟着爷爷之后,他们再也没饿过,也没有什么人能靠近他们了。   没想到今天又……   小小少年能力使不出来,哭得抽抽噎噎,“你吃我吧,别吃妹妹。妹妹为了救我,已经这样了……”   陆渔看了一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小少年,视线又落到粉团一样的小姑娘身上,伸手摸着人家藕节般的胳膊,不舍得放开。   在小小少年越来越绝望的视线里,她眼睛晶亮地回头,兴奋地问,“商年哥哥,你想要个,小妹妹吗?”   这是要截胡了!   不待商年回答,小小少年已经哭崩溃了,抱着那木呆呆的可爱小姑娘,嚷嚷着谁抢她,他就去刨谁家祖坟。   商母眼睛一亮,直觉陆渔口中的小姑娘绝对不错,羞涩地纠结要不要点头的时候,商年已经冷酷拒绝了她。   他道,“不要。”   在商年的认知里,妹妹只能宠着,犯了错也只说服教育。弟弟就好多了,不听话揍就是了。   “哦。”陆渔嘟嘟嘴,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那她下次碰上好看的小弟弟,再送给商年哥哥当弟弟吧。   商母:“……”   有外人在,商母只能忍了。   “爷爷,你来。”陆渔招招手,待赵爱国到了跟前,便把他的双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认真道,“你祝福她,聪明!”   赵爱国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认定,陆渔话音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一片祥和宁静。   因为专注真诚,他的功德之光渐渐从身体里抽离,慢慢向粗糙的掌心靠拢,待到了一个顶点,陆渔在他手上轻轻一点,便有功德之光倾泻到揪揪头小姑娘身上,逐渐形成一个蚕茧,将她包裹起来。   “好了。”等蚕茧变成巴掌大一团,陆渔把她往小小少年手里一放,“给你。”   知道这是好事,小小少年有些别别扭扭地道了谢。   陆渔瞥了一眼他的鼻涕泡泡,慢慢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到赵爱国的心脏部位,见那颗血色珠子逐渐融化,慢慢护住他的心脏,有些开心。   “爷爷,有妹妹了,他就回来了。”   这是他的执念,若是不能实现,他就回不去。   陆渔的话让赵爱国一愣,他没想到小孙子以前吵闹着要找个妹妹不是说着玩的。   多年的职业生涯,叫他没办法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可是绝望到了极点后,他又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些。“他……小宝还好吗?”   “是说小弟弟吗?”陆渔瞥了一眼傻兮兮的小小少年,神色有些犹豫,“好。可是……”   赵爱国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陆渔:“邋遢。”   赵爱国、商年、商母,“……”   “我才没有!”小小少年一怔,指着商年,愤怒道,“那个叔叔才邋遢,都有味了!”   陆渔弯弯眼睛,扭头,“商年哥哥,小鬼说你,邋遢,有味。”   “我记住了。”商年僵着脸,眯眼看着虚空之处,点点头,沉沉应了一声。   就是这句话,让商年再也待不住,见没什么事儿,便催促着商母给陆渔迅速置办了换洗衣物,又给自己买了一身,就冲向了澡堂子。等三个人干干净净地从澡堂子里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三点,正是各家饭馆歇业的时候。   商年想了想,干脆找地方停了车,带人走街串巷地找吃的。陆渔顶着两个让商母特意给扎的小揪揪,抱着个从澡堂子老板那儿顺来的大罐头瓶子,一边接受着商母的投喂,一边时不时伸手摘个什么东西。   有人看过来,商年便一个眼风扫过去。   他长得好看不假,可那股军旅生涯带给他的铁血冷冽,叫人望而生畏,被他这么一看,心理素质差的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三人从街头吃到街尾,从天色大亮吃到天黑下来,看着陆渔意犹未尽的小模样,商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就要叫商年去药店给她买消食片。   “不要不要。”陆渔猛地摇摇头,“阿渔,不要吃药。”   商年观察她神色,见她没有不舒服,看了看手表,问她,“现在是回去,还是去喂那两条龙?”   “龙?!”   商母眼睛微突,还两条?   商年看了商母一眼,回了俩字,“壁雕。”眼角余光瞧见陆渔点头,他方向盘一打,往那石牌楼去。   车上,商母坐姿端正,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上,沉沉思考着。壁雕的龙……还能喂?   正是下班时间,商年并不能开太快,等到石牌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冷,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商年一手一个玻璃瓶子,带着陆渔大步往石牌楼下走。   商母打开车门,探头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出现,才一把关上车门,迅速追上两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还有商母这么个帮手,陆渔投喂两个小伙伴的速度快了很多。带有祥瑞之气的两瓶直接喂给它们,在小吃街摘的那些便一股脑地灌进中间那个石珠里。   商母仰着头,看着被儿子驮着的陆渔,疑惑道,“就这样吃了?也没个啥反应?”   话落,商母便闭了嘴,因为她感觉好像有什么清凉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条婴儿手臂长的小龙,在商母眼前游弋盘旋,时不时凑近一下蹭蹭她的脸。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头对头,眼对眼地悬在半空,偶尔喷出一道鼻息,吹得商母睫毛都颤了颤。   这就是差点绊倒李乾的那条,性子活泼好动,因为商母身上逸散出来的地精之气,便对她亲近了几分。   小龙盯着商母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陆渔,尾巴轻点商母周身逸散的地精之气。陆渔点点头,应允,“你吃吧。”   商母骤然瞪大了眼睛,心脏都要停摆了,这是要让什么东西吃了自己?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儿,反而是眉心处,突然有一点点凉。   “它亲你了。”陆渔眯眼一笑,“是祝福。”   说完,那把商母周身逸散的地精之气吸收掉的小龙便游弋回来,轻轻落在陆渔掌心,困倦地耷拉下眼皮子。陆渔轻轻点点它的脑袋,把它送进壁雕里。   等陆渔从商年肩膀上下来,商母还沉浸在自己被龙亲了,还被龙祝福了的震惊里回不过神。   “阿渔啊,”车子开出去很远,商母突然问道,“所有的龙形壁雕里都有龙吗?”   华夏人天然便亲近这些耳熟能详的上古神兽。她想着,若是真的都有龙,她就把手头的工作都放下,天天带着陆渔出来给它们找吃的。   陆渔摇摇头。从来到首都,她只感受到这两条小龙残存了一些意识。若是再晚,它们可能也要消失不见。   “是我着相了。”商母笑了一下,喃喃道,“很多都是后来维建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那些灵性的瑞兽?”   陆渔抿了抿唇,想起一路走来,旧物新修,只剩一鳞半爪的图腾,整个人显而易见的低落起来。   ————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惊得陆渔猛地抬头去看商年,商母也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   “阿渔,你看。”商年停稳车子,指着前面挡路的几个带毛畜生,犹疑道,“是不是咱们之前见的那只?”   车头处,站着几只前肢立起的黄皮子,夜色里眼睛荧荧,盯着陆渔,“叽叽”地说着什么。   商母:“……”   商母淡定如斯。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稀罕事一件接一件,还别说,挺刺激,挺好玩!   “……”陆渔不想动弹,眼见着黄皮子跳上车头,对着挡风玻璃一边“叽叽”,一边不断回身指着车前头,才板着小脸下了车。   她一下车,黄皮子就站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比划着叫她看车头处。商年本就站在陆渔身边儿,这会儿顺着黄皮子的意思往车头看。等看清楚了,只觉荒诞得有些可笑。   这是碰瓷呢?   陆渔有些不高兴,可又不能不认账,对上那打头的黄皮子道,“你想怎样?”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不怎么样,就要你一句话!   陆渔拧眉,“什么话?”   “叽叽叽叽叽叽。”   说我们能成精。   陆渔一下沉了脸,“不行。不能成精。”   黄皮子闻言,气得哆嗦了一下,落下前肢,蹿到商年车头处,躺下不动了。   商年:“……”   这是挡着人面硬碰了。   “再不走,”陆渔盯着他们水滑的毛毛,有些意动,“剥皮,做围脖。”   来的四五只黄皮子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看了看打头的那只,弱弱地“叽叽”叫了两声。   打头的黄皮子就是被陆渔连说了几次不能成精的那只,它一路追到首都,却发现白天并不能进入四九城。好容易晚上了,嗅到她的气息,便带着兄弟来找场子。   谁知道见了面仍旧是那么一句话不说,还惦记着它的皮子!它呆愣了一下,眼里盈满水光,弱小无助地蜷缩起来。不一会儿,便抱着毛茸茸的脑袋跟个孩子似的哭起来。这个人类真是……真是好坏好坏……呜呜……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陆渔揉了揉耳朵。   “你,”陆渔定定看了它一会儿,“你修功德吧。”   黄皮子闻言,愣愣地抬头看她,感觉到身上枷锁一轻,顿时前肢着地,重重叩了个头。   建国前,它犯过杀孽。   她的一句话,将它身上的孽障冲淡了一些。少了这一丝孽障,它便能开始修功德道了。   此间灵气微弱,奇花异草渐消,除人族外,有灵之物骤减,想要生存,要么靠天地灵物,要么靠功德。可想修功德道,也有限制,第一便是不能犯杀孽,尤其是人。   当年华夏举目疮痍之时,那个收养了它,给它饭吃的老道士也死于一次凶残的扫荡屠杀,它追了半个华夏,把那群人给弄死。自此修为散尽,再不能修功德道了。   其实,不修便不修吧,可在追杀仇人期间,它发现了老道士还有亲人存世,便想着有能力维护他的后代。那肉灵芝,它追了差不多四五十年……   “若作恶,殆消。”陆渔冷眼看着它,想想,又加了一句,“祸及族人。”   黄皮子前肢立起,像人一样作了个揖,“叽”了一声,应诺。   “走吧。”   陆渔话音落地,黄皮子便迅速后撤,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上了车陆渔便窝在位子上沉沉睡去,商母不由叹了口气,扯了一条小毯子给她盖上。   “这叫什么事儿……”商母望着窗外,揉了揉眉心,脑子里有些乱。只是揉着揉着,手就是一顿,喃喃道,“我怎么觉着我眼神好多了?”   她是配了眼镜的,两百多度,白天不怎么带,晚上光线不好,是一定要带的。这会儿她看得是不是太远了一些?也太清晰了一些?   商年拿眼扫了一下后视镜,悠悠道,“地精,又名何首乌,补益精血和肝肾。”   肝肾……   提起肝肾,商母心里就是一哆嗦,她之前说她家老商虚来着……   ————   夜深,到了医院,商年把陆渔抱起来,商母给她搭了条毯子,轻轻关上车门,才一起往楼上去。   病房里灯火通明,还有饭菜的香味飘散着。商老爷子阴晴不定地看着儿子跟老陆头吃东西,阴沉沉道,“我劝你们善良点儿!”   老陆头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等他醒了,商父才把保温桶打开,一样一样把饭菜摆出来。谁知道刚摆好碗筷,准备吃,亲爹就醒了过来。   走又不让走,不走又死盯着他们,吃顿饭的功夫,就被狠狠记了一笔。商父叹口气,正准备拉上帘子阻挡老爷子的视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打开门,果然是商年他们,见陆渔睡着,怕吵醒她,他只是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然而,陆渔这个时候已经被折腾醒了。   她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地推开,开口,“又是你?”   小名刘大牛的老者笑嘻嘻地弹了弹她的小揪揪,嘿嘿笑着点头,“对,又是我。”   “为什么又来?”陆渔挥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小揪揪,不高兴道,“你别来了。”   烦人!   商父和商年对视一眼,有些一言难尽,不会楼上那位又出什么事儿了吧?而商老爷子汗毛蹭蹭竖起来,竭力镇定道,“谁……谁啊?谁别来了?”   陆渔回头,回他一句,“刘大牛。”   刘大牛同志也不高兴了,拽着她的小揪揪抗议,“我不叫刘大牛!”   陆渔乌润的眼睛看他,“那你叫啥?”   “我叫……”老者迷茫了一瞬,“我叫啥来着?我记得我大名很威武的!”   商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刘大牛又来了?”说着,催促商父,“你快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进抢救室了!这混账玩意儿,就等着他好起来去前线呢,还敢飘来荡去偷懒!”   时不时来一下,不是给人医务人员增加工作量么?   见商父往楼上去,商老爷子死盯着陆渔跟前的那块空地,指着骂道,“刘大牛!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他们这一辈,也就他还年轻一些,担着重任。   很可惜,刘大牛同志不仅听不清他说什么,还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若有所觉地回头,看那人形光团手舞足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我饿了。”他可怜地看着陆渔,巴巴地道,“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回来?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陆渔眼睛眨了一下,抿唇,迅速否认,“没有。”   “骗人!”老者往前凑了凑,鼻子抽动,“我闻见了,就在你口袋里。”   他正睡得好好的呢,就闻到一股香到骨子里的味道,那味道就像麻辣之于川渝人民,于是他就顺着香味过来了。本想偷偷拿一些,可却没办法碰到她。   陆渔:“……”   “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有。”老者腆着脸道,“给我吃一口好吧?就一口!”   商年看着往他臂弯里钻的陆渔,眉毛微微挑起,这丫头又偷偷藏了东西?   眼见她那俩小揪揪不合常理的往一边歪,商年伸手挡了一下,抱着人往旁边走了两步,脚勾了个凳子坐下,一把扯了小毯子给她蒙住头。   追着过来的老者:“……”   欺负人,简直太欺负人了!   老陆头睡了一觉,手软脚软,这会儿吃了东西,积攒了一点儿力气就往抱着陆渔的商年跟前走。“阿渔,你吃过了没?”   陆渔从毯子里冒出个脑袋,朝爷爷招了招手,老陆头见她睫毛颤了颤,心领神会地凑到她跟前。   商年:“……”   商年视线微微垂下,看着挤在自己怀里的两个脑袋,嘴角抽了抽,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面无表情了。   这样……感觉很奇怪,特别奇怪!   然而商年不知道,在老陆头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刘大牛同志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所以,准确来说,他怀里是三颗脑袋。   陆渔一把把刘大牛同志推开,他本就是个魂体,这一推,一下子飘到了商老爷子病床上空。商老爷子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阴风,抖了一下,抽着眼角往上面看。   趁着他还没飘回来,陆渔迅速塞老陆头嘴里个东西,催促道,“爷爷,快咽!”   老陆头刚囫囵吞下去,商父就回来了,看了商年一眼,回复老爷子,“爹,刘叔睡得好好的。”   说完,他瞥了一眼众人的眼神,有些疑惑,“刘老还在?”   不需要拽住他,阻止他乱飘了?   商父不知道,之前刘大牛同志乱飘,是因为他濒死,甚至可以说已经死了。这会儿身体数据稳定,哪怕乱飘,他也是活物,总有牵制的。之所以又到这边,不过是熟门熟路飘着方便罢了。   “在呢。”陆渔瞥了一眼商老爷子病床上空下不来的刘大牛同志,指了指,“在那呢。”   哪儿?   顺着那指向看过去,商父顿时一噎。视线下移,瞧见亲爹手上竖起来的汗毛,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面向陆渔道,“阿渔,他以后就这么乱来?”   “他还有,什么名字?”陆渔捏着毛毯,不愿从商年暖烘烘的身上下来,听商父问,只探着个脑袋说,“喊一遍,他所有的,名字就好。”   说完,人就有些恹恹的。她不喜欢首都,每天要说好多话,舌头好累。   商父一愣,脑仁都疼了。所有的名字?那是怎么一个所有法?刘老家乡那一辈的人都差不多死绝了,谁知道他除了刘大牛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小名?   “刘大牛,狗蛋,柱子,粮多。这是小名。”商老爷子面无表情道,“刘威,大名。”   刘大牛要是喝醉,谁都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点儿跟部队和政策有关的事儿,可却爱拉着人哔哔自己小名的由来。他就曾被迫听了他一宿的小名更迭史。可他人醒来之后,谁要是喊他小名,立马翻脸干架。   商父看商年,眼神示意,“听到了吧?”快喊啊。   商年瞥了亲爹一眼,低头问陆渔,刘大牛同志是否跟之前一样,仍旧会忘记他喊过他小名的事。见陆渔摇头,商年抿唇,抬头看向亲爹,眼神反问,您也听到了吧?   父子俩对峙,想到刘大牛同志的难缠,都不愿意开这个口。陆渔有些奇怪,试探着把几个名字都喊了一遍。   她每喊一个名字,刘大牛脸上就难看一分,待她按照商老爷子的顺序,喊出刘威这个名字,人像是被什么猛然一拽,刹那消失。   商年低头看她,陆渔也抬头看商年,默了一瞬,她缩缩脑袋,“想去,商爷爷,那儿。”   可是不想说话,不想下来走路。   商年闷笑一声,抱着轻飘飘的人儿去了商老爷子病床前,陆渔伸手把东西递给他,“吃吧。”   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商老爷子无辜又茫然地回望。陆渔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们大人没办法的表情,示意他张嘴,然后把手里圆润的小珠子放进他嘴里。   这是那两条小龙回馈给她的东西,微小却珍贵。   做完这些,陆渔越发困倦,眼睛快要闭起来的时候,喃喃了一句,“阿渔,要去山里……”   几个人见她脸色还好,以为她太困,便由商年抱着她,带着老陆头回去休息。   谁都没想到,这并不是什么困倦。   待到第二天商年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陆渔已经喊不醒了,心跳微不可见,就连呼吸也难以察觉。送到医院,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老陆头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只是想叫阿渔多睡一会儿,如果不是这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早点儿发现不对?   商年:“能抢救回来的把握有多大?”   “两成不到。”生命体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身体也已经开始凉了。   “那我们不抢救了。”商年一把抱起陆渔,喊上商父,“爸,跟我来。”   话落就往外冲,商父只来得及给商母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冲了出去。   “爸,等会儿你来开车,往最近的大山开!”父子俩同时冲向车子,很快,便有一辆特殊车牌的车子飞一样往郊区驶去。   最近的一座山,再远一些的山,接连折腾了三个山头都不见陆渔有丝毫缓解,商年有些焦躁起来。   商父也没了招,弯腰查看着陆渔的脸色,“阿渔说的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山呐?”   就在他习惯性地掏烟出来的瞬间,“叮当”掉下来个东西。商父低头,把落在地上的徽章捡起来,朝着上面“哈”了口气,小心擦了擦,塞进口袋。   又奔赴下一座山的父子俩不知道,若不是商父身上掉落的徽章,还有他那口中正的气,陆渔的魂体就要被什么扯了出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渔,那庞然大物挣扎咆哮,挣得四肢上的链子哗哗作响。林业局的人以为是有什么人偷猎,迅速去事发地巡视,却发现只是山石滑落,砸死了两头野猪。   等林业局的人拖着两头野猪走后一个小时,便有几辆车迅速驶向那座山头,查看过后,发现锁链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仍旧又又加固了一番。   这些商家父子全然不知,只是奔赴一座又一座山头。就在陆渔差点遇险的瞬间,石牌楼上的两条小龙猛地从石牌里钻出来,可惜受规则所限,十米开外便不能寸进。   车子驶离首都百里外,猛然蹿出来了一只黄皮子,猛烈敲打着车窗。   商年打开车窗,重复了一遍陆渔昏睡前的话。那黄皮子楞了一下,下一秒便蹿上了车顶,踮着脚环视了一周,然后又跳到车头,指着一个方向,叽叽叫着。   商父方向盘一打,也没管路好不好走,顺着黄皮子的指向疾驰。到了山下,再没有路可走。商年用毯子一裹陆渔,由黄皮子领路,艰难地往山里走。   这显然是一片原始深山,不见丝毫人工植树痕迹。商父和商年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几乎不落身手灵活的黄皮子两米远。待走到一处兰花丛生的水泊,黄皮子停下来。   这儿,便是这座山的精华所在。   “怎么做?”商父对此束手无策,“我会简单的包扎,不会这些……这些……”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词儿来。   商年看了黄皮子一眼,见它匍匐在地上,对商父道,“爸,你铺好毯子。”   商年话落,商父已经把毯子铺好。父子俩把陆渔小心放在上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商父建议,“通电还有个正负极,要不要把她手放进水里?”   商年:“……”   商年不得不说,亲爹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只是有些犹豫,这个天,山上的泉水冰寒入骨,她能承受得了?想了想,他拿着陆渔的一只手,只放了一根手指的三分之一在水泊里。   安静下来,商父才感觉到累,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朝着黄皮子招招手。   黄皮子小眼睛看看他,扭头。   “诶,你别不理我啊。”首都天气干燥,尤其是这个季节,商父嗓子干得冒烟,看见这水泊便想喝一口,“你就告诉我,这水能不能喝?”   黄皮子扭过头,四下望了望,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渔,这才朝着西南方向跑过去。大概十分钟,便拖着不知什么植物的根系回来了,往商父面前一放,又蹿到了一边。   商父愣了一下,“谢……谢谢啊。”   他实在没想到这黄皮子竟然给他弄了东西回来,瞧那白嫩嫩的根系,应当是水分特别充足了。   商父不知道,这黄皮子本也是不愿意的,可他位高权重,正气极盛,按照规则,它须得低头。   随便擦了擦那东西,商父就要往嘴里送,才碰到牙齿,就听一道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个,补虚。”   商父:“……”   商父僵在当场,不知道是该看手中的白色根系,还是去看声源处,脑子倒是先于身体,诚实地回荡着两个字。   “补虚,补虚……” 第23章   商父内心天人交战许久, 果断选择了挽尊,“哎,这东西怎么那么像地笋呢?可仔细看, 又跟地笋不太像,忒莹润了一些。”   疑惑间,自然而然地看向声源处, “阿渔, 你认识这东西吗?”   陆渔摇头。   “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跟你说, 这东西在咱国家分布挺广的,陕甘云贵常见。”商父说着,笑眯眯地转向商年,“小年,近些年你们野外生存拉练次数不少, 应该见过这东西吧?”   商年微微眯眼盯着他,不语。   野外生存拉练时, 他和战友吃过不少这东西。春夏摘了嫩茎嫩叶做菜做汤, 深秋就把地下膨大的块根鲜食或者炒菜, 味道确实不错。   近些年有些少见了,盖因为地笋这玩意儿被奉为女科上剂,功效胜于益母草,所以被当地人给挖了卖给药商。只挖不种, 自然就少了。   可他怎么就没听说, 男人吃了还能补虚?   见亲爹目带威胁想要跟自己分享, 商年稳得一笔,“我不需要。”   商父怒目,竟然拒绝得如此无情迅速,眼里可还有他这个亲爹?!   “商年哥哥吃过好东西啊。”陆渔顺着商父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商年,目光停在他胸腹处,“只是当时没有梳理,后来又受过伤,身体才像筛子一样存不住东西。”   他身体里有白色雾气,缭绕却也疏漏,在山林里逸散的慢,在城市里逸散的快。得找点什么东西补一补,阻止仅剩的白色雾气逸散出去。   陆渔凝目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打算,道:“也需要补的。”   商父清了清嗓子,眼睛矜持地亮起来,不容分说地把手里擦净的白色根系塞他手里,慈爱道,“阿渔说了,你要补补。这儿还有不少,你多吃点儿,好好补补。”   商年垂眸,握着手里莹润的地笋,思维如脱缰的疯马,在脑子里践踏出滚滚沙尘。最终,阴晴不定地举了举手里那横走具节的根系,抬眼,咬着后槽牙道,“我谢谢您!”   相比面子,他做不到讳疾忌医。   “商年哥哥不能吃。”   陆渔一句话,迅速把商年从英勇就义般的囧困中拽回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亲爹,慢条斯理把地笋还回去,一字一顿道,“您多补补,我不需要。”   商父愕然,内心霎时卷起风暴般抗拒,他不虚!他一点儿都不虚!他肾很好很强大!凭什么非得他吃?凭什么商年那混小子不吃?啊啊啊,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内心捶地完毕,商父强撑着岌岌可危的男性尊严,捧着颤巍巍的心脏微笑问陆渔为什么。   陆渔微笑,“身体会满溢。”   如果商年哥哥吃了,会伤身。   诡异的沉默中,黄鼠狼不耐烦了,见商父嫌弃它弄来的东西,久久不肯入口,绿豆大的小黑眼儿生气地眯着他,不知好歹的人类!   就他这过了不惑之年的老男人,身体早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给他一个重振男人雄风的机会,还不要?这东西虽形似地笋,却比地笋功能强大多倍,和气养血,补精固气,多少雄性人类求都求不来的良药!。   而商年,自陆渔说出那句“身体会满溢”,血“蹭”地一下就上了头。原谅他,他又想起李乾那个混账玩意儿给他带来的录像带了!   空气凝滞住。   良久,商父默默收回视线。年轻人嘛,又没媳妇儿,满溢一下不挺正常吗?   被亲爹瞥了一眼的商年沉着脸,恨不得再去抓一窝间谍泄泄愤。   黄鼠狼看着商家父子,“叽”地一下笑了。   这一声笑,让商父无奈抹了把脸,瞥了一眼笑得瘆人的黄皮子,然后看向陆渔开始转移话题,“阿渔,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儿?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陆渔没回答,而是抬头指了指西北方向,问他,“那是什么?”   就在陆渔所指方位上空,沙尘滚滚,遮天蔽日,昏黄的天色下,漫天黄沙像一头迅猛的野兽,朝着首都方向席卷而去。   “啊?啊,沙尘暴啊。”商父习以为常,淡定道,“每年冬春季节都要来上几次,春天可能会多一些。”   去年冬天降雨量小,今年初春又没怎么下雨,才农历二月份,天冷草木还没怎么长出来呢,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来几次沙尘天气,四九城里的老少爷们可能都不会习惯。   陆渔见她淡定的一笔,疑惑看着他,“不可怕吗?”   “啊?”商父被问得一愣,“可怕?”   陆渔严肃点点头,“阿渔就是因为这个才昏睡的。沙尘暴阻绝了让阿渔舒服的东西。”   她抱膝坐在不足两平米的水泊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旁边的兰草,有些低落,有些后怕,想起他刚才的话,怔怔道,“这里,每年都要来好几次?!”   商父:“……”   商父没好意思说,哪里是每年都要来好几次?大大小小的沙尘天气,算起来那都不是个位数了好么?   心虚间,瞥到儿子商年那冷笑的表情,商父眼睛一瞪,狠狠指着他,无声骂了一句混账玩意。老爷子骂他们这一辈的人做事儿墨迹没效率,他是他儿子,忍就忍了。可这混小子眼神鄙夷成这样是想干什么?找抽吗?   父子俩打眼神官司的间隙,黄鼠狼直立走到陆渔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叽叽”叫了一阵儿。眼见陆渔神色起了变化,商年立即跟亲爹歇战,隔开黄皮子,不动声色道,“阿渔,国家一直在治理环境,沙尘天气会越来越少的。”   陆渔看看他,看看黄皮子,沉吟不语。   黄鼠狼见状,又是一阵“叽叽”叫。它在劝她回去,回秦岭山脉去。   商年眯眼看着,说了句,“你爷爷熟悉的人都在这里。”   黄鼠狼怒目而视,“叽叽”了两声,收回视线看着陆渔继续叫。狡猾的人类,这里有熟悉的人,可秦岭那里还是家乡呢!   “如果你不喜欢住在城里,可以选一处你喜欢的山脉在山脚下落脚。”商父意识到黄鼠狼在干什么,加入商年的阵营,“只要离首都近,都可以。”   既然这儿有山能唤醒陆渔,那么就证明这儿适合她居住。   黄鼠狼跳脚尖叫,“叽叽叽!”   无耻人类!欺负它是乡下来的么?竟然用钱权腐蚀人民大众!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陆渔垂眸,想了一会儿,又望了望天,才要收回视线,就被东南方向的一处山脉吸引了视线。   几乎是眨眼间,陆渔便立在一棵树上,举目远眺。   沙尘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借势朝着那处山脉行进,两者中间蜿蜒着一条细不可见的线,像是牵引,距离在迅速缩短。   不对!   不能叫它们汇合!   陆渔着急地望天,却发现滚滚沙尘下,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无法借至阳之物砍断那条线。   “阿渔,怎么了?”商年见她焦躁不安,怕她从树上掉下来,赶忙喊她。   陆渔低头,看着商年,着急道:“商年哥哥,你有办法给我弄一束光吗?”   爷爷说,大城市里不缺亮儿!   光?   商年一怔,随即把自己口袋里的各种东西抖落出来,一边迅速动作着,一边扬声问道,“反射到你的方向?”   反射?不懂!   到她的方向?这个对!陆渔忙点了点头,“还要个大家都喜欢的东西。”   要是别人,大概真不明白这个大家都喜欢的东西是给她扔过去,还是怎么样,商年却是理解了。   “爸,你口袋里的徽章给我用用。”商年一边不同角度地折腾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伸手。   商父赶紧把口袋里的那枚徽章递给他,怕挡住他调试的角度,并不上前。   “有了吗?”商年一边摆弄着水球、放大镜、匕首、强光灯、小镜子,一边询问着调整角度。实在是发现手不够,才叫亲爹,甚至黄鼠狼过来帮忙。   陆渔见地上慢慢反射上来一条光线,掏出老陆头给她的那把匕首,迎着那条光线,不断调整着。等自己的匕首把光线折射到黄沙与山脉间的那条引线上方,才慢慢切割下去。   线断开的刹那,隐有铮鸣声响起。   空气震荡了一下,黄沙翻腾间,隐隐有红色晕染,映得天空微微发红。   陆渔收回匕首,抽了抽鼻子,有些可惜地看着沙尘中遁逃的东西。如果抓住,可以喂那两条小龙呐。   不过,   陆渔低头看了一眼泛着微波的水泊,龇了龇牙,脚一迈,正要下去,却又陡然抱住了手边的树杈,心肝颤颤,好……好高啊……   抱着树不知道该怎么下去的陆渔悄悄瞄了瞄树下的父子俩,商年沉思中恰好抬头,看见她茫然无措的神色,怔了一下,问她,“好了?”   陆渔点点头,好了,就是不知道怎么下来。顺着树根看向自己头顶,她咽了口口水,比……比医院里的楼都高呐。   商年揉了揉额角,从身上掏出一根绳子,装备好,就开始顺着树攀援,等到了她的位置,并没有立即下去,而是顺着她刚才匕首转动的角度看过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受伤逃走了。”陆渔说着,瞥了一眼远处的山脉,目测了一下到这边的距离,有些心虚地朝远方划了个圆,“那个徽章,就掉那儿了……”   林子太密,山石太多,可……可能找不到了。   商年将她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是因为那枚徽章,那个东西才受伤逃走的?”   “嗯。”陆渔点点头,“你看,那里天空是不是红了?”   商年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点点头,瞥了眼树下还呆愣着没回神儿的亲爹,收回视线朝她安抚地笑了笑,“那枚徽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即便找不到,也圆满了。”   耳闻她肚子轰鸣,他道:“等有时间,我们再去找。”   “嗯。如果当时能在水泊里泡一下,不找也可以,它落在那里就能镇煞了。”说到这里,陆渔有些可惜,望着商年保证道,“商年哥哥,我会帮叔叔找回来的。”   等那两条小龙好起来,它们就能离开石牌楼,归于青山。那枚漂亮的徽章阳光下会闪,小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肯定能找到的。   商年摸摸她的脑袋,将人绑在身上,攀援着绳子慢慢往下爬。商父听到动静,终于从徽章会飞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帮着商年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几度想问陆渔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见她探手在水泊里摸来摸去,商父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准备伸手帮忙的时候,被陆渔挡住,“你不能碰。”   行,不碰就不碰吧。   收回手,商父仍旧蹲在那儿,看着她认真地,一点点地摸索着,猛然一拍脑子,“阿渔,你说话……”   “到山上就能好。”陆渔头也没抬,摸完了一边儿,换了个地方继续摸。想到什么,抬头看他,“叔叔,你还不吃吗?”   商父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一言难尽地瞥了眼脚边不远的地笋它亲戚,并不是很想吃。要是没人还好,叫他当着儿子的面吃这个,脸还怎么捡起来?   “不能带下山的。”陆渔顿了顿,又道,“带下山就不一样了。”   说着,眼睛忽然一弯,双手捂着个什么东西从水里拿出来,“抓到了。”   她慢慢打开双手,一颗圆溜溜的无色珠子露了出来,因为珠子太软,在她手上就有些像落在荷叶上的水滴,略略扁。   黄鼠狼一见,立马就要“叽叽”,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无精打采地匍匐在地上。   肯定不是给它的。   陆渔开心地戳了戳这颗水精珠子,掏出匕首划了一下,珠子便迅速分成两等份,依旧是圆滚滚软哒哒的模样,商年手指头动了动,胳膊抬起来划了个圆,最终还是落在珠子上面,戳了戳。   果然比想象中的手感还要好。   陆渔赶紧合上手掌,瞪了商年一眼,“不能摸。”   他手上有煞气,小龙吃了要拉肚子。   商年闻言讪讪地收回手,看了眼旁边还没拿定主意吃不吃东西的亲爹,催促了一句。   商父:“……”   商父好苦恼啊。他本来能力就挺好的,可是男人嘛,要是肾能好上加好,谁会拒绝啊?可面子和肾,他真拿不定主意选哪一个……   黄鼠狼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看见陆渔把水精珠子一分为二,原本以为有它一个,结果人家直接攥手心里了,压根没有给它的意思。   这会儿看见商父扭扭捏捏的,小脾气就上来了。把那白胖根系三两下扒拉到一起,趴下,掉头,后肢猛蹬,“嗖嗖”往水泊里踢。   行嘛,不给它吃水精珠子,它还不能自己养一个吗?等四五十年后,它再来捞,到时候整个吞肚里去,可比那一劈两半的水精强。   商父:“!!!”   商父双目圆睁,动作前所未有的敏捷利落,瞬间扑上去抢了两根,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干净的地面,他揉了揉黄皮子的脑袋,“小样儿,脾气还不小!”   黄皮子气得哇哇叫,叫了几声,蹿出去,没两分钟又拖了五个白色根系过来,一股脑扔进水泊里。都是有数字和大小限制的,他拿走俩,它就得再找等量的给补上,不然之前扔的那些就白费了!   口是心非的愚蠢人类!   事毕,三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下山。黄皮子无所谓去哪儿,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好东西,将三人送到山脚下停车的地方,便四肢着地,迅速往山上蹿。   也是奇怪了,这座山它也不是说没来过,怎么好东西在今天突然就扎堆了呢?水泊一里之外,有个手臂高的果子树,上面结了个独苗苗,已经开始泛红,等全红的那一刻吃了,怎么着也比天天望月修炼半年来得强……   ————   商父在商年的制止下,偷偷顺了棵大拇手指头长的兰花嫩芽,喜滋滋地跟着下山了。水泊旁边的兰花看起来比家里的那些都好看,为了亲爹,媳妇儿把岳父大人给她留下的兰花送给了院长,他怎么也得还回去一棵吧?   “叔叔,”陆渔站定,挡住他,提醒道,“再往前一丈,就离开山的范围了。”   所以,那两根白色的根系什么时候吃?   商父怔了一下,眯了眯眼,胁地看着商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小心他没这父子情,直接翻脸灭口!   商年看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那个悲惨的事实。沉默良久,他在陆渔好奇的视线里开了口,“爸,有些事儿,您可能需要回去问问我妈。”   商父:“什么意思?”   “关于您……”父母之间的事儿,商年不知道该怎么提醒,闭了闭眼,抹了把脸,神色沉沉道,“总之,您要记得,如果有人说您什么,那一定不是我传出去的。”   结合上下文,商父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被商年塞进车里,往首都方向开了三十多公里,才霍地瞪大了眼睛。   “你妈当着别人面说的?!”   商年透过后视镜,同情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抗拒的表情里,认真的,郑重的,点了点头。   想想,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商父心肝胆颤,目眦欲裂,浑身无力。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本来就因为家里只商年一根独苗苗被人猜测不行,现在从妻子嘴里说出来……   商父越想越惶恐,直到车子开进首都地界,还目光呆滞地怀疑着人生……   —————   其实,就在他们到达首都地界不多久,就又有一辆汽车从岔口出来,向着同一个目的地驶去。   车里,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捏着一枚徽章,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看着,看完,沉吟道,“这徽章……”   “怎么了?”被徽章砸到头的年轻人赶紧凑过去,“您看出什么问题了?”   他脑门上之前还有个清晰的徽章印儿,这会儿肿起来,就剩个轮廓了。   “我是在想,”老者瞥了他一眼,“这徽章怎么就从天而降了?头上也没有飞机飞过啊。”   少年:“会不会是鸟雀?”   “鸟雀!鸟雀!我叫你鸟雀!”老者直接上手揍,“你倒是抓几个鸟雀让它们在那一块儿飞啊!”   那块儿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飞禽走兽,就连蚊虫都没有,除了风声,再听不见什么虫鸟野兽的叫声。   少年简直欲哭无泪,他不就是帮他考虑其中一种可能嘛,竟然这样对他!   “算了,我问你做什么?”老者吹胡子瞪眼地剜他,“有那功夫,我还不如问问安全部门的人呢!”   万一这枚立了大功的徽章有什么来头呢?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碰上个高人啥的。   胡思乱想一番之后,老者拧眉看着开车的中年男子,叨叨,“我说,你们林业部门什么时候才能把首都周边儿的荒漠沙地给完全绿化啊?年年都有沙尘天气,修炼都受影响。要不是我拦着,那几个一心修炼的老家伙,都要卷铺盖找个灵气儿充足的地儿跑路了……”   “姬老,已经在加快进度了。”开车的男子满脸无奈,“您知道,就算是育苗成功,这苗子长成你们想要的样子,怎么也得七八年吧?”   “哦,苗子长得慢,怨我喽?”老者望着车顶,鼻子哼哼道,“老李你知道吧?昨天不舒服去医院了,医院一检查,嘿!你猜怎么着?肺部感染了!”   中年男人干笑两声,“您别急啊,虽然这树苗长得慢,但是咱别的速度快啊。已经敲定了地址给你们建村庄,工期在赶,今年春末就能让你们入住了。”   “春末?”老者收敛了一些,脸上端正了一下表情,轻咳一声,确认道,“那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对。”男人见他不再叨叨,轻轻吁出一口气,“房子都建好了,健身场地和小广场也建好了。就剩山路和你们院子的景观细化了……” 第24章   进入首都地界之后, 商年本想让商父回医院给几个人报平安,自己带着陆渔去石牌楼投喂小龙。结果商父不乐意,催促着他找了个电话亭打了电话, 便眼睛发亮地跟去了石牌楼。   下午两三点,正是人多的时候,石牌楼下行人熙熙攘攘, 旁边不远还有老人搬着个小马扎三三两两凑一起说话下棋, 热闹中透着祥和。   商年定定看着人群, 有些伤脑筋,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投喂的水精珠子肉眼可见,若是凭空消失……   “同志!”一个老大爷拎着小马扎过来,热情地道,“需要帮助吗?”   他看这仨很久了, 结果人就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要干啥。其实吧, 有困难就寻求帮助嘛, 不丢人!   商年分析着老大爷的言行举止, 笑问,“大爷,您住附近?”   “嘿,小伙子猜对了。”老大爷点点头, 一派敦厚, “今儿沙尘天气突然来, 突然消散,家里正热火朝天的打扫卫生呢,我出来躲个闲。”   商年恭维:“您儿女孝顺。”   “哪里,哪里。”一句话夸得老人乐开了花,谦虚了几句,问清楚他想干啥,爽快地应了。   十分钟后,商父拎着一个铁皮水桶,商年扛着一个木质人字梯回到了石牌楼下面。老大爷帮着支好了人字梯,见陆渔爬上去,笑呵呵地掏出来一块抹布,浸水拧干,也开始擦柱子。   “其实啊,这个石牌楼有不短的一段历史了。”老大爷一边擦着柱子,一边笑呵呵地跟他们讲,“听我爷爷说,他记事儿的时候石牌楼就在了。这么多年过去,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   都是死物,也就没有人想着给这石牌楼打扫一下。   老大爷说着,拎着抹布,抬头看陆渔,“阿渔啊,你小心点儿。老师的作业得做,可也得注意安全,咱慢慢来。”   陆渔被他一看,把刚掏出来的珠子又默默放了回去,对上老大爷慈祥的目光,乖乖点点头,“嗯。”   是的,为了让投喂小龙的举动看起来正常一些,商年用的理由是老师给他妹妹,也就是陆渔布置了一项作业,让做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儿。   他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石牌楼这个有历史意义的建筑,准备好好打扫一下,呼吁人们爱护公物,保护历史。结果走得太匆忙,只带了一个小铁桶和抹布,忘了接水了。于是才有了朝老大爷借水的事儿。   四九城里的人热情,见三个大人并一个孩子清洁石牌楼,问清楚了之后,觉得这的确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儿,离得近的人掉头回家,你拎水拿抹布,我搬梯子,他拿小扫帚,就绪后撸起袖子,热火朝天地跟着干起来。   陆渔看着旁边踩着梯子,拿着小扫帚除去翘起檐子上灰的大叔,有些茫然。商年哥哥说要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再喂小龙,可是这个叔叔时不时就拿眼睛看她啊……   找不到投喂机会的陆渔,无辜低头去看商年。   商年:“……”   商年无声回望。   他没想到群众有那么大的热情,上手来帮忙的就不说了,还有一群围观的人,给他们认真指出来哪里没弄干净……   跟陆渔并排的大叔扫完尘,定定看着那双龙戏珠的壁雕,沉吟了一下,“常叔,你平时修理电器,家里有没有多余的软刷?”   “有啊,要那东西干什么?”   “这龙身上的鳞片都精致得很,我怕用扫帚给弄毁了。”大叔朝着下面头发斑白的老人笑呵呵道,“经年的东西了,得好好保护。咱们上心点儿,就当是积德了。”   “成。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甚至把石牌楼下面的地都扫了一遍,商年无奈揉了揉眉心,他是不是该感叹一下国家五讲四美三热爱获得的超强成果?   见老人把软刷拿过来,商年上前一步接住,正想开口让大叔下来,他上去给陆渔打掩护,人大叔不乐意了,“我做事儿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   商年:“……”   商年默默把软刷递还给他,视线一错,看了一眼陆渔,然后深吸口气,“有飞机!”   他话音未落,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良久,那个拿着软刷的大叔开了口,“小伙子,这块就不是飞行区域……”   “对,大家伙儿都知道。”最初的那个老大爷神秘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么调皮捣蛋!都忙着呢,你要是累了就歇着吧。”   收回视线的同时,给了他一个你对我们老一辈的力量一无所知的眼神。   商年默默收下老大爷隐秘的自豪,然后抬头看向陆渔。陆渔眨眨眼,对着他摇了摇空荡荡的手心,眉眼愉快地弯起来。   商年点点头,行吧,虽然与预想的有些偏离,但好歹达到了目的。   只是,   他忽然一顿,身体僵住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头顶有一股重量把自己那短短的发茬压弯,头皮还能感受到沁凉的气流穿梭其中……   这是——   商年眼睛微微眯起,条件反射地就要伸手往头顶摸,结果手才抬起来一半,就被直直从梯子上扑下来的陆渔给砸个正着。他迅速接住人,随即就感觉一道热气喷到耳朵上,惹得他直接上手狠狠揉了揉。   “商年哥哥,别摸。”陆渔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它们,在上面。”   商年嘴唇微动:“它们?”   陆渔眼神躲了一下,“嗯。”   它们不仅在他头发上翻腾,还……还盘出来了俩气涡……   商年本来面色还好,脑袋上方骤然传来的巨大压力让他脖子青筋尽显,他咬着后槽牙撑稳,竭力保持镇定字字顿顿道,“你叫它们回去,白天不要出来,吓到人民大众不好!”   “嗯。”陆渔忙点了点头,片刻后,有些弱弱回望道,“我……我要不给……给你,摘下来吧?”   它们俩不愿意回去……   商年现在身上只要再多一根稻草,估计就趴下了,他连移动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把陆渔抱起来摘那头顶的两条小龙?   陆渔见他脸色沉沉,闭口不言,忙爬上梯子,朝他招招手。   商年看她,“……”   走不动了解一下?   陆渔眨眨眼,看他头顶上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造成平地起风的气涡,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来商母给她买的蝴蝶发卡。   蝴蝶的翅膀是用颜色各异的玻璃微粒串起来的,底部弹簧支撑着,微微一动,那翅膀就颤巍巍的抖动,阳光下煞是晶亮好看有趣。   那两条小龙被蝴蝶翅膀反射的光晃了眼睛,停住翻腾的动作,脑袋慢慢往光源处扭,等看清楚陆渔手中的东西,眼睛蓦地瞪大,张着嘴,欢快地朝她拿着蝴蝶发卡的手冲过去。   好亮!好闪!想要!   等它们一到跟前,陆渔迅速收回发卡,一手一条,捉住就往石壁里塞。   石牌楼的清扫已经到了尾声,看见陆渔动作的,大家都有些默了。   这孩子……咋看着有点儿不正常?   商年扫视了一下众人,一本正经地胡扯,“我妹妹说,空气里有你们对那两条龙的祝福,所以抓点祝福送给它们。”   众人默了一瞬,互相对视一眼,同情地朝商年点点头,“对,你妹妹说的对,这空气里确实有我们的祝福。咱们华夏人民可不就是龙的传人嘛。”   其实也就是哄孩子的话,可帮着清扫石牌楼的人认真点头的瞬间,那夹杂了浅淡念力和善意的祝福便化成些微的信仰之力,缓缓注入石壁上两条小龙身上。   不一样了!   陆渔看着那涓涓细流,抿唇笑了笑,只要他们认可小龙,它们就能存于世间,慢慢长大。   信仰之力注入的一瞬间,“轰”地一下,空气以石牌楼为中心荡漾开来,蔓延到一定距离止步,形成一个半径三十米的护佑区。灰黑之气被激得腾空而起,却被乍然圈定的防护区荡涤干净。   众人善意笑闹了一会儿,老常掏了五六颗裹满糖浆面粉的花生豆给陆渔,“给你吃,脆脆甜甜的。”   “哎,我说常叔,趁着今儿咱们打扫了石牌楼,你把你那糖豆拿出来当贡品拜拜这两条龙呗。”那汉子拿着软刷从石牌楼上下来,把刷子递给老常,玩笑道。   “嘿,我看是你想吃吧?”老常接过软刷,往胸前口袋一塞,然后又掏了两把花生豆,说了些辞旧迎新展望未来的话,朝着石牌楼拱了拱手,三次之后,扬声道,“刚才为清扫石牌楼出力的,家里有六岁以下孩子的,过来我这边领豆子喽!大人别偷吃,记得给孩子带回去啊!”   众人轰然,谁不知道老常媳妇儿做糖豆有得一手?哪个毛孩子得了几粒儿,都能高兴上好几天!   所以他话音落地,众人一哄而上把他团团围起来,却也秩序地等他一个个发糖豆。   陆渔没上去,抓着几颗花生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石壁里蹿出来,在众人头顶欢快游弋吸食人间烟火之气的小龙,猛地眨眨眼,它们还能吃这个?   那……那以后就不用漫山遍野找东西了吧?   一直到投喂完毕,商父都没有看到什么神异现象,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他原本还以为能看见传说中威风凛凛的龙呢,结果也就看了个壁雕,顺便劳了个动……   ————   三人辞别众人,找了馆子吃了饭。刚回到医院推开病房门,就被商老爷子劈头盖脸砸下三句话。   “我决定了,我要去养老!”   “带着阿渔和老陆一起去养老!”   “申请我已经递交上去了,你们不要阻止我!”   商父被炸得晕了一会儿,看着亲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落到老爷子的警卫员身上,目带求证。警卫员点点头,这个申请是老爷子写好,让他给递交上去的,所以养老的事儿无疑定了。   “爹,没说不准您养老啊。”商父有些头疼,“您现在不就是养老状态吗?家里地儿挺大的,阿渔和陆叔住进来完全没问题的,您还想去哪儿?”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一阵一阵儿的发作!   “之前那是半退休状态,现在我要真正去养老了!”商老爷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睨着他,“以后你们可以去看我,可是我不会回来了!最起码沙尘治理好之前……反正没有特别事情我不会回来了!”   商老爷子说得坚决,却不会知道,他这句话出口,三五十年之内大概是要与四九城绝缘了。   可这会儿人还叨叨着呢,“我觉着我暂时死不了了,以后你们来看我,其他也不用带,给我找点菜种和小鸡仔啥的就成。等能吃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些走……”   商父沉着脸打断他,“爹,这一家子都不要了?非要过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了?”   “不要了不要了!等啥时候有重孙了我再回来!”商老爷子摆摆手,“我这条命是阿渔给捡回来的,那我得保着阿渔的命。”   被点名的陆渔,“还没呢。”   只是捡回来了半条……   商老爷子噎了一下,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那我这一年内死不了吧?只要一年内我死不了……”   陆渔皱眉,“不知道。”   没找到适合压魂的东西就不能保证。   “嗯?”商老爷子一惊,看着她,“一年都没有?”   他现在不想死了,饿得不想死……   陆渔看他,“不知道。”   要是有大功德的人愿意用半数功德帮他镇魂,能活很多年,可她还没找到这样的人呢。今天去的那座山也没有东西能帮他压魂。   商老爷子呆若木鸡,这想死的时候死不了,不想死了又必须得死?   空气一时陷入死寂,过了一会儿,商老爷子抬头,看着儿子和儿媳,蔫蔫开了口,“我都要死了,养老去哪儿不用再报备了吧?”   商父红了眼,一时失声,便没有说话。商母也抹起了眼泪,自责道,“要是今天的那个地精给爹吃,是不是就能……”   陆渔插话,“不能。”   爷爷只是身体杂质太多,累得身体衰弱残败,只要找好东西养着就能活。楼上那个爱飘的爷爷身具功德,且与太多人命运相缠,能遇贵人复生,喊魂成功就行了。   商爷爷不一样,他伤心太过,又昏迷时间过长,伤到了神魂。神魂有缺,就容易脱体,压住之后,还得找东西温养的。今天的地精不适合商爷爷。   陆渔两句“不能”、“不知道”将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给弄得彻底僵掉。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具是悲痛难忍。   陆渔有点儿被这沉痛的气氛吓到,有些不安地往老陆头跟前凑了凑。“爷爷?”   “嗯。”老陆头摸摸她的脑袋,低低道,“阿渔今天……吃过了吗?”   老陆头现在是陷入两难境地,一边是生命垂危的老哥哥,一边是生命会受到沙尘暴影响的陆渔。他本想问问陆渔今天昏过去的时候难受不难受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他还没确定回不回家乡……   “吃了。”陆渔点点头,“吃了烤鸭!”   很好吃,还有薄得要透明的小圆饼。陆渔砸吧砸吧嘴,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商年哥哥,给卷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陆头见她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点笑容,又问了几句,听着着实没什么生命危险了,这才放下心。   “爷爷,想留下吗?”陆渔摸摸老陆头花白的头发,认真道,“爷爷留下,阿渔留下。这里有对……阿渔好的……山。”   老陆头吸了口气,压住心里钝钝的疼,“爷爷想留下。想看到阿渔上学,长大。”   这是在得知阿渔安全了之后,老哥哥跟他说的第一个问题。他没办法拒绝,阿渔十四五了,再是瘦小,也该学些文化知识了……   “那就留下。”陆渔点点头,眼里一片纯然,“爷爷别怕。阿渔,会保护,商爷爷。”   “你商爷爷有救?”老陆头愣了一下。   “阿渔在,有救。”陆渔点点头,“阿渔不在,死。爷爷,我们去……没有沙尘……暴的地方,好不好?”   最好去山里,如果去山里,阿渔说话就不累舌头了。   听到这里,商父再没有阻止亲爹离开,阻止阿渔远离沙尘暴的理由。他平复了一下,问他申请养老的地方在哪儿,他好给提前准备下。   商老爷子也松了口气,“去年我听安全部门的人说,在首都周边的一座山里建了个养老村,所以打了申请去那儿。”   压根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所在的商老爷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了申请。按说他的申请不会被批准,可最后却因为商父的那枚徽章,还有三人在石牌楼引起的动静,给破例批准了。   批准下来,已经是农历二月底的最后一天。入村的时间就定在农历三月十六,在天坛集合,然后集体坐车去养老村。   “儿子,我要的菜籽和菜苗,还有小鸡仔你记得给我准备好。”商老爷子已经可以下床,想到十五天后就要去养老村,就开始让商父和商母给他张罗进山需要带的东西。   那雀跃的模样,像是被老师拘束了半个学期之后要去春游的学生。   商父:“……”   商父并不是太想搭理表情跟解放了一样的亲爹,可还是冷漠提醒他距离入村还有半个月,现在养小鸡仔,到时候只能抱着半大的要换毛的丑鸡过去。   “咳咳,”商老爷子终于在商父冷漠的声音里想起了自己应该保留的慈父情,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想我了就去看看。”   说完,觉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阿渔怎么样了?”   商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上学十八天,第一周吓哭两个女老师,吓走一个男老师。第二周,三个学生转班,一个男生被揍。第三周,也就是前天,去了顶楼一趟,然后就逃学了……”   商父有些一言难尽,瞧瞧他这亲爹都转移了个什么好话题!   “逃学啊?逃就逃吧。”商老爷子干笑两声,“小年逃学也不少。那啥,那些老师和学生的事都处理好了吧?”   “程墨去处理的……”商父抹了把脸道,纳闷道,“陆叔天天等在门口,也没见她是怎么出来的。其实,她要是真的逃学还好说,现在……”   “现在怎么了?”商老爷子心提起来,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去了一个堂口,把人家堂口给砸了!”商父头疼,“这堂口灵验地诡异,平时有不少有权有钱的人过去。我和程墨好不容易给摆平了,阿渔她……她蹲人家堂口不走了,非要找到那个出马的人……”   昨天砸场子,今天蹲守,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逃学了。   “那就是说阿渔没受伤?”商老爷子摆摆手,“没受伤怕什么?阿渔纯稚,要砸堂子,总有砸堂子的理由。”   商父:“……”   陷入沉默的商家父子不知道,人程墨正跟周边的人借了凳子塞给陆渔,让她坐着等那出马的人呢。   自从吃了那地精之气,逐渐看到成效的商母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说返老还童有点夸张,可大半个月时间皮肤状态年轻了五六岁,气色也噌噌地往上升,简直叫已经四十二岁的她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她和陆渔相遇了!   “阿渔,吃个橘子吧。”商母跟陆渔并排坐着,随手递给她个剥好的橘子,望了望天,“咱们就这么等着啊?”   “嗯。”陆渔欣然接受投喂,乌润的眼睛瞥了一下被自己砸得稀烂的某处,声音冷而平,“不回,死。”   话音落地,便有东西滚了进来。商母一看,乐了,拍拍陆渔,指给她看,“阿渔,快看,刺猬!”   “想不想要?”商母说着,麻溜解开自己的围巾,兜头一罩抄了起来,回头朝陆渔笑眯眯道,“我叫你叔叔钉个笼子,咱养着玩儿。”   不待陆渔说什么,随着刺猬滚进来的女人见状,眼睛翻了翻,差点昏过去,无知人类,竟……竟然对白仙大人不敬!   陆渔看了女人一眼,接过商母手里兜着刺猬的围巾,当着女人的面,抡圆胳膊甩出了一道风火轮残影…… 第25章   “啊啊啊!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听到甩残了的影子里传来的惨叫, 女人肝胆欲裂,“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那是白仙大人!白仙大人啊!”   “仙?”   陆渔疑惑地停下动作,提溜起来发出呕吐声的刺猬, 凑到眼前看了看,然后转向女人,晃晃简易布兜子, “你是说, 这东西?”   “你竟然对白仙大人不敬?白仙大人是仙!仙你知不知道?!”不是什么东西!   见陆渔还想甩那布兜子, 女人连滚带爬地扑上去, 想要抢救她口中的白大仙,结果却被商母一扫帚给扫到一边。   “它是仙?”陆渔低头瞅瞅瘫软在围巾里的刺猬,顺手抽了一根迎春花枝,不容它求饶便抽了一下,那带着浓郁春意的迎春花枝刚落到它身上, 它那微末的修为便消散一半,就连背上的刺也失了二三, 万般惊恐之下, 迅速摊开肚皮以示投诚。   陆渔顿了顿, 眉头紧皱,举起迎春花枝,就要继续抽打。犯下如此罪孽,她怎么可能饶过它?   那刺猬眼见陆渔起了杀意, 指着女人连比带划哀哀叫着。它是说, 它借助她行医, 也是有功德的精怪,不能随便打杀。   陆渔抬眼,瞧着它身上微不可见的功德,沉沉思考了一会儿,伸手勾住女人与它之间的连系,直接扯断,冷清而睥睨道,“往后,你断此缘,它断修行。白家一族,五十年,断开灵智。”   话音落,女人顿时失去了往日玄而又玄的那种感觉,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而本就活了近百年的刺猬感觉尤甚,眼里灵性的东西渐渐泯灭,灵智慢慢回到了最初的蒙昧。   就在刺猬那微末修为散掉的瞬间,堂口里受到压制的东西忽然动荡起来,就在轰然而出之际,两道雾气邈邈影子出现,勾去刺猬身上的功德,回向那小塔里面。   很快,小塔里秩序井然地飘出来几个半人高的白色魂体,跟着那两道影子往一条无限延伸的黑黢道路而去。   就在陆渔诧异间,其中一道雾气猛然顿住,延伸出手一样的东西拍了拍脑袋,回转过来,从刺猬身体里勾出一样东西,迅速朝另外一道雾气追去。   是忘了吗?   看来是了。陆渔点点头,直到它们不见,才把迎春花枝拿出来,摘下其中一个花苞,正要递给商母,却又默默收了回去。   有人来了!   “警察同志,就是这儿!”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妈极有气势地指着出马仙的堂口,“就是这个女人搞封建迷信传播!还吓唬孩子!”   瘫软在地上的女人怒气乍起,正要惩罚大妈,才猛然发现自己没了那种特殊能力,她无法显出神异,也看不出大妈的任何过往,更无法看清她的未来,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惶恐震惊起来。   “你们看,”大妈手指点点点,“宣传封建迷信的东西都在呢!”   她本来是出来检查街道卫生情况的,结果就听到这女人嚷嚷着说什么白大仙,还诅咒人家孩子死。气得她掉头就要去报案,谁知道半路上就遇见了办案人员,于是想都没想,就把人带来了。   “你们说,咱们五讲四美三热爱都开展多久了?还有人搞破坏!这不是给咱四九城老百姓脸上抹黑吗?!”大妈义愤填膺,“要评选全国文明城市呢,咱们能落后吗?”   首都啊,不是别的地儿!拼死也得做出个榜样给全国人民看看!   在红袖章大妈激愤之下,本就准备抓人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带着女人和地上那只僵硬不知死活的刺猬就走。   被全程无视的商母一脸莫名,这真是警察?出警程序不对吧?都没问问她和阿渔,也没怎么了解情况,全靠红袖章大妈一张嘴,就能直接带了人走?   再说,这大敞的堂口怎么办?不管了?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家吧?万一丢了东西……   只是没等她收回视线,就又有一拨人过来了,简单问了一下,便催促商母和陆渔离开。   走出去一段路,商母还在琢磨,按说这样的小事儿出一次警就好了吧?这突然出了两次警,怎么都透着不对劲儿……   难不成,这体系里还有特殊警察?   陆渔见商母一直带着她往前走,哪怕前面有一堵墙,还照走不误,抿了抿唇,拽住她,“阿姨,你别撞墙。”   商母看着眼前仅一步之遥的四合院院墙,赶紧后退一步,干笑了两声。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陆渔捧着一粒小小的迎春花苞递到她面前,“那个弟弟,死了。这个是……小妹妹……”   她想问她要不要这个小妹妹。   商母愣了一下,猛然想到商场负责人赵爱国含泪的样子。陆渔见她明白过来,点点头,有些低落,“为了,救妹妹,才死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阿渔,那孩子不能再活了?”商母还有些难以置信,“那天不是说——”   不是说生了小妹妹,这孩子就能醒过来吗?   陆渔点点头,自责地看了看自己的腿,“阿渔,腿太短了……”   如果她能跑得快一些,那个小弟弟还有生还的机会。   从陆渔断断续续的话里,商母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陆渔昨天之所以逃学,是因为小男孩耗费生魂,将求救的念力传达给她。而等陆渔到这儿的时候,小男孩儿已经把生魂耗尽,身上仅有的一点儿功德,也尽数附在了包着小姑娘的光团上。有功德,那白大仙便短时间不能拿小姑娘怎么样。   陆渔借助小男孩儿残存的执念和刺猬的一个背刺,用迎春花藤蕴含的春意杂糅到它的牌位上,逼迫得那白大仙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堂口。   现在,小姑娘就在花苞里,待迎春花绽开,便是她消散的时候。   “不怪阿渔,阿渔尽力了。”商母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只是,阿姨虽然喜欢这个小妹妹,可那个老爷爷可能更需要她,还是让她继续当小弟弟的妹妹吧。”   以后,哪怕是小男孩儿再也不知道此间事儿,也能有人牵挂着。赵爱国那个老英雄,也能有个救赎……   商母跟陆渔说清楚,便让司机开车带他们去商场,打听清楚赵爱国家的地址,便迅速驱车过去。   ————   “节哀。”   商母的话刚落地,陆渔便盯着赵爱国开了口,“爷爷,你身上的,功德呢?”   当时给揪揪头小姑娘祝福虽然用尽了功德,可她能看出来,还有一些些微弱的功德回向他。如今二十天过去,合该聚起来指甲大那么一团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赵爱国也不清楚什么功德不功德,但是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立时便愣住了。   “功德?功德不都在他身上吗?”赵爱国儿媳妇红着眼睛看着赵爱国,冷声道,“有人说让他祝福我们家小宝,只要他诚心祝福,我们家小宝就能醒过来!”   如今儿子死了,赵爱国儿媳妇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死死盯着赵爱国,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毒,“小宝才六周岁,他还能活很长!只是要你诚心祝福,只要你诚心祝福他就能活过来你知不知道!”   为了那一点儿功德,为了爬上更高的位子,竟然连亲孙子都不顾了!他怎么就不去死!   “谁说的?”陆渔拧眉,“祝福,也不会醒。”   赵爷爷耗尽功德,给他们蕴养了聪明又祥瑞的漂亮小妹妹,他们为什么还要怨他?想他死?本就是执念,执念未成,怎么可能醒来?   陆渔不明白,所以她不太想把手里的迎春花苞交给她。   商母这些日子都跟着陆渔,再加上当初她也在商场,三言两语便把之前的事儿给说了一遍。然后看了看陆渔,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出马仙堂口的位置。   赵爱国儿媳妇骤然色变,“这里有什么问题?”   只是不待商母继续开口,陆渔便看着她子女宫的位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爱国儿媳妇已经有了孕相,正是因为如此,那小小少年和揪揪头小姑娘才能离开赵爱国,跟着她。只是她不知道,且太心急,胡乱听信人言,使得赵爱国再也没有回护两个小人儿的功德,这才被那白大仙鬼迷心窍给抓了个正着。   带有功德的小小少年它没办法伤害,但是缭绕着祥瑞之气的小姑娘神志未开,就跟含了灵气却未开灵智的灵芝人参一样,大补之物,于修行有益,不算杀孽,于是才有了小小少年耗尽生魂求救陆渔的一幕。   弄清楚陆渔的意思,女人身子一软,直接昏死了过去。   原来是她害了两个孩子!   赵爱国儿子离她近,一把抱住她放到沙发上,简单检查过,知道没有问题,忍着悲痛朝商母和陆渔道谢。误会解开,再难,一家人也能过下去。   “爹,对不住。”他朝着赵爱国,红着眼道,“我之前怪过您。”   商母闻言,叹了口气,戳了戳陆渔头上的揪揪,下巴点点她手里的迎春花苞。 第26章   不想给。   陆渔攥着迎春花苞, 左顾右盼, 就是不看商母的眼睛。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不想把小妹妹给她。   商母:“给吧,给了咱们就回家。就算是为了赵爷爷?”   陆渔皱眉,视线落在赵爱国憔悴苍老的脸上, 终于点了头, 走到他跟前,松开了攥紧的手心。“你摸摸它。”   “这是?”赵爱国视线落在那娇嫩的花苞上,抖着手, 突然老泪纵横, “是丫头吗?”   那天说出祝福的的时候,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鼓鼓胀胀的喜意, 隐约好像还听到了娇娇嫩嫩的“咿呀”声……   陆渔点点头,抓着他的手就往迎春花苞上放,“她喜欢你, 你要好好, 保护她。”   迎春花苞乍然绽开,里面缭绕了功德和祥瑞的光团亲昵地蹭了蹭赵爱国粗裂的手指, 才依依不舍地冲向沙发上的女人, 在她小腹停留片刻,找准位置, 缓缓沉入孕卵里。   就在刹那,沙发上的女人睁开了眼,不待她有什么反应, 陆渔便下巴一抬,睨着她道,“不许隔开,爷爷和妹妹!”   小妹妹以后会跟赵爷爷很要好很要好,第一好。这个女人说不定会使坏隔开爷爷和小妹妹,她得警告一下。   气哼哼地警告完,陆渔掉头就走。商母给了赵家人几句忠告,让他们不要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迅速追了上去。   震惊于瞬间花开的赵爱国和儿子:“……”   ————   路口,陆渔等商母追上来之后,嘟着嘴道,“阿渔,不想上学。”   “为什么啊?”商母摸摸她的脑袋,把她带上车,“是有人欺负阿渔吗?”   陆渔叹口气,望着她,并不是太想说话。   同学们跟她不一样,她知道的看到的,他们都不知道也看不到。每次都以为她是在吓唬他们,不相信她还给老师打报告,老师也不相信她,老找她谈话还要她去医院做检查吃药。   她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也讨厌吃药!   看出她眼里的不耐,商母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吧,不去就不去。等你商年哥哥出任务回来了,让他教你。他是大学生,最起码小学阶段的内容应该没什么问题。初高中的话,真有难度再让他去学。”   司机眉梢狠狠抽了一下,老板她是不是对大学生有什么误解?   不用上学,陆渔心里一轻,弯着眼睛问,“商年哥哥,要好久,回来吧?”   不回来最好了!   商母轻笑一声,逗她,“这可说不定,万一明天就回来了呢?”   “!!!”   陆渔如临大敌,瞪着眼睛看着她,心里有些惶惶。自然科学好难,数学好难,外语也好难……   而此时被陆渔牵连的商年也很想表示,从科学走入迷信成为特别部门一员的特训课也好难好难。   “叔爷爷,我错了!你放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跟商年一屋的李乾痛哭流涕,“我就是个渣滓,朽木,烂泥,你别把我扶上墙了,我根本上不去啊啊啊!”   商年皱眉看着手里的特训资料,头也不抬地呵斥,“闭嘴!”   “我不要!”李乾抹了一把泪,“你是被抽调来的,可我是被骗来的!被骗来的你懂不懂?我真傻,真傻……”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对不去找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叔爷爷!李乾现在后悔的一笔,为什么商年走后他不走非要观察那两条龙,为什么观察着观察着就看到那两条龙的须须在飘,须须飘也就算了,他还看见它们咧嘴笑!   这他妈简直震惊了他!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了,他兴奋莫名地上了车,一溜烟就冲到医院请他那个肺炎住院的叔爷爷给自己开个天眼,好去看看真正的龙是什么样子。   早在他小时候就想给他开天眼的叔爷爷一听,也高兴哇,不顾病体,当场给他开了天眼。结果他龙还没见呢,半道上先遇到了几个小鬼!吓得他屁滚尿流地回来,跪求叔爷爷给他关上那所谓的天眼。   可惜天眼一开,没办法关不说,不懂异术还容易招惹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奈何他只能来这儿求自保了。   可是为什么要给他一张鬼画符让他比着画啊?他根本就看不出来哪是头哪是尾,怎么下笔?!二十天了,天天对着这张玩意儿,他眼睛都角膜炎了还没画出来一张好吗?   本来想盖张纸描摹,可是特么明明握住了笔,却愣是在上面留不下任何痕迹……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李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摊成一个饼子,目光放空,一脸呆滞地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开了天眼能看见龙,却不知道还能看见别的玩意儿。那几个小鬼就在我面前飘来飘去,还坐墙头玻璃碴子上面表演杂技……”   啊啊,他这辈子就没有遇见过这么血腥这么高难度的杂技!   商年放下特训资料,揉揉眉心,沉声道,“你够了!”叫了这么多天了,有用吗?   “不够!”李乾抹了一把辛酸泪,喃喃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本来要当四九城首富的人,竟然没有看破我叔爷爷的狼子野心……”   “看你这么精神,”商年眯眼道,“今天的饭自己挣吧。”   李乾比他早来两天,他来的时候,这货已经饿了两天了。当然,第一天他也没有完成任务,饿了一天,这货算是饿三天。等他第二天完成特训任务,拿到属于自己的饭时,这货牲口一样冲上来,对着饭就是一通吐口水……   当然,他也没让他好过,狠狠揍了这厮一顿,只是那顿饭他到底是下不了口了。后来嘛,见他哭唧唧地太可怜,每次吃饭就分给他三分之一。   想到自己松了一个皮带扣眼的腰,从到这儿就没吃饱过的商年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三天期限,之后你自力更生吧。”   “不要哇!”李乾惊吓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嚎道,“我是你发小啊!你要饿死你发小吗?”   商年无情开口:“我还有发小。”   “你是说肖宇那个狗东西吗?”李乾撇撇嘴,点头,“成,你要认他是你的发小,那我无话可说。”   说起来,他李乾和肖宇那狗东西还是从比谁尿的远,比谁叽叽大结下的梁子!就三毫米的差距,妈蛋,追了他整个小初高要比回来……   他好不容易小赢一把,会同意再比吗?   肯定不啊!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弄得大院里的人都听说了这事儿,从此,那个牲口就记恨上了他,顺带着把天赋异禀的商年也给恨上了。   商年当初完全就是无辜躺枪,这会儿见李乾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一脚踹了上去,拿着朱砂笔道,“看好了,你这样分解……”   其实跟迷宫游戏差不多,只是有些要一笔而成。   李乾按照商年的办法,画出了第一张勉强能看的符咒,终于在晚饭时间换了一碗白米饭,吃的泪流满面。“啊,我真傻,真的……”   开什么天眼啊!蠢货!   商年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这样的叨叨从他来这边,每天至少要听十四遍。   两人好不容易提前完成任务,结果睡到凌晨三点又被姬老喊起来,说要带他们长见识。   商年习惯了部队的生活,几乎是瞬间穿戴完毕,到达院子风水池前面。李乾拖拖拉拉,愣是十分钟后才睡眼朦胧含着两泡泪出来。   “我叔爷爷呢?我要找我叔爷爷……”李乾都要啜泣了,“我宁愿见非人类生物,也不愿意呆在这儿了!”   试图逃跑,最后又回到原地的李乾,只能发出弱小无助的呐喊。   “闭嘴!”商年面无表情斜他一眼,“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明摆了是不会放人了,挣扎有意义吗?   姬老欣慰地拍拍商年的肩膀,赞许点点头,“还是小年你看得清!走吧,凌晨四点我们得到达事发地。”   ————   门头沟在首都西部山区,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早期,灵山和百花山就在那儿。最近,当地发生了一件稀罕事儿,说是有个四五人才能环抱的槐树开花了。   槐树一般在五月份开花,这三月开花,也能说得过去,毕竟近期天还挺暖和的。可稀罕就稀罕在它还结了个足球大的树瘤子,每天滴滴答答冒着水珠子,有不少人看见山里的野物跑出来蹲守在槐树下等喝水,场面堪称盛况。   临近村子的一个男人胆子大的,也跟着凑热闹喝了。人本来不举,结婚五六年了媳妇儿还好好的,结果喝了水,夜里雄风起了,本就憋了五六年的窝囊气,这一朝得偿所愿,还不折腾得媳妇儿叫声震天价儿的响?   最初嘛,肯定是没人信的,可四五天还是这样,俩人又黏黏糊糊跟新婚夫妻似的,这谁还能坐得住?于是就有了第二个人尝试。   第二个人倒没有跟第一个人一样,而是治好了耳鸣。如此一来,那第三个人还能墨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奇景就被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说是大槐树冒出来的水能治病。   为此,离大槐树最近的村子就得了利,专门派人把守,谁来接槐树水,谁就得掏钱。眼见那槐树的瘤子冒不出水了,便有人提议剥树皮。有了开始,那后来也就不难猜了,槐树拦腰的树皮被剥了一半还要多。   人越来越多,为以示神异,村民就给槐树绑了一条打了吉祥结的红绸子。当然,那圈树皮也越来越少,等还剩五分之一的时候,喝了槐树水的人就发现,好了的毛病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还越来越严重。   等姬老他们知道,第一个人已经卧床不起了。   “我看他们是活该!”李乾抱臂坐在车里,耳朵上挂着蛤蟆镜,抖着阔腿裤道,“说不定人家是为了行善积德想成精呢?结果倒好,不仅不给成精,还想要人家的命!”   姬老慈祥地看着他,欣慰地点点头,夸孩子似的道,“你心性确实不错。怪不得当初你叔爷爷提起你都要叹气。十多年过去,他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话音落,李乾立马啜泣一声,抿唇苦大仇深地看着车窗外,“我真傻,真的……”   商年开着车,满脸冷漠。   三人到达去往大槐树的最后一个路口,便停了车。商年看着前面延伸出来呈散射状的四条道儿,沉默不语。   “你看出来问题了?”姬老看商年停下,惊喜问道,“那能看出哪条道儿能走吗?”   商年瞥他一看,慢慢收回视线,冷漠道:“资料上显示,这儿就一条道。”   在部队,他闲着没事儿,就把补充版的全国路线图给背了下来,当然,也包括这个地儿。所以,突然多出来三条一模一样的道儿,能没问题?   姬老不知道啊,他一愣,问道,“什么资料?”   商年:“全国交通道路图。”   姬老、李乾,“……”变态!   一阵冷风起,姬老干咳两声,收回视线,扒着手指头算了算,指向右手边第三条路,“走那儿。”   商年想都不想,直接要开进去,却被李乾一把按住方向盘,“不行!”   商年:“???”   “姬老,您确定这是一条生路?”想起自己看过的电影,李乾满脸慎重,“万一是死门呢?您要拖着我和商年死吗?商年可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万一他有事儿,就绝后了!”   都说商叔叔不太行呐。其实要不是这儿的人太贪婪,说不定他还能弄点槐树水送给商叔叔。啧啧,可惜了!   就在他要同情地看向商年时,商年冷冷道,“滚!”   他话音落,眼前的四条路全没了。   姬老:“……”   李乾:“……”   商年:“……”   他们吵架,跟这四条路有关系吗?它滚什么滚?   “得嘞,先去这附近的村子看看吧。”姬老指挥商年掉头,然后望望雾蒙蒙的天色,“等太阳出来了,咱们再去看。”   有商年在,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这会儿天还暗着,估摸着得等两个小时才会亮起来,掉头回去没必要,也太折腾,干脆去村里转转。 第27章   自从商老爷子好起来能下地走路之后, 老陆头就不愿意住在大院儿了。商母没办法, 只能给他和陆渔在附近相对比较好的宾馆开了房间。   确定不用上学了的陆渔,和老陆头开心吃了饭,回到房间欢快地在床上滚了滚,一头扎进了被窝。不知道睡了多久, 人突然被外面刺刺拉拉的挠门声给吵醒。   “叽叽叽叽!”黄鼠狼耳朵动了动, 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小眼睛一瞪,又开始疯狂挠门。“叽叽叽!”   陆渔一把掀开头上蒙着的被子, 盯着房间门不高兴道, “你走。”   “叽叽叽叽!”见她还是不开门, 黄鼠狼气得叉腰站起来, 视线一转,换了个方向,四肢并用地开始挠老陆头的门。   老陆头听到外面的动静, 悄悄下了床, 拎起床边的凳子,开门的瞬间狠狠砸了下去。   “???”没人?   老陆头正疑惑, 裤腿就被什么给拽住了, 低头一看,顿时怒上心来, 这不是那个伙同蛇类劫道的黄鼠狼吗?待要再砸,那黄鼠狼猛地抱住了他的腿,扯都扯不下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 陆渔揉了揉眼睛,趿拉着鞋开了门,鼻子嗅到空气里隐约的草木香,嘟囔道,“要救谁啊?我又,跑不快。”   “叽叽!”黄鼠狼松开老陆头的腿,做了一个跟我来的动作,陆渔看着没动,问它,“开车去吗?”   开车?开什么车啊!黄鼠狼恨恨地挠了挠地,他只是一只没了修为的精怪,怎么开车?   “叽叽,叽叽叽叽叽!”   在黄鼠狼气愤又委屈的叫声里,陆渔回望它,认真道,“我走不快。”   黄鼠狼趴在地上叽叽叫了两声,t然后迅速站起来冲下了楼。待老陆头和陆渔穿戴好下楼,黄鼠狼和同伴已经弄了个类似雪橇但是有轮的物件,示意她坐上去。   陆渔好奇地伸出脚,在中间盘腿坐好,然后朝老陆头挥挥手,让他回去。固执地等老陆头上了楼,她才看向黄鼠狼。黄鼠狼嘴里叼着一根绳子,往她手里一塞,叽叽叫了两声。   就在她疑惑绳子怎么用时,六只黄鼠狼齐齐发力,绷紧了绳子,迅猛地跑了出去。陆渔被这冲势给弄得猛地往后仰,要不是有手里的绳子在,几乎都要飞出去。   迎着风,陆渔眼睛发亮,原来这是当缰绳用的!   一路飞驰,平坦道路过去,享受也就到了头,坐在旱地橇里的陆渔差点被颠出苦水来。甫一到达目的地,她就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把人颠散架的旱地橇,深深吸了几口山间的空气。   只是不待她缓和过来,黄鼠狼就站立起来,一只爪子指向不远处那棵华盖亭亭老树,叽叽叫着。   那是一棵百年老树,黑褐色的树皮上面砍痕纵横交错,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位置,树皮被剥了近乎一圈,皮下树干上钻了几个极深的眼儿,看起来触目惊心。   再往上,稍微低矮一些的树枝被拽得断裂,七零八落地垂着,唯有最顶上一圈,还挂着半开的槐花。   陆渔抬头,静静注视着它。像是看出了她的怜悯,槐树无风自舞,圆圆小小的叶子扑簌簌掉落下来,很快便铺满了整个树冠笼罩的范围。   它在哭。   看着那不断掉落的叶子,陆渔抽抽鼻子,红了眼眶,她也想哭。   槐树叶子掉落的速度慢了一些,树冠抖了抖,最顶上一枝槐花乍然绽开,正正掉在陆渔的面前,几片叶子轻轻拂过她的眼睛,似乎在安慰,让她不要哭。   槐花枝掉落的瞬间,也是商年他们眼前四条路陡然消失的那一刻。   槐树看着下面的一人一兽,重重叹息。   这世间灵气微弱,活着本就艰难,原想付诸身上半数精华换取一条活路,摆脱天地间规则制衡,挪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结果却几近丧命。   它是生了怨恨的,只要坚持到黎明,它销毁的瞬间,那些取了它命的人也会尽数死去。可没想到,不过得了它一滴精华的黄皮子会千里奔袭,为它请来救兵。   眼前小姑娘也让它想起了百年前灵智初开,获得当地人浇灌呵护的岁月。   可是非恩怨,总要一笔笔理清的,生了怨毒心思的人,必须给它陪葬!   槐树叶子逐渐变黄,黄鼠狼看见,黑溜溜的眼睛浸润了几许水光,拽着陆渔的衣服,要她救它。陆渔蹲在树下,抱着槐枝哭得不行,怎么救啊?上天偏爱人类,槐树身上有一道黑雾缠绕,说明它造了杀孽了啊。   只是才哭了两声,又给憋了回去,它身上黑雾在减少?那个人又活了?   陆渔没看错,槐树身上缠绕的黑雾确实在减少。   原来就在一个小时前,在村子里游荡的商年三人被村长央求,带着一个重病的村民赶去了医院抢救,有姬老和医生在,内外兼修,又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处理完病人的事,三人又赶回大槐树那边,当然村长也在列。李乾坐在副驾驶,耳朵上架着□□镜,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回头定定盯着村长。   村长被他看得不安,忍不住摸了摸眼角,没摸出眼屎,才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同志,你为啥老看着我?是我哪儿不对吗?”   “呵!”李乾收回视线,想到病重的那男人,笑了笑,“早晚得死,还浪费那个钱干什么?”   他发现,其实能看见鬼也挺好的。最起码看到那男人身上攀附了俩小鬼,他挺高兴的。   村长闻言,以为他是为了病人医药费的事儿担心,憨厚地道,“毕竟是一条人命,砸锅卖铁也得救。”   “呵呵!”李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话说,你们村子以前有没有死过两个孩子啊?大概也就六七岁,一男一女。”   话音未落,村长的脸色就不对了。“是……是有,怎么都找不到,都说被人拐卖了。”   “怎么就想到拐卖了?”李乾笑眯眯地道,“万一被淹死了呢?”   那俩小鬼身上湿漉漉的呢。   姬老一听李乾的意思,怕吓到村长,赶紧咳嗽了一下,提醒他不要乱说。商年后视镜看了众人一眼,没说话。他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靠近那男人时,他身上的温度和湿度不一样。   所以,村子里是出了命案的。   得报警! 第28章   姬老这个人跟李乾的性格有点像, 尤其是爱恨分明嫉恶如仇这一点儿上。所以, 即便是知道那男人身边跟了点东西,他也不怎么想管。   之所以最后又管了,是不想那纯善的槐树沾染上罪孽。这会儿切断了关于槐树的那一丝因果,至于其它?其他什么?他可看不见那俩小鬼!人年纪大了, 不知不觉就老花眼了呢……   李乾看了姬老一眼, 见他使眼色,眼角余光还别有深意地扫了一下商年,顿时龇了龇牙, 闭上了嘴。嘿嘿, 忘了这还有个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发小呢!   观察到两人眉眼官司的商年:“……”   呵呵, 他们是不是对特战队兵王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接下来, 无论村长怎么问,李乾都不说话。车里陷入死寂,直到进入村口, 村长才抹了一把脸, 对等在村口的人道,“改革开放六七年了, 咱们村该利用的也得利用起来了。小姚, 你去请派出所的人过来,今儿咱们清淤, 清淤之后分分河塘,无论想养鱼还是种藕,都是一门营生。”   “村长, 这么点儿小事儿,还用请派出所的人嘛?”小姚顶着一张古铜色的憨厚圆脸,笑嘻嘻道,“就三个塘子,村委会一个人看一个,也看过来了。”   村委会有村长和副村长,还有三个委员,三个委员负责看塘子,村长和副村长巡逻,刚刚好嘛。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管派出所同志吃饭,给村委会还能省点开销。   “看县志,咱们村子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说不定这塘子里就能挖上来点古物。”村长皱巴着一张脸,“这都是要上交国家的,总得找派出所同志来做个见证。”   他这样一说,叫小姚的年轻汉子点了点头,骑上自行车就走,“那我去喊人了。”   等人一走,李乾啪啪拍了两下手,嘻嘻哈哈地赞了一句,“村长你好样的!”   村长苦笑着摆摆手,下了车便闷声往村口的晾晒场走,那是大家开会的地方。   十多年前,村子里的水塘也就五六十公分深,里面还长满了水草。当年那俩孩子丢了的时候,大家想想水深也就算了,毕竟孩子都六七岁了,个头也有一米多,没可能淹死。   现在听人家同志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挖上一挖。总不好叫孩子一直泡在水里……   商年紧随其后要下车,却被李乾一把搂住脖子,“嗨!嗨!干什么去?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改换部门了啊!咱现在得去大槐树那儿看看!知道不?”   树可比那些人渣重要多了!   “放手。”商年忍无可忍,反手敲了过去,李乾“嗷”一声松开胳膊,回过神儿就见他往旁边小丛林走。   解决完生理需要的商年沉着脸回来,阴晴不定地瞅了规矩坐着的李乾半天,才启动车子,掉头往大槐树去。   这次事件的根源在大槐树,舍本求末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儿?   天色大亮,一路畅通,再没有出现多条路或者无路的现象,三人按照路线开过去,却见落满了槐花和槐叶的地方,不见一棵槐树。而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大槐树也不见了踪影,地面平整的像是这儿本来就没什么大槐树生长。   姬老上前,确定好位置,折了根木棍交给李乾,让他挖了差不多一米深,才上前查看。查看完,捏着一根金灿灿的毛,咂咂嘴,“这树是跟黄鼠狼私奔了?”   连个树根都没有留下,肯定不是盗树的嘛。   “黄鼠狼?”商年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一些,看着那金灿灿的毛,沉吟着观察了一下周边,等看到一处灌木丛不太自然地反转,抬脚走了过去,但也只是走了十来米,便再也无迹可寻。   回来,绕着这处空地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脚印,才停住脚步。阿渔没来,看来不是他认为的那只黄皮子。   “姬老,这树叶子都黄了,那大槐树还能活?”李乾从自己挖的坑边站起身,笑得一脸坏,“物种不同,私奔了能生个什么?”   姬老瞥了他一眼,看商年,“走吧,回去跟上面报备一下,这树跑了。”   商年:“……就这样?”传说中的特别部门处理事情就这么糙?而且,这说辞部门会信?   “不然呢?”姬老虎目圆睁,“人家怨气都消散了,你还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再说,我一老头子腿脚不好,走不了山路……”   说着,威胁地看了一眼李乾。李乾接到他的眼神,沉默片刻,咬咬牙,往前一步恨恨蹲在他面前,背起人就走,“你说你一把老骨头,硬撑着干什么?走走走,咱现在就回去!”   商年跟着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茂密的山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阿渔来过这儿。   陆渔确实来过这儿,只不过现在人家在隔了个山头的林子里,正一人一兽,驱赶着六头长着粗长獠牙的壮硕野猪,拉着大槐树的根系以龟爬的速度,吭吭哧哧地翻山越岭。   所过之处,树叶子和槐花被石头灌木刮得哗啦啦掉,偶发还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咚”。黄鼠狼拽着一根大槐树的根系,含泪看着前面带路的某个瘦巴孩子,恨不得撂挑子不干。这还有多远呐,都翻过一个山头了!   陆渔:“快了!快了!”   黄鼠狼愤怒:“叽叽叽叽叽!”   快你爷爷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儿灵力今儿要耗干了!   以大槐树的重量,若是没有黄鼠狼灵力撑着,这几头野猪也别想坚持那么久。就在黄鼠狼耗尽最后一丝灵力的时候,陆渔终于停了下来,“就这儿了!”   至此,大槐树漂亮的树冠彻底宣告报废,只剩下和最粗一圈树干那么点大的顶部,跟男人刮去耳边头发,只留头顶那六七公分宽一样。   闻言,黄鼠狼一瘫,丢下树根,四肢和腹部像个饼子一样贴着地面,眼神都呆滞了几分,简直要累死黄鼠狼啊!   陆渔瞥了一眼躺倒的树和黄鼠狼,才把视线落到野猪身上,那六只恢复了神志的野猪就齐齐“嗷”了一声,四处逃窜。   一阵风过,带起了几丝腥臭和灰尘。   陆渔无辜地望着它们,瘪瘪嘴,“又没真吃你们,我就是想想……”   黄鼠狼讥讽地一咧嘴:“叽!”   她对兽类就没友好过!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察它肉不好吃,想扒皮。现在看见野猪了,眼睛黏上去差点就没撕开。不想吃人家的肉,人家能吓得嗷嗷叫着逃窜?它都看见领头那只野猪慌得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树!   陆渔瞥它一眼,搓搓手上的泥,抛下一句,“交给你了,别让它死。”就扛着满枝槐花施施然往山下走。   树太重了,它自己躺倒了又不能自己起来,她现在也没办法了。等过几天,她想好办法再来。   黄鼠狼大惊,从地上一跃而起,拦住陆渔,“叽叽叽!”   它不要!   就是有灵力,它也不可能把一棵几百吨重的老槐树给立起来!不让它死,它就得死了!   “你救了它,得了功德,不能不管。”陆渔满脸严肃,“你就照顾它几天,等过段时间,我可能要从这条路经过,到时候再把它带走。”   可能经过?万一不经过呢?   黄鼠狼不干!   心一横,胆子大起来,它拽着陆渔的裤腿不撒爪子了。这儿离水源特远,要是想养活大槐树,它一天时间就光来回了。再说,它就得了一点儿功德,大头都在她和另外一个人身上了!凭啥要奴役它?当年那老道士可是把它当心肝宝贝养的!   “你快放开我。”陆渔甩了甩裤腿,“我要回家了。”   “叽叽!”   “不然把你身上白毛拔掉哦!”   黄鼠狼:“……”   它好不容易得了一点儿功德,背上毛变白了一撮……   威胁完黄鼠狼,陆渔站定,确定了一下方位,慢慢往山下走。天亮了,那几个拉橇的黄鼠狼就不能下山了,她……   她还可以喊那几只野猪啊!   陆渔眼睛一亮,一步步往累趴的一只野猪藏身地走。闻到陆渔的味道,满嘴獠牙的野猪蓦然瞪大了眼睛,匍匐在地,后肢一点点往后退着。   “给你个果子吃。”陆渔扒扒捡捡,掏出来一个极小的莹润果子,“送我下山就给你。”   话音落地,刚才逃窜出去的几只野猪瞬间蹿了出来,趴在地上的那只见状,立马起立,身子一横,挡住其它五只,嚎叫了一嗓子。等其它几只退去,那野猪乖乖趴下,温驯地等陆渔爬上去。   于是,一个小时后,野猪终于稳稳当当地把陆渔安全送到山下公路。得了报酬,掉头就疯狂往山里冲。啊啊啊!这人间娃娃太可怕了,骑在它身上的时候,一直戳按它里脊两侧的肉肉!   陆渔目送着里脊两侧的肉离开,狠狠往嘴里塞了一把莹润小果子,拧眉鼓着腮帮子,商爷爷都好了,商年哥哥也还没带她去吃涮锅,是没钱了嘛?   她有问过同学,同学说涮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各种肉都有,切肉的师傅刀工也很好,想要多薄多厚都尽管说。不够了,只要有钱,就能一直上肉……   吸溜了一下口水,陆渔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扛着挂满白白槐花的树枝,一路往城里走。   槐树枝太大,压在她身上,就像是一棵小小的槐树在移动。山上有东西耐不住那含了淡淡灵气的槐花,见小树停下来,颠颠地一头扎了下来。   陆渔正坐在路边休息呢,冷不丁被什么一撞,差点给撞趴下,回过神儿,便看见一个带毛的东西冲势不减地砸向大马路,只听一阵闷响,那玩意儿头一歪,晕了过去。   等看清那是什么,陆渔高兴了,放下槐枝,兴冲冲地从身上掏出一根绳子,三两下把那只兔子给绑起来,抱在了怀里。   爷爷说的守株待兔,真是没错哦。   想想,又坐回原处,等啊等,等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再有兔子撞上来,摸摸咕噜噜叫的肚子,这才站起来把兔子挂在槐枝上,扛着继续往市内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岔道口。陆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撸了一串槐花吃了,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吃吃停停,等有过路货车司机捡到她,人家已经把那满枝槐花吃得只剩一半了。   “小姑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到这里的?”司机把她抱上副驾驶位,纳闷道,“追兔子追到这儿的?”   陆渔摇摇头,露出一个笑,自豪道,“走过来的。不是追兔子,是兔子撞我的。”   司机:“……”   司机乐了,举起手,慢慢伸出大拇指,“你真棒。”   陆渔下巴一抬,“嗯!”   见她傻里傻气的,司机也不问什么了,打算送完货,就把这小姑娘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只是手才摸上方向盘,人就送给了他一……二三四五,五粒儿槐花。   “给你吃。”陆渔笑眯眯的,“很好吃的。”   司机笑了两声,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几粒槐花,又推了回去,“你自己吃。”   说着,发动车子,按照限定车速行驶在公路上。临近一个弯道,司机神经立即绷起来,车速也慢了一半。这块儿经常出事,司机之间常相互提醒,到这一块儿要慢行。   只是,他有点奇怪,本该车辆不少的时候,可除了自己这辆却不见其他。   陆渔正一粒儿一粒儿摘着槐花吃,感觉到车速减慢,抬头奇怪地看了司机一眼,“叔叔?”   “嘘。”司机头也没回,视线紧紧盯着弯道,就在弯道越来越近的时候,有个男人招手,指着自己的坏掉的车子,想搭乘司机的货车。   司机见状,松了口气,开了门,让那男人上车。男人才靠近车门,就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不禁浑身僵住,悄悄收回迈出的脚。   “哥们,赶紧,别墨迹了。”司机推了推他,见没推动,有些着急,“天晚了,咱们得赶紧走。这地儿……不能久停。”而且听说闹邪呐。   男人没吭声,也没动。   陆渔笑眯眯地看着他,指了指他身后突然出现的五六个男人,“叔叔,带上你的伙伴啊。他们也想一起走的。”   这是一条修建在山里的路,两边都是不怎么高的山,所以陆渔很愿意多说点话。   “伙……伙伴?!”司机汗毛陡然竖起来,抖着腿,僵硬地扭头,瞪着那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串人,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他能肯定,附近百米就刚才那一哥们!   “上来哇。”陆渔招招手,“一起来,我带你们去城里。”   话落,第一个男人眼神惊恐地上了车,接着,身后那串兄弟也不由自主地往车上去。   司机站在马路上,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噌地一下冒出来,哆哆嗦嗦地看着陆渔,都快哭了。   这……这小姑娘是个鬼王吧?!都说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小姑娘挺浓缩的啊啊啊!!!   等那串鬼上了车,陆渔招招手,露出一口小白牙,“叔叔,上来啊。赶紧开车,咱们去市里。”   司机立在原地没动,瞪大眼睛,满身抗拒。我不!我不想!你们自己开车好不好?车送给你们!   陆渔见司机白了嘴脸,疑惑道:“叔叔?”   啊啊啊!有鬼啊!!!   司机心里狂喊一通,两条腿终于有了力气,深吸一口气,甩开膀子掉头就跑。   陆渔:“……”   看着司机越跑越远,陆渔扭头,看着最初招手的那个男鬼,认真问,“你会开车吗?”   男鬼抖着嗓子,“会……会啊……”   陆渔:“你来开车。”   男鬼哆嗦了一下,手在方向盘上来回穿梭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开不动。陆渔看着他未沾染血气的魂体,想了想,掏出一颗莹润的小果子,捏破在他手上抹了,“走吧。”   瞧着自己显现出来的手,男鬼悬空噗通跪下,“大仙!求大仙让我还阳!”   “不行。”陆渔看着司机越跑越远,不高兴道,“快开车!”   这是一群意外车祸死亡的鬼,受山气影响,死气被冲淡,没人接引,只能留在原地,本想要找到替死鬼,结果死去的人又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于是就这么循环往复。   除了最开始的那只鬼,其他都沾染了人命。陆渔便想着把他们带到城里,好让人接引他们去该去的地方,省得留在原地成祸害。   那男鬼被陆渔一盯,握着方向盘,咬咬牙,开着大货车往前跑。   两条腿儿的终究是跑不过六个轮的,货车追上司机,慢慢停下来。陆渔跳下车,拽着抖着腿喘得跟风箱一样的司机,借助男鬼那双手,把司机拖上了驾驶位。   司机:“!!!”   也许是司机心脏太过强大,笑得要死也没有晕过去,最后在陆渔关心的视线里,含泪往前开车。   开货车走运输之前,他常听老一辈的人说,荒郊野外不要随便停车,也不要随便答应什么人上车。问原因,只说是不干净,还让他车灯上绑红布条子。   多少年了,他从来没遇上过那么神神叨叨的事。   今儿大意一回,就要下去和老子娘合家团聚了么?   他还没活够呢!   拿眼扫了一下后视镜,不禁又是一哆嗦。刚才上车的那几个男鬼哥们,都特么扯着槐树枝飘在车顶上贴着呢。而那小姑娘,不时拽一串垂下来的槐花,吃的津津有味。   啊啊啊,果真是个鬼王嘛?!   等车开出山路,陆渔感受到舌头的迟缓,皱了皱眉,把后上车的五六个失去神志的男鬼团吧团吧扔了出去。   两道雾蒙蒙的影子瞬间出现,甩出一条链子,把那团挤挤挨挨的鬼勾住,悠悠荡荡地开了一条路,拖着那团鬼往里走。   良久。   “我……我不用跟……跟着吗?”男鬼颤颤巍巍地问陆渔,“我……我也没干什么坏事的……”   他自己会思考,神志还清醒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其他鬼兄不一样,见陆渔没把他扔出去,有些担心还会回到原地,与其这样,他还不如跟着去阴间。   陆渔谢过司机,探头伸手把后视镜上的红布条子取下来,三两下绾成一个可爱的小结,给司机绑手上之后,才搭理男鬼。“你要死?”   “啊?”男鬼有些懵,“不是你说我还不了阳吗?”   还不了阳,不就得去阴曹地府吗?这是常识啊。   陆渔皱眉:“我没有!”   看着她一脸我没有你别冤枉我的表情,男鬼默默闭上了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吧,没有就没有。只是,她否认了,那意思是他还能活吧?   司机看看两人,又看看手腕上的红布条子,有些懵,这小姑娘的手是热乎的,不……不应该是鬼吧?   所以,是抓鬼的高人?!   一瞬间,司机爆发了强烈的安全感,下了驾驶位,就冲向陆渔,才要说什么,就被陆渔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司机闻言,默默退回去,开上车,一溜烟儿消失在陆渔跟前。爷爷告诉他,不能得罪这些能耐人!   陆渔目送司机离开,看着男鬼,“你记得你叫什么吗?”   “我姥姥叫我二蛋,其他都记不得了。”男鬼眼里有些失落,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刚开始还能听到有人喊我这个名字,后来就没有再喊了……”   山中不知岁月,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姥姥大概是忘记他了吧?   陆渔听着,若有所感地看向男鬼右前方,慢慢道,“你姥姥来接你了。”   那位老人身上莹白如玉,缓缓往男鬼的方向走着,边走,边喊着什么,只是做了喊的动作,声音却没发出来。   两人相距百米的时候,突然就有一条浓厚的亲缘线将两人连接起来。老人眼里一喜,瞬间飘到了男鬼跟前,摸摸他的脑袋,无声喊了一声,“二蛋,该回家了。”   陆渔看见,老人舌头干裂,几近烂掉,她试着模仿老太太的口型,帮她喊出声。   男鬼泣出一滴血泪,瞬间消失在眼前。而同一时间,一间病房里躺了近乎一年的男人身体忽然动了动,含泪无声喊了一声,“姥姥。”   在病床前照顾的女人听见,眼泪一下涌出,“你快好起来啊,姥姥的丧事还要你到场……”   男人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流到耳边、头发,他梦见姥姥了,姥姥喊他回家……   男鬼消失之后,老人看着眼前的陆渔,无声说了声谢谢,身体便慢慢消散,良久,一颗莹润的透明珠子落在陆渔手心。   这是老太太仅剩的功德,送给她了。   陆渔定定看了一会儿,握紧手心,扛着槐树枝继续往市里走。只是才走了几步,就被一辆出租车给兜头拦住。   “陆渔?是不是陆渔?!”司机看看手里的画像,兴奋地喊了一声,“你爷爷老陆头喊你回家呐。”   今天下午,他们出租车公司就人手一份画像,说是找到这小姑娘,就给一百块。没想到这笔意外之财被他给碰上了!   陆渔仔细看了那男人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被斜前方的某一处吸引了注意力。   那里好热闹哦。   顺着陆渔的视线,司机扭过头去看,却发现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别说人,连棵树都没有。心下奇怪,回头,正要说两句却突然哑了嗓子,喉咙急促地吞咽了两下,脚下油门一踩,一百块钱也不要了,开着车逃命般呼啸而去!   妈呀,那小姑娘眼睛里竟然映出了万千灯火! 第29章   陆渔满脸莫名地看着出租车司机离开, 想了想, 扛着槐树枝就往那处亮堂堂的集市走。   她得找个地方先吃饭。   “小姑娘,那里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集市入口,一位青袍裹身,扎着发髻的老人突然出现拦住陆渔。“快回去吧。”   “为什么?”陆渔望着目内敛辰, 稳如青山的老人, 捂着肚子道,“我想吃饭。”   老人不为所动,“回家再吃。”   “我有钱啊。”陆渔眨眨眼, 不是有钱就可以在外面买着吃了吗?商年哥哥和阿姨都是这样弄的啊?   “这里不收钱。”老者岿然不动, 眼都没抬, 声音忽然软如春风, 带着不经意地迷惑性,“回去。”   陆渔:“……”   虽然声音很好听,可是他还是要她回去, 她不喜欢。   老者看着面前隐隐露出嫌弃的陆渔, 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修炼没到家。   “我有珠子。”陆渔掏出那男鬼姥姥给的功德珠,又摸出几颗莹润的小果子, 最后又把扛着的槐树枝放下, “这些都是,好东西。”   她的意思是, 如果不收钱,可以用这些当交换。   老者看见功德珠的时候,还没有多大动容, 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得到功德珠也算是不少了……   相比之下,那盈果和槐花看起来不显眼,但却贵重多了。   陆渔见老者沉默不语,眼睛扫了一下他身上浓厚的功德,想了想,拽过他的手,往上面放了三颗盈果和一串槐花。趁他愣怔的时候,一指天空,像商年那般喊了一句有飞机,便迅速扛起槐树枝,一头扎进集市。   她早就闻到了,那里面有好东西!   老者一个阻拦不及,陆渔已经冲了进去。好在她还扛着槐树枝,面貌再怎么变化也无所谓。   “去看着,别让她吃了不该吃的。”老者依旧半合着眼睛,敛去眼里的星芒,“半个时辰后,带她出来。”   “是。”一个短发干练的中年男人应诺,很快融进鬼市。   此次鬼市处于春分与谷雨两个节气之间,各方都在寻找各自需要的春种,未免发生争执,由各方派人手守在各方入口。   人界一方,本不该老者上阵,只他爱惜小辈,便亲自上阵,让小辈也去凑了个热闹。   ————   陆渔一进入集市,便发现了不对。这里面根本和商年哥哥带她去的小吃街不一样。   挠挠头,想着也不能空手而回,便循着自己刚才闻到的香味慢慢走去。她扛着开满槐花的树枝,硬是挤了进去。本就两三米宽的街道,被她的槐树枝占去了三分之二,惹得集市里的人横眉怒目。   陆渔无辜回望,以为他们在看自己肩上的槐树枝,想了想,从上面摘下来一串,一粒一粒儿发放着。一串槐花也就四五十粒儿,走了不足十米,便没有了。   “没了。”陆渔眨眨眼,向他们晃晃空荡荡的手心,见他们还看着她,抿抿唇,认真道,“真没有了。”说着,在一众人妖眼神不妙的瞬间,拔腿冲向街尾。   那被老者派来保护陆渔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临街几个被她槐树枝扫落在地的东西时,脸黑且僵。   这他妈折合成华夏币得多少钱!   于是,本来还想追上的中年男人,慢慢收回脚步,想要掉头回去汇报情况。可惜他已经是这集市里的熟面孔,几乎所有物类都知道他是人界集市的负责人之一,在他一出现,便被店铺的主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年男人:“……我去抓她。”   “拿你们人界新培育的灵米赔!”妖族集市负责人站在一众本族店主前面,咧咧嘴,“诚惠,一百斤!”   这话得到妖族成员的积极拥护,也给了鬼道众生启发,要求他们给培育新的彼岸花,且送几个造桥好手给它们。   中年男人环胸,面无表情地开始装死人,心里忿忿,你们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呢?   “我们也要几个培育灵米的好手!”妖界集市负责人被鬼界启发,严正道,“我们不取他们性命,只要在我妖界工作满三十年,就放人,走的时候还给带我们妖族特产。”   “皮毛吗?”中年男人拒绝,“我们国家禁止捕猎,珍异动物皮毛一经发现,量刑入狱。”   妖族集市负责人气结了一会儿,怒道,“……你们怎么不上天呢!就说你们人族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一边说着不要捕猎,一边还想要我们的皮毛!我们说要给你皮毛了吗?说了吗说了吗?”   中年男人继续面无表情,提醒道:“除此之外,你们没有别的特产。”   木属不能称为妖族特产,毕竟只要灵气充足,哪儿都能生长。   妖界集市负责人挽尊,“我们还有……”   只是不等他说完,街尾就爆发出一阵惨叫,中年男人占据身高优势,定睛一看,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围着他的其它生物也看了过去,这一看,轰一下全往街尾跑了。   竟然敢殴打他们同族?欺负他们被天道不眷顾族类成员少吗?!   街尾,陆渔踩着一只咩咩叫的山羊:“给我吐出来!”   “咩!”山羊通身洁白,羊角闪着星芒,那大而水润的眼睛含着泪光,看着陆渔可怜地叫着。   陆渔绷着小脸,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没忍住上去薅了它两把羊毛,这才抬起脚,“别叫我下次在看见你!”   竟然敢趁她不注意,偷吃她的槐花和槐叶!   “你!”妖界一族冲上来,正要给自家的羊咩咩讨回公道,就被怼到眼前的槐树枝给弄憋了回去。   这是……这是偷吃了人家的槐花啊?尝过槐花的砸吧砸吧嘴,后退一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槐花和槐叶,就这么点儿时间就给吃秃了一大半。   妖界集市负责人,“……”   中年男人冷冷道,“根据集市管理条例,偷盗一经发现,由其一族按照原价的千倍赔偿,期限一周。偷盗者本人视其金额大小,判禁止入集市六到一百期。”   妖界集市负责人:“你们人族还破坏我们店铺了!”   “根据集市管理条例,要尊重各方律法。我们这个族类还是个未成年。”中年男人平平板板道,“换算成你们族类的年纪,大约是三四岁。”   妖界集市负责人轻蔑一笑,“你们这个律法不合理!集市管理条例现在规定,未成年进入集市,由其监护人负全责。”   中年男人:“……”   “所以,你们人族幼崽毁坏的东西,由你们人族按照五百倍赔偿。”妖界集市负责人哼哼道,“由于你监管不力,再赔偿我族货物原价的五百倍。”   中年男人:“……这不就抵消了吗?”   “抵消?你脑壳坏掉了啊!”妖界集市负责人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我们族人虽然数学教育起步晚,可也没有差到这个程度!”   前段时间,他们族人发现了个秘密。国外的那种饼子两个六寸的根本无法抵充一个十二寸的!   为什么不能抵充?那是因为面积不同!当他们妖族傻呢?所以说人族狡猾奸诈不是没有理由的!   妖界集市负责人嫌弃地看了男人一眼,“你们就被破坏了槐花,可我们被破坏的更多!蛇蜕、蝉蜕这些捡起来还能用,可是口水呢?口水怎么赔?摔地上还能收起来啊!”   中年男人:呵呵,还说不卖皮毛,蛇蜕这些东西难道不是皮?即便再怎么说是死皮,那也是皮吧?   而且,蛇蜕蝉蜕这些,他们妖族常见,根本卖不了什么价格吧?   想起有次妖族形容蛇蜕蝉蜕跟人类撕脚上死皮一样,中年男人就恨不得把没入行之前喝的洗髓伐骨的药给吐出来!   至于口水,就不能说一个文雅的词儿吗?涎液!涎液不懂吗?!   “你们算出个赔偿总价。”中年男人看了陆渔一眼,将她扯过来,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妖族集市负责人瞅着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儿,回头跟几个族人招呼了一声,便当场算起了账。一会儿之后,下巴微抬,“总共加起来一千万华夏币!”   中年男人脸上狠狠抽了一下,低头温和问陆渔,“给你槐花的是不是已经成了精的槐树啊?”   陆渔点头,“嗯,可……”可是已经陷入休眠了,暂时不算精怪。   只是不等她说完,中年男人便直接打断她,进入下一个问题,“那槐树百年以上了吧?”   “嗯。”陆渔点头,“只……”   只不过这次险死复生,百年以上也没有百年的修为了。   中年男人不给她补充的机会,继续问,“这槐树修功德的吧?”   “嗯,还……把自身精华给了当地村民,剩下的还给了周围的草木。”陆渔眨眨眼,有些不解,不解他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样打断她,不叫她往下说。   中年男人摸摸她的脑袋,嘴角含笑,抬头看着妖族集市负责人,“你们族人吃的是含有槐树自身精华和功德之气的槐花……”   说着,他瞥了一眼那油光水滑的羊咩咩,笑了笑,问她,“好吃吧?”   陆渔怒目而视,“怎么会不好吃?我本来是要给爷爷和商爷爷的!”   这东西对两个爷爷都好,比盈果都好!   中年男人听到“商”字儿,眼神沉了沉,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自觉便将那本就歪歪扭扭的揪揪给揉得更歪更散,等发现陆渔瞪着他,才收回手,夸了一句,“好孩子。”   话落,他看着那羊咩咩,指着她头上闪烁着星光的角,看向妖族集市负责人,“效果您看到了吧?”   妖族集市负责人:“……”他能说他看不到吗?   羊咩咩见妖族集市负责人神色阴晴不定,咩咩叫了一句,然后转换成了华夏语,“我付钱了。”   中年男人:“吃在前,还是付钱在前?”   羊咩咩:“……”   人类好讨厌哦,怎么规矩那么多?想哭!   “后续赔偿事宜,我们人族会有专人跟你们接洽。”中年男人说着,笑眯眯地一挥手,顺手也薅了两把羊毛,递给陆渔,“拿着。”   在妖族店铺负责人愤怒的眼神里,他正气浩然地道,“取羊毛,抵消你们强买强卖的账。”   妖族集市负责人:“……”   好气哦,竟然无言以对!   陆渔初时只是想着薅羊毛让商母给自家爷爷织棉袜,这会儿怀里又被塞了两把羊毛,愣了愣,干脆又伸手薅了两把。   袜子就去商场买吧,多薅几把羊毛,正好给爷爷织一条围巾,以后她就不用惦记那只黄鼠狼的皮了…… 第30章   眼见自家崽子身上的那片毛要被薅秃, 妖族市场负责人伸手一挡,抽着嘴角道:“够了!”   羊咩咩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含泪水, 静静凝视着自己身上快要露皮的那块地方,突然想起了人族到了中年就开始秃的脑门, “咩”地一声哭了。   她是女孩子,她不要当秃子!   妖族市场负责人看着自家崽子,又心疼又无可奈何,“你就不会挑一个好欺负的吗?碰上硬茬怨谁?下次眼睛擦亮一些!”   见羊咩咩含泪点头,陆渔攥着盈果的手又收了回来, 头一扭, 看着己方人员, 乌澈的眼睛里全是明晃晃的质询。中年男人伸手弹了一下她歪掉的揪揪,淡笑道,“妖族富裕, 区区原价的千倍赔偿自然不……”放在眼里。   话说到一半,中年男人看了看妖族市场负责人, 在他僵硬的脸色中, 含笑止住未尽之意。   陆渔想想, 点点头。毁坏了什么, 赔偿了, 好像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转身, 正要跟刚才的店主交易,却发现自己要的东西不见了,茫然地四下张望, 却仍旧未闻到之前的那股香味。   “在找什么?”中年男人问。   陆渔皱了皱眉,“很好闻的东西。”刚刚还在的,可是现在没有这个味道了。   中年男人默默收回要脱口而出的“我帮你找”,正经地笑了笑,不再开口。好闻的东西?集市里各界族类都有,好闻的东西千千万万,想找一样她觉得好闻的东西,范围太大,他能肯定自己不一定能找得到。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陆渔有些摸摸肚子,抬头看中年男人,“这里面没有卖烤……”   “烤蘑菇?”中年男人狠狠揉了揉她乱的不成样子的脑袋,直把她揉的怒目而视,才哈哈笑道,“是烤蘑菇对不对?我这就领你去吃!”   话落,不容分说地抓着陆渔就走。这小丫头,在各族聚集的集市里想要吃烤肉?是想引起集市动乱,进而各族混殴么?   集市里各种各样的物种都有,水禽走兽居多,木属类的寥寥无几,未免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一般不允许肉类出现,更遑论还给烤熟!   陆渔被拽着走,知道他没有恶意,有些疑惑地喊道,“叔叔?”   “集市里不允许提烤肉。”中年男人道,“一切与肉相关的都不行。”   陆渔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中年男人总不好跟一个孩子说这里面有很多妖精,你要吃他们同类的肉会引起族愤吧?所以,话头一转,道,“因为这里禁止明火。”   听了老陆头太多遍山里禁止明火的陆渔愣了一下,“嗖”地看向各个店铺前挂的灯笼。那灯笼里都是蜡烛,蜡烛也是明火吧?   中年男人一顿,干笑了两下,指了指前面,“我带你去喝蔬菜水果汤?”   蔬菜水果汤?蔬菜和水果丢一起煮的汤?那不就跟长了浮萍的水塘子差不多嘛?   舀一碗带水的浮萍喝?!!!   陆渔瞳孔一缩,猛地摇摇头,拒绝,“不要不要!我要回家了!”   说完,看了看肩膀上就剩几串的槐花枝子,往他怀里一杵,向着街头入口兼出口奔去。这集市没有吃的,比她们镇子上的集市还不如!她要回去找爷爷。   眼见着冲到了出口,陆渔却被个什么东西绊倒,重重地磕了下去。中年男人追得快,伸手一捞,把人给捞进了怀里。   陆渔也没在怕的,被中年男人捞住就去看地上的玩意儿,看到之后,眼睛一亮,“乌龟!”   她在小吃街那块看见有人卖乌龟,比她的手还小,可惜最后一只也被人买走了!   现在这只好大!想养!   挣开中年男人,陆渔往前一步,弯腰抱起那乌龟就想据为己有,结果用力太猛,那乌龟又出奇的沉,差点一个跟头滚摔过去。   中年男人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都不用猜,只看小姑娘的眼神就能知道,人想把这只乌龟带回家!   把陆渔捞住,放到地上,任她自己随便干什么。   陆渔蹲下,敲了敲龟壳,满眼惊奇,就脸盆大,怎么会那么重?   “敲什么敲!”乌龟探出头,“没重活儿别喊我。”   集市一开,他就进来了,想干点活儿赚点人族货币,结果这都开市三个小时了,还没个人上门!正生气呢!   “你怎么这么小?”陆渔摸摸他的龟壳,疑惑道,“吃的东西都到哪儿了?”明明那么重,她都搬不起来。   “你才小,你们全人族都小!”乌龟高昂起头,蔑笑,“又短又小。”   如果化成人形,按照人族的度量单位,他最起码身高一米九以上,至于那方面,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也不想他们族类一胎能产多少后代!   人族呢?一胎就一个,少数才能两个,再往上,那就更少了。乌龟瞥了一眼中年男人裆部,轻蔑一笑,弱鸡!   中年男人直接无视,他一好好的人族,为什么要跟禽兽比?再说,就是一已经出现在集市两百次,揽活统共一次,才赚了八十块钱的老龟,有什么好比的?   “可是你才我们脸盆大啊。”陆渔无辜回望它,“洗衣盆都比你大多了。”   “大有什么用?”才骂完人族又小又短的老龟翻了个白眼,“它们能负重拉货吗?”   陆渔:“拉货我们有卡车啊。”   这次从山里回来,她坐的那车就是大卡车呢,那个男魂说,负重应该有六七吨。   老龟:“……”就因为有货车,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活儿了,接不到活儿,他就没钱去川蜀地区找河里的老牛吃好吃的。人生过得何其悲惨?   这样一想,老龟又把头缩了回去。人类可真是不友好的东西,以前没卡车的时候,它就是他们的心头宝,现在有了卡车,它就是不招待见的棒槌了……   “你能拉起来一棵大树吗?”陆渔歪头想了想,敲敲它的龟壳,“很重的树,有……几百吨那种?”   车上,那个男魂说了,百年老树,尤其是大槐树那么粗的,少说也得有两三百吨重,按照现在的机械水平,没办法长途搬运。就是能,那些机械也是借不出来的。就是机械能借出来,没有个十几二十万也没人肯干。   她问男魂十几二十万能买多少糖的时候,那男魂还笑了,说一天吃一包,能吃到下辈子……   陆渔眼神里闪过向往,咧嘴忍不住笑,要是她有这些钱该多好啊?以后不用喝药也有糖了!   想到喝药,她眼睛都弯了起来。今天又不用喝药了哦,嘿嘿。   “几百吨?”乌龟从壳里钻出来,“百年老树?”说着看了中年男人身上扛得槐树枝,头点了点,“槐树?”   “嗯嗯!”陆渔忙点了点头,“就是槐树,我要给它搬家。”   老龟眼里闪过亮芒,多久了?它多久没有背过这么重的东西了?突然有些兴奋怎么办?   只是,   “你给多少钱?”   看陆渔歪着头思考,老龟沉缓得几乎没有跳动过的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就跟它刚开荤那会儿似的。   “六十。”陆渔认真看着它,“那棵树站不起来了,你要是能让它站起来,我再给你加……加二十!”   商叔叔最开始给她六十,后来又给了一些,商阿姨给她一百,其他的花掉一些,她现在有一百六十块。给它一半,嗯,比去弄大车要便宜多了。   “八十?!”老龟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说八毛?”   进市场里面也不打听打听,请他拉货是这个价儿吗?!无知小辈!   “啊?”陆渔一愣,随即眼睛一亮,露出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可以八毛啊?那我给你一块吧?我没零钱。多的不用找了!”   说着,就要把掏出去的八十块再拿回来七十九。   中年男人一言难尽地看着陆渔,满脑子都是哪儿来的奇葩。正要往前一步挡住陆渔,防止老龟突然发难。却见那嫌弃又愤怒的老龟一张嘴把钱抢了回去,塞进龟壳之后又探出头来,“我那说的是反话,你听不懂啊!再给二十,再给二十凑个整,这活儿我就接了!”   陆渔不干,气得一拍龟壳,“不给!就八十,你不想干,就还给我。”   集市这么大,肯定不止一只乌龟。总有一只乌龟八十块钱就能给她拉树的!   “这满集市,就我一个,你不找我,找谁?”老龟咧嘴,“要么给钱,要么给我几个盈果吃。”   “盈果?”陆渔眨眨眼,“什么盈果?”   “就你口袋里的果子。”   陆渔闻言,松了口气,一颗盈果抵消二十块,很可以了。省下来的钱,她就可以在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了,开心。   欢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盈果递到老龟嘴边儿,“说话算话哦?”   老龟一口把盈果吞下去,感受到舌尖上的润泽,微微眯了眯眼睛,等那股子纯净的灵气浸润到味蕾,才慢慢看向她,温和道,“你要不要提前给我几颗盈果?只要给我九颗,以后有重活儿,我可以帮你三次。”   “真的?”   “真的。”   陆渔跟它对视一会儿,摇摇头,“不要了,我还要带回家呢。”她就九颗了。   “三颗!以后无论多重都帮你一次。”老龟郑重地塞给她一片龟甲,“想找我帮忙,敲三下,我就能过来。”   这盈果入口之后,它才发现里面的门道儿。将盈果果核压在舌下,它道,“不要钱。” 第31章   陆渔嗯嗯哼哼好一会儿, 才捏着龟甲点了点头,“那好吧。你要是搬不动, 得把东西还给我。”   老龟眼睛眯了眯,仔细想了这世间大概残存的重物, 应了下来。陆渔掏出来九颗盈果,扒扒捡捡,在老龟黑沉的视线中,挑出来三颗看起来比较小的,递过去, “给你。”   其实这些盈果个头差不多大, 只是莹润程度上看, 有些就像是小了点儿。可即便是这样,给出去的盈果也不比老龟吃的第一颗差到哪儿去。   完全高兴不起来!接过盈果,老龟并没有当场吃掉, 而是埋在舌下。然后问她,“几时需要搬运老树?”   “三月十六。”陆渔弯弯眼睛, 纯善一片, “你到门头沟附近, 那儿有一只黄鼠狼, 叫……”   叫什么来着?   陆渔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黄皮子的名字, 不由顿了顿, 抬眼望着老龟,有些不好意思,“糟糕, 我忘记问它叫什么了……”   老龟:“……”   老龟望望天,然后瞥了一眼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进它和陆渔讨价还价的中年男子,点点头,“把槐叶给我一片。”   拿着槐叶到门头沟,槐叶必会与槐树本体产生联系,找到槐树并不费什么事儿。   只是,“要送到哪儿?”   “养老村。”陆渔露出小白牙,“山里的养老村。”   老龟:“……”它要的是具体地址!具体地址!不是这么笼统的玩意儿!   它火气上来一瞬,又落了下去,这孩子看起来不甚聪明,也不像知道具体地址的样子……   发愁!   这钱它是肯定不会还回去的,盈果也是一样!到了它手里的东西,怎么能再还回去?他还要去川蜀找老牛吃苍蝇馆子呢!   陆渔想了想,问它能不能把大槐树驮到天坛来,到时候跟着他们的车一起去养老村。   老龟:“……呵呵。”   天道崩塌之后,这个世界重建秩序之初,便圈定了各自的活动范围,并且盟约牵制,其它族类不得在人界超过三人面前展示奇异能力。   他一老龟去首都天坛,然后还驮着一颗百年老槐,这不是要让它遭天打雷劈吗?当初营口那条蛟龙渡劫,结果被劈成个凄惨熊样儿,最后死得不能再死之后,谁也不敢再顶风作案了!   尤其是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那天起,东方迅速凝起一股势不可挡的气运,人道被这股气运眷顾,逐渐兴盛。打那天起,妖族和其它族类都要避其锋芒,谨守天地制约,再不在人前展示人族所不能拥有的能力……   一晃,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这股气运中间曾受到冲击,但每受到一次不明冲击,便会越凝实一分。如今再加上人族政策的正确性,这股气运估计再行十年,就能再次达到一个高点,同时也是起点。   人族之外,不受天道眷顾,已经式微。它能做的,就是到处寻找传说中的那些东西,或者替代品,能让老友活着。   只是想要去人界,就必须拿到天道认可的通行证。这通行证,就是人族货币。而现如今,由于人族科技的发展,他们想取的通行证越来越难了……   “哎,你知不知道养老村在哪儿?”老龟看向中年男人,“知道的话,就吱一声。”   “你要去养老村?”中年男子朝老龟点点头,然后看向陆渔,“首都附近的?”   陆渔期待地点点头,“嗯。”   见她点头,中年男人留给老龟一个养老村入口的地址,跟它颔首告别,这才带着陆渔出了集市入口。   养老村,名字普通俗气,内里却有乾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养老村。首都这块儿,目前能去养老村生活的玄学人士,也就三四十人。   这是本就定好的,却在名单确认的前一晚,又增加了三个人,两位老人和一个孩子。如果没料错,中年男人看着陆渔,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了。   只是,她看着毫无玄学基础,难道是因为运气好?中年男人感受着肩膀上槐树枝的重量,沉吟不语。   陆渔回望着男人,眼里有着不解,静静瞪着他开口。   然而,中年男人回神之后,只是道,“那只老龟跟上古龙子霸下有点儿血缘关系,喜欢负重,力大无穷,你找它算是找对了。八十块钱……不亏。”   不仅不亏,还赚翻天了!   陆渔不懂什么血缘关系,但听到力大无穷就已经很开心了。她用了八十块钱,干成了十几二十万都不一定能干成的事儿!她真厉害!   中年男人看了看笑得灿烂的陆渔,忍不住摇摇头,“行了,你该回家了。”   在出租车和公交车之间犹豫了两秒,中年男人便有了决定。给陆渔拦了一辆公交车,把她送上车,又跟售票员说了几句,他才下车。   陆渔就坐在女售票员的旁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把手塞进装了羊毛的口袋里,脑袋往车窗上一抵,便这么沉沉睡去。中间售票员喊醒她,给她问了个老太太,知道人家是同路的,这才把陆渔交给她,让她带着陆渔转一趟车。   转了车,再下去就是医院附近了。那儿有个公交车站点,就在医院不远。   俩人下车之后,就在路口等着,等了不多久,便有雾气慢慢升起,老太太疑惑了一会儿,也没当回事儿,眼见着公交车开过来,便拉着陆渔上去。   陆渔没动,她不仅没动,还拽着老太太,没叫她上车。老太太眼见车停下又开走,生气地一跺脚,“小姑娘哟,错过这辆车,咱们得再等小半个小时,你知不知道?这车里人还少,上去就有座儿……”   真是,唉!   毕竟是个孩子,老太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只是话音刚落,便有一辆车停下,售票员笑呵呵地下了车,扶着老太太上去,“老大娘,您小心点儿。小姑娘,你一个人可以吧?”   见陆渔点点头,售票员夸了一句,“这小丫头眼睛真好看,跟有夏天的星星在里面一样。”   老太太也笑着点点头,坐好,掏了钱递过去,“我和那小姑娘一起的。”   等找好了零钱,老太太才有心思想别的,纳闷道,“你们今儿车辆班次排的挺紧的啊?是加班车吗?”   售票员一头雾水,想着老太太可能是第一次坐夜班车,笑笑道,“我们最近排班就是这样的,晚班车。老太太怎么这么晚出来?都快九点了。”   现在生活好了,各家各户虽不说全部都有电视机,但也十几户里面就有一个人买,这夜生活才算是丰富了。只是怕电费走的太快,也就看到八点,人就散去睡觉了。   这个点儿确实挺晚了。   “去看我弟弟。”老太太笑呵呵道,“今儿才知道他住院了,我熬了鸡汤,给他送过去。”   原来公交车班次改动了啊?她就说,这前后脚的,怎么一辆挨着一辆来。   压根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的老太太,听着陆渔肚子咕咕噜噜的叫声,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不少,“等下了车,我给你也倒一碗。”   这个点车上也就七八个人,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下班,一听有鸡汤,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气氛一时热闹起来。陆渔听说要给她一碗鸡汤,想了想,递过去一颗盈果。   爷爷说,不能占人家便宜。   那老太太一看那晶莹剔透的小果子,顿时笑了,“我们家院子里就有一棵樱桃树,结的果子跟你手里差不多大小,也就大拇指甲盖那么点儿打。看着晶莹剔透,水嫩嫩的,就是啊,太酸了。”   她没见过这稀罕果子,怕闹笑话,没多问就吃了。听说南方沿海城市,冬天里也暖和的紧,新鲜果子不少。   俩人下了车,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医院走,一打听,陆渔家人跟自家弟弟就在同一层,顿时笑了,“缘分呐!”   这刘大牛跟她亲弟弟是战友,当年弟弟牺牲,这刘大牛就认了她当姐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不常见面,他都按时给送钱送粮。这次他病了,她准备好好来照顾他。   冷风一吹,顿时让人清醒。陆渔眨眨眼,将眼里困倦的水光眨掉,这才慢吞吞往前看了看。   “阿渔。”路口,商母突然出现,朝着陆渔招手,“是阿渔吗?”   陆渔顺着声源看过去,又面无表情地收回来,一声不吭,拉着老太太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她不认识她。爷爷说过,晚上谁喊她都不要应声,也不要轻易回头,那都是小鬼在勾魂。   “阿渔……”   “阿渔呐……”   商母见陆渔走远,还站在远处慢腾腾地挥着手,声音语调都像是刻录机一样,分毫不差地喊着她。   陆渔全然不理会,从手里摸出来一颗盈果塞嘴里,感觉到温热冲进肺腑,这才出了口气。摸摸肚子,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听见老太太道,“那人是不是喊你啊?”   陆渔:“不是。”   爷爷说,这世界上重名重姓的人可多了。   老太太点点头,被陆渔拽着往前,想让那人挪挪位子,小心车子都没来得及。走出去一会儿,她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看不清那人的脸呐?”她眼睛好使,不老花眼。   陆渔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孩儿猛冲过来,把她撞了个屁股墩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把头往她怀里钻,陆渔噙着两眼泪,揪着小孩儿头上的红缨子,就要把人扔出去。 第32章   嗯?   感觉到手心里落了颗圆溜溜的东西, 陆渔瞬时愣住了,揪……揪掉了?   悄悄松开那孩子的红缨, 攥了攥手心,确定那里真的有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陆渔完全愣住了,小心对上小男孩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侧着脸,有些心虚地递过去,“还……还给你。”   她不是故意的, 都……都怪它果实长得不结实!   瘦巴却白嫩的小男孩死死盯着她, 头一扬, 硬气道:“……不要!”掉下来就长不回去了,它又不能自己吃掉,只有她口袋里的果子才能把它哄好, 不然就哭给她看!   过了一会儿,见陆渔不吭声, 无辜跟它对望, 小男孩有些生气, 抿抿唇, 主动道:“你吃的是什么?用那个赔!”   “不行!”陆渔猛地瞪大眼睛, 有些急, “你都九十多岁了,自己果子长不结实,还赖别人?”   几句话说完, 她有些懵,怎么舌头不僵硬了?思前想后,不确定是盈果还是槐花的功劳,就更加不愿意把仅剩的四颗给出去了。舌头不硬,说话就不累了。   小男孩瞪她,使劲儿瞪她,瞪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一张嘴,“哇”地一声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你们人类就会欺负我们!吃我们不说,还破坏我们的家,现在都成群结队找找我们了!”   陆渔睫毛颤颤,“我没有吃你们。”   那颗人参籽是自己掉下来的,她都没敢用力的,也没想吃它。   “我不管!你拽掉了我的果子,就得赔!”小男孩一手拽着陆渔的衣摆,一手指着老太太,恶狠狠道,“不赔我果子,我就……我就吓死你奶奶!”   听得满头雾水的老太太乐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大话呢!”   当年跟着弟弟一起打鬼子,她可是女兵中的中坚力量!围歼的鬼子不说三四百,怎么也得有百十个了。就一瘦巴巴的孩子,还想吓唬她?可把她笑死吧。   “我不是说大话!”小男孩嘟嘴怒视老太太,“我会的可多了!真的可以把你吓死!”   老太太:“你会啥?”   “我会跑!跑得可快了!”小男孩拽着陆渔的衣服,一抬下巴,骄傲道,“那些鸟和蛇想吃我,可我跑得快,它们怎么都追不上我!”   它也不知道怎么跑的,从老家长白山,一直跑到了首都,蛇跑不过它,半路退了。就那些鸟一直追,一直追,把它都追瘦了,还不撒手。   看看自己瘦下来的胳膊腿儿,小男孩有些心酸,再一想人生地不熟,又找不到好的生存环境,含着的泪珠子一下掉了下来,扯开头上的红缨,指着发顶空出来的一块儿哭诉道,“都怪你们人类,怪你们弄出来的沙尘暴,我都秃了!”   鸟没把它啄秃,蛇也没啃过它,就首都的沙尘暴把它弄秃的!想想从来到首都到现在,都掉了三个果子,还找不到东西吃,人参娃娃又“哇”地一声哭了,“娃娃好惨哇啊……”   “那……那我也没秃哇。”陆渔说着,看了一眼老太太,指着她跟人参娃娃说,“这个奶奶也没有秃。”   老太太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奇怪,忍了忍,没忍住,“唉,其实……其实奶奶也秃了……”   都七十岁了,牙都掉了,那头发还能不掉?   “啊?”陆渔看着她盘在脑袋上的辫子,有些懵,“可是有好多头发啊。”   “嗐,那都是年轻时候掉的!”老太太伸出手指,挑起来一点儿,露出辫子下的头皮,给陆渔看,“我年轻时候啊就想万一年老头发掉光咋办?就把平时掉的头发都收起来放着。没想到年老了果真用上了,我把那些头发都收拢起来编成辫子,平时盘在头上,用发卡固定,谁也看不出来!”   老姐妹哪一个不说她年轻?哪一个不说她头发好?这都是未雨绸缪的回报!   陆渔呆愣愣地看着老太太用发卡把头发固定,遮住头顶上光秃秃的头皮,咽了一口唾沫,摸摸自己的软毛,她头发一年也掉不了几根,得攒多久才能编成奶□□上那么粗的辫子……   正想着,忽然感觉衣服口袋像是有什么在蠕动,陆渔几乎想都不想,一把按住人参娃娃的手,“你干什么?”   人参娃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你奶奶秃了……”   所以,那口袋里的果子得给它一颗吧?   “你……”陆渔眨眨眼,看看老太太头顶上盘着的辫子,又看看人参娃娃头上秃掉的一块,挣扎道,“那……那人类也不只有我一个啊……”她也才来首都,咋弄出沙尘暴?   “可你拽了我头上的果子!”人参娃娃不舍得把手掏出来,瘪瘪嘴,可怜道,“过几天要下雪了,没有吃的,娃娃会冻死!”   到了首都,沙尘暴天气多,生长环境不好,头上果子一个接一个地掉,听说有个大槐树要积功德,它就过去了。谁知道晚了一步,愣是没看到大槐树。   不过,大槐树没看到也没什么,它碰到了这个手里有好东西的小姐姐。当时灵机一动,它就给自己头上松动的果子找了个归宿,于是就一路追过来了……   嗯嗯,用人类的话说,它其……其实就是来碰瓷的!   “下雪?”老太太被转移注意力,看了看天,道,“这都农历三月初了,哪里有要下雪的样子?小娃娃你家哪儿的,奶奶送你回去。”满嘴谎话,她得好好跟他爸妈说说,叫他们好好管教管教孩子。   人参娃娃眼睛一亮,迅速道:“长白山!”   老太太脸一板,“说实话!”   “娃娃说的是实话。”它现在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它跑回长白山了,要是能有人把它送回去也好的。   陆渔见人参娃娃看她,便朝着老太太点点头,“它说的是真的。”   老太太会相信俩皮孩子的话?肯定不啊!所以她一把抱起来人参娃娃,“走,奶奶送你去派出所,让他们送你回家。”   这一抱起来,才感觉到孩子的轻盈,可怜地看了看它,见他腮边有几根玉米须一样的东西,顺手给拽了。“你这是钻哪儿了啊?瞧这脸上黏的是什么!”   陆渔目瞪口呆。   下一秒,拔腿就跑。完了完了,这个奶奶好胆大,把人参娃娃的根须给拔了!她……她自己也就是薅了几把羊毛,跟薅人参根须一点都不一样!   果然,陆渔才跑出去两三米,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你们人类好坏!都欺负娃娃!哇哇哇!”   老太太懵懵地看着怀里的小男孩,一抬眼,才发现刚才那瘦巴巴的小姑娘已经一溜烟儿跑进了医院大门。   “你赔!你赔!你赔娃娃的根!”人参娃娃哭得眼睛通红,抽泣着看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哭得更厉害了,“你都没有好东西能赔娃娃,哇……”   少了四个果子,又少了三根须须,它要是回到长白山,肯定要被鸟和蛇追上吃掉的!它真的好惨啊……   老太太被小男孩哭得手足无措,粗糙的手给它抹了一把眼泪,又把人家白嫩小脸给刮了几道红痕,“……”   人参娃娃愣了愣,伏在老太太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娃娃不要去派出所了,娃娃要去找姐姐!她拿了娃娃的果子没给钱……”   “啊,好好好!”老太太抱着人参娃娃,脚步不慢地往医院走,“奶奶带你去,你快别哭了!”   人类世界的房屋住宅,一旦圈定了范围,非范围内的精怪,一般是进不去的。现在有老太太这个人类带它进去,便不会被规则隔挡住。   眼见着一步踏进医院,又往靠近陆渔的地方走,人参娃娃龇着小牙,眼睛都笑眯了。   只要进来,它就能要赔偿了!吃了那小果子,它即便是须须还是长不出来,最起码头上的果果不会再掉了。嗯~它还是赖着她吧,那些鸟儿在它靠近小姐姐的时候,都不敢上前了。   要是她不给它赔偿,它就去派出所告她,说她抢了它的东西不给钱,哼!   “孩子啊,你跟奶奶说实话,你家哪儿的?”老太太别看六七十了,可身子骨硬朗,抱着人参娃娃慢慢走着,哄它,“你要是告诉奶奶实话,奶奶就替那个小姐姐赔你钱好不好?”   那果子看起来跟大枸杞似的,也就一两毛钱吧?老太太想着,道:“奶奶给你一块钱!”   人参娃娃满脸震惊,就在老太太慈祥认真的眼神里,“哇”地一声哭了。没开灵智的族类都能卖个千两银子,它都开了灵智了,竟然还比不上同族?   它功用比同族还大好么?结果竟然便宜到一块钱?!   气哭!太欺负人参精了!   “诶诶,你怎么又哭了?”老太太耳朵轰鸣,“男孩子不能哭!”   人参娃娃不管,继续哭。老太太没办法,手一扬,在它瞪大的眼睛里,板着脸威胁道,“再哭就打你屁股!”   这会儿已经到了住院部,人参娃娃抽抽鼻子,闻到自己果子的味道,从老太太怀里挣脱下来,冲向楼梯,扎眼便消失在老太太的视线里。 第33章   这小娃娃跑的可真快……   老太太感叹中, 人参精又迅速出现,从她身上捡起来自己的须须, 又一溜烟儿跑上了楼。   来去如风,无外乎如此。   “要是当年打鬼子有这个腿速, ”老太太感慨地摇摇头,边走边道,“得少死多少人哟……”   ————   陆渔一进医院,直接冲进病房,二话没说, 一人发了一颗盈果, 然后着急催促:“快吃!快吃!”   商母和商父是吃过好东西的, 所以陆渔一说吃,二话不说,直接塞嘴里囫囵吞了。老陆头对陆渔本来就是完全宠着的, 别说让吃个果子了,就是让吃玻璃碴子, 估计都是要试试的人, 所以也是问也没问, 直接吃了。   就商老爷子一个人看着这跟樱桃一样的东西后, 忽然来了科学精神, 觉得稀奇, 就捏在手里研究,“才三月份,就有这样的果子了?”   不对吧?枇杷最早也要四月份, 这么一个轻轻一碰就要破皮的果子,能在三月初长出来成熟?桃花杏花也好像也是近些天才开吧?   商父正想说您别墨迹了赶紧吃吧没见阿渔都催促了吗,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病房门就被撞开了。闯进来的人参精四下一打量,直接锁定商老爷子……手中的盈果,把自己的须须放他手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想吃,很想吃,快给我吃吧?   商老爷子被他火辣的目光吸引,视线下移,看着这个四五岁孩童模样的人参精,有些懵,举着手里的果子道,“你是要……吃这个?”   “嗯。”人参精猛地点点头,眼里冒出点泪花,耷拉下眉眼可怜道,“娃娃好饿,那个小姐姐拿了娃娃的果子就跑,还不给钱……”   被点名的陆渔一愣,一抬手,赫然发现掌心里还有颗红色人参籽。   糟!刚才跑太快,忘了!   想着偷吃自己东西,被自己薅了羊毛的羊咩咩,陆渔心虚地后退两步,幸……幸好她没有羊毛……   “那给你吧。”商老爷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把果子塞进他嘴里。“多大点儿事儿。想吃就吃,你们小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只是这点东西能撑饱肚子?   正想着,忽然感觉手里有些不对,低头看着那掌心的须子,静静看了一会儿,抬头招呼一脸都是爹你大概不知道错过了什么好东西你真傻的商父,道:“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怎么跟老战友以前收藏的一支野山参的须子那么像?而且,观感好像更好一些?   “看不出来。”商父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闻到淡淡的甘苦,放回去的手一顿,又凑到自己鼻尖闻了闻,“诶?闻着有点儿像人参。”   “就是人参啊。”人参精这会儿吃了果子,感受到头顶那块秃的地方痒痒的,开心地弯着眼睛,“换果子的钱。”   它头上的籽终于不用掉了!   就算是被拔了须须,也不用担心会被鸟雀和蛇追上吃了,它抖了一下头上的红缨,感觉天更蓝了,带有沙子的空气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商父看着眼前笑得可爱的小男孩,沉吟不语。这小孩儿看起来有点儿怪,明白什么是人参,而且头上缀着红珠子的红缨,怎么看怎么像是门画上的娃娃,还有点儿像……传说中的人参娃娃?   沉思间,就听亲爹道:“诶呦,你还知道吃东西付钱啊?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   他:“……”亲爹,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啥?付钱?那须须能抵充阿渔给的小果子?   算是看明白小家伙所为而来,且已经感觉到盈果入腹所带来的舒畅的商父,忍不住为亲爹遗憾了一下。   “爷爷,”人参娃娃感受到商老爷子的善意,抓着他的手,指着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陆渔道,“这个姐姐抢了娃娃的果子不给钱!”   老陆头闻言,微微皱眉,终于开了口,“我们家阿渔不是这样的人。”   陆渔:“……”   虽然有些曲折,但其实,好像这次是这样的人了……   “果子就在姐姐手心里。”人参娃娃爬到商老爷子床上,盘腿坐在上面,大眼睛无辜又控诉地看着陆渔的右手。   众人视线一下子落到陆渔身上,然后又齐齐移开,商母笑着上前,摸摸人参娃娃的头,在陆渔担心她又揉掉人家人参籽没法赔偿的视线里,笑道,“阿渔还小,没有钱,她肯定是过来找阿姨拿钱的,不是不给你。你说多少,阿姨给你。”   她一靠近,人参精就哆嗦了一下,下一秒躲开商母的手,一头扎进了商老爷子怀里。啊啊啊,这个人类好可怕,身上有地精的味道!   修炼过的地精她都吃,它一个小人参精可怎么办?害怕!   商母往日最招孩子喜欢,这次被小人参精的反应给弄得一愣,哭笑不得地道,“你怕什么?阿姨又不会吃了你。”   小人参精偷偷侧脸看她,见她身上果真没有杀戮之气,眨巴了一下眼睛。   商老爷子多少年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了?人参精一头扎进来,叫他一颗心软成一滩水,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背,安抚了一会儿,才问它家在哪儿,父母叫什么,准备把人安全送回家。   “娃娃家在长白山,没看见过爹妈。”小人参精趴在商老爷子身上,拿眼睛睇着陆渔,“娃娃想跟着小姐姐。”   陆渔:“不要!”   说着,把人参籽不由分说地塞它手里,“你拿走。”   为什么要跟着她?爷爷带她一个已经很累了!陆渔坚决不承认是不想有人分走老陆头的注意力,才一口拒绝小人参精的提议的。   商父慢慢靠近陆渔,眼睛不错地盯着自家亲爹怀里的小崽子,声音低低地问陆渔,“这孩子是门画还是人参精?”   见过陆渔抓刘大牛同志魂体的商父,几乎是在人参娃娃出现的刹那,就开动脑筋。这会儿听它说来自长白山,不知道父母是谁,差点就肯定了它是人参娃娃。之所以没确定,是因为眼前这孩子瘦巴了一些,压根不是传说中白白胖胖的人参精形象。   陆渔也低低回道:“人参。”   得到肯定答案,商父反而愣住了,原来这世界真的有精怪啊?商母没注意这两人,反而越看人参精越喜欢,她这个年纪其实该抱孙子了啊……   “爹。”商母眼睛亮亮地看着商老爷子,“要不咱们收养了这孩子吧?他没爹妈,咱们又不缺孩子一口饭,还能给阿渔做个伴儿!”   这孩子太瘦了,要是养胖一点儿,依照现在这股子机灵劲儿,那得可爱成什么样儿?商母越想越是心动,恨不得现在就去办收养手续。   “也……可以吧。”商老爷子看着小家伙,点点头,“我们去养老村之后,你们有孩子在身边,也不用太想我们。”   陆渔见商母要收养人参精,顿时松了口气,抓紧了老陆头的手,真好,爷爷还是她一个人的。   商父无语了,这是要给商年找个妖精弟弟?他要多个妖精儿子?而且妖精要成精,怎么地也得百十年吧……   “阿墨,这孩子是……”他刚开口,人参精就喊了商母一声“妈”,吓得商父顿时就是一个趔趄,心咚咚跳了一阵,才平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喊了阿墨“妈”之后,他总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不对,好像多了一丝牵连。   “……”商父碰碰陆渔,“阿渔,你帮我看看,我……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陆渔嘴儿张了张,看着商母和商父与人参娃娃之间的牵连,咽了口唾沫,默默离他们远了一些。   他们想要收养人参精,人参精又心甘情愿认了他们当爹妈,天地间的规则便承认了他们的牵连。作为人参精的爹妈,有抚育喂养它的责任。天地间灵气这么少,想要喂养人参精……   好可怕,要跑断腿给它找吃的了!   “你们得对它负责了。”陆渔看着趴在商老爷子怀里的人参娃娃,忍不住吓得打了个“嗝”,“你们要找有灵气的东西喂它!”   它是成了精的东西,土壤已经不是必需品,往日里成长需要的是灵气。   她来到首都,见到有灵气的东西都不多。   想想,有些疑惑道,“你们去哪儿找?”   商父又是一个趔趄,“什……什么?”   有灵气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有灵气什么没有灵气,怎么给它找吃的?   隐隐意识到这个责任是必须担着了,商父发愁得想揪头发,就他现在这个身份地位,想给人参娃娃,也就是新出炉的儿子找吃的,必须得偷摸进行。大张旗鼓都不一定能找到,还暗地里进行?老天莫不是觉得他日子太好过,专门给他生活添点儿堵?   “它喊你们爸妈,那它的族类你们也不能吃了。”陆渔没回答他,而是同情地看着商老爷子手里重新变作头发的人参须子,“吃了要遭天谴。”   好惨好惨,幸好爷爷没有说这话。   商父商母商老爷子:“……”   而同一时间,正在站桩的商年心中一动,望了望天,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正在加训期间,便也没仔细咂摸。   ————   规则认定了商父商母和人参精之间的关系,便没法再逆转,抚养它成了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商母看着陆渔,“有灵气的东西长什么样儿?”   难道是像地精的这种东西?可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没有固定的样子。”陆渔一边说,一边把口袋里的羊毛掏出来,递给老陆头,“爷爷,给你。”   这羊毛洁白柔软,不带一丝羊骚味儿,手放到这堆毛毛里,几乎立时就能暖起来。   老陆头捧着这堆羊毛,笑呵呵地问她哪儿来的,知道是羊吃了她的东西,那羊赔给她的,也就不再问了。   “等爷爷找到会纺线的人,纺成了线给阿渔织围脖。”老陆头摸摸她的手,感觉手暖暖的,这才点点头,“阿渔出去有没有遇到危险?吃了没啊?”   “是给爷爷的。”陆渔摇摇头,“出去没有遇到危险。吃了槐花和果子,没有吃饭。”   说完,眼睛弯弯,得意道,“爷爷,阿渔说话不难受了。”舌头很灵活,说话时间久了也不难受。   “嗯。”老陆头含笑应了一声,“爷爷早就知道阿渔聪明。”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发现阿渔说话与往日不同。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他觉得阿渔只是比别人晚开窍,时间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跟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不必特意提起来。   “爷爷,阿渔肚子饿了。”陆渔看着老陆头,摸摸口袋里的钱,“阿渔带爷爷去吃饭。”   “给你准备着饭呢。”商母先把小人参精吃饭的事儿抛到脑后,从桌子上拿过保温饭盒,打开给她看,“有羊肉汤和饼子,还有糖醋排骨和豆腐鱼。”   全部都是肉,也就是鱼肉和羊肉汤里放了一点蔬菜。   小人参精这会儿吃了盈果,直接窝在商老爷子怀里睡了,看得商母有些感慨,“看来,这当妖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成精的时候提心吊胆,成了精还得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就会饿死,或者被现在的环境给污染生病了。   只是也没办法。国家浪费了十多年的时间,现在扭正过来,要极力追赶别的国家,省得落后被挨打,只能大力发展工业努力追赶。   环境治理,国家算是没什么经验的,一步步摸索,开展防风固沙的科研工作……   陆渔才端起碗,就听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之前那个带陆渔来的老太太看见俩孩子都在这儿,笑着松了口气,跟商父商母说了会儿话,确定俩孩子都是他们家的之后,便离开这儿去了楼上。   而楼上,刘大牛同志早就醒来,本来只能躺着,连小便都得导尿管。经过这大半个月,昨天已经能自己上厕所了。这就意味着,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紫黑得几乎看不出深浅的咬痕。   肖宇这时候就守在他旁边,漫不经心地给他削着苹果,笑得极度欠揍,“您老赶紧好起来吧。好起来我就把这个牙印的由来告诉你,顺便呢,再告诉你一个可以暴起打人的秘密!”   “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刘大牛同志很生气,蜡黄的脸上多了一点儿血丝,看起来健康了许多。“我告诉你,你别惹急了我,惹急了我,等我好起来了,你也跑不了一顿胖揍!”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昏过去的时候,手腕上是没有这个牙印的。现在突然就有了,还被那些白大褂说什么医疗器械巧合压出来的,呵呵,当他是三岁小孩么?   “那你倒是先好起来啊。”肖宇嘴角一边翘起,笑得眉毛都飞扬起来,洋洋道,“就现在,我能一个手指头把你摁趴下。”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真是瞎了眼了,才把你放到老子身边气老子!”当年他抢不过商年那老领导,后来又因商年工作的特殊性,只能放弃把商年当做自己接班人培养,选择了肖宇这个二皮脸,果真跟他当初想的一样,真是天天都活在鸡飞狗跳中。   “小金!小金!你给老子查查,老子急救那天,是不是有个顶漂亮的亮闪闪的小姑娘来过。”刘大牛同志朝着门口站岗的小金吼,“这是命令!必须查!”   小金叹了口气望望天,“领导,当天没有顶漂亮的亮闪闪的小姑娘来过。”   只有一个瘦巴巴的,连手都不一个色的小姑娘来过。可是大家都被院长叮嘱了一遍儿,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的。毕竟是人家商年唤醒了老爷子不是?   “胡说!”刘大牛不信,“老子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时候,看到她咬我了!”   只是梦醒之后,只记得手腕有多疼,那小姑娘有多亮闪闪,其他全然不知,就连那个“漂亮”的形容词,都是他强加的。   当年被媳妇儿的漂亮晃瞎眼的刘大牛认为,能亮闪闪,那必定长得也好看。   肖宇闻言,冷不丁笑了一下,引得刘大牛同志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嘿,您老当时都快嗝屁了,还关注人家漂不漂亮呢?”肖宇啧啧两声,“看来您不仅仅眼神不好,这脑子都要躺坏掉了。”   楼下那小姑娘叫陆渔,不是商叔叔的私生女。长相嘛,怎么说呢?骨相是漂亮的,眼睛也好看,就是黄瘦黄瘦的,跟营养不良的黄豆芽似的。   嗯~~肖宇摸摸下巴,好像也有点像闷坏了的蒜黄?   “那你就告诉老子,当天抢救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小姑娘过来?”刘大牛咬定了是个小姑娘,纳罕道,“我怎么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   反正他总觉得自己在飘,飘来飘去,身体甭提多轻松。就在他快要挣脱什么束缚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拽住他,使劲儿咬了他一口。   嗯,大概就是这样。刚醒来他以为是个梦,但现在这手腕上出现的东西怎么解释?当成梦解释不通啊……   “诶我就奇了怪了,您非要找到人家干什么啊?”肖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欠欠道,“咬回来啊?” 第34章   “你这是要找谁啊?”老太太拎着保温桶过来, 见刘大牛说话还有些气虚,念叨他, “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别整天亮嗓门?”   刘大牛赶紧坐起来,笑得一脸恭敬,“是是是,姐您说得对。”   “我给你熬了些鸡汤。”老太太把保温桶打开,给他盛了一碗, 又给肖宇盛了一碗, 小心翼翼地合上保温桶盖子, 拎着往外走,“你们先喝着,我还得给阿渔送过去一碗。”   肖宇端着碗, 端得是八风不动。让悄悄观察他神色的刘大牛同志倏地眯起了眼。这不对哇!就肖宇这个二皮脸,遇见不知道的事儿不该是多问两句吗?   所以, 刘大牛同志问了, “姐, 这个阿渔是——”   “楼下的, 我路上碰见, 说了要给她喝鸡汤的。”   老太太也不要肖宇和小金帮忙, 拎着保温桶,走楼梯去了商老爷子的病房。送完鸡汤回来的时候有些犯嘀咕,这商老爷子的儿媳妇怎么有点像路口遇见的那女人?转念想想长得像的也不是没有, 便没放在心上了。   倒是陆渔,吃完饭跟老陆头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女人还在路口。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模样,成了老太太的样子,不喊“阿渔”,开始喊“娃娃”了。   陆渔纠结了一会儿,隔了两米远问她,“你到底找谁啊?”   “娃娃,娃娃……”   “唉。”陆渔发愁地叹口气。要是天天这样,保不准哪个来医院的就被她勾走了,得给她找到回家的路,省得她找人代替她留守在这儿。   老陆头无比镇定地看着自家孙女对着空荡荡的路口说话,鸡皮疙瘩却悄悄竖了起来,小风一吹,感觉汗毛都被刮歪了。想想,干脆打开手上拎的袋子,把手插进那堆羊毛里。   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的几缕羊毛似乎带了一些柔软的光晕,不仅吸引人的目光,还吸引鬼的。那原本不停喊“娃娃”的女人被羊毛吸引,呆呆看过来,嘴里喃喃道:“要纺线,纺线织布卖钱,给大娃娶媳妇……”   陆渔眼睛一亮,拉着老陆头过来,把他怀里的袋子拿出来,递到女人面前,“你帮我纺线好不好?”   纺好线,就能织围脖了。   老陆头正要说纺线还得用东西处理一下,打散一些,后续才能纺成线。只是还没等他说完,那袋子羊毛就凭空而起,很快,便有洁白的线球出现在他的眼前,并不断变大……   “……”   是的,陆渔把羊毛递给那女人时,几乎是立刻的,女人身后便有纺织相关器械出现。这种强大的专业技能和执念,让她即便是在虚无的世界里,也能迅速精细地构建自己想要的东西。   能量波动太大,几乎是立刻的,便有三四道雾气出现。但它们来了也没直接带她走,而是认真看着女人纺线,并没有上前打扰,过了一会儿,还变出纸笔的模样,一边点头,一边在上面飞快记录着什么,肢体动作中全然是掩饰不了的激动兴奋。   它们确实高兴,地府多少年都没有鬼能织布了,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才,绝对是涨政绩的人才啊!   陆渔见它们没有打扰那个女人,便安静地呆着,看着毛线球一个接一个地滚到她身边,脸上笑容就越来越灿烂。   女人生前显然是熟练工,再加上那些鬼力,几乎半个小时,便出现了五个大大的毛线球。随着纺线工作的结束,女人神志显然恢复了一些,只是仍旧呆呆的,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那三四道雾气团团围住女人,指着陆渔身边的毛线团,手舞足蹈地表达着什么,似乎在劝她在阴间任职。女人神志恢复一些,知道是让她可以尽情纺线织布,便点了点头。她一点头,下一秒便和三四道雾气消失在陆渔和老陆头眼前。   平地起风,老陆头感觉后背都是凉的,撑着笑道,“阿渔?这毛线纺好了,你跟人家道谢,咱们赶紧回去休息。”   睡一觉,就可以把今儿的事儿忘掉。   “她去下面当厂长了。”陆渔摇摇头,“没办法道谢。”   走太快了。   而且那几个影子说了什么,她听得不是太清晰,只是知道女人要当厂长,要掌管近千手下。   老陆头一时间接受不了,看着陆渔有些一言难尽,这地府是不是太随便了?就因为人家会纺线织布,就给一个厂长当当?!那他要是能挖金矿挖石油呢?是不是死了之后就直接让他当矿长了?   “爷爷,我们回去吧。”陆渔喜滋滋地抱着五个圆滚滚的毛线团,眼睛都要弯起来了,“那个羊咩咩的毛好厉害!要是知道,我就多薅两把了。”   六把羊毛就有五个大毛线团,要是再多薅两把,就能给爷爷织毛衣了!   想想,陆渔咂咂嘴,有些遗憾,“要是它现在就能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   几乎是她话音落地,正在妖界吃草的羊咩咩就打了哆嗦,眨眼间便来到了陆渔面前。   羊咩咩有些懵逼,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头看看下面的柏油马路,眨巴眨巴水润润的眼睛,草呢?   老陆头被突然出现的羊给吓了一跳,一口唾沫差点呛死自己。说实话,活了这么一辈子,他还没见过半人高,毛色纯白发亮,角上闪着星光,跟神兽一样的羊!!!   几乎是老陆头的声音响起,羊咩咩就立刻掉头,头上的角摆出攻击姿势。只是刚摆好姿势,就看见了陆渔,它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慌不择路地乱窜。   咩咩咩!   族长快救命啊啊啊!薅羊毛的小怪物又出现啦!   陆渔一见羊咩咩,把毛线球往老陆头怀里一塞,迅猛如风地朝着羊咩咩追去,快追上的时候,猛地一跃,跳上了羊咩咩的背,抓住它闪着星光的角,“不许跑!”   “咩咩咩!”   不跑等着拔毛吗?   羊咩咩听都不听,边跑边猛甩甩头,直到把自己甩得眼睛都冒星星了,才没忍住四脚一软,卧倒在地。   “咩咩咩……”   羊咩咩委屈地抽噎,都两清了,为什么还要薅它毛毛哇?欺负它毛毛多吗?果然跟族人说得一样,人类就是嫉妒心强!没有它这样漂亮的毛毛,就直接上手抢……   “我跟你交换好不好?”陆渔想到自己口袋里的人参籽,摸出来递到它面前,“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咩……”羊咩咩拒绝到一半,霍地扭头,看见那颗红红的灵气四溢的人参籽时,纤长的睫毛颤抖得都要抽筋了,垂涎地瞪着眼睛,细声细气地开始叫,“咩~咩咩咩~~~”   薅!   随便薅!   薅光了都成!   反正吃了这颗人参籽之后,用不了百年,她就能化形了!还愁没有毛吗?   怕陆渔反悔,羊咩咩张嘴吞掉人参籽,直接往地上摊成一张饼子,摆出最好的姿势,回头微笑看她,让她薅羊毛。   目睹了这一切的老陆头有些风中凌乱,这……这个世界不对了……   这他娘……到底是个什么世道,他还活在华夏范围内吗?   等陆渔小心翼翼地薅了两把羊毛,让羊咩咩消失在面前之后,老陆头还没回过神儿。   “爷爷?”陆渔捧着羊毛,小心塞到袋子里,抬头见老陆头愣愣的,有些疑惑地喊了他一声,担忧问道,“爷爷不舒服吗?”   老陆头扯扯嘴角,牵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梦游般道,“阿渔,咱……咱回去休息啊。”   是不是睡醒了,就好了?可是他这个孙女……究竟是不是人类啊?如果不是人类,他能割舍的下?不认她?   一路扪心自问,一直到所在楼层,老陆头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不管阿渔是什么,终究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那就是他的孙女,这个谁都改变不了!   只要阿渔还喊他爷爷,那他这辈子就得护着她!   “阿渔,要记得洗漱过才能睡。”老陆头叮嘱一句,看着她进屋。。   “嗯。”陆渔抱着毛线团和装了两把羊毛的袋子,轻快地挥挥手,催促道,“爷爷也赶紧去休息。”   等爷爷睡了,她再去外面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谁会纺线。   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太多,在老陆头以为自家孙女只是开了天眼会捉鬼的时候,阿渔又给他来了一个平地召唤羊咩咩的震撼。林林总总的事儿,让他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拍了拍脑门,老陆头忧心忡忡地转身,不行,他得好好捋一捋,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阿渔。   等老陆头一回屋,陆渔放下毛线团,拎着那两把羊毛,就要往外冲。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老陆头拿着一罐水果罐头站在门口,做出敲门的姿势。   一瞬间对视,叫老陆头沉下脸,“阿渔!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去找人纺线啊……”陆渔低下头,脚尖蹭着地,哼哼唧唧地回答道。   找人?   找鬼还差不多吧!愁人!   老陆头直接拒绝,“不许去!这几天你就好好呆在爷爷身边,让爷爷把事情想通安排好为止!” 第35章   “可是毛……”   “毛什么毛?”老陆头拍拍她的头, 夺过她手里的袋子,把水果罐头收回去, 没好气地道,“这事儿爷爷来, 你别管了。”   又不是只有鬼怪会纺线织布!   还有,这才跟黄鼠狼出去了一天就学会阳奉阴违了?怪不得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感情那黄皮子就不是什么正经黄鼠狼!   老陆头抱着水果罐头,下巴点点客房门,示意她进去。   “爷爷。”陆渔没动, 拽着他的衣服下摆, 眼睛晶亮, 巴巴盯着罐头,“那个,是给阿渔的吗?”   老陆头面无表情道:“不是。”   陆渔:“哦。”   虽应了声, 可还紧紧拽着老陆头的衣摆,巴巴望着玻璃罐子里面清亮透明的糖水和金黄橘瓣, 抬头认真问他, “爷爷, 好吃吗?”   她没吃过这个!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老陆头强忍着笑, 板着脸道, “好吃。”   好吃也不给你吃!   今天阿渔天没亮就出去了, 他实在是担心,又怕她饿着,就想着给她买点吃的放着等她回来吃。看了一圈, 见别人家的孩子哭闹着守在摆放了水果罐头的架子前,他一咬牙就买了一罐,拿走罐头时还得了人孩子家长几个白眼……   不过,能给孩子尝鲜,白眼就白眼吧。   “那……那爷爷吃的时候,能不能叫阿渔喝一口里面的水?”陆渔咽了咽唾沫,眨眨眼,把自己口袋里的钱一股脑掏出来塞给他,“阿渔给爷爷钱,爷爷多买点。”   买两罐,爷爷就能给她一罐了吧?   老陆头被她逗笑,“行了,明天早上起来再给你吃。快去睡!”   这是知道不能随便乱跑了,才要他跑腿儿给买水果罐头?想着有钱了这丫头就能乘车乱跑,老陆头接过钱,准备帮她存着。   明白这罐头是给自己的,陆渔露出小白牙,重重点了点头,三两步回了客房,“阿渔睡了。”   说着,立即关上了房门。   老陆头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确定她是睡下了,这才提着装了羊毛的袋子,抱着罐头回了自己房间。   想了一夜,翌日一早,老陆头就起来了,洗漱好打开门,却被门口直挺挺站着的陆渔吓了一跳,忙摸摸她的手,感觉到凉意,又好气又好笑,“起那么早干什么?”   就为了吃罐头?   “爷爷,早上了。”陆渔指指外面的天色,认真无比,“天亮了。”   酒店服务员叫早经过,忍不住笑道,“可不就是天亮了?五点就守在您门口了,我本来想帮她喊您,她不让。您有福气,孙女孝顺。”   多冷的天,为了让爷爷多睡会儿,硬是站了两个小时。   老陆头有些心疼,“你这孩子,就不能在屋子里等我?”非要站门口受冻!   跟陆渔约法三章,叫她不要随便喊什么东西到自己跟前,不要随便在人前跟什么非人类搭话,也不要给人乱吃东西之后,才把水果罐头的瓶子放在盆里烫了烫,等热了才给她吃。   “哇!”一口下去,陆渔瞬间瞪大眼睛,振奋道,“爷爷,这个好吃!”   好甜!橘子也好吃!一点儿都不酸~~~   老陆头一脸慈爱,“好吃就吃,不够了爷爷再给你买。现在罐头好买了,再往前四五年,那是真不好买。”   八零年以前,水果罐头真就是金贵的玩意儿,跟麦乳精差不多的地位了,不像现在这么普遍。   陆渔点点头,又吃了一口,把勺子递给他,让他也吃。老陆头摇摇头,没吃,“你吃吧,爷爷年轻那会儿,什么都吃过。”   陆渔收回勺子,想了想问他,“爷爷,昨天那颗果子好吃吗?”见他点头,眯眼笑得开心,“那阿渔以后多给爷爷找点果子。”   老陆头笑着没说话,从蓝灰色褂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按照要求,含笑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顶脑袋上。等她洗漱完,这才带着她出去。   两人吃完饭,老陆头就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去了一个小巷子,见前面排了队,什么都不问,就排在了队伍后面。   陆渔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眼睛转了下,又专心吃着糖葫芦。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才轮到他们,老陆头含笑递过去两块钱并羊毛,“麻烦给纺成线。”   “???”老太太已经七十九了,手脚麻利,眼神清明,楞了一下,抬头见是老陆头,狠狠一把拍在他胳膊上,“小路子!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说着,朝后面的人挥挥手,“我弟弟来看我了,今儿提早歇业!放心的就把东西先搁我这儿,不放心就带走,明天您赶早。”   一见这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是久未见面,识趣地笑笑,调侃了两句,便带着东西走了。   “身体还好吧?”老太太眼睛毒,一眼看出老陆头的不同,招呼着人进院子,“怎么瘦那么多?”   “之前病了。”老陆头牵着陆渔进了院子,笑着道,“这是我孙女陆渔。阿渔,喊奶奶。”   陆渔望着老太太,没有说话,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跟老陆头道,“爷爷,那个厂长跟她好像……”   老陆头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那个因为会纺线织布去下面当厂长的鬼,摸摸她的头,剥了一块奶糖递到她嘴边,“快吃,糖化了不好吃。”   话落,就听一道爽朗的女声并开门声同时响起,“娘,我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专门去割了两斤肉,咱们待会儿包饺子。”   “好。”老太太应了一声,笑着回复道,“包白菜馅的。”   饺子啊……   陆渔眼睛一亮,咬着唇肉,霍地看向门口,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城里真的好好哇,她们村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饺子吃,她们不过年就能吃了!   老太太看她这样,笑呵呵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你姨姨肯定给我带回来的有糖糕,你去吃。”   “嗯!”陆渔利落站起来,想到身上没有做可以交换的东西,一下子愣在那儿。看着这老太太,“我……我现在没有东西给你。”   这话说的,叫老太太笑得不行,“咱们是亲戚,亲戚之间不需要那些客套东西,什么都可以随便吃,不要你什么。”   陆渔还没怎么样,老陆头就一下怔住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亲缘关系,只是当年这边儿出事,他护下了老太太和她闺女罢了。后来老太太打听到他住哪儿,三天两头来送饭,才熟识起来的。   陆渔得了准话,三两步出了屋子,直奔厨房。   厨房里,那跟老太太有几分像的女人看见陆渔的瞬间,呆住了,身体骤然拱起,头发根根竖着,贴墙站着,惊恐地看着陆渔,瞳仁渐渐缩小成针尖状。   陆渔睫毛抖了抖,歪头疑惑看了她一会儿,“猫?”   可是身体是人的身体啊……   女人被她叫破身份,颤抖个不停,扒着墙,眼里渐渐有泪水凝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陆渔,张嘴:“喵!”   啊啊啊,这个小姑娘是个什么东西啊啊啊?竟然完全生不起反抗逃跑的心思!   猫妖挠着墙,极力缩小自己,余光中看见旁边有个纸盒子,敏捷地一跳,企图把自己藏起来。结果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人身,盒子一下被踩扁。   猫妖:“……”   猫妖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抬起头,哆嗦着朝陆渔小小声地“喵”了一下,可怜得不行。   她从没害过人……   想着要被驱逐,猫妖默默掉下眼泪,它只是喜欢人类世界各种各样的线团,想天天睡在线团里都不行吗?   “你怕什么?”陆渔有点儿懵,“奶奶说让我来拿糖糕,你要是没买我也不打你啊……”   为什么哭?   “您……您不是来驱逐我的?”猫妖眼里惊恐尚在,贴紧墙,抽噎着问她。   “为什么要驱逐你?”陆渔茫然回望着它,“你做坏事儿了?”   身上不染一丝煞气,因为奉养老人孩子,身上还隐隐凝聚了一丝功德之气,是个好妖。   就是毛色驳杂了一些,长得还挺……   陆渔本来还想夸一句可爱,只是看到它脸上的皱纹和泪水,这句“可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没有做坏事儿!平时跟我娘……那个婆婆做生意,从来没有缺斤短两过!”猫妖擦擦眼泪,猛地摇头,“孩子也都不让他们占便宜,大家都夸我会教育孩子,培养出来了三个人才……”   见陆渔皱着眉看它,猫妖哆嗦了一下,抓耳挠腮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服她,急得哆嗦个不停。   陆渔:“你……”   猫妖见她开口,立时顿住,两手耷拉在胸前,恭敬听她说话。陆渔顿了顿,看着她,抿抿唇,“你怎么变老了?”   闻言,猫妖“嗝”地一下,低下头,“我怕人类发现,就散了妖丹,将自己跟这具身体勾连起来了。”   她第一次到人类世界,饿得快死的时候,被老太太的女儿收养。当初老太太女儿和女婿意外死亡,它……它就散了妖丹进去了……   因为跟老太太女儿相处够久,又会老太太传承的纺线织布技能,这才没有露馅,在人类世界一呆,就是十二年。要不是陆渔的突然出现,她都要忘记自己猫妖的身份了。   她不怕变老的,有无数毛线团和要好的人类朋友,她反正过得很满足,即便以后老死,那也甘心。就是……就是可能会辣了贵人的眼……   陆渔听她说完,“哦。”   “等……等老太太走了,那三个孩子都成家了,我……我立即回妖族。”猫妖紧张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不能没人奉养。”   “别回了,你沾了人类的味儿,不会被族人接受的。”陆渔说了一声,实在没忍住,看了看她身后,见果然有几个巴掌大的圆饼,指了指,矜持地问她,“那就是糖糕吗?”   “啊?”猫妖楞了一下,忙点了点头,端给她,磕磕绊绊地要求道,“您……您能不能给我留一个?”   陆渔看她:“嗯?”   “不,不是我吃!我娘……”猫妖顿了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老太太,老太太喜欢吃糖糕,给她留一个吧?”   “我要两个,其他都还给你。”陆渔闻言,从最上面拿了两个糖糕,剩下的又推还给她,想了想,认真道,“只要你不做坏事儿,没有人会发现你。”   她话音落,猫妖顿觉清风拂身,怔了怔,它拜倒在地,恭敬应了一声,眼里都是纯然的欢喜。   真好,又可以在人类世界享受数不尽的毛线团了! 第36章   中饭是老太太和老陆头一起做的, 老太太的女儿,也就是猫妖, 拿着那两把羊毛去了工作间,它天生喜欢毛线团, 对纺线的工艺充满热情。   因为陆渔,她不用再害怕某一天被人类发现驱逐,所以干得格外卖力。陆渔就蹲在一边看着,看上一眼,就啃上一小口糖糕。等她两把羊毛纺成了两个不小于家里线团大小时, 点点头, 由衷地夸了一句, “你真厉害。”   那个厂长阿姨六把羊毛弄了五个线团,这只猫妖两把羊毛就纺成了两个线团,很厉害!   猫妖羞涩一笑, 拿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看着手里的线团, 眼里满是憧憬, “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睡一屋子毛线团!”   人类之前一直都在实行什么计划经济, 大家都穷, 物资有限, 她在保证自己和全家人肚子不饿之外, 一个毛线球都没攒到!   幸好这两年大家富裕了,她靠织布做衣服的手艺赚了些钱,然后就给自己买了棉花, 纺成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毛线团。   猫妖眼睛愉快地眯起来,她屋子里的那个毛线团有六十公分高哦~~~   她是想昧下毛线吗?   陆渔眨眨眼,心下警惕,悄悄靠近,迅速拿走她手里的线球。猫妖一见手里的线球没了,反射性地就要炸毛,等看到陆渔那张小脸儿,才讨好地讪笑着收回要挠她的爪子。   抱紧怀里的毛线团,陆渔才为她发愁,“你的梦想太大了……”   屋子也大。   八把羊毛才得七个甜瓜大的线团,想要攒够一屋子毛线团,她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脑子乱成打结的毛线,眼里也开始冒圈圈,算……算不出来……   “从今年开始,我一年攒两个毛线团,攒四十年就能攒够一屋子了!”猫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儿子聪明,他帮我算过啦!”   陆渔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同情地看着她,“我长很久,才长了十五岁……”   她要再长差不多三个十五岁,才能看到猫咪攒够线团!   好……好可怕……   “等我儿子毕业了,我儿子也会帮我攒毛线。”猫妖倒是乐观,“说不定三十年就够了。”   陆渔:“……”   那也有两个十五岁了!它就不能换一个梦想吗?   被猫妖庞大的梦想镇住,陆渔跟着老陆头在老太太这儿吃过饭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替她忧心。   “阿渔,”老陆头见她频频往后看,以为是想拆穿老太太女儿的身份,拍拍她的肩膀,慢慢说道,“人这一辈子很短,能够活得快活,能够有人依靠,不违法犯法,其它都可以不去追究。”   做饭的时候,他有旁敲侧击地跟老太太聊过,知道她的女儿曾在一个路口出了意外,女婿抢救无效身亡,女儿经过抢救终于活了过来……   不管活过来的是什么,能这么十年如一日地孝敬老太太,照顾孩子,便足以抵消所有了,更何况在并不是强占老太太女儿身体躯壳的基础上。   “嗯。”陆渔点点头,“它是个好妖,我不打它。”   老陆头本来做好的心理建设,在听孙女说出“她是个好妖”时,还是没忍住凌乱了一下。   果……果真活过来的是个非人类……   ————   怕陆渔出现危险,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老陆头和商母陪着她抱着玻璃罐子,一边逛吃逛吃再逛吃,一边捉血色小雾团喂石牌楼的那两条龙。   而小人参精自从吃了盈果,精神头好起来那是八匹马都拽不住的主儿,就连三月初七的那场大雪都没把它弄冬眠。   商父本来还忧心忡忡,生怕养不活它。谁知道它自从吃了那颗盈果,每天就黏着商母和他,压根没再吃过什么东西。   怕妖精儿子饿死,商父专门问过陆渔,知道它除了灵气,还会靠自身修炼来补充能量,这才安下心来。想着等它饿了自己去找吃的,有需要他和程墨出钱出力的,两人再上。   毕竟他和程墨也看不见什么带有灵气的东西,只能靠小家伙自己寻找,他们从旁协助。   直到去养老村的前一天,他们也没见妖精儿子有要吃东西的迹象。想着老爷子之前提到的小鸡仔和菜种菜苗,俩人便请了一天假,带着小儿子去了市场。   本以为是两人的主战场,愣是被它全场操控,这小半个月的功夫,他们也跟人参娃娃相处出来了感情,对它是真喜欢,只要不是太出格就都同意了。于是,在它的指挥下,买了一堆表面看不出有啥太大差别的菜苗菜种和小鸡仔,打包好拉回了家。   商父把买的东西搬下来,刚洗完手回来就见他抱着商老爷子不撒手,嘴里嚷嚷着要跟去什么养老村,顿时头大如斗,感觉自己头发可能都白了几根。   亲爹是个老小孩儿,以前都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如今一把年纪了,就是有心也无力。陆叔叔还得照顾阿渔,而人参娃娃这孩子精力太过旺盛,老爱跑来跑去,等到了养老村,那还不得漫山遍野的乱跑?   用它自己的话说,它可是长白山奔跑王者!谁能追的上?怎么看都没有把人放在他们夫妻面前来得稳妥。   可是眼前这架势,根本就是非去不可了。   商父实在是怕了这孩子跑路的特长,生怕不让它去,它自己偷偷跑出去。万一被什么啃一口……   算了,还是不想了。   人参娃娃抱着商老爷子的腿,偷瞄商父,生怕他把它跟商老爷子分离开。   商父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站起来,“等着,我去打个电话问问,那儿配不配基础人员。”   他说的基础人员,就是照顾养老村众人生活起居的人员。要是配备的有,那这孩子倒也可以跟着。   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法子!愁人!!!   陆渔看着黏在商老爷子身上的人参娃娃,陡然生出一股警惕。见它偷偷往这边儿看,心一下子提起来,瞪大了眼睛,这是要讹她?!   “叔叔,”陆渔霍地站起来,指着小人参精,“你给它手上绑个红绳,它就跑不掉了。”   她才不要自家爷爷多养一个孩子!   陆渔站在沙发前,垂下眼睑,猛然一愣,爷爷和商爷爷到了养老村,好像是要靠她养着的?那要是人参精跟过来,她不是就要多养一个人了?   不要!这人参精看起来好没用的!   商父闻言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个说法,说是挖人参的时候,要在人参上绑条红绳,这样它就跑不掉了。   可,   “这样不好。”商父看着泫然欲泣的妖精儿子,摇摇头,“算了,我还是问问看吧。”   既然认了它做儿子,那就得当成人类的孩子对待。给他绑一条绳子,总觉得像是在侮辱孩子……   “爸爸。”   小人参精感觉到商父的疼惜,松开商老爷子,抱着他大腿,仰着小脸,巴巴喊了一声。   商父摸摸他白嫩的小脸,安慰道,“放心吧,不给你绑绳子。”   一根绳子把孩子吓成这样,看来传说终究是有几分依据的。   “就让孩子跟着我吧。”商老爷子看了一眼外面站的笔直的警卫员,“他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可以跟着娃娃一起找吃的。”   人参精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天然的黑亮,“还有姐姐呢。”   “我不是你姐姐!”陆渔瞪着人参精,龇牙,以为跟着她,就能吃她的喝她的了?   不可能的!   除非……除非它拿东西换!   看看它头上的人参籽,又看了看它光洁的下巴,陆渔心里开始抗拒。它头上的人参籽不能再掉,脸上的须须也没有了,所以是想要赖着她白吃白喝了?   她养活自己都很难的!   人参精见陆渔往它头顶上看,一下子把头扎进商母怀里,坏人!首都好的土壤让它还没有找到,要是人参籽再少一颗,它就得钻土里面去了,它现在不想吃不好的土……   陆渔看着人参精,认真问:“你要跟着我?”   人参精眨眨眼:“……”   想,但是不敢说出来,怕挨打,怕被撇下。   “你换一个人跟吧。”陆渔看它,“跟着你哥,叫你哥养你。”   “我不知道我哥哥在哪儿。”人参精怯生生的,“我哥哥能给我找吃的吗?”   家里就你能找到有灵气的东西,你别想撇下我……   “你哥哥身上有灵气,你要是饿了,让他给你吃一口呗。”陆渔认真道,“反正你跟着我,我也不会白养你的。”   人参都挑剔,都难养!一点不如意,就撂挑子,各种出毛病……   还没有那个喜欢毛线团的猫妖好,猫妖都能养活自己!   “你想要我给找吃的,得拿东西交换。”陆渔认真无比地指了指自己,“我也是这样做的。”   人参精看了她一会儿,挠挠头,巴巴道,“用瓷器和金银铜铁换好不好?”   它从长白山到这儿,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瓷器和金银铜铁,要是去找,一定能找到很多。   陆渔:“不要。”   瓷器和金银铜铁一听就不是钱,不是钱的东西能买东西吃吗?当她傻呢! 第37章   小人参精好气啊, 瞪了陆渔好一会儿,霍地转向一屋子大人, 见他们没有开口的打算,抿着唇儿, 小小的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叉着腰朝陆渔吼:“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那是古董!古董你知道是什么不?可以卖钱的!”   它来到首都之后,为了找有灵气的地方和东西,看看有没有同族,好向它们借一些吃的时到处跑, 就见过有人拿这些东西卖钱。   蹲守了好几天, 它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人买东西不能直接用金子银子和瓷器, 可被称为古董的东西却能换成钱。   只是,只是不一定有人买,也不一定会给很多钱。比起来盈果和槐树精纯的木气, 这些金银铜铁和瓷器就跟废品似的……   气势汹汹地吼了陆渔几句之后,小人参精萎了, 耷拉着脑袋, 含泪瘪着嘴, “我帮你找药材行不行?”   药材可以吃。   跟着她, 它感觉很舒服, 哪怕是没有土壤和灵气……   “好!”陆渔听说金银铜铁可以卖钱, 小心肝忽忽悠悠地跳了几下,眼睛猛地亮起来,立即应了, “你帮我找古董和药材,我让你跟着。”   说着,笑得开心地看着老陆头,“爷爷,阿渔换了钱给你买新棉被和新衣服!”   等以后过年,不,不用等过年,她也可以让爷爷穿的暖暖的过冬啦。   瞧陆渔笑得灿烂,老陆头也高兴地点点头,“阿渔最能耐,都能养活爷爷了。”   “那爷爷……”陆渔抓着小人参精的手,期待地看着老陆头,“我和娃娃出去找古董好不好?”   老陆头笑容僵在脸上,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阿渔啊,有些古董可能本就天定好给谁了,咱们拿了不太好。而且,咱们现在不用挨饿,就不要抢了别人的气运好不好?”   老陆头是真的害怕有一天陆渔会出事,就想着谨慎行事,多积攒功德福运,给孩子攒出庇护。   陆渔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嗯。”   她不主动去找,如果那些东西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是她的气运,她可以拿。   见她答应下来,老陆头心里一松,拉过小人参精,叮嘱它让它也不要去动那些东西。余光瞧见商父商母神情和婉,没有一丝贪婪,才算是完全安心下来。   没有走偏门发家致富的想法就好,就好!   甭说不让找古董?只要能跟着陆渔,小人参精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答应!这会儿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抑制不住地快活,直接在房间里奔跑出一道残影,速度快到肉眼都看不到它。   商父摸着下巴,定定地看着近乎隐身状态的妖精儿子,自言自语道,“速度快到极致,肉眼就无法察觉。如果在军工或者其它国防方面运用这个道理……”   “爹!”商父忽然站起来,一边快速往玄关走,一边道,“我去拜访一下杨老,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买的,跟程墨说,我大概会回来的比较晚。”   商老爷子一听是去找老杨,忙点了点头,“你忙你的,我没什么要准备的了。”   老杨是着名的科学家,归国后一直默默从事军工方面的研究,他有幸见过两次,那是一个特别较真的人,为了做研究,可以一年不见任何人,出来的时候整个就是一野人。   “诶,等等!”   商老爷子说着,赶紧从自己屋子里拿出来一个装了小人参精须须的精致盒子,“你把这个给他,叫他的生活员弄给他吃,好好补补元气,争取活过一百岁,多为国家做做贡献。”   他还记得去年夏天被老杨拉着询问一些枪械战场上的问题,后来回去就闭关了,算算,这也快一年了,不知道有没有变成人干……   商父愣了一下,回身面向商老爷子,立正给亲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才接过盒子,转身大步朝外走。   当初一群人鼎力合作,最后是折损了几个精兵强将,才平安带回的杨老。杨老亲眼见几个战士为了保护他惨烈牺牲,回国后便一头扎在了科研上,除了研究,再没有任何娱乐。   当时上面的人怕他这样对健康不好,商老爷子便自告奋勇,死乞白赖当了人家好友,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人家散散步,钓钓鱼啥的。   专心做研究的大多都是挚诚的人,杨老也就把合脾气的商老爷子当成了好友。这次商老爷子生病,正值杨老研究关键时期,便都瞒着他。后来商老爷子好了过来,他的研究也进入尾声,为了让他好好休息,部门商量了一下便打算之后再告知他。   见商父出门,小人参精停下,歪头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爸爸是需要补元气的东西吗?   它可以帮他找的。   提到为了国家安全,排除万难回国的科学家,几个大人都沉默了。   华夏时刻被人围追堵截着,想要求得发展艰难无比。就连去年当废铜烂铁买回来的航母都被卖家人为地毁了个干净……   “休息去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商老爷子站起身,挺直脊背往卧室走。老陆头带着陆渔,商母带着小人参精,各自回了卧室。   ————   三月十六凌晨三点,小人参精和陆渔悄悄出了院子。   “姐姐,去哪儿?”小人参精抱着机场手推车类似的简易轮板,吭吭哧哧从墙头翻下来。   陆渔帮着它把轮板放到地上,回道,“去给小龙送吃的。”   “小龙?”小人参精愣了下,“还有龙吗?”   它见过龙气,没见过龙。听草木精说过,以前营口倒是有一条蛟龙,可惜灵气不足,再加上被人撞见,渡劫失败死了。打那以后,连蛟龙都没听说过了。   “我带你去瞧。”陆渔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把脚边四五个瓶子小心翼翼放到轮板上,“今天有好东西,咱们捉了给它们吃。”   “……”   小人参精闭紧嘴巴,生气地看着她。让它拉车当苦力,好东西又要给别的人……   它不想去了!   陆渔把瓶子放好,盘腿坐在轮板上,护住玻璃瓶子,抬头催促,“你快一些,那东西量足够能治你头秃。”   小人参精被“头秃”两个字梗了一下,随即又因为她关心的话高兴起来,重重“嗯”了一声,抓着轮板的手柄,风一样奔跑起来。   凌晨三点的首都冷冷清清,小人参精在陆渔的指路之下,欢快地往目的地跑。因为跑得快,这条线路上淡淡的灵气便被他们带了起来,小人参精感受到灵气,一边狂奔,一边半合了眼去吸收灵气。   陆渔:“……”   陆渔本来要伸手捉那些灵动纯净的雾气,见小人参精头上颤巍巍地冒出一片嫩嫩的小叶芽,鼓鼓腮帮子,又收回了手。算了,给它吃吧,等她去了山里,再给小龙捉气。   小人参精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灵气汲取上,陆渔则是盯着它头顶上摇摇摆摆的小叶芽发呆。   于是,正在路上撬地砖的黑色的影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轮板带起的风掀翻了出去,甚至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便被拍在古老砖墙上,磕得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小人参精蓦地瞪大眼睛:“!!!”   什么玩意?!   猛地停下来,小人参精心虚地看着从墙上慢慢滑落下来的俩男人,无措地回望陆渔。   咋整?好像撞……撞死人了……   “没事儿,他们不是好人。”陆渔看了俩男人一眼,见他们身上混沌一片,嫌弃地收回视线,“不用管。”   “不……不好吧?”小人参精快要哭了,“我才九十九岁,还差一岁就一百岁了。要是染上人命,这个坎就过不去了……”   它还没活够呢。   陆渔沉默看它,良久,鄙夷道,“真不要脸!”   “啊?”小人参精脑子有些跟不上她的回路,可也知道她在骂它,不由有点儿懵。   “你都九十岁了,还喊商叔叔叫爸爸!”陆渔拧眉,“商爷爷也都没你老!”   不要脸,商叔叔和商阿姨还不到四十五岁,商爷爷也没有到七十岁呢!   “我不老!”小人参精生气,“妖精的年龄跟人类不一样!我不管,我就是个孩子!”谁还不能是个宝宝了?   俩人正互相瞪视,就听墙根昏过去的人叽里呱啦开了口。   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后,陆渔眯眼看过去,“说人话!”   什么东西?完全听不懂!她没听过这样的语言,甚至感受不到里面的意思……   男人勉力抬起胳膊,望着两人挣扎道:“;%¥#*#@@#@!”   “……”陆渔听了一会儿,看向小人参精,“它在说什么?”   小人参精挠挠头顶上的小叶芽,也是一头雾水:“好像是外语?”   反正不是它们妖精的语言。   见识少的陆渔和人参精齐齐将视线转向墙根,下了轮板往前走了两米,居高临下地围观他们。   “姐姐,他们长得有点儿像华夏人呐。”小人参精看着他们,扭头对陆渔道,“可是没有华夏人长得好看!”   眼睛向鼻子靠拢,牙齿略像獠牙前身,下颚宽……   那个受伤稍微轻一些的男人,见两个小孩儿跟看猴子一样看着他们,一副品头论足的样子,气愤地吼了一句,“巴嘎雅路!”   这句话小人参精听懂了,兴奋地道,“姐姐,他在骂咱们!”   以前有一群人搜山,它就听到过这句话,当时有个叫翻译的人,翻译了这句话。   陆渔骤然沉下脸,“你敢骂我?”   她长这么大,村子里人除了说她傻,就没人敢骂她! 第38章   在老陆头没病之前, 确实是没有人敢骂陆渔的。一来是老陆头的辈分,二来是老陆头身上的气势,私底下先不说,最起码明面上没人敢跟老陆头和陆渔硬杠。   现在冷不丁听见有人骂自己, 联系到村子里谁家东西丢了骂人去死,骂人祖宗十八代的话,把自己当成老陆头亲孙女的陆渔很生气很生气。   “我想打他。”   陆渔看着躺在墙根下的男人,漂亮的眼睛沉沉的。   小人参精:“那就打啊。”   打不过就跑, 反正它跑得快,不怕!   陆渔沉默了一会儿, 回望小人参精,“怎么打?”   她没打过架,也没见别人打过架, 不知道怎么打。   “嗯?”小人参精被问的一愣,想起自己以前在山里看到的打架场景, 认真道, “你先把袖子撸起来。”   陆渔点点头, 依言照做, 露出两条细弱的胳膊, “然后呢?”   “然后你踹他下三路啊。”能为人师, 小人参精有点儿兴奋,后背上的几根人参须须不由自主地搓了搓,严肃地板着小脸,指点道, “据说打下三路,人就会跟死鱼一样,连喘气都难!”   “下三路?”陆渔懵了一下,“在哪儿?”   小人参精身后的人参须须顿住,仔细回忆四五十年前的场景,好一会儿,犹疑地道,“胸口?肚子?□□?”   胸口肚子□□?   陆渔眨眨眼,原来这就是下三路啊?记住了!记住了!以后打架就按照这个顺序来!   掉头,对准那个骂她祖宗的男人,蓄了劲儿,欢快朝他下三路踢去!迅速踹完下三路,陆渔回头,看小人参精,“果真跟死鱼一样,那……然后呢?”   小人参精白着脸,夹着腿,有些不敢说话。那个男人被陆渔踹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不对,是直接踹晕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它也好疼。   “这就是打架?”以为小人参精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陆渔瞧瞧踩在脚下的男人,皱皱眉,“不好玩,太简单了。”   说完,她忽然定定地看着小人参精。被她这么一看,小人参精好怕啊,结结巴巴道,“还……还有割叽叽,捅……肚子……”   见陆渔一步步往它身边来,小人参精含了两泡泪,连动都不敢动,衣服里的人参须须都拧在了一起。   爸爸,姐姐好可怕啊啊啊!   在小人参精越来越害怕的视线里,陆渔直接越过它,径直往它身后走去,走了五六米,停下,歪头看着被撬起来的地砖,眼睛眨了眨,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地砖下有一颗七寸陶瓷长钉,直直钉在水龙脉上,几近将水龙分尸两段!   拔出陶钉,之前因盈果和槐花积聚的灵气功德迅速放出,勾连住水龙的龙骨,不断循环往复地修复着。周围的花木疯长,一棵靠她最近的柳树枝条迅速垂到地上。   小人参精见状,赶紧站在柳树下,将逸散出范围内的灵气吸收,也阻挡住柳树疯长可能带来的麻烦。老槐树被人差点剥完皮的事儿,它现在想想都还腿软呢,不能叫灵智都没开的柳树被人砍了。   停住动作,陆渔拧眉,看着续接起来的水龙身体,发愁。龙身好了,但是龙骨只是对齐,并没有长拢,怎么办啊?   “姐,怎么了?”小人参精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乖乖站着,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块儿的水汽很好,就是闻闻,它背后的须须都长长了一毫米呢。   舒服。   “噌!”   一道利刃出鞘的声音打断小人参精的话,在它呆愣的视线里,陆渔拿着匕首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惊恐瑟缩的男人,目不斜视地在他上下丹田位置划了两条细长的血痕。   几乎是瞬间的,那两处便飘起来两滴芝麻般大的血珠子。   见陆渔破了他丹田,还抓起他的手腕,一根根手指头划过去,放出心头血,男人嗓子发出“嗬嗬”的声音。另一个男人闭着眼睛,吓得眼珠子乱转,却也没逃过跟他同伴一样的命运。   几乎是血液离体的瞬间,两个男人顿时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惊恐之下,嘶声喊着,叫周围还在沉睡的人猛然惊醒,穿着睡衣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其中,跑得最快的,当属离得最近的一位退休老军人。   等冲到跟前,老军人楞了一下,眼里满是陆渔白净着一张小脸,捏着个大男人的手指头淡定放血的小模样。   “……”他往前走了两步,喊了她一声。“小姑娘?”   陆渔闻言抬头,看见老军人就是眼睛一亮。   好浑厚的功德和浩然正气!   不待老军人说什么,陆渔把匕首在身上蹭了蹭,小心合上,然后一头冲向他。   她起身之后,那飘着的细小血珠子也爆出一层薄薄的雾气,迅速朝着山间飘去,为山林带来一层薄薄的细雨。   夜里本就看不清,更何况这所谓的血珠子并不是真的血液,老军人肉体凡胎自然也就看不到了。   “爷爷?”陆渔紧紧拽住老军人的衣摆,笑的眼睛弯起来,“您可不可以借我一样东西啊?”   本来就有些嫌弃那两个人的生机,现在有更好的东西来续接龙骨,陆渔一点儿都不想将就。   “说说看。”老军人靠近之后,就断出墙根的两人是什么玩意儿,知道两人暂时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陆渔身上。见她靠近他,微微带上一丝警惕心,却也任由她靠近。   “借你的功德和正气续接龙骨。”陆渔指了指撬开的地砖,“那里断了,要接起来。”   老军人一愣,顿时朗笑出声,“随便借。”   他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这孩子开口要借的东西着实稀奇,跟夸奖他似的,所以乐得配合。“想用多少用多少,不够了我再给你找几个浩然正气的人!”   这块住着的老伙计,他随便拉出来几个,都得是正气凛然要冲天的。   陆渔闻言,点点头,一点都不客气,“那您再给我找八个。”   她这话一出,倒真叫老军人愣住了,看着陆渔的神色也沉思起来,这孩子莫不是跟墙根的两个男人是同伙,看见他来,用苦肉计套这边的底?   俩人对视间,一群训练有素的人迅速包围这边,几个看起来跟老军人认识的同龄人和小一辈的最为靠前。   最后一个悠悠赶来的百岁老人,冷不丁瞧见陆渔身后撬起来的地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哆嗦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龙气!   龙气断了?!   陆渔见一下子多了那么多跟老军人一样的人,眉眼弯起来,抬头看着老军人,夸他,“爷爷您真厉害,还没喊他们,他们就来了。”   老军人:“……我没有,我不是。”   陆渔根本没听他后面的话,笑呵呵地抓住几个功德和正气最浓厚的,一一朝他们借功德和正气。被借的人面面相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百岁老人先开口了,严肃非常地催促,“快说同意!”   “同意之后背都转过去!”   百岁老人开口了,其他人莫敢不从,直接点头应允。几乎在他们点头的刹那,陆渔就动了手,抽出九条手指粗细的金线,等金线到了怀里,她愣了。   这九条金线太粗,她一手掌握不了……   看着一圈挺直的脊背,陆渔朝着百岁老人过去,拽了拽他的衣摆,“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老人转身,点头。他的判断没错,这孩子真的在续接龙气。   “你帮我拽着头,我绷紧了好搓线。”说着,把金线塞百岁老人手里,然后扭头招招手,示意小人参精也过来。等小人参精过来,她自己拿了六根金线尾端,又递给小人参精三根。   小人参精看看百岁老人,见他轻松拽着九根金线的头,于是也随意地单手接过,结果金线才到手,就被压趴了下去。   “!!!”   小人参精愣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身为人类的老人家,整个参生受到了灭顶的打击。   四舍五入都是百岁的人和参了,它竟然比不上一个人类老头?!   “傻!”   不知道人类被老天宠爱着么?   陆渔看它一眼,收回视线,专心把金线一根根融合在一起,等六根融合完,只比原来的单根金线略粗了一些。小人参精硬着头皮站起来,僵硬又竭尽全力地把手里的三根递给她。   九根金线合成一根,陆渔搓了搓,便变细了一些。从百岁老人手里抽出金线,对折九下重新搓在一起,陆渔才走到撬起的地砖处,将手里九寸长的金线慢慢融进龙骨。   金生水,几乎是金线融合进龙骨的刹那,龙骨迅速长合,金线延伸,蔓延头尾,在陆渔的视线中,龙骨刹那变成了厚重的金色。   一阵清风起,在场众人浑身一松,甚至觉得这边的空气都像活了过来。   “好了。”陆渔露出小白牙,笑得乖巧可爱,摸摸伸展着身体的龙脉,“要乖哦。”   龙脉舒服地呵出一口气,瞬间微风起,被四九城人称为海的湖面泛起微波,片刻之后便有水汽凝聚,毛毛细雨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地带着一些温度落在众人身上。   百岁老人会观气,知道水龙脉没事儿了,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没有老人的命令,没人敢转身,见这会儿下起了毛毛细雨,怕他着凉身体出现意外,便有人开口,劝他回去。   “这雨好。”老人抬头,眯眼看着水汽中蕴含的东西,笑道,“都说春雨贵如油,你们也都沾沾老天的光。说不定会百病消,健康长寿。”   众人:“……”   春雨贵如油?那是因为万物需要雨水浸润才能生发,人类排除在外吧?   其中一个略年轻的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您这话哄不了我们啦。”   小的时候谁都怕长不高,老人就认真的跟什么似的说要多在过年那天挂门头,多在春天下雨的时候淋淋雨,晒晒太阳,这样呢,就能跟个小树苗一样,“噌噌”往上长……   几乎每个孩子都要大人这样骗一次。   “叫你淋淋雨,你就淋淋雨,哪儿那么多废话?”最初的那个老军人对百岁老人的本事有些耳闻,所以提点了一下他。   先不说这雨好不好,就说沁人心脾的空气,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过一次吧?   开口的年轻人干笑两声,感觉到空气中有别于以往的清爽和人五脏六腑洗涤过一遍的切实感受,紧紧闭上了嘴巴。   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他总感觉这次去东南方向出任务带回来的疲累,一瞬间就消散了。   春雨有那么邪乎?   凌晨四点十六分,肖宇拗不过刘大年同志,黑沉着脸扶着他出来,结果往这条道一拐,就看见一群自己熟识的人跟二傻子似的,静静站着感受风和雨。   肖宇默了一瞬,抬头,感受了一下毛毛雨的速度和重量,再瞧着他们头发和衣服上的湿润程度,更加沉默了。   这绝对是得在雨中站半个小时以上,才能达到的程度。   肖宇挑眉,嫌弃道:“……神经病吧?”   凌晨三点多出来淋雨,也就傻子才能做到了!肖宇下意识地忽略了被逼出来晨练的自己。   他站定不动,眯眼看着众人,怎么办?总觉得过去了就和他们变得一样了。   不想当傻子……   “诶哟!”肖宇抗拒,刘大牛不啊,他一看这阵仗,笑了,“这是缘分吗?我好不容易被允许出来散个步,没想到能碰上你们出来迎接我,和我一起晨练。真是……哎,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肖宇面无表情提醒:“麻烦看一下墙根,那是不是有俩玩意儿?”   看这阵仗,怎么都像拐卖孩子不成,被附近热心群众徒手抓住殴打了。   “哟,还真是。”刘大牛拄着拐杖,慢慢往墙根走,稀罕中带点兴奋道,“我看看是什么人敢在这块儿拐卖孩子?胆儿够肥啊。”   也不看看是哪儿,选这地方撒野,真是嫌命长了。   那两个人已经被反剪了双手扣起来,所以刘大牛想过去,肖宇也不拦着。   等到了近前,刘大牛“嗤”地笑了笑,下一秒立即变脸,“敢在我们国家欺负我们国家的孩子,打不死你丫的!”   说着,一招手,“肖宇,上!”   肖宇咬牙,这关门放狗的语气,让他很想先殴打刘大牛,再接受命令殴打那两个杂碎!   见肖宇上前,两个摁着男人的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看向刘大牛,“别打了吧?再打估计得死了。”   他们检查了,这俩男人都受到过强烈的撞击,还被割了手指头,其中一个最惨,被人攻击了下三路,现在还蜷缩着身子说不出话呢。   看样子,咳咳,有些蛋碎的麻木绝望……   “;%#@;!”目光空洞的男人捂着裆部,终于从脑子空白中悠悠醒来,默默留下两行男儿泪,“呜呜呜……”   刘大牛怜悯地看着他,“前面没听懂,后面这哭唧唧的声音倒是听懂了?疼不疼?疼也没用啊!”   他说变脸就变脸,指挥着肖宇,“以窃取华夏古文物为名,把他送局子里去。”   他话说完,陆渔立即低头瞧了瞧那块砖,拿到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递给小人参精,偷偷问他,“古董?”   小人参精对土质很挑剔,自然也就了解跟土有关的东西,闻言咧嘴摇头,小小声回复,“不是。”   就是一块普通青砖,不超过五十年。   不是古董?陆渔愣愣,偷摸瞥了刘大牛一眼,再看小人参精,“你没看错?那个刘爷爷说是古文物,古文物不就是古董?”   有些东西,时间太短,她感觉不到上面的气,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古董。刘爷爷身上有功德,不可能说谎话吧?   “你傻啊。”小人参精翻了个白眼,“没看是碰瓷的吗?”   古人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俩话都说不明白的玩意儿本就有罪。   陆渔生气了,拿着青砖放回原位,一指小人参精,“你,上去踩结实!”   “……”小人参精头上的小叶芽抖了抖,“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压根不了解什么私仇公仇是什么的小人参精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身后快垂到地上的柳枝,“我帮你了,你还欺负我,你的良心呢?”   陆渔眨眨眼,摸了摸胸口,然后低头看着它,认真道:“我没有凉心。”   她的心是热乎的,还跳的很好。   小人参精:“!!!”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就没有任何羞耻心地承认自己没良心了?怪不得都说人族没良心,原来真是这样!   陆渔见它不踩,自己跳到砖头上蹦了几下,然后面向它,伸手,“我帮你踩了,你把你身后的须须给我一根。”   小人参精背后的须须“嗖嗖”三两下缩回人类汗毛长短,装傻充愣地看着它。   它……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陆渔旋转跳跃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于是偷偷将视线从刘大牛身上转移到了两个孩子身上,看着他们吵吵闹闹。   “雨停了,你们都回吧。”百岁老人见状,摆摆手,“趁着天没亮,去休息会儿。” 第39章   民间有种说法, 六岁之前的孩子,百岁之后的老人,都是天地的宠儿。宠儿不宠儿的先不说,最起码老人开口说话, 大家都是听的。   一时间,人便差不多走了个精光。   城墙根的两个男人没法直立行走,只能用拖的,将人带走, 至于去向,有老人家开口指示, 怎么处理自然是明白的。   其他人都走了,刘大牛同志却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了。他留下,保护他的肖宇自然也不能走。于是, 这会儿只能跟百岁老人对眼儿。   “你们也走。”百岁老人开口,温和中带着几许厚重, 指着肖宇, 道, “把刘大牛带走。”   一个小名儿, 叫刘大牛眼睛瞬间瞪大如铜铃, 气愤道:“我有大名儿!凭啥不叫我大名儿!”   气得被肋骨伤到的肺又有些疼了!   这些比他年长的, 为什么都喜欢喊他刘大牛?还要不要病人心情愉悦促进伤口愈合了?!   “还有,我不走,就不走!”刘大牛拄着拐杖,跟一棵老树一般盘根错节又遒劲扎根地下, 固执地站在原地,看向陆渔,“我看那小姑娘亲切,要跟她说话。”   陆渔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刘大牛同志?她盯着小人参精,想要他主动上交须子。小人参精装傻充愣,打死不回应,当然也会不承认自己身上还有人参须须了。   一时间,又僵持了。   “给不给?”陆渔望望天,见天空将亮,龇牙道,“不给,我就不给你捉治秃头的东西。”   说着,又威胁了一句,“捉了也不给你吃!”   全给那两条石牌楼上的小龙!   小人参精被戳刀,瞥了一眼她的头顶,静静道:“……人族总是要秃头的。”   现在不秃,等七老八十的时候,也得秃!哼!不仅秃头,牙齿也掉光!它在首都有一段时间了,知道有个词儿叫“古稀”,这意思多明显呐。   陆渔:“……”   陆渔眨眨眼,有些难过有些害怕,她又想起那个掀开辫子给她看秃顶的老奶奶了……   旁边百岁老人把小人参精的话听成了“人都总是要秃头的”,觉得好笑,又见他虎头虎脑,便想揉揉他脑袋,只是还没靠近就被小人参精一下子躲开。它眼睛溜圆,警惕地看着他。   “小家伙,谁跟你说人都是要秃头的?”百岁老人也不生气,指指自己的头发,笑道,“你看我,百多岁了,头发不还是挺好的么?”   小人参精轻蔑地看了陆渔一眼,收回视线,撇撇嘴,朝着百岁老人凉凉道:“谁知道那头发是真是假啊?再说,你们人族自己都承认古稀了。”   那个老奶奶的头发虽然是真的,可它没有长在头皮里,不长在头皮里的头发还能算头发吗?   肯定不能啊。   人类总是爱欺骗自己,无论男女,“嗐,我知道你们喜欢收集自己的头发,等老了好顶在脑袋上,骗自己不秃。对不对?”   百岁老人、肖宇、刘大牛齐齐看向小人参精,眼里全是一言难尽。   肖宇舌头顶顶腮帮子肉,压下爆笑的冲动,扭曲着声音夸奖:“咳咳,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古稀’这两个字儿解释得如此超凡脱俗的!”   哈哈哈,笑死他吧,这小屁孩儿竟然还说什么老人骗自己不秃!   刘大牛也龇牙,“这孩子有趣,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以后定成大器!”   百岁老人:“……呵。”   一个字儿团灭了刘大牛和肖宇,百岁老人笑了一会儿,问人参精,“你听的全句应该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吧?”   “嗯。”小人参精傲娇地点点头,开始显摆自己的学识,“七十就是七十岁,古就是老,稀就是稀少,没错吧?所以看,你们人族都承认自己年老了头发就稀了。”   七十岁秃头,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它还能不懂?   “哈哈哈哈!”肖宇爆发出一阵大笑,指着小人参精比了个大拇指,“对!你说的没错!可不就是年老了头发就少了么?别说头发了,就是牙齿也都掉光光!”   百岁老人气得瞪了肖宇一眼,等他收了笑,才跟小人参精道,“你前面的话都对,只是连起来解释,就不对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说的不是年老了就……头秃,是说活到七十岁的人数量稀少。”   小人参精看了看跟自己一个阵营的肖宇,不服气道,“凭什么你说的就对啊?我觉得我也没错,本来年纪大了就头秃,我见过好几个了。”   就是没全部掉光,头顶上那一块也稀疏到可以看见头皮,这样还不能说头秃吗?   它觉得反正没毛病。   百岁老人不想孩子得个不求甚解,于是把“古稀”这个词儿的由来,认认真真解释了一遍,直到小人参精懂了,这才拍拍他的小肩膀,夸了一句。   小人参精有些脸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陆渔在一旁叨叨,“这个爷爷教了你,就是你的老师,可是你都没有交学费。”   就跟那个羊咩咩先吃东西后付钱的毛病一样!   “你跟我要东西,是想给他?”小人参精指了指面前的百岁老人,问陆渔。   陆渔点头,小人参精想了想,自断了一根最短最细的须须,然后从衣服下摆处一抽,抽出来一根须子,大方递给百岁老人,“学费。”   不用欠人因果,还能得到陆渔说的好东西,挺好,挺好。   那人参须子在脱落的瞬间,便变成了一根三毫米粗的人参根系,比之前人参精给商老爷子的还要粗上一毫米半。   百岁老人自然是见过好东西的,这会儿看着人参根须,便断定是百年老山参。再闻那味道,直接愣住。   这味道……   他只是凑近闻了闻,身体便有了轻盈的感觉!   “你们家在哪儿?”百岁老人严肃了脸,“我送你们回去。”   这样的好东西,被孩子给带出来祸害,不陪着他们回去,挨揍是一回事儿,就怕他们又乱给别人什么珍贵的东西。而手里的人参须子,他得帮着还回去。   “我们不回家。”陆渔笑出小白牙,看着百岁老人希冀地问道,“爷爷,你的头发真的是真的吗?现在还长在脑袋上的那种真头发。”   “自然是真的。”百岁老人被她巴巴的小模样逗笑,暂停了之前的问题,弯了腰,“给你摸摸辨真假。”   “好!”陆渔高兴了,上手小心翼翼地撩开头顶上的一块,见果真长在头皮上,才小小力拽了一下,看头发还稳固地长在他头上,也是惊喜非常了,扭头朝人参精道,“哇,是真的头发!”   要是这样,她是不是就不用从现在开始每天捡头发,一直捡到头秃为止了?   想到自己小盒子里面的三根头发,陆渔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她头发掉的太少,没有办法捡很多编成辫子……   小人参精在旁边围观打量了一会儿,小心往前走两步,看着他有些跃跃欲试。这样功德深厚又正气浩然的老人家,没有允许,它是没办法碰他头顶的。   “你也想啊?”百岁老人乐呵呵的,“给你也摸摸,摸完了咱们就回家。”   这人参须子拿着烫手,他怕万一丢了没法给孩子的家长交代。   俩人确定了老人头发是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这会儿见他还想带她们回家,对视一眼,忽然跑向轮板,迅速各就各位,眨眼间就跑出了三人的视线。   百岁老人急了:“肖宇,你去……”   “去什么?”肖宇面无表情,“那速度,不是我能追上的。再说,我知道那小姑娘是谁家的,何必追?”   四九城的治安经过八三年大整治,好得不是一星半点,现在还有便衣晚上出来巡逻呢。而且,就照他们这奔跑速度,想对他们怎么着的人,也得跑断腿吧?   “谁家的?”百岁老人看着手里的人参须子,“我得把这还回去。”   小孩儿不知轻重拿了自家东西出去乱丢,结果被家长揍得哭爹喊娘的事儿,他看过的也不少了。   “商年他们家的。”肖宇龇牙,笑得有些坏,“都是他们家的。”   据说商年不在家的情况下,亲爹亲妈给他收养了个弟弟玩,还兼职带人家的小姑娘!真要是这样,以后商年回来得带孩子吧?哈哈哈!累不死丫的!   肖宇正高兴着呢,就听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肖宇——”   肖宇:“……”   刘大牛眯眼,仔细瞧着肖宇,开口就是,“那小姑娘,是不是就是咬了我的那个?”   肖宇不说话,他虽然讨厌商年,但底线还是有的,没有证据的事儿,不会乱说话。   “看来我猜的没错。”刘大牛点点头,认真分析,“年龄对得上,长相对得上,感觉对得上,这几点整合,算是齐活了!”   “啥?长相对得上?!”肖宇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死命回忆了一下陆渔的五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大牛,“我记得你没有眼科上的毛病吧?” 第40章   “我打死你个龟孙儿!”刘大牛被他欠揍的表情给惹毛, 抡起拐杖就砸,“你这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等他好了,不整得他哭爹喊娘, 他就不叫刘大牛!   肖宇轻松往旁边一闪,挑眉,把牙龈笑出来,“提醒一下, 咱们好像有点儿亲缘关系。虽然乌龟老王八长寿,可……毕竟不好听不是?”   瞧着他牙龈的刘大牛:“……”   他确定了, 这个死孩子果真是想气死他!   “哦,对了,这小姑娘呢, 确实进过抢救室,至于有没有咬你, 我就不清楚了。不过, 我就奇了怪了, 你非要找人家干什么, 真要咬回来啊?”   都告诉他商年贼大声地喊他刘大牛了, 也没见他对商年那厮怎么样。啧啧, 欺软怕硬,果然是两副面孔……   刘大牛被他气得手指头都哆嗦了,正想放狠话,猛然想起人小姑娘瘦巴得他吹口气都能倒, 沉默了一会儿,憋屈道,“我,我就是问问她为什么咬我?这无冤无仇的……”   都过去一个月了,牙印还没有消掉,他拔罐刮痧也没见需要这么长的恢复期,不小心碰到可疼了,感觉魂儿都哆嗦……   长那么好看呢,咬起人来跟个凶犊子似的,他……他也很委屈的好么?!   肖宇喉结滚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好想捏着兰花指说一声,刘大牛同志你这表情好娘哦~~~~   百岁老人没管这两人,而是垂手走近那枝条拖坠在地上的柳树下,仔细打量。良久,才抬眼看去看两米外的那些柳树,直到天际隐约起了一抹亮色,还是沉吟不语。   “领导。”两个撬地砖男人被带走四十分钟后,一位脊背笔挺的男人大步而来,在百岁老人面前半米处站定,认真汇报,“审讯结果出来了。只是他们交代的内容有些匪夷所思,您……”   老人闻言,看了一下手中的老式怀表,略有些诧异地打断他的话,“二十分钟?”   扣除往返及审讯准备时间,二十分钟就撬开了这些精通风水异术人士的嘴?   男人神情不变,“是,二十分钟。”   带走那两个外籍人士之后,他们检查过,其中一个下三路受到严重损伤,哭喊着全招了,要让他们带他去医院检查命根子。受此启发,就……咳咳,就对另一个审讯室的男人做了蛋碎的威胁,果然,事关男人尊严,再加上命根子损伤久了不可逆的常识,审讯容易多了,还没动手,人就招了。   两人说法无太大出入,就是招了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但,能看出来他们确实是没撒谎。   “怎么说?”   老人含笑收回落在浓郁龙气上的视线,回头问他。   见老人没有回避刘大年和肖宇的意思,男人顿了顿,板板正正地说道:“据他们交代,四九城有两条龙脉,一条水龙脉,一条陆龙,横山环水,盘踞首都。陆龙俯卧在首都的中轴线上,他们不好动手。水龙以南海为龙头,湖心为龙眼,Z南海和北海构成龙身,什刹海的前海、西海、后海为龙尾。龙头龙眼和龙身位置特殊,他们无法靠近,就想到了后海这边儿。”   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男人是不相信的,但汇报工作哪怕不怎么科学,他也得如实以告,“撬地砖,是为了把陶钉打入水龙脉,依据五行,将水龙脉毁掉。”   刘大牛瞪圆了牛眼,“!!!”   这口供,比他梦里面看见亮闪闪的漂亮小姑娘都不靠谱好么?   “然后,”男人被刘大年盯得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然后这俩人就被刚才那小姑娘揍了!据他们交代,是头上插了豆苗的小男孩儿出的恶毒主意,小姑娘行动的。”   他回来复命的时候,被踢了下三路的那个男人捂着裆部,哭得不成样子,一直问旁边防止突发状况的医生,他还能不能人道。   而为了多撬出来点儿东西,咳咳,自家兄弟正在卖力表演生死营救的凝重氛围……   百岁老人:“他们进入我们华夏,手续可齐全?”   “齐全,以宗教交流的名义来访华夏。”   “这样啊……”百岁老人有些遗憾,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就以偷窃华夏古文物,毁坏公共设施,诬陷诽谤祖国花朵,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扣押教育。”   可惜不能当成非法入境分子,以间谍的名义进行逮捕。但若是他们身份够贵重,倒是可以谋划谋划。   “哎,进去之后,教他们□□歌呗。”肖宇笑眯眯地凑过来,真诚建议道,“谁要是不会,就送去挖煤!咱们国家太穷了,想要发展经济,需要大量生产力!”   话说,他还没跟着刘大牛的时候,在川藏那块儿抓了不少非法入境分子,审讯之后,先教□□歌,不张嘴的干脆就全扔去挖煤了!   百岁老人闻言,看他一眼,缓缓点点头,严肃道,“你说的不错,不劳动没饭吃,搁谁身上都是一样,就这样做吧。”   男人得了指示,站定,敬了礼,正准备转身,却被笑嘻嘻的肖宇抓住了袖子,意味深成地叮嘱了一句,“别叫人跑喽。”   男人看了肖宇一眼,眉毛微挑,眼里含了明显的笑意,“好。”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刚才要用蛋碎威胁另一个男人的,就是这小子的兄弟之一。   “对了。”老者指了指身边的柳树,“这棵树的事儿处理好。”   男人点头,“是。”   ————   天亮之后,周围居民发现,后海边有一棵柳树葱郁娇嫩,一枝独秀,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经专家研究表明,这是因为气候和柳树所处位置的特殊性,以及土壤的酸碱程度,造成的特殊表现,并不是什么非自然现象。   于是,也就稀罕了一上午,这事儿就算完了。   当然,后续事情陆渔和小人参精是不知道的,俩人都是管杀不管埋,或者说是意识不到得管埋的货,直接扔下烂摊子,一路往石牌楼跑了。   “哇!”   刚靠近石牌楼,陆渔就瞪圆了眼睛,惊叹道:“你们长好大!”   石牌楼上空,两条威风凛凛的长龙霍地停住动作,一个摆尾,衔着球状的小气团,朝着陆渔急冲过去,风带起它们嘴边长长的龙须,绷出极为漂亮流畅的线条。   绕着陆渔游弋了几圈,两条龙才将龙头对着她,亲昵地蹭了蹭。物种体型差异,陆渔被蹭得“啊呀”一声往后倒,那条最为活泼的龙直接用尾巴一拨,将她扒拉进身体圈出的范围里,欢快地舔了舔。   之前还兴致勃勃要看龙的小人参精吓得化为原形,瑟瑟发抖地躲在谁家门前一盆蒜苗里,偷偷朝那边瞄。确定陆渔是在笑,也没有被吃的危险,才继续趴着。   天赋问题,龙处在食物链顶端,它害怕,不敢出去送死。   被舔的一头乱毛,陆渔也不生气,小心将玻璃瓶子打开推到它们面前。“吃吧。”   那两条龙昂首叫了一声,才张嘴一吸,将瓶子里面的血色雾团给吃掉。东西进了肚子,两条龙大眼睛忽闪了几下,怎么感觉还有信仰力?   陆渔没去管这些,她转身面向东方,紧紧盯着地平线,盯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不对,小人参精呢?   只是下一秒,再顾不得小人参精,集中精力看向东方,迅速张开双手对准地平线,一把抓住太阳初初跃升起来时带出的几缕紫气……的尾巴,拼命往后拽。   看清陆渔手中的东西,两条龙欢快地昂首嘶鸣一声,咬住陆渔的衣服,尾巴绷直,猛地往后拖拽。   人类的衣服不经用,只听“刺啦”一声,衣服破开,两条龙衔着衣服布片猛地往后倒,陆渔却被紫气拽得往前倾。一个不察,抓住的五条紫气,迅速缩回地平线三条。   手中只剩三条紫气,陆渔急得不行,电石火光间,气沉丹田,拽着紫气的两只手努力放在身体两侧,以自己为轴,开始转圈圈。   猫妖纺线的时候,那线团就是这样团起来的,她也一定可以的!   那两条龙见状,猛冲过来,一边咬住陆渔的一条胳膊,顺时针旋转起来。后来起了玩性,直接就当成缠毛线团了,一圈一圈玩得不亦乐乎。   陆渔拧着眉毛,闭紧嘴巴,噙着两泡眼泪,好……好晕,好想吐!   不过八十一息,地平线那边的压力骤减,温柔的阳光散发出热度,紫气绷断。   陆渔一下子栽倒在两条龙的包围圈,而那两条紫气的尾巴冲势不减,狠狠甩到了龙身上,抽得它们昂首嘶鸣,眼泪汪汪地停了下来。   它们看着陆渔,咔吧咔吧大眼睛,懵逼中带着委屈。   “快吃!快吃!”陆渔着急得不行,一边手忙脚乱地拽着身上的紫气,一边紧张地拿后背挡住越来越晒的阳光,“快快快!”   再不吃,等会儿会像水一样蒸发的!   东西难得,吃了,它们就能脱离石牌楼,去往山林间了。   两条龙低头,这才发现陆渔被紫气裹成了一个线槌,脑袋蹭蹭陆渔,尾巴欢快地甩了甩,朝着她大嘴一张,连人带紫气,全部吸进龙口。 第41章   陆渔眼前一黑, 整个人就掉在了软绵绵的东西上,反应过来那是龙舌,心里毛了一瞬,“噌”地收回手, 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她又想起村子里人整根吃口条了!   呕!   龙嘴里高度有限,陆渔努力几次,发现站不起来之后,便伸展双臂, 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紫气使劲撑开一些,这才脱困。   想了想, 干脆咬断紫气,团了两个球,然后摸索着把其中一个往龙的喉咙塞。   “呕!”   活泼龙正闭着嘴巴, 咔吧着大眼睛想怎么把紫气吃了,然后把陆渔吐出来呢, 忽然就感觉自己舌根受到压迫, 咽喉处也有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 生理反应之下, 就“呕”了一声。   等喉头被什么撞击之后, 再也忍不住, 猛地张嘴,干呕个不停。   啥玩意那么剌嗓子?!   陆渔被呕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逼,看看自己手里完好无损的两个紫气团,抬眼看向活泼龙, 有些发愁地问,“你消化不良吗?”   活泼龙泫然欲泣,大大的龙眼饱含委屈。难道不是她拿什么砸它喉咙,还用小揪揪扎他上颚,它才这样的么?   陆渔回望它一会儿,扭头,把一个紫色球团塞到另一条龙嘴里,见他吃下去,才掉头看着活泼龙叹气,“你要是不吃,我就把这个给你哥哥了哦。”   活泼龙眼睛一瞪,长鸣一声,一脑袋扎进陆渔手里,大舌一卷,把那紫气团给含进嘴里。然后闭上嘴巴,龙头轻轻搭在她细弱的肩头,哼哼唧唧个没完。   陆渔:不是消化不良吗?   她抖抖睫毛,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所以也就没看到,活泼龙把自己嘴边的须须延长到小人参精的藏身之处,轻轻一勾,便把小人参精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人参精简直要被这两条庞然大物给吓死了,为了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干脆就钻进栽了蒜苗的盆里。这会儿陡然被挖出来,头上的人参籽都开始哆嗦了。   啊啊啊,这是要吃了它哇!!!   要死了要死了!爸爸救命!妈妈救命!哥哥救命啊啊!   感觉到小人参的抖动,活泼龙竖起自己的龙须,看着上面挂着的人形小玩意儿的脑袋,眼睛一亮,另一条龙须便去薅它头上嫩生生的小叶芽和红色的人参籽。   好看,想要!   “啊啊啊啊!”小人参精背上的须子瞬间伸出来,护着脑袋上的小嫩芽和人参籽,挣扎惨叫,“抢劫啦!草菅人参命啦!”   龙头太大,陆渔看不清楚情况,但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拍拍活泼龙,“不许抢!”   活泼龙一顿,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默默收回薅小叶芽和人参籽的那跟龙须,随即一脸正气地用另一根龙须把小人参精举到陆渔面前,然后无辜地眨眨眼。   陆渔见小人参精毫发无损,摸摸活泼龙的脑袋。“谢谢哦。”   把小人参精接过来,陆渔看它身上沾了泥巴,帮它拍干净,四下望了望,“你去哪儿了?”   这儿都是砖头和水泥,它怎么钻进去的?不是说大院的墙都凿不穿么?   活泼龙龙须绷直,一指栽了蒜苗的盆子,咧开龙嘴,笑得一脸憨厚样儿。   陆渔视线转过去,默默看了一会儿那盆子里枯死的蒜苗,抿了抿嘴儿,掏出一块钱,递给它,郑重道:“今天回去就得还我。”   小人参精茫然接过来,满眼疑惑,为什么给它钱?   “你去闻闻那个盆子里的土,看是谁家的,然后把钱送过去。”陆渔板着脸,“爷爷说,一物还一物。你破坏了人家的东西,得赔钱。”   把蒜苗地养分都吸收干净了,还顺便放了毒,她都不想说它。   小人参精看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什么,点点头,不过三分便完事儿,空着手回来了。   陆渔一边招呼它过来,一边朝两条龙挥挥手,“我要去养老村了,你们要好好的哦。”   它们得吸收炼化了紫气,才能脱离这座石牌楼,回归山林河海了。   两条龙盘旋着围住陆渔,大大的脑袋不舍地蹭蹭她,感觉到有人往这边走,才松开她,一阵清风过,便悬浮盘踞在石牌楼上空。   陆渔弯弯眼睛,笑着上了轮板,然后拍拍小人参精的脑袋,“咱们回去。”   小人参精不动,嘟着小嘴,不满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找吃的么?”   “是啊。”陆渔无辜回望,“可我找不到你啊。”   小人参精生气:“……那你可以给我留一点儿,等回家再给我呀!”   陆渔看傻子似的看了它一会儿,“一百息之后就散了,得趁新鲜吃,你不知道吗?”   木属类的精怪不是都应该知道吗?   小人参精被噎得无话可说,嘟了嘴,说下次一定要给它留点儿,才怏怏不乐地拖着轮板往家里跑。   春日,这个点已经有人起来遛弯了,一道满含怨气的残影从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两边的杂物,砸得人脸生疼,就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拿着跳绳的老大爷,摘下糊在脸上的报纸,喃喃道:“平……平地起妖风?”   确实是一道妖风,还是怨气十足的妖风。陆渔那蹭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被小人参精呼啸的速度给吹得更乱,等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直接被拦了下来。   人看着两个跟乞丐堆里爬出来陆渔和小人参精,一时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院里商家说两个孩子丢了,可巡逻的和守卫的根本就没发现。现在,人家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而且,情况似乎不太好。   陆渔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裤子还好,就上衣背上的那块直接没了,剩两只袖子和前襟。脸上黑灰掺杂,头发呈各种几何形状,打造出莫名的喜感。   小人参精还好,衣服斜垮垮的,没有破损。发髻松散得不成样子,可好歹还能看出是个发髻,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孽,非要在上面插个绿色的豆苗……   “叔叔,我是阿渔啊,你不认识我了嘛?”陆渔眨眨眼,撩开头发,将整张脸连带着脑门都露出来,给无言望着她的守卫看,“你看!是不是阿渔?”   “我是娃娃。”小人参精挨着陆渔站定,也仰着小脸给他看,“我爸我妈都住这里,我哥哥叫商年!”   人沉吟了一下,“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看表情不像是被欺负了,但陆渔身上的衣服却又让他拿不定主意。   “没有哇。”陆渔见他看自己,扯扯身上的衣服,“它们是为了帮我,才弄破我的衣服的。”   正说着,商父匆匆赶来,看见两人就是一愣,一言难尽地瞅了两人好一会儿了,才跟人守卫说了一声,迅速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商父很生气,这俩熊孩子,竟然敢晚上偷溜出去,简直欠揍得不行!   平和了一下心情,商父努力做到和颜悦色,“你们是从哪儿出去的?”   他问了守卫,人根本没看见孩子出来,要不是知道这俩孩子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飞天遁地的能耐,他都以为这俩人会凭空消失。当然,能叫两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大院的脸也快没了……   “翻墙。”陆渔指了指院墙,一派自然,“很好翻。”   小人参精一抖,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它要被猪队友给坑死了!   “很好翻?”商父咬牙,“墙这么高,怎么翻啊?太难了吧?”   “不难,不难,跳一下就上去了,再跳一下就下去了。”陆渔指了指小人参精,“娃娃最厉害,抱着轮板都能跳上去!”   小人参精心口剧痛,拽着陆渔的袖子,欲哭无泪遮住自己。你快闭上嘴巴吧,谁要你夸我了啊啊啊啊!   “哦?”商父笑得开心,还给它们鼓了鼓掌,“你们真厉害!”   “其实,其实不算厉害。”陆渔挠挠头,把头发挠的更乱,几何形状更加复杂之后,龇牙道,“阿渔跳了好几次才上去,娃娃就跳了一次。唉,如果当时娃娃能钻个洞出来就好了……”   可惜墙的根基太深了,墙体厚,粘性大,不好钻。嗯,这是娃娃说的。   “哟,儿子,你还会钻洞啊?”商父一把抱起小人参精,把它举到自己面前,“跳得高,跑得快,会挖洞,儿子你还会什么啊?”   小人参精:“……”   小人参精咧嘴傻笑,爸爸,爸爸你在说什么,娃娃好像听不懂呐……   老天爷诶,爸爸这话虽然像是在夸它,可它总感觉说不对就会挨揍,简直吓死人参了!   “还会放毒。”陆渔替小人参回答了,“它把人家蒜苗给药死了,阿渔给了钱,让它赔给人家了。”   小人参精:“我那不是放毒,我那是排泄!排泄你懂不懂?”   长过人参的山林为什么不能再种人参,那是因为它们不仅吸收营养,还会释放体内的有害物质。就是这个有害物质太毒了一些,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陆渔眨眨眼,眼神有些奇怪,“排泄?”   就是便便?   小人参精不觉有啥,点头,“嗯。”   “你竟然被吓尿了?!”陆渔震惊万分,“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第42章   小人参精炸毛,什么玩意儿?它没听清楚, 她能再说一遍吗?!!!   被陆渔看问题的角度给惊到无法言语, 小人参精张口结舌中自己捋了一下陆渔的思路,猛然发现释放有害物质就是排泄,排泄就相当于人类的大小解, 一瞬间整个人参都不好了。   它蔫嗒嗒地看着他们吃完饭, 又蔫嗒嗒地跟着上了车, 直到到了天坛, 还沉浸在自己被吓尿了的事实中出不来。   “娃娃,快把你脑袋上的小豆苗给收收。”商老爷子摸摸它的脑袋, 笑道, “别谁劲大手贱给你拽掉喽。”   小人参精无奈叹了口气, 纠正道:“……是人参芽。”   都知道它是人参了, 为什么还说豆苗?豆苗有人参苗高级吗?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收回宠溺的表情, 闭上眼睛, 小人参精脑袋晃了晃,睁眼, 开口:“好了。”   众人:嗯?   一群人盯着它脑袋上岿然不动的小苗苗,默, 这不是还在的么?   陆渔抬眼看了小人参精一会儿,把手里嫩黄的小鸡仔轻轻放到老陆头手里,反手朝它脑袋上拍了过去。   众人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渔那只洁白的小手冷酷无情地拍向迎风招展的小豆苗。   商父猛地闭上眼睛,心底嚎了一嗓子:我的儿!   商母一口气没上来, 差点把自己憋死。这小豆苗是娃娃的上半部分,拍蔫了还能活?   想到被霜打了叶子的胡萝卜,她心猛跳。   所以,陆渔的手离开,众人凝噎着,久久不愿看向小人参的脑袋。   “好了。”陆渔干完活,没事儿人一样从老陆头手里接过那娇娇嫩嫩的小鸡仔,从头到尾,来回撸。   虽是春日,但因为有风又干燥,摩擦起电必然是跑不了的,小鸡仔被撸得炸毛,整一成了个嫩黄色的小球球,恼得叽叽叫着去啄陆渔。   众人不敢看小人参精,只囧囧地看着陆渔,好一会儿,见没有听到小人参精的惨叫,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它的发髻,原以为会被拍断横尸的小豆苗消失了,绑着发髻的红缨上却多了一缕儿嫩绿颜色。   知道豆苗是收回去了,众人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小人参精。可怜的孩子,这是被吓狠了,才没办法把小豆苗藏起来的吧?   众人疼惜地看向小人参精,小人参精一噎,生无可恋地回望着他们,恨不得把挠秃自己。他们这是什么眼神?啊,什么眼神?它根本就不是被石牌楼那两条龙吓成这样的好不好!   都怪陆渔那傻子!她在后海续接水龙脉的时候,把之前吸收的槐树精的灵气和功德都放出来了,它为了保护那颗大柳树,吸收了不少灵气,后来又淋了一场毛毛雨,承接了水龙脉气息的灵气……   本来水就生木,又恰好春发万物,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生长啊。不然 ,叫它这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小人参精怎么办?   休眠吗?才不要!可以生长为什么要休眠?就跟人类能长个却死活停留在一米长吗?呵呵!   “行了,我们下车吧。”商老爷子咳嗽了一声,面向商父商母,说道,“我们现在养老村,安顿下来估计有很多事要做,需要适应一下。你们,前三个月不用过来看我们了。”   本来还想着父子情深,依依惜别的商父:“……”   “那什么,帮我把小鸡仔抱着。”避开儿子谴责的目光,商老爷子指了指后面抱着菜苗站在小鸡仔旁边的警卫员,跟商父道,“小高腾不出手。”   商父一哽:父子关系受到暴击,在此时不堪一击!   ————   下了车,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往天坛走。   商父一手抱着一笼小鸡仔,一手拉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商母拉着另一个同样大小的行李箱,而小高则一脸冷酷地抱着长宽各六十公分的五层高育苗箱,稳稳缀在两人后面。   两老两小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过,每个人手里都至少有一大包吃的。只是相比前面的三个人,他们这就有点儿像春游了。   已经在天坛等着商家老小的众人,在他们出现时有一瞬静默,然后开始骚动。   “我记得养老村什么都给配齐了吧?”老李举目远眺,有些不确定地回头,“食堂也是有的吧?”   众人:“嗯。”   “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对的吧?”他们带这么多东西是想天天过年吗?   众人回应:“大部分不重,个别出挑。”   “那他们……”老李有些不可思议,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勇气可嘉!”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点完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瞠目道:“要去养老村的是那两老两小?”   刚才还一窝人呢,现在年轻的只剩下那个抱着木架子的,其他都走了?   如果是这样,路口到村口那一段长长的青石路……   感情勇气可嘉的不是那两老两小,而是他们?!   按照这个情况,等到那段路的时候,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修行人士,不就得当苦力背负那些一看就很沉的玩意儿?   这次送他们去养老村的司机,虽说本事不小,可他不懂玄学异术。按照规定,他们也不能在他面前施展这些。   所以,只能靠人力背负!   “那个鸡笼……”想到这儿,老李咳嗽了两声,虚弱道,“我肺炎,是个病人,这个活儿交给我吧。”   姬老:“我……我牵着那俩孩子吧?孩子都喜欢乱跑,那段路设了障碍,可别跑没了。”   常老面向几个长相略年轻的,“就剩两个大行李箱了,你们接手没问题吧?”   其他人:“……”   您老都开口了,他们能说不吗?   所以,等司机帮着把行李拖过来,示意几人上车的时候,车上众人已经把分工明确了。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一上车,就觉得不太对。   去养老村的,难道不都是老革命家吗?或者搞政治的?可这横看成岭侧成峰,高矮胖瘦各不同的村友们,丁点没有革命家和政治家的气质共性啊……   一众玄学人士也看着两人,见他们身上不断逸散出来灵气,心肝脾肺狠狠抽痛了一下。   暴殄天物!   商老爷子楞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琢磨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跟老陆头轻声道,“他们是不是斜视?”   总感觉这些人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旁边?可旁边什么都没有啊……   老陆头视线直视前方,微微摇摇头,嘴巴微动,低低道,“应该不是。”   上哪儿同时找到二十个斜视这么严重的人?还是够资格住进养老村的?想想都不可能啊。   一众玄学人士:这俩老头难道不知道,他们自以为的小声,在他们听来清晰明了,毫无障碍吗?   双方人马各自跟各自队友对视一眼,确认地微微颔首。   玄学人士们:他们不懂玄学,平时行动需要注意了。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他们该不会能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吧?得小心打交道了,家里还有阿渔和小人参呢!   想法和决定一瞬间成型,双方各自打了招呼寒了暄,然后玄学一方目送两老带着孩子坐在车子最前面的位置。   坐前面是商老爷子要求的,他坐前面不晕车,也想记记路线,所以老陆头带着陆渔也坐到了最前面。   等他们坐下,一众玄学人士还不愿收回视线。   商老爷子的盈果给了小人参精,身上逸散出来的灵气有限。但老陆头除了盈果,之前还吃了肉灵芝,身体状况只能说还好。因为无法运转吸收,便有大把大把的灵气往外泄。   于是,在一众玄学人士眼里,老陆头就是冬日里一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热气腾腾的,带了不少精肉的肉骨头!   “老陆,”姬老站起来,从自己盒子里掏出来两个木雕小球,递过去,“这是我最近雕刻的玩意儿,跟健身球差不多,一路没什么消遣,你拿这个在手里转着玩,还能锻炼身体。”   健身球在华夏历史不短,先是皇族和上流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健身防身之物,后来流于民间。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七八年,人们爆发了对健身运动的热爱。   像是健身球这种东西,只要你往人群聚集的地方一站,是个老年人里,得有九个人手一对。   姬老拿出来的这两个,虽说是木质的,但却极为精致,里面层层雕刻,晃一晃,能看到里面套着的小球的在滴溜溜地转动。   老陆头赶紧接过来,“谢谢,谢谢。”   首都人真是太热情了,刚见面就开始送东西,他都没想到这一茬。   众人:竟然欺骗老百姓,还先下手为强,太无耻了!   然而下一秒,众人不约而同起了身,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忽然都坐了下来。   得矜持!不能丢份!   而老李望着自己手里的搪瓷大碗,犹豫不定,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戳戳坐在老陆头旁边的陆渔,“丫头,你能帮我拿着这东西吗?我有点儿晕车,怕拿不稳,把东西给摔了。”   陆渔回头,看着装满了土,上面却光秃秃搪瓷大碗,接过来,顺手递给旁边的小人参精,“照顾一下你兄弟。”   老李:“……”   老李目测了一下小人参精和老陆头的距离,虽有些扼腕,还是满足了,老陆头逸散出来的灵气可以到达自己的搪瓷大海碗一丢丢。   小人参精瞥了一眼老李,抱着小胸脯,翻着白眼冷漠拒绝,“呵,照顾好之后,好让他吃了我兄弟吗?”   老李:他就是在搪瓷大海碗里埋了一颗沙参种子而已,这种子再怎么不寻常,也跟人无法称兄道弟吧……   陆渔实话实说,“……可是你不管,它可能没办法发芽啊。”   让它在这个世界生存一段时间,再献身不行吗?   “管我什么事儿!”小人参精瞪着陆渔,气呼呼道,“叫我吐点口水给它啊?”   吐口水也叫排泄啊!这会儿怎么就不嫌弃它了?哼!   “那要不这样吧?”陆渔想了想,自觉摸到了它的心结,郑重道,“你被吓——”尿的事儿我以后再也说了……   只是还没说完,小人参精就发出一阵土拨鼠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打断她的话,一边狠狠夺过她手里的搪瓷大海碗,期间尖叫声不断。   陆渔张着小嘴,木楞楞地看着它,耳朵嗡嗡叫个不停。   太可怕了,她……她是要聋了吗……   见陆渔不再开口提起之前的事儿,小人参精慢慢放下警惕,终于冷静下来,然后板着小脸,面无表情地抱着搪瓷大海碗,静静思考人生。   老李晕眩了一会儿,很想把自家搪瓷大海碗收回来,可到底舍不得那些灵气,默默撤了。好在种子还没发芽,不然不就吓萎了?   老陆头揉了揉耳朵,扭头看着小人参精,“以后要记住,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   “哦。”   小人参精垂下脑袋,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   这一闹腾,其他有些跃跃欲试的也不上前了。等车里安静下来,老常笑了笑,站起身,引起玄学一方的注意之后,才慢慢踱步走到陆渔身后,慈祥和蔼地喊了一句,“阿渔?”   他跟阿渔是打扫过同一座石牌楼的交情,跟他们这些野路子不一样!   陆渔闻声扭头,看见老常,瞪大眼睛,“啊”了一声,“你是那个修电器爷爷?”   老常顿了顿,“……算,算是吧。”   其实那只是他的副业,按说副业也不对,他那是体验生活,与时俱进。   “您也要去养老村吗?”陆渔惊奇地看着他,“不修电器了吗?”   不修电器不就没钱了么?没钱的话到了养老村该怎么办?吃白食吗?   可是,吃白食不太好吧?只有二赖子才会这样!   她眼睛莹润黑亮,这般看着他,几乎把心思暴露无遗。老常心塞了一下,挺住自己的面子,跟她温和解释,“养老村一切免费啊。”   “都免费?!”陆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溜圆,“不干活也有饭吃?”   天啊!首都竟然有这样好的地方!   “爷爷!”不待老常再说什么,陆渔扭头看着老陆头,高兴得要飞,“以后爷爷不干活都有饭吃了,阿渔也不用天天爬山找吃的了!”   那以后要是爬山弄到了什么卖钱,是不是就全是她自己的了?要是这样,可以攒很多钱了呢!   老常一噎,怕孩子产生不劳而获的思想,赶紧道,“干活!必须干活!不干活谁也没饭吃的,我们也是一样!”   只是他们的活计,不像普罗大众那样的正常工作罢了。   陆渔:“……”   陆渔低下头,“哦”了一声,原来还是要工作,还是要天天上山找吃的啊……   陆渔看了看商老爷子和自家爷爷,又看了一眼小人参精,最后想到自己,心情突然十分沉重,要养活四个人,太难了……   当初,当初她连爷爷都差点没有养活……   “那养老村有地吗?”陆渔抬起头,希冀地问道,“一个人有一亩吗?”   他们没来首都之前,村长说给他们分一亩地的。   老常:“……没有。”   本来就是山脚。平地有限,一亩?想太多了啊。再说,就是分了地,也没时间种啊。   陆渔:“……”   这个养老村好像很穷哇!   陆渔摸摸胸口,突然感觉有点难受。   老常看着陆渔神色变幻,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口袋,转身回了座位。算了算了,来日方长,这些符纸等以后再让老陆头给带着温养吧。   “各位请坐好,咱们三分钟后出发去养老村。”司机盯着手表,严格按照之前定下来的吉日吉时,掐点出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分钟即将结束的时候,司机吆喝了一声,发动车子,准时开了出去。   此时,小人参精低头看着搪瓷碗里冒出来的芝麻大绿芽,纠结要不要再吐上一口口水来催生。   “别吐了吧?”陆渔抱着手里的小鸡仔,见沙参发了芽,看了小人参精一眼,低低道,“人家还要吃呢。”   吐了口水不好。   小人参精怒目而视,恨不得捶死她。   王八蛋!还记着排泄的事儿呢!就能不想点清洁敞亮的东西?   “你!”小人参精怒急,咬牙忿忿道,“你不排泄啊?啊,你又不是貔貅,不排泄想憋死啊?”   说着,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会儿,才讽笑道:“而且,你们人族还把排泄物撒到菜地里!长出来的菜,你们洗洗还照常吃呢!”   也不怕上面沾染了排泄物,哼!   小人参精简直要为自己鼓掌,所以它尿了也没啥不是?   陆渔眨眨眼,疑惑道:“有益的东西你们族类不是吸收了么?你们吸收不了的,大地不是自动消解净化了吗?”   既然这样,菜菜为什么不可以照常吃?   她是这么个意思,纯粹就是疑问。可听在小人参精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这不就是说它们木属类的吃屎么?!它们木属类吃了屎,长出来的营养部分还得被人族吃……   小人参精猛地呜咽一声,生无可恋地把搪瓷大海碗重重塞到陆渔怀里,转身扎进商老爷子身上,哭哭啼啼地道:“爷爷,陆渔她欺负我……”   陆渔茫然回望,“啊?” 第43章   早上八点多,正是上班高峰期, 路上声音嘈杂, 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加上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混合成极有烟火气的晨间一景。   大车车窗打开, 春风徐徐吹着, 各种烟火气的声音也都顺势灌了进来, 陆渔和小人参精压低的对话便没有人察觉。   一众玄学人士无聊之下便一部分闭目养神, 一部分朝外看着路边的行人。冷不丁听见小人参精悲愤惨嚎,“唰”一下都看了过去。   “孩子斗嘴……”商老爷子感觉到身上落下来的视线, 笑呵呵地道, “输了。”   众人默契收回视线:哦, 原来是没斗赢。   车子一路朝着四九城外驶去, 小人参精在商老爷子的拍抚安慰下, 抽噎着打了个呵欠, 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春天本就容易困倦,商老爷子被小人参精感染, 几个呵欠下去,干脆就靠着椅背, 和小人参精头挨头睡进黑甜梦乡。   陆渔看了一眼,轻轻关上窗户,给两人挡住风。暖意慢慢升腾起来,老陆头见陆渔安安静静地坐着,拍了拍她, 低声叫她也睡。直到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变轻,实在没抵挡住困意,便也仰面靠着椅背睡去。不过一两分钟,轻微的鼾声便乍然响起。   一众玄学人士听着那轻小又欢快的鼾声,默默噙了两眼泪:好困,好想打呵欠,好想打完呵欠就睡觉……   只是他们精神实在太好,没办法像他们一样说睡就睡,就只能打呵欠过过瘾。   听着身后小小的呵欠声,陆渔慢慢睁开眼睛,好奇地扭头往后看。众人呵欠打到一半,觉察到陆渔的动作,立马闭上嘴,要么闭上眼睛,要么视线四下乱放,完全无视前方。   都困成两眼泪了,为什么还不睡?   陆渔收回视线,疑惑地扭回头,努力思考原因。   车子经过一条弯道,视线所及便只剩一条路。   仅能容得下两辆车并行的山道,入目全是嫩生生的春色。紫色、黄色、红色的野花在路边蔓延,山体上延伸出来的灌木枝头也挂上了娇嫩的鲜绿,漫天的春光将整条道儿都蒙上了一层明快的生机。   就是这条道正中间,好像有空气在动荡啊?   姬老和老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着车子正前方看去。   然后,齐齐瞪大了眼睛。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除了人参这些天赋异禀会跑的木属类,没见百年以上的老树还能长脚带着自己的原形乱跑的……   是的,他们看得清楚,车头前方两三百米处,一棵浑身挂满了槐花的老槐树,正在以每秒四十米的速度往前奔跑。那槐树的根系大概水分太足,被剌破了皮,在干燥的路面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三人:真疼!   司机跟这帮子玄学人士不同,只是闻到了空气中的水汽,却看不到这些,所以便按照限速规定,以每秒三十米的速度认真往前开着。   姬老眼看着那大槐树跑得原来越远,有些急了,“小黄,再提提速。”   小黄把车开的稳稳当当,认真脸,道,“姬老,有限速,不能开太快。”   “你只管开,超速了我来处理!”这个槐树精开了灵智,最好赶紧带回去进行思想道德教育,争取让它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好妖。   小黄从后视镜里瞄了姬老一眼,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开始给老人家科普,“超速行驶会造成驾驶视觉上的误差,制动距离延长,车子操作稳定性变差,车距误判,惯性增强,车向方向发飘,从而形成极大的安全隐患,为了……”   姬老看着前方几乎快跑得没影儿了的老槐树,忍耐地沉默了一会儿,绷着脸打断他的叨比叨,“我要下车。”   不超速是吧?不超速那就让他下来,他自己去追大槐树!   小黄:“姬老,公路上不能随便停车。”   “这又不是国外的高速路,凭什么不能停车?”姬老抓狂,一指窗外,恨不得扳着他的脑袋,叫他好好瞧瞧,“再说,这条道儿是专门为我们修的,根本没有什么限速不限速!”   欺骗老人家很好玩么?   “只要是路,为了安全,都得限速。所以,咱们还是正常驾驶吧。”小黄风雨不动,认认真真开着车,忍了忍,提醒道,“要拐弯了,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姬老您还是坐下系好安全带吧。”   当初接下任务,领导给的指示是,安全守纪地将这些人送到养老村,其它都随他。这么多年了,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他一向都是保质保量地完成,这次也不能例外!   “我……”姬老瞪大眼睛,很想甩给他一句,我去你的吧,你就是把车子开出花样,老子照样能站在原地稳稳不动。   可惜,小黄是个普通人,他不能叫他看到他使玄门异术。   陆渔静静望着姬老,直到他看向她,才低头把自己的安全带口子抠的咔哒咔哒响。   姬老:“……”   姬老抿唇,一言不发地坐下,静静把安全带扣上。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他不能给花朵做个不好的榜样。   小黄见姬老坐好扣上安全带,欣慰地笑笑,安全拐了个弯儿。   之前山体掩映住视线,这个弯儿过后,面无表情的姬老眼睛一亮。那棵之前以四十米每秒奔跑的大槐树,明显慢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闲庭信步。   正高兴着,就见大槐树后面还跟了一只黄鼠狼。每当大槐树上的槐花抖落下来,那黄鼠狼就会跟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兴奋地捡起来,再小心放进手中草编小篮子里……   姬老心下一抽,哀怨地看着小黄。   怎么办?好着急!   想下车,想下车跟着黄鼠狼一起采蘑菇,哦不,是捡槐花!   玄学人士对气的变化比较敏感,更何况是姬老这样的?可惜小黄不停车,不仅不停车,还防备着他跳窗,叫他实在是咬碎一口老牙。   车子越是离大槐树近,姬老就越是坐不住,要不是老常和老李拉住他,估计他就不顾身份和规定跳窗,然后去跟人黄皮子一起捡槐花了。   陆渔早在进入山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大槐树的气息,所以看见老龟驮着大槐树奔跑,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   陆渔看看他们,又看看窗外,然后收回视线,自然又天真地地问他们,“你们是想吃槐花吗?”   他们现在跟她想吃肉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常、老李、姬老震惊地扭头,木呆呆地看看两边的山,见没有槐花,又木呆呆地对视一眼,然后:“!!!”   这孩子说的槐花……跟他们看到槐花是一个品种?!!   “你们等着!”陆渔自以为猜透了他们的心思,才叫他们如此震惊,一下笑得眉眼弯弯,朝外面欢快地招招手,喊道,“皮子,槐花分我一半。”   拿着草编小篮子,捡槐花捡得不亦乐乎的黄鼠狼浑身一抖,僵硬地回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渔,啥……啥玩意儿?   那,那“皮子”是叫它的?!   黄鼠狼龇牙盯着陆渔,前肢站起,一手挎着草编小篮子,一手指着她,愤怒地“叽叽叽”。   去他大爷的!它啥时候有这么一个糟心名字的?它怎么不知道!   它站在树根上,老龟驮着树拉着它走,所以黄鼠狼几乎与汽车相互静止。   陆渔静静看着它,“你们不是叫黄皮子吗?”   黄是姓氏,皮子是名字,她去掉姓氏喊它,难道不好吗?人类去掉姓氏喊别人,都是代表两人很亲昵,才会如此的。就像爷爷喊她阿渔,喊商年哥哥小年一样哇……   黄鼠狼黑溜溜的小眼睛往天上翻了翻,又是一阵“叽叽叽”。   人类还叫它们黄鼠狼和黄仙儿呢?她咋不叫它“鼠狼”和“仙儿”?   陆渔咽了咽嗓子,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鼠狼”听着像是两个东西,再说它也不属狼啊。商叔叔家里有电视,她看了《天仙配》,那里面的仙儿,跟黄鼠狼一点儿都不像,她看着它,喊不出来“仙儿”……   “叽叽叽!”黄鼠狼把草编小篮子抱在胸前,咧嘴深情凝视着她,眼里有些希冀。   它说:阿渔,喊我“仙儿”!   大槐树经过之前那件事,再加上离开故土,元气大伤,暂时不能化形,听黄鼠狼不要脸地要陆渔喊它“仙儿”,浑身一抖,地上就是一层雪白。   老龟驮着大槐树慢悠悠地走着,冷不丁回头,就看见它这贱嗖嗖的样儿,一个没忍住,借用大槐树的树根直接抽了上去。   叫你仙儿!叫你仙儿!   一个公的黄鼠狼,还让人家小孩儿叫它“仙儿”,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这一下猛抽,直接把黄鼠狼抽到了大槐树的树冠最高点,它抱着最高点那根光秃秃的杆子往下一看,眼晕了片刻,浑身抖成筛子。   啊啊啊啊!好……好高啊啊啊!   树根抽完黄皮子,并没有收回,而是往地上一砸,劲风带得地上的槐花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随后便勾着草编小篮子,利落接着空中开始往下掉的槐花。   姬老:“!!!”   这老树不对啊!明明使不出什么能耐了,怎么还能当着他们的面炫技?引得陆渔那孩子眼里惊艳连连? 第44章   小黄木着一张脸,极有专业素养地停稳了车, 定定瞧着空中旋转飞舞, 一会儿就变出来一篮子喷香槐花的草编篮子,觉得自己大概是疲劳驾驶,才会产生视觉幻象。   他死死盯着篮子看了一会儿, 默默记下篮子的特点, 然后闭上眼睛。   一分钟后, 他抖了抖不咋长的眼睫毛, 慢慢睁开眼睛,见面前终于不没了那只草编篮子, 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果真是疲劳驾驶了。这一刻, 小黄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昨天晚上八点休息, 早上六点起床, 睡了整整十个小时的事实。   “叔叔, 给你。”陆渔全然不知小黄内心的挣扎和自我治愈的艰难历程, 欢快地挎着一个小篮子,豪气地抓了一把槐花塞到他手里。   小黄:“!!!”   小黄瞪大眼睛, 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槐花。刚才那些不……不是假的么?!   霍地抬眼去看陆渔,就见她拎着那个草编小篮子, 一把一把地给大家伙分发着槐花……   “好了。”陆渔笑眯眯地看了看小篮子,朝着车窗外一扔,“还有一半,还给你。”   一段时间不见,不知道黄皮子偷偷吃了什么, 如果把一篮子槐花都吃完,估计就要爆开了。   她又救了它一命呢。   黄鼠狼已经被老龟从树冠顶端放下来,这会儿眼神呆滞地窝在一团树根处,瑟瑟发抖地怀疑着人生。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它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咻”一下就上天了……   然后爪子被树根拽开,它就……就自由落体下来了?   快脸挨着地毁容的时候,这团树根接住了它,好……好像是这样嚯?   见它沉浸在自由落体的恍惚中不可自拔,老龟撩撩光秃秃的眼睫毛,哦不,撩撩光秃秃的眼皮子,借树根稳稳接住篮子,然后轻轻放到它面前,才继续驮着大槐树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黄皮子眼珠子转了转,瞧着眼前半篮子娇嫩的槐花,呜咽一声,摊着的身体一蜷,把小篮子卷到了身体中间,头依恋地埋在里面,深深嗅了一下槐花的香气,才凶狠地一张嘴,将篮子里的槐花吃了一半。   吃,必须现在就吃掉!   不然,要留着给那个恶魔再次抢走吗?不可能的!想都别想!   小黄呆呆地看着陆渔,脑子轰鸣,他刚才眼睁睁地看着小篮子出现,又眼睁睁地看着它凭空消失了,对吧?   咽了咽唾沫,他心下一阵乱跳,眼睛发直地看着前面不见一丝异常的马路和青山草木,所以,小……小篮子躲哪儿了?   他僵硬地扭头,神色扭曲地看着陆渔,“那……那是篮子精?”   “嗯?”陆渔一愣,看着兜头罩住黄鼠狼脑袋的小篮子,扭头看他,摇摇头,“没有精啊。”   刚才那小篮子是用长了绿色嫩芽的细藤条编织成的,她感觉不到上面有什么精怪的气息。而且……   陆渔看着他,有些发愁他的表达总结能力。其实,要是成精,也该是藤条精啊。   小黄:“???”   所以,他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篮子出现?一定是这样的……吧?   陆渔静静看着他手里的七粒儿槐花很久,抬头问他,“你不喜欢槐花吗?”   如果不喜欢,可以给她,小人参精还在生气,如果给它的槐花比别人多,它应该会高兴的。   陆渔那“你快给我我不嫌多”的迫切小表情,叫小黄楞了一下,他视线微微错开,透过后视镜看向车里众人,见姬老他们也默默凝视着他手中的槐花,二话不说,一把塞进了嘴里。   早在接下护送任务的时候,领导就说了,这一车子都是能耐人,看见什么不要大惊小怪,把人准时送达就好。   所以,领导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车子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了?那能叫能耐人都垂涎的东西,也一定不是一般的东西。有了这么个认知,小黄多年养成的警觉心思让他做出了以上动作。   众人:“……”   众人失望地收回视线。   槐树在古代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息息相关,又象征三公宰辅之位,是华夏民间信仰之一。因此,被视为吉祥祥瑞的象征。   姬老去过门头沟,知道这槐树所处的位置得天独厚。再加上第一代人对它的呵护和祝福,体内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微弱的信仰之力。又因为之前的行善积德之举,还身带功德之气。   槐花入口的刹那,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同。精纯旺盛的生气和功德之气,结合那微弱的生命力,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实属难得。   陆渔刚才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的时候,他们以为是实实在在的一把,结果打开一看,也就是七粒儿。   这大概就像是去买瓜子的时候,人店家一毛一把,那一把看起来很多,手指头缝儿里都冒出头了。可回家一称呢,全他妈是虚的,空心!   不过,咳咳,他们一毛都没付,能得到七粒儿槐花也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刚才,那也就是打个比方罢了。   ————   陆渔看着小黄,忽然咧嘴笑了笑,就在小黄有些发毛的时候,她道:“你快下车吧。”   他的体质跟车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估计要拉……   小黄愣神儿间,忽觉身体有异,眼睛蓦地瞪大,下一秒,便迅速打开驾驶室车门,跳上路旁的矮坡,麻溜地往远处跑。   众人:“……”   陆渔目送小黄离开,回头安慰众人,“你们不会……”   他们身体干净很多,顶多也是……   “噗!”   话还没说完,车上一个坐在姬老身后的中年男人没忍住排了个响亮的气。   众人:“……”   “你们,”陆渔看了眼身边儿睡得香甜的商老爷子和自家爷爷,好看的眉毛抖了一下,认真跟他们暗示,“今天是个好日子,太阳很好。”   所以,你们都下去晒个太阳?   小人参精睡着之后,不自觉将商老爷子和老陆头圈在自己的范围内,身上挥发出的东西缭绕着两人,凝神静气,安养神魂。而老陆头身上逸散出来的灵气又被小人参精吸收,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天人合一的小循环。   所以,怕出了这么个动静,三人还沉沉睡着。只是,再怎么天人合一,又没有闭气,等会儿车里被他们排出的浊气充盈时,三人必定会被熏醒。   陆渔望望前面已经没影儿了的老槐树,回头看他们。要是老龟没有跑那么快,就能让老槐树给净化一下空气了。现在……   姬老老脸一红,挥挥手,“谁忍不住就下去吧。”   一句话,车里本来想要下去的人都不动了。照前辈华丽的意思,要是现在下去,不就说明自己括约肌不中用么?   “你们下车,我就……”陆渔想了想,认真道,“我就把商阿姨给我带的豆干分给你们吃。”   孩子说的这个程度,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呆着了,只是下车的时候扭捏的脸都红了。   眨眼间,车上就剩下姬老、老常、老李,并其他五个老人。   老常看着陆渔,沉思。所以说石牌楼那天升起来的龙气是陆渔的杰作,商年那孩子是被他们误伤的?他们把一个活在科学世界的尖兵活生生地拉进了玄学异术的世界?!   “姬老,我觉得……”见陆渔下了车,老常收回视线,眼含愧疚,跟姬老道,“之前那孩子,可能被我误伤了。所以你看……”   要不要再放他回科学世界,继续发光发热?   “他学得挺好的。”姬老长眉抖抖,无情地拒绝放人的提议,“有他在,老李家的那孩子也有长进了。”   最起码李乾那货不整天哭嚎着要回归原来世界,哪怕看见鬼也愿意了,而是对玄学异术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这好吗?”老常有些心虚,“听说人家家里都是正儿八经的人。”   姬老翻脸,“瞧你说的,好像我们就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似的!”   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尤其是看到这棵跟门头沟那棵气息相似的大槐树之后,他就更不可能放人了。   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关注玄学异术相关东西之外的事儿,但他分析能力还是不错的。那个跟小男孩儿头挨着头睡得黑甜的老爷子姓商,商年也姓商,小姑娘又喊商老爷子为爷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宣布,这一刻,这些人就跟玄学异术搭上边儿了!   既然搭上边了,还有天赋,为啥要放人?不知道玄学异术方面人才凋零么?   他脑壳坏了才会答应!   老常:“行吧。只是陆渔那小姑娘,你别轻易招惹。”   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能跟人类之外的东西交流,可身上却不见一丝异于常人的地方。如果只是开了天眼,按说是没办法挽救石牌楼上那两道他都没有察觉到的龙气的。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小姑娘眼里,是没有明确的是非观的。   “瞧你,”姬老笑眯眯的,“把人家小姑娘想那么凶残干什么!”   说着,一指窗外,“看看,是不是很可爱?很好看?”   老常顺着看过去,默默收回视线,一言难尽地对上姬老,虽然说话伤人,但他还是想说你咋年纪轻轻就瞎了啊! 第45章   “你那是什么眼神?”姬老眯眼怼上他,“我让你看的是陆渔的灵魂, 让你看外表了么?”   果然,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皮相视觉动物!   老常翻了个白眼,冷笑, “……你能看到她的灵魂?”   姬老光棍承认, “不能, 咋啦?”   他还不能自己幻想一下吗?草木单纯, 多亲近让它们舒服的灵魂,瞧瞧那棵大槐树, 在她没开口的时候, 就主动抖落一地蕴含着功德之气的槐花!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小姑娘有一个好看的, 可爱的灵魂, 让槐树精都忍不住想要宠着她!   灵魂好看, 那她就是好看的, 没毛病好么?   “你自己都不能看到,你叫我看什么?!”老常白了他一眼, 坐下,闭上眼睛, 环抱着胸,干脆不理他了。   没见过承认自己无能,还能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认输还不成么!   ————   陆渔跟下车的一众玄学人士隔了一段距离,觉得不会受到浊气侵袭了,才停下来。   “唉。”陆渔小小的叹了口气, 蹲下,随后扯了一个小木棍,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划拉着。   羊咩咩吃了槐花都没事儿,还变得更油光水滑。人类太弱了,连羊咩咩都比不上,就吃了七粒儿,小黄叔叔去拉了,其他叔叔爷爷去排气了……   抬头看看太阳,陆渔又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快晌午了,去晚了还有饭吃吗?路上颠簸得她肚子里好空哦~~~   划拉着,划拉着,就感觉手中小木棍一顿。   陆渔低头,就见一只矮胖矮胖的东西,抓着自己手里的小棍,死死不丢爪子。   “老鼠?”陆渔眨眨眼,晃了晃小木棍,那老鼠也动了一下,露出奇怪的前肢。她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老鼠长这样?”   四个爪子,黑褐色,嘴巴尖尖,像是老鼠。可那前爪为什么是这样的?   没见有老鼠前爪有那么大,那么长的啊?   正愣神儿呢,就见那老鼠顺着小木棍下来,扯下小木棍上面的蚯蚓,蹲下,抓着就开始吃。   陆渔眼睛溜圆儿,“老……老鼠吃蚯蚓?”   她们村里的老鼠只吃粮食,没有吃……肉的……   陆渔看着吃得津津有味,跟啃肉骨头一样的大老鼠,咽了咽口水。   蚯蚓好吃吗?爷爷从来不让她吃蚯蚓的……   她悄悄侧过脸,偷偷瞧了瞧车上,见没人注意这边,爷爷也没有醒,“嗖”地伸手,敏捷地抓住老鼠爪子下露出来的那段蚯蚓。   老鼠:“……”   老鼠震惊了,愣愣地抬头,小小黑黑的眼珠子里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渔。它们成精都够难的了,现在还有人类抢它们吃的?!   难道以前她们吃草啃树皮,挖蚯蚓捉老鼠填肚子不给它们留活路的日子又要重演了么?可是,可是不都说改革开放了,人们日子好过了,没人再吃老鼠蚯蚓了么?   现在是咋回事儿?   它扭头,愣愣看着身后不远处挂满了榆钱的榆钱树,还有各种娇嫩嫩的野菜,又愣愣地转回头。   所以,不是以前的日子要重演,而是人类现在改口味了?   它前爪还牢牢抓着蚯蚓,整个鼠像是一个球一样,四肢其上,抱住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粉色蚯蚓,不撒爪子。   这蚯蚓万里挑一,能祛除它身体里的杂质,让它更好修行。   为了抓它,它刨洞都不知道刨了多少公里,终于等到它停下。结果才把洞打通,想把粉色蚯蚓给整根收起来,专门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用。结果就被这个人类用小棍子给戳破皮了!   小蚯蚓娇嫩且特殊,外皮一旦破了,功效很快就会减弱,它难道不应该赶紧吃吗?   结果倒好,她一个身体没啥杂质的人类,跟它一只鼹鼠抢吃的!   难道不知道它的祖先有多厉害吗?说出来它怕吓死她!   可惜它只是开了灵智,修炼机缘都不足,所以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抢夺它的小蚯蚓……   陆渔揪着那一小段蚯蚓不放手,认真跟它讲道理,“王有粮说,见面分一半。”   王有粮?鼹鼠一愣,王有粮是什么玩意儿?凭什么他说分一半,就得分一半?   “王有粮是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儿,人很厉害。他说的话,村子里的小孩儿都听。”陆渔眯眼看着它,“我看见了小蚯蚓。我看见了,就是见面了。你得分我一半!”   她不能硬抢,要它们同意才可以。   鼹鼠一爪子就想挥上去,分你个鬼啊!从来只听说它们毁坏东西,吓得人类惶惶不可终日的,就没有听说敢鼠口夺食的!   尤其是刚才什么见面分一半的话,还是出自一个黄毛小儿之口,当它是只没见识的鼹鼠吗?   想它们祖辈,能耐得很,人类还把它们记载下来,千古留名呢。   说它们似牛而鼠首黑足,大者千斤,振落毛衣,皆成小鼠,总之,它们祖先是让人类头疼的大兽!   等它修炼到家,祖先血脉觉醒,它估计也是一头千斤大兽……   鼹鼠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抱着粉色蚯蚓温柔地蹭了蹭。所以,为了修炼,这只蚯蚓不能让!   感觉到手上的蚯蚓绷直,鼹鼠霍地看向陆渔。   想硬抢?!   哪怕可能是她的小木棍堵住了小蚯蚓的路,方便了它抓捕,那也不能让!它想变大大的,最好能跟自家一鼠同脉的老祖先一样辉煌。   哦对了,它们这个同脉老祖宗就是人类现在还在提及的虚日鼠大大!   陆渔已经闻到了小蚯蚓的香甜味道,这会儿也不愿意松开手,于是跟这只开了灵智的鼹鼠展开了拉锯战。   已经破了皮儿,要是再拽断,会影响口感。   陆渔看着小蚯蚓,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愿意硬抢。   “我只要一半。”陆渔见它死活不撒开爪子,伸出另外一只手,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你不知道吗?是我抓到这条蚯蚓的。”   鼹鼠龇牙,那还是它先发现的呢!而且,它已经抢先一步下了嘴,那就是它的了!   看着分毫不让,不懂谦让,非要尝一口的陆渔,鼹鼠想到自己曾经呆过的一户人家,猛然低头,朝着粉色小蚯蚓开始喷口水。   人类爱洁,老鼠咬过的爬过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吃。它吐口水,一样的效果嘛!   陆渔楞了一下,赶紧缩回手,看着上面的几星唾沫,一阵头皮发麻,恶心得不行。   “你多久没刷牙了?”陆渔绷着小脸,小木棍一下戳到鼹鼠背部,定住它,眼神都变得凶狠了!   爷爷说,她从两岁开始就刷牙了,风雨无阻,从来没间断。所以口气香香的,牙齿也白白的!   可是这只大老鼠的口水好臭!   陆渔僵着那只手,地上脏,老鼠也脏,不能蹭这些上面,可她今天去喂了小……不,喂了大龙之后,商阿姨给她穿的是新衣服。   不能再新衣服上蹭。   鼹鼠被她问的一愣,刷牙?它以前呆的那家,孩子到十岁才刷牙。大人还有时候刷,有时候不刷呢!   再说,有听说过老鼠刷牙的么?它们嘴巴小小,比人类的樱桃小嘴还小,牙刷塞不进去。   还有,那个虚日鼠大大都成为一方星宿了,也没听说它有任何刷过牙的记录啊。而且血脉里的本能也没有这一项好不好?   人类真是麻烦,日子才好一些,就开始各种讲究了……   穷讲究!瞎折腾!   “你你你!”陆渔抖着喷溅了唾沫星子的手,怒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刷过牙?!”   鼹鼠见她生气,龇牙,像是在笑一样,欢快地点点头。   没刷!咋地?她还能凭空变出一支牙刷给它刷牙不成?   陆渔咽了咽嗓子,瞪着它,它竟然承认了,是真……真没有刷牙!!!   五十年了,五十年没刷过牙……   陆渔整个人都惊呆了,那她的手咋办?爷爷以前说过,鼠疫就是接触了老鼠才有的……   她不要变得唇焦舌黑,也不要吐血!   “阿渔,怎么了?”下车的几个人觉察到陆渔这边儿的动静,赶紧过来,见她抖着手,“手怎么了?”   陆渔抖着嗓子,控诉地盯着地上的鼹鼠,“它……它没刷牙,还吐我口水了……”   众人:“……”   他们真没听说过老鼠刷牙的!真的!一次都没听说过!   可陆渔抖着手,乌润的眼睛噙着水光,大家以为她是吓怕了,赶紧给她擦了手,又抹了一层药,这才扶她起来。   结果人倒好,也不要那只被吐了口水的小蚯蚓了,躲开大家的搀扶,扯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绿藤,三两下缠住鼹鼠,抿着小嘴,提溜着往车上走!   “阿渔,这只鼹鼠开了灵智了,放了它吧。”给陆渔擦手的男人道,“让它自生自灭好不好?”   陆渔看看它,“不好!”   “这东西养着脏,吃吧,也没几两肉,放了吧。”一个带着广省口音的男人笑着挤挤眼,“你放了它,等以后叔叔给你找好东西,做好吃的!”   陆渔:“……”   陆渔看看他,确认他不是说谎,低头看看鼹鼠,摇摇头,又点点头,“今天放,现在不放。” 第46章   鼹鼠被陆渔捆了个结实, 一众玄学人士无法说法她松手, 也就随她去了。等会儿到了养老村, 她给鼹鼠刷了牙,应该就会把它给放了吧……   几人目送着陆渔上了车,在底下商量怎么才能让陆渔放了那个开了灵智的鼹鼠,把它送到妖界去。   “既然她好这口, 等到了养老村, 我去山上找找, 看能不能弄到老鼠。”广省口音的男子笑眯眯地道, “说起吃,就没有我们省不敢吃的东西。等着吧,到时候做好了叫你们也尝尝,那玩意儿比鸡肉可细嫩美味多了!”   众人面无表情丑拒:“……谢谢, 不用了!”   男子劝:“真的好吃!”   众人:“真的不用!只是让阿渔放开那只鼹鼠, 并不一定要找只老鼠来替代。咱们跟食堂说说, 让给阿渔烤只鸡。”   既然老鼠和鸡肉的味道一样,那就用这个替代。   “其实……”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 那个靠陆渔最近的老者犹疑着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耳朵不好使了,那小姑娘不像是要吃老鼠……”   众人一脸问号, 这块儿也就鼹鼠一个活物,陆渔不吃它,难道还吃人?   老者:“她好像在跟那只鼹鼠争一条蚯蚓……”   众人:“……”   除了入药, 没见人要生吃蚯蚓的。   而且,   他们默默把视线对准广省男子,“你们广省吃不吃蚯蚓?”   见男人摇头,众人震惊地吞了口口水,原来这小姑娘比人家地道的广省人还凶残!   就在众人震惊时,车子里鼹鼠惨叫一声。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一个黑灰夹杂了绿纹的球朝着他们直直飞来。   广省男子兜手一抄,再低头,就看到那只被陆渔捆着的鼹鼠可怜兮兮地冲他小小声叫着,似乎在寻求庇护。   这是?   不等他想明白,就见依偎着商老爷子睡得香甜的小人参精怒气冲冲地下了车,直奔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嗖嗖”两下爬上去,抓住那只鼹鼠残忍一笑,又顺着他的裤管给滑了下去。   广省男子:“……”   “敢咬我?!”小人参精很生气,提溜着鼹鼠,浑身腾腾冒着黑气。   它睡得好好的呢,就感觉手指头一痛,睁眼就看见这只化形都不能的鼹鼠在咬它!   只是开了灵智,就猖狂到咬它!不给它点颜色看看,它怕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佬!   鼹鼠前肢抱着头,瑟缩成一团。它……它这都是习惯啊啊啊……   它们嗅觉发达,喜欢挖洞,挖洞的时候自然就顺便把植物的根系给吃了。那个小孩儿身上的味道很好,它不自觉地就想尝一口……   想哭的鼹鼠恨不得把自己的牙齿给掰了,谁特么知道这小孩儿他不是个人啊!一个妖精身上不带妖气,还萦绕着功德之气,这不是欺负它们鼹鼠瞎么?   是的,别看人们把它们形容的很厉害,可它们的视力真没有嗅觉来的发达,尤其是为了满足挖洞的爱好,它们退化了耳廓,眼睛也很小。   为了不让泥土跑进眼里,它们眼睛上都有很细密的毛皮覆盖着的,所……所以,也能说成视力不好的对不对?   小人参精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鼹鼠冷笑,背后的人参须须耐不住地搓来搓去,几乎忍不住地想伸出来,抽它几须须,叫它知道它的厉害!   “阿渔!阿渔!”小人参精头也不回,霍地提高嗓音,一个劲儿地喊着罪魁祸首之一,“阿渔!你快给我过来!”   陆渔透过车窗,悄悄瞧它一眼,露出小白牙,笑得一脸纯良,“我……我给你找槐花呢。”   小人参精不爽地看着她,“槐花我已经吃了!两个爷爷的也都给我了,你找什么?”   她上车的时候,不是看见它在吃槐花了么?明显就是心虚了!   “那,”陆渔不情不愿地看着它,“那你叫我干什么呀?又不是我咬的你……”   “呵呵!”小人参精拎着鼹鼠举起来,“这只老鼠是不是你带上去的?”   陆渔低头,抠抠手指头,“……嗯。”   “那就是了!”小人参精盯着她,举着自己的手指,“我这手指头怎么办?”   虽然没有咬掉肉,但是,但是差点被这只鼹鼠咬了一个对穿!人类有句话说的好,叔叔婶婶忍啊忍,忍不了就不用忍了!   “那你想咋办?!”陆渔霍地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它,“我一定要带着它的!”   现在不能扔掉!   “你!”小人参精气结,拧着小眉毛,身后的人参须须瞬间拧成一股麻绳,凶狠的气势一变,哭唧唧地委屈控诉她,“你怎么这样?有我一个不行吗?你为什么还要养这么一个黑乎乎丑兮兮的东西?它都不会化形!”   他早上都跟雪橇犬一样拉着她到处跑了,就睡个觉的时间,她身边又多了一个死老鼠!   那两条龙、黄鼠狼、大槐树、老龟、鼹鼠,除了它,跟她有关系的都有六个了!   不对,还有羊咩咩,还有那个猫妖,八个!整整八个!   怪不得它们那个山头的前辈们老说人族薄情寡义,不专一!现在看看,果真是这样!   小人参精瘪瘪嘴,眼里含了两泡泪,它……它就不这样的……   陆渔绷着小脸下了车,走到它跟前,皱眉道,“谁说我要养它的?你别乱说哦,我养家很累的!两个爷爷吃的普通,我没有压力。可你……你一个都好难养了,还不给钱……”   小人参精要吃的东西最好就是天地灵气,可它胆子小,紫气没能吃到,等它饿了,还要给它找吃的,很累的!   之前还……还浪费了她一块钱……   “你什么时候还我钱?”陆渔想到钱,严肃看着它,“亲兄弟明算账,那一块钱不能算了。”   一块钱可以买一斤五花肉了。说好了她养它,它就给她找药材的,可现在都没见什么药材,明显就是空手套白狼。而且,山上的瓷器和金银铜铁,爷爷不让随便乱动,唉……   小人参精“哇”一声哭了,气恨道,“我……我叫我哥还你……”   一块钱都追着要,一起喂龙的情谊呢?!   它不是想赖账,是爸爸妈妈见它不用吃饭,就没给它钱,它……它没有给家里做贡献,要钱有些难为情,它不想难为情……   “那说定了!”陆渔抿着唇点点头,想想又道,“等会儿叫我爷爷写个借条,你按个手指头印儿,我下次要是碰见你哥哥,就朝他要。”   小人参精气得“嗝”了一声,“那我手指头咋办?你得给我钱买药!”   陆渔小心瞥了一眼它的手指头,眼睛一亮,“好了。”   它吃了这么多槐花,自身生气又比较足,这会儿手指头上的咬伤已经好了。那槐花还是她弄的呢……   小人参精低头,看了自己手指头一会儿,抬头看她,“我想踢球。”   陆渔:“没球。”   在众人果然如此的视线中,小人参精提溜起来捆成一团的鼹鼠,“这不就是球吗?”   鼹鼠满眼的生无可恋,它好绝望,绝望到想把粉色小蚯蚓吐出来给那个不正常的人类小女孩儿……   “好吧。”陆渔叹口气应了,“不是太圆,要是踢偏了,你不要哭哦。”   小人参精点头,看着鼹鼠,眼睛一眯,做出发球动作……   “好了,我们赶紧上车,这就出发!”   小黄排泄完,虽有些腿软,到底是神清气爽。   那槐花果真是好东西,原本以为这次拉肚子,痔疮要犯,结果拉完,也没见痔疮带来的酸爽。不信邪的摸了摸,发现他那经年的痔疮,咳咳,似乎好了!   小人参精见小黄过来,动作一顿,收回脚,怏怏不乐地上了车,鼹鼠却没有丢给陆渔。   于是,一路上,众人不时就能听到鼹鼠逼急了发出弱小无助的叫声。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没觉得有什么,小的时候,谁还没有栓几只老鼠玩啊。   到达养老村入口的青石板路,一众玄学人士迅速按照之前的分工各就各位,甚至还帮着他们把零食给带着,让几个老爷子好迈着轻盈的步子悠悠哒哒往村里走。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心里感动极了,就抓着小人参精和陆渔的手,跟着往村口走。   正前方,老龟就驮着那棵大槐树不快不慢地在青石路上爬着,黄鼠狼还窝在那团树根上,目光空洞地躺尸。   让陆渔说出一句它能成精,还能成仙怎么就那么难呢?   还有,那什么“皮子”……   想到这里,黄鼠狼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到腹部,一阵嘤嘤嘤,它不喜欢这个名字,不喜欢,不喜欢!   陆渔看了一眼黄鼠狼,见它好好的,便不管了。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小人参精,心虚一点点升起来。   小人参精它……它卯足了劲儿,把鼹鼠抡圆了甩,都甩出一圈残影了……   她,她真没有教过它这个的!   老陆头看着陆渔,心里还为槐花的事儿提着。这个季节都不是槐花开的时候,阿渔她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别跟之前召唤羊咩咩一样,召唤了一棵大槐树,让它们违反季节规律给开的花吧……   历史上,也就唐朝才有人命令百花违反季节开!   愁得不行的老陆头压根没发现众人的异常,如果他仔细看,大概就能发现个奇怪的现象。一众玄学人士本可以快速往村子走,现在却搬着他们的行李,慢悠悠地走着,哪怕胳膊被撑得有些酸,也只能满脸无奈地慢慢走着。 第47章   通往养老村的青石板路宽度有限, 大槐树又太粗, 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加上之前下过雨, 青石板路之外的地方都是湿滑的青苔,大家带着东西,根本不存在从青苔上过去的可能。   所以,一旦老龟速度慢下来, 一众玄学人士就得随之调整速度。   不然能怎么办?   中间挡得结实, 两边过不去, 树冠又跟个小山似的贼高, 不存在飞过去的可能。   扎心扎狠了的众人:再说,他们也不会飞啊……   于是,一行人只能慢悠悠地跟在身上不带一点儿妖邪之气的老龟身后,跟春游似的晃荡着。   陆渔跟着走了一会儿, 看着旁边被商老爷子牵着的小人参精, 实在没忍住, 劝道,“你别甩了吧, 老鼠要吐了……”   她眼睛都要晕了。   而且,待会儿鼹鼠还得干活呢。   “干啥?”小人参精顶着扎着红缨的发髻,凶巴巴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又想养老鼠了?心疼它了?”   刚才都说了不养的, 反悔也没用!   反正它不管,它必须是家里唯一的小妖精!   “老龟停下了。”陆渔指了指前面越走越慢,几乎不动了的老龟道, “大槐树想在这里扎根。”   所以,她要使唤鼹鼠干活了。   大槐树元气大伤,但对空气水分灵气感觉比较灵敏。几乎刚到青石板路,没走十米远,根系便往青石板路两边试探。   老龟觉察它的动作,速度显而易见地慢下来,配合着大槐树的动作,直到它的一条根系扎进土里,才完全停下来。   老龟看了看那条根系所处的位置,点了点头。这块地方地下水源充足,土壤足够,处于吉位,适合它生长,也有益众人。   只是,土壤似乎太硬了一些,就大槐树目前的状态,想要自己扎根进去,不太现实。   正在犹疑间,陆渔从小人参精手里拿过晕得不行的鼹鼠,放在大槐树根系定位处。   她道:“挖!”   鼹鼠还在眼睛冒圈圈呢,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了什么,整只鼠瘫在地上,两只前爪死死捂住嘴巴,坚决不把之前吃的粉色小蚯蚓给吐出来。   “阿渔?”   老陆头看不见这些,听她这话,赶忙提着心喊了一句,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么多人,不好在人前暴露的呀!   老陆头原本还担忧孙女一不小心改了时令,弄反了季节,这会儿又怕孙女被人给当神经病和妖怪了。唉,什么老龟,什么大槐树,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又看到什么了。   他压根就不知道,早在他们三个头抵着头在车上睡得黑甜的时候,人陆渔就凭空变出来槐花给众人吃了。当然,在姬老他们眼里,这不算是凭空变出来的。   “爷爷?”陆渔见老陆头只是喊了她一句,等她看过去又不说话了,人就有些懵。   老陆头见状,愁啊。   该怎么给自家孙女说清楚,又不让别人觉得自家孙女异常呢?   正要拉她到身边来,给她提提之前她答应他的东西,就听到周围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老陆头顺着看过去,忽见周围树木中间好像混进去了什么东西,将中心位置生生挤出来一片空白。   视线下移,就见那只被自家孙女丢下去的鼹鼠一个猛子狠狠扎进了地下,视线所及,干结的泥地寸寸龟裂,一会儿这儿鼓出来一块,一会儿那儿又突出来一块……   老陆头有些晕,难不成这鼹鼠跟那黄皮子一样,听得懂人话,是真的按照阿渔说的来挖洞,而不是鼹鼠挖洞的本能?   他!   老陆头深吸了口气,不行!等会儿他得咬死了说这是鼹鼠的本能,跟阿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拼命挖洞的鼹鼠冷笑,飞快穿梭在硬邦邦的结成了块的泥土中。哼哼,只要解开束缚,只要碰到土,它们鼹鼠就是土地里的王者!   想要逃脱那个人类小姑娘的桎梏,简直分分钟加易如反掌!   于是,刚一扎进土里,它就不管不顾地拼命打洞,直到半个小时后,觉得自己跑的够远了,它才冒出头来准备歇歇,透透气。   结果,头一冒出来它就懵了。   谁他娘的能告诉它,为什么打洞打了几十公里,眼前还是这一群凶残又毫无同情心的人类?!   众人一脸惊叹,照鼹鼠这个挖洞的速度和效率,把它弄去开山辟路,发展华夏基建工作,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呐!   鼹鼠被众人看得炸毛,总觉得下一秒就羊入虎口了。   它身子僵直不动,脑子一片空白。   啊啊啊,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小鼹鼠?就因为它们是土地里的王者吗?   其实,其实它们跟老耕牛也没差的,都是土地里刨食儿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啥啥的,可怜得紧呢……   鼹鼠正哭唧唧呢,冷不丁感觉道身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嗖”地抱紧小爪子,紧张地扭过头。然后就见那棵苍老遒劲的老槐树旁边卧着一只油光水滑,虎视眈眈望着它的黄皮子,阳光下,那金色的毛毛甚至刺伤了它的眼睛。   鼹鼠嗷一声,发出土拨鼠般的嘶吼,下一秒,又一头扎进了土里。   一定是它洞挖的不够深,方向不对!   对,走直线,一定要走直线,只要走直线,它一定会远离这些讨人厌的人类,还有那只日子过得比它好,还想吃了它的黄皮子!   众人被它的嘶吼震得有一瞬间失聪,低头看着地面上起起伏伏的土埂,心下感动。   瞧瞧这鼹鼠多能干!累了就休息不到一分钟,大吼一声给自己鼓鼓劲儿,又开始劳动了呢。   吭吭哧哧的又挖二十分钟后,鼹鼠感觉身边的土壤越来越松,愣了愣,嗅嗅身边的泥土味儿,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儿。偷偷摸摸地往上钻了一会儿,打了个洞,才凑过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外瞄。   “!!!”   鼹鼠震惊了,他们怎么还在?难道说人类已经学会了上古绝学瞬息万里,飞天遁地,缩地成寸?!   它,它有点怕!   鼹鼠含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怯生生地调转了一个方向,发现黄皮子还是之前那种眼神,还是之前那个趴卧的捕食姿势后,它呆了。   绝望地从土里钻出来,整个身体瘫在了地上。   怎么样都逃脱不了,不如慨然赴死好了……   鼹鼠以为自己跑出去了很远,也以为人类学会了瞬息万里,可原来都不是!   它,一个祖先牛逼的巨兽后代,竟然跟捂了眼睛的驴子一样,围着这方圆五十米的范围打转!   是的,绝望瘫倒之后,它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鼹鼠看着范围内东倒西歪的杂草灌木,躺倒的树木,还有被它刨出来的石块,满眼呆滞。   即便征服了这片土地,即便破坏了这儿的植被,即便证明了它的打洞能力,也无法改变它被一个人类小姑娘当成驴子驱使的事实!   它,鼹鼠,愧对列祖列宗……   陆渔见它没事儿,之前吃的粉色小蚯蚓也都消化开始发挥作用,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前,把它捡起来,冲老龟点点头,“好了。”   她话音落地,就见横躺着的大槐树直直立起来,根系迅速深扎进土里,然后齐齐往下一拽,大槐树的树干部分便往下沉了五十公分。   只是这样一来,就留了一个五十公分深的土坑。   得掩上土,把沉下去的坑填满,与周围地面持平的。陆渔收回视线,看了看手上累惨了之后体内灵气运转速度加快的鼹鼠,望向一众玄学人士,脆生生道,“它挖洞厉害,填坑不行……”   “这没什么难的,我来我来。”   一个瘦长的老道士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裁剪好的纸,嘴里念念有词,之后,把纸人往地上一扔,便见纸人立起来,两只薄薄的纸片手握着一根不算小的树枝子,站在坑边,迅速往里面填扫着泥土。   这是什么东西?   陆渔看见小纸人,眼睛就是一亮,把鼹鼠一扔,顺手捏起来一个小纸人凑到眼前,等看清楚是什么,便失了兴趣。   不是小纸人自己发挥作用,而是附在上面的山精在干活的……   陆渔蹲在坑边,看了十分钟的小纸人,有些不耐烦了,拍拍大槐树,“都给你挖好坑了,你怎么不自己填?”   懒不死它?   伤了元气,不代表脚残手残,土松软成这个样子,还要坐享其成了?   她不会允许的!   大槐树以为自己只要把根系钻进土里,啥都不用了,便等着人给填土。冷不丁被陆渔拍了一下,感觉腰都痛了。赶紧□□一条根系,三两下将泥土扒拉到自己身上,再将根系甩出一道残影,噼里啪啦打在自己周围。   停下之后,大槐树周边的泥土比乡下整得晒麦场晒稻场都结实平整。   期间所用时间,不足十分钟!   躲在坑边半米远的一众小纸人愣了,随后丢下灌木枝,齐刷刷地凑到老道士跟前。拽着裤腿的,爬上鞋子的,滴溜在裤腿毛边上的,众生各态,都仰着圆圆的纸脑袋,摇头晃脑地冲着他,激烈地说着什么。 第48章   附身在小纸人上的山精, 都是已经失去本体, 只带着一丝灵智的混沌气团, 随着山间岚气飘荡,偶尔供人类驱使,讨得香火气填饱肚子的精怪。   心智等同一两岁的孩子,有着最本真的需求。   今天好不容易遇见能召唤它们, 且能给予它们吃食的人类, 即便没有圆满完成任务, 也不愿撒手, 叽叽喳喳地讲着道理。   小纸人摇晃着脑袋,小小的纸手在风的吹拂下不带一丝颤动,固执地指着大槐树。   它们好气哦,那棵大槐树太无赖了, 不经同意就抢了它们的活计, 其实它们山精干活也是很认真很卖力的。   虽然, 虽然没有大槐树厉害……   “哎呦,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道人正被它们闹得头疼, 冷不丁就见一个小纸人从他背后钻出来,吭吭哧哧地爬到肩膀上,然后一跳,挂到了自己胡须上悠荡。皱眉将它摘下来, 无奈道,“没说不给你们报酬啊。”   真是,着急什么呢?虽然没怎么干活, 但它们终究是应召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听他这么说,一众小纸人将脑袋仰成九十度角,静静等待着他投喂。   “唉。”   刚才显摆什么?人家小姑娘明显有后话啊。   老道人想着,一脸肉疼地从口袋里摸索着,摸索着摸索着就感觉不对,抬眼一看,老脸都青黑了。   那叫陆渔的小姑娘正咧嘴看笑话呢!   手一顿,他又把东西塞回口袋,引得小纸人们又是一阵叉腰破口大骂。   陆渔正看的高兴,冷不丁对上老道人的视线,笑容猛地收回去,咽咽嗓子,脚下一点一点往黄皮子那儿挪。   “阿渔!”   老道人喊她。   陆渔一顿,望天,“……我没听见。”   老道人:“……”   没听见?当他傻啊!   “哼”一声,他指着陆渔,低头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纸人道,“去找她,你们是给她干活的,她得管你们饭。”   小纸人一怔,顺着老道人的手指头看过去,一瞧见陆渔,纸脑袋摇得跟电风扇似的哗哗响,抓着老道人的小纸手更紧了。   不要不要,那个光柱子好粗好闪,它们怕怕!   老道人不明所以,亲自拖着它们往那边走,然后就见陆渔麻溜地一把搂住黄皮子的脖子,将人家提溜起来,正正对准他。   老道人一怔,什么意思?   “你要是过来,我就让黄皮子熏你!”陆渔龇着小白牙,眼睛弯起,嫩生生地威胁道,“很臭哦~~~”   被圈着脖子的黄皮子猛地呜咽一声,黑溜溜的小眼睛里瞬间含满泪水。老天爷,它到底做了什么孽?放屁臭怪它们么?要被这样宣诸于众?   它爪子紧紧捂着嘴巴,悲愤欲绝,真是皮子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大家以后都知道它们放屁臭了,嘤嘤嘤~~~~   老道人被黄鼠狼小白花的作态给囧了一会儿,然后视线落到黄鼠狼身上,惊讶道:“咦,这黄鼠狼是公的啊?”   他还以为这么油光水滑,又懒又娇娇的是只母黄鼠狼呢。   一瞬间,黄鼠狼脑子犹如被几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劈过,愣愣地低头,看到自己暴露无遗的腹部,小眼睛一突,瞬间蜷缩起来自己,前肢后肢死死扣在一起,又把大尾巴塞进来抱一起,瑟瑟发抖。   嘤嘤嘤,人类实在太流氓了,连只公皮子都不放过,它……它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见黄鼠狼戒备地瞪着他,好像他是调戏黄花闺女的流氓恶霸,老道人囧了,就一会儿工夫,它是在脑子里演了多大一场戏啊?   “讨封过了么?”黄皮子的灵慧叫老道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黄鼠狼一愣,什么意思?他是想用讨封的事儿,得到它的身体吗?!   它是那样的皮子吗?   不!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它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讨封成功的!   于是,黄鼠狼龇牙,凶狠地冲他叫:“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黄皮子是不会屈服的!   陆渔有些迷茫,它不是很想化形吗?现在连向人类讨封都拒绝了?   于是,她想了一下,跟老道人翻译了它的话,“它说,让你死了这条心,它不会讨封的。”   黄鼠狼:“……”   好像哪里不对?可字面上好像没啥问题。于是,它抬着下巴,高冷地睨着他,对,它就是这个意思!它是不会出卖身体向他讨封的。   老道人觉得新奇,第一次见不愿意讨封的黄鼠狼,它难道就想一直用这个矮墩墩的原形生活?   不过,人各有志,随缘吧。   正想着,忽然感觉腿上升起了密密麻麻的痒痛,不假思索地,他一巴掌糊上去。   这一下,裤管下的触觉叫他一愣,正觉不对,可还没等他挽起裤腿,裤筒里就炸开了锅,痒痛接二连三侵袭而来。   陆渔抿着嘴儿,囧囧有神地瞧着他的裤筒,捏紧手指,坚决不让嘴角上扬。可那微弯的眼睫却暴露了她的欢乐。   哇哇,热闹了哦!   老道人赶紧挽起裤腿,然后就见小纸人们齐心协力地揪着他的腿毛往外拽。就挽个裤腿的功夫,胫骨正前方的腿毛被拔了个精光,对比胫骨两侧长长的腿毛,中间就像是人类打了高光的鼻梁!   光秃秃的!   老道人无语凝噎,想要把小纸人摘下来,可它们拽着自己的腿毛,他实在不敢硬着来。   小纸人气呼呼地,速度极快地拔着他的腿毛。叫他不给它们吃的,叫他白女票!   老道人实在没忍住,捏住一个小纸人一拽,然后就闷哼一声。   疼哇!   拔腿毛这事儿,酸爽的他想当场落泪有没有?   陆渔忍笑忍得难受,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一头抵到大槐树的树干上,挡住自己的脸发出叽叽咯咯的奇怪笑声。   大槐树被她颤动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轻点着,顿时感觉胸口好疼,槐叶和槐花不受控制地又“哗啦啦”掉了一地。   黄皮子被她圈着脖子,她一笑,手臂就收紧,勒得它都快跟热尿了的狗子一样吐舌头了。   这一刻,它皮子.黄对自己的整个黄鼠狼生都产生了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它还没化形,就被这人类小姑娘给折腾死了?   刚才,说是让它熏死人类是假,锁喉把它勒死才是真吧?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对一只弱小无助的皮子这么残忍!   老龟无语地看着这闹腾的一幕,慢慢摇了摇头,收回陆渔身上的一块龟甲,瞬间消失在原地。   有钱有盈果,它可以坐车去川省看看老伙计了……   感应到老龟消失,陆渔抬起头,笑得湿漉漉的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朝着老龟消失的地方挥挥手。   她这一挥手,黄鼠狼瞬间从她的桎梏中脱离,下一秒,“蹭”一下蹿到了大槐树上,抱着一根树杈,心有余悸地往下看。   它发现了,今儿碰见的都他妈不是正常人!那老道人招来的山精也不是正经山精!   正经山精肯定是讲道理的,没见过一言不合就拔人腿毛的!   黄皮子抬起前肢,看着上面密密的毛毛,浑身一抖,怜悯地看着树下的老道人。   幸好,幸好它没招惹那些山精……   老道人皱巴着脸,噙着两眼泪,一手捏着一个小纸人,有了刚才的一次生拉硬拽,实在下不了手将它们扯下来了。   硬拽,真疼啊!   陆渔目送老龟离去,回头见树下稀稀拉拉的铺着一层槐花,朝着小纸人道,“槐花给你们!”   这一层槐花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灵气,给它们吃正好。容易吸收,也温和。   这话一出,黄皮子不愿意了,“嗖”地从树上跳下来,前肢立起,朝着陆渔“叽叽”叫着。   这都是它的!   刚才抢了它半篮子槐花还不够吗?现在又想给别的山精也怪吃,它不允许!   一众玄学人士也赶紧七手八脚地掏出东西喂山精,坚决不允许这蕴含了功德之气和淡淡信仰力的槐花流入外人田。   陆渔制止不及,目瞪口呆,等尘埃落定,山精离去,众人借了黄鼠狼的草编小篮子捡满一篮子槐花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些槐花,还没他们掏出来喂山精的东西好的呀……   陆渔呆着,老陆头和商老爷子也呆着,他们真不知道,跟他们坐一车的,高矮胖瘦各不同的,不修边幅的一行人,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那些做出拟人动作的小纸人简直不科学好么?   还有冷不丁出现的参天大槐树,从家里追到这儿的那只黄皮子,突然消失不见的老龟……   简直比他们今年看的那部最新播出的,去西天取经的电视剧都强大!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儿,不是后期剪辑折腾出来的那什么特效!   还有那只鼹鼠,以前打仗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但是真没见过爪子这么锋利,挖洞这么疯狂的,直接把这块半径五十米的干结地块刨的可以当育苗基地了,还歇都不歇一会儿……   “原来你们跟我家阿渔一样,也是做这一行的啊。”老陆头顶着脑子里的一团乱毛线,露出一个笑容,走到刚才那个驱使小纸人的老道人跟前,抓住他的手晃了晃,“我家孩子还小,麻烦你们以后多多照顾。”   老道人艰难将视线从自己光秃秃的腿上移开,直愣愣地点点头,又低下来头。   没有毛的腿,好娘,呜呜……   老陆头见老道人一脸的生无可恋,轻咳了一声,控制好面部表情,又挨个把其他人的手给握了握,请其他人也多多关照陆渔。   姬老虽然点了头,心里却忍不住哔哔,能够让那个至少五百年以上老龟给她干活,这样的人,他能关照个啥?   他还想让她关照他呢,那老龟绝对跟上古龙裔霸下有关系……   看着旁边拿了根小青藤扒拉鼹鼠的陆渔,姬老默默收回视线。陆渔啥都没做,只是让鼹鼠挖洞,这鼹鼠便逃不脱半径五十米的圈圈,想想都觉得有些吓人。   陆渔扒拉着小鼹鼠,见它瘫尸装死,任由摆弄,便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没意思,戳戳它咯吱窝,见它叫了一声,道,“你还不走吗?”   小鼹鼠腹部扒着大地,不想搭理她。   走?它走得了吗?地都翻烂了,还是在原地打转转,它自从开了灵智,还没遇见这么邪门的事呢。   跟鬼打墙似的。   “之前那条小蚯蚓你都吃完了……”陆渔抿唇看着它,“还想要钱咋啊?我没有!”   她的钱都给爷爷了,现在没有钱了。   陆渔瞥了一眼小人参精,把视线又转回来,娃娃欠的一块钱要让它哥哥还,她都不知道它哥哥在哪儿呢……   唉,陆渔叹气。之前商阿姨带她去吃烤鸭,她偷偷问过片鸭片的师傅,那师傅说一只烤鸭要十块钱。   陆渔掰了掰手指头,要是娃娃哥哥还给她一块,她要再攒九块钱,才能去吃烤鸭。   好难啊,陆渔有些失落。爷爷不让她特意去找那些瓷器和金银铜铁,怕坏了人家的气运。可她现在还没有发现除了药材,还有什么能赚钱呢……   “我真没钱的。”陆渔拧眉看着它沉思,随后幽幽道,“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应该给阿渔钱。”   小蚯蚓本来就该一人一半的,它全吃了,让它干活抵消正正好。可是它还咬了娃娃一口呢,这个得算进去吧?   医药费到现在还没给娃娃呢。   陆渔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她帮娃娃要回来两块钱,自己留下一块应该可以的吧?   小鼹鼠见她眼睛发亮,心里一寒,“嘤”一声要往地底下钻,却发现被大槐树砸瓷实的地面根本不容它打洞钻进去。   磕得头晕眼花的小鼹鼠哭了,小脑袋趴在大大的前肢上,哭得浑身毛毛都抖动了。   “诶,你,你别哭了。”陆渔戳戳它的脑袋,“我给你便宜点儿,好吧?”   小鼹鼠不管啊,它鼻子磕得好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想想刚才被小纸人拔腿毛拔得两眼泪汪汪的老道人,觉得他们同病相怜,便蠕动着身子往他那边挪。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小鼹鼠一会儿变成个“一”字,一会儿变成个“0”字儿,以身体长度为单位向着老道人坚定不移地爬去。   陆渔没忍住,“哈!”   笑死个人,它以为捂住眼睛,撅着屁股乱爬,她就看不见它要跑吗?爷爷前几天才给她讲过“掩耳盗铃”的故事呢。   “咳咳。”老李也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笑道,“老潘,我怎么感觉这只鼹鼠是去找你呢?”   老潘就是那老道人,他闻言,抬头看了小鼹鼠一眼,有些懵,“找我?为啥?”   “大约是,同病相怜?”老李笑眯眯地调侃,“你看你俩多像,都眼泪汪汪的。”   老潘低头,瞧着小鼹鼠蠕动着滚圆的小身子朝着他爬过来,坚定不移得像是挽救爸爸于水火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手痒痒,上前两步,抄起小鼹鼠,“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他这句话说完,陆渔眨眨眼,一把拽过小人参精,小跑着到了老道人跟前,仰着小脸,认真跟他说道:“小鼹鼠咬我们家娃娃了。”   “啊?”老道人迷瞪了一下,“那……对不起?”   “噗!”姬老刚才听的清楚,知道陆渔找小鼹鼠要医药费,所以这会儿直接做了代言人,“人家是想找你要医药费呢,哈哈哈哈哈!”   医药费?   “多少?”老道人心下一紧,摸摸自己口袋里的三块钱,有些紧张。   他的钱除了吃饭,都用来买修炼方面的东西了。   “两……”陆渔刚开口,就见道人脸色大变,想想,收回去一根手指头,“那,一块?”   “一块太贵了吧?”潘道人一边讨价还价,一边从口袋里掏东西,“我这有药,治疗伤口特别厉害,抵消买药的钱可以吧?”   陆渔傻眼:“啊?”   “医院里凭挂号券挂号五分钱,没有券挂号费三毛,加上拿药,统共也不超过一块钱。”潘道人说完,微微笑着看她,“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瓶药,再给你五毛钱?”   陆渔:“……”   砍价……砍一半么?她都给他便宜一半了。   “我这药可比医院卖的好多了!”老道人认真道,“真要拿出去卖,得卖三块!”   陆渔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眨眨眼,绷着小脸道,“一瓶药,再加六毛。”   “什么?”   “给六毛。”陆渔坚持。她要和娃娃平分,五毛咋分?“要六张一毛的。”   老道人“嘿”一声笑了,故意逗她,“我没有六张一毛的。给你一张五毛的,一张一毛的好不好?”   “爷爷说,不能乱撕人民币,不然要坐牢。”陆渔为难地揪起小眉毛,想了一会儿道,“要不你给我两张五毛的,我有钱了再给你四毛?”   关于加加减减的算数,她陆渔没有在怕的。   众人:“……”   这孩子看着傻,可这会儿感觉真是不傻。   “好不好?”陆渔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白牙都龇出来了一米米,“老鼠喜欢挖洞,它跟了你,你就有钱了。”   万一挖洞挖出来了什么,他是它的主人,肯定就是他的了。   是不是很棒?   潘道人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阿渔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穷吗?”   “是因为你脑子不好使吗?”陆渔纯稚地望着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爷爷说,只要四肢健全,脑子不傻,就不会过得很穷很穷。她以前四肢健全,脑子不好使,现在脑子好使,已经能攒钱给爷爷花了。 第49章   神他妈脑子不好使!   如果他脑子不好使, 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能熟练驭使这么多的小纸人?   感情这小姑娘眼瞎啊!   潘道人因为陆渔一句“是因为你脑子不好使吗?”, 直接破功, 静心养气啥的都不存在了。   “我……我爷爷说,”陆渔被他一瞪,咽咽嗓子,有些懵懵地道, “只要四肢健全, 脑子不傻, 就不会过得很穷很穷……”   这句话她都已经验证过了, 是真的呀,为什么他还这么生气?   潘道人:“……”   他娘的,这小姑娘好像……好像真他娘的说得有点儿道理啊。只是,他虽不知道怎么反驳, 可也觉得不全部对啊。   赚得多花得多, 那也得过上穷日子吧?   陆渔见他仍旧盯着自己, 赶紧奉上自己的致富小妙招,“你没有爷爷, 你可以叫小老鼠多挖洞,它挖出来的东西就是你的了。娃娃说山上有很多瓷器和金银铜铁的……”   她爷爷不让她动这些东西,可这个爷爷已经没有爷爷了,也没有其他亲人。没人管着, 就不怕不能动这些了的。   潘道人:“谁告诉你我没有爷爷的?”   “你脸上是这样说的啊。”陆渔被反问,愣了一下,“你自己认了一个干爷爷吗?”   嗯~~   要是有个干爷爷, 那就没办法了。   潘道人一脑门的官司,觉得再这样说下去,他自己可能要气死,于是长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跟她说道,“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国家通过并实施了文物保护法。”   他清晰的记得那个日子,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再也不能驱使小纸人上山找宝贝了。   陆渔一头雾水,文物是什么?跟捡到的东西有关系吗?山上的瓷器和金银铜铁不是古董吗?   被她乌润润的眼睛看着,潘道人有些无力,这孩子咋好像啥都不懂啊啊啊。   “反正,就是从这一天起,捡来的有些上了年份的东西都需要上交了!”潘道人对于道术熟稔,可不代表他对这些律法也耳熟能详。   之所以记得文物保护法,不过是因为财路断了,再也无法过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快活小日子了。   越是修行之人,对于这些越是在意,因为天道对他们总是施加更多一层束缚,不得不去注意。   陆渔震惊地张着嘴巴,直直过了两三分钟,才在老道人怜悯哀伤的神情中回过神儿,人都结巴了,“都……都要交上去?”   哪怕她没有特意去寻找,瓷器和金银珠宝跑她面前,她也只能上交国家,不能自己留下?!   老道人想了想,给手里的小鼹鼠顺顺毛,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反正即便是没有上了年份,捡到个金戒指,捡到个钱啥的,也得上交。四舍五入一下,捡到的东西都要上交,似乎也没错了。   陆渔如遭雷击,颤巍巍地问道,“那……那要是阿渔挖到了名贵中药材呢?”   人参娃娃说要帮她找到名贵中药材,卖钱抵消她的养家费的!要是也不行,她……她不是要白养一个挑嘴的小妖精了么?   小人参精从开始听有文物保护法,就有些害怕不能支付陆渔的养家费,而被她抛弃,不由自主抓紧她的手,巴巴看着潘道人,希望他能说出否定的答案。   “名贵中药材?”潘道人停下抚摸小鼹鼠的动作,想了想了,毫无头绪,便问旁边站着的老常,“老常,你经常出世入世的,国家有没有规定这个?”   其实,好像规定不规定的,现在也不用管了,国家包揽了他们的一切,给发工资,给优渥的福利待遇,谁还遍地去找不一定能找得到的名贵中药材啊。   “目前也就文物保护法,没听说有植物保护法的。”老常道,“不过我听说,植物保护法也有人提了一句,可能再过三五年十来年,也会制定出来吧。”   陆渔长长出了口气,回头摸摸小人参的脑袋,“你能好好活着了。”   小人参精怒目,“你什么意思?你果真有把我丢下的打算是不是?!”   人类跟鸟类一样,都是大祸临头各自飞,自私自利,哼!   陆渔坚决不承认,“我没有。”   “不信!”   “我就想想,想想要不要让你少吃点嘛……”陆渔揪着他的发髻,气呼呼地警告,“你怎么那么烦,吵得我耳朵都要不听使唤了。”   小人参精:“……”   讲不讲道理?要不是她这么冷酷无情,它会闹吗?见一个勾缠一个人类,它才不喜欢!   “你要再让我心烦,我就真不管你了。”   陆渔警告完,感觉耳边清净,心情瞬间变好,笑眯眯地看向老道人,“我知道啦,捡到的东西要上交。”   “嘿,你知道就行了。那咱们赶紧往村子走吧。”   事儿都处理好了,再不快点儿,估计到了食堂还得再加热饭菜。   潘道人想着以后就能免费吃喝,工资自留,便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伙食怎么样。   “爷爷?”陆渔一把抓住他的衣摆,透彻的眼睛眨啊眨,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提醒他,“你还没给阿渔钱呢。”   还有药。   商老爷子本来想要上前阻止,毕竟以后大家就是一个养老村的人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老陆头阻止了。   他低声道,“阿渔没有错,伤到人赔钱赔医药费本就应当,她能有这个意识很好。”   他不想让她现在就沾染大人世界的世故和人情往来。先学会规则,再说变通吧。老陆头实在怕孙女一时间接受太多,思绪会乱掉,便想着让她慢慢来。   规则养成,可能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可能不受陷害,保护好自己,对阿渔来说是首要。   他要是死了,就凭这一点儿,阿渔也能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且,”老陆头很欣慰,慈爱地看着不远处的陆渔,“我家阿渔有善念善心。”   本来想要两块,可看着潘道人瘦巴巴的,她直接减掉了一半。   所以啊,他的阿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最善良的小姑娘。   商老爷子听老陆头这样说,深以为然,便也不上前了,就那么看着她来处理这件事儿。   潘道人被陆渔抓住,挠了挠脸,不再逗她,笑着给了她一瓶自制的药,外加六张一毛的。   其实,她平白请他们吃了槐花,现在合该好好配合她的。   “谢谢你。”陆渔欢喜地接过钱,转过头,把药给了小人参精,又分出三张一毛的要递给它。   然而,就在小人参精伸出手的一瞬,陆渔猛然反应过来,把钱收起来,认真道,“你不用花钱,这六毛就当是还我的,你还欠我四毛,知道吗?”   小人参精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对,我还欠你四毛,四毛还给你,咱之前的债务就算是清了,对吧?”   陆渔:“对。”   “那我叫我哥哥还你四毛。”小人参精咧嘴笑了,“你别赖账。”   围观分赃的众人:“……”   孩子,孩子你清醒下!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的三毛也算进去了?他该还给你七毛啊啊!   陆渔小心妥帖地把六毛钱塞进自己口袋,仰起小脸,朝大槐树挥挥手告别,便蹦蹦跳跳地往村子走。   嘿嘿嘿,又有钱了!   小人参精哀怨地望着她的背影,她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它是她唯一的小妖精,该牵着它的手一起往里面走吗?   老陆头见它绷着小脸,抿着小嘴儿,笑了笑,上前扯着它的手,“来,爷爷牵着你。”   一众玄学人士抱着鸡笼,提着行李箱和零食,走在几个老爷子和孩子身后。   小高仍旧抱着菜苗屉子,脸色不变地缀在众人身后,端得沉稳大气。   而再次蹿到树上,抱着槐树枝的黄鼠狼默默看着众人走远,舔了舔嘴巴,将黏在鸡笼子上面的视线拽回来。   春暖花开,食物充足,再等两三个月,这些小鸡仔就能吃了呢……   ————   去往村子的路不复杂,就一条直通通的青石路,陆渔很快便到达养老村的村口。   青石路最开始是有一座石碑的,上书养老村。现在村口没有石碑,倒是有一块九米高的石头,上书一个“心”字儿。   陆渔看了一眼,上手摸了摸,又凑上去闻了闻,眼睛一亮,这块石头里面不一样诶。   “一、二、三、四、五、六……”   陆渔稍稍离远了一些,盯着石头,仰着头,一下一下数着,直到数到九,才停下来。   这块石头里面有九种颜色,其他颜色不一样,可都是透亮的,比罐头水还清澈。   其中一种跟商爷爷送她的玉镯子一个颜色。   爷爷说那个镯子很贵重,值很多钱,也是情义所在,就先给她保存着了,叫她长大了再戴。   这块大石头,很值钱呐!   陆渔瞪圆了眼睛,摸着跳的有些快的小心脏,瘪瘪嘴,潘爷爷骗人,说穷。可是养老村一点儿都不穷,这大石头可以做成千上百个镯子了……   “阿渔,怎么了?”老陆头一到村口,瞬间感觉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思维似乎都清晰了很多。   见陆渔看着这差不多有九米多高的巨石,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面是不是封印了什么,才叫阿渔看得这么入迷。   陆渔回头,看着不远处跟过来的人,小心翼翼地凑到老陆头跟前,偷偷指了指大石头,小小声道,“爷爷,这里面有好多镯子。”   晶莹剔透的,颜色过渡的地方也好看,像是……像是商阿姨给她看过的自然科学书里的星云图。   老陆头看向她的眼睛,果见她的瞳仁边缘处有跳脱明亮的颜色在蔓延。   “阿渔可以保密吗?”老陆头悄悄吐出一口气,摸摸的脑袋,跟她讲道理,“你看它立在村口,肯定是保护我们的,我们也要保护好它,对不对?”   陆渔点点头,“谁都不说吗?”   “嗯,谁都不说。”老陆头笑了笑,“我们不告诉别人,就是保护大石头和刚才的那些叔叔爷爷了。”   陆渔:“好。”   小人参精还被老陆头牵着手,闻言,也加了一句,“娃娃也不说。”   可是,它真的好想把须须扎进大石头旁边的泥地里……   三人停顿的片刻,后头的人就追了上来,看见那么高的石头,只觉得灵气充足,别的也没太多感觉。只是看陆渔她们站在那儿看石头,从众心理作祟,也仰着脖子去看。   ————   “欢迎各位入住养老村。”   养老村大厨张全胜带领六个养老村工作人员列队欢迎,胖胖的脸上笑容如沐春风。   这都仰着脖子看啥呢?如果他会飞,绝对能看到一副雏鸟张嘴求喂图,   嘿嘿嘿!   “老张,我们的住处怎么分?”   “按照你们管理处老大说的,你们抽签决定。”张全胜笑容不变,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竹筒,递到众人面前,“你们一起,还是一个个来?”   这儿都是带院子的独栋二层小楼,虽然都是灵气充足,但是院景却不太一样。怕引起矛盾,干脆就抽签。   “老商和老陆先来吧。”姬老笑道,“我们几乎都是独身居住,居住环境没有太多要求,空气好就好了。他们这一户要住四个人,合该让他们先来。”   众人一致认可,商老爷子和老陆头也不再推辞,商量了一下,便准备让孩子抽签。   陆渔直接让给了小人参精,“你来吧。”   她要是想看,就能看见竹签上的东西,这对其他人不公平,爷爷不提倡这样做的。   “我?”小人参精假假的谦虚了一下,“我怕我抽不好……”   “住处没太大差别的。”张全胜见状,笑呵呵道,“随便抽。”   就是近水远水的差别。   小人参精闭上眼,准备感应一下院子排布做个弊,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神识扩散,不禁大惊失色,它……它……它这是要死了么?!   “这院子按照风水五行排布,屏蔽了试探他人住处的可能。”姬老多少年的人精了,一看小人参精的样子,就知道它干了什么。   小人参精闻言,赶紧胡乱抽了一根,递给张全胜,就缩到了商老爷子身后。   哎呀妈,被发现了,好难为情!   张全胜一看,笑了,“你们旁边不远处有个湖,垂柳修竹野兰,夏天绝对凉爽。”   商老爷子闻言笑笑,摸了摸妖精孙子的脑袋没说什么。这是个什么鬼运气,夏天凉爽有可能,但是热起来蒸腾的水绝对让人不好受。   而且水边最多的还是蚊子,就等着到时候喂蚊子吧。   还有,他怎么记得人参好像对湿度的要求很高来着?   四个人跟一众玄学人士点点头,然后便跟着张全胜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往自己的住处去。   “这就是天九院了,您们先稍事休息,十二点十八分开饭。”年轻人说完,便恭敬地退下。   来这边他们都是培训过的,很规矩很中正,不四处看,不打探事儿。   谢过年轻人之后,商老爷子目送他离开,低头紧张地看着妖精孙子,“这个湿度你还能习惯吗?”   小人参精看了陆渔一眼,见她没有注意这边,“嗖”地伸出身后的人参须须,在空中飘了一会儿,赶紧又收回去,点点头,“只要不是雨季,这个湿度正好。”   反正不扎根进这附近的土壤里就没事儿,土壤一米以下,湿度确实是有些大的。   “那就好。”   商老爷子点点头,和老陆头把房间分配好,便先给两个孩子整理房间,然后才轮到他们自己。   等收拾好卧室,忽然觉得缺了些什么,再一听门口小鸡仔的叫声,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忘了小鸡仔和菜苗啊!   小高抱着菜苗屉子,已经不想理会这些人了。从开始到现在,包括那些玄学人士,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叫他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人,怎么就会被忽略成这样?   他小时候是跟着一个人学过如何收敛自己的形气,可也没有练到玄学人士都忽略他的地步吧?他身上至今还有个子弹眼儿的疤痕呢。   “小高?!”商老爷子震惊了,“你,你……”   你跟着的啊?   商老爷子此刻已经想不起来小高有没有跟着他们上车,是怎么上车的了。见到他人,心里一虚,关于之前就更想不起来。   小高还是以前的表情,认真回答道:“领导,我一直在你们身后。”   话是正常语气,到底把“一直”和“身后”两个词儿的发音咬的重了一些。   陆渔和小人参精抬着个鸡笼子,看着堵着门口的小高,也有些虚。 第50章   商老爷子强行挽尊:“啊哈, 哈哈哈, 小高真有你的!你这隐藏功夫练到家了,回去做个总结,说不定还能全军推广呢。”   小高木着脸,礼貌地咧了咧嘴, “谢谢领导夸奖。”   您年纪大了,我体谅您!我必须体谅您!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结束尬聊。   小高端着菜苗进了院子,堵在身后的陆渔和小人参精也赶紧抬着鸡笼子进了院子。   这次来, 小高带了全套干活工具, 从杂物间收拾出来了一些薄木板和还泛着青色的竹子, 锯子刨子墨斗锤子钉子轮番上阵, 一个小时的功夫,便做出来个两米高的可移动鸡笼。   “这手工活儿漂亮!”商老爷子给菜苗喷洒过一遍水, 拎着喷壶站在一边点点头, 过了会儿道, “只是, 这笼子是不是太高了?”   两米啊,一米五高的地方还并排架了几根不算细的竹子,看起来就跟鞋架子一样。   小高拍拍手上的木屑, 笑道:“小鸡仔长大, 会喜欢飞到高处睡觉。”   等可以下蛋了,他再给它们在上面弄个窝,干净又卫生……   正当小高展望未来的时候, 商老爷子高深莫测地开了口,“鸡能飞那么高的时候就长大了,你知道吧?”   这次来的有二十个人,小鸡仔才二十二只,长大了一人分一只,到时候根本就不会剩下一只。   所以费那个劲儿干啥?   小高瞬间木了一张脸,敛了笑,恨不得给跪了。   领导!领导您能不能别说话?啊,到底能不能别说话了?万一他没忍住,造成殴打领导的既定事实,他这工作就不保了知不知道?!   习武人士小高表示,他有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肌肉和骨骼……   陆渔和小人参精拽着商老爷子往后退了一步,小人参精偷瞄了一下小高,小小声道,“爷爷,你到时候就给小高叔叔留一只吧?”   为了一只鸡打架不值当……   现在没有凤凰了,最起码也得换成一只会开屏的孔雀再挨打吧?不然太丢份了!   商老爷子看小高木着一张脸给小鸡仔撒了一把小米,这才轻咳一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真没看出来,小高喜欢小毛团呢。   而陆渔全程保持微笑,如果爷爷想要的话,她可以给爷爷找一只最漂亮的野鸡哟~~~   小人参精就不行了。   瞥了一眼只会哭唧唧的小人参精,陆渔眼睛笑得更弯了。   除了菜苗没种下,家里算是收拾完毕了,商老爷子和老陆头商量了一下,便一人牵着一个孩子,提前往食堂走。   默默跟在后面的小高绝对不承认,他此时此刻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   遥想当年,小乔初……   呸呸!   是家里还没有这俩孩子的时候,老领导是去哪儿都带着他啊,跟亲孙子没啥区别了。然而现在,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几人刚出了院子,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喝彩声,陆渔和小人参精对视一眼,“嗖嗖”跑了过去。   然后就见姬老院子的空地被小鼹鼠以极高的效率翻新了一遍,小石子都规整地扔到了一边,而翻新过的地,现在直接培育秧苗都没问题。   俩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早知道就对小老鼠好一些,也不至于成为别人家的小老鼠了……   小鼹鼠干完活,迅速蹲坐在姬老面前,仰头,摊着两只爪子,直到姬老把一颗黑乎乎的小丸子放它爪子里,它才面向众人一只爪子指着姬老家的地,一只爪子晃动颠簸着手里的药丸子。   潘道人笑了一声,翻译道:“它是说,翻着么大一块地,给一颗药丸子就干。”   众人:“……”   怎么听着一颗药丸子就不值钱了一样呢?   “我是不用了。”老常笑道,“种豆南山下的乐趣,我还是喜欢亲自来,亲自来才有意思。”   老常如此,但是几个略年轻的,还是挺愿意让小鼹鼠给干活的,纷纷掏出了酬劳,叫它去干活。   陆渔扯着小人参精往老陆头身边走,叹气道,“走吧,咱们没有丸子,也没有钱。”   小人参精站定,不走,认真道:“可以赊账。”   陆渔闻言,看它,“你自己还吗?”   “难道不是你来还吗?”小人参精望着她,无耻反问,“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需要担负起养家的责任。”   “你哥哥才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陆渔怜悯地摸摸它的脑袋,“你是不是忘了他了?”   小人参精拒绝继续刚才的赊账问题,抓着她的手努力往前走,“不用老鼠也行啊。小高叔叔个子高,力气大,叫他干。”   它以前在长白山老家的时候,山脚下像小高叔叔这个年纪的,一次可以扛三四百斤的麻袋,开荒也是妥妥一把手。   陆渔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嗯。”   一瞬间,俩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你真聪明的夸赞。   于是,俩人手牵手到了老陆头和商老爷子面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他们往养老村食堂走。   食堂已经有人了,一行人刚走到门口,里面就走出来一青灰袍子的长须道人。   商老爷子和对方一照面,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爷……爷……爷爷?!”   青灰袍子老者瞥他一眼,冷冷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却被商老爷子一把拽住了衣摆,可怜巴巴求证道,“你,你真不是我爷爷吗?我爷爷耳根处也有一颗小红痣的……”   要是爷爷在世,应该有一百一十六岁了。可眼前这人看起来比他都年轻……   商老爷子脑子有些凌乱,可表情却跟终于找到亲爹,爹是大人物他不敢轻易相认的孩子似的,可怜又满含热切的希望。   商老爷子有点想哭。他儿子儿媳妇有亲爹,他没有。孙子商年有爷爷,他也没有。现在,有个疑似亲爷爷的人,可这个人却不认他……   呜呜呜,他还是那个没有长辈关心爱护的孩子!   “不是。”   老者拒绝的利索,努力将自己的衣摆从他手里挽救出来。   陆渔这会儿看着老者,忽然高兴了,也上前揪住他的衣摆,兴奋道,“爷爷,那个叔叔呢?”   那个帮她薅羊毛的叔叔呢?她有点儿想他了!   “你是说关二天?”老者自然就是那次集市派人护着陆渔的修行者,闻言答道,“他去神龙架处理事务,归期不定。”   陆渔兴奋散去,“哦。”   看着两人说话,商老爷子越发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爷爷!   音容笑貌犹在,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就是我爷爷!”商老爷子挤到两人中间,瞪着老者,“你为啥不认我?”   华夏又不是没有长寿的人,即便活了一百一十六岁,他也不会把他当成老妖怪,凭啥不认他?!   老者淡淡瞥他一眼,“你太老!”   两大两小吃瓜一样站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齐齐点点头。人没说假话啊,确实太老了,走外面都得颠倒一下称呼。   商老爷子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哀怨地望着老者道,“我爹去的早,我操持整个家……”   脸上的皱纹都是辛劳的勋章!   说着,他眼睛一突,瞪着老者,不可思议地叫道:“你承认你是我爷爷了?!”   老者:“……”   并不太想认下这个胆小怕鬼的孙子。可他这么可怜,如果非要认下他,他其实也可以忍受一下跟他相认。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亲情全部都变成了浮云。因为商老爷子突然痛心疾首地指着他叫道,“你竟然假死!”   老者:“……”   糟心玩意儿,都到养老村了,还他妈这么天真,他儿子造了什么孽,才给他生下这么个孙子!   “爷爷,咱华夏八四年颁布了身份证条例,八五年开始正式实施了。虽然你那个时候还没有身份证,可这么做也不好吧?”   这是给人口普查和身份证条例实施人为增加困难和工作量呐,觉悟呢?   小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教他的!   “看看你脚下这块地再跟你爷爷我说话!”   老者甩袖,气愤离去。   他们是一群特殊的存在,验证身份自然有别的办法,当然,身份证这个东西,想要随时就来了,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小时候咋啦?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儿,长大了自己没有自己的脑子吗?还非要揪着当年的教育不放!   不肖子孙!   “爷爷!”商老爷子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爷爷你等等我!我跟你说,小的时候……”   小高跟老陆头说了一声,便迅速追了上去,他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领导,哪怕领导是跟一个不像他爷爷的爷爷一起走的,他也得做好本分的事儿。   陆渔目送两人离去,扭头对老陆头认真道,“爷爷,阿渔也会让你跟商爷爷的爷爷一样活很久。”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从远处不要钱地“咵嚓咵嚓”劈着,狂风暴雨也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   小人参精张大嘴巴,下一秒,“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叫你乱说话,被雷劈了吧?!!!”   陆渔气得小胸脯起起伏伏,抿着小嘴,霍地看向天空,只是片刻,她周身就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小人参精:“……”   卧槽,卧槽不带这样的!   小人参精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着老陆头往后退了一步。   嗯,他们和她不一样,不一样,他们和她有不同的境遇……   “不是劈阿渔的!”陆渔拧着小眉毛,认真解释道,“爷爷,阿渔说的是真的。”   那道天雷劈的不是时候,她已经用眼神批评过它了。   “爷爷相信阿渔。”老陆头瞅着自家孙女脑袋上方出来的天空,叹了口气,“乖,赶紧过来避雨。”   这能耐,有点儿吓人,万一叫人看见,说不得就是一场祸事。   “爷爷,你和娃娃先吃饭。”陆渔掉头就要朝村外跑,“阿渔很快就回来了!”   老陆头没办法,喊住她,赶紧去食堂要伞,结果人食堂还没准备那么充分,没有预备雨伞。无奈之下,他看到了人家的蒸笼,说了句抱歉,掀了人家直径半米的蒸笼盖子,给冲出去给陆渔顶脑袋上。   “去吧,要注意安全。”   “嗯。”陆渔看了看南边一座山峰上端逐渐厚重起来的云层,顶好蒸笼盖子,挥挥那只黑黑的小手,“爷爷,阿渔要是回来晚了,你也不要怕哦。”   “啊?要多晚?这都是山,万一有啥怪物咋办?”老陆头一听这话,一把抓住她,“非今儿去不可吗?”   这还打着雷呢。   “怪物怕阿渔。”陆渔龇着小白牙笑笑,“只要阿渔亮起来,它们都害怕。”   老陆头发愁,孙女说的话,他有点儿听不懂。啥叫亮起来啊?人还能跟电灯泡一样亮起来?   “爷爷心里不疼的时候,阿渔就没事。”   陆渔说完,迅速朝村口冲去。   青石板路铺设的时候就有防滑设计,陆渔一路安全奔到大槐树下,仰着头,朝树上的黄皮子招了招手,“皮子!皮子!快跟我走!”   黄皮子在几人走后,就迅速在大槐树最浓密的枝丫间做了个结实的窝,大槐树直接用叶子直接给它搭出一个小屋子的形状。尖尖的顶,四面有树叶墙,前面还给开了一个小窗户,妥妥的山景房。   这会儿听见陆渔喊它,它脑袋从小窗户里探出来,看看外面的雨,又缩了回去,“不去。”   它是成了精的黄皮子,虽然没有化形,可保不齐天雷会劈歪。再说,下了雨,如果到处乱窜,小爪爪会沾上泥水,身上油亮的毛毛也会打结,就不漂漂了……   它躺在干燥的窝里,美美地舔着自己的毛毛,啊,所以说,谁去谁傻!   “快点下来!”   “不!”黄鼠狼龇牙,露出一个黄鼠狼特有的笑,贱兮兮地道,“我就不不哦~~~”   陆渔叹口气,眨眨眼,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大槐树的树干。只是瞬间,黄鼠狼就感觉眼前一亮,随即便有风挟着雨水滴滴答答地往它头上落。   屋顶没了?!   黄鼠狼一愣,看看头顶,随即面向陆渔,拱起身子,朝着她呜呜叫着,那模样,活脱脱一只做出警戒威胁的狗狗没差了!   “叽叽叽!”   去你大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走不走?”陆渔摸着树干,望着它。   黄鼠狼沉默间,就见自己小房子的墙在慢慢散开。   它:“……”   日!这日子没法过了!   “叽叽叽!”去,去还不成吗?   陆渔笑了笑,把自己头上的蒸笼盖子拿下来,放到地上,用匕首割了藤蔓绑好,然后踩上去,望着黄鼠狼,递出藤蔓另一头。   黄鼠狼沉默了。   摔,不活了!这是把它当牲口使唤呢?以为它跟小鼹鼠一样蠢吗?!   然而,现实是,它上前接过打了结的藤蔓,往自己脖子上一套,木着一张尖尖脸,四肢着地,等整她驱使。   陆渔找定方向,往前一指,“朝着这个方向直走!”   黄鼠狼一边拉着蒸笼盖子,一边骂娘,直走!直走!妈蛋遇见悬崖峭壁你特么还直走啊?干脆一起玩完,直接暴毙得了!   “有功德,我不要,都给你。”陆渔看着还在聚集的雷云,看着黄皮子道,“这次之后,再有七次,你就不用怕了。”   到时候身上杀孽尽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捕杀它了。   黄皮子闻言一愣,随即眼中光芒大盛,从消极拉磨,随即提升到毕生最快速度,“嗖”一下冲向前方。   当驴子没啥不好!   它愿意当驴子!   它喜欢当驴子!   当驴子使它快乐!   陆渔回过神,眯了眼,“你刚才敢……”   敷衍我!   话还没说完,黄皮子又把速度硬生生提了一个档,风陡然变猛,差点灌进她喉咙里。   黄皮子见她不说话了,悄悄松了口气,哼哼,绝对,坚决不能叫她秋后算账!   陆渔看着前面跑出欢脱味道的黄皮子,稳稳气息,抿唇,“我下次不要……”带你了。   “叽叽叽!”   黄鼠狼一扬头,给陆渔展示它被吹出香江男人特有发型的脑袋,含情打断她:快不要说话了,来感受这一刻飞一样的感觉。   陆渔没有感动,没有享受飞一样的感觉,只是指着前方,瞪大眼睛看着它,要撞树了!!!   好在黄皮子有所感觉,及时调整方向,两人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一棵直径两三米的老树。   陆渔松了口气,看着云层里的电火花,不再抓着其他,而是催促道,“快快快!你快点儿!它要被劈死了!”   “谁啊?”黄鼠狼将吃奶的劲儿也使出来,还不忘叽叽着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云层不会是哪个蠢货要渡劫吧?”   自清末开始,就没见哪个敢轻易渡劫了,不管是人还是妖。三四年那个,还有四四年那个,前者直接挂了,后者也一样吧,反正尸体都被密密带走了。   从那以后,大家不都蛰伏着,生怕给劈死了么?   好不容易修炼到可以渡劫的程度呐……   黄皮子想着,忍不住唏嘘。   陆渔点点头,肯定了它的猜测,“嗯。”   “啥子?”黄皮子闻言,一阵带着地方口音的叽叽叽瞬间飚出,整体意思就是,“哪个瓜娃子这么瓜哦,放到勒么好的日子不过,去渡劫哟!”   现在是渡劫的时候么?根本就不是哦。早说了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根本不是说说玩的,这么多年就没见哪个渡劫成功过的!   大概,也许某一天,得了天道偏爱的人类,才有可能飞升成仙吧…… 第51章   陆渔被黄皮子带着方言的一阵“叽叽叽”给震慑住, 好一会儿, 才眨眨眼,问前面套着藤蔓圈儿努力奔跑的黄皮子,“瓜娃子是什么?”   人参娃娃是人参变的,瓜娃子是瓜变的, 刚才那句话就相当于说哪个人参精这么人参么?   这好像是好话,可又哪里怪怪的?陆渔坐在蒸笼盖子里, 挠挠小揪揪,问它:“是好话吗?”   “当然!”黄鼠狼笑得满口牙都露出来了, 一边奔跑, 一边叫道, “是好话!大大的好话!”   哈哈哈, 个瓜娃子!说啥都信!   陆渔感知着它的情绪,盯着它的后脑勺, 声音渐冷:“你骗阿渔!”   一句再肯定不过的话, 叫黄皮子瞬间收敛了笑, 它逗她干啥?不知道后面还有几次功德需要她带着积攒么?   蠢货!   “瓜娃子是说人傻。”黄鼠狼道, “我刚才是说反话呢。其实啊,我还会很多川省话,你要是想知道, 我……”   我教你啊。   然而不等它说出讨好的话, 陆渔已经从蒸笼盖子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直接就冲着山腰往上跑。   而就在她跳下蒸笼盖子的一瞬间, 便有三道儿臂粗的闪电狠狠朝着这座山的半山腰狠狠劈了过去。   “咵嚓”一声齐响,周围树木应声而倒,压得低矮的灌木,还有旁边的树枝也纷纷断裂,垂了下去。   黄皮子一哆嗦,抖抖嗖嗖地抬头,看着云头上滋滋啦啦的电火花,心里一虚,当场伏卧在地,瑟瑟不敢上前。   好怕怕!   “皮子,快跟上!”   陆渔头也不回,感觉到黄皮子没跟上来,赶紧招呼了一声,又继续往山腰爬。   黄皮子被陆渔一喊,哭唧唧地咧咧嘴,用匍匐在地的姿势,赶忙追上去。至于之前说的什么泥水和身上毛毛打结不漂漂?那是啥,它已经不记得了……   ————   雷劈过后,半山腰的某处焦黑一片,而一片焦黑中,就有一条六米长的大蛇挂在树杈上,细细一闻,还有些肉香。   脑细胞稍微活跃一些的人,大概以为是谁支了一个特别大的烧烤架,在烤全蛇。   陆渔爬上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条成年男人手臂粗的焦黑长蛇还有内丹在泛着微弱的光,她都以为它死了。   听到脚步声,被劈了两次的长蛇慢慢睁开眼睛,然而一睁开眼,就被一道光柱给闪得眼疼。   它:“……”   娘的贼老天,劈个雷还带吓唬蛇的!劈完散了再去酝酿啊,特娘的让一道粗成这样的闪电杵它面前算个什么事儿?   改主意了?不想劈死它?想用这么粗这么亮的闪电吓死它啊?   呵呵,天真,它是吓大的么?   执拗劲上来,长蛇继续加快力量的积蓄,只是之前消耗太多,这样努力了,也只是抖了抖挂在树杈上的身体。   这是要重新迎接雷劫啊?!   黄皮子匍匐在陆渔身后,偷偷瞄了一眼那焦黑长炭,立时吓得不行。   如果渡劫的代价是死,或者焦黑一片可以到可以吃肉的程度,它……它觉得这样保持原形一辈子也好的……   反正,反正还有陆渔这个小丫头能听懂它的话,还有养老村的众位修行人士。   只要它不作死,可能以后在那边跟老槐树做个伴儿,顺便跟着养老村里的人吃吃喝喝,潇洒迎接华夏美好未来,似乎也没啥不好的?   这一刻,黄皮子觉得,化形渡劫似乎也没有那么急迫了。   嗯,换句话说,化形啊渡劫啊,好像跟找死也没啥差别了,它不想那么着急去送死。   陆渔全然不知道身后黄皮子不求上进的想法,当然,她要是知道黄皮子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还会夸它一句。   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条长蛇身上。   她想救它,可是它身上的烤肉味老是在干扰她,叫她脑子有些乱哄哄的。   天上的雷云继续凝聚,边凝聚边注意着旁边的光柱子,等确定光柱子不会动之后,斜着又“咵嚓”一声劈在正集聚力量,想要再次迎接雷劫的长蛇身上。   长蛇:“……”   王八蛋!见过尿尿嗞歪的,就没见斜成四十五度角劈雷的!   焦黑又重几分,已经八分熟的长蛇吐出一口黑烟,咳了一下,不动了。   它还动什么?   一个光柱子九十度角直直立着,一道滋滋啦啦的闪电四十五度角斜劈着,可他娘的长姿势了!   有本事就再劈啊,反正就这一口游丝般的气儿了,看你还能几度角劈过来。   是的,长蛇已经被劈了三次,本就是强弩之末了,估计再来一个打火机上的电火花,就能把它给了结了。   大约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长蛇头顶上的雷云翻涌了一下,滋滋啦啦的电火花猛地跳跃了两下,酝酿了不到三十秒,稍微飘得错开了一些,准备斜三十度角继续劈。   它这完全都是感应到长蛇的念力,准备满足它的愿望,给它最后致命一击的。   然而,就在它要劈下去的瞬间,陆渔仰着小脸,朝它招招手,一派天真地道:“你等等啊。”   陆渔想法很单纯,她跑了这么远,还没有劝说长蛇放弃渡劫,放弃这一死,然后给黄皮子积累功德呢,怎么能被让目标死掉?   雷云似乎有些不屑,停顿了一下,便激烈地翻滚了一下,发出强大而又浩瀚的气息,准备劈出来一个山林大火,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渡劫的蛇,还有掺和进渡劫的人类瞧瞧它雷云大人的英姿。   然而,酝酿出来的超强劫雷,只嗞出一道半米长的闪电,便像是卡带了的收音机一样,收声了。   雷云:“……”   这不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它没有不行!   雷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酝酿好的铺天盖地的超强雷电,竟然只嗞出来了半米。   这就跟人类说的事关尊严的不行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刻,在黄皮子眼里,雷云静止了,非常安静地静止着。只是这安静的后面,似乎翻腾着暴跳如雷的恼羞成怒?   它悄咪咪地瞄了一眼陆渔,像小鼹鼠一样,蠕动着往她身边爬,等脑袋挨着她的裤腿了,才停下,安静趴伏着。   如果可以,它现在想跟陆渔说,请尽情驱使它,别说当骡子当马,就是叫它去闻自己同类放的屁,它都能说一句真香!   陆渔感觉脚边有些痒,低头一看,就见黄皮子陶醉地蹭着她的脚踝。默了一瞬,她稍微走远了一些。   黄皮子只顾陶醉,倒是没有注意陆渔的眼神,以为陆渔是正常前进,于是又蠕动着往前了几步,直到靠近陆渔才停下来。   陆渔:“……”   她的衣服除了最初淋了几滴雨,再没有沾染过任何水汽,所以衣服处于九成干。可是黄皮子的脑袋湿漉漉的,还带着泥水,这会儿全蹭她裤腿上了……   回去又要洗衣服,还是洗自己的新衣服,陆渔表示有些不开心。   她不喜欢洗衣服。   “你离我远一点儿……”陆渔抿唇,又加了一句,“雷劈不下来的。”   她还没有劝说完长蛇,雷云会暂时休息一会儿,不用怕被误劈。   “叽~~~~~~”   好的呢。   黄皮子温柔地应了一声,蠕动着往后退了一点儿不太看出距离的距离。   陆渔:“……”   你的距离和我只差零点几毫米,我的脚有点控制不住想踢你……   觉察到陆渔的沉默,黄皮子又往后慢慢蠕动了五厘米,然后龇着牙,一脸乖巧地笑望着她。   “叽叽叽?”   可以了嘛?   陆渔看看它,又看看自己脚踝和它脑袋不足六公分的距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随便吧,反正都已经蹭成这样了。   要是变成树,淋雨就跟洗澡洗衣服一样了……   咦?   陆渔想着,就是一愣,她到时候应该可以端着盆子让大槐树帮忙洗衣服吧?   她好像记得,以前村子里的人,好像都在水塘边洗衣服,占据一块大石头,把衣服浸湿放上面,然后拿根木棍敲啊敲,最后再甩甩?   这些,这些大槐树一条根须就能做到!!!   自觉找到了洗衣服好办法的陆渔,压根忘了考虑,从养老村端着一个装满水的洗衣盆到老槐树,然后重新换水再端到老槐树所要消耗的体力。   当然,也就忘了养老村生活用品配备齐全的事儿,雨伞除外。   所以这会儿,想到了好主意的陆渔,哪怕黄皮子又靠近她一些,她也不管了。   “哎。”陆渔走到挂着长蛇的焦黑大树边,轻轻用指腹点了点它的脑袋,“你还好吗?”   只剩出气没有进气儿的长蛇,“……”   它都八分熟了,还能咋好?   而且闪电还会说话,真是奇了怪了。肯定是它临死前的幻象,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儿?   它撩了撩眼皮子,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就立即闭上了眼睛,天道果真是越来越残忍了,用雷云打它,最后还想用闪电闪瞎它!   好气!   气得都不想咽气儿了,竟然让劫雷靠它这么近!   “原来你没死啊?”陆渔在它睁眼的一瞬,看清了它的眼睛颜色,惊喜道,“哇,你的眼睛是粉色的!”   长蛇:那粉色是因为血量不足,由红宝石变成了粉宝石的,蠢货!   “那你的身体以前也是……粉色吗?”就跟那条粉色的香甜的蚯蚓一样?   长蛇浑身抖了一下,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但是它好气啊,谁会长成这么娘的颜色?!   “是吗?”陆渔又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固执地问道,“是粉色么?”   如果是粉色,那她就不劝它了,等它归西,她就把它带回去给爷爷吃。   超补的!   长蛇觉得这是自己的尊严问题,虽然闭着眼,可还是挣扎着努力吐着蛇信子,“嘶……嘶嘶嘶!”   去……你的粉色!   “嘶嘶嘶嘶嘶!”   老子是厚重又沉稳的黑色。   “黑色啊。”陆渔失望地收回视线,“那跟这劈焦的树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长蛇:“……”   你可以滚回云层里面了吗?它脑阔儿被吵得好疼啊。   然而陆渔没有探知它的内心,而是扭捏了一下,问它,“你的肉为什么这么香啊?”   是怎么长成这么香的?她要是这样喂养一条未开灵智的蛇,是不是也会这样香啊?   长蛇:“!!!”   这是什么鬼问题?雷云不是积聚天下之气,然后谁想渡劫就劈谁的么?   啥时候还想着吃蛇肉了?   渡劫,它知道可能会灰飞烟灭,但没听说还要给人分尸吃掉的!它不想最后被人排泄出来,然后成为花肥……   于是,它努力再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瞧无耻雷云想干什么。   结果,它看到了什么?   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类!   吃了,说不定就能抵抗住这雷劫,然后渡劫成功飞升了!   长蛇抬起头,做出捕食的动作,张嘴就去咬她。   可惜在它看来迅疾无比的捕食姿势,在陆渔眼中却尤为慢。于是她一根手指头抵着它的脑袋,缓缓问道:“你想吃我?”   声音邈邈,冷漠又带着无上的怜悯。   长蛇:“……”   长蛇软软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头,然后无辜看她一眼。   头痒痒,想让她给挠挠。   陆渔看懂了它的意思,抿抿唇,“真的?”   长蛇点了点脑袋,真的。   这一下,看得黄鼠狼一阵牙酸。你这么丑,又那么焦黑,装可爱的动作怎么都有一种邀请人来吃蛇肉的感觉知道吗?   “那这样,你要向我表忠心。”陆渔睨着它,“不能敷衍。”   之前黄皮子拉车的速度就是敷衍,后来才抽风一样加快速度的。   长蛇:表忠心?表忠心个贼老天啊!它浑身上下,就剩一颗泛着萤萤光点的内丹能看了。难道要它贡献出内丹?   别是个傻子吧?   少了内丹它还能活,但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见它不动,陆渔决定引导它。于是她摸了摸它的身子,“你真肥啊……”   现在懂了吧?懂她想要什么了吧?   然而长蛇:“……”你才肥!你跟那不要脸的雷云一样肥!   “有个叔叔说,在他们省,选二斤二两的蛇烹饪最好……”陆渔瞥了它一眼,继续说道,“乌蛇肉质结实,皮脆肉香味浓……”   长蛇紧紧闭着嘴巴,它都劈成了焦炭,她还能分得出它的品种,人类果然是越来越凶残了!   它……它想继续渡劫!最好是那种灰飞烟灭的那种!   天上的雷云凝聚不散,就那么斜着对准长蛇,准备劈它。   只是刚才嗞太短,它得多酝酿一会儿,省得堕了自己的威名。所以,小长虫,等着吧。   “你还不明白吗?”陆渔拧紧了小眉毛,“都说那么明显了!”   长蛇:你特大爷都要吃我了,我还能告诉你我听懂了你的暗示?   呵呵!天真!   “你给我一块肉吧?”陆渔认真摸了摸长蛇焦黑的身体,“都劈熟了,就给我撕一小条吧?”   长蛇惊恐地吐出蛇信子:“……嘶嘶嘶嘶!”   雷劫,你快点儿继续,劈死我算球!   活着的时候,为了避免被人吃,它千里迢迢从广省跑到了首都附近,好不容易沾染上了一些龙气,修炼小有所成,免于被人类生吞活泼的可能。   结果都成精了,还特么要被人吃?   难道它们乌蛇就这么凄惨吗?肉质紧实是它们的错吗?   雷云:“……”   雷云翻腾了一下,散了。这蛇真可怜,不是死于它手,就是死于人口,它还留下干啥?   于是,一瞬间,天空如洗,万里无云,花红树绿。   黄鼠狼:啊啊啊,阿渔威武!阿渔霸气!阿渔简直瞬间长两米!   长蛇不可置信地抬头,雷云施与的威压就这么散了?   渡劫渡一半?   那它这算不算渡劫成功?要是不算成功,那它下次渡劫是不是要补回来?   陆渔静静盯着蛇身,然后掉头,对上黄皮子,“它不想死了,这功德就是你的了。”   说完,一道细细的功德之气钻入了黄皮子的脊柱。   陆渔看都不看身后的长蛇,掉头气呼呼地往山脚下走。   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蛇,肉都熟了,不给她吃,熟掉的肉最后也得被蹭掉才能重新长。   不给吃,简直浪费!太浪费了!   黄皮子得了功德,喜滋滋地跟着陆渔往山脚下走,那欢生的小脚步,都差点飘起来!   果然紧跟着阿渔是最好的选择!看看,就是因为离阿渔近,所以功德也就不分那么清晰了。   被挂在树上的长蛇脑门上悄悄冒出来一个包,稍稍恢复力气之后,便努力折腾。   妈蛋,那雷云太不要脸了,竟然把他往树杈上劈,这会儿卡得死死的,都快卡出水蛇腰了! 第52章   养老村管理处, 老者在雷电落下来的瞬间, 便心有所感地看向窗外。   现在天地间灵气稀薄,修行实属不易,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灵物冒险渡劫?   商域回头看了商老爷子一眼, 转身就走,“我出去办个事, 你自去休整。”   万物有灵,若是不曾伤过人命, 哪怕非我族类, 同是修行者, 能救便救下又何妨?   甩开糟心的商老爷子, 商域一路往南疾驰。   然而才到山脚下,就被斜刺着劈下来的劫雷给惊住了, 不等他反应, 那劫雷嗞了半米长的雷花儿后, 竟然熄火了……   商域觉得眼有些瞎, 活了一百多岁,他还没见过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的劫雷能劈出这么多花样!   ————   山腰被雷劈得焦黑的树杈上,长蛇努力了几次, 浑身终于有了力气, 于是便缠着树干,努力往上爬,等身子有了被抻着的感觉之后, 它憋足了劲儿,箍紧树干,吭吭哧哧努力将自己往上薅。   可惜那树杈长得实在太巧妙,卡得又牢,任它如何折腾,哪怕把自己身上劈熟的肉蹭掉了几块,也没能把腰身从树杈间薅出来。   长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卡在树杈上的不涉及七寸,它还是觉得七寸那儿有点淡淡的疼。   想它一条渡劫渡了一半的妖精,现在娇弱成花,竟然卡在树上下不来了,下不来了,下不来……   长蛇哀怨又绝望地倚在树干上,忧郁地看着湛蓝的天空,雷没有劈死它,却把它能耐给劈的找不到了,要是一直都是这情况,它不得挂在树上风干成老腊肉?   嘤嘤嘤!   它恨人类,说好的做好事不留名呢?说好的送佛送到西呢?这样对待一条弱小无助的蛇精,不觉得亏心吗?   嘤到一半,长蛇忽然收了声,瞳孔紧缩成一条线,抖抖索索地看着前方灰突突的蛇獴,内心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啊啊啊啊!光柱子你别走,救命啊啊啊啊啊!   不怪长蛇如此恐惧。它们蛇类的天敌之一就是蛇獴,捕蛇能力远超敢跟狮子火拼的“平头哥”,基本免疫所有的蛇毒,天生蛇类死敌!这货就算是吃饱了,见到蛇也要上去咬一口,直到把它们蛇类干死为止!   而人类虽说稳居它们天敌排行榜第一,可以分分钟将它们吃灭绝。但是,但是现在有政府进行管制,它们还可以侥幸免于一死的啊啊啊!   蛇獴真的很可怕,它们是看见蛇就干死的冷酷杀手,压根没有人类好说话,嘤嘤嘤!   绝望之下,长蛇哭唧唧地拿脑袋撞树,如今它没能耐了,与其被蛇獴一口一口凌迟咬死,还不如自杀呢。   结果还没碰到树,就疼得它“嗷”了一嗓子,灵魂都颤动了。   于是气儿一泄,身子顿松,它整个儿就稀里哗啦地坠到了树杈处,硬给人家劈成焦黑的树围了一条黑色的长围脖。   等它叫完,忽然觉得不对,它不都是娘唧唧地“嘶嘶嘶”么?怎么还能发出这样低哑爷们的声音?   难不成?!!!   心下一动,它立即竖起尾巴,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探了探,欣喜地发现上面果然有个小鼓包。   老天爷啊!   它吞咽了一下,再去再探另一边。嗯?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探!探探探!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它脑袋上除了左边那个小鼓包,右边平整光滑地像是飞机场。   就在它拿尾巴不甘心地探来探去时,确定长蛇不是大型巨蝎的蛇獴龇牙猛地扑上去。然而还没挨着长蛇,就被人用笼子给按趴在地。   陆渔把蒸笼盖子罩在蛇獴身上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对里面灵智未开的蛇獴道:“敢吃半蛟,你好大的胆子!”   黄鼠狼猛点头,前肢直立,擎着一片巨大的叶子,给坐在蒸笼盖子上的陆渔遮住太阳,附和地“叽叽”叫了一声,就是,那可是半蛟,龙的亲戚了!   他们其时刚走到半山腰的半山腰,听到半是龙吟的一声惨叫,扔下刚采摘的木耳就跑来了。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这个半蛟怕不是要死。   半蛟看看陆渔,又看看黄皮子,默默用蛇尾把自己脑袋遮住。早知道刚才就把身上烤焦的蛇肉给他们吃,顺便再让他们帮个忙把自己弄下来了,现在可怎么办?不好意思开口……   陆渔敲了敲蒸笼盖子,让里面的蛇獴安生之后,抬头看树杈上挂着的长蛇。   看了一会儿,她招招手,“你头尾都垂下来。”   长蛇避开她身上的光芒,听话地把脑袋和尾巴垂下来。   黄皮子看着,吞了一下口水,这冷不丁一看,像是川省那边院子里晾晒的超大号腊肠。   话说老道士还没有收养它的时候,它去地主家偷吃过蒸熟切片的腊肠,超级好吃呐……   “皮子,你带着它,”陆渔拍了拍屁股下的蛇獴,打断了黄皮子垂涎的回忆,指着长蛇道,“一起拽住它的尾巴。”   黄皮子应了一声,修行压制下,蛇獴跟中了邪似的乖乖跟着黄皮子一起缀在蛇尾上。   陆渔捋捋袖子,伸出小胳膊,双手抓住垂下来的蛇头,又把小腿递给黄皮子,两兽一人瞬间合变成工人砌墙时用的重力锥,坠着蛇的身体往下拽。   几乎要被对折的长蛇瞬间瞪圆了蛇眼,老天,这……呜呜……这难道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吗?!!   陆渔才不管它的心理活动,闭了闭眼,猛地一使劲儿,“咵嚓”一下,卡住蛇身的树杈应声而断。   陆渔一听那声儿,看了一眼黄皮子,瞬间丢下蛇头,团起自己滚到了一边儿。   蛇獴灵智未开,被长蛇砸了个正着,吐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只是,晕过去之前恢复了神志的它觉得有些不对,说好的它们是蛇类天敌呢?   而带着蛇獴的黄皮子被长蛇砸得眼前一黑,缓了一会儿,才哀怨地看向陆渔,说好的协同作业呢?咋……咋就说松手就松手了了?   黄鼠狼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给你使眼色了呀……”陆渔一骨碌爬起来,小心排掉衣服上粘着的树叶子,认真问它,“你没看见吗?”   黄皮子:“……”   黄皮子好气啊!   人类的眼神那么难懂,就不能直接说一声吗?要不要重新了解一下,它是黄皮子,不是人类这么复杂狡诈的玩意儿?   从树上掉下来的长蛇有黄皮子和蛇獴垫底,并没有再次受到重创,它看看旁边的陆渔,又看看黄鼠狼,失落地望了望不远处的山崖,如果它从这里跳下去……   算了,好不容成了半蛟,还是别死了吧。   只是,它真的好命苦哇!   乌蛇仰头望着太阳,眼里闪着泪光。小的时候在广省东躲西藏,生怕有一天落入它们天敌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类之口,所以千里跋涉到了首都附近。   好不容易渡个劫,能耐渡没了不说,连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玩意儿都出现了……   这才几十年啊,蛇獴这种云省出产的凶物都来首都了。天敌第二名呐,现在弱小无助的它该怎么办?   它.苦命乌蛇.一个鼓包的半蛟想继续流浪了……   收回望日视线,乌蛇突然有些茫然,天大地大,它该去哪儿啊?   黄鼠狼注意到它的失落,有些可怜它地“叽叽”叫了一阵儿。   要不你去小人参的家乡吧?   小人参都能成精,那儿应当还好。   乌蛇看看自己焦黑的身体,忧郁地摇了摇头。东北啊,那块不是盛行烧烤吗?它这么点长,够他们吃的么?   它可是一条立志非要渡劫飞升,化而为龙,遨游四海,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乌蛇,不想英年早逝。   “你顺着这个方向,”陆渔原地转了一圈,一指华夏东南部方向,认真道,“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你走不动了,你就留在那儿潜修吧。”   长蛇忽然心有所感,朝着陆渔匍匐下蛇身,朝她三点头,调转方向朝着华夏东南而去。只是转身之前,却被陆渔轻轻摸了摸脑袋,“乖。”   不知道是不是黄皮子的错觉,它总感觉长蛇脑袋上的小鼓包更鼓了一些,正欲再看,却被它身上升起的威压给吓得匍匐在地。   虽然只有一点点,可那是正宗的正气和龙气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蛋,要是灵气充足,他大爷的修炼起来不是更容易了么?黄皮子一瞬间嫉妒红了眼睛。   它现在能不能也被雷劈焦,然后挂树杈?!   待已经变成半蛟的乌蛇轻盈朝着华夏东南方向游走后,黄皮子一下跳起来,鼓着眼睛,抱住陆渔的小腿“叽叽叽”。   呜呜呜,偏心!   蛇那么冷冰冰没毛的东西有它们黄皮子毛茸茸吗?而且,她摸小鸡仔,都不摸摸它!它也毛茸茸啊!它也很可爱哇,凭啥不能得到宠爱?!   陆渔低头,看着又在自己裤腿上蹭泥水的黄皮子,眯眼打破它的幻想,“你是不可能变成蛟龙的。”   又不是木属类,还能嫁接咋地?就不能想点儿踏实的?   “我要下山了。”陆渔可惜地看了一下地上沾了泥水的蛇肉,把黄皮子扒拉开,定了片刻,眼睛一亮,换了一个下山的方向,欢快地朝那边儿冲去。 第53章   黄皮子前肢立着, 呆呆站在原地, 扭着头看某人顶着一头乱毛,跟开了闸的水库一样,奔流到海不复回,残忍抛下它, 就是一阵心塞。   说实话,它们黄皮子也是受上天宠爱的一员, 所以修炼模式跟别的小妖精不一样。它们一旦修炼到位,如果找人讨封成功, 那就能化成人型, 或者得道成仙。   不像别的要妖精, 还要被雷劈!   只是, 也是因为如此,它们被别的小妖精们疯狂嫉妒。那些人类中口口相传说它们黄皮子邪乎的事儿, 就是那些嫉妒它们的妖精干的!   讨封突然变难, 没办法, 它们先祖只好顺着这些谣言, 给拐了弯儿,说自己小心眼地邪乎,谁要是不满足它们的愿望, 它们就让谁家后代倒霉……   特么, 也不知道黄氏一族哪个先辈脑阔有疾,来了这么一招!不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搞得所有人类都对它们避之不及, 别说近前讨封了,能见了它们不溜之大吉的都寥寥可数!   在此,它这个再次讨封失败的黄皮子想问候一下先祖,凭什么它们脑阔不好做的孽,要落到后辈身上?啊,凭什么?!   “叽叽叽!”   呐喊过后,黄皮子摸摸自己的心口,这里……真疼啊……   想它这么可爱的毛茸茸如今竟然连一只差点被劈死的蛇精都不如了,天理何在啊?   陆渔下山的时候,商域正从山脚上来,刚到事发地,便看见一黄皮子忧郁地倚在一棵焦黑的树上,捧着胸口望着蓝天,金灿灿的毛上图了一层焦黑。   他:“……”   如今的黄皮子那么上进,竟然还专门到人家渡劫之地来感悟了?   黄皮子感觉到人来,抖了抖耳朵,忧郁地看过去,与他直愣愣地对视。   啊,对了,它们黄皮子,即便修炼到家找人类讨封成功,也不一定有人类长得那么高大健壮漂亮。除非人类能在期间多说一句什么高大威猛貌美如花之类的话。   当然,这个时候的黄皮子还不知道,七八年后,它们族人对“貌美如花”这个词儿深恶痛绝到凶残的地步。   现在的它只是垂涎地看着商域,私以为这个老头很俊很高大,希望以后能变成跟他一样长须美髯的邈邈仙人模样。   商域瞥它一眼,收回视线,山林防火,人人有责,妖妖有责,这是涉及天下苍生的大事儿,遇见了便不能旁观。   认真检查了一遍雷劈过的树木,发现没有山火隐患,才又看向恨不得把他剥了的黄皮子。   奇怪了,这黄皮子双目赤红,嫉妒又羡慕地瞧着他作甚?   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你修行虽有捷径可走,但也需要机缘。如今机缘不到,你暂且等等。”   “!!!”   黄皮子蓦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MMP,直娘贼!它都没有开口讨封,凭什么还要拐弯抹角说它不能成精?   今年伊始,它都听了几次不能成精的话了?!就不能换一只黄皮子欺负吗?!它……它也是会扎心的!   “各界早已商定,若要渡劫,便要去人烟稀少的大漠戈壁。”商域怜悯地看着它,“你此次出去,沿途若是遇到开了灵智的生灵,记得给它们宣传一下此事。”   黄皮子眯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冷笑:这个人类伤害了它,还想叫它给他干活?脑有疾吧?!   “你此去,说不定还能积下功德。”这黄皮子便是住在青石板旁大槐树上的那只吧。年份应当是不少了,脊背上隐隐有一线白毛覆盖,只是确实是机缘未到。“尘缘了却,早去早回。”   尘缘?   黄皮子愣了一下,随即立起前肢,恭敬地朝商域拜了拜,掉头朝着跟老道士有些许亲缘关系的后人居住地方向狂奔而去。   它本想修炼出一些能耐,然后再回去,也好行报恩之事的……   商域目送黄皮子离开,围着卡住长蛇的雷击木走了一圈,捡起那根断裂的树杈,掰掉上面细小的枝子,凝神静气,然后朝着雷击木树干底部狠狠砍了过去。   是的,是砍。   以木枝为剑,劲气修为为刃,狠狠砍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商域看着毫发无损的雷击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按照以往,树早该断了的。   现在却……   陆渔拎着一只扑棱棱的,毫不安生的野鸡,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商域伐木。   刚才要下山的时候,她听到了鸡叫,过去就见一只把头插进密密灌木丛,屁股和长长尾羽露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的野鸡。   她当时,那叫一个顺手,上去就把野鸡给拽出来了。   想到这儿,陆渔莫名有一种自豪和骄傲,小老鼠不给她吃蚯蚓,她就把吃蚯蚓的鸡老大给吃了!   鸡老大可比蚯蚓有肉多了,小时候爷爷做的地锅鸡,好吃的不行。一锅鸡汤可以吃两顿,中午捞出鸡肉就馒头吃,下午还能吃鸡汤面条……   陆渔擦擦嘴角,看着商域砍砍砍,还没砍出个印儿,“噌”地一下抽出自己的匕首,把野鸡往商域怀里一塞,蹲在树下,拿着匕首当大锯,呲呲溜溜地开始来回锯。   商爷爷的亲爷爷大概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用树枝子抽打一棵死树,想叫人家束手就擒,自己躺倒……   这可能么?   她瞥了一眼死命扑棱的野鸡,赶紧收回视线,专心锯树。这……嗯,这只野鸡真烈性啊……   那野鸡大概知道要被吃了,一直扑棱着,等商域好不容易稳定住它,就见陆渔拿匕首当锯子,呲呲溜溜,吭吭哧哧地来回磨蹭着树。   他:“……”   这孩子莫不是个傻的?   “阿渔?”他叹了口气,提溜着被他定住不动的野鸡,上前两步,“你这样……”不行。   话还没说完,耳边便是一声脆响,雷击木“噗通”一下利落倒地。   他:“……”   “什么?”陆渔见雷击木倒下,小心擦了擦匕首上的黑灰,扭头看他。   商域默了片刻,摇头,“没什么。”   “那咱们能下山了么?”陆渔站起身,转移到雷击木的树冠处,揪着一枝小树杈,做出拖拽的姿势,似乎他说一声,她就能拖着这棵雷击木飞下山。   商域闭了闭眼,将手里安安静静的野鸡递给她,准备自己拖着雷击木下山。   陆渔表情有些奇怪,看了看他手里的野鸡,咳嗽了两声,便拖拽着雷击木往山下走。   不是她看不起他哦~~~   商域:“……”   刚才那个眼神,是说他不行?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陆渔就拖着雷击木往山下走,下山比上山轻松多了,她也不太爱拐弯儿,于是一路上全是哐哐铛铛的撞击声。 第54章   陆渔下个山, 活脱脱走出一副山大王的气势。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湿,人家走得铿锵有力不说,还自带雷击木哐哐撞击石头带起的节奏声。   而商域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人却抱着一只瘦巴巴的野鸡,跟……哦不,是站在原地。   他看看前面如履平地气势十足的小丫头,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野鸡,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汗毛竖起。   这……这怎么有种小媳妇儿回娘家的……   呸!   念头一起,商域瞬间弯腰,在自己腿上连点了两下,抱着野鸡追上陆渔,站在她前面, 撑着属于老年人的自尊心道,“还是我来吧。”   陆渔:“……”   陆渔发愁地抠了抠自己的小揪揪, 良久,才叹口气, 仰着略有些白嫩的小脸, 艰难问道:“阿渔可以说实话吗?”   阿渔说了实话, 你能别生气么?   看着他的脸, 陆渔好为难啊。他看起来像是养老村的头头, 得罪了他,她和爷爷们,还有小人参精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还没来首都的时候, 王有粮常说,生产队里面队长最大,什么都要听队长的,不然能叫人没好日子过。后来生产队变成了村子,王有粮就说村长是最大的,谁要是不给村长面子,村长就不给谁家分好的地和吃的。   王有粮还说,她和爷爷应该每个人都有一亩二分地的,肯定是得罪了村长,没给村长面子,村长才只给他们家统共一亩地的。   陆渔看着商域坚定的眼神,越来越愁,要是说实话,这个人还给他们家漂亮房子住吗?还让他们家在院子里种菜养鸡么?还让他们吃饭吗?   小小的陆渔,头一次意识到养家的不易,她望了望山上,猛地蹲下,拖着腮帮子,拧紧小眉毛,垂头丧气地盯着眼前的雷击木。唉,要是被赶出去,其他时候都好,可万物冬藏的时候咋办哟?   人类总口是心非!非要听人说实话,说了实话又不爱听,真是的!怪不得小人参精和黄皮子都不喜欢人类,她也快要不喜欢人类了。   “你不用说了。”商域把呆呆思考人生的野鸡塞到同样呆呆的陆渔怀里,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后,便弯腰拽住那根杈杈,拖着就往前走。   陆渔见状,一下把脸埋到鸡脖子处,吓得思考人生的野鸡瞬间炸毛,浑身抖如筛糠。   妈妈,就是这个人类,她想生啃鸡脖子!   陆渔才没管野鸡如何,压着它的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坏事儿了,商爷爷的爷爷要出丑了!   是的,商域的确出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   肯定是刚才打开的姿势不对!   商域静默一瞬,蓄足力气继续拽,却发现雷击木依旧纹丝不动!   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回头凝望着那雷击木,感觉此生的尴尬已经达到了高潮……   静默中,树叶上挂着的水珠子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掉下来,正正砸到商域的发髻上,宛若一记重锤,将他给锤醒。   他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什么?   陆渔见他看过来,咽了咽嗓子,巴巴道:“这……这个黑树遭了雷劈……”   商域不语。   别说黑树遭了雷劈,他觉得自己的认知此时此刻也遭到了狂风暴雨般的狂劈……   “然,然后黑树还带了半蛟身上的威压。”陆渔低着头,说得啃啃巴巴。   那半蛟快劈熟了,身上血肉有些沾染在树干上,后来雷又劈,就被合在一起了……   陆渔其实有点喜欢这个养老村了。   过几天老槐树又要开花,真正按照季节的开花,还要送她最好吃的,叫她拿回去蒸着吃。   还有,她都没有送皮子走,总是要等皮子回来的。   陆渔低下头,她不想走,要是商爷爷的爷爷赶他们走,她能不能在大槐树上搭个家呐……   商域闻言,恍然明白过来,这棵树当被雷应击中过三次,在这三次间,那条蛇完成了三分之一的雷劫,是以成为了半蛟之身。   而这世间少有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被击中三次的树木,再加上半蛟身上的威压,的确不是他能撼动的东西,其他人亦是如此。   这样的雷击木世间少有,作为至阳至正的存在,绝对是修行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叫他放弃却是不能的。   把视线落到陆渔身上,商域默默走过去,拎着野鸡脖子,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看着陆渔。   陆渔心领神会,冲他龇出一口小白牙,“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就说他不行的,还偏要逞能,现在脸一定很疼吧?   商域:“……”   商域抱着野鸡转身往前走,淡淡提了一句,“食堂今天给你们做了地锅鸡。”   “那你快跟上啊!”   陆渔拽住雷击木杈杈,风风火火地往山下跑。   听着那叮叮哐哐的撞击声,商域捂住胸口,要不是知道这雷击木特殊,不会被磕坏,否则光是听这声音,他都能心疼死。   ————   陆渔一路狂奔,专注到只看得见正前方的路,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商域跟没跟上来,也没注意到身后缀着一头雄壮的大野猪。   那野猪肩高约有九十多公分,毛色纯黑,长头短耳,因为全力追赶陆渔,累得吭吭哧哧,獠牙外露地喘着气儿。   它想喊住前面那个揪揪都跑散了的小姑娘,结果只能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哼哼声。   所以,它闭嘴了。   此时此刻,这些声音已经不能传到满脑子都是地锅鸡的陆渔耳朵里了,她看到青石板路的瞬间,眼睛一亮,继续加快速度。   身后的野猪看着青石路被雷击木压得炸裂,中间形成一道深沟,猛地刹住车,惊恐不已,这小姑娘不会还惦记着它的肋排肉,故意弄出陷阱,好叫它掉进沟里宰杀了它吧?   这样一想,它背脊鬃毛瞬间立起,弓着身子,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不能掉沟里!   掉沟里就完了!   祖辈在它们小的时候就说了,人类毫无人性又狡诈,常常弄陷阱捕杀它们。只要不掉沟里,就安全!   结果,它这迅猛地一退,正正撞到了赶上来搭救陆渔,避免她被野猪伤害的商域。   双双愣住的瞬间,野猪立即掉头,獠牙对准商域,傻傻地瞪着小眼睛。   它有点儿脑晕,祖辈只说了不能掉沟里,可是没有说被人碰了屁股咋办啊…… 第55章   就在野猪用自己的小眼睛瞅着商域, 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个猪生难题的时候,商域已经前行几步,看着被雷击木压裂的青石板路陷入了沉思。   嗯——   在确定养老村建址的时候,配套的奖惩制度也随之应运而生,当时大家经过激烈的讨论,一致认为破坏养老村公物的行为应该严惩不怠。   毕竟都不是一般人, 万一画个符遭雷击了,练个药炸炉子了之类的,损失都挺可观。   于是,秉持着保护大家的人身安全,以及督促大家练好自身本领的诉愿,但凡破坏公物,就按照各界生灵每年寥寥几次的大集市奖惩制度来处理。   也就是说, 眼前这条仿古面天然青石板路需要赔偿……   商域木着脸掐算,嗯, 青石路宽七点七米,长九十九米, 总面积为七百六十二点三平米。   当初一平米左右的天然青石板要价十块钱, 那就是七千六百二十三块钱。   罚款五百倍的话, 是……是三百八十一万一千五百块?!!!!   商域晃了一下。   去年, 他记得去年翼省年平均工资统计结果为七百九十六元来着……   此时此刻, 商域绝望得眼前开始冒星星。   如……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平均年工资水平不变,不吃不喝的话, 他需要差不多四千七百八十八年才能把账还完!!!   而目前,他的年收入是翼省社会平均工资的三倍,也就是说他如果全部担下来,工资不涨的话,需要不吃不喝还账一千六百年……   绝望和无助瞬间冲击了商域老迈的心灵,叫他泪眼望苍天。   当初,当初是哪个提出来奖惩制度按照大集市奖惩制度来的?又是哪几个拍板定下来的?   他,他现在记不起来了,也记不起来这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影子了……   商域沧桑了,他踉跄地跳下雷击木压出来的深沟里,木楞楞地,一步一步地往养老村村内走。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妖族每每对上他们咬牙切齿的忿恨,也终于体会了妖族生活的艰辛……   但,为了人族兴旺,他还是会坚持原则,绝对不会改的!   可心好痛,感觉不会再爱天下苍生了……   野猪瞧着商域悲戚的背影,尾巴扫了扫被他碰到的屁股,鼓足勇气,发出一阵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尖叫,就地一滚,滚进了沟里。   爸爸,我来了!   商域耳朵一阵轰鸣,等轰鸣过去,他抽搐着嘴角,慢慢回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这杀猪般的嘶吼尖叫竟是如此贴合他的心境,叫他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头开了灵智的野猪怎么样了,是否还好……   野猪滚进沟里,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冲着商域就冲了过去。   离他差不多一米远,它停住不动,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他,满是孺慕。   如果会说话,它大概会叫他一声爸爸。   是的,就是爸爸。敢于跳进祖先都不敢跳的深沟里,绝对是爸爸级的英雄人物才能办得到的。   此时此刻,在野猪眼里,心里,商域就是它爸爸了!   “哼哼~~~”   爸爸~~~   野猪扭了扭屁股,羞答答地叫了两声。   商域:“!!!”   求不要用看老父亲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闭了闭眼,商域感觉自己那波澜不惊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旷古烁今般强大的沙尘暴洗礼。   这只猪是在讽刺他么?啊?讽刺他跟它一样是猪脑子,所以被它当成爸爸孺慕也是活该?   不,他没有这样的猪儿子!   “哼哼?”   爸爸?   野猪眯着小眼睛看着商域,有些不明白老父亲为什么如此神伤。可,不管怎么样,它还是可以安慰一下爸爸的。所以它往前一步,欢快地拱了拱他。   商域内心正在毁灭重建,毁灭重建,再毁灭,再重建,被这么一拱,直接被拱出了深沟,懵懵地站在沟边上,懵懵地看着周围,脆弱的内心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养老村的众人被野猪撕心裂肺的叫声惊住片刻后,便迅速施展各种技能,风一样往养老村的村口而去。   一时间,养老村热闹非凡。   潘道人抱着一只老鼠,骑在一个小纸人的脖子上,迅猛地率先冲了出去。姬老单脚站在一只乌龟的背上,速度不亚于小纸人地冲在第二名。   老梁坐在一片王莲叶子里,漂浮在半空中,以第三名的姿态紧追其后。而那个不时“咳咳咳”的老李,此时站在一把贴着地面滑行的木剑上,滋滋啦啦地往前走,目前奋起直追,也只能排行第四。   后面其他人,虽落后了一截,但也毫不气馁地追着,骑着马的,骑着驴的,骑着簸箕的,骑着水瓢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看见这一幕的陆渔震惊了,端着鸡汤的黑白小手隐隐有些不稳。   十分钟前,她把雷击木扔在食堂门口,得知鸡汤已经被小高带回天九院,又飞一般冲回了家。   当捧上那碗朝思暮想的地锅鸡汤时,她觉得需要登高表达一番自己的激动之情,于是就爬上二楼,蹲在自己卧室的落地窗前,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鸡汤。   舒服得举目远眺时,也就是现在,她差点把自己手里的鸡汤扔出去。   好……好神奇哦……   陆渔低头,定定看了手上的鸡汤三秒,赶紧灌了几口。好害怕,阿渔需要鸡汤压压惊~~~   压根不知道自己给商域造成多大伤害,多大暴击的陆渔,埋头捧着那碗香喷喷的鸡汤,小口小口啜着,美得醉生梦死。   这里面还有鲜嫩嫩的小蘑菇呢……   ————   村口,众人看着那炸裂的青石板路,又看了看那三四十公分深的深沟,一个个沉默了。   心疼!难受!   感觉生命经历了一场不可承受之重!   通俗一些讲,也就是:特么,就这条路,得交出去多少钱啊,心好痛有没有,有本事拿这些钱造福他们这些穷苦人民啊啊啊……   众人立在一边,一致失言。   嗯,还是算算到底多少钱吧?感觉心跳好快快哦~~~   默默掐指算了一遍,算出结果之后,众人差点把两根手指头捏得肉都长在一起。   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   “你们相信……这条青石板路是我弄坏的么?”商域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挣扎着问道。   众人:相信……不相信,这其实是个送命题。   “养老村第一例破坏公物的情况……”姬老放下另外一条腿,从乌龟背上下来,沉吟道,“是不是应该酌情……从严处理?”   算完账的众人心有戚戚焉,从严可以,还是再酌情一点儿才有人情味。只是这两个词儿有些不太搭调哇,发愁!   商域:“……”   商域为养老村众人的脑子捏了把汗,也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巨额债务产生了强烈的焦虑,所以他望着脚下的青石板,继续面无表情。   不知道没有这些青石板里面还有没有可以二次回收的……   “所以,”广省口音的男人满脸严肃地走到沟边儿,看着那只傻呆呆望着商域的野猪,眼睛简直快要放出一道道瑰丽的绿色极光,凛然道,“杀了吧!”   姬老:“……”   姬老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冲击,这是个什么意思?把养老村的村头儿杀了?好大的狗胆儿!   众人也看着广省口音男子,眼里带了一些深切的悲悯,二货你这是不想在养老村混了吧?就破坏了一条七点七米宽,九十九米长,总面积七百六十二点三平米的青石路,焉知人村头儿没有钱赔?   实在赔不了,不还是还有子孙吗?   人愚公移山还子子孙孙无穷匮呢,到了村头这儿也是一样!   总……总有还完的一天嘛……   就在商域即将沉下脸的瞬间,广省口音男子跳到沟里,迅速用绳子缠住野猪,一边缠,一边训斥道:“叫你跑!叫你破坏公物!现在还跑不跑啦?我跟你说,反正你也还不起钱,不如自杀吧?”   有灵智的东西不能吃,可是吧,万一这有灵智的东西自杀了,那还是可以捡个漏的。   野猪懵懵地看着男人,又巴巴看向商域,哼哼了两声。   它在喊爸爸。   商域竟然清晰地明白了这一点。   即便再怎么抗拒这个硬贴上来的猪儿子,商域沉默片刻还是站出来了。这件事儿责任在他,跟这只野猪无关。   所以他道:“这条青石板路,我会在两周内修好,大家将就着走走。”   虽然村规规定了要罚款,但是可以以物抵物。也就是说,原价赔钱之后,自己把路修好,不赔五百倍也是可以的。但也有条件,必须用不超过两周的时间,将毁坏物品复原。   他,一定会努力用两周时间把青石板路给修整好的!!!   广省口音男子闻言,后知后觉地看向商域,“不是这只野猪破坏了公物?”   商域:“……”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别扭?是骂他,还是骂那个拽着雷击木跑得跟个放牛娃一样欢快的陆渔?   商域一沉默,广省口音男子便叹了口气,把绳子收回来,拍拍猪屁股,“快走吧!”别叫我再看见你!   他目视野猪跳到沟边上,深切的遗憾透目而出!   想吃香香的野猪! 第56章   野猪被广省口音男子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 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两条腿儿一绊,屁股一扭,直接倒在了商域面前。   这认祖归宗一样的跪卧姿势,吓了背负巨额债务的商域一跳,手上一抖, 那只野鸡便趁机扑扑棱棱地飞了。   意识到将会成为人类盘中餐,野鸡发挥了毕生潜能,能飞多高飞多高,强烈的求生欲叫它突破了鸡生极限,竟然跟只鸟一样,倏地飞上了二十多米的高空,然后忽闪着翅膀, 平平滑了出去。   这一刻,开阔了视野的野鸡骄傲地摆动着尾部两根亮亮的翎毛, 天地任我游般高高昂起鸡头,徜徉在那暖暖的春风中。   是的, 从这一刻起, 它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在地上扑棱的野鸡了, 它现在是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是一只被万千人喜欢的孔雀!是世界上飞得最优美, 长得最漂亮的鸟王!   春风中, 野鸡抖了抖头上被吹乱的羽毛,举目看着远方,满含热泪。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让它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   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天空爱得深沉!   ————   陆渔喝完最后一口鸡汤,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儿,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正要转身下楼再来一碗,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刚才视线里好像飞过一个小黑点?   她扭头,往落地窗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睛去看那翱翔在空中的小黑点儿。   嗯,那是一只野鸡,一只有鸿鹄之志的野鸡!   她赞赏地点点头,然后收回视线。   只是才走到楼梯口,就霍地瞪大了眼睛。   野……野鸡?   商爷爷的爷爷,好像还没把那只野鸡给她送来?   心里陡然涌起不妙感觉,陆渔迅速回身,扒着落地窗,眯着眼,努力叫自己看清楚那只越飞越远,被自己称赞拥有鸿鹄之志的野鸡长啥样儿。   “咯——克——咯!”野鸡飞行能力差,飞了一段距离之后,高空的气流、温度叫它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嘤嘤嘤,太高了,超出鸡生极限了哇!   吓死鸡了!   “我的鸡!”   听到那声音,陆渔突然放下碗,从天九院二楼冲到一楼,又从一楼冲出天九院,朝天支棱着手,冲野鸡自由飞翔的方向狂追而去。   野鸡本来还哭唧唧呢,听到这一声缠绵悱恻的惨叫,吓得羽毛炸开,扑棱着翅膀又飞高了一些,呼哧呼哧地往远处飞,哪里还有恐高的样儿。   陆渔一路冲到村口青石板路边儿,要不是反应快,来了个急刹,这会儿就掉沟里去了。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路,有些难以置信,才来一天,青石板路就出状况,砖裂了?   在村口下车的时候,爷爷说,城里的柏油大马路一条就要好多钱,养老村的青石板路比柏油大马路看起来要高级,花的钱肯定更多。   她看了看坑边儿的众人,有些替他们难受,这一下要赔养老村好多好多钱了,可咋办哟!   视线落到坑里,陆渔悚然一惊,中间这道沟的轮廓……   她提着一口气,仔仔细细,再三确认后,小小咽了咽嗓子,这……这个沟跟黑树的半拉身子好像哦~~~   悄咪咪地瞄了一眼沟边上衣袂飘飘的众人,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青石板路正中间轮廓明显的小沟,陆渔呼吸一顿,紧张地捏着口袋里零星几毛钱,难过地快要哭了。   这,这条路她得赔到什么时候呀……   想哭,想躺在地上哭,想躺在地上放声大哭。   此次时刻,众人看着陆渔的表现,沉默了。   这发展不对吧?明明是村头儿他老人家弄坏的路,为什么眼前的小揪揪?哦,不对,是眼前扎着小揪揪的阿渔那么伤心?   难道……   众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看向商域,随后一脸恍然,村头儿他……   他肯定不差钱!   众人一脸艳羡,他们从走上这条修行路,身上就没有一分存款了,哪里像村头儿,光是现金竟然一掏就是小一万呐!   若是商域知道这群村民心里怎么想的,肯定要吐出一口老血。他不差钱?他要是不差钱,就不会亲自来修路了!   商域看着村民们不太对景的表情,也沉默了。   沉默,沉默是待宰的羔羊。   陆渔吸吸鼻子,蹲在雷击木压出的沟前,难过得不能自抑。她不该嫌雷击木丑的,要是回来的时候,把雷击木抱起来就好了,或者就跟老龟一样,驮着雷击木,就能护住青石板路了……   悲伤的陆渔没有发现,自她出现,那头野猪就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商域身后才静止不动。   哼哼,有爸爸保护,就不用害怕这个人类小女孩儿惦记它肋排两边的肉肉了!   简直要高兴哭了,有爸爸真好。野猪黑溜溜的小眼睛孺慕地看了商域一会儿,才偷偷去看陆渔。   它觉得人类有些神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生奇怪的一种东西,就拿它们的近亲家猪来说吧,完完整整的一头猪,身上都是一个味儿,结果肉还给分成三六九等,什么里脊肉、五花肉、前腿肉、后腿肉、猪脸肉……   关键是,价钱标的不一样,还有人买,这不是傻缺吗?   正想咧嘴,猛地对上陆渔那双热切又凶残的眼睛,野猪登时吓得瞪圆了它那黑溜溜的小眼睛,整只猪僵直不动了。   对上那头野猪,陆渔乌润的眼睛不自禁地眯起来,爷爷说,现在一斤猪肉一块三……   野猪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儿看得里脊肉陡然一紧,下一秒,它震惊地后退两步,猛地把自己硕大的身躯努力蜷缩到商域身后,整只猪身瑟瑟发抖。   感,感觉要完……   它显然小看了自己的体积和身长,若不是商域闪得快,它躲藏过来的那一瞬,破唇而出的獠牙都能扎到他的臀肉里去。   商域木着脸往前走了几步,避开野猪的獠牙,这才对上村口陆渔的视线,“路我来修,钱我来赔,跟你无关。”   陆渔:“……”   陆渔震惊了,这人怎么就能睁着眼说瞎话呢?!   “路是我压坏的,雷击木是我拖回来的啊。”陆渔道,“你忘了吗?你拖不动雷击木啊。”   商域:“……可雷击木是我叫你弄回来的,出了问题该我负责。”   陆渔抠抠小揪揪,一边瞅着他,一边自己琢磨着,怎么都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咧嘴,重重点头,“好!”   他把她抓来的野鸡放了,现在看来,也追不回来了,那就拿修路这个事儿抵销吧,一物抵一物,公平着呢。   众人:“……”   还以为要再扯皮一会儿呢,这就解决了?   商域:“……”   还以为她要再推辞一会儿,或者要给他分担四分之一呢,这答应的是不是太爽快了一些……   “你要修路,可以找小老鼠帮忙。”陆渔把视线落到潘道人抱着的小老鼠身上,认真跟商域说道。   鼹鼠正舒服地躺在潘道人手上,闻言露出一个小脑袋去看陆渔,看完又懒懒地躺了回去。   如今他也是有背景有爸爸的鼹鼠了,不怕那个小人类!   若是此时有大妖在,肯定已经暴跳如雷,咆哮出声,教训这群乱认爸爸的族类了。   潘道人看着他们的村头儿商域,笑眯眯地道,“四颗灵气丹,一条路。”   商域神色奇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慢慢走到陆渔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走吧。”   “哦。”   陆渔也没问什么,他叫走,便走了。   看着两人慢悠悠地离去,潘道人抓抓头发,问姬老,“我咋觉得村头看我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他根本就不会认错。   姬老微笑,“鼹鼠最擅长做什么?”   “打洞啊。”潘道人不假思索道,“大家不都知道吗?”   姬老继续微笑,看着他的眼神也开始起了变化,同情又怜悯。   潘道人跟他对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扭头看看路面,再看看躺在手心里的鼹鼠,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真傻。   又不是地道战,修路根本用不上会挖洞的鼹鼠啊。   本来路就被轧实在了,往上面填土填石子,再用压路机压一遍,上面铺上仿古面青石板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压在沟里的青石碎渣刨出来?   “明白了?”姬老问。   潘道人:“明白了。既然村头儿用不着小鼹鼠,那他应当是需要压路机吧?”   “你有压路机?”老李吃过槐花,肺炎好多了,这会儿听他说什么压路机,便觉有些神奇。   都是穷人,他潘道人难道还有资本置办这样庞大的家产?   “我有天然压路机。”潘道人看他一眼,赶紧往前追,想要跟商域推销自家生意。   老李:“压路机还分天然不天然啊……”   姬老还是微笑的,“有一种东西叫石磙,有一种推动力叫小纸人……”   说完,他轻飘飘地上了乌龟壳,优雅地单脚立起,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被乌龟驮着往村子里急速驶去。   院子里的地刨过了,也下过雨了,就缺菜苗了,头一个去借,商老爷子应该会给一些。   啊,他果真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瞧着他去的方向,其他几个熟悉他的人也猛地反应过来,于是便驾驶着自己的坐骑,生死时速般地朝天九院飞驰而去。   贱人,竟然想吃独食!   而落在最后的潘道人,还在琢磨姬老刚才说的话。石磙和小纸人,这两个组合起来就是天然压路机? 第57章   一时间, 压裂的青石板路边上就剩下了潘道人和野猪,在野猪发出一声被爸爸遗忘的伤心哼唧声时,潘道人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一瞬间木了脸。   王八蛋,竟然都不等他!   看着自己身边呆呆的野猪, 潘道人一瞬间有了一些心酸,好心说了句让它自行修炼,便骑着小纸人赶紧往养老村里走。   等到了养老村口,潘道人面色突变,霍地低头看着自己骑着的小纸人,心里狂风暴雨般地一阵国骂。   姬老竟如此不顾脸面,要使用小纸人当人力来修路, 抢生意抢到他家门口了!不知道他才是这一派的后人吗?   摔!   如此一想,潘道人火起, “驾”了一声,迅速驾驶小纸人往天九院跑去。   是的, 刚才那群人就是朝着天九院狂奔的, 那么村头儿肯定也是去那儿了!   他要把生意抢回来!   而天九院, 商域带着陆渔进去之后, 就直接在天九院上罩了一层结界, 将众人堵在了天九院外。   天九院客厅。   商域端坐在沙发里,对上自家孙子孺慕的眼神,眼里顿时有些复杂。   也许是因为那头开了灵智想叫他爸爸的野猪造成的震撼还没过去, 这会儿他看着自家老孙子就不怎么对劲儿了。   因为他一看他那老孙子,就总觉得有一头妄想认爸爸的黑色野猪在眼前摇摆着硕大的身躯撒娇……   “爷爷?”商老爷子见商域沉吟不定地看着他,人突然就有些紧张了。   作为商家的后人,他是不是有些地方没有做到位,侮辱了列祖列宗的智慧和光辉形象?   商域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儿,轻咳了一下,温声道:“家里都好吧?能不能吃饱穿暖?”   商老爷子点头,回答得很利索,“吃得饱,穿得暖,都很好。”   此时此刻,忽然想起爷爷习惯的商老爷子绷紧了神经,中规中矩且极其简单的回了九个字儿。   小的时候,他没少因为回答问题啰啰嗦嗦被揍。如今他谨记爷爷的教诲,回答问题简洁,不东拉西扯,简直棒呆了!哈哈,比爷爷还少说了四个字儿呢。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商域等不来孙子关于目前家底深浅的形容,又看他脸色黄瘦,觉得家里可能也没什么钱孝敬他,让他拿来赔钱修路,于是站起身,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陆渔蓦地瞪大了眼睛,商域摸商老爷子头的时候,带上了自身的修为,为他稳固了魂体!   被亲爷爷摸了脑袋,商域羞涩地跟个小姑娘似的,满脑子都是爷爷摸我头头了,哪里还能感觉到其他,咧着嘴傻笑个不停。   ————   商域走到院子里,忽然又退了回来,朝老陆头招招手,捏着他的手腕闭眼静静感受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瓶子,赫然就是速效救心丸的那种手指头大的小葫芦。   “药材不好找,目前我只得了两瓶,统共六丸,每三天吃一丸,能撑大半个月。今天先吃一颗。”   商域叹口气,又掏出一个速效救心丸小瓶子,倒出一粒药递给他,让他吃了,这才把剩下的给他,“关二天是寻药的好手,你且等等,待他回来,我让他去寻药。药材齐全,我开炉炼药。”   老陆头的身体情况要比商老爷子好,商老爷子是伤到了神魂,而老陆头只需要温养调理便能好起来。   陆渔不会炼药,且只能看到某一样药材才能确定药效,所以对老陆头身体温养方面近乎一无所知。现在看着自家爷爷吞下药,身体发生的些微变化,眨眨眼,一把拽住了商域的袖子。   “阿渔给你做工,你给阿渔爷爷药好不好?”她仰着小脸儿,巴巴看着商域,“阿渔很厉害的,什么都会做。”   她没钱买药,但是做工她会的。   “娃娃!”陆渔喊了一声小人参精,跟商域说道,“娃娃也很厉害,他会寻药。”   所以,不用等关叔叔回来,对不对?陆渔希冀地看着商域,还记得人参娃娃说的要给她找药材抵消想家费的事情。   商域看了看小人参精,摇摇头,“它只对同属,或者药效相冲的药材比较敏感。”   其它,不行。   小人参精正要过来呢,这会一看商域的眼神儿,一下蹿到商老爷子身后,揪着他的衣摆不放,警惕地看着商域,心里呜哩哇啦拉起警报。   这个人类难道知道它是人参精了?!!   吓人!   不对,是吓人参精!   “藏好你的须子。”商域瞥了一眼小人参精破衣而出,因紧张扭在一起的须子,无奈摇摇头,“我们商家虽然不能吃你,别人还是可以的。若他们朝你要点儿人参须子,你给还是不给?”   人情往来,自古便——   还没怎么继续往下说呢,就见小人参精疯狂摇头,“不给不给!一根也不给!”   他们人类拔个腿毛都要哭唧唧,它们的须子可是肢体的一种表现形式,要它们断肢?那咋不见人类把自己的肢体拽断了给人吃啊?   商域看着它灵动中透着懵懂的眼神,摇了摇头,小妖精不懂人情世故,他何必多此一问,只告诉它收好人参须子便好了。   “不想给,那便藏好你的须子。”   小人参精见他神色温和,瞥了一眼低着头想事情的陆渔,又看了看身边的商域老陆头和商老爷子,突然咧嘴笑了笑,也不把须子缩回去了,在空中舒展飘摇了一会儿,舒服得快要喟叹出声时,见陆渔要抬头,才猛地把人参须须收回去。   商域:“……”   商家的子孙胆儿都这么小么?连个小妖精都……   他又不想认后代了!!!   “爷爷。”陆渔扭头,看着老陆头,“商爷爷的爷爷我应该叫什么?”   老陆头:“……”   老陆头瞬间头秃,他自小亲缘就薄,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儿,家里人也都去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么高深且高级的问题。   “……”   默默算了一遍,没算清楚的老陆头,一指商老爷子,“问你商爷爷,他家人口多……”   商老爷子:“!!!”   踢球踢这么好,咋不能耐死他?这么有本事,咋不直接进国家队啊?   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好么?家里的族谱他都没有咋背过!   说起族谱,商域这会儿是真紧张了,他害怕爷爷抽查他背族谱……   “不以俗家称呼论。”商域瞥了一眼商老爷子,慢慢道,“以后喊我火羽真人吧。”   商老爷子懵了,“我……我也要这样喊吗?”   不喊爷爷了?   “嗯。”商域点点头,见陆渔神色奇异地看着他,笑了笑,问道,“有事?”   “为什么你要叫活鱼?”陆渔满眼迷茫,“活鱼,真人,那到底是人还是鱼?”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包括小人参,一瞬间木了脸,定定看着陆渔,突然为她的文化素养捉急。   活鱼和火羽,差别大了去了好么?一个跟菜市场卖鱼的一样普通,一个威风凛凛,一听就不平凡的好么?   商域:“……”   叫他怎么给一个近乎文盲的孩子讲解清楚这个道号?!!   深吸一口气,他静默片刻,伸开手掌,给她看那近乎芝麻粒儿大小的红色火焰,“火。”   陆渔点头。   商域又拿出来一根赤色羽毛,“羽。”   陆渔继续点头。   商域:“……懂了吧?”   “真人呢?”陆渔眨眨眼,“这个是什么?”   商域:“……”   “真人”一词最早出现在《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第一篇》,内曰: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   咳,太长了,他就不背了。   商域是真不太想解释,他怕自己解释了,就没完没了了。关于“真人”二字,能引申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眼前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女孩——   他沉吟片刻,低头看她,认真道,“‘真人’就是一种称呼。”   陆渔恍然大悟,“那阿渔以后喊你真人吧。”   商爷爷和爷爷,一听就知道哪个是亲的。抹去前两个字儿,喊他真人,就是亲近他,那既然是亲人了,就好办事了。   陆渔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聪明。   “……都行吧。”   “那,”陆渔揪着他的衣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人爷爷,关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商域:“……”   真人爷爷是个什么见鬼的称呼?以前他去处理事情的时候,那作恶的小妖怪跪地求饶时,才这样喊他的!   不是说好了喊真人么?为什么要在后面加俩字?!他不想要好么?   这一刻,商域想挠头,把自己的道号和名字拆开,后面加爷爷两字儿,结果都挺……一言难尽的……   “你喊我真爷爷吧。”商域揉了揉眉心,选了一个相对好听的,唉,糟心,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陆渔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抗拒:“阿渔能不能……能不能喊你人爷爷?”   她爷爷才是真的爷爷,商爷爷的爷爷不是真的爷爷……   “别喊爷爷了!”商域不耐地挥挥手,“直接喊真人。”   说着,正要回答与关二天相关的问题,却发现口袋里有东西在动,他随手掏出来,往上面一抹,便有声音传过来。   这声音,赫然就是关二天的。   “真人……”关二天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好,这两个字儿之后,便听见一阵咬牙切齿,且从后槽牙发出来的声音,“这三只幼崽,妖族嫌丑,不愿意接回族内,说它们开灵智的时候是在人间界,那便是人类的崽儿,叫我们自己养!”   话到这里,关二天明显顿了顿,像是抹了一把脸,才又继续咬牙说话,且语速极快且狠,“这三只水妖,智商极其低下,顽劣不堪,无法交流!盼组织能早日派来御兽后人,或者!或者派来海豚驯兽师都行!谢谢!”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像隐隐喷发的火山了,隐忍,暴躁,就只差那么一个临界点!   陆渔眨眨眼,这个是集市上板着脸很稳当的叔叔?真的是吗?   商域瞥了一眼陆渔,清空了玉石的内存,对着玉石说道:“组织相信你,请尽量克服困难!”   说完,打了一个手势,便见玉石震荡了一下,像是有消息传出去。   做完这一切,商域低头看还拽着自己衣服的陆渔,跟她说,“听到了吧?你关叔叔估计要到夏天才能回来了。”   “爷爷说,还有十四天就到夏天了。”陆渔看着他,眼里明明白白都是还有十四天的时间为什么你要说得那么悠长的询问?   “咳咳,夏末也是夏天,对吧?”商域以为她是担心老陆头,便安慰道,“到时候实在没有药了,让村口的槐树精开一次花,把槐花收集起来,暂时当做替代品吃吧。”   “可是槐树要休息两个月才能开花。”陆渔认真跟他说道,“早开花,会伤到它。”   商域:“……”   商域也很无奈啊。   现在社会发展越来越快,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便不能再出现在大众眼里,水怪出现的地方不远,就有人类聚居。若是出现问题,便是他们的责任。   如今这个社会,只需要科学,只需要人类自身的进步。   “人定胜天”这个词儿,不管信或不信,都刻在大部分人的骨子里。   “阿渔可以去帮关叔叔么?”陆渔揪着他的衣服晃了晃,黑澈的眼睛看着他,“阿渔很厉害的。”   她去帮关叔叔,关叔叔就能快快做完事儿,然后回来给爷爷找药材了。   “你爷爷的药,不用担心,我找一些替代的……”商域叹了口气,看着她,“温养的药物有很多。”   “可是这个不会伤害爷爷的身体。”陆渔刚才看的清楚,所以执着地想要这种药丸。“阿渔可以帮你做事。”   商域无法否认这一点儿,但帮忙这个事情实在是……   唉,他懂孩子的心情,但神龙架那边的事儿确实是拖延不得的。   小人参精瞥了陆渔一眼,见她眼里水光隐隐,上前抱住商域的腿,给陆渔拉票,“阿渔很厉害的,阿渔救了两条龙魂,还给水龙脉续骨,还……”   “水龙脉续骨?”商域霍地看着陆渔,“是你做的?”   陆渔抖抖睫毛,点点头:“嗯。”   其实,是借助了叔叔爷爷的正气和功德之气才续骨成功的,她是做了,但,“也有叔叔爷爷们的帮助。”   商域沉吟片刻,掏出玉石,正要安排事情,却见玉石疯狂抖动起来。   他:“……”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开玉石,果然就听关二天的声音咆哮而出。   “组织相信我?我特么都不相信我自己了!”这句话之后,就听那边“噗通”一声巨响,甚至有种水滴溅在玉石上的脆响,很是好听悦耳。   然而那边沉默之后,继续咆哮,甚至比之前更大声了。   “请尽量克服困难?我克服不了!我告诉你,我克服不了!给我找海豚驯兽师!我不要御兽后人了,就请组织给我派一个海豚驯兽师就成!谢谢!”   商域:“……”   商域根本来不及恢复信息,就听玉石嗡鸣一阵接着一阵,关二天的声音也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钱我出!”   “听到没?钱我出,不花组织上一分钱!”   “我已经让穿山甲送去了两百块钱,两百块钱可以请一个海豚驯兽师了没?”   “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养老村!我也知道你弄坏了青石板路!”   “姬老都说了!所以我自己花钱,你给我找个海豚驯兽师!”   他这是自暴自弃了,都是水生动物,那便一通百通。   商域听出了他的意思,顺手掐算,得知不日便有一笔小财,点了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他,便温文尔雅地要给对方回复。   才张嘴,就听对方恼羞成怒道:“再不派人来,我就把那三只妖族都不要的丑八怪给砍了!喂黄河里的大王八!”   商域迅速回复:“静待佳音。”   商老爷子和老陆头看着商域轻松欣喜的表情,眼神都变了。小人参精也硬是挤在两人中间,把自己遮住。   爷爷的爷爷这么爱财,会不会趁它不注意,把它肢体拽了卖钱?嘤嘤嘤,害怕怕!   小人参精是害怕,陆渔就真的是心虚了,根本不敢跟商域提给她工资的事儿,只紧张地看着他。   “阿渔啊,刚才青石板路那块,你跟哪个比较熟啊?”商域笑眯眯的,“我好叫他们送你去找关叔叔。”   “老梁爷爷。”陆渔瞪圆了眼睛,一点儿没犹豫地挑了个人。   她那强行不让自己心虚的模样,叫商域忍不住笑了笑。“还有谁吗?”   一个个抠搜的不行,还想赚他的钱?哼哼——   陆渔想想,摇摇头,“没了。”   她之所以挑选老梁,是有点儿眼馋他的王莲叶子。也想着这一路上坐在王莲叶子里,总要比骑着小纸人、乌龟,还有只能低飞的木剑要来的舒服。   说不定路上还可以躺在王莲叶子里睡觉,还能带点吃的放王莲叶子里面呢~~~   陆渔期待地看着商域,想他点头。   商域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这孩子太实诚了,怎么就不知道多找几个苦力呢? 第58章   这还用期待吗?还用希冀吗?   不!   不需要!   已经老成精的商域直接就点头了, “那就定了,叫老梁送你去。”   说着,他手一挥,直接撤去结界,然后点了老梁进来。   刚才一直有结界,这会儿撤掉结界了, 大家反而矜持起来了,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进去。   见老梁被村头儿喊进去,堵在门口的人瞬间散了。走的时候还互相对视了一眼,这绝对是要去当苦力啊!还是没有钱的苦力!   于是,对视了一眼的众人,跑得更快了。   菜苗随时可以要,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 发生了罚钱修路事件的村头儿面前,还是避一避吧,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生计辛苦奔波的男人……   众人这一跑,磨磨蹭蹭往天九院里面走的老梁就更磨蹭了, 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儿, 尽量让自己做到目不斜视。   嗯, 虽然大家都没有见过村头儿, 可是村头儿通身的气派, 一旦严肃起来,还真叫人挺不寒而栗的。   不严肃的时候嘛——   狐狸见过没有?那种笑眯眯的老狐狸跟他真的很像!   嗯,他的意思是村头儿看着深不可测, 但是却……   唉,算了,还是不说了,万一村头儿真的深不可测到恐怖的地步,说不定还会读心术呢。   这会儿因为紧张,已经把中西方玄学异能人士通用名词搞错掉的老梁,几乎在龟速前进了。   商域站在天九院客厅门口,看着一分钟内磨蹭了二十公分的老梁,眼睛微微眯起。   “你是不想要差旅费了么?”商域又等了三分钟,然后声音幽幽地响起。   话音未落,老梁已经站在了商域面前,两人中间不过五十公分的距离,他道:“请村头儿吩咐。”   有差旅费?   天哪,竟然有差旅费!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个东西了!他们这些修行人士都快羡慕死了那些公务员了,他们出差只要开个介绍信,就能住招待所,还有差旅补贴!   反观他们,跑得比公务员偏僻,做的事儿比公务员危险,餐风饮露,风吹日晒,偶尔还被一些鬼怪占便宜摸一把,结果呢?   结果没有差旅费啊!   现在,现在竟然有差旅费了!老梁热泪盈眶,一张老脸拧巴着皱纹,看着商域道,“村头儿,是哪个大人物给批准的?您告诉我,我想给他立一个长生牌位!”   修行人士是真穷,普通人恨不得把一分钱分成两瓣花,那他们修真人士是真的想要把一分钱分成八瓣儿花的存在!   有时候,路上偶尔碰见什么类似破铜烂铁的东西,都想上去摸摸咬咬,看是不是真的破铜烂铁,能不能卖钱。   商域:“……”   并不是很想让他们给他立长生牌位,尤其是想赚他钱的这些人!   “你可以出发了!”商域负手在背后,郑重道,“保护好阿渔。另,一路顺风。”   老梁有些傻眼,“现在就出发了?”   他还没去食堂要点儿干粮带上呢,还没有回去拿衣服呢,还没有……   商域沉吟,“……那就十分钟后出发,多磨蹭一分钟,差旅费便没有了。”   最后一个“了”字儿没有落地,老梁已经掏出自己的王莲叶子,迅速往食堂而去。   水、馒头、包子,这些都带着,路上就不用停下去买了。若是食堂还剩下一些炒菜,他这里刚好有两个饭盒,完全可以装满,到那儿之后还能省一顿饭钱。   一到食堂,老梁吐出“出差”两字儿,便龙卷风一样卷走了食堂里的熟食,又风一般地冲到了天九院,前后只用了四分钟。   “村头儿,我准备好了。”老梁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吹得支棱的头发弄贴服,才一派云淡风轻地道,“可以出发了么?”   商域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他脑袋正中间那一缕竖起来的头发,嘴角小幅度地抽了一下,然后调整了面部表情,淡淡道,“还有六分钟。”   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男人,说好了十分钟后出发,少一分钟都不可以。   老梁没说话,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天九院的客厅,没发现有人,这才又看了看菜园子,发现菜苗还好好地在育苗框里呆着,心里顿时活动起来。   现在没有别的人在,那他每一样要十五棵,应当是可以的吧?   就是有村头儿在,那他讨要菜苗的时候要不要委婉一些?   天九院楼上,商老爷子和老陆头想着不知道要去多久,干脆把衣服给陆渔准备了四套,带来的零食分了一半,全塞进了包袱里。最后又给塞了十块钱,这才带着她下楼。   “我们准备好了。”商老爷子说着,哀怨地看了商域一眼,便低着头,碾着脚尖。   爷爷不让他喊他爷爷,他也不想喊其他,要是他愿意他这么直愣愣地跟他说话,那就这样叭!   哼!   商域瞥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等看到小人参精身上背着的那个硕大包袱,他难得震撼了一瞬。   这么大的包袱,大概是要出差半年吧……   “娃娃不能去。”商域道,“此行只有阿渔和小梁。”   小人参精:“……”为什么?   被称为“小梁”的老梁:“……”   这个称呼,自从他过了四十岁,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喊他了,这冷不丁一听,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小人参精有些不乐意,挨挨蹭蹭地要往陆渔身边去,却被商域一把提溜起来,把包袱摘下来扔给老梁,然后挥挥手,“走吧,老梁多照顾着点孩子。”   “是。”老梁应下,然后招呼了一声,瞬间便有一片墨绿色的硕大叶子飘到跟前。   那赫然就是陆渔垂涎已久的王莲叶子。   “上来吧。”老梁把陆渔的包袱放到王莲叶子上,便牵着她的小手走了上去,朝着商域道,“那我们就出发了。”   话音落地,陆渔还没来得及给老陆头打个招呼,习惯了听到“出发”二字就跑的王莲,瞬间便飘了出去。   老陆头:“……”   老陆头把举到一半的手放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之前还感觉慈眉善目的老梁不是个东西。   商老爷子正想安慰老陆头,怀里就被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正好跟人参娃娃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对上。   商老爷子:“……”   人参娃娃:“……”   “哎,那谁,人参娃娃不对劲儿啊!”商老爷子喊住商域,“它怎么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防止它乱跑。一天一夜后自会恢复。”商域丢下这么句话,便出了天九院。   到了天九院门口,拿起手心里的东西,搓了搓,碾成粉末。   人参娃娃:“……”   人参娃娃好想哭,它种在阿渔身上用来追踪的东西,被商域那个老人精给破了!   阿渔不回来,它就只能等着,不能去找她了……   空有一身奔跑的本领,却无法去找想找的人,这不就跟人类负心汉说的一样,我喜欢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看电视学了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的小人参精,突然觉得人家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很适合自己……   商老爷子撑了一天,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便去睡了,他对陆渔的本事放心的很。能不放心吗?能抓鬼,这世界上便没有什么做不到!   而老陆头站在陆渔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空荡荡的远方,突然感觉心里空了一片。   这是阿渔第一次远离他……   ————   此时站在王莲叶子上的陆渔,还有些懵逼。她看着老梁,再看看脚下的王莲,抿抿嘴儿,坐下了。   “那啥,”老梁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没让你挥手告别。”   “它是活的吗?”陆渔摇摇头,算是回应他了,戳了戳身下的王莲叶子,抬头问他,“叫什么名字?”   “活的。”老梁轻轻摸摸它,满脸慈祥,“叫莲莲。是我……”   只是还没说完,王莲便突然把老梁坐的那边叶子一耷拉,只剩陆渔这边还稳稳当当的。   老梁也是习惯了王莲的这个习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扒着王莲叶子边缘又爬了上来。在陆渔惊奇的视线里,一脸微笑地说道,“莲莲它不喜欢人叫它莲莲,一听别人叫它莲莲,立马翻脸,不对,是翻叶子。”   话落,老梁攀援着的那边叶子又耷拉了下去,甚至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除了陆渔坐着的地方。   “那它喜欢别人叫它什么?”陆渔感觉很稀罕,忍不住又摸了摸王莲耷拉下去的那些边缘部分,“这是它的腰吧,要是胳膊腿儿,折了就要绑上竹片了。”   有一次王有粮被他妈揍,跑的时候不小心磕在了磨盘上,胳膊就断了,还是爷爷给他用竹片捆起来的。   王莲抖了一下,陆渔屁股下那部分叶子也耷拉下去了一部分,叫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个王莲叶子气性这么大的么?它要是黄鼠狼,一生气就放屁,一生气就放屁……   陆渔简直不能往下想了。   眼看着王莲叶子即将全部垮塌,老梁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王!”   陆渔:“嗯?”   “王!王!王!”   陆渔:“嗯嗯嗯?”   还没想明白,便觉得王莲叶子发生了改变,陆渔低头一看,便见原本耷拉得跟要死了一样的王莲叶子平整地铺展着,焕发着蓬勃的生机,那抖着叶子的动作,骄傲得像是一个女王。   “其实王莲这玩意儿吧,是咱们国家五九年的时候从德国引种的,取名叫王莲。它本来都被人丢了要死了,结果被咱们家的中华莲救了,还分给了它一些灵气,这才有了一身本事。”   叫他说,这王莲要是放在乡下,那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字,偏偏这个王莲还当成宝。   “它喜欢人喊它‘王’?”陆渔垂眸看了看跟二流子抖脚一般无二的王莲叶子,莫名觉得不太喜欢。“你喊它小莲!”   老梁:“啊?”   这不是要让它造反吗?   果然,一听陆渔的话,王莲便迅速抖动叶子,想要把人给掀翻下去。   老梁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陆渔一个眼神给冻在王莲叶子边缘。   行吧,他不说话成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老天爷,他瞧见了什么?!   那看着没啥杀伤力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正刀尖抵着王莲叶子正中间的点,试图往里面扎!!!   “阿……阿渔,我劝你冷静!”老梁颤抖了声音,“那可是我的坐骑,很……很贵的!”   他光是养它,都花了好几百块钱了!   戳一刀子,那估计就得十来块呢……   心疼!   老梁眼见着她又把匕首尖尖往里戳了戳,简直要老泪纵横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坐骑啊,可以躺着睡觉的坐骑,上哪儿找啊啊啊……   “嗯。”陆渔抬头,“我很冷静的。”   没有生气,没有高兴,嗯,这便是冷静了。   老梁:“……”   你冷静个屁啊,你要是冷静,怎么还用匕首戳王莲叶子哇?小骗子!   “阿渔,我,我跟你说哈。”老梁尽量温柔,生怕一个大声就吓得她匕首扎进王莲叶子里,“这个王莲,我从收了它到现在,花了五百块了。”   陆渔:“……”   陆渔看看王莲叶子,看看老梁,眼珠子转了转,“要是阿渔帮你叫小莲听话,再也不欺负你,你给阿渔……”   她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这么多钱好不好?”   老梁想起来那只小鼹鼠,突然有些心动,抓着王莲叶子边缘,试探地问道,“五十?”   要是五十,这笔生意就成交,要是再多,那这笔生意直接黄了吧,反正五十块以上的活动他是不参与的。   陆渔捏着手指头,木着脸点点头,语速却极快地道,“对!”   “成交!”老梁笑眯眯地道,“我需不需要下去?”   人驯服野马,就需要避开的。   “不用。”陆渔摇摇头,控制着嘴角上翘的弧度,眼睛凝视着王莲叶子,渐渐看清楚细微的部分,然后抬起匕首,猛地就要扎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无法逃脱陆渔的王莲叶子迅速卷起边缘部分,像是人类双手合掌那样,夹住了陆渔手上的匕首,同时也把陆渔包在了叶子中间。   老梁死死拽着王莲叶子边缘,哪怕被甩来甩去,也没有放松半点儿。就是表情有点儿不太好,木着一张脸,紧紧闭着嘴巴,像是在控制着不断上涌的恶心感。   但下一秒,王莲叶子便顺服了,铺展开叶子,端得一派稳当。   陆渔勾着王莲叶子上一条淡绿色的线,给爬上来的老梁看,“这里,就是它的弱点。”   老梁:“……”   王莲叶子那么硬,几乎刀枪不入,她到底有多凶残 ,不仅指挥匕首入肉,还挑筋……   “只要你使劲儿一勾,”陆渔做了一个假动作,“它就死啦。”   想想,怕老梁不明白,她又加了一句,“断了,就死了。”   老梁:“……”   老梁感觉自己现在呼吸不稳,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孩子跟他说着如此凶残的话,他有些接受困难。   “你怎么了?”陆渔见他不说话,把王莲叶子上那跟淡绿的线松开,板着小脸儿,“你想赖账吗?”   她手里还拿着那把闪着锋利光芒的匕首,这样板着小脸看着他,叫老梁汗毛都竖了一竖。“赖账?怎么可能?我像是会骗小孩子的人么?”   陆渔:“……”   爷爷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句话她还是不说了叭,老梁爷爷在掏钱了。   “给你,五十,正好五张大团结。数一数,够不够?”老梁笑道,“这可是我来养老村之前,专门换的崭新的钱呢。”   就是准备讨个巧,代表新钱新气象。   陆渔悄悄咽咽嗓子,伸出自己那双颜色对比已经不太明显的手,把钱拿回来,慢慢数着。   数了三遍,陆渔把那五张大团结塞进口袋里,认真点点头,朝他笑得小白牙露出来,“对的。”   她早前就说了,认钱她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加加减减也都不在话下。   吃饭的时候,小人参精还夸她算术厉害呢。   有了陆渔这凶悍的□□,王莲叶子像是遭受到了莲生最大的打击,一路上像是没有灵魂的叶子,木呆呆地一边思考莲生,一边指哪儿往哪儿飘。   而老梁,压根就忘记了心疼王莲叶子这回事儿,跟陆渔面对面坐着,拆零食吃。   很快,王莲叶子上便多了一堆零食袋。   “哇,这个是什么啊?”老梁说着,往嘴里塞了一条肉脯,感受到那香辣的味道在自己舌尖炸开,脸上的表情享受得不行,“我从来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陆渔:“那你多吃一点儿。”   老梁点点头,抱着一袋子肉脯吃得开心得要死。出来一趟,竟然能打打牙祭,真好!   “阿渔,那个是什么?”   “商阿姨说是小鱼干。”   “我能吃嘛?”   陆渔抬头,看着老梁手里已经空了的肉脯袋子,顿了顿,递给他一条巧克力,“你吃这个吧。”   商阿姨说,吃巧克力最顶饿了。   那老梁爷爷吃了巧克力,就没有肚子再吃她的小鱼干了吧?   “这个是什么?”老梁是真的没有吃过巧克力,剥开外包装,看着那黑褐色的东西,表情有些拒绝。   陆渔悄悄藏了藏小鱼干,“你闻一闻,这是巧克力,很甜哦。”   巧克力?   那种小孩子喜欢的洋玩意儿?   老梁在陆渔鼓励的眼神里,小小咬了一口,然后神色开始发生变化。   最后,他“呕”地一声吐了。   陆渔呆了。   王莲叶子抖了一下,感觉到身上黏糊糊的,一个没控制住,直线往下坠。   ————   关二天最近很暴怒,他驯服不了那三个丑到族人都不愿意要的水怪,就只能挡在众人必经之地,让他们避开水怪出来嬉戏的时间段。   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晒人了,他正欣喜有朵云挡住太阳,就发现一道阴影迅速往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往左侧闪开。   然后就听“吧唧”一声,一片巨大的王莲叶子出现在了眼前。   关二天:“……”   最近可真是怪了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妖怪都往他跟前凑,当他审美真是差到了这个地步吗?   心里暴怒着,面上却照旧是一派沉稳风范,当然也可以用具体一些的形容词,面无表情。   当老梁从王莲叶子里艰难爬出来,迟了一步的陆渔便直直从天上砸了下来。   看那架势,大概是要把地上这人给砸死吧。   关二天面无表情地看着,长时间来的暴怒,叫他对世间万物提不起一点儿同情心。 第59章   你以为他看见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姑娘, 他就会伸手去接吗?   不!   他不会的!   不管是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物理加速度方面,他都不会出手的!   关二天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着天上掉下来的揪揪头狠狠砸到老梁身上,依旧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对, 他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于是,刚从王莲叶子里爬出来的老梁,就这么被从天而降的陆渔又给砸趴了回去。   当了软垫的老梁:“……”   感觉到身下绵软触感而发懵的陆渔:“……”   一时间,两人呈现相对静止状态。   被砸懵了的老梁望着蓝花花的天空,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刚刚,他明明是躲开了陆渔的,为什么还是当了她的软垫?   明明都错开一米那么多了, 为什么还要砸他?就因为他贪吃了人小姑娘的一点儿零食?!   对老梁的挣扎毫不知情的关二天:“呵呵。”   身为一个修行人士,反应不够灵敏, 术法不够精练,没被砸死都是轻的, 还妄想他会伸手?想都不要想!   压根就没瞧见关二天, 也没有想着叫他伸出援手的老梁, 就这么被人蔑视了……   在关二天双手环胸, 满身戾气的时候, 陆渔反应过来,赶忙从老梁身上爬下来。瞥见他眼神中的空洞和绝望,甚至无助, 她莫名有些心虚。   这会儿听见关二天冷笑,她憋了好一会儿,才吭吭哧哧憋出一句,“你真冷酷无情。”   电视上讲了,一般高人都是喜欢见义勇为的,可是关二天这个人,这个和她一起坑过羊咩咩的人,袖手旁观了,还冷笑,笑得人心里可烦了。   不出手就不出手吧,为什么还要笑?还是冷笑,就跟电视里面最坏的坏人一样!   哼!   关二天:“!!!”   薅羊毛的小姑娘?她怎么在这里?!!!   而且,   他看了一眼老梁,将他的脸跟养老村村民的资料对上,便觉得有些奇异,这小姑娘难不成也是养老村村民?   他记忆中,资料上并没有。   关二天正想跟一起薅过羊毛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却猛然闭嘴变了脸色,拔腿就往远处的水潭跑。   他妈的,这才消停一会儿,又开始闹腾了,丑成被妖族拒收的崽子就没有一点儿身为弃儿的觉悟吗?!!!   这一声巨响之后,“噗噗通通”又来了两声巨响,陆渔甚至都能看到砸出来的水雾映射出的五彩光芒。   忍住好奇心,陆渔小心扶起老梁。   老梁被陆渔扶起来,颤颤巍巍地掏出水壶漱了口,又猛灌了几口水,压下去巧克力绕喉柔的怪异感觉,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想到刚才的感觉,老梁怒道,“没有咱们的川贝枇杷膏好吃不说,还那么贵!”   这些商家是想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吗?!   听老梁中气十足怒喝,陆渔悄悄松开他,把硕大的包袱往身上一甩,招呼了一声,便迅速往水潭跑去。   刚才那“噗噗通通”的声音很好玩啊,就跟小人参精和商爷爷玩“一只□□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儿,噗通一下跳下水”一样一样的。   而此时,关二天已经到了水潭边,看着水潭里那三只丑八怪智障般地钻进水里,又忽地从水里跳出来,“砰”一声落到水面,砸得水潭水位猛涨,发水一样溢出来,咯咯叽叽笑完,继续循环往复,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一会儿!”   妈的,再这样玩下去,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宰杀了这些小崽子喂王八!   听见关二天的咆哮,那三只水怪互相对视一眼,张大了嘴巴,把头埋进潭水里,然后咕咕噜噜一会儿抬起头,朝着关二天齐齐喷了一口水。   关二天冷笑,举起一个墨绿色的圆盘,内层对准三只小水怪。   是的,就在五分钟前,关二天顺手顺走了老梁心爱的坐骑——王莲叶子,进行强有力的回击。   现在,王莲叶子的呕吐物被三只水怪冲刷了个干净,而关二天毫发无损,他冷笑着放下王莲叶子,冷笑着看那三只小水怪。   哼哼,你爷爷终究是你爷爷!   三只小水怪呆了,看着关二天,茫然地像是被小伙伴丢下的二傻子。   陆渔背着包袱跑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关二天冷笑对阵三只呆傻小水怪的场面。   她眨了眨眼,正想找个地方把包袱放下来,便被水潭里的三只小水怪给盯上了。   它们呜哩哇啦说了一通,便一个猛扎子把自己埋进水里,不一会儿便有咕咕噜噜的水泡冒出来。   关二天没注意小水怪的表情,以为它们还不死心,眼睛不由眯了一下,冷笑。   王莲叶子内里有小气孔,边缘也有缺口,但是叶子表面比较坚硬,它们喷水喷得越使劲,反弹就会越厉害!   如今他有王莲叶子,它们还不死心吗?   呵呵!   “智障!”   受了几天窝囊气的关二天冷笑间,缓缓举起王莲叶子,准备叫这三只小水怪好好享受一下什么叫自己坑自己。   然而,等他举起王莲叶子挡在面前,却久久得不到三只小水怪的关注时,他停下来,三秒后,稍稍移开王莲叶子寸余,做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才露出半张脸。   只是视线刚接触到水潭,关二天就愣了,呆呆看着水潭上飘着的三只小水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死了?   被妖族嫌弃丑的三只小水怪,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   要不要这么儿戏?!!他放下王莲叶子,正要往前几步,却见水面上的三只小水怪动了。   虽然幅度不明显!   就是这一瞬间,关二天又迅速做出了如上姿势。   陆渔放好包袱,迷茫地看着关二天举起王莲叶子,放下王莲叶子,再举起王莲叶子……   正待说些什么,就听水潭里面响起了三声呕吐音。她视线转过去,便见三只小水怪眼里含着水光,吐得昏天暗地。   然而,他们吐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高达数丈的水柱。   陆渔:“哇!”   小水怪:“哇哇哇!”   前者是惊叹声,后者是难受呕吐声,一时间,让寻来的老梁感觉人生有点儿梦幻。   当然,等看清楚小水怪的样子,老梁猛地闭了闭眼。   怪不得人妖族不要,原来是真丑啊!   这种丑不是狭义上的丑,而是能引起生理反应的一种丑!   所谓的小水怪,个头并不小,就看它们那张近乎五十公分长的嘴巴,也能知道它们体格。身上皮肤灰白,就跟深灰色衣服上,落满了白色头皮屑的那种灰白相间。   头上光秃秃的,带着鱼类那种天生的粘液,薄薄的上下嘴唇呈现中毒色……   只一眼,老梁都觉得眼疼,胃里又开始翻腾想吐了。   结果,还没等他靠近,三只小水怪便努力吸了一口水,鼓足了气力朝着老梁喷发而去。   至于为什么喷老梁,那都是关二天的杰作。王莲叶子上有老梁呕吐出来的巧克力,被小水怪喷水冲刷下来之后,便流进了水潭里。   水潭极为洁净,三只小水怪也从来不知道污染是何物。如今水潭掉进了巧克力糖水,可把它们恶心坏了。   呕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稳定了,一闻见老梁身上的味道,又差点没忍住,这都快把它们给熏死了!   不能叫他靠近,便是三只小水怪有生以来第二次统一意见。也不管水干净不干净了,吸上一口就开始嗞人,直把老梁给喷得抱头鼠窜,躲到关二天身后才算完。   陆渔自从放好包袱之后,便没吭声。她蹲在水潭边,默默瞅着三只小水怪吸了水嗞来嗞去,眼里有些奇异。   如今王莲叶子挡着老梁和关二天,那三只小水怪生怕王莲叶子再吐出来让它们恶心的东西,便不敢再朝他们喷水。   一时间,只剩下水潭边静静望着它们的陆渔。   陆渔:“……”   陆渔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她朝它们招招手。   小水怪齐齐往后退了一米,鼓着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来啊,来啊。”陆渔晃了晃手里的小鱼干。   小水怪咧了咧血盆大口,往前了几步,又退了回去,歪着脑袋看着陆渔,眼里由戒备转为迷茫。   陆渔想了想,低头,扒扒捡捡,从袋子里挑出来三根细细小小的小鱼干,在水潭边每隔着半米便放一根。   已经转移到陆渔身后的关二天:“……”   而老梁瞅着那细得跟个火柴棍一样的小鱼干,有些一言难尽。这三只小水怪嘴巴都有五十公分,这么小的小鱼干,它们能不能吃进嘴里都是个问题吧?   能不能塞一下牙缝?   老梁一时来了好奇心,从王莲叶子后面走出来,朝着三只小水怪,做了一个张嘴的动作:“来,张嘴,啊。”   三只小水怪瞬间咧开了嘴,挤挤挨挨的叽叽咯咯说了一通。   “哎,阿渔,你那小鱼干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瞧瞧那牙缝,绝对有两指宽。而且,“别看它们丑,不过还是挺聪明的,叫张嘴就张嘴。”   关二天:“……”   他在这蹲守了近乎一个月,这三个智障从来都听不懂人话的好么?   陆渔奇怪地看了老梁一眼,想了想,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它们以为你在逗它们发笑……”   关二天:“噗!”   他就说,这三个智障怎么能听得懂人话,感情是在看笑话。   老梁顿了顿,瞬间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什么意思?”   见老梁脸色不好,陆渔咽咽嗓子,实话实说了,“它们说你智障。”   老梁:“……”   气急了便骂三只小水怪智障的关二天:“……” 第60章   开启了灵智的生物怎么可能是智障?   顶多算是不谙世事罢了。   关二天之所以认定这三只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小的小水怪智障, 那是因为无论他怎么跟它们交流, 三只小水怪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每次一看见他, 就开心地从水里猛地蹿出来, 再“噗通”一声掉下去, 循环往复, 往复循环。   现在陆渔一句话出口,他觉得, 或许他才是小水怪嘴里的智障……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被小水怪嘲笑的老梁冷不丁瞧见关二天的脸色,整个人都茫然了。   村头儿和阿渔认识关二天,可他不认识他啊。他这样跟他感同身受,为他气愤……   叫他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你不用……”   老梁一句话没说话,就见关二天“噌”地一声拔出剑,驾驶着他的坐骑王莲叶子向着水潭猛冲过去。   老梁木着一张脸, 呵呵, 不知道王莲叶子是谁的坐骑吗?想用就用, 有没有考虑过他这个主人的感受?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的坐骑, 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坐骑就被那三只满身头皮屑的小水怪给吃了。   这个世界上, 杂食动物多得要上天的呢!   而此时, 那三只小水怪排排浮在水面上, 看着关二天朝着它们急冲而来,不仅不害怕,还兴奋地张大了嘴巴,尾巴激动地拍打着水面。   关二天:“……”   看着它们这智障的样子, 他不太想过去。   而且,   关二天闭了闭眼,还是不行,虽然跟它们朝夕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可是每次靠近,还是觉得难受。   他,他实在想鼓起一口气,把小水怪身上跟头皮屑一样的花斑给吹走……   “啊啊!”   眼见着关二天快到跟前却骤然停下,还驾驶着王莲叶子急速升空,三只小水怪着急地发出声音。   “!!!”   听着它们雄浑宛若男播音员的声音,关二天再次接受不良,浑身一抖,手中的剑气一散,剑的本体也迅速藏匿起来。   双手空空的关二天:“……”   算了,还是不要这么冲动了吧,又不能杀死它们,再等等,等真人派了海豚驯兽师过来,他就可以从旁协助,处理好这件事回养老村了。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智障无人替……   面无表情的关二天,就这么坐在王莲叶子里给自己搭建溃散的心理建设。   那三只小水怪眼见着关二天还不下来,急得咕咕噜噜吸了一肚子水,扬起脑袋就冲王莲叶子喷水,试图把他给弄下来。   然而,那王莲叶子实在太过结实,不仅毫发无损,喷上去的水也被一点儿不落地反弹回来。   三只小水怪被淋了一头水,呆了呆,随即眼睛一亮,欢快地朝着王莲叶子喷水,然后仰着脑袋,一脸二傻子的表情等着水落下来。   等水淋到头上,就开始兴奋地“啊啊”叫,当然,声音还是典型的男播音员的腔调。   这大概跟新闻主持用字正腔圆的调调念冷笑话无异了。   陆渔呆了一呆,脑子被小水怪的声音给搅得一乱,木楞的视线看向还要继续叫的小水怪,瞬间肃了一张小脸。   耳朵难受……   所以,她动手了。   召唤回王莲叶子,陆渔等关二天从上面下去,伸手摸了摸王莲叶子上那浅绿色的线。只一瞬间,王莲叶子便迅速变大,再变大,甚至形态都发生了变化,趋近于漏斗状的莲叶。   被征用了坐骑的老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老天爷,他的坐骑竟然还会变形!   不等老梁结束惊叹,陆渔便把叶子扔了出去,正正停在三只小水怪的上方,等它们好奇仰头的一瞬,陡然下落,将它们牢牢罩在里面。   “哗啦”一声,王莲叶子包裹着小水怪和一兜水迅速返回,然后落在了陆渔跟前。   那紧紧闭着的叶子,像是圣洁的莲花花苞。   老梁震惊地不能自拔,他的坐骑竟然有两张面孔!   陆渔抓住王莲叶子幻化出来的茎秆,四下望了望,朝着一个小水洼过去,然后把王莲往水洼上一插,连拍了三下叶子,然后顺手薅了一把草,在拔出王莲的瞬间,把草塞到了水洼里面。   于此同时,与小水洼相通的妖族湖面,陡然多出来三只顶着莲叶的灰白色生物,满眼茫然地跟湖面上僵直不动的大鹅大眼瞪小眼。   小水怪眼中的大鹅,学名丹顶鹤的生物一下子掉进湖里,扑扑棱棱中,不忘大喊:“妖怪!这里有妖怪!”   瞬间,整个湖面都回荡着丹顶鹤惊恐的叫声,那声音太过惊恐,甚至都惊恐地劈了叉,引得巡查小妖迅速包围了整个湖面。   而另一边,   关二天看看空荡荡的水潭,又看了看变成原形的王莲叶子,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玄幻。   “可以回养老村了吗?”陆渔给他看了看空荡荡的王莲叶子,认真说道,“都送回去了。”   关二天直直看着她,脑子有点儿不够使。她就这样轻松把妖族都不想要的小崽子送回去了?   还一下送走了三只?!   “等我半个小时。”他看了看那只用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杂草堵着的小水洼,头也不回地道,“弄好了我们就回去。”   避免妖族使诈,他得找个什么,把两界相通的小水洼给彻底封死,杜绝那三只小水怪回来的可能!   陆渔看着关二天掏出一个布袋子扒扒捡捡,有些迷茫,“弄好什么?”   小水怪送走了,路也堵住了,没什么要做的了啊……   关二天不知道陆渔怎么发现这个小水洼是两界相通点的,他自己呆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但这并不妨碍他堵死所有可能,所以这会儿听她问,开口道,“我把小水洼封死,咱们再走。”   封死?   陆渔:“封死就走吗?”   “嗯。”关二天头也不抬,继续扒扒捡捡,想要找个不会留下隐患的东西来彻底堵住小水洼。   陆渔点点头,她明白了。   朝着水潭边走了几步远,蹲下,掏出匕首,刨了一块黑沉沉的石头,在上面划拉了两下,回转,走到关二天身边,把他往旁边挤了挤,然后站在他的面前,举起手中的黑色石头,重重砸进小水洼。   站在旁边的老梁怕泥水飞溅,急得忙用袖子遮脸。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那石头直直落进小水洼里,之后,周边的泥土迅速覆盖其上,直至与其他地方无二。   这黑色石头竟然可以与其他东西相融!   老梁上去扒拉了两下,并没有发现异常,可小水洼就是没了,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走吧。”陆渔拽住关二天的衣摆,着急地把他往王莲叶子上拉,“小水洼封死了。”   关二天只觉得这一天都过得有些玄幻,等他木呆呆地上了王莲叶子,突然拍了拍脑袋,“先别走,真人派来的海豚驯兽师还没到,咱们要是走了,他恐怕会找不到人。”   老梁从水洼处站起来,道:“阿渔就是村头儿派来的人。”   火羽真人,养老村村头儿是也。   关二天:“……”   火羽那老贼竟然,竟然只派一个小丫头!   把两百块钱还他!   禽兽!   然而,不待他把怒气提升到一个高度,他和老梁就被王莲叶子给掀翻了。   关二天:“……”   老梁:“!!!”   半空中,关二天迅速召唤出自己的飞剑,接住两人,这才免于跟大地做亲密接触。   “怎么回事儿?”老梁一脸懵,忿忿:“这还是我的坐骑吗?说翻就翻,说好的调教好了呢?”   可以被阿渔和关二天随时征用的王莲叶子,此时抛弃老梁,像一道流星般朝着首都方向急射而去。   那速度,是老梁从未见过的。   关二天见状,没说什么,架上老梁,乘着飞剑迅速追赶。   那个有些呆呆的小丫头,还在王莲叶子里面呐……   ————   陆渔噙着眼泪,抿着小嘴,不断驱使着脚下的王莲叶子飞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看见石牌楼上的那两条龙魂了!   它们飞的很高,高到可以让她抬眼便看见。   它们在找她!   陆渔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两条龙魂身上隐隐约约冒着红光的裂痕,“哇”地一声哭了。   她看见它们了,可是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哇……   “小莲,你快飞!”   陆渔努力擦掉眼泪,努力去看清那两条盘旋在首都上空的硕大龙魂。   “都好了的呀……”陆渔哽着嗓子难受的不行,茫然无措地呢喃,“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了信仰,有了功德,有了奉养,有了灵气,龙魂在渐渐凝实了的,为什么现在身上有那么多裂痕?   多到无法修复!   而此时,那两条龙魂也看到了陆渔的身影。   它们顿了一下,迅速调转方向,朝着陆渔急急飞来。   天道规则下,它们本不应该存在,可却被这小丫头唤醒,逐渐凝练,生了喜悦。若再迟上几日,它们便能生出实体,归于青山绿水间,常伴……   在离陆渔十多公里处,两条龙魂已然撑不住,眷恋地看了陆渔一眼,它们顿住,昂首长吟一声,卷起方圆百里的驳杂气息,一头扎进翼中平原!   它们想跟她告个别,摸摸她,叫她不要伤心,最终却没能做到……   陆渔眼泪猛然掉落,一屁股坐在王莲叶子上,哭得撕心裂肺。   它们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 第61章   失去陆渔的控制, 王莲叶子茫然地漂浮在空中, 直到关二天和老梁靠近, 它才抖动了一下叶子, 小心翼翼地将抹着眼泪的陆渔送到两人面前。   老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他的修为, 他虽看不到龙魂,但却能感受到龙气。   那两道极为强盛的龙气落入冀中平原之时, 强势卷走大量驳杂不善气息,还一地清平。他身为天下生灵之一,感激不尽。   所以,他从关二天的飞剑上下来,便朝着龙气消失的方向,整理衣冠, 郑重地拜了三拜。   关二天亦是如此的动作。   他的修为要比老梁深厚, 所以能看到龙魂。只是, 跟陆渔有所差别, 他只能稍稍看上几眼,却不能像陆渔一样一直盯着。   如今龙魂消殆于天地, 却又留于天地, 他能看到的, 却也只能发出一声慨叹。   一九七五年,国家最大的碳酸盐岩潜山大油田在冀中平原被发现。改革开放前夕,也就是七八年原油产量达到近乎两千万吨,为全国原油产量做出了重要贡献。   近几年, 此处原油产量却逐渐下滑   如今,那两条龙魂挟带着方圆百里的驳杂气息落入冀中平原,深深潜入地下,为油田带来了另一波生机,也为人类送上了一份厚礼……   “阿渔……”关二天俯身,摸摸她被风吹的毛茸茸的头发,低声道,“它们……”   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对上陆渔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他再没有办法吐出一个字儿。   陆渔抹掉眼泪,抿唇看着他和老梁,“你们下去。”   老梁愣了一下,什么下去?下哪儿?   然而不待反应过来,他和关二天就被突然变形的王莲叶子给撇了下来。   陆渔看都不看他们,驾驶着王莲叶子就往首都冲去,要不是关二天反应快,大概又要被她抛下了。   关二天挡在陆渔前面,看着她道,“阿渔,它们已经去了。”   陆渔不答,也不看他,只是闷着头,固执地想要从别的地方突围,冲出包围圈。然而,关二天角度刁钻,应是没有叫她突围成功。   “为什么要拦住阿渔?”陆渔定定看着他,乌溜溜的眼里泛着不自知的冰寒,“你想保护坏人吗?”   保护坏人?   关二天一怔,“我为什么要保护坏人?”   陆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关二天脑子一转,陡然明白过来,忙肃然道:“阿渔,我拦住你,不是为了保护坏人,而是为了保护你。”   “阿渔不懂。”   陆渔看着他,表情仍旧是不自知的冷。   “咱们这种人,不能在人前展示出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比如驭物,比如一系列常人无法看到做到的事情。”关二天道,“都道财帛动人心,其实长生和凌驾众生之上的能力更叫人失去理智……”   万一被人发现,起了心思,她的人身安全堪忧。   追上来的老梁也赶紧点点头,严肃说:“阿渔,石牌楼那次,我给你送软毛刷,还记得吗?”   见陆渔睫毛颤颤,老梁知道她听懂了,这才继续说下去,“按照我的能力,其实并不用那么麻烦,便可以把石牌楼彻底清洁一遍,但我却不得不用最常见最普通的办法帮你们……”   “这里面固然有天道规则,却也有各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旦破了,便得接受双重惩罚。”   老梁叹口气,他不想让这个小小的丫头受伤。   “你是要去石牌楼吧?”老梁问她,其实不用猜,他也清楚,陆渔就是要去这个地方。   陆渔低头,看着地底下逐渐蔓延开的黑色油脂物,看着地面上忙碌采集黑色油脂物的机器,红着眼睛,问他,“那个黑色的东西很好吗?”   这块是油田,老梁自然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简单解释了一下,便见陆渔眼里水汽重新凝聚,小小的泪花在里面不停打转,却硬是不叫自己哭出来。   地表下,两条龙魂挟带着人间杂气扎进底下之后,原本两分的油田储量,陡然变成了六分。而那些卷带到地底的废气也逐渐发生变化,产生了不小的能量波动。   若是陆渔上过化学课程,便能知道,这些气体就是天然气,跟石油一样,是同样重要的一种能源。   “我不喜欢人类……”陆渔望着那不断延展的能量带,喃喃道,“无法保护它们的人类,凭什么要享受它们的馈赠?不该是这样的……”   她呢喃间,慢慢扬起手,带起一股轻盈而又蕴藏着狂风暴雨般肆虐霸道气流,欲往冀中平原上的广袤油田狠狠砸下去。   关二天和老梁心头狠狠一跳,一下抓住她的手,“阿渔!”   这油田关系着国家的工业化进程,华夏本就落后西方国家许多,若是失去两条龙魂馈赠的厚礼……   关二天不敢想象这是多大的一个损失,只是凭本能拦住她,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卸去她手上的气流。   “阿渔,这是它们的选择!”感觉到快要控制不住陆渔,关二天急道,“你知道,它们本可以直接消散于天地间。可在最后一刻,却还是选择了庇护人类。你,你不能毁了它们的心血!”   老梁也双手虚虚捧着她的,对上那张稚嫩而冷漠的小脸,急急许诺,“伤害了它们的人,我们保证叫他们受到惩罚,好不好?”   陆渔没有回答他们,良久,她抬头,认真问道,“不能飞,是吗?”   老梁点点头,硬着头皮道:“人多的地方,不能飞,跑步速度也不能超出人类极限太多……”   国家现在在建立一个科学法治的社会,严禁让普通百姓接触这些东西。   陆渔将王莲叶子降落,从上面下来,望着莽莽青山,尖啸一声。   几乎是瞬间,对面便有了回应。   关二天听清了对面的声音,猛地愣住了。   刚才那声“哇呜”——   她是在召唤豹子吗?   果然,不过三分钟的时间,丛林里便蹿出来一头体格健硕的花豹,“哇呜”一声,冲到了陆渔跟前。   陆渔看了关二天和老梁一眼,没说什么,翻身爬上花豹背部,“驾”一声,花豹便疾驰而去。   她自己可以为它们找回公道!   ————   豹子天生善于奔跑,而花豹在追捕猎物时的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同样也善于跳跃,一跃便能可达六米高,十二米远。   哪怕是负重而行,哪怕在崎岖山间奔走,那速度也绝不是人类可以企及的。花豹就这么一路将陆渔送到了首都边上,停住。   陆渔翻身下来,将送走小水怪时搜刮下来的灵液珠子递到豹子嘴边儿,这才挽起袖子裤腿,急速朝市区内跑去。   她极力避开自行车、小汽车、人群,目光专注,执着地往石牌楼跑。   而另一边,终于小有所成,被允许出来放风的李乾开着小汽车,风风火火地朝着石牌楼方向而去。   “我一想到我等会儿可以看见龙,我就激动得不行!”李乾跟副驾驶的商年兴奋说道,“我叔爷爷给我开了天眼,可惜我当时胆子太小,半道上被吓回来了。这回老子学好了手艺,怎么都得看看龙!要是有不长眼的小鬼挡道,直接叫他们灰飞烟灭!”   龙啊!   哪怕是条龙魂,那也是龙!   能瞧见华夏民族信仰之一的龙,李乾觉得自己这辈子即刻死去也值了。   商年对他的碎碎念无动于衷,却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意动,睁开眼,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绝尘而去。   陆渔?   “靠边儿。”   商年喊住李乾,多少年的默契,李乾问都没问一句,直接靠边,跟他交换了一下位子,才有空问怎么了。   商年稳当中加速,“阿渔刚才过去了。”   李乾一听,赶紧朝四周看,却发现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哼笑一声,学着他之前的姿势闭目养神。   骗鬼呢!   ————   陆渔冲到石牌楼,愣了一下。   石牌楼没有问题,还稳稳当当的立在原地。   她慢慢靠近,仰头看着石牌楼上面那两条龙魂的暂居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   石牌楼犹在,唯独上面的两条壁雕被破坏殆尽,似是谁家调皮孩子用弹弓一点点崩碎了般……   陆渔静静地看着,看到眼睛发疼,才眨眨眼,缓缓垂下眼睑。   她想让破坏壁雕的人死!   “咦,这不是阿渔吗?又有社会作业要做了?你哥哥呢?”当初一起清洁石牌楼的大爷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爷爷,你能借阿渔一个梯子吗?”陆渔红着眼睛,看着大爷,“阿渔想……”   那大爷一看陆渔眼睛红红,留下一句“别哭”,赶紧回家搬梯子。   等把梯子支好,看着她稳稳当当爬上去,老大爷才叹了口气,“你也瞧见了?这上面的壁雕多好看,偏偏被俩二流子给弄坏了!想要修复如初,难喽。”   陆渔没有听他说什么,只是凑到壁雕前面,闭眼静静感受着。三四分钟后,她下了梯子,径直朝着市中心而去。   仿佛独行于天地间,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叫此时此刻的她回头。 第62章   被陆渔抛弃在荒山野岭中的关二天和老梁, 在她翻身骑上花豹的下一秒, 便也迅速驾驶飞剑, 紧紧追在一人一豹身后。   陆渔瘦小, 花豹敏捷健壮, 她俯身在花豹脊背上, 给它指引着方向。一人一豹,风一样呼啸而去, 带的周边略软的树丫顺着方向匍匐倒下,又在它们疾驰而去后,猛地甩了回去。   关二天和老梁也只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可以急速行进,越是到市区和有人居住的地方,限制便越多。无奈之下,两人只能放低高度, 减速在林间加速穿梭。   也是因为这诸多限制, 陆渔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他们却无可奈何。   等他们到了市区, 咬牙狠心打了贵得吓人的出租车赶到石牌楼的时候,恰恰和急急赶过来的商年李乾碰上。   “看到阿渔了么?”关二天看着商年, 直接问道, “可知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商年对上关二天那张隐约熟悉的脸, 压下心里的疑惑,回答他的问题,“只见她往石牌楼方向走,但我们来了并没有看见她。”   闻言, 关二天眉毛拧成了两条虫,掐指一算,顿时有些头疼,“糟了!”   老梁心头一跳,“怎么糟了?阿渔要出事儿?”   关二天不言,抬眼看着上面被崩裂的壁雕,沉住气,闭眼努力掐算。   老梁见状,也不敢打扰他,迅速去周围打探陆渔的消息。   李乾愣愣看着两人急得要死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诧异地看向商年,“你真看到陆渔了?”   刚才不是偏他?   商年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周边坐在小马扎上闲聊的老年人走去。   李乾愣了一下,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刚接触这一行,学艺不精,尚且不能掐算,只能按照最常用的方法,向周围的人询问,然后用科学社会常用的办法推理判断陆渔的去向。   十分钟后,三人聚到一起,瞥了一眼还在掐算的关二天,收回视线互相看了一眼。   李乾:“人说没看见阿渔。”   商年:“一样。”   老梁皱眉,沉吟道:“我老友倒是确定她来了,可是之后的记忆似乎不太对劲儿,他记得自己是看着阿渔走的,但是却不记得阿渔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记忆断了,断在了阿渔离开石牌楼的那一刻。   老梁捏捏眉心,有理由怀疑是之前他和关二天的那番话,说是不能在人前展示异能,她才用了什么办法抹去了这些。   三人沉默,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关二天身上。可惜关二天掐算来掐算去,头发都揪掉了几根,也没掐算出来什么。   他睁眼,叹气,问:“你们谁有阿渔的贴身之物?”   三人齐齐摇头。   关二天:“……”   真是,真是叫人头秃!   商年见三人束手无策,丢下一句“等着我”,上了车,一个掉头迅速离开。   不过半个小时,他便带着一只警犬回来,叫它嗅了嗅关二天和老梁身上的味道,却发现警犬有些茫然。   老梁一拍脑门,拉着人进了车里,才放出缩小了的王莲叶子,递到警犬面前。   这只王莲叶子驮着陆渔那么长时间,总是有些味道留下的。   商年看着那违背力学飘在空中的王莲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见警犬有了反应,把车子扔给李乾,自己牵着警犬脖子上的绳子,跟着警犬狂奔。   关二天见状,迅速跟上,同样是跑步前进。老梁恋恋不舍地收回王莲叶子,深吸了口气,倒腾着自己两条老腿儿,迅速追上。   被扔下的李乾嚎叫了一声,把车子锁上,撸起袖子,也追了上去。开车有行车规定,不如步行来的方便,只是他多少年没练过了,能不能追上商年都是问题,但好歹还有个之前画的对商年有用的追踪符,总不至于跟丢了人。   商年和关二天,还有老梁几乎并列而行地追在警犬身后,李乾吭吭哧哧喘着粗气追在三人身后,只是不用于三人与警犬的同步,他尽了全力也只能隔在三人身后五百米。   于是,路上行人眼中便多了一道诡异的风景线,一犬带着老中青三人再远远缀着一个苟延残喘的人,朝着市中心方向狂奔而去。   ————   陆渔在一个胡同口停住,沉沉望着胡同里隐隐的红线和死气,抬手一扯,便将那泛着血煞之气的红线给扯到手里。   “哎哎,小姑娘,你别往里面走了,这胡同在这一片儿出了名的脏乱,别沾染了细菌生病。”   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妈急急过来,道,“你说这才春天,苍蝇就乱飞了,到夏天可还得了?可别过去了啊。”   陆渔有些迷茫,这里除了红线和死气,再没有其他,至于苍蝇,更是一只没有……   “是不是饿了?”红袖章大妈见她眼睛红红,死盯着胡同里,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别人丢的馊水废食,叹了口气,“走吧,阿姨给你买包子去。”   可怜见的,都饿成啥样了,连馊水都要去捡。这要是搁在六七十年代,捡了也就捡了。可如今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哪里还艰难到要吃馊水?   陆渔眨眨眼,慢慢收回视线,紧紧抓着手里的血煞红绳,一边往里走,一边迅速将红绳缠到自己的手腕上,抬手间,胡同里的死气便消散了一大半。   红袖章大妈看着陆渔,有些心疼。   这孩子估计是因为精神有问题被父母丢了,才到处捡吃的的吧?   她看着陆渔虚虚往手腕上缠着什么,还伸出细瘦的胳膊挥来挥去打跑苍蝇,难受得红了眼睛。想也不想,便要往巷子里走。   结果才走到胡同口,便被一群绿头苍蝇给围攻了。   陆渔听到声音,回头,定定看着红袖章大妈好一会儿,才抿唇挥去她身边的死气。   她,不是坏人,还有微不可见的福运,还要给她买包子……   挥退死气,陆渔便不再管身后,穿过一道虚虚的屏障,便进了一个假山翠竹,碧水游鱼的江南格局小院儿中。   她进去的瞬间,红袖章大妈也摆脱了绿头苍蝇的围攻,正要去带陆渔出来,却发现里面没有人了,就连陆渔踩到馊水废食上的脚印也不见了。   她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定定瞧着胡同里几秒钟,掉头就跑,嘴里念念有词:“科学社会!这是科学社会,那些都是迷信,打到迷信,打到一切牛鬼蛇神……”   唉呀妈呀,她得跟部门好好说一下,争取把这个胡同拆了!竟然大白天闹鬼!   陆渔一进小院儿,便有几道黑气从四面八方急冲过来,冲到她面前的瞬间,迅速聚拢,凝聚起来的死气像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森白牙齿的凶兽,朝着陆渔猛扑而来。   陆渔不闪不避,抬起手的瞬间,身上几缕金色之气顺着手腕迅速覆盖在匕首上。她狠狠一挥,那团凶兽外形的死气来不及挣扎,便消弭于这个世界。   她淡着小脸,慢慢扫过这个小院儿,一步步朝着小院的风水池走去。   到达池边,她侧脸朝着右三的房间看了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削了一根竹子,在上面刻了几道古朴的符号,朝着池中心那颗黑色的棋子狠狠掷去。   竹子触及黑色棋子的瞬间,棋子崩裂,满院子的死气猛地荡了一下,像是被猫发疯般地狂刨了几十爪子,再也聚不到一起。   陆渔面向右三那个房间,只冷冷看着。   可惜,右三那个房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就在陆渔准备再砍一棵竹子细细刻画的时候,右三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木屐,微微露出锁骨的俊秀少年轻笑一声走了出来,声音柔软,配着他狭长微挑的眼尾,莫名靡丽。   他身姿轻盈,每迈出一步,木屐便毫无攻击力地“嗒”一声脆响,不经意,却每一下都恰好踏在人的心跳上,叫人身心躁动。   陆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少年水润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陆渔,眼尾渐渐泛起桃色,眼神愈加温柔,声音像是含了一块绵软的糖,一开口便带着低低哑哑的甜意。   “你吓到我了呀。”   陆渔面色不变,看着他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   “童童有些害怕呢。”他慢慢靠近陆渔,眼里水汽弥漫,带着委屈柔软,“能不能陪陪童童?童童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呢。”   陆渔眼神变化的幅度大了一些。   “小乖,过来呀~~~”英俊少年在距陆渔五米远的地方停住,眼里带着渴盼,衣服被风一吹,又露出了一些泛着桃色的皮肉,声音越发低哑诱惑,“哥哥给你看好东西,好不好?”   陆渔拧眉,“我不叫小乖!”   “那你叫什么呀?”少年俊秀的脸上仍旧是温温柔柔的,木屐再次响起,是他又靠近了陆渔半米。“告诉童童好不好?”   “你只有三岁吗?”陆渔眉毛拧得更厉害了,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只是个子长得高?”   少年一顿,肩膀上的衣服又悄然滑落了一些,露出削薄又泛着温柔的肩头,“……什么?”   “为什么你说话都是‘呢’、‘呀’?”陆渔有些不耐,冷声道:“六岁孩子都不这样说话了!”   商场那个爷爷的孙子,那么小就是个男子汉,还会保护妹妹。面前这个人都这么大年纪了,可讲话叫人听得可难受!   娘们唧唧!   小人参精给她讲的故事里,就有这样娘们唧唧的小白脸。   陆渔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默然无语。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却还是忍住了,恢复笑意,柔柔道,“童童也可以不这么说话的呀,都是为了叫你喜欢童童嘛。”   陆渔眉毛抖了一下,心下了然,这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一见陆渔的神色,再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少年简直咬碎了一口后槽牙。   他:“……”   人皆爱美,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正是喜欢美少年的时候吗?他难道不够美?不够好看?   “小乖喜欢童童怎么样说话?”少年微微俯身,跟她四目相对时,单薄的衣服几乎要全部滑落下来。   “你为什么要叫自己童童?”陆渔板着脸,耐心告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烦人!   小人参精都说了,如果名字不是叠字,这样称呼自己的都不是好鸟!她都是喊自己阿渔,都不喊渔渔的!   陆渔瞪着他,他身上跟龙魂没有因果,说话也轻柔,可她真的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觉察到少年身体里气息的肆虐,陆渔觉得这应该就是电视上讲的,快要变身了。于是皱皱眉头,拿匕首又砍了一根竹子,抱在怀里认真刻画着,完全无视风情靡艳的少年如何泪水盈盈,欲说还休。   那叫童童的少年被陆渔接二连三怼得无话可说,还无视他的风情,一时间怒火高涨,粉嫩的唇瓣变得猩红如血,跟胡同里凝了血煞之气的红绳一般无二。   他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陆渔,胸前衣服散开,露出两点茱萸,与身后飘散的黑色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好大的胆子!   然而不待他说完这句话,陆渔刻画完竹子上最后一笔,把匕首塞到腰上的袋子里,双手握着竹子,将少年一竹竿给打落了下来。   少年:“……”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陆渔手中的竹子,满目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都说了叫你好好说话,你听不懂吗?”陆渔一脚踩到他身上,生气道,“阿渔最讨厌说话娘们唧唧的人了!”   陆渔脚一踩上去,那少年嘤咛一声,便如水蛇般要攀附上陆渔细长的小腿。   他一边要攀附着,一边媚眼如丝地看着陆渔,吓得陆渔大骇,抬起脚踹到他脸上,趁他没反应过来,跳到他身上乱踩一通,直到少年不再用那么黏糊糊的视线看着她,才撸撸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松了一口气。   小人参精喜欢看电视,看完电视也喜欢跟她讲。它说,妖精一想害人,要么变得气息可怖,要么变得娘们唧唧,就是人类说的风情无限来害人!   风情无限这个法术最厉害,几乎没有人能抵挡的住。叫她碰上这样的妖怪,先上去揍一顿,揍得它爹妈都不认识了,没办法风情无限了,就不会抵挡不住了。   陆渔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少年,咽咽嗓子,深深觉得小人参精说得对。   这样的少年可丑!   果然是成了精的东西,活的时间长,懂得的东西就是多。   怕这个少年再用风情无限的术法,叫她无法抵挡,陆渔想了想,把手腕上红绳的血煞之气捋下来,正要随手塞进口袋里的小瓶子里,给龙魂带回去,却陡然停住了动作。   她默默把血煞之气碾碎,看着它们消散,这才抿唇看着脚下。   在一刀子捅死少年和用红绳捆绑起来祭祀龙魂间犹豫不定。 第63章   宛若江南浓缩一景的小院儿, 花红柳绿间隐约可见一少年娇弱地趴在地上, 身上衣服单薄松散, 白得发光的肩颈和线条完美的腿部完全暴露在柔和的阳光下。   若不是踩在他背上沉思的陆渔不解风情,这合该是一副春睡少年图。   陆渔细细看着院子,有些不明白,明明与龙魂有因果关系的人就在这小院里,为什么小院儿里却只有这个男妖精……   想不通,陆渔干脆就不想了,反手抽出匕首, 就要往少年身上捅。   只是落下匕首的时候, 有些迟疑, 该怎么杀人?   小人参精教了她打架,却没有教她怎么杀人……   “你想怎么死?”陆渔在他身上比划了几下,却发现找不到好的角度。   酒吞童子感觉到背后的杀气,心神剧颤,然而陆渔那一脚踩得实在巧妙, 叫他无法发声, 甚至连挣扎都无法可循。   陆渔等了一会儿, 不见脚下的男妖精说话, 她回忆了一会儿村里人杀鸡杀猪怎么进行, 直接挥手给他抹了脖子。   风情无限宛若华夏魅狐的酒吞童子来不及交代遗言,便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至死都无法瞑目。   是的,至死都无法瞑目。酒吞童子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初来华夏, 甚至还来不及害人,为什么只是卖弄个风情便尸首异处了……   酒吞童子消失的瞬间,整个小院儿都颤抖起来,很快,一个四十公分高的人形娃娃出现在院子里。   它一出现,空气都阴沉了几分,身后黑气张牙舞爪,几欲朝陆渔冲去。   而陆渔,在看见人形娃娃的瞬间,招呼也没一声,便直接一匕首捅了过去。   那人形娃娃猛然举手挡住了她的匕首,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陆渔皱眉间,身上几缕金光附着在刀刃上,她施力下压,那人形娃娃承接不住她的力量,瞬间被匕首劈成了两半。   她不和罪魁祸首讲话!   尖叫一声,人形娃娃身上顿时腾起一团黑雾,朝着院外迅速冲去。   华夏不是喜欢先礼后兵的么?为什么上来就是杀招?这一定是个假的华夏人!   陆渔怎么可能叫它逃脱,把匕首往腰间一别,将手腕上的红绳迅速投掷到黑雾上,像是渔民收网般,把那团黑雾给生生拽了回来。   附着在人形娃娃身上的鬼物目眦欲裂,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它来华夏,是接了任务,破坏华夏龙脉,阻止华夏百年崛起。若任务完成,回国后便会为它建立寺庙,寻找合适的附身人选。   到现在,它只害了本不该存在的两条龙魂而已!   可惜陆渔听不懂它的话,也不知道它如何自辩没有斩杀一个华夏子民,只是努力把它拽回来。   商年他们赶过来时,正瞧见陆渔撤掉红绳,抓起那团黑雾。   他们:“……”   这儿似乎,好像,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陆渔抬眼,瞧见是他们,又低下了头,看着手里不断挣扎,想要突破红绳桎梏的黑雾,猛地一巴掌拍了上去。   她这一巴掌带了怨,几乎手抬起的瞬间,黑雾便淡了一半。再来一巴掌,那黑雾直接消失了。   李乾看凸了眼睛,捂着胸口,心怦怦乱跳,不行了,不行了,她处理鬼物怎么这么暴力?真是……真是太适合他了!   想学!   黑雾消失,笼罩着小院儿的一层幻象也瞬间消失。   陆渔垂首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报了仇,它们也不会回来了啊……   “阿渔。”商年上前,拍拍她的头,温声道,“走吧,回家。”   陆渔眨眨眼,神思回笼,摇摇头,“阿渔不能跟你走。”   她后退了两步,走到关二天身边,“真人说,叫你帮阿渔爷爷寻药。”   “可有药单?”关二天恢复了沉稳,道,“若是有药单,便不用回养老村,直接去寻药即可。”   “是个装在小葫芦里的药丸。”陆渔看着他,认真比划道,“总共六粒。”   关二天:“……”   关二天很想告诉她,火羽真人的习惯便是把炼好的丹药塞进速效救心丸瓶子里,每个瓶子按照丸药的大小,装三粒,或者六粒。   这个习惯从未变过。   然而,现实是,他掏出来手中的通讯玉石,试图跟商域联系的时候,才发现玉石没了能量。   低头,他对上陆渔的眼睛,“得回一趟养老村给通讯玉石充点能量了……”   之前被水潭里那三个小崽子气得神志不清,都忘了通讯玉石有次数限制了。   “不能用了吗?”陆渔问。   关二天:“嗯。”   “好吧。”陆渔点点头,“现在就回去吗?”   关二天正要点头,便被一道兴奋的声音给打断,“我也要跟着你们去养老村!我叔爷爷老李就住在养老村!”   李乾话是对关二天说的,可眼睛却看着陆渔,朝着她咧嘴灿烂的笑。   陆渔瞥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第64章   关二天抬起眼皮子, 淡淡瞥了李乾一眼, 收回视线没说话。   讨厌聒噪的关二天觉得, 李乾大概跟给点阳光就关不住话匣子的熊孩子没差别。   谨慎起见,他不能给李乾发出错误信号,叫他在他耳朵边聒噪。   李乾:“……”   李乾摸摸鼻子,默默退到发小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觉得自己和商年有些多余。   商年没有功夫管他,因为他发现身边军犬微微起了变化, 而叫它警惕起来的方向……   天上!   商年在军犬动了的瞬间, 迅速朝旁边一闪, 正待去护住陆渔,却见她握着一根苍翠的竹子,不退反进,面无表情地朝天空狠狠一抽!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扑棱着翅膀掉了下来。   军犬迅速扑上, 将那肖似麻雀的玩意儿死死按在爪子下, 朝着商年“呜呜”叫着, 给他看猎物。   商年仔细分辨, 见那确实是一只寻常麻雀, 正欲上前进行二次查看,却被关二天猛地拦住。   “那是入内雀!”   关二天看着军犬爪子下面的鸟雀,神色严肃,“这种鸟的蛋极小, 甚至比人的毛孔还要小一些。生存方式极为特殊,须将鸟蛋下在人身上,孵化后,以人的内脏为食,吃空后才飞出人体……”   极为阴毒的一种玩意儿,让人防不胜防,极易中招!   关二天肃着脸,迅速折了一只蝴蝶大小的纸鹤,反手从腰部掏出来一支朱砂笔,在上面细细画了三笔,往空中一抛,那纸鹤便扇着翅膀,稳稳当当地悬浮在空中。   然后,他掏出了两道符,递给李乾,郑重道,“纸鹤会带你去养老村,到了之后,找到火羽真人,告知‘入内雀,排查’五字即可。”   话音落地,他一挥手,那纸鹤便忽闪着翅膀,朝着养老村飞去。   李乾愣了一下,迅速追上去,边跑边回头,“要是我半道上被红袖章大妈抓走,你们记得来赎我啊啊啊!!!”   一只纸鹤在天上飞,他要是能出了这条胡同,都算他输!   这不是公然宣传封建迷信思想嘛!   “你们——”目送李乾离去,关二天拧眉看着商年,隐忍道,“这段时间,你们学了什么?”   商年听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道:“是他没学好。”   那纸鹤因为朱砂描画,幻象顿生,几乎不存在被人看见的可能。   顶多,也就是众人看着一个眼睛只盯着一个固定方向的人狂奔罢了。   关二天见他能看出来,脸色才好一些,正要上前去处理入内雀,却见陆渔先他一步,直接抓起来入内雀,朝天空一抛。   关二天:“!!!”   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然而不待他开口,陆渔便扛着那时不时便闪过一抹幽光的翠竹,追着那只入内雀往外跑去。   商年看关二天一眼,牵着军犬迅速跟了上去。   关二天抹了一把脸,看着天上飞着的入内雀,狠狠挠了挠头,跟旁边的老梁说道,“老梁,你留下善后!若是还有小妖,直接诛杀!”   老梁点头,“放心!”   非华夏之物,不必交与妖族,尽数诛杀。这是八三年那场各国大斗法之后,华夏各界的共识。   老梁清楚,关二天更清楚。   交代好老梁善后,关二天重重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要秃头。   他现在想喊陆渔小祖宗。   那入内雀见着人就下蛋,她就这么把它给不放飞了,不明摆着给它找生孩子的暖床吗?   急得要死的关二天,一边追两人,一边想招,结果到了两人身边,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道:“阿渔,这入内雀下蛋的话,会……”   下在人身上……   “不会!”陆渔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不看前方,而是直直盯着天上焦躁飞着的入内雀。   关二天:“……”   她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吗?啊,就俩字打发他了?   尚还存着暴躁余韵的关二天,这会儿又差点打破好不容易恢复沉稳的形象和气质。   他一边看着陆渔头上的小揪揪,一边念着清心咒,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去找到应对入内雀的办法。   而陆渔就那么安静地盯着入内雀,看着它越飞越偏僻,竟然朝着连绵的青山飞去,脚下越发轻快。   越靠近大山,空气越干净,陆渔越不觉得累。   她越跑越快,追在后面的两人一狗差点累瘫。见商年有些勉强,连军犬都开始伸着舌头喘气,关二天脚下略停顿,一把抄起军犬抱在怀里,然后朝商年道,“再坚持一下。”   只要到了深山,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就能用飞剑载着他们俩了。   商年点点头,边跑边从身上拿了两张符出来,朝自己左右腿各拍一张,便又恢复了巅峰时期的速度。   关二天:“……”   “既然有这个符,怎么之前不用?”关二天瞥了一眼天上越发暴躁的入内雀,收回视线问他。   “以防万一。”商年回了四个字儿,便深吸口气,加快了速度。   外物和术法可以学习,但却不能全然依赖。谁都无法预知符咒哪一天会失效,万一陷入绝境,人这个本体却还有着无尽的可能。   若不借助外物便能达到目的,这也算是以人为本,溯本求源了。   关二天听出来他的意思,顿了一下,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天上的入内雀发出一声猫儿发春却无法纾解般的嘶吼。是的,就是嘶吼。   鸟雀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关二天和商年奇异地对视一眼,抬头,发现之前那只跟一般麻雀大小的入内雀,陡然间放大了一倍。   或许不应该说放大了一倍,而是变圆润了,圆润的像个球,除了鸟头翅膀爪子没变化,鸟身整个都膨胀起来。   细细一看,似乎还在膨胀中。   两人:“……”   那入内雀生无可恋地停止煽动,绝望地准备摔死自己。   它从来没见没见过不让鸟生蛋的人类!   一肚子的蛋,一肚子成熟的蛋,就这么憋在肚子里,一个都没办法排出来!   直直往下落那一刻,入内雀感觉到了生命的轻盈。然而,才视死如归地地上眼睛,就听“梆”地一声,它的身体和一块铁板狠狠接触了。   贮存了许多鸟蛋的身体,顿时如扎破的气球,小的几乎肉眼看不到的鸟蛋便倾泻而出。   这一刻的自己,大概如青蛙产卵,一产一片吧……   入内雀想。 第65章   关二天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张口结舌。   去他大爷的!   说好的入内雀很恐怖呢?说好的王莲叶子是老梁的坐骑呢?   瞧瞧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   那入内雀不知被陆渔用了什么法子, 硬生生憋了一肚子蛋, 憋得受不了了, 直接自杀。结果却撞到跟钢板一样的王莲叶子上, 那“梆”地一声巨响, 叫他脑壳都忍不住疼了一下。   巨大的撞击,叫入内雀憋了一肚子的蛋突突冒了出来,画面极度……   咳, 造孽, 他都能从那张鸟脸上看到疼痛又舒畅到飘飘欲仙的表情了。   当然,他还有点儿想不明白,那就是陆渔什么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了老梁的坐骑——王莲叶子……   陆渔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头, 默默看了回去。   关二天见她眼里有些疑问,扯扯嘴角,温声道:“……没事,你忙你的。”   其实,   只要能制服入内雀, 发现入内雀的同党, 那便没有什么是不能顺走的!咳咳,是没有什么是不能借用的!   陆渔收回视线,上前, 看着王莲叶子拖着入内雀产下的蛋往自己气孔里拖,没说话。   王莲叶子顿了一下,磨磨蹭蹭地把入内雀的蛋慢慢吐出来,然后装死不动。默了一会儿,感觉到陆渔不会反对,试探地拖了一口米饭那么大坨的鸟蛋,往自己气孔里塞。   陆渔没动。   王莲叶子顿了一下,抖了抖叶子,直接把那坨鸟蛋吞噬了。天!这不是一颗蛋,是好多颗蛋,她看见了竟然没阻止!   陆渔看着,还是没动。   王莲叶子震惊了,僵了片刻,迅速变形,像初生荷叶呈梭子状,一下子把入内雀给卷到了里面。   在它混沌的认知里,既然陆渔不阻止它吃入内雀的鸟蛋,那肯定也不会阻止它吃入内雀了。   然而,就在它完全合上叶子,欣喜若狂的瞬间,身上挨了一记重捶。   王莲叶子:……   妈个蛋,它就知道会这样!   脑容量不太多的王莲叶子本来是想着动作快些,赶紧将这个入内雀给吃掉,反正满足了,挨打就挨打了。   结果,   王莲叶子好气啊,气到想要迁怒别鸟。   于是,它在打开叶子的瞬间,又“duang”地一下合上了,变成大大的绿色花苞,趁着陆渔没有打它,疯狂地上下左右晃动。   一时间,关二天和商年耳朵里连续不断传来“砰砰哐哐”地撞击声,最后直接连成了一片……   两人:“……”   那入内雀……还好吗?   等会儿王莲叶子打开,那入内雀应该不是一张饼,就是一个球了吧?   关二天觉得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如果撞击太过猛烈,辣叶无情,入内雀就成一滩肉饼了。如果王莲叶子稍微还有点理智,经过猛烈的撞击,入内雀大概会被撞肿变成球……   疯狂地上蹿下跳左摇右晃之后,王莲叶子突然悬浮在空中,它觉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一秒,它猛地打开叶子。   然后它呆了,老天啊,刚才只来得及吃一口鸟蛋,现在鸟蛋全碎了,都黏在入内雀身上了。   它,身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后人,啊呸,妖,难道要舔一只雀儿?   不!   这一刻的王莲叶子,拒绝如此残忍的命运安排,发出了抵抗命运的怒吼。   当然,它的怒吼是卷起两边的叶子,使劲磕着叶子边缘,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陆渔看着王莲叶子,没说话。   王莲叶子顿了一下,往陆渔的方向挪了一点点,“哐哐”又撞了两下。   陆渔睫毛颤颤,手指头抖了一下。   感知不到陆渔情绪的王莲叶子,以为陆渔是没听见,想到什么,便将叶子边缘抻开,一边直立,一边弯成直角,“格叽格叽”地磨着。   它记得很久以前,有个孩子拿指甲抠石头,抠路面,抠了没几下,一个叫“娘”的女人就答应了他的要求,给他买了好东西,全是那孩子念叨着要的……   想到这里,它磨得更起劲了。   关二天在王莲叶子做出互磨姿势的瞬间,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就跟谁在他头盖骨上来来回回磨指甲一样。   商年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就更面无表情了。   倒是那只军犬,被那指甲挠玻璃般的声音给弄狂躁了,嗷嗷呜呜地朝着王莲叶子大叫着。   王莲叶子无所畏惧,因为它飘得高啊。   商年和军犬暂时对它无可奈何。关二天不一样啊,他一把抽出飞剑,跳上去的瞬间,眼前闪过一道绿光,然后一声巨响,王莲叶子重重砸到了地上。   他:“……”   他从飞剑上下来了。   陆渔将手中苍翠的竹子收起,往地上重重一插,慢慢走到王莲叶子身边,踢了踢它。   王莲叶子瑟缩了一下,速度极快地展开叶子,将入内雀露出来,然后立即停止动作,做一片合格的死叶子。   王莲叶子里的入内雀好想哭。   它是想过自杀,可是没想过生不如死的他杀!   是的,他杀。   它掉下来没死,身体排泄之后好舒服。可是在它还没舒服完的时候,噩梦就开始了!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脑阔撞得好疼,好像自己在一个古朴的大钟里面,和尚们毫不留情地撞钟,那力气大的都有回音了!   回音……回音好像也有了实质……   总之,脑阔真的好疼!   虽然被碎裂的鸟蛋糊住了眼睛,也被鸟蛋堵住了耳朵,但此时此刻,入内雀还是倔强地睁着它那双空洞充血的眼睛,死死望着那昏黄的光线。   黄昏下,它似乎看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不,不是青春,那是生命……   陆渔不知道入内雀怎么想,可她清楚自己怎么想。   所以,她踢着王莲叶子,“记住刚才的味道了么?”   王莲叶子继续躺尸。   不给吃入内雀,就不回应她!   “噌”陆渔抽出身上的匕首,想都不带想一下的,直接往王莲叶子上戳!   王莲叶子大惊,迅速合掌般摆弄着叶子,将匕首夹在中间擎着。   去你大爷,一言不合就动手,人类先礼后兵以和为善的传统美德呢?   此时此刻,自愈能力相对较好,脑仁相对较小的王莲叶子没想到,有生之年它竟然连续用了两个成语! 第66章   “记住刚才的味道了吗?”   陆渔看王莲叶子吓得气孔都张开, 慢慢收回手里的匕首,满脸认真地问它, 连声音都很轻柔了。   她这一温柔, 王莲叶子更害怕了, 卷起半边叶子, 猛地当头点了点。   就因为这别出心裁地点头动作, 好不容易保持清醒的入内雀,被王莲叶子一忽闪给拍晕了!   昏过去之前,入内雀瞥了一眼那翠绿翠绿的王莲叶子, 记住了这个叫它脑阔疼的颜色——绿色。   关二天:“……真可怜。”   商年瞥了一眼关二天, 没说话,可眼里却隐约闪过一丝赞同。   “为什么可怜?”陆渔回头看他们,有些不高兴,“这个入内雀是有罪孽的。”   它吃过人。   王莲叶子:呵呵,都说这个入内雀不可怜了, 为什么不叫它吃?人类果真道貌岸然,一点都不像它们中通外直的莲花!   是的,听多了对莲花的赞扬,王莲叶子也记住了一些,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用这个词儿, 所以它也就用了。   而被陆渔谴责的关二天, 沉稳道:“不,我不是说入内雀可怜,我是说王莲叶子可怜。”   陆渔回头去看王莲叶子, 想起刚才它用叶子边缘“哐哐”硬碰,以表示记住了入内雀的味道,顿了顿,小小叹了口气道:“阿渔不是不叫它吃,是要待会儿再吃。”   关二天:“嗯。”   王莲叶子愣了一下,随即“哐哐”地更厉害了,它得叫眼前这个人类知道,它听到了,听到待会儿给它吃入内雀的事儿了。   “你好好闻闻这只鸟,记住它身上的味道,然后去找。”   陆渔话音刚落,便见王莲叶子卷起个叶子边边,小心盖住入内雀,然后就像离弦的箭,飞快朝着深山的某一处去。   飞得快,风就大,可别把雀雀吹飞了。   王莲叶子一动,陆渔便拔起插在地上的竹竿,一竿子打了过去。   王莲叶子:……   “你忘了带阿渔飞。”陆渔严肃着小脸,慢慢往落在地上的王莲叶子旁边走,看了看,往它身上干净的边缘一站,“好了,你飞吧。”   王莲叶子:……   王莲叶子飞了。   关二天见状,也放出自己的飞剑,商年抱着军犬迅速站了上去,几乎没有任何缓冲,飞剑便迅速升高到王莲叶子的高度,飞快追了上去。   陡然传来的失重,叫军犬眼睛一突,低头看着只见树梢的大树,又仰头看看天空,一只鸟从它眼前飞过的时候,它叫了,“嗷嗷嗷呜!”   商年:“安静!”   军犬:“嗷嗷嗷嗷嗷……”   关二天回头看了一眼军犬抖着的腿,认真跟商年说着一个可能,“这应该是一只恐高的军犬。”   商年:“军犬接受过高度训练。”   “那有这么高吗?”关二天眼睛盯一下地,看一下天,道,“或许你以前看到的都是假象……”   商年耳边听着军犬的叫声,摸摸它的狗头,军犬受到安抚,停止了嚎叫,眼里噙着泪水望着商年。   商年:“……回去,接受特训吧。”   军犬哼唧一声,低下了头。   ————   王莲叶子知道可以吃入内雀之后,速度急速提升,若不是陆渔还站在叶子边缘,它得保证她的平衡,它都能把自己开出战斗机中的战斗机的水平。   当然,陆渔是不知道它想什么的。   她感觉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叫人不舒服的气息,中间还掺杂着另一种诡异的气息……   正想着,王莲叶子便飞到了目的地,随后“哐”地一声砸到一个山头上,做出一个抬头望天的傲娇姿势,霸气无比地用下端指着山洞。   哈哈,它找到地方了,那入内雀就是它的了!   陆渔看它一眼:“你吃吧。”   王莲叶子无法说话,于是把身体稍微抻开一些,做出了一系列动作。   正欲往山洞走的陆渔,“你要说什么你就说,你这样扭来扭曲,不好看。”   王莲叶子:它要是能说话,还能跟个人妖似的扭来扭去?   “快说!”陆渔拧起眉毛,“阿渔看不懂你要干什么。”   王莲叶子气死了:“我要是能说话,我还扭啥屁股?你以为我想扭屁股吗?我可是纯爷们!?”   然而,这些话之后,王莲叶子愣住了。   它……   刚才那些都是它混混沌沌的意识……   可现在,它脑子好了,也有嘴巴说话了?   只是,它嘴巴在哪里?   它还只是一个叶子啊,咋就能说话了?   难不成刚才身上被眼前这个人类小女孩儿划破了,然后开了个口?   王莲叶子仔仔细细感受着身上的脉络连系,却发现那些脉络都好好的,没有一处断裂。   神奇了哦~~~   “我能说话了?”王莲叶子愣住,“可是我的嘴巴在哪里?”   陆渔忍无可忍,直接强制王莲叶子变成花苞的形状,拎起它的茎秆,直接往山洞里一投。   世界顿时安静了。   关二天心里羡慕死了,嫉妒死了,他真是没想到啊,就那么一个破菜叶子,竟然得了造化,开了口,灵智似乎也提升了。   他的飞剑都不会说话呢!   “阿渔。”商年看着陆渔拧眉,似乎还在苦恼王莲叶子刚才表达的意思,于是说道,“那片王莲叶子……”   “嗯?”陆渔回头看他,“你知道它在说什么?”   商年点点头,缓缓道,“它大概是要表达,可不可以把入内雀留下来生蛋,它每天吃上一些……”   陆渔惊叹:“……它想的可真美啊。”   这样不是以后都不用饿肚子了?   “那入内雀虽然造了杀孽,但它下的蛋上面隐隐有些灵气。而且,不都有种说法吗?”关二天道,“一天吃一颗鸡蛋,营养就满足了。”   商年:“……”   是不是玄学人士的思维都比较……特殊?   陆渔震惊了,“可是入内雀的蛋很小啊……小莲胃口这么小吗?”   关二天:“……”   小祖宗,你就没听懂重点吧?那入内雀一天又不是下一颗蛋,憋得急了,那不是跟青蛙产卵差不多嘛?   王莲叶子虽然大,可是缩小了,一粒儿一粒儿的鸟蛋,还是能塞满半张叶子的气孔吧?   而且,按照它的修炼等级,这样的量足够它消化几天了。   陆渔脑子一转,希冀地看着关二天,“大槐树可以吃吗?”   “什么大槐树?成精了的?”   陆渔点头,“嗯嗯。”   “大概是可以的。”关二天道,“这入内雀的蛋还是相当营养的,哪怕当植树造林专家给树木输的液,也能补充基本需要。”   陆渔闻言大喜,也不等关二天和商年了,自己率先钻进了山洞里面。   而这个时候,关二天也有些懵,似乎,刚才那个王莲叶子被团成一团扔进去之后,就没听到有什么响动。   所以,这个山洞是有多深?!   他和商年对视一眼,扔给他几道符咒,说了一句“跟上”,便迅速朝着山洞里面冲。   如果山洞真的那么大,再有别的玄术,想找到陆渔,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第67章   从外面看, 山洞很普通。   进去之后……   关二天看了一下,嗯, 还是普通。   果真不能对末法时代的妖怪期望太高,原本以为这些外来妖怪会比较讲究,结果还不是住在连一张床都没有,还乌漆嘛黑的山洞里?   “没有路了。”商年拿着手电筒走回来,看着关二天道, “周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他们两个进山洞的速度慢了一些, 等进去的时候, 已经失去了陆渔的踪影, 就连觉得深不可测的山洞, 也突然短小的可怜。   “按照常理, 阿渔扔进去的王莲叶子应当是勇往直前的。”关二天示意商年打着手电往前走。“它可能直接糊到山壁上,都不可能转弯。”   商年默默听着, 依言照办,只是到了山体正前面,他停住了。   关二天:“走啊。”   前面都是幻象。   商年没说话, 见关二天坚持,沉默了片刻, 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朝着山体狠狠砸过去。只见那石头碰到山体后,“咚”地一声掉了下来。   关二天:“……”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真石壁?”关二天扔了一道符,检验结果证明,这确实是一堵石壁。   “你闪开。”关二天指挥商年退到一个角落, 然后将飞剑往天空中一扔,随即闪到他身边。   商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场面有些一言难尽,也觉得小时候这个看起来顶天立地的汉子有些怂……   待关二天站好,飞剑便像是疯了一样,在山洞里面乱戳一气,砰砰哐哐中,碎石子碎屑乱飞,崩得周边的石壁都开始掉渣,却不见它有任何缺口。   商年语气微凝,“……你,在做什么?”   找不到路,砍石头泄愤?   “找路。”   关二天话音刚落,便见飞剑停止了动作,然后朝着刚才那面石壁飞去。飞到之后,它像是在积蓄力量一般悬浮不不动。   商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准备自食其力,依照科学方法来寻找出路。   只是刚一动,那飞剑也动了,动得犹犹豫豫。抖了一下,它猛地往地上一插,再憋足了劲儿开始猛烈地左右晃动,不一会儿,便见剑尖扎进去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   再然后,两人就见那条缝越来越宽,直至左右交错的石头下面出现一道向下的石梯。   全部都是实心的,无怪两人没有发现异常。   商年见飞剑回来,抬脚正要下去,却被关二天拦住,“我来。”   一个刚接触玄术没多久的崽儿,想打头阵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得量力而行啊年轻人……   从地缝里钻进去,关二天和商年眼前就是一亮。   关二天:灯泡好亮!   这个地方竟然装了电灯泡,放了沙发,放了电视机,还放了床……   商年:发电装置很完善。   只要装置不坏,可以持续供电。   关二天上前两步,感觉周身三米范围,除了商年再没什么活物,有些疑惑,“人呢?”   “来啦~~~”   关二天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木头娃娃,滋滋啦啦地磨着地,笑眯眯地往关二天面前滑过来。   然而,不等它到关二天面前,关二天手中的那把剑便“腾”地飞起,一剑将木头娃娃劈成了两半。   动作干净利落,极有大侠风范。   关二天无奈地抹了把脸,“这……这不是柴火啊,你劈什么劈?”   别说问出点陆渔的下落,连声好都没来得及招呼呢。   那飞剑顿了一下,突然剑尖朝下,失重一般狠狠插进地面,不动了。   曾经,他关二天拿着它劈了一年的柴火……   它习惯了不行吗?   关二天见它赌气一般的行为,叹了口气,把它拔起来,放进剑鞘里。   一旦飞剑出现这样的动作,就代表着爱咋咋老子不管了。   结合关二天的表情和飞剑的动作,商年神奇地明白了它所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便也跟着关二天人肉搜寻线索。   “入内雀终究还是一只鸟吧?”商年问着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山洞的顶部。   “对。”关二天动作不停,“但是到一定程度,却能够幻化成人。”   “不是不能成精?”   “哦,你和李乾还没接触这一课吧?”关二天跳起来蹦了蹦,没感觉到有空心的地方,才抬头跟他说道,“就咱们国家来说,开启灵智的不少,但能口吐人言,幻化成人形的几乎没有,就因为有这一条规定。但是国外就不同了,他们没有这个规矩,所以幻化成人形不足为怪。”   商年:“……”   “不过不用担心,咱们国家的妖精虽然不能幻化成人形,本体也无法口吐人言,但修炼法门厉害,同等级下,外国精怪是打不过的。而且外国精怪变成人形之后,修为削弱到极限,所以只能勾引个人什么的……”   天道规则下,没有什么精怪能超越人类本身。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软软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话,“还会做家务,为主人暖床。”   关二天一怔,大爷的,刚才没感觉到有什么精怪的气息啊。   商年也迅速做出防御姿势,转身。   然后,就在两人视线里,一个等人身高的充气娃娃,顶着一个大大的暖水袋,从大床上的被子里冒出个头,五官姣好,头发凌乱柔美。   跟个人似的。   商年瞥了关二天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老一辈的玄术能力了么?如果是这样,前景堪忧……   “娃娃招待你们呀……”那充气娃娃轻笑了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赫然是光溜溜的。   只是,还没等它起步,便有一条粗黑鞭子,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到了它身上。   粗黑.乌蛇.鞭子:“……”   从来不知道,它还有被人当鞭子使的一天……   陆渔一手松开乌蛇,一手提溜着一只大鸟进来,瞥了一眼被打的漏了气儿,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空中乱窜的残影,眨眨眼,有些懵:“这什么玩意儿?”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啊。   她话音落地,便见漏完了气儿的一张仿真皮掉在了床边上,可怜中带着滑稽。   陆渔:“会变形,没妖气,还可以飞?”   关二天:“……”   商年:“……”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还是知道这个东西的。早在二战时期,这玩意儿就被入内雀的国家广泛使用了。   “阿渔没有见过这样的妖精。”陆渔说着,不再关心被她打漏气死掉的妖怪,晃了晃手里的大鸟,问关二天,“叔叔,这个也是入内雀吗”   比王莲叶子吃掉的那只入内雀大了四五十倍,鸟蛋也大。   “……翅膀的颜色一样,应该是吧。”关二天,“这只是你抓的?”   “嗯。”陆渔皱眉,“它跟那个叫童童的妖怪一样,见了阿渔就脱衣服。”   当时她二话不说,上脚就踹,直到打得看不清五官了,身上也不白嫩嫩了,才停下来。可是她一停下来,它就由人形变成了鸟,想飞的时候被她用竹子抽下来了。 第68章   脱……脱衣服?!!   关二天霍地看向陆渔手里拎着的鸟儿, 又转向只剩下一张皮的充气娃娃,顿时火冒三丈,去他大爷的,一个外来鸟人,竟然想勾引他们大华夏的未成年?打不死丫的!   他反手拔出身后的飞剑, 对着那巨型入内雀狠狠捅过去!   只是,飞剑到了入内雀面前,陡然弯出一个二十度的角,挣扎着挣脱关二天的束缚,恢复长直形状,“嗖”一下插到山洞顶上, 发出抗拒的嗡鸣声。   关二天:“……”   这一下……在商年眼里, 他面子里子都没了……   陆渔瞅瞅关二天, 又看了看洞顶晃动着的飞剑, 再度把视线转移到关二天身上, “你别怪它。”   关二天面无表情地跟陆渔对视, 这个情况, 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这只鸟有点脏的……”陆渔认真解释道,“真的很脏,你的剑不想碰脏它。”   关二天:“……是吗?”   “嗯!”陆渔重重点头,然后指着旁边的黑色鞭子, 又抖了抖手里的鸟,“阿渔嫌弃鸟,你的剑嫌弃鸟, 乌蛇不嫌弃,还想养着它……”   乌蛇:“……”   可拉倒吧,叫谁乌蛇呢?   它是蛟!蛟好的吧?   乌蛇高高昂起头,抬着尖尖的下巴,骄傲地给大家看它头上的小角角。   “这是……”关二天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嘶”了一声,蛋疼道,“这撞得有些狠了……”   蛇头上面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现在却有个一厘米左右的小鼓包,可见刚才和巨型入内雀打斗时候的惨烈。   “啊?”陆渔一愣,小嘴儿微张,茫然地去看僵在原地的乌蛇,“不是……”   “不是撞的?”关二天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怜悯地看向乌蛇,“不怕,我们玄学人士也有当医生的,可以帮你把肉瘤子割掉。配上我们的药物,你再潜心修炼,不会再复发的。”   乌蛇,或者现在该叫乌蛟了,它满眼呆滞地看着关二天,脑子轰轰作响。   怎么办?好想杀了这个眼瘸的人类!   身为建国以来,渡劫……成功了一半,生出一只角角的乌蛇,它有理由怀疑,这个人类在嫉妒它,嫉妒它的修炼天赋和气运,才故意气它的!   正欲张嘴来一场国骂,乌蛇却发现自己腾空了。   它:“……”   “它是蛟啊……”陆渔把入内雀扔到地上,一脚踩住。然后伸手,一把抓住乌蛇的脖子,将它薅过来凑到关二天眼前,指着它的小角角,认真道,“你看,不是瘤子,也不是撞的。上面有……有……”   找了一会儿,陆渔颓然放弃,乌蛇角角没有小杈杈。   “以后!”陆渔霍地瞪着乌蛇,手指头点点它小角角,“你以后要不要长小杈杈?”   乌蛇:“……”   夭寿哦,它这一次纯属侥幸渡劫成功,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能成功?   虽然它也很想,可总得结合现实不是?   “长不长?”陆渔拧眉,“你已经是一条变成蛟的乌蛇了,要学着自立自强,独立渡劫成功变成一条龙,知不知道?”   乌蛇:“!!!”   请看看清楚好嘛?它是一只半蛟!半蛟!   半蛟离一条龙的距离,大概就跟华夏登陆月球的距离差不多了好么?   “你为什么没有宏伟的志向?为什么不上进?”陆渔恨铁不成钢,“娃娃都知道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以后华夏要诞生一条文盲龙吗?   这一刻的陆渔,心里产生了浓重的担心。   乌蛇:“……”   欺负它不能口吐人言,所以就一直念叨它是吧?   好气!   它要走,远远离开这个念叨得叫它脑阔疼的人族小姑娘!   只是才一转身,它心塞了,眼里的纠结满溢而出。   它……它被这个人族小姑娘拽着脖子呢……   而……而且成了半蛟之后,因为头部不能保持平衡,它的认路能力都变差了,本来直走的,走着走着,就偏离了陆渔给它指的路,眼看着就要走回首都了,它发现了不对劲儿。   于是,停下来准备找个山洞休息一下,好好研究一下路线,然后再出发。   结果饿了,感应到这儿有鸟蛋和洞穴,它就过来了。   这鸟蛋是没有受精卵的,所以吃了也就吃了,不存在什么杀孽。   鸡生蛋,蛋生鸡,这道理谁都懂吧?蛇是喜欢吃蛋的,最起码它自己是很喜欢的。   所以它就想养着这只入内雀,叫它天天吃草产卵,打造一个微循环……   咳咳,总之,它吃完蛋,准备去找产蛋的源头时,就见一个能够幻化出人形的妖怪出来了。这妖怪身后,就紧紧跟着陆渔那个揪揪头小姑娘。   她……   乌蛇看着陷入沉默的陆渔,感觉浑身皮子都有点疼了。   这丫头太暴力,那么好看一个妖怪,她上去就是一顿乱踹乱揍。它劝她温柔一些,先听听这只鸟唱个小曲儿什么的,结果倒好,人家刚起了个势,给她抛了个媚眼,露出个肩膀,她……她打得更狠了……   稀里糊涂,这鸟就被打得变回了原形,想要飞走时又被陆渔一竿子打了下来。再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它就被陆渔抓着尾巴,当成鞭子甩了出去。   反正,甩完就没把它收回来。   这一行为,深得人族过河拆桥的真谛。   顶着陆渔的视线,乌蛇点点头,好吧,华夏啥时候飞上月球,成为独家一份,它就努力一把,渡劫变成一条真正的龙,守护四方。   原本是戏谑的想法,在乌蛇点完头之后,脑子里忽然劈进来一道它从没遇见的玩意儿,似乎在催促它赶紧修炼,留给它的时间不多了。   乌蛇愣住了:这是什么鬼?难不成二三十年,华夏就能成为飞上月球的独家一份?!!!   就在它腹诽的时候,脑子宛若天道规则的东西陡然清晰起来。乌蛇彻底愣住了,还……还真是得渡劫成功,瑞气千条啊?   “刚才……”陆渔见乌蛇点头,便不再管它,抖了抖长长直直的睫毛,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商年,“是不是有妖怪也叫娃娃?”   小人参精肯定不会用刚才那种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语气说话的!   商年:“……你听错了。”   陆渔有点儿不相信自己这么年轻就耳背,怀疑地看向关二天。   关二天也点点头,“阿渔跑了这么久,还抓了一只鸟,体力灵力消耗太多,可能幻听了……”   他话音落,山顶上的飞剑忽然掉下来,不偏不倚,恰恰砸到他面前,只差一毫米,他的脚指头可能就离体了。   关二天:“……”   老天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一把飞剑都敢怼他!   陆渔正要表示了解点头,忽然就见王莲叶子拎着充气娃娃的一条腿儿飞到了她面前。   王莲叶子:“娃娃!”   “嗯?”陆渔有点懵,“这是那个会变形,没妖气,还会飞的妖怪。”   她知道呀。   王莲叶子:“这个玩意儿,它叫娃娃!”   “不许叫!”陆渔拧眉,霸道道,“什么玩意儿!”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王莲叶子顿了顿,翘起一边叶子,形成一个细细的尖尖,狠狠扎了两下入内雀,“叫它给你讲讲,这是它自己的东西。”   说完,趁陆渔拧眉思考要不要听入内雀科普的时候,它观察着入内雀的肚子,很有技巧地又扎了三下。   “啊啊!”   刺痛让巨型入内雀醒来的同时,下了一个蛋。   在乌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莲叶子迅速卷起蛋,飘到洞顶,准备独自享用蛋蛋。   目睹全程的陆渔呆住了。   关二天和商年见陆渔呆住,也呆住了,他们不明白陆渔为什么如此震惊。   陆渔面前是一张被王莲叶子丢下的仿真皮,脚下是一只巨型入内雀,茫然又震惊的眼神,配上她那毛茸茸的两个小揪揪,莫名叫人发笑。   关二天看了一眼,率先笑出来。商年忍了忍,握拳抵在嘴边儿,没让陆渔看到她笑。   陆渔脑子里的常识炸成了一锅浆糊,跟游魂似地喃喃道:“这只鸟是公的啊……公的怎么会下蛋……王有粮家的公鸡都不下蛋的……生产队里的公猪也不下崽的……那些叔叔爷爷也没有大肚子生娃娃……”   陆渔会产生如此疑问,是因为这只巨型入内雀,以人形出现在陆渔面前时,是男性形象。虽然有些柔美,可也能够一眼看出来是公的。   关二天闻言,也愣住了。   是啊,无论是传说,还是图鉴,那上面的入内雀都是公的,既然是公的,为什么还会下蛋?   商年:……   这个问题超纲,他回答不了。   所以,在陆渔抬头的瞬间,商年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将关二天单独暴露在陆渔面前。   陆渔抬头,眼神囧囧有神,看看商年,又看看关二天,垂下眼睑,视线悄摸在他们肚子上扫来扫去。   那些叔叔爷爷哥哥肚子里是不是也有娃娃,只是怀娃娃的时间长了一些?   所以,   “你们什么时候生娃娃?”陆渔抬头,认真看他们。   因为这一句话,关二天和商年瞬间炸了,两人像是挤压到了极点的弹簧,瞬间向相对的方向弹开。   乌蛇被陆渔傻不拉几的小模样给逗笑,忍不住发出一道似是牛叫的笑声。   这个声音出来,乌蛇瞬间收敛了表情,闭了嘴。   比起“嘶嘶”声,这个叫声太魔性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发出这样的声音,它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头吭吭哧哧耕田到老的老黄牛……   为人辛苦为人忙。   吃的是草出来的是奶……   “你——”陆渔视线落到它身上,“你什么时候生蛋?”   乌蛇:“!!!”   瞎吗?它是雄性!   而躲在洞顶偷吃的王莲叶子,已经像是壁纸一样,糊在了洞顶。它虽然会说话,可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且,万一回答得叫陆渔这个人族小魔头不满意……   不,它不想继续想这个后果了。   山洞里一片死寂,甚至都不听不见一丁点儿呼吸声。   良久,陆渔睫毛颤颤,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手上的入内雀,自言自语道,“商叔叔说,人要有科学精神,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关二天嘴巴紧紧闭着,低头仔细观察脚前躺尸的飞剑,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嗯,虽然他们是搞玄学的,可仍旧相信科学技术,相信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比如眼前的飞剑,它会飞。可是飞机也会飞啊,这都是科学发展的产物。   再比如说电话,有了电话,他们通讯之间就不用耗费自己的精血来进行一对一联系……   他一边想着,一边注意着陆渔的反应。然后就听“噌”地一声,陆渔拔出了匕首。   他再去看,就见陆渔拿着匕首在入内雀身上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解剖吧。”   “可是解剖的话,阿渔要找什么?”陆渔苦恼不已,“要再抓一只母的入内雀吗?”   可是,就两只入内雀啊。一只被王莲叶子吃了,一只就在她手里……   “去你们国家远不远?”陆渔提溜起来入内雀,毫不怜惜地晃了晃,“要多少钱才能去?”   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只要入内雀说一句不远不要钱,她能立即提溜着入内雀去它们国家抓母的入内雀。   那入内雀原形状态是不能说话的,偏偏陆渔又卡住了它的脖子,就像是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叫他无法变形。无法变形,自然就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了,于是便被不耐烦的陆渔给晃得更厉害了。   这一刻的入内雀觉得自己不该是个鸟,因为脖子太长太灵活,陆渔晃着它的时候,它的头便不断拍打在自己身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得不到答案的陆渔看着装死的乌蛇,又抬头看了一下洞顶,一挥手,直接王莲叶子在手。   王莲叶子在手,什么墙都有!   陆渔让王莲叶子变大,全方位无死角地隔开自己和商年关二天他们,才小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咩咩。”   一分钟后,咬着一口嫩草的羊咩咩出现在了陆渔面前。已经有了一次被召唤的经验,羊咩咩将身体摊开,一边淡定地咀嚼着嘴里的青草,一边等着陆渔拔毛。   陆渔瞧着羊咩咩高难度的姿势,顿了顿,问:“……入内雀有母的吗?母的下蛋吗?” 第69章   羊咩咩瞪着它那双水灵灵的的眼睛, 顶着那两根流光溢彩的尖尖角, 懵了。   它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刚才陆渔召唤它的时候, 速度太快, 带起的风灌进了耳朵, 耳膜坏了,才叫它没听清楚陆渔说了什么?   “你也不知道吗?”陆渔皱皱眉,发愁地看着它,“那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谁知道啊?”   羊咩咩闻言,瞬间流下两行泪,肯定是陆渔召唤它的时候,还把它的脑壳给弄坏了, 她说了好几个“知道”, 这几个“知道”连在一起,它脑子好像更乱了……   “你哭什么?”陆渔懵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啊,阿渔又不会打你……”   她打得都是坏东西。   想到小人参精和小鼹鼠,还有眼前的这个羊咩咩,去报恩的黄鼠狼,陆渔又悄悄补上一句,也不全是坏东西。   “咩咩咩……”羊咩咩委委屈屈地叫着, 看着此时也有些可怜的陆渔, 抽噎了一声,止住泪,又低低叫了一声。   陆渔:“???”   羊咩咩:“咩咩咩……”   陆渔面无表情了, 前面还觉得羊咩咩可怜,这会儿她一点都不觉得羊咩咩可怜了。   叫它过来,什么事儿都没做,也没有回答她问题,就委屈,就想要讹她东西……   “你走!”陆渔板着一张小脸,“再也别来了!”   她自己都没有盈果了,也没有带着功德和灵气的槐花了,它还朝她要,都没有做事儿,就想吃白食,哼!   话音落地,羊咩咩顿时消失在眼前,若不是地上躺着的两片青草叶子,大概没人会意识到这里来了一个敢在铁公鸡身上拔毛的,胆大包天的小羔羊……   王莲叶子默默看着陆渔凭空变出来一只羊,又看着她把羊变走,浑身的气孔都舒展开了。   那只羊是妖精啊,还是敢和陆渔提要求的妖精!羊吃草,它虽然不是草,可到底是木属类。万一那妖精发了狠,想要啃它,谁知道会是个啥情况,毕竟都是妖精呢,一切皆有可能。   而就在此时,因为羊咩咩的到来,被丢到一边的入内雀变身了,变成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鼻青脸肿间依稀可以看到几分英俊。   王莲叶子激动地抖了一下,老天爷,有热闹看了!   被王莲叶子隔开的两人一剑,看着王莲叶子抖动的幅度,互相对视了一眼。   像是激动了。   “阿渔?”商年开口,“你没事儿吧?”   已经有五分钟五十秒,陆渔不曾发出声音。   王莲叶子坚硬程度犹如金石,被陆渔当成墙用之后,它就真的尽职尽责地变成了一堵墙,和石壁连接的地方密不透风,甚至快要嵌进石壁里。   所以,这边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没事儿。”陆渔应了一声,挥挥手,让王莲叶子变回原状。   然后,众人就看到陆渔面前站着一个裹得极为严实的英俊男人,除了脸,从下巴到脚没有一点皮肤露出来,连手都是。   看样子是听到了陆渔说的话,知道挨打是因为脱衣服抛媚眼,所以这次换了个模样,换了个着装。   “入内雀?”关二天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放置于腹部,仙风道骨的模样顿显。   那入内雀见了关二天赶紧行了一礼,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眼见着陆渔的拳头慢慢握起来,神色焦急地又说了一通,听着似乎跟之前说的有些相似。   关二天听不懂,商年也是一样,陆渔正想揍它,忽然想到什么,便问恢复了正常大小,漂浮在空中的王莲叶子,“它说什么?”   王莲叶子懒洋洋地抖了抖叶子,像是伸了个懒腰,“听不懂啊。”   “你不是妖怪吗?”   “可入内雀是外国妖。”   沉默在陆渔和王莲叶子之间弥漫,眼见着陆渔看着它的眼神有些不善,王莲叶子赶紧道,“它的情绪是害怕,还有些求饶的意思。”   它可不是什么废物,虽然听不懂,但同样是妖精,它还是能感知它大致情绪的。   陆渔:“……”   这有什么用?听不懂话,那就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公雀可以生蛋。   沉默间,陆渔动了,指挥着王莲叶子,陡然变成洗衣盆那么大之后,便朝着入内雀狂砸。   陆渔很生气。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脑子也被一只鸟差点忽悠了!   那个叫“童童”的,跟它一个国家,它都会说华夏语,这个大入内雀身为老大,为什么不会说?   肯定是它不老实,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蒙混过关!   此时此刻,跟小人参精看了几次电视的陆渔突然觉得自己悟了。   那入内雀被王莲叶子狂砸,努力躲闪着,想要冲到关二天那些人面前,给它们种上鸟蛋。   就因为多看了关二天一眼,飞剑顿了一下,戳着墙上的石头,甭出一个个小石子,朝着入内雀发射暗器。   于是,王莲叶子砸着,飞剑戳出来的石头子崩着,入内雀不堪承受这双重攻击,又重新变成了原形。   大约是砸到了头,飞都不飞了。   王莲叶子和飞剑见状,决定留入内雀一条鸟命。   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众人的视线里,入内雀艰难地变成人形,青肿着一张脸,操着生硬的华夏语,气愤道,“你们华夏人野蛮无理,欺人太甚!”   众人一脸“哦,你说啥就是啥吧”的表情,不屑与傻瓜论长短。   可陆渔不太乐意,“你是鸟,不是人。”   这一点不能搞错,尤其是还造了杀孽。   入内雀:“你们——”   “你一个外国妖,为什么来我们这儿?”陆渔打断它,攥着手里的匕首,盯着它道,“还有,你们国家的鸟,都是公的下蛋吗?都是一次下好多蛋么?蛋都是这么小吗?”   这只鸟和院子里的妖怪有关系,即便没有伤害龙魂,那也没有阻止木偶和那个叫“童童”的妖怪,所以,还是死吧。   陆渔上下打量了一下入内雀,觉得自己得先弄明白为什么公雀会生蛋的问题,才可以动手。   老师说了,不懂就要问。   那入内雀被陆渔打了两顿,虽然老实了,可也在不断寻找机会逃脱。这会儿听她开口,整个鸟都不好了。   这叫什么问题? 第70章   在陆渔问之前,巨型入内雀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它这么一只公雀能下蛋。现在陆渔问了, 它便不由自主站在科学辩证的角度上, 思考公雀生蛋的问题。   陆渔只看它那呆滞的蚕豆眼,就知道它是不明白的。所以她直接朝着王莲叶子招招手, “打死它。”   王莲叶子顿了顿, 觉得好心疼, 发出最后的抗争:“就不能养着它, 叫它一直下蛋吗?”   想想春天养一只雀,秋天收获一堆雀蛋, 难道不好吗?   陆渔:“……”   陆渔看看它, 又看看入内雀, 抓抓毛茸茸的头发, 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刚才,打得太狠了呀……”   所以, 不会再下蛋了。   王莲叶子虽然会开口说话,但对人世间的规矩还是不太了解,这会儿听说入内雀没用了,所以陆渔叫它怎么办,它就怎么办了。直接叶片变厚变硬, 在入内雀头顶悬空, 然后就直接自由落体了。   商年:“等等。”   王莲叶子一顿,跟入内雀相贴,牢牢压着它, 卷起叶子边缘,翘首看着商年。   “阿渔,它现在可是能安全接近?”商年上前两步,问陆渔。   陆渔点点头,“能啊,它不会下蛋在你们身上的。”   被她,不对,是被王莲叶子砸得太狠,入内雀哪怕活着继续修炼,也不会下蛋了。   “那我问点东西?”   “都可以呀,想问什么问什么,不回答就打,打服气了,就说了。”陆渔怕商年不懂怎么处理这样的玩意儿,叮嘱了几句之后,可爱地摇摇手,让他们自便。   小人参精跟她讲,没有什么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若是有,就继续打,多打几顿就好了。   她喜欢这些道理!   王莲叶子想到之前那只小型入内雀的味道,不等陆渔说什么,“嗖”一下,飞了出去。   涉及到口粮,王莲叶子反应异常灵敏。   而慢了一步的乌蛇,就这么被陆渔留了下来。   乌蛇:“……”   横竖它现在不能说话,这个人类小丫头总不能因为它迷路,没到她指定的地方,就打它吧。   它现在可是残障人士,独角!   它无辜地看着陆渔,长了个小鼓包的头微微歪着,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还是有点丑。   陆渔看着它发了一会儿呆,眨眨眼,才认真开口:“……好吃吗?”   乌蛇:……什么意思?   “入内雀的蛋好吃吗?”陆渔再次发问。   乌蛇:……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眼前这个小崽子打架太生猛,根本没有道义可言。   它,   所以,它点了点它的鼓包小脑袋。   “……”陆渔神色古怪,看着乌蛇慢吞吞地道,“这只雀……可以变成人形……”   乌蛇懵了一下:然后呢?   这个人类小姑娘到底想表达什么?   “阿渔刚才藏了几颗鸟蛋,你要是想吃,就去吃吧……”陆渔见它似乎无所畏惧,一指外面,“就在刚才把它打趴下的地方。”   看着乌蛇迅速游走,陆渔咽了咽嗓子,她反正不吃蛋类东西了……   变成人形和不变成人形下蛋,差别真的太大啦。   一时间,山洞里就剩下了陆渔一个,她新奇地打量着一切,包括那个撒完了气的人形气球。   只不到十五分钟,陆渔便失了兴趣,这儿一点都不好,她想回家了。   关二天和商年非常手段一使,那已经变成人形的入内雀咬舌了。   沉默了一会儿,关二天看着疼得泪眼朦胧的入内雀道:“……你一个妖怪难道没有常识吗?”   入内雀吐出嘴里那一点舌尖,又疼又气。   若是能活下来,它再也不看华夏人拍的电视剧了!   大爷的,不是说咬舌就能自尽吗?可它现在除了感觉到疼,感觉到血液流出来,就特么没感觉到生命流逝!!!   “你要是想咬舌自尽,也不是不行……”   关二天负手站在它面前,瞥了地上那指甲大小的舌尖,慢慢说道,“你得齐根咬。可惜的是,想要齐根咬断,太难了……”   谁能咬到喉咙处的舌根?   能做到的怕不是个东西了!   入内雀:“……”   入内雀满面泪水,这难道不是你们国家电视剧缺乏科学依据造成的锅吗?   “而且现在,你咬的太短了,想要舌头肿胀堵塞住咽喉都难。”关二天拍拍商年,“我老了,思维没你们年轻人活跃,你来审问吧。”   说着,给了他几张符咒,教了他用法,便走到略高的一块石头上,蹲下围观。   现在华夏各界大一统,平时根本没啥大的摩擦,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只异国鸟雀,得给年轻人机会,叫他们练练手呐。   这一刻,关二天看着商年的眼神充满了慈祥和鼓励。   商年余光中看到关二天的动作,太阳穴跳了跳。他记忆中的关二天从来都是稳重且神秘的,现在蹲在一块石头上,随意自在地跟天桥下面算命的没啥区别了吧……   关二天催促:“看我干什么?赶紧练手啊,机不可失!”   现在的小年轻啊,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他们,不用催,直接就开始十八般武艺了!   入内雀舌尖没了,却没死成,如今看着两人,眼里都快冒出火来。果然跟他们国家特异组织说的一样,华夏一惯的不要脸,一惯的没有人性,还阴险!   明明在国际上表现的跟个纯洁胆小兔子一样,结果呢?反手就想拿别国的妖怪练手!是嫉妒他们国家的妖怪能修出人形么?   不要脸!   商年看着眼前的入内雀,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张连关二天都看不太明白的符咒,用到了入内雀身上。   如今的入内雀是人形,且原形都失去了下蛋的能力,所以商年的符咒一抛上去,入内雀便扭曲了一张脸,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   关二天:“……”   这怎么忿恨忿恨着,就变成了隐忍的笑?难道是……商年脸上有什么,逗笑了它?   于是,关二天站起身,准备下去看看商年。   结果才站起身,就听人形的入内雀笑个不停,配合着他疼得“嘶嘶”抽冷气的杂音,竟有种奇特的搞笑效果。   压根不知道自己仙风道骨形象在一蹲之下毁于一旦的关二天:好想笑啊,但还是要在外人面前保持高冷……   于是,出来寻找入内雀鸟蛋的乌蛇沉默了:入内雀和关二天他们……这是啥几把表情?   想不通之后,乌蛇不想了,嗅了嗅空气里的气味,勃然大怒,好个王莲花,竟然先一步寻到了入内雀的蛋!   空气里全是鸟蛋的味道了!   沉默三秒,乌蛇便游弋到入内雀身边,一双蛇眼死死盯着它。   等入内雀笑完,它想问问雀雀,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入内雀被商年的痒痒符欺负惨了,这会儿见乌蛇又虎视眈眈地盯着它,顿时哭了!   国内就两只入内雀,一只它,一只已经断了联系还不能化形的。现在却都要折损在华夏境内吗?   一瞬间,入内雀绝望了,望着天空,流下两行清泪。   又哭又笑地收回视线,入内雀看着关二天和商年,大着舌头,艰难说道,“窝有豁免权!”   “抱歉。”   商年冷声道,“我们华夏律法规定,享受外交特权和豁免权的外国人的刑事责任,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但前提……你得是个人。”   入内雀:“窝闲在就似个歪果仁!”   他现在是人形,自然可以享受这一条法律带来的便利,况且他还有外派证呢!   “是吗?”商年瞧了瞧正卷起两颗入内雀的蛋跟乌蛇分享的王莲叶子,沉沉出声,“小莲……”   王莲叶子丢下鸟蛋,霍地翘起一角,死死盯着商年。   它刚才听到了什么?   商年叫它小莲?这是不想活了么?   王莲叶子慢慢翘起半边叶子,正准备一叶子扇过去,叫商年尝尝作死的滋味儿时,忽然又把叶子收拢了回去,温温润润地悬浮在空中,莫名有种娇软可爱的感觉。   “阿渔,等会儿小莲可以吃那只大雀雀嘛?”   乌蛇要抓紧时间修炼,不能破戒,不然再次渡劫可能会成灰。她也不想叫商年和关二天吃,所以,从山洞出来找人的陆渔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吃!”   乌蛇看着眼前的两个鸟蛋,呜咽一声,好感动,王莲花还给它留了两颗!   它正要“啊呜”一口吞下去,却被陆渔给无情地拎起来,朝着华夏中部偏北的方向一放,“别吃了,你赶紧走吧。朝着这个方向走,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时间越发紧张了,它要是不好好修炼,可能真要成飞灰了。   想想,又朝关二天要了一只引路的小纸鹤,“你跟着纸鸟飞吧。”   乌蛇:它不会飞。   乌蛇甩甩脑袋,苦恼不已,为它做到如此细致,还差这一口吃的的时间吗?   但它也只是低吟了两声,发表了一下疑问。   方向不对,之前不是这个方向的……   “你现在要换个方向了。”陆渔殷切叮嘱道,“这个方向更适合你,你修炼的时候,要记得好好保护身上有功德之光的人哦。”   乌蛇:……   之前指的方向在华夏大陆东部,那里一路过去都是山清水秀的雅致地方,而现在这个方向走到头,估计就是鸟不生蛋了吧?   有功德之光的人会去那儿?   那些人都是有大气运的,生活富足,非富即贵,人类小丫头莫不是没睡醒?还有,就那么不待见它,非要它现在就走?   陆渔龇牙,它之前许下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走走走!赶紧走!”   乌蛇回头,眼睛发花,看着前面嫩生生的小树苗,浑身悲凉。   ……渴,饿。   陆渔看着它头上可怜巴巴的小鼓包,萧瑟的背影,觉得要说些什么才好,想了想,开口,“你若是想渡劫时被劈得轻轻的,四十九天吐一次气。”   虽说渡劫渡了一半,别人也不怎么能察觉到它身上微弱的龙气,但是它真心吐出来的气,于身带功德的人有绝大的好处,也能得到身带功德之气的人的反哺。   陆渔没有去过华夏中部偏北的地方,但就觉得那儿应该有很多拥有赤子之心的功德之人,而这些功德之人于华夏国运息息相关。  如此赤诚的人,若是有半蛟庇护,应当也是能长寿的。如果乌蛇修炼到位,他们所得好处应该更多。   虽然不能发财什么的,但是身体健康强壮还是可以的。   乌蛇能怎么办?不给喝水,不给吃饭,它只能快点儿到地方,然后找个风水灵气俱佳的地方窝着修炼,以解腹中饥饿。   所以,乌蛇走了。   乌蛇在众人目光中,缓缓地走了,甚至都没有带走一片树叶。   王莲叶子看看身下的入内雀,又看了看边上放着的两颗鸟蛋,心里有些难受。   好想跟着那条乌漆嘛黑的蛇走哦。   “你不能走。”陆渔警惕性十足,她没有钱,要是王莲叶子跑了,她赔不起。   王莲叶子翘起的一角弯了弯,耷拉了下来。   得了它的保证,陆渔才看向商年面前的入内雀,好奇道,“留着它养胖吗?”   竟然现在都没杀掉。   商年懵了一下,“什么?”   “过年肉多了杀了吃吗?”她反正是不会吃得。若是……若是商年哥哥和关叔叔吃了,她就三十天不跟他们玩。   商年瞥了一眼变成原形的入内雀,淡淡道,“脏嘴。”   入内雀:我日你个……   只是还没骂完,就见商年又扔出了一张之前那样的符咒,然后不等它反应,又扔了一张。   入内雀:!!!   这一定是一个没有人权的国家!   忍受不了那种入骨的痒意,也没有那么灵活的两只人手挠痒痒,入内雀忍着舌头的疼痛,招了。   “我们国家最顶端的阴阳师合力预测国际格局,预测结果显示华夏将起,后扶摇直上……”   “所以,上层派人妖鬼怪来华夏进行各个击破。断华夏龙脉,坏华夏风水,将华夏将起的格局搅乱,再没有扶摇直上的机会。”   如今,华夏因为改革开放,引入外资,批准用地之后,建楼格局可由资方决定。于是,他们已经在能投资的地方,开始利用大楼形状进行风水上的破坏。   遗憾的是,华夏龙脉长得太过光明正大。光是位于首都的水陆龙脉,就位置太过显眼,至今未能如愿进行彻底毁坏不说,甚至连靠近都不行了……   因为它们入内雀的特殊性,本来是准备下蛋在华夏人身上,好控制他们,叫他们自己破坏自己家的龙脉。结果才找到住处,收拾好,弄死了两条逐渐凝聚成实体的龙魂,就被华夏抄家灭族了!   若是它死了,这世上将再无入内雀一族了……   “阿渔,你想不想拿这只入内雀换钱?”关二天瞥了一眼入内雀,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交给国家,应该能拿……五十块吧。”   入内雀霍地抬起头,侮辱谁呢!   而陆渔瞬间瞪圆了眼睛,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五……五十?!”   能买六只老字号烤鸭了!   “是少了点,不过因为改革开放,不少国外的妖怪过来,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关二天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物以稀为贵呢,对不对?”   陆渔咽咽嗓子,感觉钱途一片光明,激动地差点哭了。   她毁了养老村的青石板路,爷爷说了要赔,可是她都不知道要赔多少就出来了。   总之,应该很多吧,那条路看着可高级了!   得知外国妖怪还可以卖钱的陆渔,想起来小院儿里那个被自己劈裂的木偶娃娃和打死的童童,还有给王莲叶子吃下去的小入内雀,心疼得快哭了。   “你——”关二天见她眼里含着水光,顿了顿,“我帮你讲讲价,应该能多卖一块钱……”   一块是极限,多的……他也无能为力的……   于是,一群人抄家了入内雀的老巢,把电视机冰箱什么的一扫而光之后,坐在变大了的王莲叶子上,捡深山老林处路线,往京郊飘。   到了有人迹的地方,一群人下来,拖着人高马大的入内雀往一处新建大楼里去。   外面看着冷清的大楼,里面却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陆渔跟着关二天,好奇地看着大楼里的人,好像都是修行的人啊。嗯?不对,除了修行的人,还有非修行人士却身带深厚功德之气和正气的人类。   这里,   一定很有钱吧?   财气浓厚,灵气略次山里面,风水好,人气旺,来钱!   陆渔垂涎三尺,尤其是在看见一个拿着厚厚一沓钱的男人之后,这种垂涎变成了迫不及待。   “老关!”   关二天一进入大厅,便有一个瘦巴巴的人笑着迎上来,眼里满是赞叹,“你可真是能耐了!你不知道,你送回妖界的那三只头皮屑……咳咳,是小水怪多能吃!”   幸好送回去了,不然养着它们得浪费多少粮食?华夏人民还没有全部富起来,不能把人力物力财力浪费在养别人家崽子上面。   “我们开会后决定,奖励你一百五十块!” 第71章   贫困玄学人士关二天眼眶都激动红了   自从自掏腰包让火羽真人给请一个海豚驯兽师之后, 他就想着, 该怎么把这笔钱赚回来。   玄学人士苦啊,修炼必需品又太贵,一旦缺了什么去买, 那钱就不是钱了……   其实无怪关二天和一众玄学人士日子过得紧巴巴。现在外国妖怪价钱便宜,而华夏境内的妖怪又太乖, 除了爱吃一些, 没啥毛病,他总不好把妖族的小崽子送到人界监狱吧?   真抓了又不能杀,还得给牢饭养着它们, 美不死妖界那帮子妖!   正压抑着激动,就见王莲叶子“蹭”一下蹿到熟人面前,死死隔开了自己, 且振振有词:“小水怪是我抓的!”   它是家养妖怪,对于人世间的东西本就有些朦朦胧胧的概念, 如今被陆渔给凝了神志, 开了口, 对人类东西和规则的接受了解就更快更全面了。   钱是顶顶重要的东西,能买吃的,能买用的, 还能叫人给自己办事, 所以这些便烙印在它心里。   如今事关小水怪的功劳责任人,当时下了大力气,还被陆渔给欺负惨了的王莲叶子觉得, 怎么着也能分个一半。   当然,哼哼,要不给它,它就撒泼,变大撑破这栋大楼!叫他们后悔莫及!   王莲叶子洋洋得意,关二天嗤笑一声,伸手,拽住王莲叶子,随手扔到一边,然后睨着它道,“入内雀的蛋都给你吃了,之前那只小的入内雀也进了你肚子……”   所以,最没有资格提钱的,就是它这片丑了吧唧的王莲叶子!   陆渔站在关二天身边,一时间同仇敌忾,凶凶地盯着它。是嘛,都吃了五十块钱了,还想要钱,咋不抢呢?!   就是涨价,也能买六只烤鸭了!   王莲叶子被两人盯着,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叶片都萎了,活像一片干菜叶子。   它不是……不是听见这么多钱,给激动的吗?   原谅它能咋地?   与此同时,处理完小院事情,匆匆赶过来的老常目眦欲裂地惨嚎一声,“我苦命的小莲啊!!!”   不到一天的功夫,他的坐骑竟然死了!   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这一刻的老常伤心欲绝,颤抖着手去碰王莲叶子。   只是还没碰到王莲叶子边缘,就见干菜叶子迅速返绿,掀起半边叶子要去打老常。   叫谁小莲呢?叫谁小莲呢?   只能陆渔那个人类小丫头可以叫它小莲,别人叫它统统都扇耳巴子!   没大没小!   哼!   结果它还没把动作进行到底呢,就被心有余悸的老常扑了个满怀。   老天,他的小莲没有死!   “小莲,你可吓死爸爸了!”老常吸吸鼻子,“爸爸不能失去你!”   王莲叶子:“!!!你占谁便宜呢?老子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众人:“……”   接待关二天的人等着他们互诉完衷肠,才开口,“那这钱……”   该怎么处理?该给谁啊?   陆渔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盯着关二天。他告诉了她赚钱的路子,还要给她再争取一块钱,所以……所以他分给她多少,她就拿多少吧……   关叔叔总也是出了力的。   “我们现在有差旅费,所以这次的奖励都给阿渔吧。”关二天眼角余光瞧见陆渔巴巴的表情,笑着拎了拎来到大楼就吓得变成原形的入内雀,“麻烦也给这只入内雀估个价。”   “这么肥?”那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巨型入内雀,“要是论斤卖,怕不是得有个百十块钱?”   幸好,幸好办事处收这些妖怪不论斤,不然他们这些办事员怕不是要喝西北风!   “还……还能论斤吗?”陆渔瞪着溜圆的眼睛,咽咽嗓子,捏着手指头,紧张道,“多……多少斤都可以吗?自家妖也可以吗?”   要是可以……   陆渔猛地捂住小心脏,整个人血液上涌,好……好刺激啊……   “不!不论斤!”那人见陆渔跃跃欲试,一脸澎湃,赶紧道,“论个!论出名程度!就是不论斤!”   万一抓个国外的猪精,那岂不是赔的裤衩都没有了?   陆渔眨眨眼,好像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你看啊,这只入内雀吧,它在妖怪排行榜上名列前茅,且因为手段比较阴毒,所以能够卖个……”那人被陆渔这样诚挚地看着,瞥了一眼入内雀,悄悄加了点钱,“六十块。”   这只入内雀块头比较大,且已修成人形,再加上小姑娘还要养着老革命家,他自掏腰包给个七八块,凑个整儿好了。   玄学人士资料,虽说没有互通有无,但是在高层那儿,只要等级够高,就可以看高等级的资料。   陆渔懵了。   刚才关叔叔说能卖五十块钱,他讲讲价,能再多给一块的……   现在,   竟然多出来了一只烤鸭的钱!   被天降横财砸得晕乎乎的陆渔,愣愣地看向关二天,所以,关叔叔是想独吞一只烤鸭吗?   关二天被陆渔看得老脸一红,霍地看向陈办事员,咬牙道,“……你家可真有钱。”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老陈自掏腰包给人家加钱,但是也就一毛两毛,总之不超过一块钱。现在居然多出那么多,他咋不直接撒钱呢?   穷疯了的关二天,狠狠抹了把脸,陆渔这孩子以后怕不是得把他当骗子看待了吧?   那么多差价呢!   关二天自觉没办法再面对陆渔了。   跟着陈办事员交出了入内雀,领了卖妖怪的钱,又去领了奖金,陆渔一跃成为这一行人里面最富的人!   二百一十块钱!   巨款!   可以买很多烤鸭了!   被巨大财富刺激得晕乎乎的陆渔,一时间都算不太清楚能买多少只老字号烤鸭了。   被商年牵着慢慢朝大楼门口走的陆渔,猛然回过神儿,咽了一口唾沫,挣开商年,一言不发地迅速转身,朝着刚才领钱的楼层飓风一般跑去。   “阿渔!”   商年喊了一声,迅速跟上。   关二天和抱着自家进化了的坐骑的老常也跟着冲上去。这是咋了,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   千万别是抢钱!上一次这样干的人……   关二天都不想回想!   老常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陆渔想干什么,怎么好好的又回去了?   王莲叶子一边飞,一边哔哔,“她应该是想去抢钱,你们看啊,那办事窗口里面好几个钱箱子呢……”   刚才它看见了,领钱的地方,每一个办事员身边都搁了一两只装满了钱的箱子!!!   空了,就会重新放一只!   陆渔那么爱钱,肯定是去抢劫的,反正又没人能拦着她……   它哔哔着哔哔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它……看见了?   眼?   它一个叶子有眼了?   于是,老常就见他家坐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之后,忽然卷起两边叶子在自己身上摸摸摸,嘴里念念有词:“眼?眼,我有眼了?我的眼在哪儿呢?”   老常:“你……怕不是个傻的?”   它看东西用眼吗?只要修炼到家,以后它身上的气孔都可以当眼。   “你还想不想当我爸爸了?”王莲叶子怒了,说完,“哼”了一声,迅速飘着去找陆渔了。“我王小莲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不结婚就想白得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子?美不死他!   再说,人类小姑娘到底是比糟老头子好看多了,还给它吃了好多好吃的呢。   想到这儿,王莲叶子飞得更快了。   老常磨牙:“……你有种。”   ————   陈办事员正在巡查,冷不丁就被人拽住了。他停住,转身看向拽着他的小姑娘。   “阿渔?”他和蔼可亲地问道,“有事儿吗?”   对待老革命家的后代,他总是愿意和颜悦色,多照顾几分的。   陆渔点点头,乌润的眼睛看着他,再真诚不过地问道:“陈爷爷,你们都是在哪儿抓的外国妖呀?”   “在哪儿抓的外国妖?”   陈办事员一愣,想到刚才领了钱,走路都变得二五八万的小丫头,有些想逗她,于是故意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为什么告诉你啊?那可是我的财路!”   陆渔瞪大了眼睛,原来抓外国妖真的是一条致富的通天大道吗?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唇,道:“那……陈爷爷有抓不到的妖怪吗?”   能抓到的妖怪是他的财路,抓不到的妖怪就可以是她自己的财路了。   反正他抓不到的,就不算断他财路了。   陆渔想通,瞬间高兴了,欢天喜地地看着他,等他回答她。   陈办事员被陆渔这句话一问,很想立即回一句,就没有我陈天亮抓不到的妖怪。   然而还没开口,就被一个年约三十岁的气质女人拦截了,她瞥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道:“他抓不到的妖多了。”   陆渔眼睛顿时一亮,要是这样,那论个卖的话,也能赚很多钱吧?   “姐姐,去哪儿找外国妖?”她从善如流,一点都不客气。   瞧着陆渔那双眼睛,女人忍不住上前两步,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揪揪,笑道:“外国妖都在边境线,只不过不太好抓,还得看时机……”   每个国家都有边境线,就如护山大阵一样,保护着各自国家的一切生灵。说白了就跟电视剧里那个金箍棒画的圈圈一样,只要不出去就有一定的安全程度。   所以呢,在每年全球非普通人类的大狂欢日,各国玄学人士和非人类都聚集在边境线,互相叫骂,刺激对方的耳膜和心理底线,看对方能不能有勇气冲出来对战,然后通力合作捞一把,赚个大钱好修炼。   如今,好像也快了……   “边境线是什么?在哪里?”陆渔问完,想想又加了一句,“阿渔说的是妖怪最多的那种边境线哦。”   “边境线多了。”那女人道,“要说哪儿妖怪最多,自然是云省边境,川藏线,甘省以北了。那边比较危险,你若是想去看看,最好要有一份全面的资料,还得让家里人带着,不出国境,这样就好了。”   小辈去长长见识没什么不好,何况身边还有关二天护着。   “逮到的妖怪,都能卖钱吗?”   “那是自然。”   “给多少,收多少吗?”   “只要你能抓到,就不用怕不给钱。”女人喜欢她的朝气蓬勃,也喜欢她的自信,叮嘱道,“不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这小姑娘身上的气内敛而深厚,观色却是混沌一片,不是凡人,那便是大能耐的人。   能抓到入内雀,自然是大能耐的人了。   陆渔欢欢喜喜地点头,也牢牢记的她说的三个地点。   女人继续说,陆渔就认真听。   所以等商年和关二天他们赶到的时候,陆渔已经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完了。   现在,她正朝人家要妖怪图鉴,还有售价呢。   “有妖怪图鉴,但是没有标注售价。”那女人把资料塞到站在她身后的商年手里,才继续道,“售价会上下浮动,所以未定。总之,能卖钱就对了。”   只是边境线大狂欢日还未开,赚钱得再等等呢。   她说着,又给了陆渔四张手写资料,“这是我博览群书,查阅古籍,整理出来的非人类生物的强弱特质,你看看,应当是有些启发的。”   虽然大多是国内的,但不还有句话说一通百通吗?   “谢谢。”陆渔满眼感激。   女人摆摆手,极是洒脱:“也不用谢,售价九毛,概不赊账,概不还价。”   陈天亮捂脸:他就知道这样!这个白珲珲现在为了赚钱,连小女孩儿都不放过。   陆渔懵,盯着手里的资料好一会儿,又看看女人,抿抿唇,道:“不还价不要。”   白珲珲从善如流:“那你还价吧。”   “可你不是不让还价吗?”陆渔被她的豪气震住了,傻傻问道。   “不还价的话,你不是不买吗?”白珲珲瞥她一眼,“你快点还价!”   她还赶着下一家呢。   陆渔小心翼翼地伸出四根白嫩了许多的手指头,“那阿渔可以还到四毛吗?”   白珲珲眼神都不带变化的,“不可以!”   陆渔加了一毛,“……那五毛呢?”   白珲珲姿势也不变,高冷道:“不可以!”   “五毛五呢?”陆渔拧眉。   白珲珲:“不行。”   “六毛?”   “不行。”   陆渔:“……六毛一。”   再多她就……就再加四分钱吧……   非纯文字的东西,陆渔能看懂,是她没见过的。所以,她觉得还是很珍贵的。   而抱着资料站在陆渔身后的商年,也是个菜鸟,对这些东西的价值无所评判,但他手里的这些,加上陆渔手上的那些,价值远超九毛了。   所以,人民子弟兵的底线,叫他无法帮着陆渔砍价。   白珲珲仍旧是那句话:“不行。”   “六毛五!”陆渔有些紧张了,“阿渔很穷的。”   目睹陆渔拿下二百一十块巨款的白珲珲冷漠以对,“哦。”   有她穷吗?   工资刚发完,就买了修炼必备品,现在吃饭都成问题了。   想这么多年,华夏玄学人士凋零,甚至越来越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花费太多,负担不起啊!   想到这儿,白珲珲神色更加坚定了。这小姑娘哪怕再好看,功德再怎么深厚,她也绝不降价!   现在改革开放,有句话说的特别贴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胆子从来都不小,不然也不会混到这个位置了。   陆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看着她,疑惑道,“……不是让我还价了么?”   “对啊。”白珲珲道,“你说了不还价就不买,我只好让你还价,然后你还价了,现在是不是该买下了?”   陆渔脑子成了浆糊,“可……可是你没有……”   “你说了不还价不买,对不对?”白珲珲一脸微笑。   陆渔点点头,这句话她说过。   “我让你还价了对吧?”   陆渔再次点头。   “那你是不是该买了?”白珲珲认真道,“咱们玄学人士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陆渔抬头,眨眨眼,“阿渔不是。”   她不是什么劳什子玄学人士,她是陆渔,养老村人士。   “什么?”白珲珲被她打断,楞了一下。   陆渔纠结着疏朗的眉毛,“阿渔是养老村人士,所以不用说话算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个词儿小人参精跟她说过,就是说话算话的意思。她一直记着呢,谁也别想糊弄她。   而且,她真的不是玄学人士。   白珲珲:“???”   什么东西?   “而且,姐姐说的也不对。”陆渔挠挠头,继续道,“你让阿渔还价了,可是你都没有便宜!”   没有便宜的还价,不是还价。   白珲珲泪目:“你……你都那么多钱了,九毛钱都不愿意出吗?那才是你钱的七百分之三……”   “可那是阿渔的钱啊。”提起钱,陆渔警惕心大起,脑子灵光一闪,“……姐姐也可以把资料送给阿渔的。”   白珲珲:送你个毛线啊!   这是一只铁公鸡!   货真价实的铁公鸡!   好想哭,难道又要去挖野菜果腹了么?   胃酸!   陆渔无奈看着她,心里小小叹了口气:小人参精说得对,这世界上好多一毛不拔的人。   养家真艰难啊……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各自散开,就见王莲叶子飘到陆渔面前,探出一点叶子边缘,递给她一块小指甲那么大的翠玉,然后指了指白珲珲。   可以用好看的石头换啊!   石头不值钱!   此时此刻,王莲叶子觉得自己尤为机灵。   白珲珲眼睛都要凸起来了,原本以为陆渔是个大户,没想到一片王莲叶子都能随便拿出一块祖母绿的玉石!!!   “就……就拿这个跟我换吧,我不要钱了!”白珲珲欢天喜地地要拿那块玉石,却被陆渔躲了一下。   她拿着珠子,看商年,“商年哥哥,这个可以卖很多钱吗?”   这里面,除了商年神色不变,其他人嘴巴都张开了,眼里都亮起来了。陆渔直觉不该给出去,所以她就问商年了。   商年点头:“嗯。”   陆渔瞬间睁大了眼睛,喜滋滋地问道,“那阿渔应该卖给谁?”   她已经有两百一十块钱了,要是这个绿珠子卖了,就可以交罚款修养老村的青石板路了吧?   “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买家?”关二天站在一边,慈眉善目地说道,“我有个老朋友,他们家是……”   陆渔看着他,小心说道,“……不……不要了吧?”   刚才都想扣下一只烤鸭的钱,现在商年哥哥说这个珠子可以卖好多钱,关叔叔是想继续扣下好多钱买好多烤鸭吗?   陆渔不懂掩饰,这么看着关二天,把关二天一颗当叔叔的心都给踹碎了。   他不是,他没有!   那钱是别人掏腰包给的啊,孩子,你要擦亮眼睛,擦亮心去看呐……   “孩子,你知道吗?之前……”关二天觉得自己得解释清楚,不然以后一起住在养老村,多尴尬!   然而,不等他说到正题,便被陈天亮给一眼横了过去。   他有钱不假,但也分人的,要是这样的小可爱,他就爱加钱,就爱加钱,咋地?不服也得趴着。   可是他讨厌有人找他借钱,也讨厌麻烦。   白珲珲这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女人,借了钱不用钱还,老是用些采来的药材果子来抵钱。之所以没有烦她,那是因为她采摘的这些东西,若是处理好了,能多卖一块钱!   不多不少,正正一块!   可别人高兴,他不高兴,谁耐烦处理那些东西啊,时间成本不是成本啊?   所以,他要拆穿白珲珲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阿渔,”陈天亮指了指商年怀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免费的,办事处刊印,不用花钱。”   说着,又指了指她手里的四张手写资料,“你这份是手写的不假,但是你看看背面,是不是有蓝色复印纸的痕迹?”   相当于一次能得好几份资料,够她赚的了,再说,这纸张脆得厉害啊……   陆渔见有蓝色的印记,便点点头。   陈天亮:“所以啊,给她五毛钱就成。”   那么劣质的纸张,一毛钱可以买很多了。复印纸可以反复用,一根圆珠笔芯可以写一打A4纸的好么?不送就算了,还想要钱,给个成本足够了!   陆渔闻言,小心翼翼掏出五毛钱,递到白珲珲面前。 第72章   白珲珲:“陈天亮, 我日你——”大爷!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天亮笑着打断她道, “随便你,都可以。”   白珲珲:“……”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 跟这个人订过婚呢?!   气急了的白珲珲拿了陆渔手里的五毛钱, 扭头就走, 她现在不能再看见陈天亮这个龟毛男人,不然她可能就弄死他坐牢了!   陈天亮回头, “资料上都写得详细的, 你们不懂的, 看上面。我还有事儿,走了!”   话落,追着白珲珲就跑, 嘴里还道, “每次说不过我就跑,有本事光明正大一战!”   陆渔张着小嘴,目送着他们离开,有些脑子不够用, 她觉得好像两人有仇,可是现在又不像有仇了……   关二天:“……何苦呢?”   多少年了, 两人相爱相杀,跟个斗鸡似的,非要把身上的毛都给啄干净才甘心吗?   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们搭桥,可这两个倔货, 死活不在一起,还三天两头要吵一嘴!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活久见!   他们都这个年纪了,虽说修行能延缓人衰老,可再这样下去,能是个事儿?   “苦?”陆渔有些疑惑,“那个姐姐身上甜甜的呀。”   她是说白珲珲魂体很香,有些甜。   “姐姐?”关二天目凸,“她让你喊她姐姐?”   “没有啊。”陆渔,“阿渔是这样叫她的。”   好像,姐姐她也没有应声?   陆渔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明白,看着关二天道,“关叔叔是想让阿渔喊你哥哥吗?”   身后的商年沉着脸看了关二天一眼,没说话。   “不!”关二天受到极大惊吓,“你还是喊我叔叔吧!”   喊叔叔都已经占了便宜了,他心没有那么大的……   解决完称呼的问题,陆渔举着绿色的玉珠子,给商年,“商年哥哥,卖给谁?”   “阿渔若是不缺钱,可以先留着。”商年确认那是祖母绿玉石之后,认真道,“再放一段时间,或许更值钱。”   现在国家经济形势越来越好,对美也有了追求。大概二十年之后,这个祖母绿玉石能够卖出天价也不一定。   对玉石拍卖略有了解的商年,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唉……”陆渔长长叹了口气,“阿渔弄坏了养老村的青石板路,要赔钱给商年哥哥的爷爷的爷爷啊。”   商年:“……”   他莫不是幻听了?什么叫他爷爷的爷爷?   他爷爷的爷爷早就死了,若是没死,现在都多少岁了?华夏长寿的人不少,但是爷爷的爷爷的墓碑还在呢。   “商年哥哥?”陆渔见他晃神儿,上前拍拍他的胳膊,“商年哥哥放心,虽然商爷爷的爷爷嫌弃商爷爷,但是商爷爷的爷爷一定会喜欢商年哥哥的。商年哥哥年轻,商爷爷年纪大,不一样的。”   商年:“……”   关二天:“……”   这么多爷爷,爷爷得他头晕眼花了都……   商年被绕得晕了一会儿去,沉沉看向关二天,“我跟你们去养老村。”   陆渔话里的意思,他爷爷的爷爷应该在养老村。正好,许久没见过爷爷了,现在去看看。   陆渔看着他们眼神交换,茫然道:“阿渔缺钱啊……”   不是在说绿珠子卖给谁吗?怎么变成去养老村了?   商年:“阿渔先别卖,等我弄清楚在说。”   “那好吧。”陆渔点点头。   入内雀交上去了,还会给两条龙魂赔命,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这边事了,商年率先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身后的人又停住了。   陆渔拽住关二天的衣摆,“叔叔,你可以打电话给商爷爷的爷爷吗?问问商爷爷的爷爷,我爷爷吃的温补的药都要什么药材,好不好?”   那个可以说话的玉石没有能量了,可是电话可以用啊。   陆渔说着,热切地看着不远处咨询台的电话,无声催促。   她想试试。   关二天一愣,随即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了,这儿是有电话可以借用的。   但,   打电话是要钱的。   关二天见她巴巴看着他,认栽了,不就是一块钱吗?他……他掏还不行吗?   于是,他牵着陆渔往咨询台前一站,掏出一块钱递过去,“打个一块钱的!”   陆渔崇拜地看着关二天,一块钱啊,竟然都不带还价的!   要是关二天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这会儿都能笑死。   “关道友,您现在做好准备了吗?”咨询台人员礼貌看着他,确认道,“您要不要先打个草稿?”   他见过很多人因为紧张,一拿起话筒就什么都忘了,白白浪费了钱。   关二天:“不用。”   他深深吸了口气,跟咨询台人员一个对眼,咨询员便了解地将他需要的号码拨出去,在接通的一瞬间,便把话筒丢给了他。   关二天狂吼一句:“陆渔爷爷温补方子需要的草药,开始报!”   话音落,那边以极快的速度,声音同样不低地报了一串药名,关二天握着笔的手不停挥舞,终于在第五十九秒的时候,迅疾如电的挂上了电话。   陆渔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电话挂上,才有些梦游般地说道,“叔叔,你……你忘了阿渔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爷爷说话……   关二天:“……阿渔啊,这儿打电话极贵,你要是跟爷爷多说两句,可能一只烤鸭的钱都没了。”   一分钟一块钱呢!   多一秒就得再加一块钱,所以每次用这边的电话,每个人都是掐着点儿来的,就怕不小心多出一秒钟!   “那……那走吧。”陆渔心疼,她赚的钱要给爷爷买最好的衣服,最好吃的东西呢,不能乱花。   关二天得到了药材清单,看看商年,道:“让老常带你去养老村,我和阿渔采集齐了药,就回来了。”   商年现在初初接触玄学术法,知道自己跟去可能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笑了笑,把身上的钱都掏给陆渔,“阿渔不用太赶,可以看看祖国山河。”   “嗯。”陆渔看了看他,把手里的绿色珠子给他,“商年哥哥帮我带给商年哥哥的爷爷的爷爷,当是阿渔赔的修路钱。”   还是用这个抵赔偿吧,不等以后了。   “要是不够,阿渔回来继续还。”   商年接过珠子,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肯定够,说不得还要倒找给阿渔好多钱呢!”   他们这样说着,压根没注意蔫了吧唧的王莲叶子。   王莲叶子本来以为石头不值钱,想着让陆渔骗人家的资料呢。谁知道这么一个绿色石子能卖这么多钱,整顿时颗心都碎了,疼的。   这个珠子是陆渔叫它在山洞搜刮的没错,可……可当时它昧下来了,应该就是它的了……   不敢跟陆渔抗议的王莲叶子,彻底萎靡了。   “小莲,”陆渔喊它,“你这次立功了,等阿渔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王莲叶子瞬间复活,“跟入内雀一样吗?”   陆渔犹豫了一瞬,看向关二天,“叔叔,我们会经过边境线吗?”   关二天点头。   “可以。”陆渔得了关二天的肯定回答,才扭头朝王莲叶子说道,“给你带……三只外国妖吧。”   王莲叶子高兴了,点点头,“你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帮你照顾你爷爷!出力运输石头铺路。”   “那……给你带五只吧。”陆渔真诚地看着它,“可你要说到做到,不能犯懒。”   王莲叶子:“嗯。”   关二天见王莲叶子还要说什么,一把拉住陆渔,“我们先走了。”   再这样表忠心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发了。   关二天是个雷厉风行的男子,所以,他带着陆渔出去之后,就一边驾驶着自己的坐骑飞剑,一边在脑子里将所需要的二十多味珍贵药材的路线规划好。   陆渔拽着他的衣摆,听他念念有词,等他停下,才好奇道,“阿渔好多都没听过,也没见过。”   “有些在资料上已经绝迹,”关二天道,“可以采摘的也寥寥无几,好在不是绝种。”   “叔叔留下种子了吗?”陆渔想起天九院里的菜苗,“咱们可以自己种的。”   “有些可以,有些不可以。有些药材的生长环境很苛刻,我们没办法复制。”关二天说着,拿着一个罗盘定位,确定了方向,略偏三十度,才继续前行。   陆渔点点头,所以还是要天生天长的。   关二天几乎踏遍了祖国山河的每一处,所以只要给他一个清单,他能迅速找齐所需东西。   于是,历经两个月,关二天和陆渔终于到了最后一味药材所在地。   陆渔背着一个五十公分高的竹筐,动作麻利地跟在关二天身后。   关二天一边走,一边让她注意脚下。   并非是他虐童,非要叫陆渔背着这些药材,而是他发现这些药材在陆渔身边能极大限度地保持新鲜程度,所以为了药效着想,就给了陆渔背着。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但也不算是没有人烟。”关二天怕陆渔无聊,便一路上见到什么给她讲解什么。   有陆渔在,这一路上顺利的不可思议。除了休整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有的凶兽也没碰到一只。   “有人住?”   “嗯。”关二天让她跳过一块石头,笑道,“小心点儿。”   陆渔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旦营养跟得上,就跟见了雨水春雷的春笋一样,迅速成长。   一路上有关二天关照,再加上陆渔见到的好东西,奇花异果一锅炖的时候不少,这样吃下去,以前滞涨的都补了回来,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便从之前的孩童,变成了小小少女该有的身高。   “叔叔,今天吃什么?”陆渔看了看太阳的高度,道,“快晌午了。”   关二天:“这儿有水,咱们待会儿看能不能抓点鱼和小蟹,找点蘑菇。要是能行,吃烧烤!”   陆渔眼睛一亮,她这一路上喝了太多汤汤水水,最喜欢的就是烧烤了。   关二天笑了笑,找了个小溪边儿,叫陆渔去捡柴火,自己抓鱼捉蟹。   结果陆渔刚走,关二天便见一只龟,赶着一群鱼虾蟹往这边走。   他:“……”   那个跟霸下有些血缘关系,赚了陆渔钱,要来川省找牛牛的老龟?   “关二。”老龟昂起头,朝着关二天道,“动作快点儿!”   关二天丝毫没有迟疑,一网子把那群鱼虾蟹罩在里面。正要收网,就听老龟继续道,“赶紧把我搬到干净石头上晒晒。”   跋山涉水来找他们,可难为死它这只老龟了。   老龟年岁久远,关二天甚至都不知道它活了多少岁,听它要求,也不介意,也没嫌麻烦,便把它放到了一块太阳晒着的石头上。   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老龟道,“阿渔呢?”   “您找她做什么?”关二天一边收网,一边问道。   将网子拉上来之后,他把稍小的鱼虾蟹又放回水里,才开始收拾这些东西,清洗干净的都放在了一块铁板上。   “找她帮忙啊。”老龟声音沉缓,“牛牛身上出现细小的裂痕了……”   “镇水神兽?”关二天楞了一下,“出现了裂纹?”   老龟点头,“你和阿渔这两个月踏足过不少地方,应该有降水的迹象了吧?”   关二天:“没有。”   一路上,几乎都是艳阳天,即便没有太阳,也都是和风徐徐,凉爽非常。要说下雨,竟是一点儿没有?!   想到这儿,关二天也有点纳闷了。   老龟:“……”   一旦镇水神兽出现裂痕,不可能降水的。所以,哪里出了错?   “一次都没有吗?”   关二天头也没抬,手上动作麻利地处理完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回答道,“嗯。”   老龟:“……不管如何,镇水神兽出现了浅淡的裂痕,就得抓紧修理,免得出现水患。”   关二天:“您说的对。”   老龟:“所以,我想借陆渔一用。”   ……   “不借!”关二天是真的把陆渔当成了小孙女娇疼着,“她还小,你不要欺负她。”   老龟默。   良久,它开口,“其实告诉我修复方法也好,我自己去。”   “不行。”关二天继续拒绝,“万物都可以用逆推方法来琢磨……”   老龟也是好脾气,“那怎么才行?关二,你要知道,陆渔可以修复那两条龙魂,自然可以……”   只是它话还没说完,陆渔就抱着柴火走了过来,疑惑开口:“不是修复,它们太饿了,阿渔喂饱它们,它们就好起来了。”   老龟:“……我可以请阿渔帮个忙吗?”   “你说吧。”陆渔放下柴火,走到老龟身边,蹲下,摸了摸它的壳,“你受伤了?”   陆渔手放在上面,老龟就感觉灼热腐烂的伤口处一阵清凉,竟有种新肉生长的感觉。   “我那老友被人挖了心啊……”老龟缓缓说着,声音沧桑的像是从历史长河中浸泡过一样,无怨无恨,“漫长岁月中,它从未负任何生灵,如今却被天道宠儿人族挖去了心,我能给的,不过是一枚妖丹罢了……”   妖丹给出,老友裂痕复原了八成,还有两成,如何都修复不了,它便用了自己的龟甲和血肉去修复。如今,还有些微裂痕,老友长久居于地下,这些裂痕极容易被侵蚀……   所以,它来找她。   “阿渔跟你去。”陆渔心里难受,抱起老龟,“你指路吧。”   关二天:“阿渔!”   “叔叔,你不要拦着阿渔。”陆渔红着眼眶,看着关二天,“阿渔觉得,这是阿渔的责任。”   是的,这一路上,她明白了什么是责任。   “阿渔每次听到它们受伤的事情,心里就难受……”感觉到颤巍巍的心跳,陆渔深深吸了口气,“很难受,很难受……”   她喜欢它们,不想它们消失。   “叔叔,它们死了,就真的死了,再不能回来。”   关二天叹了口气,洗净了手,擦干,扔了一张符咒在食材上,将竹筐递给她,“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人类是天道的宠儿,可这些宠儿,却自己作孽,也许有一天,会天道不爽,让宠儿们尝尝远古神兽所遭遇过的一切……   “你老友身体里封存的东西不见了,”关二天祭出飞剑,将一人一龟弄上来,才道,“可有办法找回?” 第73章   老龟抬起一只爪子, 给关二天指引方向,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了一句,“不知道。”   老友在沉睡修复,它和老友身体构造不同, 确实不知道怎么给它找回珠子, 然后再塞回去……   老龟看向陆渔, “阿渔长得真好。”   几个月的功夫, 跟春日里的笋芽似的,蹭蹭蹭地抽条,娇嫩而又生机无限, 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灵气。   陆渔被夸,眼睛都笑得弯起来,“阿渔好看呀?”   老龟:“好看。”   “你也长得好看, 背上的壳一块一块的, 像玉一样。”陆渔指着它的背, 很是认真地夸赞, “用来占卜最好啦~~~”   老龟:“……”   咋感觉这人族小丫头的夸赞不大对劲儿?   关二天和骑乘着的飞剑齐齐抖了一下, 差点把负载的一人一龟抖落下去。   龟甲占卜, 是要把龟的壳子给扒下来, 然后再一块块按照原有纹路敲下来打磨。   总之, 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扒人壳子的夸赞方式, 他们爷俩接受无能!   很血腥,很残忍残忍有没有?   差点被抖下去的老龟紧紧贴在飞剑上,仰着光秃秃的脑袋, 惆怅地看着她。   唉,不知道怎么接话!   陆渔眼里有些懵,刚刚不还好好地夸对方好看吗?怎么一瞬间就全部不说话了?   果然刚才说的话都是场面话吗?所以才想不出后面怎么夸她了?   跟着关二天到处跑的时候,懵懵懂懂理解了一些人情世故的陆渔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在飞剑上吹了一会儿冷风,陆渔呆呆瞧着老龟伸出粗粗短短的爪子,认认真真指路,有些疑问。   迟疑了一会儿,才万分纠结地出口,“……为什么你腿上没有鳞片?”   她见过的水里游的东西,都有鳞片的!没有鳞片的,也有硬硬的壳护着腿,就跟螃蟹一样的!   老龟:“……”   问问问!话痨吗?!啥都问,啥都问,他要是啥都知道,直接去做百事通不行吗?现在穷得叮当响不说,之前还得靠骗她来积攒看望老朋友的路费?   所以,   “我腿上,jio上的鳞片都被我自己吃了!”老龟很生气,一生气就想胡说八道。   真是笑死个人了!他们人类才开展生物研究多久?才研究出来多少东西?   再说,它还能把自己解剖了来研究为什么腿腿上不长鳞片?!   脑阔有病吧才这样!   陆渔:“那你吃之前洗洗了么?”   关叔叔的脚丫子走多了路会臭,一脱了鞋,袜子湿哒哒的,整个屋子也都是味儿,熏得她眼睛可疼了!   “!!!”   好生气,但还是不能跟一个人族幼崽计较,有失身份!老龟憋着气,扯着嗓子回了一句,“洗了!洗得可干净了!跟镜子一样,都能照出人影儿来!”   还问不问?啊,还问不问?回答够清楚了吧!   陆渔乌润的眼睛渴望地看着它,“那……好吃吗?还会再长出来吗?”   “啥?”老龟一怔,等明白过来,直接被气笑了,点点头,一本正经,“人间美味!”   它瞥她一眼,拖着腔调,“当然,吃绝了,再不会长出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哼哼。   陆渔顿住,整个人都不好了,怪不得她从来的路上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乌龟腿上和jio上的鳞片,原来是吃绝了么?   那该有多好吃?比关叔叔路上打来的野味儿都好吃吗?   陆渔难得陷入无尽遐想中。   老龟哼哼两声之后,感觉天蓝了,水暖了,心里都开阔了。昂着骄傲的没毛的头颅,慢吞吞地往前爬了几步,靠着关二天,站在了飞剑前头。   它决定远离这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什么都想问问,什么都想摸摸,没什么都想尝试一下的人族小丫头!   在飞剑到达老龟指着的位置,准备降落的时候,陆渔突然弯腰,一把抓起老龟的壳,将它跟自己直视,认真恳求,“你可以给阿渔一个刚孵出来的小龟龟吗?”   她从它一出生就开始养,养到大了,小龟龟腿上和jio上的鳞片不就是她的了么?   这一刻的阿渔,是超级机智的阿渔!   “……”它这是把自己给弄坑里了?老龟对上陆渔那一双天真期待的大眼睛,觉得脑壳更秃了,头疼,“你是不是傻?我说啥你就信啊?你自己想象一下,你自己吃自己腿毛是啥感觉?”   陆渔傻眼,嗯?   “或者,你啃一啃自己的手指甲?”老龟给她想办法,“再不然,你把你脚底板或者手指头上的死皮撕下来,嚼吧嚼吧咂咂味儿?”   陆渔低头,看着自己粉透饱满的指甲,又看了看白嫩嫩的手指头,抬头看老龟,眼里明晃晃的都是你刚才说的都没有那我该咋办好难过啊。   “大概,”老龟无力道,“大概等你老了,你就有死皮了。”   说着,抬起一只爪子,指着下面急忙忙说道,“我朋友的家就在下面了!”   关二天背对着一人一龟,笑得面部扭曲,闻言,知道要做正事了,轻咳一声,抓着陆渔,让飞剑急速降落。   劲风吹得人泪都流出来了,鼻子也被灌满了风,陆渔再不敢张嘴。   下落地点是一处暗河,跟着老龟,几乎不用担心被水淹。   到达目标终点,镇水神牛已经不见,只剩下一道石头与硬物摩擦出来的白痕。   “这哪儿去了?”老龟瞪圆了它那小小的眼睛,“别是被淹死了吧?”   关二天:“……它是镇水神兽。”   “它是镇水神兽不假,可它现在没有内丹,身上还有裂纹,淹死多正常。”老龟担心道,“都说水柔,你们是没看见它能耐的时候!不说你们人类说得非自然现象,就说洪水,就说泥石流,你们抵御得了?”   还不是人家来了就好好招待,重建。   俩吵起来的时候,陆渔已经顺着那道白痕走远了,等走了一阵儿,便看见一头石牛正努力往水边去,就差一线,就掉水里了。   “牛牛!”   千钧一发之际,陆渔抓住了牛尾巴,怒瞪着它,“你干什么?”   石牛要是死了,老龟得多伤心!   石牛茫然,它没了内丹,趁着还能为华夏人民做点贡献,准备下水,归入大海,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化了,为人民奉献自己最后一份力量,成为那什么天然气石油啥的紧缺稀缺资源来着。   等它一死,到时候内丹会自动飞回老友身体里,没啥问题啊。 第74章   眼前这孩子——   石牛没有内丹, 不能化形, 身体也不能随意扭动, 除了相对比较活跃的意识,它就是一只实实在在的石牛。   这会儿被人拽着尾巴,懵了一瞬, 脑子更加迟钝了。   嗯,它要是内丹还在,一个后踢,这孩子就飞远了哟~~~   “你的珠子是什么样的?”陆渔拖着石牛粗壮的尾巴往后退到安全区域, 松开手,瞧着它腹部黑黢黢的孔洞, 好奇道,“怎么塞进去的?”   石牛浑然一体, 就连身体盗洞凿过的地方,也没看出来人工痕迹。   她话音落地,石牛懵了一下, 慢吞吞回忆起来。   珠子是夜明珠啊,有鸡蛋那么大, 会发光很漂亮。反正几千年过去,它就没有见过几颗这样质地的漂亮珠子。   可珠子是怎么塞进去的, 它不知道啊。它有意识的时候, 珠子就已经在肚子里了。   不过,   石牛沉思,它身上好像没有什么缝隙或者补丁来着, 那这夜明珠到底是咋塞进去的?   历经千年独处,石牛思维转动的极为缓慢,它保护着老龟的内丹,几乎零损耗,所以那一丝意识便也显得呆呆的。   陆渔也呆了,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那得多好看?卖了能买多少好吃的?   “阿渔给你找珠子!你给阿渔什么?”陆渔咽咽嗓子,认真询问,“关叔叔说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关叔叔说了很多这样的话,她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付出劳动了有成绩了,就可以要相应的报酬。   她记得可清楚了。   石牛慢吞吞的回忆,这几千年来,它有啥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珍珠、金银铜铁、瓷器这些,水里面很多,可这都是有名姓的人遗留下来的,跟它没关系,千百年后因缘巧合,总还是要流入这些人的后代手中的。   石油天然气和各种矿物,是逝去的生灵,留给曾经信仰过它们的人类的,也不能动。   它呢?   就只有那颗珠子了吧?   给她珠子吗?   “我来给。”老龟四条腿儿迅速倒腾,蹿到陆渔面前,一爪子拍到她脚上,“一块龙涎香,如何?”   反正含有灵气的东西,它是没有的。即便是有,也在漫长的岁月中给了小妖,或给了开了灵智的生灵。   给她龙涎香当报酬,容易出手,也能卖个好价钱。   陆渔不太清楚龙涎香是什么,能卖多少钱,所以她看向了唯一可能知道这东西价值的关二天。   “多大的龙涎香?”关二天接收到陆渔的眼神,问老龟,“可是上品?”   老龟也不慌,“七斤,上品。”   它是妖族,亦是水族,在水源污染日益严重的现在,能拿出来这么大的东西足见真诚。   龙涎香是按每克多少钱来卖的,七斤便是三千五百克。就算每克十块钱,那也是很大的一笔存在。   关二天心里衡量了一下,想为陆渔多争取一些,又想厚道一些,便沉吟了一下,道:“我和阿渔尽力去找,若是不成,你……”   然而,关二天话还没说完,就听陆渔财大气粗地接话,“要是找不到,你就不用给了!”   他:“……”   孩子,辛苦费不要吗?饭钱不要吗?   还不知道这珠子出省了没,若是出省了,路费和餐费,还有住宿费……   但,“就按阿渔说的来。”   他这几个月攒了点钱,应该能撑到珠子找到的那一天。   至于怎么找,陆渔有点傻眼,她感应不到珠子的方向。老龟也束手无策,它在人界的时候被压制到极点,除了自保的能力,再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最后还是关二天刮蹭了一点夜明珠附近的石粉,蘸以朱砂和无根水画符,折叠成纸鹤,进行寻找追踪。   而石牛,就还留在暗河。   ————   纸鹤循着那一点儿微弱的关联,晃晃悠悠飞着,让跟着它的众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它一头扎到地上。   八六年的出租车很贵,照他们这样不知终点的找法,普罗大众一年的工资可能都得搭进去。所以打车这个奢侈的事儿,他们想都没想。   直接地奔。   纸鹤走的路线就是夜明珠失窃之后走过的路线,全部都是人来人往的闹市,让他们有飞剑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走到第二天,进入川藏线入口,关二天喊停,皱眉看着前方道,“每年五月份到八月份是西部的雨季,川藏线多泥石流和塌方。纸鹤不能沾水,且这条路线太危险了!”   北线相对于南线,牧区比较多,人口密集程度也不如南线。真要是想把夜明珠弄出华夏,这确实是一个偷渡的好路线。   只是,泥石流塌方什么的,这些人都不考虑一下吗?   “泥石流和塌方我无法保证不遇到。”老龟慢吞吞地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自豪道,“但我能保证以我为中心,五米的范围内无雨水。”   老龟说完,陆渔也心花怒放,“阿渔可以喊这儿的朋友帮忙!”   帮忙拉车!就跟黄皮子一样,找好几只拉着板子跑,再不用地奔!   关二天和老龟望望空旷的,荒无人烟的四周,扭头默默看她。   你朋友?   川藏线上有你朋友?   孩子你也是第一次来川藏线好么?   “阿渔真有朋友!”陆渔见他们不信,朝着一处狂奔而去,“不信你们等着!”   就在关二天和老龟叹口气,准备追出去的瞬间,人又奔回来了。   身后……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四只膘肥体壮的野驴……   老龟嘴巴张了张,最后闭上。这野驴明显神智未开好么,怎么就跟她做朋友了?而且人家同意跟她做朋友了么?明显是苦力好么!   但,   没什么不好啊,它一路爬过来,爬的爪爪疼好么?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龟站在湿哒哒的木板子上面,被四头野驴风驰电掣地往前拉。那带起的风,把陆渔一头软软的发丝吹得张牙舞爪,也吹得关二天泪流满面。   老龟早就把脑袋和四肢缩进壳里,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阿渔……”关二天抹了一把泪,终于背过身开口,“叫它们慢点吧。”   再这么跑下去,头皮都要秃了。   他操控着纸鹤,陆渔操控着野驴,没办法像老龟一样一缩了事。   “得快一点儿。”陆渔摇摇头,拒绝,得过了这一段路才好。   “有老龟在,我们不用……”   一个“怕”字儿还没说出口,关二天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异响。他霍地扭头,就见身后仿若岩浆般的东西迅猛冲向路面。   泥石流!   陆渔也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没说话,驭使着野驴继续前行。   而关二天,再也不说话了。幸好跑得快,不然泥石流就劈头冲他们过来了。   狂行了半天,陆渔放慢速度,让累得嗷嗷叫的野驴慢慢走着。   她望天。   好像晌午了,该吃饭了?那日头挂在天空正中呢。   陆渔速度一放慢,老龟就从壳里伸出了脑袋和四肢,“要休整了?”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不待关二天点头,便听前方传来一阵带着点儿笑的嘶吼,跟野驴嗷嗷的抗议声混做一团,叫得人心肝发颤,耳朵生疼。   老龟木呆呆地看着前方七八只三四十公分长的玩意儿,爪子忍不住抠了抠木板子。   吵!   太吵了!   关二天仔细看了一下,有些迟疑,“这是土拨鼠?”   不对啊,这玩意儿应该在青藏线上的可可西里区域,怎么还到川藏线上了?   难不成土拨鼠还需要迁移?   “我感觉它们在嘲笑我们。”老龟磨了磨爪子,这声音真是叫人心慌。   关二天默,瞧它们气沉丹田,然后竭尽全力嘶吼出声的样子,还真有点……像呢。   可陆渔眼睛亮了,跃跃欲试,“阿渔要抓一只送给爷爷!”   好玩,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叫声的玩意儿,比东北大汉嗓门还亮!还毛茸茸!   “阿渔!”在陆渔跳下木板的前一秒,关二天抓住她,“国家不让偷猎。”   这东西叫得人心慌,要是逮一只,它叫一路……   他拒绝想象那个画面!!!   “阿渔没有偷猎。”陆渔眨眨眼,解释,“阿渔没有偷偷抓它们,也没有打死它们,不能叫偷猎。”   他们采药的时候,有说过这个词儿的,偷猎就是偷偷打猎,盈利什么的,她都记得呢。   关二天:“……”   关二天不想解释,害怕陆渔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来,所以他做了一件让老龟和陆渔全都目瞪口呆的事儿。   “啊啊啊!”   他学着土拨鼠刚才的叫声,龇牙朝它们大吼。   土拨鼠愣了一瞬,被那隐隐的威压吓到,“啊”一声,便一下蹿没了影儿。   老龟:“……”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啊,可真是长见识了哦~~~   陆渔捂着“嗵嗵”跳得胸口,吓得快哭了,“关叔叔,你吓得阿渔心好痛……”   她都没有防备。   关叔叔学得太像了,调调和音量都不差!   “小鱼干要不要?”关二天淡定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甜辣口的小鱼干,又掏出来一袋鱿鱼丝,“还有这个。”   “要!”陆渔觉得她心口一点都不痛了。 第75章   四头野驴奔驰四五天, 累得吭吭哧哧几乎要吐白沫的前一刻,纸鹤突然改变了方向, 忽闪着它那两只小小的翅膀,朝着几无人迹的丛林茂密处飞去。   关二天迅速祭出飞剑, 砍断野驴身上的藤蔓将其放生, 随即招呼陆渔和老龟上来,驾驶着飞剑追了上去。   这儿不是偶尔冒出来个人的国道, 怎么走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直接飞!   似乎与目标物的联系大了一些,那纸鹤越飞越快, 飞剑也立即加速。老龟的保护范围在五米内,万一超过这个范围,突降暴雨, 这纸鹤就得玩完,所以便隔着四米远追着。   “这方向……”关二天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和罗盘,漫不经心地道, “有点像是往昆仑山走啊。”   “昆仑山?”老龟一愣, 不动声色道,“是现在定义上的昆仑山, 还是远古昆仑遗址?”   关二天低头看了它一眼,“你知道古昆仑地址?”   古昆仑的确切位置, 早在战国以前就消失了。历史上有许多人物对昆仑山重新定义,但却没有完全取得认可。   新生妖族,即便血脉觉醒,也只隐约知道有古昆仑, 却不知其踪。老龟与霸下有些血缘关系,他这随口一问,本也不抱希望。   被反问的老龟差点翻白眼,“呵呵,那大概得等到我觉醒血脉之后,才有可能知道了。”   人类生就狡诈,长得一副憨厚忠诚相,却干着鸡贼的事儿。也不想想,寻找古昆仑都成为一项人族国家工程了好么?!   问它?   它要是知道,早带着妖族过去了。先辈的洞天福地,哪怕闻闻味儿,在其间参详感悟,那也是莫大的造化了。   更何况,古昆仑还有万生万物发源地这一说法呢。   人族喜欢寻根溯源,妖族更是,若不然,也不会有血脉觉醒这一说了。   人类呢?人类有血脉觉醒这一说吗?   老龟“哼哼”了两声,决定暂时不跟人类说话。他气得很呢。   ————   纸鹤又急速飞行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不动,悬浮在一个小鼓包处,然后像是无头苍蝇般胡乱飞舞。   关二天一怔,随即收起纸鹤,抄起飞剑就去扒小鼓包,扒了差不多两三米,也没见着夜明珠。   “纸鹤没有指错路。”关二天疑惑,“怎么可能找不到?”   大约挖的深度不够?   老龟看着他继续扒拉,寻思道:“或许是下面有流沙,陷到地底了?”   “……”关二天抬头,面无表情看它,“你觉得可能吗?”   这就不是它说的那种地质。   “我怎么知道?我的内丹暂时在老友那儿的好吧?”老龟对上他的视线,“你倒是完完整整什么都齐活儿,倒是找啊,我们可全靠你了。”   没有就没有,攻击智商就不对了!   没有关心两人说什么,陆渔蹲在关二天扒开的坑边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白嫩的手指又在坑里摸了摸,眨眨眼,满是不确定地开口,“这儿有龙吗?”   “什么?”一人一龟齐齐看向她,发问。“龙?”   “嗯。”陆渔摸了摸抠出来的土,满心疑惑,“这儿好像有龙。”   活着的龙。   有龙气,龙气里面还有生机。   可是怎么可能呢?   冥冥中,陆渔觉得不该是这样。   她话一出,一人一龟便收回了视线,龙这种东西已经消失在天道之下,历史长河中。近些年传出的那些,多是蛟蛇历劫罢了,最终蜕变成龙的没有一条。   未现祥瑞,怎有龙出?   一人一龟对视间,陆渔已经好奇地顺着一个方向走了,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她声音低语调轻,他们并不能听清楚,等发现的时候,陆渔已经离他们有百米远了。   关二天驭使飞剑要追的时候,天空突降大雨,隐隐的雷鸣和闪电氤氲其中,像是下一秒就要朝着他的飞剑劈过去,劈他们这一行个乌漆嘛黑成焦炭。   想到近些年接触到的常识,他赶紧把剑收起来,弯腰抱起老龟,迅速追了上去。   嗯,金属物体是导体,电阻小,而雷电中有强大的电流通过。他要是飞得高一些,又会出现“尖端放电”现象……   总之,雷雨天气,不能携带金属物品高空行走。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他不能犯蠢。   关二天在后面追,陆渔就带着关二天以前给她准备的宽檐皮帽,兴冲冲地往前走。   她还没有见过活的龙!!!   路越来越难走,关二天追上陆渔,立即用藤蔓把老龟牢牢缠了几圈绑在身上,才又继续跟上。   和陆渔一路采药过来,他已经习惯了不问那么多,因为她走的方向大多是安全的。   不知道攀爬了多长时间,陆渔终于停了,蹲在一处略有落脚点的地方往下看。   关二天也终于上来了,顺着陆渔的视线往下一看,人狠狠愣住。   那下面是一处近二十平米的深潭,目之所及,不可视下。厚厚的冰层上,一颗滴溜溜的珠子在欢快滚动,像被什么操控了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还记得小学生做过的吸铁石实验课,白纸下是吸铁石,上有铁屑,吸铁石往哪里动,铁屑便不由自主跟着……   关二天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罗盘,毫无动静,就像冰层下面没有什么异常一样。   再抬头,便见冰层上的夜明珠停住,似乎在观望什么一般。   大约是觉得没有什么危险,片刻后,那夜明珠又绕着结了厚冰的深潭欢快滚动,那开心的劲头,让关二天陡然想起偶然得了线团,招弄个不停的大猫。   沉默了半晌,关二天清清嗓子,眼睛盯着冰层,话却是问陆渔,“……这里面,是龙吗?”   活的龙,活的喜欢亮闪闪珠宝天性的龙。   大约是对他们突然发声有些好奇,那夜明珠又停住了,关二天觉得,若是那物有眼睛,大约正好奇地望着他们吧。   “阿渔不知道了……”陆渔难得迟疑,望着不知道有多厚的冰层,还有冰层下面蓝得深沉的液体,“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   这处深潭灵气浓厚,却敛而不散,内里的东西有龙气有生机,却又不是龙。   像……鸡子?   大约由灵气和日精月华好好孵一下,就能破壳出生了?   陆渔形容不了这一刻的感觉,她如此想,也就这样说了。   鸡子?   关二天闻言一愣,难不成这儿原本是上古神龙陨落的地方,灵气沾染龙气,便在万生万物发源地的昆仑山应运而生,凝成了昆仑胎?   可历来这昆仑胎都如死物一般,这样的情况……还能称之为昆仑胎吗?   最重要的是,夜明珠还能要得回来么?   此时此刻,关二天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背后的老龟,赶紧把它放下来,却发现老龟像是坐定了一般,四肢和脑袋都缩进龟壳,任他怎么敲都没反应。   “它害怕这儿。”陆渔回头,看关二天,“等咱们回去,它就醒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老龟会这么害怕。   “嗯。”   关二天点头,或许真如老龟说的,他们人类是天道的宠儿,所以不能和它感同身受,怕了这儿的龙气?   陆渔盯着冰面上的夜明珠好一会儿,突然往下一跳。   她要去拿珠子!   “!!!”   关二天瞬间瞪大眼睛,心脾欲裂,不是啊啊啊,小姑奶奶你是要干啥啊啊啊?!   被她这冷不丁的一下给吓岔气,素来沉稳的关二天剧烈咳嗽的同时都不忘掏出飞剑,准备飞下去救人。   五六米高掉到冰面上,骨折都是轻的,但折断的肋骨千万别戳到肺啊!   关二天吓个半死,却发现飞剑跟失灵了一样,死活没有反应,而等他想要顺着石壁滑下去的时候,发现面前陡然一变,啥都没了。   没有了?啥都没有了?   关二天茫然四顾,惊骇地发现,他竟然落在离国道不远的地方,身边是一群……   嗯,土拨鼠?   双目对上几只震惊不已的土拨鼠,下一秒,他耳边便响起了一阵“啊啊”的惨叫声,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这场景……竟如此真实?   关二天震撼了,古人的修行竟然如此之高,陨落消失几千年,阵法还能保留如此之完善!   “幻阵”这个词儿他知道,也见识过,只是以前所见全不如眼前。因为,还看见一队穿着军装的人朝着他走来。   果然是上古幻阵,连巡边的人都知道,那华夏军装甚至具体到了细节。   关二天啧啧称奇,满目钦佩,或许他可以好好在这儿参详感悟一下,说不定对修行大有裨益。   当然,他再着急也没用,这儿……   他出不去,能做的就是不乱走掉进陷阱。   下了决心,关二天闭上眼睛,盘腿一坐。   随即,屁股底下响起一阵更加惨烈的叫声,惊天动地,叫他浑身僵硬不已。   幻阵里面的音攻似乎也……也不容小觑!   他慢慢睁开眼,就见眼前这队穿军装的小伙子们朝他敬了个礼,铿锵有力地道,“同志,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关二天不敢置信。   上古幻阵好厉害,连身份证都知道?   这身份证的事儿也才实行一两年! 第76章   “同志?同志?”   见关二天呆呆的, 队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同志你还好吧?”   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像是受过重大精神创伤的, 喊他应该不会没有反应啊。   他纳闷了一会儿,招呼身后有些医疗常识的小赵, “小赵, 过来给看看,别是哪儿有问题吧?还有,赶紧把他拉起来, 再不拉起来,他屁股底下的土拨鼠就被压死了。”   眼见着土拨鼠是进气少, 出气多了。   小赵一开口, 就是一嘴正宗的□□, 扒拉开众人,上去给关二天看诊,最后摇摇头,说是没问题。   没问题能这个样子?一群人都看着了他。   这么一通下来,关二天隐隐反应过来, 眼神古怪地开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队长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赵,好脾气地对了一句。   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有草叶子, 脸还有些皴,没事儿对诗歌,该不会是精神失常乱跑跑出来的吧?   “同志,你饿不饿?渴不渴?怎么在这儿?徒步来的?离家几天了?”队长一边说,一边掏出来水壶,“先喝点水。”   关二天确实有些口渴,矜持地点点头,接过水壶,估摸着水量喝了几口,递回去。   收回水壶,队长道,“有没有什么家人?我通知你家人来接你吧。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就是想出来玩,也得跟家里人说一声不是?家里人多担心。”   关二天顿了顿,上下看了他一眼,“……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体能不比你差。”   所以,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之前还去了神农架呢。   想想,他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速效救心丸的葫芦瓶子,“你肺不好吧?这个给你,每天一粒,保证药到病除。”   人家给他水喝,他给药,了结了这份因果,再去找陆渔才好的。   听到药到病除的时候,队长差点没憋住,哭笑不得道,“大爷,您有行医资格吗?现在不比以前了,有啥病要记得去大医院啊。还有,我不买药。”   他确实肺不好,以前肋骨断裂造成的后遗症,只是现在……有那么明显了么?一个老大爷都能听得出来?他自己都没啥感觉。   被陆渔折腾了一路,当了一路的科普人员之后,关二天最讨厌跟人哔哔,所以他直接上手,强硬地把一丸药塞他嘴里。   等吃到肚子里,事实胜于雄辩,还用费口舌?   谁都没想到关二天有这么利落的身手,等药丸子到了嘴里,吓得小赵赶紧去抠对队长的嘴。但下一秒,却被队长挡开,他愣愣地看着关二天,“大爷,这是咱们国家新研发出来的特效药?您是科研人员?来找药的?”   刚吃进去,就感觉肺腑舒坦了很多。特效药的“特效”二字已经可以达到这个程度了么?   队长对关二天燃起敬佩。   关二天呵呵。   特效药?是可以这么说,但却不是国家新研发的。   药材珍贵,做法复杂,是古方上修真人士用药,普罗大众终其一生不可见。   “你就当是吧。”   关二天不想过多解释,说完就拿出自己的罗盘,却发现罗盘彻底坏掉。他抬头,看向队长,“你们有指南针吗?地图也可以?现在是在哪儿?”   “指南针我们有,地图我们只有一张,不能外借。”队长也好说话,给了他指南针,然后道,“这儿是可可西里。”   关二天瞬间失了表情,咬牙切齿,这他妈……   算了,人家不想让他在现场,用这种方法送他走,他也没奈何。   “我没什么事了,你们走吧。”他说着,低头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叹口气,等会儿叠一只纸鹤寻踪吧。   ————   摆脱那群热心负责的巡防人员,关二天叠了纸鹤,却发现纸鹤飞不起来。想想,又换了对象,换成了老龟,这下纸鹤才摇摇晃晃飞起来。   半天功夫,关二天才在一个坑里找到老龟。   四脚朝天,深深凝望天空的老龟扭头,幽幽看着他,“劳驾给翻个身。”   好气!   关二天消失之后,它就被一股力量给弄成这样了,头脚都缩不回去……   关二天咳了一声,上前把它翻回来。   “我没有感觉到它对阿渔的恶意。”关二天蹲在老龟眼前,对上它的视线,“你呢?”   “……我只感觉到它对我有恶意!”老龟活动了一下脖子,怒道,“我们族类不喜欢四脚朝天!!!”   关二天:“哦。”   阿渔没事儿就成,它们族类习性他没兴趣知道。   知道陆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人也没事儿,一人一龟干脆在附近搭了简易帐篷,煮了点东西吃过,便各自休息了。   等天亮,再想办法。   ————   “汝想要夜明珠?”   “嗯。”汝是什么不知道,可夜明珠她听懂了。   “代价呢?”   “啥叫代价?”没听过。   “……吾予汝夜明珠,汝拿什么来交换?”世间灵气不足到影响人类脑子发育了么?   陆渔思考一会儿,抬头,“乌鱼乳是什么?”   “蠢货!”回答了一串问题,那光团暴躁了,“人族这么蠢,天道是怎么看上你们的?眼睛瞎了么?”   “好吃吗?”蠢和眼睛瞎有啥关系?陆渔眨眨眼,她只关心乌鱼乳,“哪里可以吃到?”   “……就是我和你的意思,没有什么乌鱼乳!”光团生气,“你怎么那么蠢。”   原来不是吃的,陆渔失望地“哦”了一声,坐下,看着它,“你家真乱。”   光团:“……呵。”   “还脏。”陆渔环视周围,又给了一句评语。   光团:“……”冰层里的东西又不是它弄的,要怪也得怪人类,怪天道,与它何干!   不过,这些却是在它附近。几千年来,天天看这些玩意儿,也是糟心,。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鲜活的,它不想放人,也不想给夜明珠……   “这样吧,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的家,弄得让我高兴,我就把夜明珠给你。”   高兴不高兴都由它说,至于放不放人,得看她是不是有趣,有趣就留着,没有趣……也留着吧,谁叫她是唯一一个能被它扯进来的人呢。   “怎么弄,你才高兴?”陆渔想要戳光团,却发现光团看似很近,却遥远无比。“这是你的壳吗?你长什么样子的?就跟以前我见过的龙龙一样吗?”   “姑且可以这样说。”光团里声音带着宠溺,也带着狼外婆般的诱惑,“我长什么样子,你想不想看啊?”   “想!”   “那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进来啊。”光团大喜,它为了躲避天道,自己弄了个壳子,也算是它的家。没想到还是被天道发现,禁锢在冰层下。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但是却可以抓一些纯净的活物进来。近百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没有什么活物能进来。观其内在,污浊一片。   这人族幼崽,倒是这百年来最干净通透的一个。   “好。”   陆渔乖乖闭上眼睛,欣喜等待。   乖巧的一批。   几乎瞬间,她便被拉近一个小天地里。之所以说是小天地,因为小天地的上空盘旋飞舞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金色巨龙,几乎占据了整个上空,便显得小天地越发逼仄。   “哇!”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陆渔眼睛亮了,巴巴跑向它脑袋方向,满心期待,“你……能不能……能不能给阿渔一片龙鳞?”   金子呐!   可以买好多好吃的的金子!   “好啊。”金龙毫不吝啬,许诺,“等下一次鳞片褪下,我就给你。”   至于下一次鳞片褪下,也就区区三四千年的时间吧。   “嗯嗯。”全然不知这里面门道的陆渔开心点头,顺便威胁它,“那就说定了,你要是不给阿渔,那阿渔就自己拔。”   “骗汝作甚?”金龙嗤笑一声,低下脑袋,双眼凑到她面前,“只要吾能活到那个时候,汝能等到那个时候,可。但,若是后人来,吾是不会认的。”   “你肯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啊。”陆渔眨眨眼,有些不解,可这并不妨碍她伸出小爪子去摸它的眼睫毛,“阿渔肯定自己来要的。”   “是吗?”金龙讽笑,“但愿如此。”   人类竟蠢到如此地步,被卖了还高兴得冒泡泡。   它盯着她的双眼片刻,正欲退开,却,“放开!”   睫毛被拽住了!   “你睫毛好长啊。”陆渔没放,还拿另外一只手在上面蹭了蹭,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下一秒语出惊人,“驴子都比不上你的!”   “!!!”差点被噎死兼气死的金龙一爪子摁在她脑袋上,“……你给老子松开!”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哦。”陆渔松开,可眼睛还盯着它的眼睫毛,“你的眼睫毛真的……”   真的很美。   可惜金龙以为她又想说什么你的睫毛真的比驴子长,所以直接勾起她的衣服,在空中呼啸地飞了十来圈,才把人给丢下去。   晕不死你!   “再来呀!”陆渔高兴了,在地上跳起来,朝它招手,还提了要求,“你能不能上下飞?”   就跟关叔叔讲的过山车一样,让她体验一下最好啦~~~ 第77章   我可去你个ball吧!   金龙一爪子把她摁趴下,甩了甩硕大的龙头, 唇边两条龙须顿时飘荡起来。   它缓缓吐出一口气。几千年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了, 小世界里飞十来圈, 竟然觉得比以往精神了许多。   只是这人族小崽子实在事儿太多, 吵得它恨不得把她当个球踢出去。   当然, 这也只是想想,真要是把她踢出去, 估计自己会忍不住沉睡,再这么睡下去,说不定它就彻底睡死了, 直到身陨魂消都不知道。   这方天地灵气越来越少, 加之天道偏心人类,对除人类之外的生物都格外严苛狠辣,它会逐渐睡死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没见众神众妖一朝陨落,魂都来不及遁逃入归墟吗?   近百年来,它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就是感觉到了自身生机的流逝, 那是一种能够让它感觉到的生命流逝速度。它不得不强撑着,对抗着。   可这天地,不仅灵气稀少,就连空气的纯净程度都愈来愈让除人之外的生物绝望……   它爪子摁着陆渔, 硕大的龙眼有些放空,若不是……若不是当年凤凰一族燃烧魂力,竭力护下能护下的神妖小辈, 或许这世间,连神龙的存在都不知晓。   陆渔被它用爪子摁着,丝毫没有挣扎,而是看着它落在地面上的腿,或者应该成为爪子发呆。   她发呆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金龙以为自己力气太大,把人给摁死了,连忙抬起爪子,将人给扒拉过来,面朝上。   “……没死不会吱一声?”金龙没好气地龙息喷她一脸,“入定了?”   一双金色大眼里满是不悦,仔细看还有些如释重负。   “当然,不要问我什么叫入定,怎么吱一声!”金龙在她开口之前,将可能会有的问题堵住,坚决不给她一丝发话的机会。   瞪着她,一直瞪着她,最好瞪得她不敢开口问东问西最好。   “阿渔知道什么是入定。”陆渔定定看住它,笑得灿烂,然后实现迅速下移,“阿渔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   金龙从空中落下,龙身却不沾尘埃,那四条腿金鳞遍布,越是往下,鳞片颜色越深,明明轻盈,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悍然。   威风凛凛,凌冽锐利。   但,   这些都不是吸引陆渔的重点,她单纯好奇,四条腿儿走路会不会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这事情黄鼠狼在的时候她没来得及问……   “呵!”金龙满目轻蔑,“想知道你不会自己趴下,四肢着地试试啊。”   可真是稀罕了,两条腿儿的还想向四条腿儿的请教走路技巧,不知道它们四条腿儿的走路更难吗?   炫耀呢?   小崽子!   眼见陆渔就要趴下实验一番,金龙不干了,“去给我收拾这儿,收拾好了,我满意了,就把夜明珠给你。”   一个人族,天道宠儿,在它面前趴下,学它们走路,画面太美,它不敢看!   “怎么收拾你才会满意?”陆渔对这个标准没有概念,也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儿,想了想,她继续道,“是把这儿收拾干净,你就满意了么?”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爷爷躺在病床上,是陈大娘教会她打扫院子,收拾家里。她便以为,让人满意,就是把东西收拾整齐。可金龙眼里的意思,却不仅仅只有这一点。   所以,她问了。   “那怎么可能?”金龙看着破败了大半的小世界,尾巴绷直一扫,大大的脑袋点了点扫过的地方,“看到了吗?这儿,把枯掉的东西收拾起来,再种上活物。”   陆渔点点头,乖巧,“嗯嗯。”   这些难不倒她。   现在是夏天了,栽上东西,浇了水,这些花啊草啊树啊不就活了么?   金龙嗤笑一声,寻了个植物尚且算是葱茏的地方,悬浮在上面,绕了几圈,硕大的脑袋放在盘起来的身体上,睁着一双硕大的龙眼看着她。   这小丫头有点邪乎。   她对它施加的威压毫无知觉。   不过,因为她在,小世界都显得有些生机勃勃了。   大约是,太活泼,太有干劲了?   看着那一丛一丛被拔下来的奇花异草,金龙有些伤感,它们陪伴了它多少年,却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枯萎。偶尔想来,就像是天道让它一次次见证死亡一般……   它脑袋蹭着夜明珠,看着小丫头在它小世界里奔跑劳碌,懒懒开口,“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它以往是最爱玩的,可却被禁锢了如此长的年月。   “外面?”陆渔抱着枯黄的花草回头,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你家外面都是冰雪啊。”   金龙:“那你家外面呢?”   “阿渔家外面?”陆渔把怀里枯败花草放到最初那一摞,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阿渔有两个家,你想知道哪个?”   “都想知道。”金龙慢悠悠地晃动着尾巴,唇边两根龙须也飘荡着,它眨眨眼,“众神陨落之后,我再没机会出去。对外面不清楚了……”   出去,便得身死魂消。   它还有未了的心愿,暂时还不想死。   “阿渔第一个家是在山里面,外面绿油油的,只有冬天才能看到雪和冰。”陆渔眼睛盯着它脑袋旁边的夜明珠,顿了顿,“阿渔从山里还找到了肉灵芝,它可笨了,只会直直的走路,不会拐弯儿。”   还有黄皮子,放屁可臭了。   可是这个她不能说,她说了,它说不定就把黄皮子给吃了。   “阿渔第二个家……”陆渔抿抿唇,有些不高兴,“阿渔第二个家还没有住很久,就出来了。见到了两个头皮屑妖精,还见到了老爱脱衣服扑人的妖精。嗯~~还看到了喜欢毛线团的喵喵妖。”   “它们都没有你好看。”   这句话让金龙龙心大悦,龙尾摆动的节奏都快了一些,它夸她,“有眼光。”   “阿渔和爷爷还去了城市里,那个城市是首都,里面有很多很多好吃的。”陆渔对上它的眼睛,眼睫弯弯,“阿渔喜欢那儿的烤鸭,酥酥脆脆,可好吃了。还有奶糖、水果糖、巧克力……”   她对着人家的眼睛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吃的,都没听金龙说想吃的话,人都要急死了。   只怪那龙眼太大,她光顾着看人家的眼色,却没有注意到那飘荡着的龙须偷偷把嘴边流下的龙涎给擦掉。 第78章   “然后呢?”   金龙悠哉悠哉晃动着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看住陆渔的眼睛眨了一下。   陆渔干巴巴地说:“然后, 然后就很好吃啊。”   小世界里徐徐吹着风, 带动着她掉落下来的细柔发丝荡来荡去, 竟与金龙嘴边的那两根龙须摆动幅度相似。   眼见着金龙眯起眼睛, 内现金色竖瞳,陆渔心里顿时跳了一下, “你……你想吃阿渔吗?”   然而不待金龙回答,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吃了就拉肚子!”   为什么它不说想吃烤鸭和糖果?难道糖果还没有她好吃?   金龙垂眸看她, 见她紧张地回望, “嗤”了一声, 张嘴喷出一口气,直接把人给吹飞。   呵, 说了那么久,却没有拿出来任何东西,明显居心不良!   将人吹飞后,它又懒洋洋地趴着, 眼里茫然, 思绪放空,过了几千年,人类对吃这一人间乐事应当更炉火纯青了吧?   想当年,它初初到人界,本想着溜达一圈,吃上一餐人间美食就回去的, 谁知道这一吃就不止一顿了……   “哇!”   就在它口中唾液泛滥的时候,就听一声兴奋的惊呼声传来,它脑袋动了动,抬了抬眼皮子,本不愿动弹,忽然想到将人吹飞的方向,心吓一跳,“嗖”地一声飞了过去。   “住手!”   金龙瞧着躺在亮晶晶珠宝堆里的陆渔,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颤巍巍地低声喝道,“你快给我出来!”   那都是它当年随身携带的家底,往日无聊,它只能拿这些宝贝们解闷!万一被弄坏一个,不啻于要了它的命!   陆渔手里还捧着一颗分量十足的金元宝,闻言,她看过去,认真跟它说道,“此物与阿渔有缘。”   她刚刚,好巧不巧就掉进了这珠宝堆里,然后旁边就滚过来了这颗好闪好闪的金元宝……   “呵呵!”多少年了,金龙终于又见到了一个厚颜无耻之人,“别跟老子玩老秃驴玩剩下的那一套。”   什么此物与老衲有缘,施主咋咋的一套,它压根不耐烦听。   “阿渔没有说谎,此物确实与阿渔有缘。”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金龙的表情十分诚恳,倒是让金龙气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动手,都是金元宝无耻滚进了你怀里?”   “嗯嗯。”陆渔眼睛都亮了,怀里紧紧抱着那十多斤的圆润金元宝,眼睫弯弯,“是这样,没错了。”   金龙:当年的自己都够无耻的了,没想到现在还有更无耻的,可真是……长见识了!   “若是你能把刚才说的那些糖果都拿出来,立即马上,这颗金元宝就归你了。”金龙睥睨着她,“若是不能,你就永久陪我在小天地里解闷吧。”   话落之后,金龙见证了奇迹。   陆渔从身上摸了一圈,陆陆续续拿出来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东西。   闻着空气里香甜的味道,它僵了。   从这小丫头进入小天地,它就扫了她一遍,没有发现她身上有带什么东西。可现在,这小丫头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叮叮当当掏出了一堆东西。   这……应当就是刚才小丫头说的糖果了。   “给你。”陆渔一手抱着金元宝,一手递过去一把糖果,“刚才说的糖果都在这里了。”   开心呀,没有要回来夜明珠,可是她得到了这么一个金元宝也很好了呀。   她眼睛弯弯,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与它对视的时候,欣喜几乎满溢而出。   它:……   不是这样的,它刚才只是鬼迷了心窍,才说出那样的话的。事实上,什么糖果不糖果,相比金元宝,它根本不……   就在它呆愣中,陆渔拽住它的爪子,吭吭哧哧地爬到它身上,然后剥开糖纸,抱着它巨大的脑袋,顽强地伸出手臂,摸索到它的嘴,塞了进去。   “快吃吧,很好吃的。”陆渔开心地拍拍手,示意它吞咽,眼角眉梢却是深藏功与名的矜持和强装淡然。   一块糖,一个十多斤重的金元宝……   金龙心痛莫名,准备把嘴里的糖果吐出来,还给她。可它刚才口水泛滥,这会儿奶糖见了水,便开始融化,那泛着奶香的甜一下子击中它的味蕾和大脑,它呆滞了几秒,舌头一勾,奶糖又回到了嘴里。   算了吧,这糖……其实还挺好吃的哇!   “商爷爷和关叔叔都说,这样的七颗奶糖可以冲成一杯牛奶。咱们出国访问,这些都是国礼!”陆渔见它也喜欢奶糖,顿时觉得金龙也是自己人了,小嘴巴巴的,莫名自豪,“谁家要是结婚放上一颗这样的奶糖,都可有面子了。”   “呵呵。”金龙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一颗这样的奶糖就有面子,这人族到底是过得有多惨?   见它不信,陆渔一把掏出仅剩的九颗,扒拉出来七颗,气哼哼道,“你给阿渔找个杯子,阿渔给你看!”   金龙微微眯眼看她手里的奶糖,等她摊开手掌的瞬间,一个吸气,糖果便尽数消失。   陆渔呆了一下,还没搞清楚糖果去向,便听金龙道,“作甚要找杯子?我可以变小。”   “说吧,杯子要多大?”   虽不明白它变小和杯子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懵懵地给比划了一下。   金龙瞬间变小,嘴巴也变得跟她比划出来的杯子一样大,然后糖果漂浮在空中,糖纸退去,只剩里面奶黄色的糖。   “需要一杯水?”金龙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直接把七颗奶糖吸进嘴里,然后静静等待着。   陆渔彻底傻了,金龙把自己的嘴巴当成杯子了?   可是,“你都没有在杯子里放水呀!!!”   金龙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水?   它还需要水?   刚才的缩小之后,嘴里残留的唾液都够一杯水了,干什么要那么麻烦?   陆渔呆了好一会儿,闻到奶香味儿出来,眼睛有些发直,咽咽嗓子,有些嫌弃,“你……你喝自己的唾沫啊?”   金龙傲娇地一扭头,哼,它是不会赐予这个坑了它金元宝的人类幼崽宝贵龙涎的! 第79章   跟金龙说话间隙, 陆渔心下一动,陡然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想到镇水神兽和自家爷爷,再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直接问它如何收拾, 它才会满意。   “将我小世界收拾好,秃了的地方种满花儿。”金龙抬眼看向远方,扭头, 一脸真诚地看向陆渔,“……花开时间满一天一夜就算合格。”   “这样就好了?”陆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不可思议,眼睛瞪得大大的,“做完这些你就把夜明珠给阿渔?”   金龙矜持地颔首,压根没有告诉她, 这方天地里因为灵气存续问题, 已经许久没有花开了,就连灵植枯萎得也越来越快。   它想要她陪着它……   “好!”   怕它反悔,陆渔欢快地应了一声, 人下一秒就出现在厚厚的冰层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下, 便高兴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面前陡然空荡一片的金龙:“???”   说好的进入小世界的活物都出不去呢?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莫非这有些邪乎的人族小丫头不是活物?   它视线透过冰层, 灼灼朝外望去,可惜那人族小丫头已经不见了。   尾巴轻敲了下小丫头站定的地方,金龙自嘲地收回尾巴, 回头看了一眼那单独放在一处的金元宝,还有耳边放着的夜明珠,打了个呵欠,又有些昏昏欲睡。   刚才那小丫头在的时候,它并无睡意,现在……   呵欠一个接一个之后,金龙终于耐不住往小世界的最北方向飞去,直到一头扎进雪堆里,埋了一刻钟,才又从里面钻出来。   看眼神,已经清醒了许多,只那长长翘翘的睫毛上挂了几星雪花,看起来莫名有些萌软可怜。   不能睡。   金龙有预感,若是再次入睡,它就再也不能醒过来了,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之后,却没有多大的作用。   睡意越来越浓,它实在是快撑不住了,晃了晃脑袋,咬牙将完美到极致的金色龙尾甩到面前,定定看了一会儿,才眼神沉沉地闭上眼睛,张大嘴巴,撕咬下上面的一片金鳞。   疼痛袭来,它扯扯嘴角,这一次拔鳞之后,不知道可以撑多久……   ————   而陆渔出去之后,便在昆仑山脉深处,迅速找寻着。她总觉得,朝着这个方向,一定能够找到一种东西,可以让金龙的小世界活起来。   呼啸一声,一只全身灰白色,布满黑斑的雪豹远远出现在陆渔视线里,片刻功夫,便来到她面前。   雪豹极为矫健柔韧,通身线条悍然,金黄色的眼睛里微微透出一丝深邃的绿,瞳孔圆圆,漂亮又锐利。   正欲翻身骑上去,陡然瞥见雪豹身上尚存的浅浅紫色,陆渔一怔。   只有幼兽才会带有浅紫色……   雪豹见她不动,圆圆的眼睛微微眯着,与她对视。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攻击这个人类,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人类有些莫名亲近,只是本能地迈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步态,试探地往她跟前走了几步,见她没有反应,又往前了几步,直接到了她眼前,仰头看着她。   她在迟疑什么?   雪豹不懂。   “你太小了,阿渔再重新喊一个。”陆渔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又捏了捏它小巧的耳朵,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这才高兴了,拍拍它的脖子,“你快回家吧。”   它身上的黑色环斑轮廓,已经差不多清晰起来了。几近成年,却仍旧未成年,只是比同龄的幼崽发育得更好。   可到底还是个幼崽,她不能驭使弱小。   感觉到陆渔的善意,又被她摸得舒服得很,雪豹拿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趴在了地上,纯然的视线看着她,等她上来。   它喜欢这个气息干净亲和的人类。   “……那好吧。”陆渔只想了一会儿,便对它点点头,说道,“等会儿阿渔会给你辛苦费的。”   说着,翻身上了雪豹。   她伏在它身上,捏了捏它的耳朵,商量一般软软道,“捏左耳朵,就向左边走。右边耳朵,就向右边走。两只一起捏,就直走,知道了么?”   不待雪豹有所回应,陆渔已经双手捏着它耳朵了。雪豹一展身,后肢着力,像是炮弹一般弹射了出去。   感受到凌冽的风吹过来,陆渔把整张脸都埋在雪豹干净又毛茸茸的脖子里。   雪豹身上比黄皮子好闻一百倍呐!   山间疾驰数百里,感觉到的脖子处被轻拍了一下,雪豹缓缓停下,趴在地上让她下来。   陆渔环顾一周,闭上眼,拧眉细细感受,却发现离得远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的东西,现在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儿入目所及,全是冰层,她凭着之前的感觉,睁大眼睛一寸一寸搜寻着。那雪豹也不走,她走一步,便跟着走一步。   找了半天,陆渔无奈蹲下,皱眉叹了口气,小脸都皱巴起来,“要是商年哥哥在就好了,他会数学,也会物理,算一算就能划定最小范围了……”   关叔叔一路上也说了,做这一行的,不能全部依靠罗盘或者术法,因为总有什么时候可能失灵,需要用到科学知识。   可是她不喜欢这些计算题,尤其是一边放水一边蓄水,还有蜗牛爬上去几米又掉下来几米的题目。   雪豹不懂,张张嘴,打了个呵欠,偎着她闭上了眼睛。陆渔被它传染,也深深打了个呵欠。   然,一口白气呵出,却凝儿不散。   眨眨满眼的水光,陆渔万分神奇,试探地伸出手,戳了戳那口小白团。   “哇!”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亮闪闪地又戳了两下,果然,就跟第一次一样,毛茸茸的,带着点儿寒气。   为什么会这样?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儿,陆渔伸出双手,想要将毛团团拢进手心里,她要带回家给爷爷看,她得哈气成精了!   然而就在她触及毛团团的时候,气团突然散了。那丝丝缕缕的哈气顺着一个方向飘去,陆渔不由自主地跟上,眼神有些懵,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却见那丝丝缕缕的气定在某处,忽然朝冰层里钻进去。   愣了一下,陆渔大喜,她感觉到之前那个东西的气息了!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便埋头去刨冰。   那匕首很是锋利,划拉冰层像是切豆腐一样,大约往下挖了两米,才见到下面的东西。   一个浑身带着白芒的娇嫩小绿芽,乖巧无比地躺在近玉质的透明石头里面,恍惚间似乎能看见小绿芽撑着白嫩嫩的根系,“嗯嗯哼哼”使劲儿,挣扎着想伸展身体,却又被透明石头限制,不能破石而出的囧态。   喜欢!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可压根不妨碍陆渔一颗心被萌化,她小心翼翼把它拿进手心,凑到熠熠发光的溜圆眼前细细瞧着。   好可爱吖!   似乎感应到有什么在盯着自己,小绿芽瞬间恢复了死物该有的状态,白嫩的小根须再不动一下。   “咦?”   捧到手心里,陆渔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机,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好厉害~~~”   小绿芽身上的生机,远远的时候可以感觉得到,离得近了就感觉不到了,等捧到手心里,又可以感觉到。   这样隐藏着,就没人找得到它了!   可是,   “你是不是贪吃才给我找到的?”陆渔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可是我的哈气很好吃吗?”   去找镇水神兽的早上,她只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花卷,都没有甜甜味道,这个小绿芽怎么会喜欢?   她自己都不喜欢喝白粥的!   那小绿芽怎么可能听得懂她说的话,依旧稳稳当当地死着,就连身上的白芒都没有变化一丁点儿。   其实,它之所以会被那团气吸引,完全是因为本能。本能让它对生机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这个高度的昆仑山脉覆盖满了冰层,氧气稀少,全无人迹,想要找寻一丝一缕生机,几无可能。   若不是陆渔为了夜明珠,应当是没有人来这儿的。   小绿芽原本卡在石化和非石化之间,陡然来的一股生机,让即便没有灵气灌入的它,也能延迟石化的时间,如何不见猎心喜?   被陆渔捧在手心里,小绿芽舒服得很想抖抖身子,却在动弹的那一刻恍然忆起,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跟它低低说过些什么,几乎本能地,它又止住了伸展的动作。   陆渔把刨出来的冰放回原处,转身骑在雪豹身上,让它缓步而行,目的地俨然还是金龙所在的冰潭。   她就那么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绿芽,生怕摔到它。   雪豹对此处极为熟悉,即便是缓步而行,速度也是极快的。只比去时多花了半个小时,便也到了陆渔所指位置。   “你在这儿乖乖等着。”陆渔双手被占着,只能拿脑袋蹭了蹭它的,才消失在冰层上。   雪豹懵了,霍地站直身子,警惕地四处看看,才焦躁地在冰层上来回走着。   人呢?   ————   一进入小世界,陆渔还没来得及给金龙看包裹着小绿芽的透明石头,手心里就起了变化。   那透明石头在慢慢软化,里面的小绿芽也从一个带着白芒的豆芽菜舒展成一个小苗苗,白色的根系也在使劲儿,像是要把石头撑开,撑破…… 第80章   在陆渔闪身进小世界的一瞬, 金龙感觉到了一股被极力压制的澎湃的生机。   它旋身飞来,落在她对面,硕大的龙头低垂,一双金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手心, 呼吸略略粗重。   “嘘!”   陆渔瞪了它一眼,不顾被它的冲势弄得越发凌乱的头发, 慢慢打开刚才合上的掌心,见小绿芽没有受到冲击,才松了口气, 仰着白嫩的小脸,眼睛闪闪,献宝一样把手凑到金龙面前, 声音脆嫩,“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金龙闻言,视线未动,嘴巴紧闭, 定定地看着那颗被包裹在透明玉质石头里的小绿芽。   世人皆知,昆仑胎是一种自然现象的产物, 由自然孕育出状似婴儿的东西。古籍里叫做“地生胎”,据说经过万年的衍化, 有些“地生胎”就会成精。   除了成精,其实还有复活一说。   只是相比成精,复活更难, 因为复活所需条件更苛刻,且受天道压制。   “竟然……”良久,金龙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那小小圆圆的石头,眼里闪过一丝怀念,“它竟然留下了你……”   “它是谁?”   陆渔一边说,一边趁金龙不注意,偷偷摸了一下它的龙须,等入手的一刹,表情顿时扭曲了一瞬。僵硬了一会儿,才龇牙咧嘴地悄摸放开。   好……好吓人吖!   哭唧唧地将白嫩的小手背到身后,极快地抖了数下,直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消散了一些,才咽咽嗓子,停下动作。   她再也不好奇了!   龙须就像是蚯蚓?泥鳅?黄鳝?刚出生的小老鼠?   她,她反正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可龙须好像没有骨头,还热乎乎,肉嘟嘟的……   金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动作,只是想着之前没有赐给她龙涎,便决定献出自己的龙须,让她高兴一下。   只是现在,她这是个什么表情?!   金龙眯眼瞧着她一副后悔莫及又嫌弃的小模样,金瞳慢慢竖起来,猛然把一张巨大的龙脸怼到她跟前,声音阴沉,“什么意思?”   嫌弃它的龙须?   它的龙须,自出生起,除了家人,再无任何人能触碰!它大发慈悲,却被嫌弃?   自觉自己的龙须是天下美物的金龙,绝对不接受这样的落差!   说话间,那龙息喷洒在陆渔脸上,细细密密,没留一丝余地。   陆渔蓦地怔住,下一秒,猛地丢开小绿芽,手忙脚乱地去擦脸,眼里都带了水光,委屈得快哭了。   村里人都说,唾沫星子喷到脸上,脸上就长斑了,满脸的斑……   她不要满脸都是斑,她就想要现在白白净净的!白净的时候,脸就像是白玉糕、虾饺、馒头,饿了看一眼,都能止饿的。   金龙来不及瞪大双眼,谴责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人类,就迅速冲了过去,接住了那颗软化后Q弹的小东西。   发现小绿芽仍旧精神抖擞地使劲儿撑着壁障,金龙抬头回望了一下还在努力擦脸的陆渔,气极地怒吼一声。   沉响的龙吟瞬间炸开。   陆渔停下擦脸的动作,愣愣地看向金龙,金龙生气了?可,为什么?   金龙咬牙:“你擦什么?!”   明白小绿芽即便没有它接住,也照样没事儿的金龙开始注意人族幼崽令人火大的行为。   “你的口水啊。”   这还看不出来么?   “……”   这,这回答是没错,但是不对!金龙怒,“这是恩赐!!!”   “啥?”陆渔傻眼,因为自身原因,根本感受不到龙涎作用的她呆呆望向金龙,恩赐?有人赐别人口水的么?   金龙改口改得顺,压根就不去想这到底是恩赐,还是恶龙咆哮,只是瞪着它那双又大又亮又闪的眼睛,谴责又气愤地看着她。   很凶。   陆渔:“……”   陆渔看看它,委屈巴巴地垂下眼睑,想了想,认真道,“你刚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想跟她吵架,才喷出来的唾沫。   “我爷爷他们说了,”她抬眼,看着它,板着小脸,继续说道,“唾沫喷到脸上,脸上就会长斑,一个唾沫星子就是一个斑!”   再怎么恩赐,“你的唾沫就不是唾沫了么?”   压根没想着这个说法是老人哄孩子不要乱吐唾沫的陆渔,此刻发出了认真又振聋发聩的一问。   金龙定住了,连嘴巴两边的龙须也停止了无风自舞,是啊,它的龙涎难道就不是唾沫了么?   这一刻,小世界里寂静一片,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蔓延开来。   但,   金龙毕竟是金龙,活了千万年的物种,所以它高昂着头,看着小世界的天空,闷闷道,“我的龙涎才不会让人长斑。”   是,它的龙涎也是唾沫,可它的唾沫是高贵的唾沫!   “真的吗?”听到龙涎不会让人长斑,陆渔大喜,“吓死阿渔了!不长就好,不长就好,不然回到养老村,爷爷就不认识阿渔了。”   她离开养老村很久很久了,都快忘记养老村怎么走了。关叔叔都说她跟变了个人一样,她可怕爷爷认不出她了。   想着,她上前,握住龙爪,想从它爪子里面抠出来那软软Q弹的小东西,赶紧办完事儿,好回养老村。   金龙低头,躲开她,将爪子抬起来,看了一下里面还在挣扎的小绿芽,便要用爪子划开那柔韧的外膜。   “不能这样。”陆渔拍了它爪子一下,一本正经地科普道,“小鸡破壳的时候,人就不能把壳子抠开的,要是抠开,就会长不全,会死的。”   这个小绿芽也是一样。   金龙想想,便把爪子里的东西递给她。   之前不知道,在她拿着小绿芽出来的时候,它算是明白,之前觉得小丫头邪乎,是因为她本人也带着汹涌澎湃的生机,只是之前那些生机太过内敛,无一丝泄漏,才让它看不出来她的奇异所在。   陆渔接过来,捧在手心,站得难受了,便蹲下继续等着小绿芽出来。   金龙本想盘起来,可看看自己的体格,变小了一些,才落到地上,盘起来,跟陆渔头对头地看着她手心里的小绿芽。   在陆渔手里,小绿芽似乎多了那么一丝力气,挣扎的力道强了一些,只是想出来还是有些难的,甚至根系都无法穿透软膜。   “它是谁留下来的?”陆渔问金龙,她不记得有没有问过这个问题,现在再问一遍吧。   “句芒。”   “那是谁?”   “春神。”   “春神是谁?”   “……春天的神明,四季神之一。”金龙认命地用龙须揉了揉自己的脸,尽量温柔下来,“它主宰草木和各种生命生长,也是农业生产之神。民间多有传说,曾有年大不如春的说法……”   只不过,这些说法,自从众神陨落之后,便慢慢消失了吧。   “它死了么?”陆渔见它神情柔软,便也软软道,“你别伤心,现在还有春天,春天在,就是它在了。”   春天会万物生发。   说着,用手指轻轻触碰那小绿芽的外膜,“以后让它陪着你,当你的朋友。”   陆渔说得认真,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她话落,那Q弹的柔韧外膜便又软化了一些,小绿芽白色的根系竟然可以扎进软膜里一些些。   这是之前挣扎千百次而没有的。   陆渔没发现,可金龙却看得真切,它沉默了一瞬,慢慢看向她,“你希望它陪着我?”   “嗯。”陆渔声音清脆,不自觉带着的温柔,让这一声嗯更像是能吹开寒冰的春风,刹那间为带着白芒的小绿芽又添加了几分力气。   金龙微微眯眼,不着痕迹地追问:“健康的?永久的?”   陆渔张张嘴,却发现想说一句“嗯”有些难,她眨眨眼,有些疑惑,想了想,摇摇头,在金龙失望的眼神里,她再次开口,“小绿芽肯定是健康的啊。可活的东西总是要死的,你活着的时候小绿芽陪着你就好了……”   这一次她开口顺利了许多。可心里却难受起来,她想起了爷爷。   “阿渔爷爷说,活着的时候,阿渔陪着他,他就很开心了。以后就是死了,也开心。”   “可是爷爷死了,阿渔还要活着吗?”陆渔澄澈的眼睛里都是迷茫,像是看着金龙,又像是没看,喃喃道,“阿渔总有一天也会死的,为什么爷爷不让阿渔跟他一起死……”   金龙金色的眼睛黯淡下来:若是可以,当年众神陨落的时候,它也想跟朋友同生共死,甚至像凤凰一族一样,庇护幼小。   可它没想到,当初一进小世界就再也无法出去了……   “你爷爷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金龙问她,眼里满是慈爱。   陆渔点头,嗯了一声,“爷爷打过鬼子,帮助过很多很多人,还救了阿渔。”   村里都说,爷爷为了她,花光了钱。可爷爷从来不说,也不嫌弃她,好吃的也都紧着她。   金龙蹭蹭她的脑袋,在她疑惑不解的视线里,沉声道,“你想想,若是你帮助过的,救过的人死了,你难受不难受?比如我。”   “嗯?”陆渔愣了一下,虽然不太明白它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话题,可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按照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回答道,“不太难受。”   关叔叔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终有一死,让她看淡一些。   她觉得很有道理呐。   本来想要推己及人,让她明白她爷爷救了了她,她要是死了,她爷爷会很伤心,甚至棺材板都压不住的金龙:“……”   这天没法聊了!   “你活这么大都没被人打死,可真是命大!”   最起码现在它就想爆揍她一顿! 第81章   “别人打不过阿渔。”   陆渔咧嘴,笑得灿烂无比, “以前别人打不过阿渔, 现在什么都打不过阿渔。”   以前她都呆在家里, 爷爷会保护她。后来上山之后,她力气变大, 脑子也清楚了, 不光是人打不过她,妖魔鬼怪也打不过她!   她当它刚才是夸她呢?   见她笑,金龙龇牙,低声咆哮,就没见过这么不会口是心非的。她就不怕它恼羞成怒, 吃了她吗?   身处食物链顶端,几乎没有什么忌口, 还有个饕餮当榜样的金龙, 眼睛发红地盯着陆渔,头一次思考该怎么吃个人。   “给你个巧克力吧。”别人夸奖自己, 光说谢谢不太好, 陆渔想想,把Q弹小球塞口袋里,拿了一颗巧克力剥开, 挠了挠它的下巴, 掀开它的上唇,戳戳它的牙齿,“张嘴, 啊~~”   被掀起上唇,露出尖锐犬齿的金龙,瞳孔几乎竖成了一线。   怎么办?   想弄死她!   这是把它当什么了,挠痒痒也就算了,还破坏它威严的形象!!!   只有青丘那边的狐狸才喜欢人给挠痒痒,它,尊贵的神龙,并不需要这些有损威严的小恩小惠!   不过,   “帮我洗澡。”金龙沉着脸,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将融化的巧克力吞进肚子里,眼睛愉悦地眯起,“顺便把鳞片也刷了。”   是她挠它下巴,才引起它全身瘙痒的。   谁挠谁负责!   “诶?”陆渔小嘴儿微张,有些傻气地道,“你刚刚没有说这一条的。”   打量着眼前虽然变小了很多,但仍旧巨大的金龙,陆渔摇头,它那么大,要是帮它洗完澡,再刷鳞片,需要好久好久,她还怎么抓紧时间回家看爷爷?   “我现在加上!”金龙眨了眨眼睛,凶狠道,“怎么,不可以?”   曾经,没有人敢对它的任何决定和命令质疑!   陆渔张口就要拒绝,只是还不等她回答,金龙便又把大脸怼到她面前,张开嘴,露出满口锋利的森森白牙,威胁道,“想好了再说!”   陆渔视线放远,见它身上金鳞焦躁地翕合,点点头:“想好了。”   “阿渔……以后再帮你洗澡刷鳞片。”   它看起来很痒喔。   “我现在就要!”金龙挠恼了,一口咬在她肩膀上,金色竖瞳里满是不悦。   她知不知道它现在很饿很饿,真要是惹恼了它,它真的会把她吃了的!   磨牙。   “不要闹……”陆渔被磨得痒痒,憋着笑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挠了挠它的头,最后揉了揉它的角,哄它,“把糖都给你好不好?”   金龙含着她的肩膀,眼里冒出水光,它一点都没有闹,它是真的很痒很痒……   可……吃的都给它么?   扒拉走陆渔身上所有的糖果,金龙低吟一声,迅速飞到空中,然后朝着北方的雪山飞去,它准备冰镇一下,去痒!   而此时,陆渔感觉手心有了动静,她低头,发现掌心里的小绿芽暴躁地撑着软膜,将Q弹的软膜撑成一个梭子之后,还生气地在她手心蹦跶了两下。   见小绿芽还没有出来,甚至白嫩的根系也没有更进一步地扎进软膜里,陆渔愣了一下,伸手,揪了一下软膜,却发现软膜能够无限延伸,仍旧不破。   诶?   就在陆渔扯着软膜的时候,那小绿芽见状,迅速将白嫩的根系朝着最薄的软膜一处扎去。   陆渔见状,又稍稍用力了一些,配合着小绿芽,给它鼓气加油,甚至还朝软膜呵了口气。   在外面的时候,小绿芽就喜欢她吐出来的气,现在,她就鼓励它一下吧。   那团气落到软膜上,被小绿芽引着,朝着它根系顶着的软膜处对穿过去。   陆渔双眼顿时溜圆儿,她都没想到可以这样!   一刻钟时间不到,软膜被扎了个孔。有了突破口,小绿芽一鼓作气,撑着小小的身子,使劲儿朝那一处用力。   就在小绿芽扎穿软膜的时候,钻进雪里的金龙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澎湃的生机在自己小世界里扩散。   它从雪堆里愣愣地抬起头,雪花扑簌簌地从它脑袋上掉下来,砸到那长长的睫毛上,被它一个甩头,全给抖落下去。   春神给世间留下希望,而这快要枯萎的希望竟然瞬间强盛起来了。   金龙不可置信地慢慢扭头,望向陆渔和小绿芽所在的方向,整条龙都有些懵。天道独爱人类,人类便成了这世界的主宰。   可被万生万物所爱的神明春神,竟然在弥留之际送给万千生灵如此大礼!   春种,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   ————   小世界外,老龟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同,它从帐篷里钻出来,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小小的眼里隐有泪水漫出。   “生机。”   空气中的灵气虽然仍旧稀少,可却强了那么一些,竟然还将空气粗粗滤了一遍。   老龟定定地看着天空,良久,对刚刚走出帐篷的关二天说道,“天道未变,可万千生灵的运道变了,人类尤为受益。”   沧海桑田,世事变化无常,有天道在,它们妖族想如千万年前那般,难。   但现在,虽然难度也是很大,但却不是没有希望了……   “生机?”关二天望着天空,并没有看见什么可以肉眼所见的变化,因为在昆仑山脉深处,所以也没有感觉到此时的空气有什么不同,但却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它的说法,“你说的对,天道偏爱人类,可人类也不会肆无忌惮的消耗这份爱。近些年,国家已经加快了消灭沙漠化进程。”   只是技术有限,现在效果还不太明显。   但人类祖先说过,人定胜天,那么终有一日,华夏大地定然遍布绿洲!   “……”老龟看他一眼,掉头,慢慢往帐篷里钻。   它不想搭理破坏它们生存环境,还沾沾自喜的人类!   然而,老龟才往前爬了两步,就被关二天一把抱起来,几步到了帐篷,“外面多冷,你别再出去了。”   他费尽巴拉地化开朱砂,才画了那么多取暖符,浪费可耻!   老龟:……   当它愿意出去吗?它只是为了确定刚才的感觉!   ————   “加油!加油!加油!”   陆渔捧着小绿芽,紧张地看着它嫩生生的根系,生怕下一秒就折了,连加油打气都不敢太大声。   “加油!”一道凶巴巴的声音从陆渔头顶传过来,顺便又威胁了一句,“出不来老子就吃了你!”   饿,痒,寂寞空虚冷,是这世间仅存的一条金龙的感受。现在虽说希望仍旧是虚无缥缈的,可到底也是个希望,容不得它冷漠以对。   之前不曾进食,也不觉得有多饿,现在吃了那么多糖果之后,它突然觉得肚腹空空,瞬间理解了兄弟饕餮为什么时刻在吃东西。   饿得肠胃都互相摩擦了,还不想着出去,那可真就是傻子了!   尤其是隐约觉察出外面的世界有无数美食的情况下。   “不许!”陆渔仰头,凶它,回头又赶紧安抚僵住的小绿芽,“它要是敢吃你,就叫它牙齿掉光光。”   金龙:“……”   小绿芽:“……”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小绿芽又开始使劲儿,它才不相信那条龙会吃它!   进入小世界,小绿芽感官灵敏了许多,对于情绪感知也是一样。   它对金龙的喜欢,跟那个捧着它的人类一样多!   伴随着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小绿芽终于从软膜里钻了出来,直接在陆渔手心瘫着了。   而此时,金龙和陆渔都呆住了,那小绿芽刚才发出的声音,虽然稚嫩含糊,却是正宗的龙吟。   “……”陆渔眨眨眼,霍地扭头,看向金龙,震惊了,“你生了一棵树?!”   金龙怒目而视:你这么会想,怎么不上天!   陆渔给它举证:“它说的是你们的语言!”   关叔叔跟她讲过,龙生的孩子是蛋,需要孵出来。这个小绿芽最初是在一个圆溜溜的透明石头里面。那或许不是石头,而是蛋壳呢?   这一刻的陆渔,觉得自己真相了,棒呆了。   金龙咆哮:“你是不是傻?我是雄性!再说,当年老子还没成年,怎么生个孩子出来?还是跨物种!你以为我们跟你们人类一样,繁衍能力那么强吗?”   真是!   不能跟这个小人类多说一句话,多说一句话都能气炸!   “可是,”陆渔咽咽嗓子,顶着被它摁住的脑袋,不屈不挠地道,“可是关叔叔说了,最强大的神兽里面,就你们龙族繁衍能力最强。”   跟什么都能生出孩子来。   金龙僵住,内心疯狂吐槽:……我可去你个球吧!   “小绿芽好可怜。”陆渔感同身受地摸摸累得躺尸的小绿芽,“跟阿渔一样,爹娘都不要了。”   金龙:……   金龙突然产生了一丝心虚,虽然这是春神留给世间的礼物,可在这众神陨落的世界,它到底有责任守护这个小宝贝。   正欲开口,却又听陆渔那张小嘴叭叭说道,“可是阿渔跟你还是不一样的,阿渔有爷爷!”   语气欢快,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炫耀的成分在,可听在金龙耳朵里,却不是那么愉快了。   “呵呵!”金龙冷笑两声,突然从陆渔手心里拿走小绿芽,将它放在极为灵活的金色尾巴上,轻轻摆动了两下,“你有爷爷没错,可小绿芽它有爸爸!”   “从现在开始,老子就是小绿芽的爸爸!”   瞧瞧,它家孩子还有它身体做成的秋千架!   羡慕吧,小人类!   金龙斜着眼睛瞥她,眼里赤果果的全是炫耀,瞧瞧!瞧瞧!瞧瞧它家孩子,像是缺少疼爱的么?   金龙护短,睚眦必报的特征陡然出现。   陆渔抿唇,倔强地站着,看着它的尾巴,板板正正地讲着:“要不是有坏人,两条龙龙也会有你这样的身体,也会带阿渔玩儿的!”   她有两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旖&旎琳姐儿 5瓶、123木头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2章   得知世间还有同族, 金龙大喜, 等问清楚之后, 它默然。良久, 才伸出爪子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递过去一片龙鳞。   这是它之前为了保持清醒撕掉的,蕴含了一些力量。   早年间掉落的鳞片随着世间灵气的减少,里面蕴含的能量越来越少,很多都已经消弭了,如今也只是被它当个纪念留着。   它给的,是几个时辰前弄下来的。   陆渔安安静静接过来, 踮脚摸摸它的脸, 伸出手指,指着它眼睛前方, 给它看,“花开了。”   入目所及, 草木恢复了精神,摇曳着, 生长着,就连之前濒死半枯萎的草木也恢复了生机, 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   金龙回首俯瞰尾巴上瘫着的小绿芽, 又看看陆渔,心里十分抗拒将人放出去。   陆渔全然不知它内心的想法,已经拖着枯草木枝绑成儿臂粗的一扎,闷头开始给它打扫小世界与冰层这片中空地段。   金龙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才低落地将尾巴绕了两圈,把脑袋搁在尾巴尖上,看一眼小绿芽,喷着鼻息,继续看着那小人类,脑子里认真思考要不要放人。   这算是彻底忘记陆渔可以自由出入它小世界的事实。   等陆渔彻底把小世界和小世界与冰层中空地段打扫干净,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金龙冷眼瞧着陆渔在自己的珍藏处磨磨唧唧,忍无可忍之下,一尾巴将她扫了出去。   顺走了它一个十八斤的金元宝还不够吗?眼馋个啥?凭她的本事,想要多少没有?!   整天就知道搜刮它这条天地间最可怜的,还要带娃的龙!   刹那功夫,口袋里塞着夜明珠,怀里抱着金元宝的陆渔便晕乎乎地出现在冰层上。然而不等她彻底回神,便感觉天地间有什么在迅速涌动着,大惊之下,回首便见困着小绿芽和金龙的小世界陡然转移,原本的冰面也迅速石化……   呆愣了许久,隐约知道小绿芽和金龙无事,仍旧在这片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脉中猫着,陆渔才眨眨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现在好像是早上?   她刚转头面向东方,便见一轮圆日冉冉升起,里面的紫气竟比往日更盛,洒落在群山中的瞬间,便激起一阵微弱的灵气波动,而灵气与紫气结合,带出肉眼可见的生机。   “小绿芽,”紫气消散,太阳陡然烈烈,陆渔赶紧收回视线,纳闷地拧眉,“它到底是什么……”   打扫卫生的时候,金龙就是不说小绿芽是什么,只说是它闺女。   ————   陆渔出现在冰层上,小世界也转移走之后,关二天早前便折叠好的寻踪纸鹤便瞬间腾空而起,飞快往陆渔所在的方向飞去。   她还没有思考清楚,面前便多了一只纸鹤,围绕着她忽闪着翅膀,而抬头的刹那,关二天和老龟也出现在她面前。   “阿渔!”   半个多月的时间没刮胡须理发,关二天几乎成了野人,这般冲过来,吓得陆渔一下抱紧了自己的金元宝,往旁边一躲。   被她动作弄得一愣,关二天这才看清楚她怀里的东西,人立即就呆滞了。   金元宝!   十多斤的金元宝!   那么大一个圆润可爱又透着豪气的金元宝,就这么乖乖躺在陆渔怀里。   他头一次见那么多金子……   将自己的视线拉回来,关二天问她有没有事,得到没事的答复,又将她递过来的夜明珠收起来,这才驾驭着飞剑,带着她往镇水神兽处飞去。   老龟早在遇见陆渔的瞬间,又把四肢和脑袋钻壳里了。关二天也不以为意,陆渔又不是没见过它这样,便笑眯眯地抱着金元宝,乖乖站在关二天的飞剑上。   一行人回到暗河,便见镇水神兽缩小了一圈。   感觉到好友的变化,老龟不顾种族威压,探出头,焦急地催促关二天将夜明珠放进好友身体里。   这自然不用老龟多说,关二天就知道事情的紧迫性,没有任何迟疑,迅速把夜明珠塞进原来的盗洞里。   身为修行人士,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所以关二天想都没想,将夜明珠塞进镇水神兽身体里后,便干起了泥瓦匠的活儿。   把随身携带的一些米磨碎,掺和到里面,和了泥沙,便往孔洞里灌。   镇水神兽在夜明珠返体之后,融合了一会儿才恢复基本的能耐,扭头见关二天往盗洞里灌水泥,它默了一瞬,张嘴提醒,“没用的。”   不兼容。   话落,果见灌进去的水泥如散沙一般,从里面哗哗地冒出来。   它一开口,两人一龟迅速看过去。   镇水神兽继续道:“当年铸就我身体的泥沙,乃洪水过境之地淘换出来的。”   万千生灵葬身之地,如献祭一般……   这句话关二天和老龟听明白了,一时间沉默下来,若真是如此,他们需要到曾经洪水肆虐人族聚集之地,淘出适宜的泥沙。   可这样一来,时间就……   陆渔不太明白它话里的意思,但不妨碍她理解这泥沙很珍贵,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来小拇指甲盖大小Q弹的透明物,往孔洞里一塞。   她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那块宛若果冻般的东西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先是包裹住了夜明珠,又以夜明珠为中心慢慢浸润镇水神兽的身体,再带着部分泥沙回流到孔洞处填满,才止住动作,渐渐凝固。   一抹流光在镇水神兽身上闪过,原本看起来极为脆弱的身体,柔韧又厚重起来,像是不曾受过岁月的侵蚀,宛若新生。   老龟紧张地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见它确实恢复到最好状态,才点点头,调侃了一句,“瘦了。”   比以前那胖乎乎圆润润相比,现在可以说得上是苗条了。   镇水神牛默了一瞬,有些别扭地打量了一下瘦小的自己,感应到什么,“哞”地叫了一声,空气中震颤的水汽沾染到它身上,它沉下心神,尾巴和头上的角略动了动,便已定下自己所去之地。“蜀地即将洪水肆虐,各位,请恕我不能久留。”   话落,它朝陆渔恭敬地一点头,整个身体沉入暗河,如无人之境般,掉头坚定离去。   老龟到底是不放心好友,从自己壳子里掏出来一块上好的龙涎香,交给陆渔,还了这份因果,便迅速朝着好友而去。   这小丫头出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竟然带有龙威……   ————   镇水神兽和老龟所经之地,一路放晴,就连绿植都肉眼可见的精神抖擞起来。   老龟和镇水神牛走后,关二天也带着陆渔将最后一味药采集好,才带着她坐火车回京。   “贵吗?”   陆渔抱着提花竹篮,跟在关二天身边,仰头问他。   那金元宝太过招摇,被关二天放进提花竹篮里,还用糖炒栗子塞满,这才让她抱着。至于龙涎香,被他密封在盒子里,塞进背后的竹筐里。   “车票吗?”关二天垂眸看她,见她点头,才笑道,“可以报销。”   这次救了镇水神兽,遏制了洪水肆虐,奖励要不要无所谓,把差旅费给报了就好。   陆渔点点头,安心了,学着关二天的样子,乖乖检票进站。   为了给好奇的陆渔一个相对比较好的体验,关二天咬咬牙,买了两张卧铺票,打定主意万一到时候报销不了,就死乞白赖让火羽真人给贴补上。   两张票都是下铺,相对着。   扯着关二天的衣角,陆渔满目好奇地走进这个在她看来颇为庞大的绿皮车里。   “关叔叔,这个车很快吗?”   关二天点头,又吓她,“你抓紧我,别丢了。万一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嗯。”陆渔点头,手上力气又大了一些,忍不住又问,“爷爷知道阿渔什么时候到吗?”   “知道。”   “可是叔叔你说了,火车都会晚点,那爷爷还能猜出来吗?”   “……万一不晚点呢?”个熊孩子,火车还没有启动呢,就想着晚点!“行了,别问了,咱们的地方到了。”   陆渔乖乖闭嘴,跟着关二天进入一个软卧间。   软卧间四个床位,已经有两人在了,或躺或坐,皆是安安静静。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削瘦中年男人正捧着书,一手攥紧拳头,一手抱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拧眉在看。   另外一个还安静睡着,看身形似是一个女人。   关二天扫了一眼,便了解了,轻声跟身后的陆渔说道,“你睡这个铺位。”   他指的是女人的下铺。   陆渔点点头,也学着他静悄悄的到了自己的软卧,抱着精致的提花竹篮坐下,眼睛却好奇地看向关二天上铺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觉察到陆渔的视线,那男人抬头,一下对上她乌润的眼睛,他顿了顿,静静盯着她好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书,在枕头处摸了一下,拿了个东西下了床。   削瘦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站在关二天面前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我可以——”   “可以。”不等他说完,关二天直接点头,然后又道了一声,“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琪SIRRAH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3章   陆渔抱着提花竹, 人还是懵的, 她就不明白了, 就只看他一眼,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她抬眼去看关二天,传递过去心里的疑惑。   关二天没有开口,只视线轻飘飘地在陆渔脑袋上沾了一下,立即心虚地收回来。   原谅他这从没有带过来孩子的中年老男人吧, 能给这丫头把头发扎起来就不错了, 还想要整齐美观?   不存在的好么?   难度太大了!   “你乖乖坐着, 别动。”关二天能说他给小丫头扎过的头发跟刺猬也没差了么?   指定不能啊。   陆渔乖乖坐在铺位上,眼睛发直,任由削瘦中年男人给自己散开头发,又轻轻梳通,扎了俩整整齐齐,几乎一模一样的辫子垂在肩膀两侧。   是的, 就在几分钟前, 削瘦中年男人拿着梳子下来,向关二天征求道, 我可以给你家孩子把头发重新扎一下吗。   这让关二天怎么拒绝?   等中年男人调整好她两个小辫子的摆放位置, 陆渔看向对面铺位坐着的关二天,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巴。   唉,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二天:“……”   关二天也很绝望啊, 可他能怎么办?之前还没一起出远门的时候,她的头发都是别人给弄的,松开又扎起来的过程,他看着也挺简单的啊,不就这样那样一下,就扎起来了吗?   谁知道要上手了就那么那么难了!   比小时候师父让她穿着汗衫在院子里画一百张符都难!   “谢谢叔叔。”陆渔朝人家甜甜一笑,然后再次看向面无表情的关二天,“关叔叔,以后让阿渔自己扎头发好不好?”   她也可以自己扎头发的,可每次洗头,关叔叔都兴致勃勃的上手给她擦干,然后帮她扎,还说很好看……   她以为真的是很好看的。   可现在……   要是真的好看,这个刚见面的叔叔会专门下来帮她绑头发吗?   陆渔陷入沉思。   “你会扎头发?”关二天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陆渔闻言抬头,认真回复,“会啊。”   会你不早说?   关二天很想回一句,可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之前的一幕幕,他又咽了回去,好吧,是他的错,孩子挣扎的时候,被他当成小孩子坐不住的天性了……   “行了,你快睡吧!”关二天羞窘地把她摁进被窝,然后给盖上薄被,“等吃饭的时候我喊你。”   说完,他转身看向削瘦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觉得哪儿不妥地直接问人家,“贵庚?”   “四十五。”男人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关二天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回答完,便等着他下一步反应。   “四十五?”关二天挑眉,毫不客气,“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老?”   头发花白,人还瘦得跟什么似的,估计一阵风刮过来,这人就得飞了。   男人一愣,看向关二天,实在是不解,他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句话的。   关二天见他表情,顿了一下,随即抬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摸到胡子,呆了一瞬,这才想起他为了赶时间,直接去塘子里洗了洗,根本没有刮胡子修剪头发。   但那又怎么样,反正又不臭。“手伸过来。”   男人笑得温文,把手伸过去,“您懂把脉?”   这人能看出他身上的毛病,想来也不差,只是他也不抱什么希望,每年去疗养院,疗养院的那些好手也对他这身体毫无办法。   出于礼貌,他还是伸出了手。   “应该算是一般般。”最起码在他这个层次里面,把脉这方面,他水平只能算是尚可。   随着把脉时间的增加,关二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瞅着男人的眼神复杂难解,“你是怎么把你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样的?”   无从下手!   真的是无从下手!   中医博大精深,但也讲究相生相克,他这内里败坏差不多,几乎判了死刑的人,还怎么治?   剂量小了没效果,可能等他死期到了,都不一定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剂量稍稍大一些,他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最后也得见阎王。   男人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他这身体他自己清楚,可要他放下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的研究去争取这微末的希望,他拒绝。   国家等不起,国外势力等不及。   “关叔叔,他身上有功德。”陆渔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仔细看了两眼,又道,“还有国运影响。”   关二天:……   日了,坐个火车,还能遇上因果。今儿要是不了这份因果,他还修行个屁啊!   可是他真没办法,即便练了丹药,他身体受不住也没个卵用。   一想要沾染因果,尤其是这样的人的因果,关二天急得有些想要跳脚。   修行人士只管修行人士,以及非人之事,从不与此外的人或事沾染因果。所以俗世间的生老病死,如非涉及因果,一概不闻不问不管不沾手。   泾渭分明,从不越界。   扎头发引起的血案吗?   关二天揪着胡子,这可咋办?早知道就不接受了!   中年男人听见陆渔的话,笑了笑,本打算当做笑话,可她最后一句“影响国运”,却让他心下一跳,脑子里宛若精密仪器一般过滤了一下自己言行举止,发现没有任何疏漏,不会涉及泄密,才一笑而过。   待他慢腾腾地爬到上铺,抱着大部头继续翻看的间隙,便见下头那小丫头的铺位上拱起了一团。   他笑笑,正欲将注意力拉回到大部头上,便见那叫阿渔的小丫头朝着他下铺喊要纸。   关二天身上能带什么纸?自然是画符专用的纸了。   他也不问什么,直接给她递过去两张。然后就见她又钻进被窝,好一会儿,叠了个不怎么好看,但却结实的多边形出来。   下床,她走到男人铺位前,举手将黄纸包递给男人,“叔叔,给你拿着,等阿渔向你要,你再还给阿渔哦。”   她离近,关二天隐约觉察出些什么,但却不太肯定,一个愣神儿,两人已经交接完毕。   看着陆渔回自己铺位,关二天止住了好奇心,车上人多口杂,不便开口发问。   可也忍不住细细思考,阿渔不会画符,又不会驭使纸人,那黄色小纸包便没有其它效用,除非里面包了什么东西。   只是从采药一路走来,这小丫头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更别说那纸包的大小了,里面顶多塞两个大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那男人不想让孩子失望,便接手了陆渔递过来的纸包,依言塞进上衣靠近胸口的口袋,之后就又低头看书,没想着去捏一捏,感觉一下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所以,两人谁都没想到陆渔会把她得来的那片金色龙鳞塞进黄色纸包里。   陆渔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见属于强大生物的自愈能力缓缓渗入中年男人的心脏,冲开里面的黑色淤积,慢慢像四肢百骸延伸,这才眨巴眨巴眼,打了个呵欠,蹭了蹭被子睡去。   爷爷说了,正直爱国的科学家需要好好保护,她保护了呢……   陆渔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关二天上铺的男人实在压不住那疯狂袭来的睡意,只好放开手中的大部头,盖上被子睡去。   整个软卧间四个人,三个睡得深沉,只有关二天还醒着,细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方式,难得进入修行状态。   感觉到那修炼速度,关二天狠狠愣住,随后再也顾不得什么,抓紧时间开始修炼。   有这样玄妙的修炼时候,作为修行之人,怎可随意浪费?   关二天不知道,因他和上铺的男人是同一个朝向躺着的,上面龙气氤氲,多的便缓缓蔓延下来,他算是沾了上铺男人的光,才得以有如此玄妙的修炼时刻。   如此,等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陆渔软卧间没反应,甚至隔壁软卧间也没反应的时候,年轻乘务员急了,一个个敲门过去。   “同志?同志?”见没有人应声,乘务员声音都带了一些忐忑焦急,“同志你们没事儿吧?”   这是什么情况,竟然两个软卧间八个人都没有动静,想到猝死这事儿,年轻的乘务员都快哭了,掉头跑去找了列车长和乘警,着急忙慌地领着人回来。   门再次被敲响,陆渔打开软卧间的门,朝正要踹软卧间门的几个人迷迷糊糊道,“叔叔阿姨,火车上不能睡懒觉吗?”   这话可把列车长和乘警们问呆了。没有人能抗拒长得好看,甜软懂礼貌的孩子,这几个人也不例外,于是都收敛了一下脸上严肃的表情,摇摇头,“休息你是你们的自由。”   这小姑娘好看!   想着既然陆渔所在的软卧间打开了,列车长便走了过去,见几人只是沉睡,便又悄悄走了出来。   “叔叔,这个房间,”陆渔指了指跟关二天只有一墙之隔的软卧间,笑眯眯地道,“他们也是睡着了。”   列车长到底是不能放任不管的,一边让乘警破门,一边认真仔细地给陆渔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要给孩子培养危机意识。   陆渔点点头,想了想,回了自己的软卧间,爬到关二天上铺,也就是中年男人的铺位,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黄色纸包,双手合十,将纸包密密合在手心里。   片刻功夫,隔壁传来了动静,乘客从里面打开了软卧间的门。 第84章   钱裕, 也就是头发花白的削瘦男人一睁眼,就见自己床上多了个人, 正想摁下警报, 猛然想到自己不是在实验室, 并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资料,这才悄悄吐了口气, 放松下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看清眼前是什么人。   “阿渔?”   他记得关二天也是这样喊的她。   “掉了。”陆渔点点头,把手里的黄色纸包又递还给他,“你要放好。”   钱裕抱歉,本想让她拿走, 但见她双眼认真看着他,顿了一下, 点头, 接过了黄色纸包,也认真回答, “我会好好收着,等你要的时候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钱裕向来都是把孩子放在平等位置上对待的,陆渔亦是如此。对孩子来说, 能那么珍视的东西, 他不能不慎重对待, 不管东西价值几何,在孩子眼中贵重,那么便是贵重的。   “好。”陆渔见他接下纸包, 乖巧地笑笑,从上铺灵活地爬下来,站定,回头看他,“你快睡。”   钱裕点头,温文应声,“好。”   其实在陆渔催促他睡觉的时候,那股困意就又上来了,他点点头,也不勉强自己,又躺了下去。   自从身体不好,除了精神集中做实验相关事情时会忘却疼痛,其他时候,疼痛无处不在,像现在能进入深睡眠的时间几乎没有。   他想趁着这股劲儿好好休息,等回到实验室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争取在身体彻底坏掉前,将这项科研难题攻克,给国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钱裕睡去,关二天却还在借助昨天未知的力量进行修炼,到了现在,已经触到修炼屏障。神魂感知到外界没有大事,便没有睁开眼睛,借助昨天晚上的那股劲儿,努力去突破。   而隔壁软卧间,一个清爽含笑的声音响起,“睡得太沉了,各位见谅。”   列车长点点头,照例进去检查,顺便询问了一下,得知都没有什么病史,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虽然离开,列车长和乘警,包括乘务员在内,还是觉得奇怪,于是就决定这一路对这两个软卧间的乘客多关注一下。   他们一走,隔壁那道声音又响起,不过却轻了许多,“怎么回事,这一觉睡的,好像把前面二十三四年不足的份儿都给睡回来了……”   “老大,我也是这样觉得。”另外一道还带着少年人清亮音调的声音响起,听着也是一样纳闷,“咱们跟着老师到处跑,都快成干菜叶子了,这一觉感觉什么都回来了。”   他们专业是地质力学一个分支学科,侧重研究矿田、石油。专业性质使然,他们本科毕业之后,时不时就得随着老师到处跑。   这次是结束课题研究,准备回京。   对视一眼,声音清亮的少年问道,“咱教授还睡着呢?”   “那可不,列车长问过话之后,就又倒头睡下了。”年长的清爽嗓音男子开口。   “别说了,我想继续睡了,等回到首都,估计又要忙起来了。”有别于两人的活泼声音响起,“话说,咱们啥时候坐火车的时候能睡这么舒服啊。”   说着,伸了个懒腰就把自己摔到床上了。   这次的软卧票,便是拥有活泼声音的男生家人给预先买好的,孩子选了这么个专业,作为家长,气极的情况下,更多的是心疼,可孩子又经常不着家,能使劲儿的地方也少,听了这事儿,便一口气给四个人都买了软卧票。   三人的老师,是跟钱裕挨着,同住上铺,只一墙之隔,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他本是晕火车的,难受着难受着就睡了,睡着后的感觉太美,以至于他根本饭都不愿吃,又睡了。   陆渔抱着自己的提花竹篮,抿唇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走到隔壁软卧间,好奇地看着那老师下铺的男生。   刚才她就觉得这个软卧间有些不一样,现在真的是啊。   那男生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觉察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翻身坐起来,回望过去。   视线对上陆渔,他心里突然疯狂涌动着什么,竟有些想哭的感觉,呆呆看着她,慢慢红了眼。   陆渔脑子里隐约明白,这个人应该是跟自己有亲缘关系。商年哥哥和商阿姨之间有一条线,她和这个小哥哥的之间的线不一样,可却是相似的。   是哥哥还是弟弟都不重要,嗯,她就是想过来看看他,看完就走了。   她不想认他,她还有爷爷,她和爷爷说好,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诶——”见陆渔看完他要走,少年急了,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跳下床,一把抓住她,急急说,“你,你认识我么?”   看她要走,他心里可难受了。   “不认识。”陆渔弯弯眼睛,笑了,伸手摸摸他的眼睫,声音清脆道,“你和阿渔的眼睛好像。”   都聪明。   少年一怔,心里难受不已,忍不住掉下眼泪,“可——”   可他觉得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少年理不清这一股莫名的感觉,拽着她的胳膊,不让人走。想想,将人拉到他们的软卧间,使劲儿去晃自己的老师,着急地喊着:“老师!老师!老师!”   老师耐不住他的摇晃,拍拍脑门,坐起来,无奈道,“怎么了这是?”   少年是他的学生,叫刘阳,聪明好学,十二岁便在少年班读完了大学课程。拿到大学本科证之后,去年考到他的门下,由他带着学习硕士研究生的课程。   孩子年龄小,可却极为独立,生活和学习方面,几乎没有让他怎么操过心。也是因此,他的这两个学生也很照顾他。   而他自己,差不多快把这个孩子当孙子看了。   “她——”少年着急起来话都说不囫囵了,求救地看着老师,眼里噙着泪,“老师,我难受。”   老师闻言,心下一动,视线落到陆渔脸上,认真看了一会儿,回头又去看刘阳,隐约觉得这俩孩子似乎是有些像的。   可,他又怕自己因为主观因素,弄错了。   刘阳从上大学那天起,便跟家里断了关系,自己一边上学,一边在老师的举荐下,给人家补课赚取额外生活费。这里面的原因他本不知道,后来还是给这孩子缓和家庭关系的时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是刘阳考上大学那年,一次意外得知自家母亲在返城那年,丢掉了他的姐姐,他哭闹着让母亲去找,却遭到拒绝,于是便跟家里关系彻底僵了……   接触小刘阳这么多年,他第二次见这孩子如此激动。   沉默了一会儿,他对上自家爱徒含泪的双眼,缓缓开口,“你觉得……她应该是你姐姐?”   小小少年一愣,脑子里的屏障像是被瞬间扒开,他猛地点点头,神色激动,“嗯!”   他一点头,其他人炸了。   “姐姐?”那道清爽嗓音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小阳子,你还有个姐姐?你不是你们家的独生子吗?”   “对啊。”活泼一些的男生道,“我们那个时候还好,没有计划生育,家里兄弟姐妹多点儿也没什么。你跟我们不一样啊……”   国家率先在双职工家庭实行计划生育,一家就只能一个孩子,不然就得下岗。刘阳出生时候,刚好赶到这个时间点吧?   不过,   俩人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乖巧可爱又漂亮的陆渔,心里突然觉得,要是有这么一个姐姐或者妹妹,那可实在是太美了。   俩人都不是笨蛋,瞬间在脑子里推测了多个可能,但最终却还是憋着,等着他们这个天才小师弟开口。   “没你们事儿!”老师心疼自家爱徒的,给他擦了眼泪,直接赶人,点了点他的俩学生,“你,还有你,去洗漱打热水!”   知道这不该是他们听的,两人立即走人。   “小姑娘叫什么?”   “阿渔。”   “你爸妈——”   “死了。”   老师一噎,见她没什么伤心的情绪,便咬牙继续开口,“你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平时都谁带你啊?”   “我叔叔带我。”陆渔笑得眉眼弯弯,乌润的眼里澄澈无比。“家里还有爷爷,叔叔婶婶,真人。”   这一回复,老师了然,将口袋里仅剩的两块硬糖给了她,摸摸她的头发,让自家爱徒放开人家小姑娘。   陆渔看了小少年一眼,笑着回去了。   这个弟弟好像很好呀……   ————   陆渔一走,老师拍拍少年垂下来的肩膀,认真跟他分析,“你都听到了,这小姑娘有爷爷,也有叔叔婶婶,且说话没有一丁点你母亲当年所在地方的口音,穿戴也极为干净整洁,细细听着,是不是还有些首都本地人的发音特征?”   小姑娘的软卧间,还有个女人躺在上铺,应当是那叔叔的媳妇儿,小姑娘的婶婶。   少年犹自不甘心,满眼泪光,看着亦师亦父的老师,声音低落委屈,带着哭腔,“可是老师,她没有爸爸妈妈。”   “没有爸妈,就一定是被遗弃的孩子吗?”老师摸摸他的脑袋,声音低低道,“你自己给人补课赚的钱都花哪儿了?这两年调查下来,你还不明白吗?”   婴儿本就难以成活,更何况那么冷的天,那么薄的包裹?只在外面一天,亦或者半天,即便没有被家畜吃了,送到医院也是抢救不活的。   他活了多年,听过见过的事儿,不少了……   想到以前种种,老师也忍不住有些走神,好一会儿,回过神儿后,重重叹了口气。   “小阳子,你那个姐姐或许早已经死了。”他残忍打破小少年的希望,“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吃饭都成问题。丢弃女孩儿的情况,甚至比你让人调查出来的结果更甚……”   溺死女孩儿的人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都不养,更何况别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jkun 70瓶、释然 20瓶、旖&旎琳姐儿 5瓶、2067137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5章   陆渔和关二天是晚上的火车, 当时上车的时候就晚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恶性循环之下, 本来三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因为起始都晚点, 生生延误了几个小时。   因此,火车行驶了三十四个多小时, 才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四点多到达首都。   相比陆渔和关二天的悠闲,很多人都已经急躁不已。听到广播提示到达首都,在这一站下车的人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儿笑容,忍不住朝着透过车窗朝外看去。   陆渔也朝外看去,只是手还搂着自己的提花竹篮, 丁点都没打算让这金元宝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刘阳几次想要找陆渔都不得机会,软卧间都有门, 他不好意思敲门打扰别人休息, 便只能时刻留意着开关门的动静。   现在要下车了,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稚嫩的脸上染上一点儿红,巴巴看着开了软卧门的关二天, 欲言又止。   鼓足勇气, 他道, “叔叔,您能借一步说话吗?”   少年钟灵毓秀,礼貌又羞涩, 那双眼睛极为出彩,这样看着人的时候,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向来对外人极为严肃的关二天表情也变得像是面对陆渔的时候,温和而包容,他点点头,跟着走出去了两步,但却离软卧间不远,能时刻留意陆渔的情况。   “什么事情?”他问。   “叔叔,可能比较冒昧,但我还是想问您一下,”他鼓足勇气,仰着头问关二天,眼睛直视着他,“那个小姐姐是您哥哥嫂嫂亲生的么?”   他不想错过关二天一丁点可疑的表情,羞窘着脸不愿移开视线。   “什么?”关二天愣住,有些跟不上少年的思路,“你说什么?”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有哥哥嫂嫂了?哥哥嫂嫂还生了孩子?   别是他修炼出了毛病,突破不彻底,把听觉弄出了毛病吧?   见关二天神情错愕,小小少年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我想问您,那个小姐姐是您哥哥嫂嫂亲生的么?”   他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的。   “什么意思?”关二天挑眉,和缓的表情若有所思,这小少年说的小姐姐是陆渔?   “叔叔您别生气。”刘阳涨红了脸,可还不愿放弃,“我,我之前有个姐姐……”   少年垂下头,眼里染上一抹水光,“我妈丢弃了她。我想找到她……”   可是他赚的钱都花出去了,也没有找到她。   想想自己能够吃饱穿暖,能够上学接受教育,能够认识那么多可爱的小伙伴,而自家姐姐却生死不知,福祸不知,小小少年心里,几乎被愧疚淹没。   听少年说完,关二天摸摸胡子,仔细看了一下男孩儿的面相,道:“若除了你这个姐姐,你再没什么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这个姐姐是个有大福气的。”   被祥瑞财气笼罩着,他根本看不清楚具体情况,更无法断定刘阳姐姐所处方位,但能看到这一点儿,对少年来讲,应当是个莫大的安慰。   “叔叔,您是说我姐姐没有吃苦吗?”少年激动地抓住关二天,希冀地看着他。“她还活着,是吗?”   关二天:“……”   这个他看不出来啊,都笼罩结实了,他还看个球!   “小阳子!”刘阳的老师是在看不下去,喊他,“下车了!”   刘阳应了一声,又看关二天,“叔叔,那个小姐姐——”   “她有亲人。”关二天只能这样回答。老陆头就是陆渔的爷爷,商家众人也把她当亲人疼着,如何就不是亲人了?“她应当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看不出阿渔和小小少年之间应有的亲缘联系。   刘阳有些失落,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头,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冲到软卧间陆渔面前,一把塞给她,猛地抱了她一下,瘪着嘴含着泪松开人,头也不回地去追老师了。   大概等他再长大一些,再多一些钱,就可以顺利找到姐姐了。   ————   “阿渔?”那俊秀小少年走后,关二天问她,“你招惹人家了?瞧那眼睛红的。”   跟个小白兔似的。   陆渔没有应声,只是将提花竹篮放到膝盖上,腾出一双手去打开折叠的漂亮的手帕。   手帕打开,关二天诧异非常,“钱?!”   就因为她长得像人家被丢弃的姐姐,人家就给她钱?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好事儿的关二天酸了。   陆渔咧嘴笑了,长长直直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抬头看关二天,声音里带着得意,“我弟弟给的。”   “……呵。”关二天翻个白眼,“你这小模样比人家小少年还嫩,个子也没人家高,谁当你弟弟?”   那少年身高应当是有一米七的。而且他听得清楚,那俩年龄大一些的,喊少年师弟,想来也是上大学的人了。可能只是发育晚,或者天生就是这样的娃娃脸。   “真的。”陆渔喜滋滋地把钱收好,认真解释,“真的就是弟弟。”   关二天“哦”了一声,明显是不信的,“真要是你弟弟,你就看着他难受,天南地北地去找你不吭声?”   “阿渔太好,怕人家抢。”陆渔皱着小眉头,有些发愁,“爷爷说了,好的东西要藏起来。”   就跟她篮子里的胖乎金元宝,还有那个白头发叔叔怀里揣着的金鳞一样,都得藏起来,不能让人知道。   关二天:……   他是真不明白了,这老陆头听起来就是一个老实人,陆渔这小丫头怎么就能盲目自信到这个地步?   在修行人士眼中,尤其是他这样朝夕相处了许久的人眼中,陆渔就是个大宝贝,他们全力护着她都来不及呢。   但在俗世间,几乎没人能看得到小丫头的好,说难听一些,甚至会觉得她傻,脑子有问题。   世人多眼拙……   关二天不再说话,陆渔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向来对复杂情绪感知不灵敏。   听着广播声音再起,她凑到钱裕铺位前,踮脚拽着他衣服一角晃了晃,喊他,“叔叔,叔叔。”   到站了,要下车了,她得拿回金鳞了。   只是还没把钱裕晃醒,软卧门口便突然出现了六个腰杆笔直,训练有素,隐隐带了些血煞之气的年轻男人。   “???”她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但还是捏着钱裕衣服一角,继续摇晃着,“叔叔,叔叔你快醒醒,还阿渔东西啦。”   钱裕身体仍旧正在修复中,他身体情况原本就不妙,几乎全靠一股精气神和强烈的信念撑着,有了修复的机会,身体便像海绵般努力汲取养分。   沉睡便是修复的潜在表现之一,想要喊醒他,困难。   “小姑娘,你先让让。”打头的年轻男人见钱裕昏睡不醒,以为发生了什么,疾步进入软卧间,简单检查之后,确定钱裕无事,只是正常沉睡,这才低头看她,“那东西,等先生醒了,让他亲自还给你。现在你们跟着叔叔取个地方等他醒来,好不好?”   “不用,阿渔自己拿回来就可以了。”陆渔说着,伸手抓住扶手就要往钱裕上铺爬,结果才碰上扶手,就被年轻男人一把抱住,递给了身后的同伴。   “还是等等吧。”年轻男人道,“打扰别人休息不好。”   陆渔被换了手还有些回不了神,为什么不让她拿?那是她的东西来着。   只是,他说的也有道理,打扰别人休息不好,爷爷有说过的。   年轻男人视线落到关二天身上,见他点头,下一秒,扬了扬手,便有人递上担架,将钱裕挪到上面。   关二天早看出来这些都是军人,想想,也就没有反抗,只是安抚了一下陆渔,帮她抱着她的提花竹篮,跟着这群人下了火车,走特别通道,朝着贵宾休息区去。   先生嫌弃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气,他们拗不过他,便顺着他的意思给他返程如此安排了。   “哥哥,”陆渔被人抱着,也不怯,看着人家,莫名有些兴奋,“你们认识商年哥哥吗?”   在他们身上,她看出来他们和商年的相似之处,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知道商年,便这样问了。   “嗯?”抱着她的人被她问得一愣,“商年是谁?”   “阿渔的哥哥,也是军人。”陆渔眨眨眼,长长直直的睫毛也忽闪了一下,“他很厉害哦,商叔叔也厉害哦。”   涉及军部的事儿,哪怕是个小姑娘,那人也不轻易开口,直接无视了她的问话。   倒是打头的那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渔,这小姑娘眼神也是好使,竟然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做什么的。当然,她认识的人来头也挺大。   不认识商年哥哥?陆渔想想,“那肖宇呢?”   这次她不喊哥哥了。   那人被问得头大,只管闭嘴不言。打头那个男人闷笑一声,这小姑娘说出的两个人名倒是挺有趣,刚好是一对冤家!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陆渔感觉奇怪,揪起一丢丢他的衣服拽了拽,“你刚才有说话的。”   并不是哑巴吖。   这是她话里的意思。   年轻军人心下无奈,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倒是前面打头的那个男人哼笑着开口了,“现在别问,等到了地方,你随便问。”   当然,至于回答还是不回答,全看问题内容了。   陆渔闻言,乖巧闭嘴,任由人家抱着她往贵宾休息区去。   她瘦巴巴一只,相比于他们特种训练,这可以称得上是毫无重量了,所以一直到贵宾区,这个天气下,人都不带脸红气喘的。   贵宾区有医生候着,这会儿见钱裕被担架弄回来,心下一惊,迅速上前检查,发现人只是睡了,忍不住笑了。“先生从没好好休息过,难得进入深睡眠,我们无法断定他什么时候醒来。”   医生说完,打头的男人也笑了,“那就让先生多休息一会儿,我们候着就好。”   除了他们,其他地方也有人守着,边边角角都如此,完全可以保障先生的安全。   都是军人,他们对钱裕这样的科学家向来尊敬,别说只是等一会儿,就是几天几夜,他们也心甘情愿守着。   关二天眼看着短时间不能走了,便抱着提花竹篮,拿出来一把糖炒栗子,剥好之后递给陆渔,不知道客气地跟打头年轻男人要一杯温水。   知道关二天是给陆渔要的,男人直接递给了陆渔。   他不问陆渔需要钱裕还什么,等陆渔和关二天问的时候就巧妙地扯到别的地方。   早饭给准备好,吃完之后,还负责给她讲故事,发现小姑娘不咋喜欢听他这干巴巴的故事,想了想,给她找了几本小人书,这才算完事儿。   于是,从早上五点左右,等到中午十二点,钱裕终于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琪SIRRAH 20瓶、20671370 5瓶、芳芳芳芳 5瓶、34723722 2瓶、南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6章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 陆渔放下手里的小人书,直接站起来,往他身边走,她动作太突然太迅速,可前去接应钱裕的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打头那男人反应过来立即挡在了钱裕面前。   以前出任务, 不是没有碰到老弱妇孺背后捅刀子的,他们早就练就了极为敏锐的反应能力。   可陆渔也并不是一定要亲自去取的,被拦住也就被拦住了, 也不恼。她抓着年轻男人的胳膊, 探出脑袋,对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钱裕, 挥挥小爪子,笑眯眯地提醒:“叔叔,该还东西了哦。”   钱裕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赶忙去摸胸口的黄色纸包, 等手指触及到上面, 呆了一下。   黄色纸包竟有些微微烫手。   这并不是人自身体温可以做到的!   “叔叔?”不容他多想,陆渔已经伸手了。   钱裕赶紧把东西放进她手心, 却差点被年轻军人截胡, 他尊敬道:“先生,职责所在,请让我们检查一下。”   刚才先生表情不对, 为了安全和他工作的特殊性,他需要检查一下。   “不要!”陆渔赶紧合上掌心,狠狠摇了摇头,拒绝他的检视。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东西是不能面世的。   “这个东西是小姑娘的。”钱裕摆摆手,笑道,“平安符罢了。”   说着,拍拍脑门,笑道,“跟着我的那个谁呢?”   “先生。”钱裕话音落,便见一个文弱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您找我。”   “你来说说这个东西的由来。”   钱裕开口,女人便立即看向年轻军人,点头道,“这个东西从头至尾都不是先生的。”   火车上,她是陆渔的上铺,负责钱裕的人身安全,也负责钱裕一应生活琐事,是一个极为干净利落,细心程度又不让人反感觉的人。   她知道先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便避开先生的视线,但却没有放松一丁点防卫工作。当时例假来袭,她也一样忍着疼尽职尽责,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但睡着之前,这个黄纸包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闻言,男人便把黄色纸包递给了陆渔,随后朝钱裕敬了个礼,“抱歉,先生,您工作的特殊性,我们按规矩行事。”   “我知道。”钱裕笑呵呵地道,“不用觉得歉疚,这是对我,也是对国家负责,我理解的。”   像他们这些科研人员,丢失一张草稿纸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他谨慎些很好。   “小姑娘,对不起了。”年轻军人郑重道歉。   “没关系。”陆渔眨眨眼,捏紧了手中的金色鳞片,感觉到上面到现在还没有消退的微烫手感,视线慢慢落到钱裕身上,见他的脏腑得到修复,生机流转,嘴角甜甜翘起。   果真是有用的,等回去了,她也要让爷爷天天带着!   “先生。”关二天时刻注意着陆渔的动作,见她如此神情,心下一动,朝钱裕伸出手,“先生可否再让鄙人探一下脉?”   钱裕坦坦然然伸手,那打头的年轻军人也不再阻拦。在一切医疗手段都无用的情况下,他们也很想有奇迹出现,让先生健康长寿。   关二天见状,倒是奇怪地瞥了年轻军人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伸手搭上钱裕的脉搏。   只刚碰触,关二天心里就叹了一声:果然,脉搏强劲。相比之前,身体如枯木逢春,焕发生机。   应当是黄色小纸包里的东西起的作用吧。   他沉吟片刻,心里有了决定。故作郑重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钱裕,然后才从身上掏出一个速效救心丸瓶子。打开,倒出来一粒透着药香的丸药,在众人不解的视线里,塞进嘴里,等了十分钟,然后将瓶子递给钱裕,“先生若是信得过,便吃下一颗。”   他得为阿渔这个赤诚的傻丫头遮掩一二,不能让他们怀疑到黄色纸包内里之物上面。   这种东西若是现世,怕不是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钱裕没有伸手,有些奇怪道,“之前……”   他还没说完,钱裕便开口了,“我这药十分贵重,天南地北地跑一圈,所得药材也才制出三粒保命药。”   “当时是我私心,并不愿意将这可能再也无法制作的丸药给一个陌生人。但现在看,您应当是国家科研方面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再也不复被侵略的命运,这药便都给你罢。”他圆回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虽是方外之人,但对您这样的人向来敬重。”   这话一出,不说钱裕,就连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怕您信不过,我自己便先吃了一颗,也算是我没有白辛苦一场。”关二天不拘言笑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我也尝尝这药是什么味道。”   关二天做到这个地步,钱裕又有什么好说的,管他是不是什么方外之人,出于尊重,他也会吃下这药。   只是他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要检查,便不能当场吃下,这也是不让负责他人身安全的这些年轻人难做。   于是一行人临时改变路线,去了几乎不显于普罗大众视线里的疗养院。经检测,里面虽然有些成分检测不出来,但能检测出来的药材都极为珍贵。   最终结论是药物没有任何问题,对人体无害。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医务人员想要给给钱裕先检查过身体,再让他吃药,却被钱裕拒绝,他直接打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拿了一丸药吃了。   本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再这样磨蹭下去,他觉得是对关二天的不尊重。   “两粒一起吃。”关二天提醒,“你身体情况……”   话未尽,意思却出来了。   钱裕知道是说他身体实在太差劲儿,朗笑一声,依言将剩下的也吃了。   关二天现在给他的感觉,其实很像之前他偶然见过的一个修行之人,只是关二天的更为内敛一些。   钱裕吃完药,便和关二天,还有抱着提花竹篮的陆渔说着话,其他人便默默守在一边,准备一旦有什么问题,立即进行救治。   钱裕是个很细致的人,身体每每感觉到变化,便跟身边守着的医务人员细细描述,方便她们记下来,也方便等会儿检查完身体,好做一个数据上的对比。   这是他做科研的习惯,便也带到这儿了。但他不知道,这无心之举,竟然让检测药物的人员凭借之前检测出来的一应药物成分,配成了低配版的养生药,在疗养院里小范围推广。   至于为什么是小范围,自然是药材太过难得,太过珍贵。   半个小时后,关二天发话,让人给钱裕检查身体。等结果出来,对钱裕身体情况最清楚的几个医生和护士都震惊了,这还是钱裕的身体数据?   说是换一个人都不为过!   只能等死的人竟然……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瞠目结舌。可想到这种药物对国家长远发展的影响,便齐齐向关二天深深鞠了个躬,问能不能买下他的药方。   关二天自然是拒绝的,这哪里是他药方的作用,那是阿渔黄色小纸包里面东西发挥的作用!   他的药对钱裕的身体来说,那就只是给逢春枯木根上浇了一次水罢了。   但对上这些殷切的眼神,还有后续可能会面对的情况,关二天沉默了。   怎么说才好?   “祖上传承。”他只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但却还留了余地,“之前的药你们做了成分鉴定,可以自己琢磨研究,若是研究出来,我不反对你们推广出去。”   众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可以进行研究推理,悲的是药都吃了,没得剩余可以做研究了。   于是便都眼巴巴地看着钱裕手中的速效救心丸瓶子,希望那里面还有些药物残留。   钱裕看了关二天一眼,向他征询意见,见他点头,这才道了谢,将速效救心丸的瓶子递给几个医生。   当然,关二天也不给他们再次开口询问的机会,直接道,“我再给先生把一次脉,配药煎药如何进行,我写详尽,你们上心些,如此,先生多活几十年没问题。”   话多容易露馅,所以他说完便不再开口。   给钱裕再次把脉的时候,其他医务人员已经把纸笔都准备好,且喊了中医界的泰斗人物旁观。他刷刷把药方写好,递给看起来是钱裕主治医生的人,然后立即告辞。   “行了,我们耽误了那么久,该回去了。”   关二天起身,牵着陆渔往外走。他身上还背着个竹筐,里面是这次之行采来的药材。   他不欲多谈,那中医界的泰斗人物却急了,这种同行之间想要切磋交流的心情压都压不住,便直接上前拦人了。   “这位先生,我们这儿有药房,药材配备齐全,甚至炮制药材的器具也应有尽有,不如移步过去?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可以给您配齐,若是药房没您需要的看,我们甚至可以给您全国借调。”   这话底气十足,财大气粗,也诚意满满。 第87章   关二天脚步一顿, 没有再往前走。   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 仍旧没有办法压制内心的蠢蠢欲动。他觉得, 此时此刻, 这是穷人命脉被逮住不放的感觉!   “先生, 我们这边的药大多都是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徒弟, 还有我们自己炮制的。您带回去一些, 可以省掉很多功夫。当然, 没有炮制过的, 我们也妥善存放了许多。”   人说完,诚恳地看着他, 请他赏脸。   关二天:人年纪一大把, 胡子头发都白了, 还这么诚心诚意,他拒绝了不好,还是同意吧。   如此一想,他转身,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之前那些药得来不易,这便去看看,有没有可替代的……”   这话一出, 中医相关,甚至西医都呼呼啦啦跟着去了。   中医和西医,总有些共通之处,更何况亲眼见证了钱裕身体的巨大变化, 没有人再怀疑什么,深觉能去听听两位大佬进行学术交流,这辈子值了。   来去如风。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了之前的六名军人和钱裕,以及两名护士。   当然,还有抱着提花竹篮,茫然懵逼的陆渔。   她好像被关叔叔忘在原地,没带走?   看看已经走远了的,被众人簇拥着的关二天,又看看屋子里的众人,陆渔思考了一秒,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留下的人都是认识的,她没有在怕的。   钱裕虽然有些强迫症,但对孩子却是意外的温和,关二天离开多久,他就陪了陆渔多久。   而那个年轻军人,包括身后的五个同伴,便一边担负着护卫工作,一边任劳任怨地给陆渔剥已经凉掉不知道多久的糖炒栗子。   剥了许久,年轻军人轻咳了一声,问陆渔,“小姑娘,你这里面全是糖炒栗子啊?”   凉掉的糖炒栗子并不太好剥,栗子小小一颗,又太粉,轻了剥的速度就慢,重了就捏碎了。为了剥出完整的栗子,他们都小心翼翼着,毕竟不便宜呢。   只是看那篮子,里面似乎还有许多……   就不能是硬皮核桃么?他徒手都能啪啪两下捏碎!   “不是啊。”陆渔盯着面前的搪瓷缸子,瞧着搪瓷缸子里面寥寥几粒形状完整的栗子,着急吃的同时回答了一句,“还有金元宝。”   她直接把他们划拉到己方阵营,实话实说。   “金元宝?”年轻军人楞了一下,“还有这种果子?”   听说过叫猕猴桃、蛇果、佛手、人参果的,就没听说过叫金元宝的水果。   “长什么样儿?”他一边剥栗子,一边问道,“给我们瞅瞅呗。”   只要不是栗子,就好。   “不是水果。”陆渔从搪瓷缸子里捏了一颗抠得跟狗啃似的栗子塞嘴里,这才伸手往提花竹篮里面摸,也就那么眨眼功夫,便从里面掏出一个被软布包裹着的东西,蹲到年轻军人面前打开,“你看,这就是金元宝。不是水果。”   年轻军人瞳孔骤然放大:……这一刻,他该摆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   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金元宝!差不多有二十斤重的金元宝!   真……真金?   陆渔这猝不及防的,无知无畏的炫富,让整个病房寂静到真空。   “关叔叔说有十八斤。”她想想,又加了一句,“会值很多钱。”   众人继续默。   值钱?那是很值钱好么?   18斤等于9000g,今年的金价现在到了五十多了,就算是五十块一克,那多少了?   四十五万!   这年头,谁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钱?全国万元户都不咋多呢!   “你就拎着个篮子在火车站晃悠?”年轻军人很想跑去问问关二天,他到底是有多心大!   “阿渔没有晃。”陆渔把自己的金元宝藏好,“阿渔和关叔叔都站可直了。”   众人:……明白了,就是两人拎着这么大个金元宝,还不当回事儿呗。   他们也算是长见识了。   所以等关二天回来找陆渔,喊她回养老村的时候,便敏锐地感觉到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以为是他随意把陆渔丢下,才引来众怒,他便解释了一下。陆渔是有自保能力的,一般没有人能从她手里拿走东西,即便是拿走了,估计不到两天功夫东西还是会回到她手里。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地方足够戒备森严,他才放心把人留下的。   显然,双方关注点不一样。等关二天弄明白了事情的由来,知道陆渔把金元宝拿出来给人看了。   他:……   就坑他吧!说好了不到养老村不能拿出来给陌生人看呢?   “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关二天迎着众人的目光说完,便立即拉着陆渔往外走。   财露白了,他得赶紧走!   关二天不愿接受钱裕的感谢,更不想被这群医学狂痴围追堵截,来一场一万个为什么,跟大家招呼了一声,立即扯呼。   年轻军人领着,按照来时的路线,将人送到疗养院门口,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一道浑厚敞亮的声音大喊一句,“那漂亮小丫头!”   陆渔立即扭头,脆生生应了一句,“嗯!”   关二天、年轻军人:“……”   这答应得也太敞亮了些!就不想想,万一人家喊的不是她呢?   “你咋到这儿了?”刘大牛上前,笑呵呵地将大手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没听说老商来啊。”   刘大牛就是那个魂魄离体时,被陆渔咬了一口的正主。虽然不记得离体时的事情,可却记得有个闪闪发光顶漂亮的小丫头。   现在这个时候的陆渔,就是那个时候他神魂刚归位不久,视力出现偏差,将灵魂和身体的长相合二为一样子。   所以,他一眼认出了她。   果然,梦也是会变成现实的。   “大牛爷爷好。”陆渔礼貌问好。   刘大牛面容僵了一下,扯出一个笑来,“……好。”   神特娘的大牛啊!   不过,   算了,算了,小孩子还小,孩子还小。   “大牛爷爷,我们要回家了。”所以,你快进疗养院里面去吧。   陆渔拍拍他的后背。   看出陆渔的意思,刘大牛也不多说什么了,叮嘱了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军人几句,让他好好将人送到目的地,才笑了一声往里走。   显然这次他没有带上肖宇。   陆渔虽然奇怪,但也没有问什么,挥挥手,告别年轻军人,便跟着关二天上了车。   抱着自己的金元宝,陆渔迷迷糊糊想要睡觉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面向车窗方向,向着后海方位望去,见那灵气缭绕,便知道水龙脉无事。   等她回了养老村,看过爷爷,再来看水龙脉,也去看看石牌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自来 6瓶、2067137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8章   这一路就畅通无阻了么?   不可能的!   关二天带着陆渔到首都的时候, 恰是清晨,等去了疗养院把事儿都办妥当,又去吃了顿饭。等要出发回养老村, 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三点近四点的样子了。   养老村离首都中心城区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等车子近郊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关二天摇醒陆渔,牵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下了车,给了出租车司机打车费, 目送人家走远, 确定周围无人, 才掏出飞剑, 喊她上去。   天黑没有路灯, 别人又看不见, 他为啥还要用走的?   他要带阿渔飞!   省力快速,当然,也顺便省点钱。   节俭惯了的关二天觉得,哪怕可以报销差旅费, 还是节省一下为好。而且, 他怀疑火羽真人那里有个人预算,一旦超过这个预算……   忆起火羽真人念叨的科学家们多么艰苦简朴,他有道理怀疑, 一旦超出预算部分,自己得掏腰包补足。   就是不知道个人一年的额度有多少……   关二天想着想着,思维就有些发散, 等感觉到不对,飞剑已经在三分之一的路程处,自己拐了个弯儿,兴奋地朝着一处疾驰而去。   陡然回神的关二天有点儿懵,他的剑兴奋得莫名有点疯啊……   自从神农架之行后,他跟飞剑的联系越发紧密,虽做不到心意相通,但却能浅显地感知到它的情绪和意思,这会儿自然也例外。   现在他感觉……   飞剑感觉到他回神,不待他说什么,便激动地抖了一下,清晰地传递给它的激动。   走啊,打架去,可刺激!   关二天:“!!!”   我特娘——   问过他这个主人了吗?想拐弯就拐弯,想去寻刺激就去寻刺激,他看它是想上天!   气愤之下,关二天心里哇凉,这要是以后感知到什么就冲过去,一点不管他这个主人能不能干得过人家……   “按既定路线走!”   关二天收回联想,大喝一声,并指为方向盘,努力扳着飞剑的剑尖,要它转方向。   可一人一剑到底没有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尤其是剑自身力量强,还喜欢作妖的情况下,碰上稀罕事儿,能愿意掉头吗?   所以,不管关二天多生气,飞剑死活不愿意修正方向,带着俩人激动地穿梭在林间,直至在一处靠近偏远村落的山泉处停下。   将两人放下,剑尖转动四十五度,朝着山泉边激动地点了点。   瞧啊,这里有个让人激动心动的小家伙!   “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一道身影蹲在山泉边,手下不停,欢快地洗着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中,还有一些……豆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等听清楚那山泉边的玩意儿唱的是什么,关二天绷紧了一张稳重的脸。   娘希匹!   刚才就有妖气,这会儿隐约猜出那玩意儿是啥,关二天暗骂一声,迅速抓住飞剑,一手将飞剑插入地下,一手拽着陆渔,抵抗着那道将两人往山泉拖拽的强大引力。   等稳住身形,关二天差点在心里把自己的飞剑给骂死,能耐了,一找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说起来,他们华夏的妖怪文明多了,自从天道规则重建,人族兴旺,坚信人定胜天之后,千百年来,几乎没见几个生吃人肉的妖怪了。   那些吸点阳气的,都能被人类骂死。也不知道天道是个什么意思,普通百姓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别的不用想,照死里骂就对了……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自家妖族先不说。就说现在吧,可真是稀罕了,国外的妖一个个往华夏跑,图啥啊?   还是说外国那些政治力量怕华夏改革开放弄出一个盛世,所以派他们国家的妖怪来华夏捣乱?   华夏妖族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就当华夏没有妖族,准备物种入侵?   他迅速在心里推断着,就没注意到陆渔好奇的视线。她看着山泉边洗刷刷的妖怪,眼睛噌噌亮起来,见关二天稳住身形,便求知欲旺盛地看向一边抵抗引力,一边沉思的关二天,兴奋问道:“关叔叔,这是什么妖怪?!”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妖怪!!!   那妖怪穿着红白相间连体衣,连脸部也包裹在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奇怪的眼睛,奇怪的嘴巴,奇怪的鼻子,而且……还没有眉毛!   关二天盯着转过身的妖怪,仔细搜索,却发现这妖怪超出了他的妖怪图库范围!   他:“……这应当是它们国家核泄漏之后,变异的小豆洗。”   不看外形,他的判断应当是没有错的。   毕竟日国早早就有核电站,四年前还投入商业运行。这玩意儿表面上没有什么事故发生,但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少量泄露隐而不报呢?   “小豆洗?”   瞧着那个越来越生气的妖怪,陆渔新奇,她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爱的妖怪名字呢。   所以也就没有问关二天什么是核泄漏,只是奇怪地看着那妖怪比划着动作,侧脸,有些不确定地问,“关叔叔,它是让我们暂停,不要说话?”   关二天瞅着那妖怪双手手掌摊开,手腕搁在一起,弄成一个十字形状,聚拢在右肩前方,有些不确定,“……大概是吧?”   跟华夏“暂停”的手势特别像,只不过不是手掌相克。   撇下这个问题,关二爷眯眼看着前方情绪激动,胸口不断起伏的妖怪,科普道,“小豆洗是日国的一种妖怪,吃人,最喜欢洗豆子。前些年艰苦时候,咱们东北也出现过这种妖怪,有一家人办喜事儿没有赤豆饭,就发现了它。”   “就是……”他沉吟,“就是外形不太像,今天这个感觉像是变种。”   山泉边刚做出发射斯派修姆光线的小豆洗闻言,说出了自己仅会的几句华夏语之一,“煞笔!”   果真是科技落后的国家,连这个风靡日国的动作都认不出来!   还变种呢?   煞笔!   “叔叔,它骂你!”这句话陆渔听懂了,扭头看向关二天,告状,“骂你傻。”   关二天一噎,余光看她一眼:……糟心孩子!   “退后。”关二天把防御符咒往她身上贴了十几张,然后把她往后一推,迅速扔出一条绳子,抛向小豆洗。   水是小豆洗的依仗,拖到陆地上就好办了。   绳子一瞬像是活了一般,在空中灵活摆动,寻找着机会往小豆洗脖子上套。   那小豆洗也是个聪明的,它知道不能上岸,便逮了一条鱼抛向绳子,那鱼沾染上它的气息,迷惑了绳子,绳子感觉到活物,瞬间套在了鱼身上,紧紧勒住,拖拽着那条鳟鱼往关二天身前凑。   关二天:……   关二天叹了一声,那绳子一抖,将鱼甩到陆渔怀里,他道,“抱结实,当是带给你爷爷的礼物。”   鳟鱼暖胃和中,止泻,老少皆宜。   闻言,陆渔赶紧抱住鳟鱼,高兴地放进自己的布兜子里。月色明亮,她放好鱼,一抬头便看见山泉边堆着的小山高的红色豆子。   眨眨眼,她略有些激动地开口:“关叔叔,活捉!”   “……”关二天手抖了一下,这丫头难道没有看见这玩意儿头套之下锋锐森白的牙齿吗?那可是吃人的妖怪!   而且就刚才那交锋,他便知道这小豆洗有人类的思维,浑身有毒,扎手又会思考行动的妖怪,他跟它应该算是势均力敌。最后谁死还不一定呢,她倒好,直接让他活捉!   看着那妖怪,关二天叹了口气,若是全部杀招,应当是能把这变种玩意儿弄死的,活捉难度有点儿大,代价也有点大啊……   “要它做什么?”   他不忍拒绝,便问了她一句。   “它能变出豆子!”陆渔眼睛发亮,咽咽嗓子,畅想未来,“阿渔爷爷养了一群小鸡,天天要吃东西,咱们要是抓住它,就能省钱了。”   天天叫它变豆子给小鸡仔吃,就不用花钱花力气了。   陆渔想得美,关二天:“……”   你丫都有一个十多斤重的金元宝了,还差这点东西吗?   可,“我试试。”   关二天经历过缺衣少食,饿得去啃树皮的年代的,自然是节俭的人。而且,在陆渔潜移默化下,尤其是想把入内雀养着下蛋之后,他便觉得,以往单纯打杀不太好,物尽其用才是真理。   于是,在瞥见山泉边小山高的红豆,他……他也好心动!   可以卖钱!   小豆洗虽不会几句华夏语,仅会的几句华夏语里面也多是骂人的话,但不耽误它听得懂啊。   所以,这会儿它快气死了。   折损在这俩人手里的酒吞童子和入内雀前辈们,肯定是被他们给气死的!   就像现在,华夏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把它也给气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话?不仅想抓住它,还想让闻名日国的它去喂鸡!   可能耐死他们俩吧!   嘶吼一声,小豆洗瞬间撑破奥特曼连体外套,露出锋利的牙齿,吓人的面孔,鼓着一双□□眼,朝着关二天和陆渔狠狠撒了一大把红豆。   关二天给陆渔身上贴了防护符,倒是不担心她。这会儿见它撒了一大把红豆过来,眉毛皱了一下,扔了一道符挡下。   红豆瞬间落地,过了许久也不曾静止,反而像是寻找突破口一样,想往关二天身边滚。   余光瞧见在地上骨碌碌转动的豆子,关二天心疼不已,这一大把红豆,得是两只鸡一天的吃食了!   “浪费可耻!”关二天抿唇,眼神谴责,“即便你们国家科技发达,也只是弹丸之地,菜和水果贵着呢,就是粮食也得进口,你这样浪费,你们妖怪协会也不管管?”   浪费什么,也不能浪费粮食!   他不吐不快,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噼里啪啦训斥了它一通。   小豆洗脸皮子抽了好几下,上手摁住,冷冷吐出一个字儿,“……日!”   要打架就打,这是要干什么?说教?   凭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也敢?!   “日啥?”关二天,“日本人吗?”   小豆洗:它感觉这话不对。   “说起来咱们两国也建交了十来年了,和气生财懂吧?不如咱们谈笔生意吧?”关二天余光瞄见地上颗颗圆润的红豆,顿生一个主意。“红豆易活,我看你撒豆子很厉害,间隔距离严谨,不如留在华夏,帮我们搞搞农业吧?”   小豆洗一僵,手上的豆子哗啦啦掉下来。   日……   “我是说真的。”关二天认真建议,“我们华夏地大物博,美食众多,不歧视外来物种,包容谦和。当然,也不存在核泄漏,和所谓的天皇,所谓的君主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努力建设小康社会,你若是成为这里面的积极分子,那就是国际友人!”   小豆洗凸着一双眼睛:……日。   “国际友人是什么你知道吗?”关二天全然无视它脸上的扭曲,继续道,“你要是有这么一层身份,以后回国也是一项炫耀的资本,想找个漂亮媳妇儿也容易的。”   小豆洗:……煞笔,它在日国本来就有身份地位的好么?策反它?蠢货!   高等生物面对低等生物的睥睨渐渐出现在小豆洗身上,它讥诮地看着关二天,分了一半的注意力落在他身后的陆渔身上。   它倒是想看看,这一傻一呆俩人能垂死挣扎到什么时候!   不怪小豆洗如此想,实在是关二天扔出那条绳子扯了一条鱼回去之后,就再也没什么招式使出来了。   但它还是时刻准备着,秉承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就动。在进入华夏境内时,就有线人告知入内雀前辈就是死在华夏人手上。   关二天:“你真不考虑下吗?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小豆洗冷笑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在腰腹处划了一下。关二天没听懂,便疑惑地看着它。   这是要腰带?还是肚子饿了?   被关二天无知的表情噎了一下,小豆洗有点生气,它要他剖腹自杀,听不懂还看不懂吗?   关二天想了想,叹了口气,把顺路买的烤鸭打开,不舍地看了一眼,嗅了一口香喷喷的味儿,才扔给它,“你吃吧。”   小豆洗被他的投食动作激怒,尖利声音划破夜色:“煞笔!煞笔!煞笔!”   “咋说话呢?”关二天沉下脸,朝它伸出手,“不想吃还给我!没素质!”   扰民,还浪费粮食!   小豆洗阴沉下脸,将手里的红豆狠狠挥向烤鸭,耳后毒腺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小豆洗身后突然传来数道破空之声,它迅速转身,将腮后毒腺对准关二天,面对前方。   这样,它压根不怕偷袭。   破空声顿住之后,数只蟾蜍出现在山泉边,空中两只大拇手指头大小的蚊虫飞来飞去,下面的蟾蜍舌头不够长,根本触及不到那两只大蚊虫。   小豆洗鼓起眼睛,瞳孔迅速变化,盯着上下飞动的,发出诱人香味的大蚊虫,脖子鼓囊了几下,发出闷闷的咕噜声。   太放肆了!它们……它们竟然在它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飞来飞去!   它要惩罚它们!   说时迟,那时快,小豆洗迅速弹出舌头,勾住那飞来飞去的两只大蚊虫,下一秒就要吞吃入腹。   然,舌头触及那两只大蚊虫,它陡然僵住,瞠目感受着电流滋滋啦啦,酥酥麻麻地袭遍全身。   这……这不是蚊虫!   它心砰砰挑,却发现电流不曾消失,舌头耷拉在外面,舌尖上还挂着它感觉不对想要吐掉的玩意儿。   关二天见小豆洗顿住,迅速出手,边走边用处理过的朱砂混合着鞋带搓揉,到了近前,便用一张符咒垫手,捏着小豆洗的舌头,从舌根利落地用鞋带绑起来,然后拽一下绳子,将鞋带两头一边一个塞进它耳后的毒腺里面,最后又糊了几张符固定。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这一动作,即便电流袭身,小豆洗还是感觉到毒腺处的剧痛,目眦欲裂地看着关二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科技落后的华夏,还能整出这样的小玩意儿。   “哈哈哈!”草丛里陡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带着兴奋,“终于逮到这货了!”   李乾喜不自胜,没有商年的时候,他感觉妖怪贼鸡儿难捉,鬼贼鸡儿吓人。可是自从和商年这厮出来了两次之后,他觉得新世界的大门朝他敞开了。   降妖除魔还能这样来,简直让他怀疑自己的智商,也让他大开眼界。   “你——”关二天用符纸将小豆洗糊了个密密实实,确定不会有毒液冒出来,这才看向李乾,“你一个人出任务?”   稀罕了,他听说的李乾,胆儿没有那么大来着。再说,这样的一个玩意儿,也不是李乾能抓得住的。   “不是,还有商年呢。”李乾回了一句,走向小豆洗,将它舌头上的东西取下来,擦了擦,塞自己口袋里。   嘿,这玩意儿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   那小豆洗舌头上的玩意儿,关二天看得清楚,这会儿见他塞进自己口袋里,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他没见过。   “小发明啊。”李乾见他眼热,怕他抢,不给看,只解释,“商年发明的,跟电鱼的玩意儿一个道理。”   电鱼?   关二天一愣,所以说,刚才那个玩意儿就是小电流装置?会飞的小电流装置?   国家这才改革开放几年,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欣慰的同时,他瞥了一眼小气吧啦的李乾,“那针头上应当还有麻药吧?”   “嗯。”李乾得意,“除了麻药,还有毒蜂呢。”   麻药就是乡下给猪治病,怕猪反抗,打的那种麻药。后来想想,还是应该弄点活物在上面,就绑了几只毒蜂。   说起来,绑毒蜂的时候,差点把他给蛰了呢。   不等关二天继续发问,李乾疑惑道,“阿渔呢?她没回来?”   “在我身……”   他说着,转身,这才发现原本躲在他身后的陆渔不见了。 第89章   关二天眼睛发直,恨不得捧着脑袋, 疯狂呐喊!   老天爷, 就不能叫他省点心吗?上次在昆仑山, 一眨眼她就跳下去, 虽然毫发无伤, 但他的老心差点就裂了好么?   现在又特么是个什么鬼啊啊啊!   李乾毫不知关二天内心的疯狂,但这莫名不听使唤,快要跪下去的膝盖……   男儿膝下有黄金!   憋着一口气, 使劲儿抵抗莫名威压的李乾五官都扭曲了,邪门了,听说过鬼打墙, 就特么没听说鬼还有特殊癖好, 非要让人跪下的!   而且, 他仔细看,除了面前糊了一身黄符的小豆洗,他就没见一点神神鬼鬼的东西, 连一丝阴气都没有!   可见这是个大妖怪!   “关叔!救命啊啊啊!”李乾心肝胆颤,发声呼救, 想要挽救自己膝盖下面的黄金。   刚入行学习的小菜鸟, 压根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压。   关二天被他的鬼哭狼嚎惊了一下, 回过神儿,就见李乾惊恐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的膝盖。   他:……   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也不解释什么,关二天弄了追踪符, 循着陆渔的气息迅速追过去。   虽然知道她能耐,可那都是对妖魔鬼怪,对上人,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小纸鹤忽闪忽闪地飞着,李乾跟在关二天身后拼命追赶,好奇心爆棚地问小纸鹤怎么做到在夜里发光的,又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术法,挽救了他的膝盖的……   关二天对着陆渔尚且有些耐心,但是对着李乾这样糙的大老爷们,实在不乐意搭理,随他问,他也不回答。   而陆渔此时正在这处山泉附近的村子里,准确来说是村子里的水塘边猫着。   在缺少娱乐活动的乡下,人们还保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在天擦黑的时候就睡去,所以村子里除了月光照耀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国家经济刚起步,用水用电都不是那么多,所以每个村子几乎都有水塘,这个村子也不例外。此时的水塘正正被月光笼罩,所以边上有什么动静也都被照的清清楚楚。   陆渔按照心里感应的方向,迅速在村子里穿梭,最终便停在了水塘边,她看着水塘边的小豆洗,静静猫着。   跟之前那个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这个小豆洗没有穿那个从头罩到脚的连体衣,而是佝偻着腰,在水塘边念念叨叨地洗着红豆。   有几个妇女脚步一致地朝着水塘去,甚至到了水塘边也没有止步,就那么直愣愣地朝着水塘里走去。   在第一个妇女走下水塘的时候,小豆洗慢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朝着女人兜头咬去。   陆渔一边疑惑,一边从身上掏出龙鳞,慢慢往水塘边走。   她不明白,明明这个小豆洗唱的歌听都听不懂,为什么这些人还往水塘里走。甚至它露出大嘴,后头跟着的几个也没反应……   在陆渔简单的认知里,她没什么感觉的东西,别的人也应该没有感觉。所以,才会如此疑惑。   她慢慢往水塘边走,那张开血盆大口的小豆洗也被压制地变回原形,咕咕呱呱地趴在水塘边瑟瑟发抖。   “原来小豆洗真是癞□□?”亲眼见证了这么一幕,陆渔不再疑惑。   她蹲下,顺手摸了一根细细的杨树枝,扒拉了小豆洗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敲了一下,然后静待它的变化。   “不会胀气吗?”陆渔有些疑惑地又敲了一下,见它还是没有反应,顿时失去了兴趣。   以前村子里的癞□□都会胀气的,外来的竟然不会。   正准备站起来,水塘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喊,划破了寂静的夜色,也震醒了后头即将下水的几个妇女。   “有鬼啊!”   “娘啊,救命啊!有鬼啊!”   妇女涕泪横流,恐惧让她突破自身极限,就那么学会了划水,扑扑腾腾地爬上了岸。   其他妇女回过神,就如惊弓之鸟般,惊叫着四窜而逃,哪里还顾得上头一个下水的同乡,“砰”地把门关上,软倒在自家院子里。   只是片刻,村子里便有火把亮起来,大老爷们和胆大的姑娘媳妇儿朝着水塘冲过来。   看见陆渔,一愣之下,也有点儿惊恐。   这么小,如果不是人,那就一定是难缠的厉鬼!   “小……小姑娘?”村子里没有通电,也就村长和村子里的富户有手电筒,他们不敢照陆渔的脸,便只照着她身前的那片地,咬牙喊她。   当然,这也是试探。   陆渔有些呆,反应便有些慢,此起彼伏的惊叫更是让她耳朵嗡嗡作响,这会儿听着人声还有些模糊,眨眨眼,面向众人,试图听得清晰一些。   然后就见村民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他们刚才有没有说话啊?   静待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人吱声,她扭过头,在水塘边摘了一片成年男人巴掌大的草叶子,隔着手把小豆洗抓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高挺悍然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好意思。”商年上前,站在陆渔身边,确定她没有问题,才转向众人,“听说蟾蜍能够入药,我和妹妹趁家里人在休息,就出来抓点,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赚点钱。”   陆渔眼里闪过迷茫,蟾蜍能够入药?   不知道怎么处理妖怪的陆渔,刚才直觉要把小豆洗带给关二天,让他来处理,便没有管小豆洗的死活,这会儿,她低头,将捏得死死的小豆洗稍稍松开一些。   活得能卖好价钱,这是她脑子还不好使的时候,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她记得清楚。   “我说你们,知道现在是几点不?”村长生气,“大家白天收拾秋季庄稼够累了,就想着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你们倒好,自己不睡也就罢了,还折腾别人!哪个村的?”   小孩儿不懂事,那就找大人好好教育教育!   “是你们折腾人。”陆渔瞧着众人的神情,用手背蹭蹭略有些好转的耳朵,不高兴,“给钱!”   她不要免费给他们捉妖怪了!   “什么?!”村长瞠目结舌地看着陆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孩子是敲诈吧?   “给钱。”陆渔一点都不怵,对上村长的眼睛,再次重复。   她救了他们,凭什么说她折腾人?爷爷不喜欢恩将仇报的人,她也不喜欢。   村长心脏突然一缩,难受地咽咽嗓子,按着胸口,缓解那股突如其来的难受感觉。   商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陆渔身边,视线沉沉看着村长,表明态度的同时,又给村长增加了一层压力。   “凭……凭什么给你钱?”涉及到钱,有胆大的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陆渔,据理力争,“是你们来我们村子,扰乱了我们休息,怎么还要我们给你钱?咱说话得讲道理!”   “阿渔帮你们抓了妖怪。”所以要钱是没有错的。   她坚定地看着众人,就是要把这笔钱收回来,“十块钱。”   “你咋不去抢!”那人震惊,偷偷瞧了商年一眼,见他没说话,心里踏实了一些,继续道,“我们一年到头,才赚几个钱?十块钱都够一家人吃多少天了?”   这么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五块钱吧。”陆渔想想小伙伴王有粮家里,给砍了一半。   众人:这人脑子不好使吧?砍一半又如何,谁说要给她钱了?   关二天和李乾赶过来的时候,就听村子里的人说要报警,说怀疑家里丢东西了,要找商年和陆渔讨要。   瞧见陆渔手里的东西,关二天默了,这些人怕是不要命了吧?   竟然又一只小豆洗!   即便是没有亲眼看见,关二天也能猜出来个大概,于是便紧皱着眉头,看向村长,“你是这个村的村长?”   “没错!”村长点点头,以为关二天是商年和陆渔的家长,便把事情讲了一遍,又气道,“可好好管教一下孩子吧,等坐牢了,后悔都来不及!今儿的事儿就算了,你们走吧。”   想着谁家也不容易,又这个点了,村长也不愿意跟一个孩子计较了。   “不给钱不准走。”陆渔气鼓鼓的,“你们要是走了,阿渔就不给你们善后。”   “善后”这个词儿,她还是路上的时候,跟关二天学的。   众人哪里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又困又累,咕哝了几句,便往家走。   一时间,人走了个精光。   被丢在水塘边的陆渔:“……”   她真不要给他们善后了!   瞧了一眼水塘,陆渔把手里变成原形的小豆洗塞给关二天,也不和商年李乾打招呼,闷头就要往村外走。   关二天抹了一把脸,上前,“小祖宗,啥善后啊?”   拿了国家的差旅和补助津贴啥的,便得保护普通民众,他不能不管不问。   听是关二天问,陆渔虽然不想说,可还是气哼哼地回答了,“水塘里有小豆洗的孩子。”   关二天:“啥?”   他问完,赶紧去看自己手里的小豆洗,又把自己用黄符逼成原形的小豆洗拿出来,仔细看过,人顿时头皮发麻。   老天爷,这是玩他呢?好不容易能回到养老村休息休息了,又碰上这事儿!   两只小豆洗一公一母,这个季节,是它们繁殖的高峰期。   所以,阿渔说的小豆洗的孩子,八成是母豆洗产的卵……   普通蟾蜍的繁殖期是二月到九月,一般一只雌性蟾蜍一次性能产卵数千颗,双排并列长形胶质卵串中,一长串能有八公尺。   而他手里的这两只,那可不是一般的蟾蜍,一次产卵量,他无法预估。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追踪小豆洗的?目前知道有几只?目前的这两只在华夏境内逗留多久?是否听到咯咯的声音?它们去过几次水塘?”关二天一边焦急问着,一边从身上掏黄符。   “啊?蟾蜍还会咯咯叫?”李乾感觉挺神奇,“不都是咕咕呱呱的叫?”   商年嫌弃道,“闭嘴。”   “它们进入华夏境内不久,我们便接到预警,因它们是朝着市区走,我们便没有打草惊蛇。目前已知两只,往郊外水塘边走的行为是从今天开始。”   商年说完,看了李乾一眼,“往郊外追踪期间,听过两次咯咯的叫声,一次嘎嘎的叫声。分开追踪之后,我能确定阿渔抓的这一只只到过这个村子的水塘。”   李乾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插科打诨的时间,赶紧道,“我追踪的那一只也是只去过那个山泉处。”   “确定?”关二天面色严肃,“这事情非同小可。”   商年之前的身份让他能接触到普通人见不到的一面,自然是明白关二天的担忧,迟疑了一下,他认真道,“若是近几个月没有形成新的水塘水泊,这个村落附近,便只有这一处水塘和那一处山泉。”   两只小豆洗分开之前,没有见水,分开之后的范围内,只有这两处水源。   商年说完,关二天松了口气,瞧着背向自己的陆渔,笑着道,“阿渔,你商年哥哥说的对不对?没有别出产的卵了?”   陆渔鼓鼓腮帮子,却也知道不能迁怒别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软绵绵又委屈的小模样,让关二天笑了一声。   商年上手揉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他们不给,我给你找个给的。”   李乾、关二天,“……”小气吧啦,就不会自己掏腰包吗?   “谁呀?”陆渔抬头,眼里的光慢慢亮起来。   她不会要大家的钱,商年哥哥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   “等着。”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掏出一块奶糖给她,这才吹了一声口哨。   三分钟,端着木仓的几个人蹿了出来,全身黑衣,身上还挂着掩护自己的草。   “警报暂时解除。”商年示意他们看向关二天,“那便是小豆洗。”   “谢谢。”领头的黑衣人道谢,声音浑厚,正气盎然。   来之前他们做过功课,知道小豆洗是什么,现在就看那两只小豆洗的眼神,便也知道不是随便逮了两只蟾蜍哄人。   “麻烦的是,这小豆洗一公一母,产卵了。”   商年说完,便不再开口。   领头的黑衣人顿了一下,想到夏日里青蛙蟾蜍的繁殖能力,一阵头皮发麻。他立即站定,朝着众人敬了个礼,“还请各位上上心,将善后工作做好。”   这些不是他们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商年,“我们需要请外援,但你们知道,请外援的话……”   “请放心,我们会为你们申请费用。”领头黑衣人道,“麻烦各位了。”   说完,便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那个小丫头,难得朝人家笑了笑,递给她个野果子。   果子掏出来,清甜的味道便散开来,陆渔伸手,接过那颗红彤彤的果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高兴了。   “不要钱了。”   她说着,走向水塘,伸手在水里面搅了搅,不过几秒的时间,便有鱼和泥鳅浮上来,慢慢聚集在她手周围,朝圣一般。   陆渔闭眼,凝神。   很快,她手周围的水生生物便散开来,搅动了满塘的水。   关二天:……看来是用不到黄符,还有细网筛子过滤了。   “阿渔,你自然科学学得不赖啊。”李乾蹲在她旁边,稀罕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嗯,一个道理。”   这是利用水生生物去吃那小豆洗的卵呢。   陆渔睁开眼睛,手却没有拿出来,等着水塘沸腾一般乱了一阵,水生生物回到她手边十分钟后,她才把手拿出来。   水生生物瞬间散开。   领头黑衣人心下惊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处理得这么轻松愉快。   “好了?”关二天确认地问了一遍。   “嗯。”陆渔站起身,这才朝商年和李乾打招呼,打完招呼,又看向关二天,“商年哥哥说,这两只蟾蜍可以当药材卖钱。”   对上她亮闪闪的眼睛,关二天,“……阿渔,这个东西得上交。”   人家要带回去交差。   陆渔慢慢收回了笑容,沮丧地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就不能先把小鸡仔养大,再交上去吗?”   这是她发现,她捉住的。   就跟养老村里那只小鼹鼠一样,留在村里干活不好吗?   瞧见她眼里的不舍,领头的黑衣人,还有李乾和商年都有些懵,好像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追踪都是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并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但,关二天是清楚的。   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对陆渔的提议很心动。两只小豆洗呢,得吐出来多少豆子?想到缺衣少食年间,灌老鼠洞弄出粮食的快乐,他也纠结了。 第90章   要关二天来说,这个提议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但, 就在他要答应陆渔的刹那, 领头黑衣人的视线便实实在在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不耐, 平和正气, 倒是叫他没办法开口了。   他们只是普通人, 为国为民不顾生死的普通人……   所以到了最后,关二天还是默许了领头的黑衣人带着两只收拾妥当的小豆洗离开。领头的黑衣人郑重地朝众人敬了个礼,便迅速离开, 准备回去交付任务。   这里面,也就陆渔还有些回不了神儿。   她有点懵。   刚才关叔叔——   刚才关叔叔明明想要留下小豆洗的,为什么临到头又改了主意?   被关二天牵着小手往养老村走的时候, 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领头的黑衣人带着两只小豆洗连夜到达特别办事处, 将任务提交之后, 没忍住,将陆渔的思维模式跟办事处负责人提了一句。   国家经济才开放不多久,城乡物资仍旧是短缺的, 家家户户养的家禽和家畜,一般都是吃草吃虫子, 没怎么正经喂。   倒不是不用心, 而是浪费不起粮食。   现在有了小豆洗, 若是换个方式,不再是简单粗暴地将这些外来户给处理掉,而是化为生产力……   话未尽,负责人已经了然, 瞬时心动不已,将黑衣人的费用申请给批准之后,迅速召集各个小组开会,讨论此事的可行性。   当然,最后毫无意外,除了特别穷凶极恶,暂时不知道如何驯化的外来户和华夏妖怪中的刺头立即处理,其他都想办法看看,能否物尽其用,发挥其最大作用,产生超过人力的生产作用,并规划其可持续发展道路。   会议结束,两只小豆洗便被丢在室内游泳馆,由专人看管。本能使然,一接触水,它们便开始弄出红豆洗,来来回回唱起了“洗刷刷”三字歌儿,声音宛若泣血,可加上动作,却令人……莫名想笑。   妖怪的东西也不是取之不竭的,尤其是这红豆是实实在在的红豆,乃是往日积累,所以洗了近一个月红豆,也被工作人员捞了近一个月后,小豆洗只能干洗,再变化不出红豆来。   瞧见它们两只手还在水里搓着不存在的玩意儿,有人提议,既然小豆洗会洗豆子,那是不是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衣服,比如淘麦子。不会的话,多尝试几天,习惯了就好了,毕竟都是活物来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活物。   于是,两只小豆洗报仇不成,出师未捷身先死,沦为了洗衣工。到了最后竟成为特别部门最受关注喜欢的两只外来妖怪。   无论男女,毕竟没有多少人会喜欢洗衣服不是?   其他非法入侵华夏的妖怪,也被拓宽了思路的华夏人彻底进行研究,一时间,特别部门人员热情高涨,纷纷开发外来妖怪的生活技能,争取把自己的双手解放出来,能够专心修炼和降妖除魔。   这些都是后话,陆渔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被迷迷糊糊带回养老村之前,还不忘将那山泉边的连体衣捡回来。   李乾默默走在她身后,一眼一眼瞅着她提花竹篮里塞着的衣服,脑子里不断飘荡着几个字。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商年觉察,瞥他一眼,见他贼眉鼠眼,略往他身边走了几步,“东西还来。”   “啥?”李乾一愣,呆呆看着他,“还啥?我记得不欠你钱啊。”   看那表情,似乎真的是不明白商年说什么一样。   商年也不说话,只眼睛微微沉着,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莫测和警告。   “诶诶诶,哥们你别着急啊!”   李乾想到这几次惊险刺激的任务,迅速将那两只大蚊子掏出来,递给他,干笑道,“哈哈,差点忘了,还是哥你记性好,现在完璧归赵,给你。”   形势比人强,日后还需要他多多关照,他从心一些也没啥不是?   商年没有开天眼,也非天赋异禀。但他肯下功夫,肯钻研,更是将术法和科学技术完美相结合,独创了一套处理特别事物的绝佳策略,后来几次印证,这样确实比单纯的术法输出更加厉害,更加高效。   就像这次,了解到那小豆洗的原形是蟾蜍,他便研究了一下蟾蜍的习性,并且根据习性设计出来了制霸小豆洗的工具。   蟾蜍和青蛙习性相似,这个他知道,但却没有多想,还是商年根据蟾蜍和青蛙对静止事物不敏感,对活跃东西灵敏的特性,弄出了这个类似乡下钓青蛙的装置。   他也见过乡下弄根棍子,绑上鱼钩,挂上蚯蚓飞虫上下抖动来钓青蛙蟾蜍,却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用……   他实在不敢硬杠这位大佬。   商年接过那两只大蚊子形状的飞行装置,塞进一个锦囊状的袋子里,装进口袋。   抬眼,陆渔和关二天已经往青石板路旁边的一处走过去,他追上,就见关二天立在旁边,盯着那巨大的槐树出神。   他顿了一下,瞧见陆渔攥着拳头,像是挥洒什么一样,围绕着大槐树转圈,便站在关二天身边,并不上前。   她应当是在做什么,只是他看不出来。   不能打扰。   李乾也追了上来,凑在两人身边,顺着看过去。   视线刚聚焦在槐树下的陆渔身上,便惊奇地“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陆渔围绕着大槐树转动,身后便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光芒或沉入地下,或贴附在树叶上面,渐渐与叶脉混为一体。   再去看树冠,那树冠大小浓密都没有变化,但叶子好像在……舒展?   更精神了。   商年听到他的惊呼,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发问。   关二天不确定那是什么,所以同样没有开口。还是陆渔走近之后,见他们眼里有明显的疑惑,才开口,“那是阿渔从夜明珠上刮下来的。”   夜明珠?   李乾和商年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便只是看着她,想等她更进一步的解释,可陆渔完全没有接收到他们的求知信号,抱着自己的小篮子,兴奋地往养老村走。   养老村的路修好了呢!   关二天沉吟片刻,大致能够猜出来个什么,想想,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说是帮助镇水神兽找回夜明珠,找回之后,大约是那珠子上沾染了生机,被她想办法给刮蹭了下来。   当然,这里面是略过了昆仑山的种种异状的。   李乾闻言,心里囧囧,果然不愧他刚刚给她“雁过拔毛兽过留皮”的评价……   想起她特意回到山泉边捡衣服的行为,三人沉默了一瞬,又同时抬眼对视,随即抬脚往养老村走。   其实……节俭也是美德来着……   陆渔刚才往槐树周围撒放的绿芒,确实是在夜明珠上剐蹭的。   春种挣脱束缚,将小世界的生机和灵气恢复的时候,夜明珠上也沾染了这些春意和生机。她将夜明珠还回去的时候,觉得不能浪费,便顺手弄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柠 10瓶、一叶知秋 10瓶、旖&旎琳姐儿 5瓶、花花绿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1章   身后大槐树哗啦啦地摆动着枝叶, 关二天也只是耳朵动了一下, 便继续往养老村走。   李乾心有所感, 奇怪地回头看, 最后疑惑地挠挠头, 追赶上前面的两人, 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关叔,我的天眼好像坏了。”   今天一天, 他没有看到鬼怪也就不说了,可也没有察觉到小豆洗产的卵, 现在明明觉得大槐树有问题,却仍旧看不出什么。   可, 刚才陆渔小丫头手里撒下的绿芒他是看见了......   狠狠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有些纠结。其实......其实看不见那些玩意儿也挺好的, 最起码不用冷不丁被吓到濒临尿失禁的窘境。   可,要是看不见, 那生活又平淡出个鸟,也难受......   他抬起头, 正想问问关二天,自己的天眼需不需要回炉重造, 眼前已经没了人。   李乾侧向另一边,俊脸满是迷茫,看向商年:“……兄弟,关叔呢?”   “走了。”商年应了一声, 看向养老村中,脚步未动。   他们商家的祖宗就在里面......   还没有见过火羽真人,但却听过他不少事迹,商年一时间心脏莫名快速跳动起来。   给他们上玄学课的几位师长说,没有入修行门,见了也是徒留尴尬。   现在的他可以见他了么?   李乾迷茫了一瞬,也就不迷茫了,这会儿看着自家兄弟眼睛发直,乐了,“嘿!醒醒!想啥呢?走啊!”   难得见他走神。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进入养老村里面,说不定就能看见火羽真人了!   那是谁?   神话一般的存在,几乎见证和参与了新华夏成立的老人!   那可是活历史!   光是想想,李乾都激动不已。催促着商年往里走,“赶紧滴,说不定得了仙人眼,咱还能求他给你开个天眼!不都说了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吗?嘿嘿~~~”   到时候,能见鬼的就不是他一个了。   想到上次自己碰见一个泡的浮肿的鬼,吓得抱住商年,却被他残忍又嫌弃地推开,李乾就觉得,老天爷就应该给这厮也开个天眼,叫他也吓得变成尖叫鸡!   商年没说话,正准备抬脚,衣服后摆却被什么拽住,不能寸进。   李乾正要尖叫,就被一嘟噜槐花塞住了嘴,舌尖触及那清甜,他下意识地嚼了嚼咽下去。   “卧槽!兄弟,我......”   丹田内那股微弱的小气旋让李乾震惊到瞪圆了一双眼睛,正要跟小伙伴分享,就见身边不见了人。   再一看,自家兄弟正被一枝自由伸缩的大槐树枝桠拽住衣服往回拖。   他,他立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解救兄弟,却被商年一个眼神给定住。   商年感受不到杀气,便敛了手段,这会儿感觉到大槐树传递过来的平和情绪,他难得起了好奇心。   大槐树种在养老村,应当是被养老村里的人接纳认可了的,无危险。可它似乎对他很亲昵?   疑惑中,大槐树周围泥土翻腾,很快,一支遒劲苍褐的根系钻了出来,细细一看,那根系末端似乎还有挂着点什么。   他还没看清楚,额心就是一凉,然后上丹田针扎似地疼了一瞬,随即开始灼热滚烫起来。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短短一瞬,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发生变化,像是一层水膜破开,露出了这个世界最本真的面目。   他能够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气和光。   那是一种瑰丽无比的世界,月光下,山林间,星星点点的绿芒跳跃着,最后有一小股绿色光带,夹杂着柔和的乳白光点,欢快地朝着城市边缘而去,将原本浑浊翻腾的灰色浊气吞噬,最后,一部分慢慢散落在城郊。   一部分,渐渐被灰色浊气吞噬……   那是——   那是生灵对人类的馈赠!   商年喉咙梗塞,喉结快速滑动了几下,才将那股难受的感觉压下。   可视线,仍旧无法从那些吞噬了绿芒的灰色浊气上移开。   “看清了?”   身后一道稳沉又飘渺的声音传来,让商年立即回头。   那是一位老人,或许该说中年人?商年看不出他的年纪,却能看清他眼里的悲悯。   “老祖宗?”   商年问,话里却有着坚定。   “嗯。”火羽真人点点头,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眺望着城市聚集地,良久,才开口,“国家发展经济,扶持工业,这是发展趋势,也是一个国家立足的根本,我无力改变。”   商年和李乾肃手站着,脸上一阵火辣。   “你们看到城市里的浊气了么?”   火羽真人一挥袖,停泊在养老村内湖里的小船便腾空而起,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示意李乾和商年上去,便驭使着小船升空,直至能够瞧见那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视线高度增加,商年和李乾看得更加清楚,几个方向的绿芒汇聚成的光带朝着城市流淌过去,却因城里浊气太盛,而无法突破那灰蒙蒙的屏障,最后或被吞噬,或散落已经被突破的地带,升腾起一股清气。   可太少了。   绿色光带弱小,灰色浊气太盛,城市间甚至还有浓黑如墨的地带,密密实实,找到不到突破口。   李乾心里难受,不忍再看,想要大声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像是无奈又沉重的叹息。   与李乾不同,商年之前因工作需要,把国家地图和交通路线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自然也就清楚哪些地方是山林。   那些绿色光带就是山林间流淌出去的。   而没有山林的地方,灰蒙蒙的气飘荡着,渐渐朝着灰黑色浊气汇聚......   绿色光点前仆后继,无畏无惧,挣扎着想要清气多一些,再多一些,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掉落的绿色光点便朝着散发着纯净光芒的人身上蹭蹭,隐入他们身体里,为五脏六腑增加一些些微不足道的生机。   “我不喜欢跟人类打交道。”火羽真人目光悠远,平和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国家的每一项决策自有道理,只要不偏离,自是能回到世界之巅。”   “可求发展的同时,我希望你们这些接受了生灵馈赠而不自知的人,能不要疯狂掠夺甘愿奉献的其他生灵。”   “华夏的未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玄学日益凋零,未来尚不知如何。”火羽真人笑了笑,“你们想要自己好,就要留给别的生灵一线生机。”   这样的绿色光带不会消失,它们馈赠人类的行动便不会停止。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商年和李乾也听得分明。   他对自私自利的人类很失望,但却又不想人类自去灭芒,隐忍着想去帮助,却也明白发展经济对华夏人类的重要性。   火羽真人想求一个平衡。   商年懂了,看向火羽真人,郑重保证,“您放心,从此刻起,我会竭尽所能,平衡这件事。” 第92章   商年脑子里有一副精密的地图, 城市所在方位, 最新人口调查数据, 以及金融工业密集区,都详细记录其中。   天眼一开,他瞬间便判断出灰黑色浊气浓郁出自什么地方。   他看了李乾一眼, 深吸一口气。   目之所及,触目惊心!   李乾虽不如商年记忆力好, 但也能够大致分辨出来三人远眺的地方是哪儿, 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在火羽真人和商年说话的时候,他好奇地转动着身子看向天地四方, 最后视线停住,奇怪地看向某一处,好一会儿, 才指着首都大致方向,奇怪地问道, “那儿是哪儿?”   他指的地方,黑色和灰色浊气不染,蒙昧而混沌,但仔细看过去,却有一些光晕明明暗暗。光晕升腾起来,依稀带着些水色,最后却又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消失在空中。   像是不毛之地,被孤立。   自从新华夏成立,火羽真人就彻底隐退, 后来见生灵的生存环境愈来愈恶劣,才重新与国家主要人员打交道,可国家的经济发展与国际地位紧密联系,兼之国家确实穷困,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便有些不可调和。   观世界各国现状,要想华夏不再让外国铁蹄践踏,那么经济发展势便在必行。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静观其变。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并不太清楚那儿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那儿以前是什么地方,所以他回答了李乾,也只简单两个字,“围场。”   “围场?”李乾有些疑惑,“奇了怪了,那儿怎么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商年没有看李乾,只是看了火羽真人一眼,见他眉头微动,便转向李乾刚才手指所指的方向,解释,“辽金时期那儿被称为千里松林,清时的皇家狩猎围场,清后期,因国力日益衰退,被日国侵略者掠夺性采伐,以及火山和农牧活动,那边的树木便被采伐殆尽……”   他正说着,陡然感觉一股压力,让他心脏莫名产生压痛。   李乾也被这情形给弄愣了,捂着胸口,呆呆出神,这……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他偷偷瞄了一眼火羽真人,又回忆起跟关二天在一起差点跪下去的膝盖,眼睛慢慢瞪大,后知后觉地猜测,这或许就是传说中高阶修真者所带来的压力?   火羽真人多少年不曾动怒,也不曾如此情绪起伏,今天商年陡然提起“侵略”二字,他脑子里往昔的记忆便瞬间如山洪暴发。   当年,侵略者席卷华夏,举国上下,哀鸿遍野,红色的血液几乎染红了华夏大地,大人孩子的尸体堆积如山……   这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沉痛记忆,也是他的心魔,跨不过去,也不想跨过去!   也是因为如此,他无法苛责国家相关领导者兼顾两者发展。   “新华夏成立十二年,在各方呼吁下,国家林业部调研论证之后,进行科学规划,六二年决定在那儿建立林业部直属的机械林场,如今,也有了一些成绩。”   商年瞧见大槐树树冠处伸出一条枝丫,触及火羽真人背部,像是安慰人一样轻轻拍抚着他的背部,直到那股威压解除,才缩回枝丫。   他这才又继续说道,“有了这个地方作为示范,其他沙漠化地带也有了进展。但沙漠化的情况也有差别,植被情况也不一样,所以,绿化进展便有快有慢。”   火羽真人愣住,他以为那儿是自然发展使然,才慢慢有了植被,有了那股清气,却原来是人力所为吗?   “您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商年忘记了自己的修士身份,像是在部队一样,朝着火羽真人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前的华夏千疮百孔,不管是人文还是环境,皆是如此。所以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势必做出成绩,让世界万物瞩目。”   上次阿渔晕倒,爷爷命令自己的父亲务必对此事上心,父亲在给相关部门施压的同时,母亲也跟几位密友商议,发动各人的人脉关系,弄了个小规模的募捐,以及育林苗木培养相关人员的举荐……   环境问题应该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至少沙漠化地带会渐渐好起来。   火羽真人看着那升腾起来又被蒸发掉的清气,有些怔然,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沉思。   那边似乎有什么古怪,竟然聚不起气。   他掐指一算,挥袖把两人弄下小船,便驭使着小船往陆渔他们所在的天九院驶去。   陆渔这次回来,身上带着澎湃的生机,因为太过内敛,几乎不会外散逸出,所以道行低的人轻易看不出来。   而他之所以察觉,是因为他那颗蕴养的灵种终于发芽了。   天九院和他的住处最近,他只感应一下,便了然。   “阿渔,可愿随我走一趟?”火羽真人落在天九院,看着被老陆头和商老爷子,还有小人参精围着嘘寒问暖的小丫头,慢慢开口,“有工资拿。”   工资?   陆渔从鲜嫩的小鸡炖蘑菇中抬起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鲜掉舌头的汤,果断摇摇头。   她现在有金元宝!   有金元宝就是有钱!关叔叔说,够她和爷爷花一辈子了!   不懂财大气粗是什么,却把摇头这个动作摇出财大气粗味道的陆渔,继续低头开吃。   这是爷爷专门给她做的,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好吃!工资就不要了叭,给养老村省省钱。   陆渔吃得心满意足,两位老爷子也看得开心。小人参精瞧了火羽真人一眼,偷偷拽了拽陆渔的衣服。   陆渔抬头,看它,眼里明显有些疑惑。   小人参精着急地背后的人参须子拧巴在了一起,恨不得直接上须子薅她头发。   都出去了一圈了,咋在察言观色和人情世故上还没长进!两个爷爷也是,就光顾着乐呵!   操碎了心的小人参精抓着陆渔的手,拽到院子里的菜地里,给她拽了一颗番茄递给她,才语重心长地跟她分析,“咱们免费长期吃住在人家养老村,不做点贡献,良心不安啊。白吃白喝不好!”   “为什么不安?”陆渔啃了一口西红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小包白糖,往上面撒了一些,又一口咬下去,快乐地眯起眼睛,“阿渔没有白吃。”   等会儿吃了饭,她就把那片金鳞埋到养老村。那金鳞护佑养老村五十年没有问题的,等五十年之后,她再找个东西续上。   这都是她交的伙食费!   压根不知道这事儿的小人参精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咋就没白吃了,你看看啊,咱们一家多少口人?一个正干的人都没有……”   说起这个,它都有些心虚。   可是它除了给人吃它,预报个天气和湿度,也没啥别的可以贡献了,难道要舍己为人?   小人参精觉得可愁人了。   陆渔被问的一愣,爷爷和商爷爷,小人参精,还有她自己……   “那咋做贡献?咋不白吃?”想到要养活好几个人,陆渔嘴里的番茄蘸糖都不甜了。   把嘴边的番茄放下,陆渔也愁得不行。   金元宝好可爱,还闪闪的,光是看着都高兴,她不想卖……   “我看那老头好像有事儿要找你帮忙,你要不跟着去看看?不管成不成,咱算是给他面子了。”小人参精道,“这样吧,你要是做好了,我给你个奖励。”   陆渔:“什么奖励?”   小人参精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恨不得一须子甩出去,把她给甩飞。“……我给你个我的须子。”   “不要。”陆渔立即摇头,随即垂涎地看着它脑袋上的红色珠子,眨眨眼。   小人参精:……我日你大爷!   出去一趟还长进了,竟然给它使眼色,叫它主动开口把自己的果子送给她当奖励!   陆渔无辜地跟愤怒地小人参精对视,闭紧嘴巴,打定主意,绝不听它劝说,改变主意。   她要这个有用呢。   “除了须子,我把我这几个月攒的糖块也给你!”小人参精咬牙忍着心疼,威胁道,“不然就算了!”   行叭,那就算了叭。陆渔从菜地里站起身,直接扬长而去。   哼哼,她金元宝不舍得卖,还有龙涎香呢,关叔叔说了,那个也值很多钱!她还是喜欢跟爷爷在一起,不爱出去了。   出去一趟,就见到镇水神兽这么个活的古物,还有或大或小跟石牌楼那两条龙魂化成的东西一样的地矿,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失落难受的,便下意识地不愿再出去。   小人参精怒视着她离去的身影,气得脑袋上的果子抖动个不停,气极起身,心里打定主意三天不跟陆渔这个愣头青说话,结果才走出一步,一颗红色珠子就从它眼前直直掉了下去。   它:……   小人参精悲痛欲绝地在自己果子落地的瞬间接住,含泪走到陆渔跟前,将红色果子塞给她,猛地一转身,瘪着嘴,哭唧唧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呜呜,它好可怜,为这个家操心也就算了,还……还献了身……   陆渔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人参果子,眨眨眼,又抬头去看小人参精。   可也只是看到了个影子。   想想,陆渔放下碗,跟老陆头和商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主动跟火羽真人说要跟他一起过去。   小人参精都哭了呢,她有点心虚虚的。   事不迟疑,且是利于万物的官方行动,火羽真人当即就要带着陆渔上小船。   陆渔低头,看了一会儿硬邦邦的小船,有些不想上去。可想到王莲叶子吃入内雀蛋的那一幕,又脚步坚定地上了小船。   王莲叶子没办法刷牙,又不会漱口,不讲卫生……   上了小船,陆渔歪歪头,奇怪道,“商年哥哥呢?”   火羽真人见她神色亲昵,想想,把小船停在大槐树树冠上端,打出一道传唤符,静待商年。   是要带带新人,尤其是将科学和术法结合起来脑子灵活的新人。   至于为什么停在大槐树上面,却是想要它多沾染一些生机。   他发现,遇到有灵性的植株,陆渔身上的生机便自发逸出一些,分给它们。灵种是这样,小人参精是这样,大槐树也是这样。   除了生机,还有一些什么,他看不出来,但却明白那是和生机共存的东西。   火羽真人不知道,他看不出来的东西,是万物生发的春意。   大槐树感觉到,欢快地摇晃着枝叶,过了一会儿,便将一串白嫩嫩清甜的槐花递到小船边,朝着陆渔摇了摇。   哇!   陆渔欢喜地蹲下,摸摸大槐树枝,才摘下槐花,“你好了呀。”   伤好了,它就可以修炼了。   这是它给她的馈赠呢。   陆渔大方收下。   大槐树高兴了,收回树枝,又哗啦啦地摇晃着身子,为上面的两人送去凉风。   她救了它的命,还让它能够继续修炼,那它就给她好吃的,还给她喜欢的人类开启修行路,帮他聚气,帮他开天眼。   商年沾染了陆渔的气息,还跟着她一起救助过石牌楼的两条龙魂,大槐树理所应当地将他划归陆渔喜欢的人类,并将珍藏在主根下面的灵物给了他。当然,商年的身体素质是最适合这个灵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越 20瓶、知秋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3章   大槐树当初被老龟驮着往养老村来的时候, 树根下就藏着东西, 后来被埋在青石板路附近的时候,也没想着主动给自己盘个窝,皆是因为此物。   陆渔用不上这东西, 其他人它又看不上,就一直收拢在树根下。时间久远,灵物的主人它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脑子里却记着那灵物主人托付的事情。今日给出去灵物, 它也终于能彻底放心了。   商年刚走到天九院门前, 准备去看望商老爷子, 却突然被传唤,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他看了李乾一眼,说道:“你先进去吧。”   李乾听出那是火羽真人的声音, 挥手赶人, 示意他快去。   再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天九院, 商年才掉头朝着村外的大槐树走去。   他今天的变化都是大槐树给的, 感激的同时却也疑惑, 可见火羽真人没有说什么,便也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便坦然接受。   只是, 他去往天九院的时候,脑子里思虑万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它。   到底是不够沉稳, 刚才看见老祖宗的刹那,便忘记了发问此间种种疑惑……   商年还没走到大槐树跟前,远远便见之前乘坐的小船稳稳悬浮在空中,上面立着两个人。   除了火羽真人,还有……阿渔?   商年愣了一下,心里倒不觉得惊讶。他是亲眼见过阿渔的本事,且也对国外的妖怪进行过研究分析的,自然知道制服那几个妖怪,意味着什么。   火羽真人瞧见商年,迅速降下小船,待他上去,才又升入高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高度,小船内东西都纹丝不动,就连人的发丝都没有一丝飘飞。   陆渔看得惊奇,这可比关叔叔的飞剑厉害了!   “祖宗,您……”商年瞧见小船越升越高,终于没有忍住,抿了抿唇开口,“您这样的高度会对飞行员造成……困扰。”   他选了一个相对平和的字眼。   陆渔随即点头,声援商年,“真人,关叔叔说,不能乱飞,叫人看见不好。”   关叔叔一路都跟她讲,叫她遵守交通规则,不做特殊的那一个。   陆渔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认真地看着火羽真人,倒是让火羽真人乐了,再瞥了一眼商年这个商家的后代,他笑着摇摇头,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两人。“看看吧。”   关二天竟然也会有如此耐心的一面,倒是让人惊讶。   他慈爱地看着陆渔,“路上,他可有教你认字?”   这说的便是关二天了。   陆渔点点头,“关叔叔教了阿渔千字文。”   她都会了,之后关叔叔还教了她别的字儿,她能看懂他小本本上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她照着小本本一字一句念出声,“除闹市区,火羽真人无须遵守修真人士相关交通规则。”   没有时间限制,亦没有落款,只那活了一般的流动字体,便知小本本真假。   商年闻言,正想再次发问,却被火羽真人摆了摆手制止,他笑对着陆渔点点头,真心恭喜了她一下,见她喜滋滋的,这才又抬眼看向商年,“这小船有预警功能,且能隐蔽己身。”   普通人和一般修士,无法发现或者感应到它的踪迹。   解释完,小船到达一定高度停下来,等火羽真人确定方向,小船便飞了出去,那速度甚至带起了一阵空气的波动。   陆渔好奇瞧着笼罩着小船的透明罩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却发现那透明罩子像水面一般脆弱,她手指头眨眼便露在了外面。   嗯?   疑惑地眨眨眼,陆渔瞧着手指头上的肉都要被吹扁平了,赶紧缩回来,不结实吗?   原本还打算用龙涎香换火羽真人小船,以后带着爷爷和商爷爷兜风的陆渔,立即把这个念头摁灭。   不结实,不要。   要是小船的透明罩子破掉,两个爷爷同时被刮走,她……她也不会飞啊……   压根不知道陆渔在想什么的火羽真人,瞧着她百变的脸色,咬肌抖了一下,他的这个法器一旦升空弹开透明罩子,除了他和几个老友,没有人能够轻易穿透那透明罩子。   他不动声色,只拿余光看着她,便也没有引起两个小辈的注意。   而商年原本蠢蠢欲动的手指,也在陆渔尝试之后,归于平静。   这透明罩子大概只能起个挡风挡雨的作用。   火羽真人眉毛微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两人对他的法器有什么意见。   只他性子使然,再加上已经到达目的地,小船也下降到一定高度,便没有问什么,只端得一副云淡风轻。   “真人,阿渔要做什么?”陆渔见离地面不过二三十米高,问了他一句,便趴在船沿,朝下看去。   下面有许多干枯掉的小树苗,有些尚还活着的,似乎也被什么吸取了生命般,晦暗不明,似乎触及,便会碎成齑粉,随风而去。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枯死的树苗,又看了看更远处,“这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没有一棵真正活着的树,也没有什么活物,只是看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可以称它为沙漠。”商年凝目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   他抬眼看向神色肃穆的火羽真人,有些不确定起来,他是要看看政府努力绿化的结果,还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沙漠?”陆渔闻言,凝神想了想,恍然,之前去采药,关叔叔跟她讲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跟大海的恐怖程度差不多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叫沙漠。   原来,这就是沙漠啊。   果真都是沙子,也果真都没有活物呢。   火羽真人去过沙漠,自然知道,沙漠里还有一些耐旱的穴居小动物,可这个地方即便不是最原始的沙漠,也应当是有些活物的。   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之前觉察不对,果真是有些异常的。   他仔细看过一遍,又掏出罗盘,仍旧一无所获。   不对!   他眉心蹙起,形成一个小小的隆起,越是这样风平浪静,就越是不对……   “咦,那是什么?”陆渔趴在船沿上,并没有回头,而是指着一处,惊奇道,“跟无底洞一样。”   关叔叔给她讲的西游记里面,就有个地方叫无底洞。   这个地方也好像看不到底,黑黢黢,冷森森,看多了就头晕。   商年和火羽真人同时顺着陆渔的手指看过去,却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发现异常。   “阿渔,你形容一下,那个洞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火羽真人不着急去看个究竟。   陆渔照实说了,完了望着火羽真人,眼神闪闪,似乎对下去看看的事情跃跃欲试。   火羽真人:……   火羽真人摇摇头,“等。”   他无法看出来的东西,不好拉着两个小辈冒险,说着便要送两个小辈回去,顺便去特别办事处看看,联系一下久未出山的老友。   陆渔本来还想着火羽真人那么厉害,她可以跟着他下去,看能不能再捡点好东西呢,这会儿被阻止,便有些蔫蔫的。   “试试这个吧。”商年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只比之前的大蚊子还大几十数百倍的小玩意儿,一边解释,一边往它身上绑了透明又轻盈的鱼线,然后递给陆渔。“能扔进那个洞里吗?”   “能!”   陆渔眼睛瞬间亮起来,商年哥哥果然好厉害,能弄好多好多高科技的东西。   她接过那个小玩意儿,就要往那黑黢黢的洞眼里扔。   结果才伸出手,就被火羽真人拦住,“你告诉我怎么走,离那黑洞近一些,再丢下去。”   这东西,应当不多。   既然能屏蔽他们修行人士的眼耳口鼻,术法在此应当无用。他尝试着打出一只小纸鹤,却见小纸鹤直直掉下,果然无法寸进。   陆渔伸出手,按照商年的提示和要求,告诉他们往哪儿走多少步,离那处黑洞多少米处停下。   她一一照办。   小船停稳,陆渔便兴冲冲地把商年给她的东西扔进黑洞里。   众目睽睽之中,那小玩意儿果然像是掉进了什么地方,瞬间消失不见。   随即,一卷鱼线也肉眼可见地消失。   可那小玩意儿还挣扎着向下,商年抓着鱼线尾端,一边将那小玩意儿往上拽,一边皱眉思索。   这一卷鱼线近千米。   可显然还是不够。   沉思中,手上力道骤然减轻,商年一愣,试探地拽了一下鱼线,果真再感受不到那小玩意儿的重量了。   “鱼线断了。”商年将鱼线拉出,上面空荡荡的。“之前鱼线全部散开,应当千米,可下面的洞眼似乎远不止这点距离。”   火羽真人眉头皱起,下定决心掉转船头,准备从长计议。   可小船才掉头,之前不见的洞眼便瞬间出现在三人面前,周围的黄沙迅速倒灌进去,又被喷出来,直接击中已经飞到绿化林带边缘的小船。   火羽真人和商年几乎不约而同地将陆渔保护起来,想把她扔出去,保全她的性命。   陆渔愣神中,皱了皱鼻子,轻轻嗅了嗅空气,便反身扒拉住小船的船沿,跟着一起被吸进洞眼。 第94章   火羽真人和商年眼睁睁地看着即将被抛出去的陆渔反手扒拉着船沿, 死不撒手,一时间沉默无语。   这, 不是去玩。   见他们满脸严肃和不赞成, 陆渔抬起小脸,就要冲他们讨好地笑笑, 谁知刚笑到一半, 忽然低下了头, 速度之快,全然不见往日的慢吞吞。   火羽真人愣了一下, 听到上面传来的声音, 立即将陆渔拉进小船里面。只一瞬间, 头顶上铺天盖地的沙子便重重砸到小船的防护罩上,只不过片刻,便又迅速滑落下去。   稳定住小船, 火羽真人便想驭使小船冲出洞眼,谁知小船防护罩无恙,却不能控制它的飞行方向, 继续不受控地朝下落。   火羽真人沉默片刻, 将护身黄符给商年和陆渔之后, 便静静地低头看着黑黢黢的洞眼。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越往下,火羽真人表情越郑重。   他看见了熟悉的符文,多种封印大妖的符文。   洞眼的四周,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那微弱到一闪即逝的符文。   “……真人。”商年抛却亲缘关系的称呼, 随着陆渔喊火羽真人,指着某一处,道,“这洞眼似乎是华夏修行者所为。”   他虽初初接触这一行,很多符咒无法一笔勾勒,但却观摩钻研了许久,对这些并不是太陌生,“似乎是封印咒术。”   不同于往日所见,这些符咒更为复杂,蕴含的能量似乎也更加强大。   “封印大阵,高级封印符咒……”火羽真人并未抬头,沉沉望着黑黢黢的洞眼,喃喃自语。良久,才嘱咐两人,“你们小心一些,待会儿跟紧我。”   这些符咒,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百年后才会慢慢削弱,可现在尚未到五十年,便已经削弱到几近消失……   他拧眉,感受到小船下坠的速度,叹息一声,抬眼看向陆渔,“阿渔,可否借你龙鳞一用?”   这孩子一进入养老村地界,他便觉察到了那股久违又熟悉的威压。   同属龙族的威压。   “阿渔没有。”陆渔立即摇头,瞪着一双认真的眼睛给他看。“阿渔只有金元宝。”   说着,将金元宝从乾坤袋中拿出来,递到他面前,给他看,“看,也是金灿灿的。”   陆渔一边回答着,一边心里砰砰乱跳,嘴唇也不自觉抿起来,溜圆儿的眼睛强自镇定地跟火羽真人对视。   怎么办,怎么办,别是关叔叔给她的乾坤袋漏光了吧?   她手里还捧着金元宝,黑色眼珠微动,那心虚的表情倒是让火羽真人有些想笑。   他伸手接过来那不轻的金元宝,仔细看了一会儿,掏出朱砂笔,在上面迅速勾勒,符咒首尾衔接的瞬间,那朱砂印记闪了一下,随即隐匿不见。   在他动笔的时候,陆渔就瘪了嘴,正要抗议他在她宝贝上面乱写乱画的行为,却见金元宝上突然洁净如新,于是便乖乖等着了。   “以后,若是谁欺负你,”火羽真人一边将金元宝递给她,一边笑道,“就用金元宝砸它。”   陆渔眨眨眼,接过金元宝没说话,低垂着头,护食般抱着金元宝,嘀嘀咕咕。   要是砸出去,人家抱着金元宝就跑咋办?   想想都吓人!   “阿渔,我看见了……”火羽真人见她抵死不认,笑了笑,强调道,“你的那片金色龙鳞。”   本来只确定是龙鳞,结果这孩子满脸的小表情,让他猜了个十成十。   “!!!”陆渔瞬间瞪圆了眼睛,他咋知道的?   “借我用一下,等会儿还给你。”火羽真人指了指洞眼壁上几近消失的符咒和大阵,“这里面有不好的东西,需要镇压。我的法力撑不起这个大阵……”   这应当是那个时候,终修士竭力所为。   “阿渔没有。”   “……乖。”火羽真人看着她,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声音沉沉“我曾见过的。”   华夏被列强侵略的时候,各界共同抗敌,本就式微的玄学人士竭力抵抗各国大妖,折损惨重。   日国和其它各国,在侵略的同时,更是组织了科考队,想要勘测挖掘华夏地下能源,用于本国的工业发展。   为了阻止他们,玄学人士设下阵法,迷惑了科考队。可不久之后,日国那些对华夏了解甚深的玄学人士,还有隐匿于华夏的阴阳家,便迅速集结其他各国,遍地开花式展开地毯搜索,力求将华夏的地下资源一网打尽……   这一场只存在于玄学人士记忆里的战役,惨烈又英勇。   那时,   火羽道人忍不住失神,那时正逢南京大屠杀,冲天的血气几乎笼罩了整个华夏,来不及挽救同胞于水火,更无法为同胞超度的玄学人士,几近泣血。   一边是华夏的未来,一边是受难的同胞,被牵制的华夏修士奋起反抗,甚至自爆,终于斩杀了十之七八的外国妖物。   眼见着最后两三成妖物也将被截杀,可南京的血气陡然一变,煞气渐生,华夏修士心惊之下,迅速分成两拨,一拨奔赴南京护佑同胞英魂,一拨继续斩杀妖物。   就是这一瞬,最后两三成妖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身体暴涨,发狂一般冲向华夏修士。   自爆,并不是修士专属,妖物亦然。   就在奔赴南京的那拨修士驾驭着法器冲出去的同时,妖物也追到了近前。   千钧一发之际,附身于华夏龙脉之上的巨龙腾空而起,一声清越长吟,如水波般迅速荡开,荡涤了世间浊气的同时,也将妖物全部压制。   继续朝着南京疾驰的修士们震惊转身,便见青天白日下,天道赫赫威压下,身体寸寸皲裂,血流如注的巨龙一口吞掉余下大妖,昂首长啸,隐隐与天道呈对抗之势。   只一瞬间,华夏各地隐匿于天道之下的残存大妖便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迅速腾空而起,昂首长啸,呼应龙吟。   滚滚黑云中,翻腾着的紫色雷电,因这声声呼啸而迟迟无法降下。   巨龙双目如电,见紫色雷电下定决心要劈下,对着天罚又是一声愤怒长啸,随即升入云层,身体迅速变大,坚硬的龙尾对准入侵华夏的国家。   黑云中雷电越发浓郁,滋滋啦啦的火花带上无上的威压和恼怒,却在龙尾越发下沉的瞬间,气势陡然变盛,渐渐蔓延开来。   龙身皲裂的伤口越来越大,隐隐露出森森龙骨,它却毫无所觉般,只定定对抗着天道。   它在用天道最宠爱的人类,来威胁天道。   天道愤怒的同时,紫色雷电加速蔓延,直至席卷各国,准备降下无差别天惩。   就在天道欲动刹那,巨龙嘲讽一笑,以己为首,将自己的神魂碎成齑粉,附着于华夏大地。   其他大妖见状,便也如此。   几乎是瞬间,华夏陡然荡起一股清气。   那是众妖竭力为华夏未来撑起的一层防护……   后来,各国勘测能源的科学家,再无法勘测到华夏地底的能源。   直至新华夏成立,那一层护佑华夏未来发展的防护才慢慢消散,同时,各地也纷纷传来发现工业能源的喜报……   想起过往,火羽真人喉咙哽塞,眼里隐有水光弥漫。   “给你。”陆渔红着眼睛,将金鳞递给他,她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火羽真人郑重行了一礼,接过龙鳞,使用修为将龙鳞上的威压和修为慢慢逼出,牵引到封印大阵和符咒上。   只这一个动作,火羽真人的脸色变肉眼可见地苍白苍老下去。   陆渔震惊地瞪大眼睛,双手扒拉着他的胳膊,“真人?!”   这是商爷爷的爷爷!   想到那个领头黑衣人给的果子,陆渔咬咬牙,拧眉将其从乾坤袋中掏出来,递到他嘴边。   要是商爷爷的爷爷死了,商爷爷肯定会难过的,就像她以为爷爷要死了的时候那么难过……   见火羽真人不舍得吃下果子,陆渔拿起自己的金元宝就要砸他的牙齿。火羽真人见状,只好分出来一点精力,迅速张嘴吃下那果子。   见他脸色好转,陆渔才把举起来的金元宝抱进怀里。   她很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那么别扭,明明吃了这个果子能恢复一些力气,为什么非得逼着才吃?   商年无法插手,只警惕地看着周围,手上一些高科技和术法相结合的武器蓄势待发。   蹲在小船一角,陆渔看着被抽走能量的金鳞,心疼得不行。   她本来要用龙鳞给爷爷蕴养身体呢,现在少了,少了,又少了……   越看越心疼,陆渔噘着嘴,干脆扭过头,不再看火羽真人,要不是看他是最大最大的长辈,她……她都要用金元宝砸人啦!   扒拉着船沿,她闷闷不乐地探头朝着洞眼下方看去,好像来了首都,她找的东西到最后都被劫走了……   不开心!   手一下一下戳着小船的防护膜,陆渔心里还是不舒服,所以她霍地站起身,赌气地将金元宝重重地朝着下面砸了下去。   反正,反正待会儿也要下去,到时候再捡好了!   随着洞眼深处传来的一声惨叫,火羽真人的压力顿减,他迅速逼出自己的潜力,几乎瞬间便将阵法和符咒修补填充完毕。 第95章   伴随着暴躁的惨叫, 洞眼上面灌进来的沙子陡然增加了数倍,劈头盖脸,砸得小船直摇晃。   火羽真人并不对抗小船下落的速度,而是挥手稳住小船, 加固防御的同时,也默默打开了小船的最高攻击。   事毕,他瞧了一眼扒在船沿上,忧心忡忡,肃着一张小脸儿往下看的陆渔, 笑了一声,把金鳞递还给她。“别担心, 我保证给你找回来。”   金元宝上还有他打下的符,哪怕暂时丢失,他也一样能给她找回来。   陆渔头也不抬, 俩爪子扒拉着船沿,咕咕哝哝的, “你刚才还吃了阿渔留给爷爷的东西呢……”   要不是那个果子, 他这次就要比商爷爷还老了。要是下面那个东西太凶,他保证了也没用。   “阿渔这次回来,可曾认真看过你爷爷?”火羽真人见她没有接过金鳞,弯腰摸摸她的脑袋, 将金鳞塞进她乾坤袋,之后温声问道。   以为陆渔是担心老陆头的身体情况,火羽真人还是提醒了一句。   嗯?   陆渔回头, 愣愣看着他,认真看爷爷?   “你走之后,养老村的修士很关照两位......老人。”想起一把年纪还跟没断奶一样黏着人的商老爷子,火羽真人咬肌抖了下,不着痕迹平复了一下肌肉不自觉的抽搐,才继续道,“养老村的食堂大师傅也为两位老人制定了食谱,以日常饮食温养身体。”   养老村众修士三五不时便拿出一些温养身体的灵材交给食堂大师傅,一番努力之下,虽不曾将两人衰败的内里扭转,但也为之后吃药打下了基础。   火羽真人见她若有所悟,笑了笑,继续说,“你爷爷曾食用过太岁,可对?”   陆渔点头。吃了两次,一次是王有粮送来的鸡汤顿太岁,还有一次是路上,她记得清楚呢。   “生食部分未经梳理,只发挥了三成效用,未发挥出来的部分也都慢慢逸散了......”身体如筛子,即便内脏护住,也不全然就没有问题了。人类的身体,一处有问题,它处便来补漏,直至达到一个平衡状态。   “真人帮阿渔爷爷梳理了?”陆渔小嘴儿微张,傻呆呆地看着火羽真人,见他点头,眼睛陡然亮起来,小脸猛地绽出笑容,人都欢快起来,“谢谢真人!那个果子就当是送给你啦,不要钱!”   当初肉灵芝把爷爷的五脏六腑护住,她很高兴,也隐约明白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现在,她明白了,当时就差让这股气形成一个周天小循环呀。   冰火两重天的火羽真人:......   前面说的感谢,他很欣慰的。   可这后面——   是不是没有这些安慰她的话,她还真要找他要果子钱?   因为修青石板路,赔得裤衩都快没了的火羽真人,此时此刻实力向众人演绎什么叫面无表情。   可惜唯二的众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内心的起伏。   小心翼翼摸摸自己的乾坤袋,感受着里面龙鳞残存的灵力和威压,她眼睛“噌”地亮了一下,哈哈,还有好多呐。   开心了,便想表达一下,她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洞眼下面疯狂嘶吼的东西亮了一嗓子。   ……   静默了一瞬,洞眼深处陡然传出撕心裂肺,恼怒非常的暴吼,恢复了安静的洞眼上面,沙子也立即扑扑啦啦地往下掉。   得到回应,陆渔眨眨眼,又兴奋地吼了一声,然后侧耳静静听着。   就像山里的孩子,总喜欢对着群山大叫,然后听见山里面的回声,就能高兴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陆渔她,也不例外。   就这样,她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玩得不亦乐乎,开心得要飞起来。而下面那东西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气得要死地“嗷嗷嗷”叫着,回击那不断挑衅它的糟心玩意儿。   陆渔扒拉着船沿,眼睛发亮地瞧着下面,你一句我一句地“嗷嗷”叫回去。   有点怀疑人生的商年:“......”   小船不受控制,那就说明下面的东西不简单。   但,   不光祖宗没什么反应,就连陆渔......   他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刺激得那东西发狂大叫的陆渔,满心囧然。   若是洞眼深处的那东西会说话,估计早就叉腰伸手破口大骂了吧?   “嗷!嗷嗷!”   见上面那玩意儿丝毫不为自己的凶猛折服,洞眼深处的东西气得疯狂捶地,直砸得洞眼都微微摇晃起来。   可惜困阵和符咒被火羽真人加固,比最初的还要强大数百数千倍,让它无法撼动本就摇摇欲坠,几乎可以让它脱离此处的困境。   觉察到这一点,下面捶地的动作越发频繁,吼叫狠戾中透着暴躁焦急。   火羽真人凝神听了一会儿,才考较一般问商年,“可发现什么了?”   “下面那东西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商年回头,答复,“捶地的声音就在那一个范围,不能再多。”   他接受过特殊训练,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力可以比平时好上一两倍。所以能够肯定这一点。   火羽真人点点头,便饶有兴致地和商年一起看着趴在船沿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船终于靠近洞眼底部,瞧见底部闪烁着的阵法光芒,火羽真人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龟甲,轻点了一下,便见小船如流星般朝着下面砸下去。   洞眼中心偏左的地方,一架巨大的骷髅岿然立着,肩胛骨和最上面的几根肋骨中间卡着一个胖乎乎的金元宝,那个位置恰是人类最不容易触及到的位置。   陆渔瞧见金元宝,捂着嘴巴欢呼了一声。   除了阵法和金元宝时不时闪过一抹流光,洞眼底部再不见任何照明设施。   好在火羽真人是修士,在夜间也能视物。   担心陆渔怕黑,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圆溜溜的珠子,抬手一扔,那珠子便卡在了洞眼壁上,清辉瞬间洒满整个洞眼底部。   洞眼极大,除了中间的巨大骷髅,还有一些正常人类大小的骷髅,只是独独缺少了头部……   洞眼底部一亮起来,那骷髅便是一顿,似乎很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于是,火羽真人和商年陆渔便看见,中间那架巨大的骷髅抬着手,捧着他们的小船,朝着三人张大嘴巴,作吞噬状。   见状,火羽真人反手迅速从背部抽出剑鞘,直接卡在它嘴里,然后弃船,挟带着两人往洞眼边缘地带御剑飞去。   也是一瞬间的功夫,那骷髅便适应了光线,瞧见小船上没有了生人,吼了一声,便双手用力往中间挤,想要把小船压成饼。   结果,   结果骨头都传来了咯咯吱吱的声音,也没能如愿把小船压成饼,怒吼一声,它循着生气扭头,抬手便将小船砸向三人。   火羽真人奇怪地看了一眼有十多层楼那么高的骷髅,抬手接过小船,将其轻轻放在洞眼边缘。   “真人,真人。”陆渔拽拽他的袖子,指着那巨大骷髅,神秘兮兮地道,“这个就是刚才跟我玩儿的妖怪。”   叫声一样。   火羽真人一脸的“你可真逗你确定人家刚才是跟你玩吗”的表情,竭力点了点头。“嗯。”   “可是真人,”陆渔歪着脑袋,看着那骷髅,发问,“关叔叔给阿渔讲了人体构造,这个骷髅没有声带,它怎么发出声音的?”   火羽真人:“……”   “它也没有肉,骨头怎么连接在一起的?”陆渔皱眉,“每个关节磨来磨去,卡在一起的骨槽磨坏了,还能扣在一起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听又让人心里舒服,可问出的问题……   火羽真人沉默了一瞬,扭头想要自己的后辈来回答这些超脱现实的发问,却只瞧见他那个沉默寡言重了好几辈的孙子走远了的背影。   他:……   不肖子孙!   商年在陆渔问出第一句的时候,便立即转身,这会儿感觉到祖宗落在自己身上的谴责视线,依旧不动声色地坚定向前。   嗯,他前方是那些缺了脑袋的骷髅。   火羽真人给陆渔金元宝上画的符咒,是他近些年来研究古籍的心得,其威力自然是不可言喻的。   他观察过骷髅周围,几乎是它手臂所及的地方,皆有被捶得凹陷的坑洞,便断定它是因为金元宝的缘故,再不能移动。   所以,在不清楚敌我情况的时候,他并不贸然行动,而是仔细观察着眼前巨大的骷髅,将自己脑子里关于骷髅的东西都调动起来。   像是……饿者骷髅?   可当年那一场无差别的天惩之下,几乎所有大妖都灰飞烟灭,为彰显仁慈,仅剩零星一些小妖和修士。所以,即便有大妖幸存,莫不都是隐匿痕迹,再不敢露头,生怕被劈得渣都不剩。   这个骷髅外形什么都像饿者骷髅,可却明显有些懵懂,只有最原始的本能……   难道是别的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妖物?   火羽真人仔细看着,甚至用神识探测过去,却发现这骷髅似乎无知无觉,并没有修炼过的痕迹。   “真人。”   就在火羽真人想要上前一些,去近距离观察的时候,商年开口喊他。   “有什么发现?”他问。 第96章   “这些缺了脑袋的骷髅, 有千余具。”商年指着其中一具骷髅,情绪不辨地说道,“仅有二十多具与其他骷髅有明显差别。”   作为特别兵种的一员,涉猎远非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对于各大洲人类骨骼的辨认,自然也有一套方法。   从这些骷髅展现出来的特征里,他几乎可以断定全部都是亚洲人。   “您看这里,”商年手指偏移,指向另外一具骷髅, 点得更具体一些,“膝盖骨这里。”   火羽真人凝神看去, 片刻,点点头,“是有差别的。”   相比第一具骷髅, 第二具骷髅膝盖骨那里,明显扁平一些。但这些……有什么用?   他沉思间, 商年道, “各国习俗不同,大家世族对古礼更为尊崇,所以经年累月下,若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 骨骼上面必然会有些体现。”   “这些,”他点出几具膝盖骨扁平一些的骷髅,看向火羽真人, 淡声道,“这些都是长久跪坐的结果。”   火羽真人看着那近千具华夏人骷髅,闭了闭眼,负手静默。灵魂不在,甚至连怨气都没有,可见被吞噬得有多干净。   “真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已经入了行,商年仍旧控制不住将其往科学方面推理,实在不懂这骷髅是靠什么存活至今的。   火羽真人:“饿者骷髅。”   后人创造的饿者骷髅。   真正的饿者骷髅早就在无差别天惩下灰飞烟灭,这个神志尚未形成的饿者骷髅,明显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结合商年对这洞眼底下千余具骷髅的分析,创造者是谁便不言而喻。   可创造饿者骷髅,尤其是身形如此巨大的饿者骷髅,需要的便不仅仅是几个横死的人。   而是……   火羽真人睁开眼,收回视线,看向被困在中间的饿者骷髅。   “!!!”   下一瞬,火羽真人浑身一凉,瞠目看着那个拿着金色龙鳞当锯子,刺啦刺啦锯着饿者骷髅脚腕的小丫头,千百年平稳的心跳就这么“突突”跳起来,身上也从冰凉透骨,变得热血沸腾,脸色更是由白转红,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这一幕?   反正,他是想不到!!!   商年见火羽真人突然不说话了,便奇怪地看过去,然后顺着他的视线,他也愣了一下。   随即,便站起身,冲向那巨大的骷髅。   火羽真人在他动作的时候,便拦住了他,“别过去!”   “真人!”商年回头,满目不解,“阿渔她……”   “你仔细看,”火羽真人哭笑不得,“那片龙鳞给阿渔隔成了一个安全范围。”   就像火羽真人说的,那饿者骷髅伸出手臂,竭力想要抓陆渔,却在隔着她一米外的地方被挡住。   见实在无法,饿者骷髅愤怒嘶吼,几近跳脚,更是朝着商年和火羽真人的方向,挣扎地伸出手臂,想要拿他们泄愤。   可惜的是,明白了它活动范围的火羽真人和商年根本无动于衷,就那么怜悯地看着它。   饿者骷髅手臂只伸到一定距离,就不能往前了,它恼火地反手去够卡在它后背,压制了它行动能力的玩意儿,却仍旧无法触及,气得握拳在地面砸了几个深坑。   它可日了!   ————   陆渔握着变大了一些的金鳞,吭吭哧哧锯着骷髅的脚腕,见果真锯出来一个火柴棍长短的深痕,更是开心了。   埋头继续“刺啦刺啦”地锯着,就连饿者骷髅的嘶吼都成了她拉锯的节奏,欢快轻跃。   跟龙的属性一样,几乎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亮晶晶的,漂亮的东西,陆渔当然也喜欢。   她见商年和火羽真人一直盯着洞眼边缘小小的骷髅打转,便有些着急,她的金元宝还卡在最上面呢。   不怎么会爬树的人,仰望了一会儿,便想出了把饿者骷髅放倒,然后取金元宝的办法。   说做就做,她当即就把身上最锋利的东西给拿了出来,一个是随身携带的匕首,一个便是新近得到的龙鳞。   那匕首无法在坚硬的骨骼上划下痕迹,龙鳞倒是意外的好用。   于是,商年和火羽真人站在洞眼边缘地带,就那么老神在在地看着陆渔去锯人家的腿。   饿者骷髅眼里都快要滴出血来,它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往,从它生出灵智开始,每隔九年,便有人来投喂它,后来它能耐大一些,能够对洞眼正上方造成影响之后,便直接把这投喂它的人也给弄下来给啃了。   它啃了那些人之后,力量变得更强大。后来,又来了一批人,朝着它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还给它带来最新鲜的吃食。   第二个九年,第三个九年,吃得尤其得好,可是这次都十年了,还没有人来投喂!   它生气,靠自己的力量出去找吃的,有错吗?啊,有错吗?   委屈地“嘤”了一声,饿者骷髅眼里流下两滴血泪,这个世界对它真是太不友善了……   吭哧了一个小时,陆渔起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望着粗大的腿骨,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骨架子的腿骨太粗了,都一个小时了,还没有锯断!   饿者骷髅十几米高,按照人类正常身体比例,那腿骨直径也有个五六十厘米粗细。她一个孩子,即便是比正常孩子力气大一些,可在工具不怎么趁手的情况,着实有些为难。   “阿渔,”火羽真人见她一脑门汗,出声提议。“歇歇再继续?”   “不要。”陆渔摇摇头,抿唇,苦大仇深地看着饿者骷髅的腿骨,蹲下,继续埋头锯溜。   终于,又一个小时之后,陆渔终于将饿者骷髅的腿骨给包圆了。   可是最中间的咋办?   陆渔捏着龙鳞,拧眉思考。   好一会儿,就在商年出声的瞬间,她有了行动,伸出腿,一脚踹到了饿者骷髅的腿骨处。   嘿,她跟着关叔叔去采药的时候,有看到村民去山里砍树,他们砍一圈,就上脚使劲儿踹,踹几下,那树就倒下了。   她也可以的!   然而,   现实总是残酷的,这一脚压根没有踹出满意的结果。   想了想,她蓄足了劲儿,上脚再踹。反作用力之下,她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墩儿,那龙鳞也因为疼痛而抓握不稳,一下子飞出去了一米远。   饿者骷髅身上卡得玄妙的金元宝因为第一脚有了松动,最后一脚之后,直接从它骷髅架子里掉了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觉察到机会的饿者骷髅一个饿虎扑食,朝着陆渔飞扑过去,飞过去的瞬间,那卡着的剑鞘也被它一拳打飞了出去。   趁他病要他命这一操作,妖魔鬼怪更为娴熟。   千钧一发之际,火羽真人将小船砸了过去,而商年手里蓄谋已久的玩意儿也随之扔了出去。   饿者骷髅已经明白那个小船它无法破坏,于是在小船飞过来的时候,直接挥手打飞。   小船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小东西,饿者骷髅气极,直接抓到手里,想也不想地便要捏爆它。   谁知道那玩意儿太有弹性,捏到极限,也没有爆裂,反而从里面嗞出来点什么湿哒哒的玩意儿。   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的饿者骷髅愣了一下,一边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一边朝着商年和火羽真人踹出一脚。   就在它脚伸过来的瞬间,商年迅速从裤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圆球,不退反进,欺身而上,将小圆球扎破,照着它身体上就嗞了过去。   “……”就在饿者骷髅直愣愣地去看它的腿时,商年又迅速往它腿上拍了个狗皮膏药样式的东西,然后迅速后退,直退到火羽真人身后为止。   几乎是瞬间的,那饿者骷髅就停止了所有动作,陆渔也终于趁这个功夫,跑过去将龙鳞捏在了手中。   饿者骷髅手中还拿着那个透明小圆球,可怖的眼球直直看向商年和火羽真人方向,一时间,高大的骨架竟有些弱小可怜无助的沧桑感。   商年这个时候,则往火羽真人手中塞了一个小圆球,“真人,麻烦您将这个水球弄到骷髅头顶上,将水都淋到它身上。若是不行,尽量弄成花洒模式,能淋多少算多少。“   火羽真人没有想明白他要做什么,可见他刚才的两个动作之后,那饿者骷髅便不动了,就下意识地照做了。   法力造就的花洒,强大而又细密,不仅完成了商年的要求,更是精益求精,丁点儿水都没有浪费。   饿者骷髅僵硬着身体,被强制去感受什么叫过电一般的酸爽感,布满红血丝的眼球都有些发直。   “真人,麻烦将这个水球撒到金元宝和骷髅之间。”商年见他操作毫无难度,眼睛一亮,又递给他一个水球。   火羽真人:“……还有吗?”   “没了。”商年笑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拿出个弹弓,捏着一个狗皮膏药状的东西,迅速弹射过去。   目标,饿者骷髅的脑门。   两人动作几乎同步,商年想想,干脆又掏出一个狗皮膏药,递给火羽真人。   这次不等他开口,火羽真人便问,“弄哪儿?”   他手上捏着那东西,便清楚地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皮膏药,而是……   而是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反正就不是狗皮膏药,里面密密麻麻交织着细细的线呢。   商年:“脊椎。”   火羽真人照做之后,看向商年。而捏着金鳞的陆渔也满是惊奇地看着他,等他说些什么。   “……就是导电原理。”商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几乎上过学的小孩子都知道。”   没上过学的火羽真人:“……”   上过几天学,却近乎于天天逃学的陆渔:“……”   俩人表情几乎同步地瞅着商年,最后火羽真人眯眼,指着陆渔,“你说简单点,她不懂。”   陆渔看看火羽真人,歪头想了想,应了一声,“嗯。”   她确实不懂什么叫导电原理。   “……”商年深深看了火羽真人一眼,然后转向陆渔,“等回到养老村,我演示给你看。”   凭空说,自家祖宗可能会明白,但陆渔或许不会太明白,甚至会凭空提出许多问题。做实验,可以让她专注某一点,而不是无限延伸地进行发问。   最重要的是,修士中间也有开科学课,却压根没有人去学。这次,也让自家祖宗反思一下,以后跟上科学发展和术法相结合的未来路线。   “嗯。”想起正在弄金元宝,陆渔赶紧点点头,然后抬脚就想朝金元宝走过去。   商年一把拉住她,“不能过去。”   “为什么?”   “会被电。”   “电是什么?为什么被电就不能过去?”陆渔好奇之下,就更想尝试了。   商年无奈,掏出一个打火机上面拆卸下来的电打火,面无表情道,“伸手。”   “电我吗?”陆渔瞪圆了眼睛,一边问,一边迅速把手伸了过去,那表情极度的迫不及待。   商年:……   火羽真人:……这孩子傻了不成?   虽说不太清楚什么导电不导电的东西,可他确实是被电过的。天道之下,以前不需要渡劫的修炼小圆满阶段,现在都恨不得劈死你。   所以,初次被劈的感觉他依旧记忆如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7章   感受过电打火那轻微的电流, 陆渔捏着白嫩的手指头,惊奇地瞅着那玩意儿,又抬头去看饿者骷髅。   这一点电流,它就受不了了么?   好弱!   压根不知道陆渔想什么的商年和火羽真人见她终于老实了,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她没有嫌弃这一点儿电流, 要去尝试那裹在狗皮膏药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盯紧了陆渔,别让她一个转眼又不见了。一个盯着那巨大的骷髅架子,防止它出现逃逸或者什么的突发情况。   那狗皮膏药状的东西,是商年跟研究军工的老伙计沟通之后,捣鼓出来的大电量迷你发电放电装置。电打火的电流比之它, 简直就是微光与烈阳的对比。   所以这会儿, 商年几乎能看到饿者骷髅眼珠子发生变化的过程。   原本的饿者骷髅, 骨骼晶莹剔透,仿若白玉, 几乎看不出什么能够导电的迹象。所以他才想着把水喷洒到它身上,弄成可以导电的情况。   现在再看,那饿者骷髅除了眼珠子,骨头处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陆渔用龙鳞锯过的地方, 竟然有血色渐渐蔓延出来。   商年看着,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说这饿者骷髅所谓的身体机能是长在骨头里面的?   可那些僵尸呢?它们又是靠什么?肌肉?神经?可这些又是什么提供的能量,让它们保持正常, 甚至超常运转?   饿者骷髅被电得颌骨不受控地咯咯作响,就连那原本乖乖呆在眼窝里的眼珠子,也呈现出无法聚焦的状态。   脑袋上的迷你小型发电装置,让饿者骷髅表现在外的软组织渐渐干燥起来。   当然,自始至终,他们能看到的软组织,也就是饿者骷髅的那对眼珠子了。   现在,就连那对眼珠子表层都有了褶皱……   血色从饿者骷髅的腿骨锯印处蔓延,慢慢铺展到它周围,浓重的血腥味也变得刺鼻起来。   所以,洞眼边缘的那些骷髅,便是这具巨大的骷髅架子的养分吗?   商年刚入行没多久,研究最多的便是国内的妖怪。认真算起来,国内叫得上名字的妖怪不知凡几,所以他还在继续研究中。   因此,国外的那些妖怪便没有时间开始研究。对饿者骷髅,他大概猜得出出处,却不了解具体。   “真人,饿者骷髅是怎么形成的?平时靠什么维持正常运转?”他问。   火羽真人这会儿摁着陆渔的胳膊,不让她乱走动。闻言拍拍陆渔,示意她也听着,才看向商年,答疑,“最初的饿者骷髅是那个国家排名前十的大妖,由横死之人形成,它能够不断吞噬弱的同类,还有人类来提升自己。”   说着,他打出一道符咒,这才转身,指向那些缺少了脑袋的骷髅,“对于活人,饿者骷髅便吞噬他们的脑袋和血液,还有生气。因此你能看到的这些人类尸身,便是没有头颅的。”   商年若有所思,“所以,饿者骷髅也肖似人类,需要血液和其它东西为生?”   火羽真人:……不想回答各种问题!   回答完这个,肯定还有下一个,下一个之后还有下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匮!   “真人?”商年见火羽真人眼神有些放空,喊了他一句,“这饿者骷髅能给我吗?”   “给给给!”火羽真人见他不再追着他问,忙不迭地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若是特别办事处不给,我就亲自去说一声。”   总之,能让这个小辈自己烦就让他自己烦,饶了他就成。   一想起当年多少人想拜在他名下,他就肝颤。而这个小辈,显然比当年那些人的总和还要让人脑壳疼!   “你要是实在不明白的,就去问关二天。”火羽真人直接甩锅,“若是他也不懂,你再来寻我。”   陆渔被他摁着肩头,不太方便转身,便直接扭头,希冀地看着火羽真人。“阿渔也想要。”   火羽真人:……   这有什么好要的?他们俩都算是没上过学的,要这个做什么?还能像那些科研工作者一样,搞个什么研究成果?   但,   想起陆渔对问题答案的执着程度,他点点头,“你和商年一起研究。”   总之,他讨厌回答各种问题。   想起陆渔和商年眼里的求知欲,火羽真人此时此刻真心感觉当年收下关二天当他的代言人有多正确。   “阿渔不做研究。”她就是想着把这个骷髅架子搬回养老村,然后放平,给商爷爷和爷爷养的小鸡仔当架子,让它们每天有个地方上去睡觉。   听完陆渔天真又美好的解释,火羽真人沉默了,商年也沉默了。   这理由好正当,可他们还是得拒绝,只是怎么开口说这个拒绝的话呢?   两人再次对视,眼里都有了一些互相推诿的意味。   接触到这一信号,两人又立即避开对方。   “阿渔抓的入内雀没了,小豆洗也没了,骷髅架子也要没有了……”瞧瞧,她多惨呐。   巴巴看着两人,等着他们点头。   小豆洗的事儿,火羽真人已经知道,入内雀也听说了个大致,所以他还真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眼看着火羽真人即将在陆渔软软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商年深吸一口气,转向陆渔,“阿渔,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吓,骷髅架子放在院子里,他们害怕。”   陆渔懵了一下:害怕?   商爷爷和爷爷都打过鬼子,还会杀鸡,鸡骨头都给剔出来了,还怕骨头吗?   “而且,这个骷髅架子构造和粗糙程度都不太好。”商年无视火羽真人莫测的眼神,继续道,“可能家里的鸡飞上去,就打滑劈叉了。”   陆渔瞧了一眼玉润的骷髅架子,默了。   商年哥哥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等回去了,我用竹子或者木板给你钉一个架子,把鸡窝都弄几个,以后捡鸡蛋也方便。”他指了指滑溜溜的饿者骷髅,“你看它,这上面怎么钉钉子?”   火羽真人:……可以拧铁丝挂个窝。   他知道,但他不说。   “还有,陆爷爷和小……人参不是喜欢花花草草吗?到时候,弄点迎春花和攀援性的小朵月季,那订好的鸡窝就成花架子了。”   他话音落地,陆渔原本动摇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懵逼的商年:……不是,这什么情况?   “阿渔还是想要它。”陆渔不再看商年。   这个骷髅架子要是弄成花架,可比方方正正的鸡窝好看多了,等花都爬满了,爷爷和商爷爷也就看不见骨头了,不也很好吗?小鸡还可以在里面捉迷藏。弄个鸡窝塞骷髅架子里面,不用钉子。   她越想越觉得可以,便不愿意撒手。她给出去那么多东西啦,也想要一个什么带回家给爷爷和商爷爷,还有小人参精看。   商年是真的懵了,想想,准备折中一下,研究完就把这个骷髅架子给陆渔。   “阿渔啊。”火羽真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有没有见过博古架?还有一些造型独特的花架?”   那些放在养老村,可比放一个骷髅好看多了。   陆渔摇头。   “你想花架是什么样的,可以要求商年做成什么样的啊。”他提点陆渔,“你想啊,横着放多占地方,你爷爷他们想晾晒什么都没地方。要是竖着放,以后谁从你家经过,都能羡慕地夸上一句你家的花好看,鸡也懂事。”   被火羽真人的话开动了脑筋的陆渔,只想了几秒,立即点头,她想要个凤凰一样的花架!头上有翎,尾巴打下来,很漂亮的那种。   嗯,最好再有两条跟石牌楼上面的龙一样的花架!威风凛凛,还有两条会飘的须须!   到时候,小人参精就能把须须拿出来,再不用藏在衣服里面搓来搓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手工达人的商年后背陡然一凉,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板瞬间冲到脑门。   他:……   他默默认了。   只要不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总是能做出七八成的相似度,还好。   压根不知道陆渔想让他做凤凰做龙,甚至这会儿还异想天开地想让他做出个可以变成鸟,又可以变成鱼的大鹏的商年,就这么天真地把自己给卖了。   火羽真人看得分明,那小丫头捏着龙鳞的小手多使了几分劲儿。若是猜的不错……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猜下去,而是默默给自己重了不知道几代的孙子点了根蜡烛。   小孩的想法,尤其是“见多识广”的小孩儿的想法,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陆渔是什么样的小孩儿?那是见过龙,还跟龙做朋友,甚至还拿到人家身上蜕下的龙鳞的“人物”!   回忆了一下那片龙鳞在手上的感觉,火羽真人越发肯定,华夏还留存着一条真龙。   “阿渔,那片龙鳞还有谁知道?”想着想着,火羽真人突然严肃起来。   “你,还有商年哥哥。”陆渔视线一一点过两人,之后又确认般地点了点头。   火羽真人:“这片龙鳞再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包括你爷爷和商爷爷。”   叮嘱完她,火羽真人看向商年,直接道,“我要在你身上种禁言咒。”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他也必须这样做。   商年点头,“可以。”   随即又问,“语言可以禁止,可是字儿呢?”   光是听这种符咒的名字,也能将功效猜出一二。   火羽真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禁言咒早就改进了!”   以前的人很少能够上学识字儿,所以禁言咒便是单纯的禁言咒,建国后,几乎是全民教育,所以他们几个老伙计便重新研究定义了禁言咒,并加以改进。   这项符咒已经普及下去,可自己这个后辈显然并不清楚。   “你和李乾回去之后,加练一万张符咒,限时三个月。”   火羽真人根本不带商量的,嫌弃他们进度太慢,直接定下规矩。   这会儿正喜滋滋地被两位老人,还有小人参精宠爱着的李乾,压根不知道被打下了连坐的烙印,还在颠颠地向大家展示着等同于洗衣机的符咒性能。   商年默默算了一下,将罚练符咒画完的最短时间给圈定,发现可以预留出相当多的时间来研究饿者骷髅,便也点了头。   而完成了鸡窝初步设想的陆渔,这会儿对两人没了耐心,便盯着饿者骷髅想它什么时候才能倒下。   可等到饿者骷髅没有了生的气息,它也没有倒下。   地上有水,饿者骷髅身上还有导电装置,所以三人只能排排坐着等水蒸发。   金元宝和饿者骷髅中间也有水,那上面也被商年扔了一个小型迷你发电放电装置,除了眼睁睁等着,别无它法。   于是这一等,就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   陆渔等得满眼呆滞,等终于能拿回自己的金元宝,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金元宝,便催促着火羽真人开船回家。   “……阿渔,”火羽真人揉了揉额头,道,“你等着,我喊个直升机。”   昨天晚上很晚才过来,制服饿者骷髅,等水蒸发,这期间就花掉了不少时间,如今青天白日,林场还有看守人员,按照规定,只能用正常的交通工具。   陆渔满脸问号,什么鸡?   火羽真人没有解释,而是点了个信号弹。是的,在白天,尤其是跟普通人联系的时候,连通讯也只能用正常的方式。   十多分钟后,便有一架直升机到达洞眼上方,垂下云梯……   饿者骷髅一死,限制便少了很多,商年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确定云梯已经放下,而自家祖宗还等待着,终于没忍住开了口,“真人,云梯长度不够……”   火羽真人恍然大悟,这才弄了根绳子,绑住饿者骷髅,系在小船的船头,驭使着往上飞。   至于下面逝去的人,再找个夜晚来弄吧……   随着小船的上升,洞眼周围的困阵和符咒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几乎是跟着小船上升的速度填充着沙土。   商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眼前一幕带给他的震感,古人的智慧和能力,真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或许在上古时期,真有移山填海,呼风唤雨般的神仙人物。   小船触及云梯的时候,便停止上行。火羽真人收回小船,将饿者骷髅绑在云梯下方,便退后一步,陆渔最上,商年中间,火羽真人滞后,就这么爬上了直升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细. 10瓶、知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8章   三人上去之后, 训练有素的飞行员迅速收起云梯, 结果拉了拉, 却发现难以撼动。   下面是什么?   飞行人员默默瞧了一眼自打上了直升机就安静非常的陆渔和火羽真人,见他们没有解释的打算,便又转移视线往下看。   这会儿直升机开始升空, 下面吊着的东西也渐渐显露出真面目。   飞行员:“!!!”   即便再怎么见多识广,飞行员也忍不住惊了,“同志,这样大型的骨架,不能出现在群众面前。”不然,肯定会引起恐慌。   往常还好, 毕竟是妖怪最初的形状。可现在这一具骨架, 从头到尾都是人类骸骨十几倍的放大版。若是被瞧见,再不能用以前什么冰河纪化石来解释……   “那就……”火羽真人思索了一下, 问商年,“你想怎么弄?”   这是他争取到的玩意儿, 又想亲自动手去研究, 怎么处置他更有发言权。   “弄到养老村,然后我再联系人弄辆卡车来拉走。”知道火羽真人不想他和李乾留在养老村, 商年便打算将这句骷髅架子运送到两人最初学习的地方。   那儿地广人稀, 圈出来的院子, 不是一般的大。许多有真材实料的前辈也在,若是研究出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请教。   “同志, ”飞行员善意提醒,“最近情况特殊,你大概借不到车身这么长的大卡。”   “发生了什么?”商年习惯了保密原则,并没有发问。而火羽真人的权限极高,想问什么也就问了。   他开口,飞行员就回答了,本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从七八年开始,咱们国家就大面积干旱。干旱持续时间相当长,旱情严重。后来南方城市旱情好了一些,北方的一些省份却得不到有效缓解。最近几个月降雨量甚至减少了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七十,这其中,长江中下游地区伏旱最为严重。“   那受灾面积都是按亿亩来计算的。   “国家针对旱情,做出了一系列指示,最近又加大了水利工程建设,很多卡车或是其他交通工具陆续被征调……”所以,想要找一辆那么长的卡车来装骷髅,极有可能空手而归。   商年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可否请你们将我们送到养老村,等天色暗下来,你们再来接我们和这具骷髅去往目的地?”   飞行员点头。   事情说定,飞行员便带着三人,机身缀着一具巨大的骷髅飞去了养老村,当然,去之前还是得做一些伪装的,打算拔草挂在骷髅身上作为掩护的商年,猛然想起这儿是什么地方,那想法便立即夭折了。   这儿沙漠化严重,一棵草一棵树都是极珍贵的存在,他若是下手,那对林场来说,损失绝对是巨大的。   可不用这些,直升机上并没有什么可以作掩护的东西……   “你们先送他们两个回去,我在这儿守着。麻烦天黑时候再来一趟。”   商年无法,只好找飞行员要了水和食物,爬下云梯,目送飞行员和陆渔离去。   ————   养老村里,老陆头神色焦急,顾不上外面越来越重的水汽,撑把伞就往青石板路的入口处去。   他的阿渔一夜未归,他实在挂心。   知道火羽真人的身份,但也对火羽真人的年龄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所以,在老陆头眼里,火羽真人就是一个面相有点儿年轻的老头,即便是有能耐,可面对危险的时候,到底是不如年轻人的。   小人参精压根不担心死抠死抠,还打它人参籽主意的陆渔有啥危险,甚至巴不得她不回来欺负它。   可看着老陆头撑着伞出去,它嘟了嘟嘴,也光脚跑了出去。陆爷爷对它很好,它得看着他,别下雨路滑摔了。   顶着可能会被雨打掉人参籽的可能性,小人参精叹了口气,一副大人操碎了心的模样,几步跟上了老陆头。   习惯了三人做啥事儿都在一起,商老爷子也顾不上稀罕李乾这个玄学小菜鸟的表演了,抓起一把村子里人送的厚重大伞,就要冲出去。   被冷落的李乾:“……商爷爷,您留在家里,我去看看。”   “那不行!”商老爷子说着,人已经到了天九院的门口,“你知道啥啊?我们平时都一起的,我不能做逃兵。”   李乾见他倔强地跟个老白杨一样,认输地上前帮他撑伞,搀扶着他往外走。   “老爷子,”他这次连爷爷都不喊了,一边搀扶着商老爷子走,一边无奈说道,“您说,这次带着阿渔出去的,一个是您爷爷,一个是您孙子,你不放心个什么劲儿呀!”   都是有大能耐的人呢!   “他们的本事我又没有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被夸大了。”当年那浮夸风气一起来,他差点不认识打小见惯了的那些东西了。   一个县号称年收获粮食12亿也就罢了,毕竟还是粮食不是?可那些家养的猪呢?它们做错了什么,杀一头可以让全公社的人吃够半年?   呵呵,可真敢说,真要是有这么大的猪,那养猪场得多大?全公社的居住面积又才多大点儿?   咳咳,扯远了。   反正没有亲眼瞧见的东西,他只能相信两三分。   李乾:……当年浮夸风给老爷子留下的阴影竟然如此浑厚,过去多少年了,还没忘呢?   “老爷子,”养老村的那块村志碑旁边,关二天早已经等着,看见老陆头便拦了下来,将速效救心丸的瓶子递过去,“这是阿渔跟我一起采药练的,您每天三颗,饭前服下。”   老陆头吃了一惊,昨天很晚两人才回来,他是一夜没睡?   这么大年纪了,熬夜的话……   关二天看出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见老陆头放下心,才道,“您这是去哪儿啊?”   话落,便见商老爷子也跟个小年轻一样横冲直撞地跑到近前,“老陆,你们这就不对了,怎么能丢下我就跑?咱仨平时干啥不是在一起啊。”   他说完,才发现面前多了个人,再一看,瞪大了眼睛,“你!”   他认识他,小的时候就认识。“关叔叔?”   关二天:……阿渔也叫他叔叔的。   “这是你的药,一样每天三次,每次一粒,饭前服用。”关二天说着,心下一动,斜着指了指天空,“他们回来了,你们等着吧。”   话落,便急匆匆地朝着青石板路大槐树处走去。   那儿……有些异常。   就在关二天瞬息到达大槐树下面的时候,一股特殊的,极其强大,穿透人心肝脾肺,让人忍不住落泪的臭味陡然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他:刚才感受到的异常,难道就是眼前这只瘦巴巴的,还断了条腿儿的黄皮子?   前进,不想。   后退,亦不愿。   毕竟是开了灵智的生命,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一时僵在原地的关二天,咬着后槽牙,天人交战。   两族非贸易日,是无法互通往来的。唯一的一个法子,也是两者隔着分界线,进行交流。   可若是这样,他就必须接触那散发着辣眼臭味的黄皮子……   而此时,臭味迅速侵袭而来,将站在村志碑旁边的老陆头一众人给熏了个正着。   商老爷子都傻了,他活了这么一辈子,从来没有闻到如此臭到辣眼睛的味道。   两行泪就这么不受控地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他死死抓着李乾的胳膊,和李乾相对落泪。   早在关二天离开,黄皮子刚放屁的刹那,小人参精就隐隐感觉到了,于是想也不想地就拉着老陆头进了养老村内。   它抬头,看着养老村陡然开启的防护阵闪过的流光,心惊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幸好,幸好,幸好它跑得快,不然怕不是它脑袋上仅剩的几颗人参籽都保不住了!   后怕完,一看李乾和商老爷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泪汪汪的,它纳闷着招手,“商爷爷,快进来!”   商老爷子看着空旷的村口,实在不明白小人参精说的进来是进哪儿。还是李乾反应快,看着那时不时划过的流光,忙不迭地拉着人进了防护阵。   即是没两分钟,两人身上还是沾染了那辣眼睛的臭味,小人参精被熏得人参籽都耷拉了下来,身后的须子差点拧断。   念及着自己的特性,它只能硬撑着,不能钻土里,也不能跳水里,整个人参都念了吧唧了。   这只是地上的人,天上乘坐直升机往养老村来的几个人被袭击了个正着,不等火羽真人和陆渔说什么,便立即掉偏移原来的方向,迅速斜飞着出去。   “有毒气!”   副手话落,迅速给驾驶位上的小伙伴带上防毒面罩,才扔给火羽真人和陆渔一人一个防毒面罩,红着眼睛指导他们戴上,压根没顾上自己。   等帮着两人戴好,他已经流泪不止了。   陆渔抿着唇,屏息,咂摸了一下刚才的臭味,瞬间瞪圆了眼睛。   黄皮子?   它回来了?   可……   陆渔有些懵,它不是保证再也不乱放屁了吗?这下不仅放屁,还搁养老村放屁?   它不怕被打么?!   火羽真人:……   火羽真人什么都没说,迅速掏出纸笔,当场画符,先塞给了飞行员,才又给陆渔和自己画。   放毒面具有用,但对于成了精的黄皮子来说,还是有些弱的。   陆渔眨眨眼,捏紧了手指,有些生气。   她的眼睛又被辣了!   符咒有用,于是火羽真人便让他们掉头,朝着既定的方向飞回去。等两人下去,便挥手让人立即走了。   陆渔一下直升机,便往大槐树处飞奔。   不行了,她今儿必须得打黄皮子一顿,叫它记住,不能再随便放毒气!可把她熏死了!   昨晚吃了一点东西,早饭没吃,这会儿被黄鼠狼放出来的臭味一熏,她胃里可难受可难受,都想吐了。 第99章   关二天屏蔽了五觉, 面无表情地对着黄皮子那双滴溜溜的眼睛, 不吭声。   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会儿,就在黄皮子以为他即将对它展开救治的瞬间,他又停住了动作。   瘦巴巴的, 不咋长的毛也干结在一块, 右后腿不自然地耷拉着,整体看起来是很可怜, 但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啊……   黄鼠狼给鸡拜年,农夫与蛇, 各种恩将仇报的寓言故事在他脑子里浮现,他掏出黄符, 准备给妖界发个信息,叫它们来认领族类。   只他才掏出来符咒,就见眼前的黄皮子突然跳了起来, 朝着他斜后方蹿了出去。   那动作流畅迅捷,压根没有腿瘸了的小可怜模样。   黄皮子为什么会蹿出去?   黄皮子为什么会热泪盈眶地蹿出去?   它们难道也闻不得自己放出去的屁吗?既然如此, 为什么还要放气?   不懂。   然而所有的不懂, 在他转身之后,也都懂了。   黄皮子蹿出去, 在陆渔头晕眼花,来不及动作的时候, 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儿,脑袋在上面哭唧唧地蹭了蹭,发出人类一般的呜咽声。   简直令闻者伤心, 听者落泪。   可惜,它碰到了天生对感情稀里糊涂的陆渔,还是被它熏得脑壳疼眼睛疼的陆渔。   陆渔:“你走开!”   “叽叽!”黄鼠狼叫了一声,抱着她腿的爪子抓得更紧了,仰着头,含泪看着她。   它都这样了,身为一家之长,难道不应该盘盘它么?   抖了抖眼睫,它将眼泪抖落下来,看啊,它都被人欺负哭了呢。   陆渔低头看着自己被扒拉着的小腿,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视线落在弱小可怜无助求摸摸的黄皮子身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为什么要摸摸?   似乎看出陆渔的疑惑和震惊,黄皮子弱弱地“叽”了一声,抬起前肢,扭着身子指它的右后腿,然后又虚弱地“叽”了一声。   它受伤了,所以要摸摸。   动作眼神所表达的意思极度精准,让陆渔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   但,   “你不是答应了么?”陆渔绷着一张白嫩的小脸,严肃认真,“说好了不随便放屁呢?”   这才多长时间,就忘了。   老人家常说记吃不记打,肯定就是它这样的。   哼!   “叽叽叽叽叽叽……”   想到这次九死一生,靠放屁这一项天赋技能逃出生天的黄皮子,陡然掉下两滴泪。   人类常说什么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处。   它现在是理解了。   哭了一嗓子,它眨眨眼,连叫带比划,努力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北方干旱,根本就不是老天爷不下雨的问题!   陆渔在它开口的时候,就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腿,微微皱起眉毛。   断了?   这条腿骨头跟骨头之间的位置,没有连系。   关二天走过去,接替了陆渔的位置,“我来吧。你去找几根手指头粗细的树枝子,给我拿回来。”   正骨,接骨,还要敷药,一夜未眠的关二天,手法依旧娴熟。   陆渔将削得光滑的小树枝子递给关二天,又给他打下手,帮着给黄鼠狼固定了后腿骨折处。   黄皮子震惊之下,傻呆呆地看着众人,也不“叽叽”叫了。   它……   咋那么多人关心它?!   头一次被人类如此对待,黄皮子有些不适应,眼珠子滴溜溜地看过众人,忽然低下了头。   怪不好意思的!   “你,”关二天睨了它一眼,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以后看人,眼神正气一些,不要随便滴溜溜的转眼睛。”   贼眉鼠眼,满腹算计,实在是叫人提不起好感,也不敢轻易靠近。   他说着,看了一下右后肢捆绑的结实程度,然后收回手,在口袋里摸索。   黄鼠狼木楞楞地看着他,有些迷,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二天没有管它什么心理活动,只专心在口袋里摸索着。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掏出一个速效救心丸瓶子。   看了看,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个,便有塞进了口袋,继续摸索。   黄皮子眼睁睁地看着关二天的手,前肢难耐地抠了抠地。   叽叽!   咋又放回去了?!   给它啊,给它吃啊!   闻着那丹药的药香,还有隐约传来的能量,黄皮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咽不回来。   关二天又拿出一瓶,看了一下,没有放回去,递给了旁边的陆渔,“拿去当糖豆吃。”   黄皮子:……他们这些人类怕不是眼瞎?难道看出不来谁是伤患吗?   “叽叽叽叽叽叽……”黄鼠狼瞪圆了小眼睛,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叫了一会儿,才生气地一扭头,将自己收尾盘了起来。   华夏自六十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有大面积干旱情况,严重的地方甚至形成了旱灾。   它之前感应到老道后人有危险,便加速赶过去,一路上虽不曾仔细看,可扬起的浓厚沙尘也能够说明问题。等它过去,老道后人都差点奄奄一息了。   那孩子不过十四五岁,亲人尽数去世,只剩他一个。因跟人抢水源,被人敲了一榔头,又累又饿又渴又急,一下子便倒下了。   它趁着晚上给这孩子喂水,却被他看了个正着。两相对视下,它扯扯嘴,这孩子便晕乎乎了。直到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它才让这孩子醒过来。   现在不是集体经济,它看着孩子去地里,看着他看着干枯的庄稼哭不出声,最后却又抱头痛哭的无助模样,心里揪了一下,这才动了恻隐之心,专门去寻找水源,看能不能引到这个村子。   它奔跑了几天,发现几乎每隔几块庄稼地就会有一眼水井,可惜的是十个水井才有一个出水,而那水还是浑黄的,黄沙黄土掺杂其中。   这样的水源浇灌庄稼肯定不行,一来水比较浑黄,跟炒面糊糊一样,一旦浇灌,等晒干了,庄稼更难钻出地面。二来,干结之后,那些庄稼苗子就会更细软,立不起来。   它跟着老道许久,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想着老道的恩情,它在烈日暗月下,不停奔走。等到了淮河流域,伏羲故都范围内,它发现,干旱情况更为严重。   此处老道曾说过,是中华文化发祥地,还有沙颍河、涡河、西淝河、汝河四大扇形水系。   明明是水资源比较丰富的地方,却干旱严重,形成旱灾。从一月份到现在,几乎没有下过雨,降水量可以忽略不计。   它还没有化形,连小妖都称不上,再怎么样,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可到底不甘心,它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管是什么方向,最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玩意儿。   是的,很奇怪。   它怎么说也是个精怪,见过不少东西,这东西着实叫它好奇心起来,于是就悄悄跟着。   结果没走多远,就差点被那玩意儿给吃了,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放了个屁,才能保全肢体讨回来。   黄皮子正失神,眼前就多了一个速效救心丸的瓶子,然后一粒丸药塞到了它嘴里。   瞬间,心肺处的火气便消散了一些,就连断肢那块儿也凉爽舒适起来。   “叽叽叽叽叽叽……”   黄皮子咂摸咂摸嘴,这才咧开嘴笑了一下,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里,继续说着它的所见所闻。   等它说完,关二天看向火羽真人,“我怎么听着像是肥遗?”   一个头,头下面的身子劈叉,好几条腿儿,还有翅膀。   对照一下,确实跟肥遗这个怪蛇联系得上。   而目前书籍中,肥遗这个东西,确实是跟干旱有所连系的。《京山县志》和《华山记》也对其的出现有所记载。肥遗现,主旱。   黄鼠狼插嘴,“叽叽!”   火羽真人和关二天对视一眼,看向陆渔。   陆渔:“它说很小。”   是说那个差点吃了它的东西很小吗?陆渔回想了一下黄皮子以前的体格,有些不相信。   它那么大,要是人家想吞吃掉它,嘴巴也小不了啊,按照关叔叔说的比例协调,那东西就小不了。   全然不知道陆渔在想什么的黄皮子,还伸出前肢比划了一下。   火羽真人轻轻颔首,给了关二天一个眼神,叫他抱上黄皮子回村。   关二天:“……”   关二天看向陆渔,眼神示意她,这东西认识她,合该她抱着它回村。   可惜陆渔感觉到老陆头的气息,想也不想,便跑了。   关二天算是把眼神递给了瞎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正准备罢工,先溜一步,便见一道影子急速闪过,话都没给他留一句,人就跑了。   他:!!!   可去个球吧!   他昨天晚上都没睡,凭啥还要给他留这么刺激的活儿?   面无表情地托着黄皮子,关二天带它回去。   他发誓,这次之后,他要是再被火羽真人坑,他就把自己的小金库都白送给陆渔!   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关二天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件事儿。都说肥遗有两种,一种是华山肥遗,一种是英山肥遗,相比前者,后者可以治病,防止寄生虫……   但不管哪一种,按照目前全国奋战干旱投入的情况,抓到了绝对是一大笔钱,或者修炼物资。   若是让穷逼火羽真人看见……   想到这儿,平时不怎么笑的关二天,突然阴恻恻笑起来。 第100章   火羽真人怕麻烦, 也不怎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当然, 像黄皮子这样会放毒气的, 他就更呵呵了。先行一步,跟一行人在村志碑汇合, 说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时间,养老村又恢复了往日的闲适安静。   当天夜里,商年乘坐直升机,吊着死得不能再死的饿者骷髅往教学场去。   而原本还喜滋滋, 觉得可以在养老村多待一阵子的李乾,却在吃过晚饭后,被火羽真人给无情遣返了。   李乾直接傻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刚才不还拿他当小宝贝的么?才多长时间,就嫌弃他了?   他茫然望向黑漆漆的养老村外,脸都木了, 大晚上,又是这么荒凉的地儿, 要他怎么回去?   半个小时后, 李乾出现在大马路上, 一边跑,一边横眉怒目地大声背诵古诗。“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 千骑卷平岗……”   那咬牙切齿,偏又有些激昂的调调,在夜色中倒是显出几分豁出去的豪气。   他背到最后一段,身边忽然传来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然后就听一道男声沉沉接了下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李乾:……   他僵硬了一会儿,脖子不受控地扭转过去。那骨头发出的咯吱声,将他的不情愿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乾目眦欲裂地看着一袭青衣装的书生,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特么还是个鬼气森森的古代鬼!!!   咽咽嗓子,李乾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中疯狂呼救,小渔,小渔,这儿有个哥哥搞不定的大鬼,啊啊啊啊!   哭唧唧的李乾,快被自己这波操作给骚死了,他只是想给自己壮胆,没想着招鬼的啊!   僵持了一会儿,李乾竭力镇定地看着那青衣书生,颤巍巍地道,“兄……兄台,你,你大晚上的,咋不去睡觉哇,睡得晚了眼圈容易黑……”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玄学界的小菜鸟!!!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青衣书生对着明月,幽幽道,“今晚月亮……不圆。”   李乾:……   李乾脑子抽了抽,还有时间思考别的。月亮不圆就不想睡,不想睡就想吃人吗?那要是圆了呢?干啥?   可惜他不敢再问。   “兄台,可有酒?”青衣书生见他不说话,扭头看他,“此月适合饮酒。”   不知道为什么,他时不时便会沉睡,醒来后,却怎么都走不出去。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从何处来。   “酒……酒需要钱买……”李乾不受控地说了句话,反应过来,顿时枯了。   这特么不是废话吗?!   那青衣书生缺不介意,一下飘到他跟前,拽住了他的手腕。见他瞠目结舌,青衣书生高手站山巅般寂寞道,“兄台莫怕,我应当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神仙了,会些仙法不奇怪。”   能飞,能瞬息……几百米,可不就是神仙吗?   李乾:“?!”   谁给你的自信这么说?   “你且跟我来,我家里金银珠宝无数,都可以拿给你,只求兄台给我买来美酒。”青衣书生拽着他往深山处走。   李乾瑟瑟发抖,看着青衣书生掌中自己的手腕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它家?   金银珠宝?   别不是给死人烧得那一套东西吧……   他不想去!   “兄台,我可以借钱去给你买酒!”他脚抵着地面,急忙道,“我朋友很有钱的,你的钱你就留着吧。”   还想把他拖到老窝慢慢吃吗?他不要!   只是他话落,那青衣书生已经拉着他到了自己的地界,豪气一挥手,指着前方,“兄台尽管拿。”   李乾:“!!!”   李乾闭紧了嘴巴,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宝贝,眼都被闪瞎了。   即便知道这些不是真的,可这么看着也挺震撼的!   “……我拿一块金锭子吧。”见那青衣书生一直看着他,大有他不伸手,就不让他走的架势,他弱小无助地顺手捡了一块给它看,“这样可以吧?”   那青衣书生嫌弃他拿得少,又给塞了一个玉镯子,这才催促他去买酒。   李乾:特么,看着豪气,拿得再多,不也是冥界通用货币吗?他要是敢拿出去换酒,别人不打死他就够好了。   “兄台,”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阴……”   想到这鬼认为自己是世间唯一的神仙,他生生把到嘴的话拐了个弯儿,“兄台,你有这么多钱,完全可以去你们仙界的酒馆去买酒吧?我们人间的酒有不少是人工勾兑的……”   “找不到。”青衣书生在李乾懵逼的眼神里,无辜地说,“我们仙界的大门找不到了,就连地府的门也不知道在哪儿。”   反正就在人间这座也许是他修炼之地徘徊,触及不到别的地方。   李乾:……   “说起来,兄台,你有仙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可以跟我说话,且能被我触碰的活人。”浑浑噩噩的鬼魂倒是见过不少,尤其是四五十年前,见的更多,还都是些奇装异服的鬼。   李乾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心里忍不住骂了火羽真人一句。   他就说刚才被人赶出来的时候有些怪,却原来他早就掐算出来自己有这么一遭了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乾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将火羽真人那个高深莫测又有些同情的眼神甩开,攥紧了金锭子和镯子,跟青衣书生说了一声,便转身,木着一张脸往大马路大步走去。   等回去了,他要是不坑商年一顿,他就不姓李!   青衣书生跟着把李乾送到了他能去的最远地界,依依不舍地目送他,“兄台,早去早回啊!”   话落,鬼影便飘了回去。   而李乾被它这一句给吓到,脚下一个趔趄,金锭子镯子就被扔了出去,悦耳的声音响过,便见金元宝骨碌碌地滚了出去,玉镯子……四分五裂……   他眯眼,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老天,鬼界的东西这么逼真的吗?玉镯会碎,连那金锭子的棱角都凹了!   深吸口气,他小心翼翼回头,发现那鬼已经不见,长长吁出一口气,再顾不得那金锭子和玉镯子,撒丫子跑了。   他腿上还贴着关二天给他的轻身符,这一卯足劲儿,几乎眨眼间便出现在千米之外。   而此时,关二天带着陆渔御剑而行至李乾摔倒的地方,降落下来。   “去吧。”关二天指了指不远处的金锭子,“这个金锭子和玉镯子就当是你昨天出勤的酬劳。”   陆渔大喜,也不怨关二天把她从家里拉出来了,欢快地跑去捡地上的金锭子,之后掂量了一下,咧嘴笑了。   笑完,又看了一下地上四分五裂的玉镯子,扭头问关二天,“关叔叔,玉镯子碎了……”   还要捡吗?   “这玉镯子有大拇指粗,水头好,又是古玉,做成戒面也值不少钱。”不是粉粹,除了断口,再没有裂纹,拿出去卖都值不少钱。   他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跟陆渔说着话。   陆渔听得明白,二话不说,捡起来小心放进自己口袋,仰着小脸,神采奕奕地冲他笑。   关二天也乐了,“好了,咱们回去吧。明天你跟着我去伏羲故都,说不定咱们还能找到更好的东西。”   “还有金元宝吗?”陆渔眼睛亮闪闪。   见他点头,立即答应下来,声音甜软开心,“阿渔去。”   两人说定,便御剑飞向养老村。   这次过来,是火羽真人掐算到李乾晚上七点到十点可能会发一笔捉摸不定的横财,便让关二天带着陆渔去,看能不能截胡,好给人家小姑娘发外勤劳务费。   没想到这笔横财果真模糊不定,李乾那小子根本就没守住,被他们捡了漏……   关二天胡思乱想着,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穷的外勤费都没有,整个人都不好了,真要是这样,他的差旅费可怎么办?   这次回来,他可是按照自己的级别顶格消费的……   回到养老村,关二天放下陆渔,连夜递交了差旅费申请单。见火羽真人批准盖了章,立即去找了养老村的财务,也不管是不是大晚上,愣是把差旅费领了回来。   除去心头大患,关二天狠狠松了一口气,去了大槐树处。   大槐树对他和黄鼠狼一视同仁,晃动着树枝和叶子,将他虚虚包裹起来,杜绝了蚊虫的叮咬。   黄皮子接了断骨,本来是要进养老村静养的,最后却自己挣扎着跑回了大槐树上的老窝。   它耷拉着脑袋,散发着一股丧气,就连关二天过来,也没有抬眼看。   关二天奇怪地看它一眼,倒也没有问什么,毕竟语言不通不是?   盘腿坐下,关二天进入修炼状态。   黄鼠狼身上的丧气越来越浓,最后扒拉开大槐树的叶子,目标明确地朝着养老村方向望去,那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说不出的幽深哀怨。   它想去那里。   可它不敢……   关二天眼睛掀开一条缝,见它没什么动作,便自顾自修炼着。   ————   天九院。   小人参精将自己从山上找来的东西剁碎喂过半大的鸡仔,又一个一个认真数完,才将鸡仔赶进笼子,锁好。   它舍弃了竹制的笼子,换上了铁丝网的。   老陆头有些看不明白,以往都是竹制鸡笼,那个铁丝网的根本就是闲置着的。   今儿怎么?   还没等老陆头问什么,小人参精就哒哒跑去屋子拿了竹席,往鸡笼子旁边一放,躺了上去。   就这还不忘挥手,“爷爷,你快去睡吧。”   那个黄皮子垂涎它的鸡,它看得分明呢,敢来,它就拿须子抽它! 第101章   翌日。   黎明前夕, 陆渔穿戴整齐,悄悄开了门。   小人参精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从鸡窝旁边的竹席上坐起来, 想想, 又一骨碌爬起来, 拽着她衣摆, 疑惑道:“姐姐?”   天还黑乎乎的, 要出去做什么?   陆渔“嘘”了一声,指了指老陆头和商老爷子的房间, “你好好看家。”   她这是不让它跟过去?   小人参精挠了挠头,上面带着微光的人参籽也晃动起来, 看起来有些令人惊悚的摇摇欲坠。   陆渔见状, 楞了一下, 随即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递给它,小小声道:“以后你就睡在这里面。”   东西透明Q弹,赫然就是之前春种挣脱下来的束缚。   小人参精摸着软哒哒, 还带着些水汽的东西, 有些懵,睡这里面?   咋睡?能装得下它?   在陆渔期待的眼神里,小人参精难得将藏在背后的人参须子伸出来,试探性地扎进透明冻里。   看着不起眼的东西,在它根须扎进去的瞬间发生变化,一股蓬勃的生机陡然从根须处传来, 叫它脑袋上的人参籽都振奋起来。   小人参精愣了一下,赶紧抽回人参须子,呆了好一会儿,才抱住陆渔感动不已地蹭了蹭。   “你好好看家。”压根没有觉察小人参精心理变化的陆渔,叮嘱了一声,就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小人参精白嫩的小手慎重地捧着透明冻,狠狠点点头。   陆渔欣慰地摸摸它的脑袋,才要抬脚,就被小人参精拉住了胳膊,巴巴问她,“姐姐,我可以分给大槐树和小丫丫吗?”   大槐树?小丫丫?   陆渔愣了愣,以为小丫丫是它的小伙伴,便也点点头。   等陆渔一走,小人参精便开始呼喊大槐树,背后的须子尖尖裹着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冻,延伸到村志碑处。   这是它的极限了,只能延伸这么长。   而大槐树之前便得了春机,这会儿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枝条便与小人参精对接了,之后便卷着东西退回去。   它这一动作惊动了陡然没有了叶子笼罩的关二天和黄皮子,一人一黄鼠狼直直看着那伸出去又退回来的枝条,没说话。   大半夜的做贼呢?   大槐树僵住,随即一条根系从土里钻出来,勾着那一点透明东西瞬间钻到地下,然后迅速把根系扎了进去。   只是瞬间,那透明冻便消失不见,而大槐树立时便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身上流彩一闪而过,神智恢复,丹心重聚。   外在表现极为明显,树身增高,树冠变扩,满树槐花眨眼出现,沁人心脾的清甜瞬间笼罩了方圆近千米的范围。   抱着同样被大槐树弹开的瘸腿黄皮子,关二天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异状。   大槐树这次是真的成精了!只要好好修炼,再有法器和人类帮着,未来渡劫也是可以闯一闯的。   只是,这变化——   养老村的人也被惊动,纷纷穿衣起床,驭使着各自的法器飞向大槐树处。   几乎眨眼间,养老村内除了天九院,便什么人都没了。   ————   就在期间,陆渔终于偷摸巡视完养老村,选定了一处绝佳的位置,将龙鳞埋下,又偷摸去了火羽真人的院子,想要把之前心里感应到的东西偷出来埋在龙鳞附近。   只是刚潜入火羽真人的院子,她就看到一根熟悉的须子钻进人家窗户里面,又迅速撤回。   “……”陆渔抿了抿唇,快步过去,就见一个长着两片叶子的小嫩芽正费力地把自己从土里薅出来,这过程中间还不忘蹭蹭花盆里那透明冻。   她上前,连盆带透明冻全部端起来。   小嫩芽愣了一下,叶子微微晃动,试图将根须重新扎回土里,却被陆渔的手指给拦住了去路。   “你别扎回去了。”陆渔捏住它的根须,语重心长道,“不然等会儿还得重新□□。”   小嫩芽:???这是什么情绪,它无法识别诶。   “给你搬家。”陆渔说着,人已经到埋了龙鳞的空院子。   从花盆里抠出那点透明冻,和自己留下的搓到一起,陆渔这才捏着小嫩芽,将它□□,塞到透明冻里。   小嫩芽先是惊悚,随即浑身一震,压抑地叶子都不会抖了!   好一会儿,它才舒服地摇晃了一下,一使劲儿,第三片叶子便憋了出来,露出一个小小的嫩嫩的尖尖。   陆渔感觉到它的开心,这才将它连透明冻都埋在了龙鳞斜上方。   “你要好好长呀。”摸摸它的小叶子,陆渔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嫩芽摇晃了一下,似乎在给她回应一般。   陆渔可怜地看了它一眼,感觉到太阳将要升起,立时看向东方。那紫气升腾起来,眼见着就要消散,她立即动作,勾着一缕紫气,往小嫩芽处拽。   那小嫩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跟个向日葵一样,朝着陆渔的方向使劲儿。   陆渔拽着那缕紫气,努力递到小嫩芽面前。几乎刚一接触到紫气,小嫩芽就凶悍地勾住了吞噬。   感觉到手上减少了不少阻力,陆渔愣了一下,试探性地放开手。   结果那一缕紫气仍然无法逃脱,直到到了时间,小嫩芽吞噬不及,才消散在天地间。   像是打了个嗝,小嫩芽鼓动了一下,第三片叶子便全部长出,并舒展开。   陆渔:……   感知到陆渔的情绪,小嫩芽愣住,有些懵。   她嫌弃它长得慢?   陆渔才不管它想什么,自觉功德圆满,便颠颠地回了天九院,喊上小人参精,一人一参,便这么抬着个大盆子,朝着大槐树跑去。   围观大槐树的人,几乎人人都得了一怀抱的槐花,那槐花上面淡淡的灵气和生机,让人有些不想顾及身份,当场吃掉再找大槐树要一些。   老陆头和商老爷子昨天刚吃了关二天练的药,身体得到蕴养,便睡得有些沉。   等陆渔回到天九院,喊着小人参精跑出去,俩人愣了一下,迅速套上衣服,开了门隔空对望一眼,便一人背着一个竹筐迅速往外跑。   虽然不知道俩孩子想干啥,但能让孩子开心,他们就能什么都不问的往前冲。   大槐树早就等着陆渔和小人参精了,一人一参踏上青石板路的瞬间,它便知晓。   在众人看不见的树冠最高处,含苞待放的槐花瞬间绽开,花瓣白如羊脂玉,芯子绿如顶级翡翠,仔细看,灵气氤氲其中,聚而不散。   虽看不见,却也能闻得到,等大槐树摘下槐花往陆渔和小人参精抬着的盆里放,众人都一阵沉默。   这区别对待的够可以!   两人是养老村唯二的孩子,他们也喜欢宠着他们,见状也只是心里吐槽一句,便善意地笑笑,便抱着槐花回了养老村。   当然,谁也没忘记,这大槐树当初是怎么来的。   等老陆头和商老爷子的筐里也装满槐花,带着两个小的回了养老村,远在千米外的火羽真人才撤掉防护,放那些靠采食花蜜过活的鸟虫靠近养老村。   他落后那些鸟虫一步,慢悠悠地往养老村青石路走去。   路经大槐树,便被一条枝丫扯住衣服,应是塞了他一怀抱槐花,才撤回树枝。   “谢谢。”火羽真人想想,道谢的同时,许下承诺,“若我未陨落,若你渡劫,我为你护法一次。”   不是为这一抱槐花,而是为自己后辈身上的变化。   商年体质的变化,他看得真切。若是所料不错,以后修炼说是一日百里也不为过。   大槐树像是愣住,好一会儿,才摇晃着树枝回应他。哗啦作响的树叶,几乎可以看出它的激动之情。   非人式微,人族大盛,若是有人类保护,渡劫的难度都要降低一些。   虽然微乎其微,可渡劫的时候,往往是这微乎其微的东西才可以保自己一命。   火羽真人别了大槐树,刚走到村志碑,心下就是猛地一跳,掐指一算,大惊失色地冲向自己的院落,等发现那脆弱娇气的小嫩芽不见了之后,他心沉到了谷底。   世间仅此一株,若是丢了,或者死了……   努力让自己沉下心神,火羽真人开始掐算小嫩芽的生死去处。   片刻后,   他:……   抹了一把脸,火羽真人调整好情绪,这才去了天九院不远处的一个独立院落。   等看见活着的小嫩芽,他松了口气。再一看小嫩芽完全长出来的第三片叶子,他忍不住震惊了。   这……发生了什么?!   小嫩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现在,就他不见的这段时间,就长出来一片叶子了?   莫不是他眼花了?-   靠近小嫩芽,感觉到隐隐的威压,他瞬间明了这是谁干的事儿。   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默默离开。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除非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天灾人祸,否则小嫩芽不会死了。   是好事。   只是这个院子……   他有些发愁,这院子已经批出去了,该怎么办?   难不成,要让人住他院子里?   想到这里,火羽真人是拒绝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脚,准备跟自己孙子谈谈,让他收留下人,别让人跟他住在一起,也别住之前批准的院子里。   反正这两个院子相邻,虽然中间隔得有些远。   可等他到了天九院,却被拦在了门外。   火羽真人怎么都不敢相信,他那黏人的大孙子,竟然会给他脸色看! 第102章   两位老爷子和小人参精很生气, 生气到抬回来的槐花都没有心情吃了。   直到给火羽真人一个闭门羹, 这才心里舒服了一些。   阿渔刚回来就又要出去, 虽然是关二天带走的, 可关二天是谁啊?   那是火羽真人的代言人!   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火羽真人的意思吗?周岁还不够十六的孩子,就这么使唤, 你说他们能待见他吗?   无视天九院外面站着的人, 小人参精将灵气最为浓郁的那半盆槐花拖到两位老爷子面前, 便自觉挤到俩人中间, 跟他们一人一串槐花地生吃起来。   天九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开门的火羽真人抿了抿唇, 转身,然后施施然去了小嫩芽和龙鳞所在的院落。   呵呵, 惯的他们猖狂!   也就是蹲在小嫩芽跟前的时候, 一道传音符停在了他眼前,火羽真人伸手点了一下, 便听关二天的声音传出来。   “我带阿渔去寻找肥遗, 大事传讯, 小事勿扰。”   火羽真人闻言, 眼睛微微眯起。   怪不得不被待见, 原来是被这厮给甩锅了。拐带人家孩子, 却不解释清楚,这锅甩得有水平。   且,他截胡截得如此趁手, 不知道寻找非遗的活儿他接了么?   混球!   他再也不是他当年捡来的那个老成持重又有孝心的孩子了!   ————   不管火羽真人有多生气,此时陆渔已经被关二天带远了。   青天白日,两人无法在有人迹的地方御剑飞行,到了公路边,便步行向前,一直到了岔路口,才坐在路边,一边吃着槐花,一边等过路车,看能不能让人给捎带一程。   关二天出去一趟,几乎把他个人的差旅预算给花了个精光,不想花自己的钱,又不想负债,就只能靠热心人民群众的帮助了。   早上八点半,日头已经高高升起,陆渔晒得有些蔫嗒嗒的,脑门上细密的汗珠也出来了。此时暖热的风一吹,整个人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一辆夏利车冲到了岔路口,看清到两人的瞬间,赶紧来了个急刹。   李乾顶着一双充血的眼睛,虚弱地问了一句,知道他们不往养老村走,点点头,才脚下近乎打飘地走了。   看他那样,陆渔一脸莫名,转而看向关二天。   关二天:“他欠人家东西,去还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拿了人家的真金白银,自然得把事儿给办妥,买酒不是应该的么?   虽然,这笔横财没保住,可他终究是拿了的。这便是因果了。   压根不知道捡了李乾漏的陆渔眨眨眼,然后低头继续吃那槐花。早上起得早,她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关二天拉走,好在还装了一布袋子槐花。   她吃着,关二天注意着车辆往来,准备随时拦车。   现在的人都比较热情,能帮的忙,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愿意捎带一把。两人顺利上了一辆大货车,陆渔送出去一串槐花当酬劳,便心安理得的和关二天坐上人家的车,被司机带出了首都地界。   司机挺惊讶这个时节还开着槐花,但也没有多问。山里温度低,很多花木都要晚一些时间才开花,这大家都知道。   他乐呵呵地吃了那槐花,边开车便跟两人闲聊。半个小时后,便不出所料关二天所料,他停了车,猛地冲向了路边的小树林。又半个小时之后,才神清气爽地出来。   司机想不通,为啥拉完肚子跟没事儿人一样,还精神头儿好起来。只又不好跟两人说,便自己琢磨了下。   难不成是那一串特好吃的槐花给了他精神?   这样一想,他被自己逗笑,摇摇头,上了车。开了大半天,他把两人放在容易拦到车的路口,这才继续去送货。   “拦不到车之前,咱们得走着了。”关二天看向陆渔,解释道,“这个省份有部队驻扎,估计咱要是敢飞起来,就有人敢把咱们击落。”   陆渔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眼皮子困倦地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咕哝着:“不想走路……”   关二天见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想了想,让她坐在马路边等着,他则上山砍了一捆竹子和柔韧的藤条拖下来,捆绑成一个竹排,又递给她一个大大的树叶子遮住脸,这才道,“你喊个比较常见的动物,让它拉着咱们走。”   他自己其实可以拉着陆渔的,可想想这么热的天,又没吃早饭,便想省点力气,躲个闲。   陆渔见不用地奔,立即点头,她闭上眼,复又睁开,打了个呵欠,便静静等着……   ————   伏暑天气,热得人不行,一头野驴拉着竹排,疯狂地往前跑着。单枪匹马的一只,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关二天怀里抱着一根细竹子,那竹子的顶端绑着线,线下面缀着一串白嘟嘟香甜甜的槐花,距离野驴眼睛半米远的地方垂挂着。   陆渔和关二天并排坐着,顶着一片树叶子,遮住自己的脸,半睡半醒。   仔细去看,那半合的眼睛里,毫无焦距。   哪怕竹子硌屁股,也抵挡不了她铺天盖地的睡意……   下午六点,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野驴奔跑四五个小时没停都没能吃上槐花,气得嗷嗷嘶鸣着,停住不动了。   关二天眉梢都没动,将竹竿塞到陆渔怀里,然后下了竹排,在野驴激动的视线里,从槐花串上摘下……一朵槐花,递给了野驴。   野驴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眼里明显有点懵。可吃货属性,让它不受控制地把脑袋伸到关二天手边。   它嗅了嗅那槐花的味道,眼睛一亮,耳朵都立了起来,张大驴嘴就冲他手上去了。要不是关二天反应快,手估计都被啃了。   他低头,看着手上滴落的口水,脸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吞下槐花的野驴眼睛泛着绿光,死死盯着那一抹白,像是长了翅膀的天马一样,猛地蹿了出去。   嗷嗷嗷,它一定要吃到这个东西!!!   刹那,风卷起路上的沙尘,狠狠扑腾了关二天一脸。   望着一骑绝尘的野驴,关二天:“……”   还想什么啊,娘的,他得追!   ————   肖宇带着今年新招的特种新兵野外拉练,中途休息间,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头油光水滑的野驴嗷嗷叫着往前疯跑,后面一人双手成刀呼哧呼哧死命追,不管是驴还是人,都跑出了一道残影,带得地上尘土滚滚。   所以,他也就没看清楚野驴拉了个什么在跑。   但这不耽误他脑子转动,目测了那人和驴之间的距离,还有人的速度,他眼睛微眯,一个手势下,老搭档便拽住他手里长绳一端,招呼了几个这次选上来的尖兵,迅速闪到路的另一边,齐心协力绷紧绳子静待。   几乎眨眼间,野驴就到了跟前。   高强度训练过的年轻人到底是不同的,那野驴再怎么彪悍,这会儿被绳子猛地一绊,一骨碌栽了出去。   陆渔也不能幸免,顺势被甩了出去。   拉绳的几人一见还有人,瞬间飞扑过去,在最后一瞬,当了陆渔的肉垫子。   陆渔迷迷瞪瞪地站起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愣愣地扭头向后看。   然后就见一群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穿着草绿色衣服的人,叠成了一团。   咦?   “你们怎么在这儿?”部队里的人不都是应该在部队吗?   陆渔瞧着他们,满眼疑惑,商阿姨说过,商年哥哥没有调任的时候,一直在部队呆着的。   当了她肉垫的几个人也愣了,这语气……咋那么熟稔?他们以前见过?   “陆渔?”   因为他领导刘大牛那一句顶漂亮闪闪的发光,肖宇对陆渔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这会儿听出她的声音,便奇怪地喊了一句。   陆渔回头。   她这一回头,肖宇愣住,忽然有点不敢确认眼前人是谁。   他认识的是那个看起来九岁左右,干巴巴,蜡黄,瘦小的一批的小姑娘,而不是眼前这个白嫩漂亮,透着一股子灵气的少女!   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分明又认可了他的称呼。   于是,肖宇试探地又喊了一句:“陆渔?”   陆渔点点头,嫩生生地应了一句:“嗯。”   应完,就扭过头,继续看那几个瘫在地上的肉垫子。   虽说翻滚皆有技巧,可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想这些,只凭借着本能去救人,所以垫在最下面的那个显然是受了伤的。   陆渔伸出白嫩的手,将他拽起来,然后就要去捋人家的袖子。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纯情又害羞。被一个小姑娘拉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急忙躲开的同时,连声说没事儿。   此刻,关二天终于凭自己两条腿儿追上了陆渔。他上去摸了摸新兵的胳膊和胸肋,肯定说道,“骨头没断。”就是有些细微的裂纹。   吃一串槐花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了。   “阿渔,槐花还有没?”关二天转向陆渔,正要打马虎眼地说给那年轻军人一串甜甜嘴,就见陆渔那孩子实诚地抱着装了槐花的布袋子,跟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发糖一样,一人塞了一串。   他:……   他抹了把脸,深深叹了口气。嗐,给吧给吧,反正都是保护人民群众的英雄,也不算浪费。   一群人接过槐花,嘻嘻哈哈地朝着陆渔道谢,然后撸下来,一把塞到嘴里,利落爽朗,活泼豪气。   他们是军人,平时训练不少,感觉也比普通人灵敏,这么热的天,几乎一天没有吃喝,一串槐花下肚,所有人都觉得精神一振。   之后,忍不住咂摸了一下,觉得这串槐花大概是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槐花了。   槐花在农历四月份几乎漫山遍野都是,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肖宇也没有制止他们。   他拿着一串槐花,隔着马路,吊儿郎当地看陆渔,有些纳闷。   几个月的功夫可以变化如此巨大?   这跟把新兵蛋子扔进特训营照死里练有什么区别?可这姑娘压根就没进部队好吗?也没听商年那厮给人家小姑娘补什么……   他在琢磨,而关二天正心疼地直抽抽,陆渔带出来的槐花,是大槐树最精华的一部分。本就那么丁点儿,更何况还留了一部分给两位老爷子,带出来的便有限了。   可瞧瞧,地上还掉了一朵槐花呢!   他侧过脸,暗暗吸了口气,还没吐出来,跟前就挪过来一个人,庄严肃穆地看着他。   关二天:“……” 第103章   瞅着冷不丁凑过来的脑袋, 关二天眉梢动都没动一下, 视线落在肖宇那张俊俏的脸上。   渐渐的,那张脸便模糊了, 独留下那双发光的眼睛,让他忍不住将他跟在大槐树上做窝的黄皮子重合。   怎么看, 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呐……   肖宇早在看见关二天和那头野驴奔跑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关二天。说起来, 两条腿的鲜少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但关二天做到了!   常在前线,很多时候,一秒便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所以冷不丁看见关二天这么一个大奇葩, 叫他如何愿意放过?   “叔,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肖宇递过去一根烟, 笑嘻嘻地说道,“要是顺路,我们可以送你们一程, 这儿太偏,说不定会有野猪啥玩意儿的。”   关二天:“不知道。”   这次是去找肥遗, 那玩意儿又有腿, 又有翅膀, 不定跑到哪儿,所以还真没有具体的位置。他也只能靠着陆渔的直觉,还有自己擅长的掐算, 以及记载中肥遗喜欢的地方,还有它所在的地方会出现的特征,慢慢找过去。   肖宇:“不知道?”   “嗯。”关二天尽量简短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省得多透露什么。烟没有接过来,推拒了。   肖宇相信关二天的话吗?   肯定不信啊!   于是他再次开口了,“叔,这周围鲜少有车经过,你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可能不太好。”   他说着,将自己的干粮和水壶,还有一盒火柴从身上卸下来,塞到他怀里,“这些东西你们带着,以防万一。”   关二天瞅了一眼怀里的东西,心里活动开了,这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给他的这些东西,都是野外生存必不可缺的。   关二天看看天色,不想再为难他,直接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肖宇笑了,先给关二天戴了一顶高帽,才又说道“既然叔您爽快,那我也跟您学着做个爽快的人。您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几乎随时都要做好战斗牺牲的准备,多一点能耐,就能多一份把握,当然也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关二天点头,这话没错。   军人肩上扛起的是人民群众的生命。   肖宇见关二天认可自己的话,搓搓手,满脸诚恳地说道,“是这样的,我看您奔跑时候,速度极快,等停下,呼吸节奏也没有乱,而且,看起来体能消耗似乎也极少。就想向您请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关二天抬眼睨着他,就为了这事儿?   “叔,您放心,我们肯定不外传。”肖宇拍拍自己的胸脯,指着身上的军装,“您相信我。”   反正部队里的人都是兄弟,即便全军普及,也不算外传。   关二天:……要是没有刚才搓手的动作,要是没有见过成了精的黄鼠狼,他大概就要相信他了。   “当然,也不让您吃亏,您要是愿意,我们验证过后,会尽量答应您的全部要求。”肖宇说得正气公平,“钱啊,粮啊,还有票啊之类的,全要都可以。”   上面要是不批,他就去借!   当然,只要用这些物质能搞定的,坚决不用权利人情,是他向来的坚守。   关二天瞧着他,有些想笑,这孩子带着他往沟里去呢。钱和粮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这些票券,上面已经说了要逐步取消。   不过,这事儿他也有可能不知道。   “光是说,你们可能转头就忘了。”关二天瞧着他,笑笑,“有纸笔吗?我给你们写下来,你们拿回去可以好好研究。”   肖宇大喜,连连道谢,心里却沉稳得一批,等关二天写好递给他,他才一把抱住关二天的胳膊,一副头疼而文盲的样子,“叔,我没读几年学就进部队了。您这上面写的字儿,分开看我没问题。可这凑一起,就歇菜了。”   “我跟您说,语文我都是倒数第二名,同学们都知道我肖宇理解能力是出了名的不好。”自黑完,肖宇咧嘴,“您看,我们这些都是理解能力不太好,但执行能力贼拉强的人,要不您指点我们一下?咱们实操?”   关二天,“……”   肖宇,就是那个经常考第二名,常年被商年压着的那可怜孩子?   此刻,关二天突然对肖宇升起了一点怜惜之心,喊陆渔坐到阴凉处,他便亲自下场,要教他们呼吸吐纳的轻身法门。   这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练有所成的,一般人也就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   “衣服脱了。”关二天一边挽袖子,一边吩咐肖宇。   肖宇一愣,条件反射地去看陆渔,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又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就别扭起来。   “叔,您看是不是免了这个?”他眼神扫过陆渔,示意他,“女孩子呢。”   关二天:“就让你光个膀子,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啊!”   阿渔也看不懂啊!   肖宇眼见着关二天神色变得不耐烦,再不敢刺激他,乖乖脱了上衣,就那么按照关二天的要求站着。   他眼神扫过陆渔,见人家无动于衷,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他这一挂的斯文败类吗?   呸呸呸,说错了,是痞坏痞坏的俊俏男人吗?   关二天瞥了肖宇一眼,又看了看百无聊赖看着他们打瞌睡的陆渔,笑了笑。   就说嘛,这么点大的小丫头知道个什么。   在关二天眼里,陆渔除了白一些,几乎还是刚来时候的样子,所以外出的时候,有肉食油水的吃的,他都是先让她吃饱,自己再开始吃。   抬起手,他用笔在肖宇身上勾了几点,然后又将其中几点串起来,连成线,这才开始讲解起来。   一众人听得认真,都是尖兵,里面总有几个出彩的,关二天讲解的时候,理解能力强的人就开始跟着练起来,等他讲解完,又理了一遍,尝试过后,眼里神色错愕。   好像真的是好东西!   他们开始教学的时候,陆渔还对男孩子的身体充满好奇,等看到跟自己也没什么区别之后,就没啥兴趣了。   她蹲在野驴旁边,拿了个小棍在地上划拉,安静乖巧地等着关二天。   讲解到天色黑下来,关二天拒绝了肖宇在原地修整一夜之后再走的建议,带着陆渔上了竹排,抽了野驴一下,疾驰而去。   他怕自己不快一些,肖宇那个死孩子就要打着保驾护航的旗号,再从他身上掏点什么了。   他最讨厌带孩子了!   本就有这打算的肖宇,在吃了一嘴扬起的尘土之后,停了动作。带着一群恢复了精神的人,按照关二天刚才的教导,一边按照既定训练路线前进,一边熟悉习惯那个呼吸吐纳的方法。   他算是这里面的人里悟性极好的,所以关二天讲解过之后,他理解最为透彻。这会儿便逼着自己忘记以前的呼吸节奏,改用关二天的。   夜晚过去,黎明出现的那一刻,肖宇身体突然出现一种奇异的感受,似乎有一条什么东西,自己缠着自己转圈圈。   等这股感受消失,他愣了愣,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回头,他愣住了。   他带出来的那群新挑选出来的尖兵,也就是特种新兵蛋子呢?!   联系刚才的奇异感受,肖宇眼睛微眯,该不会那群半新不旧的菜鸟被自己甩在后面吧?   想了想,他按照既定路线退回去找人。   不得不说,肖宇猜对了,他原本是和老搭档一前一后守在队伍两边的。   后来,他渐渐跑出来了感觉,想着后面还有搭档在,便大胆地进行尝试,看看最后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于是在小伙伴儿们震惊的眼神里,他“嗖嗖”跑了个没影儿,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喊他。   再往回跑,肖宇就轻松多了,他隐约感到应该是之前那一圈圈游走的热流的问题,即便这会儿没了那奇异感觉,但跑步相比从前,简直像是打破了壁障,跨上了一个甚至两个新台阶。   再跑回去,完全无压力。   ————   肖宇这边暂且不管,倒是陆渔那边,因为怕再有别的什么人进行野外拉练,暴露出什么东西,所以关二天放弃了御剑飞行,劳驾驴子拉着他们跑。   凌晨四五点,驴子怎么都不愿意跑了,陆渔只好将人家给放归山林。   关二天掐算水源方位,便带着陆渔过去,想着做点早饭吃。只是刚看见水源,便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传来,一处芦苇丛也无风自动,胡乱摇摆着。   意识到那是什么情况,关二天迅速打出一道符咒,想要隔绝陆渔的听力,发现不行之后,只好拽着人飞奔离开。   被关二天这一系列操作给弄得晕乎乎的陆渔,懵得找不到方向。   她完全不明白,找到水源了,为啥还要走?   就因为有人先他们一步霸占了水源吗?   关二天皱着眉头,感觉到陆渔疑惑不解的视线,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道,“非礼勿视。”   陆渔眨眨眼。   “总之,”关二天有些尴尬,板着脸道,“总之就是我不想做饭了,咱们赶赶路,去下一个镇子买点吃的。”越解释越复杂,干脆用另外一件事儿代替。   这下陆渔听懂了,点点头,有些高兴。   家里做的饭再怎么好吃,吃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尤其是小孩子,偶尔去外面吃一顿饭,就开心得不得了。   陆渔自然也一样。   见陆渔好似没有发觉之前那是什么情况,关二天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才出去,就听陆渔问,“叔叔,刚才是有人打架吗?”   关二天:“……嗯。”   “不用管吗?”陆渔回头望向来时路,有些担心,歪歪头,回想了一下,“好像打的很厉害。” 第104章   已经木了的关二天, 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不用。”   神他娘的打得很厉害!   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在关二天警惕的眼神里, 毫无所觉的陆渔点点头, 终于不再问什么打架不打架的问题。她低下头, 开始担心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早饭。   默默等了一会儿,见陆渔果真没有什么问题了,关二天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谁能像他,一把年纪了还得面对这样尴尬的问题?!!!   真是,这不明摆着为难他这个大老爷们吗?   “叔叔!”   陆渔一拍手,猛地回头,看向惊吓莫名的关二天, “咱们忘了竹排了!”   她能再喊一头驴子,可是没有竹排, 他们坐哪儿?站哪儿?   “……”关二天缓和了一下心跳的速度,扯扯僵硬掉的脸皮,道,“我再重新做一个。”   总之,他是不可能回头去找的。   一是怕污了耳朵, 二是怕陆渔单独留下会出现危险。   “还是找回来吧。”陆渔皱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般地说道, “真人说,沙漠化就是对万生万物的不尊重,也相当于谋杀了万生万物。”   见关二天愣住, 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问题,她睫毛忽闪了两下,给他解释,“沙漠里种树太难了。”   商年哥哥说了,那个发现骷髅的地方以前是个广阔的森林,后来因为砍伐和别的原因,就变成了沙漠。变成了沙漠之后,种树可难了,树苗老是死……   她看着关二天,澄澈的眼里都是认真。   被她这么看着,关二天简直想哭,心下一阵一阵无力。去采药的路上,连个动物□□都没遇见,这会儿竟然连根竹子都不能砍了……   他抹了一把脸,心里还是有些抗拒。   真要是说起来,他也是个纯情的人,一心向道,不染红尘。而且,老一辈的人都说了,看这个会长针眼的……   他不想看,不想听,哪怕有符咒可以屏蔽五觉,可也不想过去!   “叔叔?”陆渔见他为难,眨眨眼,自告奋勇,“叔叔你呆着吧,阿渔去找。”   路就那么两条,极易分辨,找起来也是容易的。   她自告奋勇,说着就要走,却在抬脚的前一秒被关二天喝住。   关二天瞅着她那懵懂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你喊个什么猛兽陪着你,我去那边找。”   陆渔见他听进去了劝,眼睛一亮,甚至有些流光溢彩。她笑弯了眼睛,乖巧地点了头。   十分钟后,一头长着獠牙,膘肥体壮的野猪冲到了陆渔跟前,然后茫然停下。   将竹排拖回来,关二天远远便看见陆渔身边趴着一头大野猪,他猛地愣住,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心态。   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猛兽。他不能因为它是一头野猪,就想杀了吃肉卖钱!   随着距离的缩近,那野猪也看见了关二天,一个激灵,四肢翻腾,迅速站了起来,怂怂地看着他。   关二天,那是一个让集市上任何违反规矩的生灵灵魂都颤抖的人物!   他对人,对妖,对自己,都是个狠角色,说罚钱就罚钱,就连他自己都不放过,生生吃糠咽菜多少年,这事儿都传遍他们妖界了!!!   关二天眯眼,这野猪开了灵智?还认识他?   野猪被盯得心肝颤了颤,小心翼翼地躲向陆渔身后,只那双眼装作无知状地叫关二天看见,好让他以为它就是个单纯的野猪。   对上那双蠢蠢的眼睛,关二天:…这货要是个单纯的野猪,非妖类,他今儿就抓了卖钱去了好么?   “咩!”   一声清脆的羊叫响起之后,野猪便被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它懵逼地看向那雪白的头上长角的玩意儿,一时间回不过神儿,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羊也可以压在野猪头上撒野了!   羊咩咩很生气,这野猪没有化形,也不会说话,想通过人妖两界的壁障也是简单。它这次看守它,差点把它弄丢,就在纠结是不是听人召唤,丢下野猪过去的时候,就被这野猪抢了个先。   现在看见陆渔,它就更生气了,照着野猪身上又撅了一蹄子。敢抢它活计,活该被打。   自觉已经成为陆渔老搭档的羊咩咩,实在是气不顺了。   关二天拖拽竹排的动作一顿,眯眼看向那毛色顺滑发亮,羊角玉质流光的羊咩咩,往日记忆瞬间调动,精准搜索。   这不就是集市上吃了阿渔槐花,之后发生一系列扯皮事件的罪魁祸首贪吃羊嘛?   羊咩咩打了野猪,便朝着陆渔兴奋地叫了一声。感觉到身后一道莫测的视线,它回头,看清站着的人是谁后,吓得“嗝”了一声,在陆渔要跟它打招呼的瞬间,立即闪羊。   当然,也没忘记带走野猪。   陆渔眨眨眼,瞧着瞬间清空的周围,抬头看关二天。   这是怎么了?说走就走,她都没来得及给它酬劳呢!   “你……”关二天目送着小羊离开,转头看向疑惑的陆渔,沉吟了一会儿,没有为她解惑,而是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方式,问她,“你常和那羊联系?”   陆渔想了想,摇头。   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所以不算经常的。   关二天对上她澄澈灵透的眼睛,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了,“它有没有骗你什么东西?或者你有没有给它什么东西?”   就凭那羊偷吃不给钱的前科,他就有理由怀疑它跟阿渔往来的动机。   “没有哇。”陆渔眼睛弯起,有些开心地说道,“它以前说要是冬天阿渔冷,还让阿渔薅羊毛织衣服。”   关二天:“……那就好。”   反正自己孩子不吃亏就好,其它,随意吧。   叹了口气,关二天检查了一下竹排,发现有几处藤条打的结有些松动,蹲下,重新去绑下。   野猪被带走,陆渔只能再找个什么东西来拉竹排,只是才要闭眼,眼前就是一花,一男一女突然出现,手里各拿了一把□□。   “双手抱头,蹲下!”男人端着□□,指着老陆头,凶狠道。   关二天:“……”   这是刚才芦苇丛中的两个人,却原来并不是什么小情侣,而是犯了杀孽的人渣。   他脸色瞬间难堪起来,他们手里是杀伤性武器,速度准头都极快,若是他一个人,对付他们不难。   可还有陆渔……   见他看向陆渔,那女人的视线也转了过去,正正跟陆渔漂亮的眼睛对上。她心下一喜,端着□□,也冲陆渔喝道,“抱头蹲下!”   陆渔生气地顶回去:“不要!”   商年哥哥和小人参精都说过,抱头蹲下的都是恶人,犯罪的人,公安局的人抓犯人,都是叫他们这样做的。   她没有犯罪,他们也不是公安,她才不要抱头蹲下!   那男人和女人顿时一愣,啥玩意?这小姑娘说啥玩意儿?   不要?   这是不要就不要的么?他们手里的家伙能同意?!   傻吧?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枪,“赶紧给老子蹲下,否则一枪子嘣了你们!”   特么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连枪都不认识!   他说着,便示意女人去将陆渔绑了,压根没把关二天当回事儿。   女人娇笑了一声,“还是哥你眼光好!凭这长相肤质年龄,转卖给走私那帮人,可以大半年都活得滋润了!”   这么漂亮的雏,好好养养,长点肉,那帮人转手卖出去……   啧啧,可羡慕死她吧。   走到陆渔近前,那女人仔细看了陆渔的五官,然后便伸手朝着她胸口摸过去,有些疑惑,这个年纪还没发育吗?   竟然没有什么起伏!   陆渔瞪着一双乌润的眼睛,疑惑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伸手,朝她胸口打,顿时不高兴了,一巴掌给她拍开,嫌弃道,“脏!”   她看得分明,这个人身上缭绕着黑气,灵魂深处透着一股恶臭,明显是犯了杀孽,损了阴德的。   她才不要她碰她!   就在女人生了怒气,男人想要将关二天射杀的瞬间,平地起风,四片树叶子精准地糊到了两人眼睛上面。   将两人绑起来,枪也扔到一边,由陆渔踩在脚下之后,关二天寻了一根儿臂粗细的棍子,照着两人各来了一下。   确定两人彻底晕过去,关二天扔了棍子,一脚一个将人踢到竹排上,然后招呼陆渔,“阿渔,这周围可还有什么人?”   这俩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买卖人口,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在附近村镇下手,可也不能大意,最好确认下。   陆渔:“有好多。”   关二天:“好多是多少?总共几个?”   这话问得陆渔一愣,眨眨眼,回他:“……好多就是好多。”   她数不清,反正应该比一张大团结兑换的一毛钱还多。   关二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阿渔,这次回去之后,你去学学算术课吧。”   没有具体人数,他无法判断陆渔说的那些人到底是被拐卖的人口,还是附近的村民。   掏出自己的传讯玉石,关二天呼叫火羽真人,可惜过了许久都没什么回应。 第105章   传音玉石没反应?   关二天愣住。   按照以往, 不该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的。   见他愁眉不展, 陆渔脚往前小小挪了一步, 捏着他衣服一角拽了拽, 疑惑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   关二天低着头, 瞧着她眼里的不解,叹了口气,“阿渔,我们修行之人,处理这些东西不太擅长。”这种抽丝剥茧的活儿,交给专业人员才是最合适的。   早两年,国家严打, 肃清了不少犯罪分子。可眼下风声还没过去,就有人干这拐卖人口的勾当。且听他们刚才的对话, 显然还有上线和下线。   如此一来,规模背景可能都小不了……   “要打架吗?”陆渔见他愁得不行,自告奋勇,“阿渔去!阿渔可以!”   商年哥哥教过她几招,小人参精也教过她怎么打架, 她觉得她很厉害。   关二天抹了一把脸,“你去干啥?送人头吗?”   现在,这两个人不见, 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万一趁着他们去市里报警跑了,那不就白搭了吗?   可要是他和陆渔过去搜捕,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赢那些人,万一打草惊蛇,不能顺藤摸瓜,把这一整条线给断了……   “为什么要给他们送人头?”陆渔是真不明白,她只听说送礼,没听说送人头。   而且,“阿渔爷爷说,杀人犯法,砍人家头属于情节极其恶劣的,抓住就要被枪毙!”   说完,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关二天,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   这儿就她和关叔叔,真要去送人头,只能是……   她不能砍自己的脑袋,也不想砍关叔叔的。   “关叔叔,”陆渔将垂下的脑袋抬起来,认真看着他建议,“不送人头行不行?咱们送别的。”   关二天:“……”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哭笑不得。最后咬牙切齿,恨不得去抢火羽真人,给每一个人都配一个传音玉石!   现在交通不便,通讯不变,碰到什么事儿交流起来真是极不方便的。   见陆渔执着地看着他,关二天又叹了口气,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给她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   “那你去报警吧。”陆渔摆摆手,“阿渔守在这里。”   说完,还贴心地给他喊了一头野驴,好让他骑着去找人。   关二天本来还担心着陆渔,这会儿看见野驴,忽然记起她的能耐,于是点点头,叮嘱了几句,才掏出罗盘定了位,飞驰而去。   当然,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木仓带走。   怕陆渔伤了自己,也怕被反制。   ————   一个半小时后,被关二天敲晕的一男一女终于醒来。   看清自己的形势之后,两人便诱哄看守他们的陆渔给他们解开绳子。   陆渔坐在离他们三四米远的树荫下,闻言停住手里划拉着玩的小木棍,摇摇头,拒绝的干脆:“不行。”   关叔叔说不能给解开绳子的。   “小姑娘,你要是解开我们,我们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漂亮衣服随便挑,出去都有汽车坐。”   现在的人生活物质不丰,女人深谙说什么话才能哄骗这些孩子,便专捡这些说给陆渔听。“你想要啥有啥,想吃啥就吃啥,再不用挨饿!”   陆渔对这些无动于衷,看看天色,见关二天还没回来,眼珠子转了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小心翼翼剥开塞嘴里。   这是她回来的时候,小人参精装她口袋里的。   谁都不知道。   关叔叔也不知道!   想着不用分享这六块奶糖,陆渔享受得眼睛眯起来了,脚都不自觉地摇晃着。   那女人擅长察言观色,笑道,“奶糖有什么好吃的,巧克力才好吃呢!”   陆渔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巧克力她吃过,小人参精说商阿姨又给寄了一些过来,这次把能买到的巧克力都买了一遍。   她临睡前吃了一遍,还是最喜欢商阿姨给寄过来的奶糖。   那女人见怎么都无法打动陆渔,又无法挣开绑得结实复杂的绳结,便转过头,跟男人眼神交流,向他拿主意。   陆渔没管这些,吃着糖,闲散地看着周围,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拿棍子戳了戳两人,依旧坐着没动,“诶诶,你们两个!”   男女一同看了过来,“???”   “你们刚才不是在打架吗?”陆渔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又和好了?”   还一起打她和关叔叔。   她们村子里的孩子,尤其是王有粮,只要和人打了架,以后就是仇人了,不小心碰见了都仰着脸给人看鼻孔,还要吐唾沫,好几个月不搭理人的。   “???”   两人懵逼,完全不知道陆渔在说什么。   女人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却想不起来刚才一闪而过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却整个都懵逼,什么打架?他一个男的,虽然穷凶极恶,却是不打女人的。   “你们怎么这样?刚才你们把芦苇丛都打得歪下去了!”   陆渔生气,她明明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承认?   她就是问个问题,又不打他们,还不跟她说实话!   俩人都愣住,转瞬便明白陆渔问的是什么。女人娇媚一笑,“小妹妹,我们的打架可比小孩子打架好玩多了,你要是帮我把绳子解了,我表演给你看呀~~~”   陆渔思考了一下,没说话。   见有戏,女人继续哄骗,“要不这样,你把我们的一只手绑在一起,腿上的解开?这样我们也能给你表演。”   “很好玩吗?”   打架还有好玩的?   陆渔有些怀疑,每次王有粮打架,脸上都青肿,这样还能好玩?   女人肯定非常地点头,“真的很好玩!”   陆渔嚼了嚼奶糖,将舌尖上的一点吞下,才下了决定,“那好吧。”   关叔叔不让看的打架,一定很厉害,她要趁关叔叔不在学两招!   女人心里狂喜,却又听她开口,“阿渔可以请小伙伴来吗?”她得听关叔叔的话,要保护好自己。   小伙伴?!   女人不自觉露出笑容,“行啊,你去喊。”   送上门的孩子,送上门的生意,不要是傻子!   那跟女人并排绑着的男人想笑又忍住,麻痹,这是不是就是那些臭老九说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笑死他吧,自己一个不够,还又给他送人头,这次是老天爷都叫他发财呢!   见俩人都同意,陆渔装模作样地吹了个不咋响的口哨。   在人前要注意,不能表现出这些特技,她都牢牢记着呢。自觉十分乖巧的陆渔,忍不住在心里谦虚了一下。   两人欣喜又鄙夷,正奇怪陆渔怎么还不去找小伙伴,便忽然听到异动。两人怔了一下,对视,这脚步声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还没想明白,两人瞬间便被十数头青壮狼群团团围住。   男人、女人:“!!!!”   那野兽般嗜血的眼睛,白森森的锋利牙齿,喷出来的腥臭气息,让原本还鄙夷得意的两人瞬间僵住。   女人和男人动都不敢动,两股战战,眼里惊恐莫名,就连喉咙也只能发出恐惧的“嗬嗬”声。   脑子僵化,两人思维停滞,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恐惧。   与两人截然不同的是陆渔,她数了数眼前的群狼,然后开心了。   一只都没少!   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草叶子,“噌”地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走向被狼群围观的两人。   她一过来,狼群便不自觉地空出一点地方,好方便她走进去。   陆渔“唰唰”两下将两人身上的绳子挑开,然后蹲回狼群包围圈,靠着头狼,笑眯眯地看向两人,“你们表演吧。”   打架嘛,绑住手脚了还怎么打?干脆都松开!   她眼里闪闪发光,见两人还不动作,催促道,“你们快一些呀!”   要是关叔叔回来了,她就看不到了。   男人僵着脸皮,抖着腿看向女人,面色惨白,眼睛发直。身体重要零件都站不起来,怎么表演?   而女人也被眼前这邪门的一幕给吓得差点晕过去,艰难扭头去看陆渔,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见她拿着寒森森的匕首,眯着眼睛不善又不耐地看着他们,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表演吧!   若是能活命,表演又算什么!   接收到女人的眼神,男人咽了口唾沫,脸色难看地看向女人,然后又垂下眼睛扫了一眼清晨还活跃,此时却不行的部件。   起不来咋表演?   他的意思女人明白,却也使了个眼色给他。这么大的孩子知道个什么,意思意思得了。   相比让两人真打架消耗彼此的战斗力,还不如假意表演下,好留存体力,等会儿跑路!   两人眼神一沉,便抱在了一起,互相摸了一把,便哥哥妹妹叫起来。   他们一边表演,一边去看陆渔,却见她眼神越来越不善,似乎……很生气?   “不对!”   就在两人忐忑不安的时候,陆渔大喝一声,气得把手里的匕首插进土里。   打架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厉喝出声的同时,狼群也像是受了训练般,迅速缩小了包围圈。   男人、女人:!!!   狼群嘴里的腥臭味越发浓烈,两人瞪圆了眼睛,二话不说,抖着手迅速将上衣脱掉,重新紧紧抱在一起,开始啃。   陆渔眼神越来越难看,冷不丁撇过她表情的两人一个冷颤,吓得赶紧去摸裤腰带。   表演!   他们实战表演还不行吗?   两人欲哭无泪,谁特么知道这小丫头啥都知道啊,这下连糊弄都行不通了!   可,这么多只狼围看着,他真的不行啊,咋办咋办?!!! 第106章   “我他娘的打死你们这俩王八羔子!”   关二天领着人过来, 远远便看见两个光溜溜的人搂在一起啃得厉害, 起先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 顿时目眦欲裂, “嗷”一嗓子,拔腿就要冲过去弄死他们。   跟着过来的公安局同志一把拽住他,连声道:“同志!同志!你冷静一下!”   几人一边警惕地看着狼群,一边低声安抚他,“你看清楚,前面是狼群,少说也得有二十只!”   他们说着, 对视一眼,两人一组, 迅速分配好,掏出木仓,背对背,在不引起狼群注目的情况下,慢慢向隐蔽地方推进, 想要寻找最佳射击地点。   而关二天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十多米远的距离,他转瞬即到, 掏出剑,对着包围圈里的两人就砍下去。   “同志!”   那两个拽住关二天的人来不及惊讶十多米的距离他是怎么闪过去的,便本能地冲过去, 喊他小心。   保护人民安全,人民的生命重于一切,这一信念已经烙印在他们的骨子里,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狼群不狼群了,冲上去就要保护关二天。   然而,不等他们冲到跟前,就见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剑,冲着狼群就过去了。   狼群迅速一分为二,一部分依旧包围着里面的男女,一部分迅速调转方向,龇牙弓身,冲着关二天低低警告着。   几乎可以预见的惨案即将发生,惹得两个年轻的警察瞬间红了眼眶。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拔木仓,正要射击,眼前就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狼群迅速退后,直到倒退到一个小姑娘身边,拱卫着她,才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地。比起训练有素的军犬,竟然也丝毫不差。   狼群呈扇形,陆渔就是那个尖尖,这会儿对上关二天吓人的眼神,小嘴微张,随即迅速低头,只留给他一个发顶。   好吓人!   陆渔听着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再感受着落在脑袋上,几乎快要把她烤熟的视线,脑袋垂的更低了。   完了!完了!   被发现了啊啊!   陆渔眼珠子乱转,着急忙慌地不行,要被打了吗?   关二天高涨的怒气,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瞬间,消了一半。等明白狼群是怎么回事儿,消下去的那一半怒气又“腾”地涨了回去,再看包围圈里瑟瑟发抖惊恐得一批的男女,“嗖”地一下,怒气爆棚了!   “你!”指着陆渔,关二天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只怒目而视,手指抖啊抖,“你你你……”   陆渔蹲在头狼身边,闻声,抖了一下,努力将自己往头狼身边挤,努力把自己的占地面积变小。   头狼被她挤得毛都扁了,嗅了嗅关二天身上的气息,又凑到陆渔身上闻了闻,然后低头,定定地看着她。   陆渔哪里顾得上看头狼的动作,还往人家身上挤呢,直到把头狼挤得一个趔趄,那头狼才忍不住仰着头嚎了一嗓子,然后用脑袋把她挤回去,示意她坐好。   被挤回原处的陆渔慌了一下,然后瞪圆了一双水润的眼睛,忐忑地去看关二天。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关二天憋了许久,直憋得自己脸色涨红,肺都要炸了,才终于暴喝出声。“你!你能耐是吧?啊”   把剑扔回剑鞘,关二天一个箭步,上去揪着她的耳朵,怒吼,“走的时候我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陆渔垂下脑袋,想了想,稍稍歪了一些,斜翻着眼睛,偷偷去看他。   不能把人放开,她让狼群围着了,也不算放开的呀……   可她不敢说。   关二天差点被她这个小心翼翼的神态动作给气笑,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会儿,才将那股子爆笑出声的谷欠望给压下去,抖着手指戳她脑袋,“你你你!我才走一会儿,你把人绳子解了不说,还……还……”   他结巴了两下,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   包围圈里的两个人上半身虽然光溜溜的,可是裤子啥的都穿得好好的,除了啃成香肠的嘴巴,也……也算没有太出格?   可,   不行!   关二天还是气不顺,狠狠瞪了陆渔一眼,大手在她脑袋上狠狠盖了一下,这才撸起袖子,朝着狼群包围圈走去。   他要打死这俩龟孙!   陆渔被他丢下之后,大力呼出一口气,一边眼睛盯着关二天,一边悄悄戳了戳身边的头狼,把装了槐花的布袋子塞到它身边,小小声道,“快走,快走!”   她隐隐感觉到不对,觉得等会儿自己可能要挨打,便不想连累自己的同伙,于是给了报酬,就让人家头狼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儿赶紧走。   那头狼垂下脑袋,眼睛看了装了槐花的布袋子,凑上去嗅了嗅,眼睛一亮,瞬间站起身子,朝着群狼嚎了一嗓子,低头咬着布袋子,率先冲向深山。   接到命令,群狼迅速无规则散开,为减少被围猎的可能性,便朝着各个方向奔跑,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关二天见状只是愣了一下,便丝毫不停地冲向那俩人,挥起拳头,冲着人便打。拳拳到肉,使得那落在人身上的击打声在寂静的林间尤为明显。   陆渔目瞪口呆,看看那俩人,又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心都抖起来了。   她……她不够关叔叔一拳打的……   此时,被关二天喊来抓人贩子的警察终于反应过来,一哄而上,想要去拦关二天。   “同志!同志你冷静点儿!”   “同志,不能打了,再打你也要违法了!”   年轻警察上前,奋力想要把人分开,可惜关二天力气太大,且极有技巧,全然避开了他们的阻拦。   “诶诶,我说你们几个小年轻注意点儿,别伤了这位见义勇为的老同志!”   “老同志年纪大了,你们别硬拉硬拽!刚才为了救这两人于狼口,老同志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你们别雪上加霜啊!老人家骨头脆着呢!”   上了年纪的警察一边儿喊着,一边凑上去,“老同志,不能打头!不能打要害!不然要出人命了!”这特么是个练家子啊?真好!   年轻警察有点懵,可也觉得前辈说得没错,便不敢使劲儿拽关二天。只一边虚虚拦着,一边焦急地在一边喊着让关二天住手。   男人和女人本来见人过来,还挺开心的。等被关二天狂揍,更是想找警察求助。   可惜俩人嗓子像是坏掉了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一声惨嚎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将自己团成一团儿,尽量减少自己的受害面积。   见差不多了,年纪稍长的警察上前,“同志,同志你冷静下。”   说着,突然“诶呀”了一声,重重砸在男人身上,他生气瞪关二天,“这位同志,你怎么能推搡公职人员!”   关二天一怔,呆呆看向他,啥玩意儿?   他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又看了看那地上男人的表情,顿了顿,良久,才一言难尽地看着年纪稍长的警察,扯扯嘴角,“抱歉,不是故意的。”   碰瓷碰得太特么专业了,感情是文工团出来的吧?   “下次注意了啊!”警察摁着那五官扭曲的男人,一个使劲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你年纪大了,就不要见义勇为了,刚才那么多狼呢,万一咬一口,那都是个事儿,还得打疫苗!”   关二天忍着他三番五次提醒年纪的仇,点头,“……你说的对。”   挥手收回那两张禁言咒,关二天才去看陆渔,他眼睛微微眯着,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要不要揍她一顿?   还是再揍那俩人一顿?   关二天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逡巡,有些拿捏不了主意。   刚才虽然愤怒,他也注意到这丫头眼里的迷茫和怒气,显然是不认可两人所谓的“打架”的。   那俩人……下面的衣服都好好的。   男人上身赤着,女人虽说光着背,但好歹也有个肚兜。只是两人刚才有个动作似乎特别像摸裤腰带?   他眼神不善,正要下定决心,将两者都再打一顿的时候,陆渔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一指那两人,委屈巴巴地告状,“他们骗阿渔!”   关二天:“……”呵。   “说好要打架的,他们就是不打架!”陆渔怒,“还脱衣服!”   爷爷和小人参精都说了,当着别人面脱衣服的都是流氓!   关二天:“……”   “他们耍流氓!”陆渔继续告状,“叔叔你快把他们送去枪毙!”   关二天咬牙:“是你让他们打架的?”   “……”陆渔垂下脑袋,脚尖蹭着地,有些底气不足,“阿渔打架没经验,想学。他们就是不表演给阿渔看。”   关二天怒目:你学个锤子!信不信打爆你的狗头!   关二天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实在没忍住,将她脑袋狠狠揉乱,“你以后给我消停点儿!”   差点没把他给吓死,气死,噎死!   过来的警察这会儿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不由无语凝噎,同情地看着关二天,这人也是不容易了……   就地审问了两人,警察又带着陆渔和关二天去寻两人的窝点,近前才发现,刚才的狼群远远围堵着那一处不大的木屋,见他们过来,迅速散开。   ???   一群人面面相觑。   要不是那缓慢往深林里去的头狼,警察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只不过一个眼神的时间,他们便分成两拨人,一拨迅速将看押人员制服缴了□□,另一拨迅速包抄了小木屋里的其他人。   关二天见状,手指微动,将刚才弄到几人身上的轻身符给收回来。   没了脚步声,三十多个警察对战四十个人渣,并不难。 第107章   这次公安局派来的人, 除了几个年轻的, 几乎都是办了几年案子的老手, 有关二天这个作弊器在, 几乎没费吹灰之力, 就把事情给捋了个清楚。   留下两个年轻人带着关二天和陆渔去局子里走下程序,做个笔录,其他人开了紧急会议,直接决定设局抓上线。   后续如何,俩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出了局子,人就有些茫然。   饿过头了, 这会儿就不怎么饿了,还吃饭吗?   关二天低头瞅了陆渔一眼, 陆渔也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   “饿吗?”   “不饿。”她吃了槐花,还吃了奶糖。   关二天:“那走吧。”   正好当成惩罚了。   陆渔一呆,嗯?   稀里糊涂被拉到另一辆拉货的大卡车上,陆渔才缓过来, 她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不饿就不能吃了吗?   关二天感觉到她的视线,眯眼看她。   陆渔张张嘴, 最后又蔫嗒嗒地垂下了脑袋,关叔叔说她还欠一顿打,要是表现好, 就免了。要是表现不好,就把她送到首都最严格的学校去上学,啥时候考第一名啥时候让回养老村。   她……她最开始其实是不害怕的!   到时候她就跑大槐树的树冠上,谁也够不着她!够着她的,她就让大槐树伸出枝条抽丫的!   陆渔生气地想着,鼓起腮帮子,抬头睃了关二天一眼,又垂下了脑袋。她真是没想到,一个大人还告状!   关叔叔说她不听话,他就要跟爷爷他们好好聊聊……   有了那么一句威胁,一路上,关二天老神在在,闲适非常,牵着蔫了吧唧的陆渔打了一辆又一辆免费顺风车,终于耳根子清净地到达伏羲故都。   “吃啥?”   下了车,关二天问她,“烧饼?烩面?胡辣汤?”   屏住呼吸,陆渔抿唇摇头,“不吃。”   不把她送学校,她就吃,不然就饿死!   关二天笑着瞥了她一眼,买了几个烧饼,拿在手上,一边吃,一边带着她往黄皮子之前跟她说的地方去。   陆渔余光瞥了一眼那带着焦色热气的烧饼,咽咽嗓子,执着地将视线挪开。她是有志气的人,不能为烧饼弯腰。   可还是放开了嗅觉。   嗅着空气里的咸香,她忍不住眨眨眼,这儿的烧饼好像跟首都的不一样哦?味道是不是也不一样?   关二天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再次询问她吃不吃的时候,见她还是拒绝,气笑了,干脆也不管她了,直奔目的地。   ————   伏羲故都方圆千里,干旱极其严重,而伏羲故所在地便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国家拨了款子,修水利抗旱,可打出来的水井,要么不出水,要么浑浊不堪,无法清洗干净无法使用。   难得出水可用的井眼,一旦灌溉超过一个小时,就再次干涸,只能等水再次涨起来……   越往郊区走,就越是荒凉,地里几乎没了庄稼生长,即便是长出来了,也因为干旱,而颗粒未长。   关二天看着那边钻井工人脸上绝望又欲哭无泪的神色,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这儿的旱灾情况竟然这样严重。   将身上的东西都塞给陆渔,叫她在一边等着,关二天就大步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的人先是静了一瞬,然后便点点头,一群人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钻井。   按照关二天确定的位置,几乎才钻进去四五米,便有一股清澈温凉的水汩汩冒出。   霎时人群里响起一阵欢呼,这是他们多少天以来见到水量如此之足的井眼!   陆渔撑着一把厚重的黄油伞,乖乖守着两人的东西,看着人群那边。   然后,就见关二天指了指自己,跟身边的一个大婶说了句话。疑惑间,就见那大婶笑着点点头,朝着关二天像是保证了些什么,就冲着她过来了。   陆渔:???   安排好陆渔,关二天便一边走,一边迅速掐算着下一处出水处,后面的人紧紧跟着他,他一旦点头,便迅速撑起钻井工具,开始劳动。   其他地方的人听说情况,便迅速赶过来,几乎是红着眼睛含着泪请他过去看看。   陆渔歪着脑袋,视线从往自己这边过来的大婶身上移开,有些茫然地看向那些人。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让关叔叔去抓肥遗,而是留在这里钻井?   抓到肥遗,带走,不就不干旱了么?   “小姑娘,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大婶笑着拉她起来,“走走走,去我家,给你杀鸡吃。”   她眼睛还有些湿润,因为关二天,对待陆渔没有半点怠慢。   “不去。”   她不认识她,也不想吃鸡。   说着,她看了女人一眼,抿抿唇,站起身,举着伞,拿着东西追着关二天跑去。   她手上没有透明冻了,没办法满足她的愿望。   女人被她看得一怔,随即去追她,“小姑娘,不要钱的,你尽管去我们家吃。”   她家男人是村长,这小姑娘的叔叔又对他们村有大恩,合该尽心尽力招待的。   可惜陆渔还是摇头,关二天瞥见她跟上来,也没说什么,默许她跟着之后,就没什么时间看她,只一心一意确定出水点,想尽可能地挽救一下庄稼。   阳历八月,还有些庄稼可以种上,若是水分充足,红薯这些东西便能顶上。   这一忙便是大半个月,眼见着进入九月,陆渔终于抓住他的衣摆,皱着眉毛问他,“肥遗?”   “不在这儿。”关二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摸摸她的脑袋,眼里带了些沉重,“眼下不能确定肥遗去了哪儿,暂且缓解一下这里的干旱情况吧。”   他看着陆渔,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看她,“阿渔,你能不能……”   见他说了一半,陆渔歪歪头,“什么?”   “你能不能把身上的生机给散出来一些?”关二天道,“不用太多,只一点点。”   足够红薯生长就好。   陆渔一愣,“生机?”   关二天解释了一下,便见陆渔懵懵地问,“怎么散?”   他:“……不知道。”   陆渔瞅着他,见他是真不知道,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要不把阿渔种到地里?”   关二天:“……”算了算了,有水井就成,这些附加的催化便不用了。   他丢开了这个想法,在九月中旬,再一次确定一个井眼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些肥遗的踪迹,在一个夜晚,带着陆渔连夜追过去。   他们一路追到秦岭,又从秦岭追去南方,最后停在了云省。   关二天已经晒成了一块黑炭,甚至有些反光。陆渔依旧白白嫩嫩,就算天热,也只是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两人身上挂着一些苍耳,苍耳上还有些粘过来的破碎枯草,形容颇为狼狈。   “叔叔,还有多远?”陆渔含着泪,嘟着嘴,望着苍翠的青山,恨不得大哭出声。   她脚指头顶着的鞋帮子都破了好几个洞了!!!   关二天深吸口气,抹了把脸,咬牙,“就在云省。”   他手上的罗盘是从火羽真人那儿拿的,据说传了两千多年,找妖怪从没出过错,现在罗盘圈定了范围,就在云省。   看向到了云省,指向从未变过的指针,关二天松了口气,抬头正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还在身边的陆渔不见了踪迹。   他:“!!!”   这才俩月,就忘了之前要乖乖的话了?   举目四顾,他乐了。   陆渔在一个瓜贩处,搂着一个翠绿的大西瓜,也不说话,就巴巴望着他。   能怎么办?   关二天直接掏钱,买了,“麻烦横着切一刀。”这儿的西瓜好吃,也便宜了许多,买上一个也没压力。   看到旁边的勺子,他又从身上摸出来一块钱,“勺子也要两把。”   一刻钟后,两人便席地而坐,一人抱着半个西瓜吃起来,眼睛还不忘看着别的摊位。   “叔叔,那是什么菜?”陆渔指着一个青色的扁长果子,跃跃欲试。   关二天看了一眼,“芒果,水果的一种。”   他回答完,便明显感觉到对面陆渔的安静,扭头看她,就见她皱着眉毛,龇着牙,嘴角都歪了,眼里全是震惊。   “怎么了?”   他问。   “为什么要放辣椒?!”她问完,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西瓜,想象了一下西瓜加了辣椒之后的味道,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抖了一下。   哈!   关二天想了想,站起来,去摊位前买了一小碗,递给她,“尝尝。”   “不要!”陆渔立即拒绝,“阿渔不喜欢吃辣!”   “……”   关二天嗤笑了一声,“呵。”   不喜欢吃辣?   那是谁救了镇水神兽之后,非拉着他在川省的大街小巷找吃的?又是谁吃辣吃得满眼放光的?   信她个鬼!   关二天也不拆穿她,自己捧着那一小碗芒果,咯咯吱吱吃得开心。   吃完去还碗,刚要抬脚,原地就不见了某人的踪迹。   关二天:……   心下无力的同时,赶紧去掏寻踪符,按照指引追了过去。   只是,到了接近边境的地方,那寻踪符陡然一停,不动了。   可眼前分明是什么人都没有的。   关二天皱眉,重新驱使寻踪符,却见那寻踪符像是卡带了一般,就停在原地,动都不动。 第108章   天上。   陆渔勾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脖子, 眼里异彩阵阵, 难以置信地伸出手, 戳了戳人家的金色头发, 顺手又捏了捏人家娇嫩白皙的小脸, 视线转移到人家身后,看见那对洁白的翅膀,忽然咧嘴笑了。   哈哈哈!   她竟然看见鸟人了!   一个比入内雀还要好看的小鸟人!   长两只翅膀,雪白雪白的,还反光,跟雪山一样,晃得人眼睛都疼了!   小鸟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动作给弄傻了, 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忘记了忽闪翅膀。   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它是谁吗?竟然这样对待它!   一个太过震惊,一个不会飞,于是双双从上空掉下来。   站在原地思考问题的关二天,觉察到头顶上方有异动,下意识地一闪。再去看, 面前就多了个……东西。   这是他没见过的,于是迅速手指结印,警惕地对着地上的大鸟。   然后,   然后他安心松开手指,背在身后,眯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陆渔松开小鸟人的脖子, 转瞬就拽住了人家翅膀尖尖上的大羽毛,炫耀地将人家拉到关二天面前,语气极为惊喜稀罕,“叔叔,看!”   小鸟人!   漂亮的小鸟人!   被拽着翅膀的小孩儿瘪着嘴,抱着自己的小弓,红着眼睛看向关二天,“哇”地一声哭了。   一边哭,一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两人听不懂的话。   文盲一号关二天:“……”   文盲二号陆渔:“……”   说啥呢,听不懂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懵,这明显不是之前那一批妖怪,语种都不一样来着呢。   见两人满眼迷茫,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陆渔还揪着他的翅膀不放,小男孩儿想到这些天的辛苦躲藏,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   关二天脑壳针扎般疼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渔,“要不你打他一顿?”   之前那批妖怪说她听不懂的话,她上去就揍,打的人家硬是开口说华夏语。眼前这个,应该也可以吧?   陆渔摇头,拒绝:“它好看。”   好看的不打。   “酒吞童子也好看吧?”关二天提醒她。   陆渔摇头,认真回他,“耍流氓的都不好看。”   关二天:你说的太对,我无话可说。   陆渔已经没时间搭理关二天了,她眼睛闪闪,里面全是小星星,商量着说道,“你的弓箭给阿渔玩玩,好不好?”   她说着,还凑近人家,好叫人家看清她眼里的认真和真诚,“就玩一会儿,还还给你。”   小鸟人摇头,“NO!”   瞧它摇头,陆渔微微侧了侧脸,“是不行的意思吗?”   小鸟人眨眨眼,才止住抽泣,又想哭了。这是什么地儿啊,说的话它全部都听不懂!   抽噎了一下,看着陆渔那想上来抢自己小弓箭的眼神,它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呜呜,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个人的爱情请求了,这跨国恋叫它一个孩子怎么办哇?   而且,都说了它们国家的语言是全球通用语,结果呢?就没懂的人!   见它哭得软萌萌的,陆渔拽住关二天的手,让他帮她揪着小鸟人的翅膀尖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块奶糖,用匕首劈成三份,递给它一份,“给你糖吃,可别哭了。阿渔叔叔说了,这个糖是接待外宾的。”   小鸟人瞧着她把糖分成三份,又哭了。   这儿的人一点都不尊重它,那么小的东西还劈成三份,就给它一丢丢。   “诶,你别哭呀。”陆渔见它张嘴要哭,眼疾手快把糖塞它嘴里,“可好吃了。你是外宾吧,给你糖可是最高礼遇。”   当然,是她单方面的最高礼遇。   小鸟人哭着要把糖吐出来,却被陆渔一手指头怼到嘴巴前,凶神恶煞地道,“要是敢吐出来,拔光你的毛,叫你飞不起来!”   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东西了!   小鸟人被吓得“嗝”了一声,绷着小脸,又把到了唇边的糖给吞了回去。   “乖!”陆渔这下高兴了,摸摸它的脑袋,垂涎地看着它的小弓箭,“给阿渔玩玩呗?”   小鸟人含着奶糖,睫毛湿漉漉的,腮边还挂着点儿泪珠,仍旧坚定摇头。   母亲大人说,这是爱神之箭,不能随意给人碰的。   把剩下的糖在它面前晃了晃,陆渔又指了指它手中的小弓箭,示意两人交换。   “No!”小鸟人继续摇头,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弓箭,大大眼睛满是警惕地看着陆渔。   陆渔这下笑不出来了,站在它面前,就那么沉沉看着它,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听从关二天的意见,揍服它。   关二天早就不管这两人了,只摆弄着传音玉符,努力跟火羽真人联系。   传音玉符终于通了,关二天公事公办道,“你们仔细听。”   说着,便把传音玉符怼到鸡同鸭讲的陆渔和小鸟人跟前,过了一分钟,他收回来,对着火羽真人,毫无情绪起伏地说道,“两个小时内,麻烦派个懂这个语言的修士过来。”   说着,挂断传音玉符,又发了定位过去。   火羽真人将自己的传音玉符递给正在研究饿者骷髅的商年,“听到了吧?”   “嗯。”商年接过传音玉符,“我这就去。”   修士里面,他和李乾算是学历最高,接受过新华夏成立后最完整教育的人。而他因为任务国家不同,上面硬逼着他学了主要几个国家的外语。可能不是太能写,但对话完全无压力。   商年会开直升机,火羽真人便动了特权,直接让他开直升机过去。   ————   此时,陆渔和关二天挤在一起,直直看着哭得凄惨的小男孩儿,有些慌。   她伸出手指头,抖啊抖地指着小男孩儿,眼睛却看向关二天,满脸震惊,“哭……哭掉毛了!!!”   小男孩儿身边,有几片洁白柔软的羽毛掉落在地上,风一吹,打着旋儿地飘起来,风一停,又掉下来。   看着……很是萧瑟!   关二天:“不是我们欺负的!”   他面无表情,实则也是慌得一批,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是从来没有欺负过小孩子的!   “又……又掉了!”陆渔瞪大眼睛,声音都有些尖细了,“长羽毛!”   这次是长羽毛!   关二天深呼吸了一下,“唰”地掏出剑,触及它的小弓箭,威胁道,“再哭就把你小弓箭劈了!”   长羽毛啊,要是掉光了,还怎么飞起来?飞不起来,怎么叫它回家?   想到特别办事处的尿性,关二天愈加凶神恶煞。   特别办事处曾说过,谁要是误伤,谁就负责到底,他一穷苦修士,哪里有钱来养这看起来就挑食的小孩儿?   万一人家非要喝牛奶,喝奶粉,谁有钱买?一罐好多钱呢!   小爱神眼神落在剑和弓箭接触的地方,“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小身子一抖,白色的软毛又掉了几片。   关二天:“……”   原谅他,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哄孩子!   霍地,他看向陆渔,“这是你惹出来的事儿。”   陆渔闭嘴不言。   “所以是不是该你来处理?”关二天看着她。   “那,那好吧。”陆渔勉为其难地点头,然后转向那长了翅膀的小孩儿,“阿渔把它打晕!”   关二天:“……它还是个孩子。”   “阿渔也是孩子。”陆渔回头,有点生气定看向关二天,“阿渔爷爷说,阿渔还是个宝宝。”   宝宝就是小孩子。   “你已经过了生日,现在十五周岁了。”关二天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不对,是十五周岁多了。”   “哼”一声,陆渔气得扭过头,正要去实施行动,却忽然停住。   她惊奇地看向密林深处,抬脚就要往那儿走,只是才迈出脚,就被小爱神给扑棱了一脸毛,抱了个结实。   她低头,满脸问号。   小爱神瑟瑟发抖,死死抱住陆渔的腰,使劲儿把头埋在她怀里,哭声都止住了。   就在这时,关二天手中的罗盘开始转动,转向了陆渔视线盯着的地方。   几乎是瞬间,陆渔和关二天便冲着那处跑过去,小爱神愣了一下,等明白是往哪儿跑的,吓得一个哆嗦,疯狂扑棱着翅膀,想要把陆渔给扇回去。   陆渔跟着关二天风吹日晒,鞋子磨破了都没来得及换,这会儿看见目标物,人精神得二五八万,千军万马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个小孩儿?   她这会儿嫌弃人家小爱神的翅膀碍事儿,想也不想,抓住它的翅膀往后一扔,人就像离弦的箭,朝着某一处猛扑了上去。   谁知道那肥遗不仅不逃,还朝着她迎面扑来。   哎呀,她的美貌!   陆渔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想也不想就往一边一躲,等再想追出去,就见肥遗忽闪着自己的四只翅膀,将长了獠牙的嘴巴尽力张开,欢欢喜喜地朝着小爱神飞去。   好吃的!   陆渔大惊失色:“不许吃它!”   她还没有玩它的小弓箭呢!   可肥遗独惯了,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停都没停,直直冲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渔终于抓住它其中一条尾巴尖尖,将它给扯回来。而小爱神也在逃窜的瞬间,撞进了匆匆赶来的商年怀里。 第109章   这是……丘比特?   商年低头, 眼睑微微垂下, 怀疑地看着眼前握着一个精致小弓, 还长着一对洁白翅膀的金发小男孩儿, 有一瞬间的失语。   西方的爱神?   这世界上, 竟然真有这东西?!   世界观再次破碎重组的商年,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儿,默默跟它对视。   西方的爱神跑华夏来?跨国恋业务,还是建交?   对上商年的眼神,小爱神就明白这次是真来了个识货的。它赶紧抹抹湿漉漉的眼睛,小嘴叭叭叭地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好看的华夏男人应该能懂吧?   商年高深莫测地看着小爱神, 思绪乱跑了一下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受西方爱神庇护的西方男人喜欢上了华夏的姑娘, 请求爱神让两人能够相爱。难得碰上跨国恋的小爱神激动了,立时联系华夏爱神,准备对接,展开跨国恋业务。结果华夏爱神,也就是月老联系不上, 它就亲自过来了?   默默看了小爱神一眼,商年视线慢慢转到关二天身上,除了上古神妖陨落消失, 后来人界飞升成仙的那些也都陨落了?   可也不对,他视线稍稍一错,落在被陆渔拽着尾巴的肥遗身上, 这不是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而且,石牌楼的龙魂,大槐树、黄皮子、乌蛇,甚至隐隐有了灵智的肉灵芝,养老村里的那株小嫩芽,全是他亲眼所见。它们都能活下来,没道理适应能力最强的神妖却都死光了?   黄皮子它们的修炼法门可能有些与众不同,可大槐树呢?若是没有灵气,它又无法移动去别处行善积累功德,又是怎么修炼的?   有灵气,就相当于有滋养这些神妖的沃土吧?   里面诸多疑点,但却不是他这个刚入门的小小修士能够搞得清楚的。   收回思绪,商年将小爱神的意思转达给关二天和陆渔。   “爱神?”关二天愣了一下,凝神思索,“是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邱特碧的?”   他好像听过一耳朵关于这个爱神的故事,后来似乎是觉得西方□□字太拗口,最后就只记得什么爱神美神,它们的具体名字几乎没能在脑子里留下印象。   至于爱□□字,还是因为有个朋友姓邱,他又觉得人家名字虽奇怪,但却是正经的三个字儿,所以顺便给记下了。   商年:“……丘比特。”   “甭管它叫什么,你告诉它,让它赶紧回去吧。咱们华夏有咱们华夏的爱神,用不着它。”关二天摆摆手,“那外国男的真要是喜欢咱们华夏姑娘,就让他去首都的姻缘庙拜拜。”   再说,华夏人就是华夏人,它那小弓箭不定能不能射中呢。   小爱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看懂他们的眼神动作,一见他藐视它的能力,恼了,直接照着在场唯二年轻人“嗖嗖”射了两箭。   它要证明给他们看!   一阵静默之后,   商年把落在地上的箭捡起来,轻轻塞回怀疑人生瘪着小嘴的小爱神手里。   陆渔见它又要哭,大惊,耳朵几乎条件反射地把它刚才的哭嚎回放了一遍,吓得一哆嗦,赶紧也捡了箭塞到它手里。   “……”   小爱神眼神空洞地看着手里的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它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当年,那几个大佬都没能抵御住它的爱神之箭,立时眼睛冒着光,爱的死去活来。   这两个普通的华夏人怎么可能——   几乎是瞬间,小爱神回了神儿,举起手中的精致小弓,凶狠着眼神,“嗖嗖嗖”地乱射了一通。   它就不信了!   愤怒间,它视线落在被陆渔抓住的肥遗身上,眼珠子一转,公报私仇,顺便朝着它也一通乱射。   等它射完眼前四个翅膀的玩意儿,就回去找个西方最丑的东西,多射几箭,给它们绑死爱情!它死死盯着肥遗,势必要给肥遗找个丑八怪当媳妇,那媳妇儿还不待见它的那种!   哼!   叫它还敢仗着有四个翅膀六条腿追着它不放!   “嘿嘿”窃笑了两声,小爱神卯足了劲儿,“咻咻咻”地朝着肥遗发射箭枝,却全然忘记了抓着肥遗的陆渔也在它的攻击范围。   陆渔瞧着箭枝仿若暴雨梨花针一般激射而来,赶紧伸手去挡。就是这个空档,肥遗趁机翅膀尾巴乱扑腾一通,挣脱陆渔,连滚带飞地扑腾着跑了。   吐出嘴里的头发,陆渔生气地紧追而上。   她着急回养老村找爷爷和小人参精,肥遗要是跑了,她回去的时间又要推后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商年和关二天行动的刹那,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下一阶段。几乎同时,俩人就追着陆渔飞速前进。   ————   云省植被覆盖率几乎满值,有山有水,灵气氤氲其间,这一切都给了陆渔驱动力,才能紧紧咬着肥遗,没有失去它的踪迹。   事情紧急,关二天还没想好是不是要破坏一下规矩,青天白日御剑飞行,就见商年一边跑,一边“啪啪”几下,将自己腿上糊满轻身符。   他一怔,随即照本宣科,也往自己腿上拍了轻身符,又顺便递给商年一把,这才得以远远缀在陆渔身后。   速度带起劲风,路边的植物毫无意外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倒下去。   “那是?”   关二天看着前面被人拦下的陆渔,微微侧脸问商年。   “边防兵和边防武警。”商年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没有特别批准,谁也无法从这儿去往另外的国家。”   强硬闯边境线,下场会很凄惨。边防人员有一套做事行为准则,若有人闯边,先是喊话警告,再是鸣枪警告,前两者都行不通,便可以开枪射击……   商年怕陆渔不懂这些规矩硬闯,又往腿上拍了几张符。   而谨记着不能在普通人面前展示特别能力的陆渔,瞅着回头嘲笑她的肥遗,都快急死了。   “有个东西跑过去了,阿渔要抓回来!”她急得跳脚,“真的,不骗你们。”   快放她过去吖!   “你说说它长什么样子,我们帮你抓。”边防兵表情不变,一边记下她的基本信息,一边询问她。   陆渔:“一个头,两个身子,四个翅膀,六只脚。”   想想又加了一句,“长得很丑,辣眼睛。”   “……”边防兵默,“小姑娘,请不要开玩笑。”   “阿渔没有开玩笑。”陆渔拧眉,大声道,“你回头看就知道了!”   肥遗还没走远呢!   “你确定是两个身子?”边防兵再次确认。   陆渔点头,催促:“嗯!确认!你快放阿渔过去吧,不然它就跑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呢,真是急死个人了!   边防兵无奈,跟战友递了个眼色,然后哄她,“小姑娘,这样吧,你先回家,告诉我们个地址,我们找到了就把东西给你送回去?”   这姑娘脑子似乎有点不对……   陆渔眨眨眼,有些迟疑,“你们能看见它?”   她说着,看了一眼走得跟个鸭子一样摇摆的肥遗,又把视线转到边防兵身上,有些怀疑。   他们刚才还说没什么东西过去呢。   难道是想独吞肥遗,领奖金?   一番心理斗争之后,陆渔决定跟对方五五分,结果还没开口,关二天和商年就一左一右摁住了她的肩膀。   她扭头:???   商年轻拍了她一下,然后面向边防兵打了个手势,掏出证件给对方看,“特殊情况,请迅速给予方便。”   这人听出是商年的声音,心里激动了一下,可还是认真检查了一遍证件,确认无误之后,才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陆渔猛地瞪大眼睛,脚扎根在地上,不愿意过去了,为什么她说了那么多话,不让她过去,商年哥哥就一个手势一个证件一句话,就放行?   还能捎带着她和关叔叔!   “你……你们……”受到冲击的陆渔鼓着腮帮子,谴责地看着边防兵,生气道,“你们是不是歧视阿渔?”   所以区别对待?   早知道她就不讲道理硬闯了!   “他们是职责所在。”商年一勾她的肩膀,拐着人就过了边境线,“先把肥遗抓到,我再跟你说说这里面的原因。”   “阿渔不要听原因。”陆渔生气。可看着眼前大手里满满当当的奶糖,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走出去,“阿渔也要那个证件。”   她直觉那个才是最厉害的东西。   “如果你想,应该也不难拿到。”商年迟疑了一下,“学会几国语言,成为国家公职人员,然后……”   “哎呀,阿渔要跟小鸟人分享奶糖。”陆渔机灵地抓住奶糖,从里面拿出一颗,往身后递。其他的都塞自己口袋里,坚决不接话。   真是没想到啊,商年哥哥竟然和关叔叔成为同伙了?   还要把她送学校里去!   他们真是坏得狠呐!   几人也是这个时候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等明白过来,往后看的时候,就见小爱神绷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儿,遭遗弃了般,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   都说了让它回家,为什么还跟着它们?   被几人盯着,小爱神白嫩嫩的脸上呈现出一点儿粉色,好一会儿,才羞涩地对上他们的眼睛,冲着商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商年转述:“水土不服,神力不足,请求送它回西方。”   关二天:“我没钱。”   陆渔见状,紧跟其后,“阿渔也没钱。”   两人养成了默契,几乎话音落地,便齐齐冲着摇摆着肥臀奔逃的肥遗追去。   商年:“……”   商年看着小爱神,小爱神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异色双瞳看他。片刻,商年一把抓住它,带着它就朝两人追去。   回家的事儿还是稍后再议吧。   ————   肥遗原本是在北方地界儿活动,后来腻烦了,就跑到了南方。正无聊呢,就看见了白白嫩嫩的小爱神,它垂涎地盯了人家几天,要下手的时候,被小爱神察觉,于是就出现了你追我逃,穷追不舍的一幕。   本来嘛,它也没把陆渔他们放在眼里,照样冲向扑到商年怀里的小爱神,想要吞噬掉它。直到后来被人捏住尾巴尖尖,发现无法挣脱困难,才正视起来。   刚才见陆渔被人拦住,无法跟上它,就有点儿得意。这会儿见人家一行人全追上来了,哪儿还能不逃命啊?连飞带跑,压根没时间再行挑衅之举。   陆渔见过肥遗之后,便能在一定距离锁定它,这会儿就冲在前面追着它。当然,后面还紧紧跟着两人一鸟。   鸟人小爱神完全是被动的,商年示意它跟着他之后,就松开它了,它为了不掉队,只能扑腾着翅膀在后面追着。   余光瞄了一眼小爱神,关二天心里舒爽极了,这儿天气热,有小爱神的翅膀扇着风,别提多舒服了,连个汗珠子都没掉。   他心里爽着,而前面的陆渔已经开始琢磨养鸟了。   她想着商年哥哥答应她给她做花架,那她顺便要个鸟笼子也是可以的,于是就有些喜滋滋的。   压根不知道关二天和陆渔在想什么的小爱神,直觉地更靠近了商年一些。它怕被商年丢下,也怕前头那俩奇怪的眼神,又不敢问什么,只差要贴在商年身上了。   一行人从边境线直追了一百多公里,终于在一个盛产翡翠的异国城市停下来。   陆渔一停下来,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   站在异国街头,陆渔颇感新奇,看着迥异于国内的吃食,走不动了。   反正肥遗已经跟丢了,还是先吃饭好了。   而且,   她低头,看着脚指头全部露出来的布鞋,大拇脚指头可爱地翘了翘,眼睛闪闪,看向唯一鞋子完好的商年,“商年哥哥,这样凉快,你要不要跟阿渔一样?”   大有他答应下来,她就帮他把鞋子划破的架势。   商年瞧了一眼脚上不怎么透气的鞋子,扯扯嘴角:“……不用了。”   “你是不是没有刀?”陆渔穿过这种鞋,知道捂脚,怕他闷得慌,就说,“不怕,关叔叔有剑,两下就好啦!”   关二天瞬间沉下脸,“呵!”   我可去你个球吧!   你的匕首是匕首,我的剑就不是剑了?   美得你! 第110章   小爱神满眼疑惑地看看他们, 好一会儿, 抬头望望前方, 歪了歪脑袋, 他们不是过来追那长了四个翅膀的家伙的么?   那东西都跑没影儿了, 他们还不追?   闲聊什么呐!   当然,挂心着这事儿的不止它一个,商年和关二天止住她想给他们俩弄个同款鞋子的想法,将小爱神,也是他们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渔实话实说,没有半分隐瞒,毫不扭捏:“追丢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 她的感应能力就差了很多,跑得也慢, 就跟丢了。   “……”关二天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什么时候丢的?”   他一边问,一边掏出罗盘。这罗盘是他从火羽真人那儿不问自取得来的,虽然也在手上盘了一段时间,可有些东西他还是看不太懂。   看了一会儿罗盘, 他抬头,四下环顾,深思。现在罗盘显示的意思是, 肥遗就在这个集市上?   而陆渔还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摇头,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她没有手表,没法看时间。   记得最开始她和肥遗只隔了几米远,后来越靠近这个城市,她跟肥遗之间的距离就越远了。   到了这个集市,就彻底感应不到肥遗了。   “叔叔,这儿好怪。”陆渔说着,没忍住扭头四下看,好一会儿,才挠挠头,闭上了嘴巴。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关二天许久不曾踏出国界,所以并不十分清楚这个国家的情况。闻言,他看向商年,“这儿,或者说,这个国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既然陆渔说怪,肯定是有怪的原因所在。   “这个国家盛产翡翠,这您是知道的,翡翠经云省输入咱们国家,差不多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云省仅腾冲就有翡翠作坊上百家。   关二天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玉石里面都含有灵气,其品质决定了灵气的含量。只是近些年,玉石里面的灵气含量是越来越少了。每年每个修士会分到一部分玉石,其灵气含量很容易便能感觉出来。   “这儿……”商年俊目微敛,顿了顿,才又沉沉开口,“这儿有不少菜市场,专门出售野生濒危动物。”   血腥而触目惊心。   在这儿,动物琳琅满目,能飞能跑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抓不到,不会卖的东西。   而为保持新鲜程度,很多动物都是现杀现卖,几乎每个摊贩都有一手好刀工,速度快而残忍。   金钱、人性,在这个国家表现的淋漓尽致。   “原来是这样。”关二天颔首,眼里一片明了,“灵气和血煞之气相碰撞,还有林木的生气掺杂其中,此强彼弱之下,难免会失去平衡。”   失去平衡之后,那气便说不准了。   陆渔她……   几乎是同一时间,关二天和商年看向陆渔。   陆渔被看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懵了,“叔叔,商年哥哥?”   他们……他们为什么这样看她?   关二天沉吟了一下,正欲开口,却听商年问身边的小爱神,“这儿……你什么感觉?”   小爱神皱巴着一张小脸,嘟着嘴:“不舒服。”   他的小弓不能拉圆满,箭枝好像也比在华夏境内的时候细短了不少。   可这些它不能说,万一被他们发现,可就惨了。   西方人对华夏人的评价并不太好,“阴险狡诈”这四个字儿是出现最高的。   它怕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   关二天顿了一下,随即跟商年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小爱神,便拉着陆渔往一处热带树下走去。   “叔叔?”陆渔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怎么了?”   关二天一直到了树下,才轻声低问,“这儿,你可能再召出什么动物?”   陆渔眨眨眼,摇头,“不知道。”   这是国外,不知道外国动物听不听得懂召唤呢。   这样一想,她颇有些兴奋,“要不阿渔试试?”   关二天:“嗯。”   见他点头,陆渔当下就兴冲冲地尝试起来。关二天见状,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边,准备随时处理突发事件。   两人离集市有些远,又是几乎没人过来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人?所以关二天也只是盯着陆渔了,只分了个眼角余光出去。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儿有个什么动静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陆渔念叨完,睁开眼,笑眯眯地道,“叔叔,好了。”   她不知道这个国家都有什么动物,就没有指定要什么,随便喊了一下,喊的都是最近的动物。   三分钟后。   关二天瞧着眼前垂下来的数个蛇头和半截蛇身,不禁肃了一张脸。视线下移,看着将他围了一圈,或粗或细的蟒蛇,眼神都木了。   他忘了,这是个蟒蛇遍地的国家,也忘了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树下……   “叔叔,能喊来的!”陆渔弯起眼睛,开心,“它们能听懂阿渔的召唤。”   说完,听着远处传来笨重的声音,她问关二天:“叔叔,后面的还让来吗?   以为后面还是蟒蛇的关二天扯出一抹笑,“……不用了。”   呵呵,呵呵呵!   等蟒蛇全部退去,关二天身上的汗毛才慢慢软下去。身体恢复温度,他轻咳一声,定定看着陆渔,轻轻说道,“这儿你一样可以喊一些动物过来帮忙,只是你可能感应不到它们的一些情况罢了。”   看似淡定,实则眼神发直,人也有些发飘的关二天,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遇见什么危险,或者突发状况,你立即喊这些动物帮你。”   在这个法律意识单薄到近乎等同于无的过渡,他得把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应对,说给阿渔。   等说完,关二天也彻底缓了过来。刚才那一幕,让他仿佛置身蛇窟,大半都是黑黄相间的蟒蛇,它们缠绕翻滚,一条又一条,形态各异,看起来极具震撼力。   当然,再怎么震撼,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嗯。”陆渔乖巧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央求,“叔叔,那咱们可以吃饭了么?”   “你和商年吃。”置身蛇窟一回,他看啥都是蛇,一点胃口都没有。“我不饿。”   ————   集市上,商年熟门熟路地找到华人聚集的地方,找了个饭馆,带着陆渔吃完,这才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要了一壶茶,跟关二天坐下来好好捋一捋寻找肥遗的事儿。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陆渔就盯着自己的脚指头看,那小爱神到底还是喜欢跟年龄小的人玩儿,磨蹭到她身边,跟她坐一起,见她没有反对,这才伸出自己白嫩的脚丫子,学着她的样子,活动着脚指头。   俩人玩得开心了,还不忘对视一眼,笑一嗓子。   关二天跟商年说着话,余光瞥见这一幕,噎了一下,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当做没看见这俩傻子的动作,继续跟商年讨论如何围堵肥遗。   在此之前,当然是要先确定肥遗的位置,才好继续行事。   ————   而此时的肥遗在哪儿呢?   它就在商年说的某个菜市场里,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透过有限的孔洞,木呆呆地看着店老板手起刀落,开膛破肚,迅速将一个活物处理干净,笑眯眯地递给买家。   起初,它还没觉得有什么,等看见一条蛇迅速被剥皮切段,整个妖都不好了。   它自己就是蛇身,还是两个蛇身,虽然蛇身上长了六只脚,可那也是蛇身。   现在瞧着那店主又熟练地抓起一条蛇,手起刀落间,一条血淋淋的肉就落在手上,它瞬间感同身受,不由就有些瑟瑟发抖。   它是肥遗一族,却没有先辈那么大的能耐,除了会飞会跑,会让经过的地方干旱,会吃会喝,就没啥特别的了。   真要算起来,它还是个肥遗宝宝……   瞠目看着店主一个接一个地为活物开膛破肚,肥遗眼里含了泪,呜呜,人类好残忍!好血腥!   它这个肥遗宝宝都快看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的它,压根忘了自己追着人家小爱神满华夏的跑,就为了吃人家。   店家接连做了好几单生意,这会儿见人少,便放下刀,洗了手,支起锅,放好水,进屋去拿米线。   趁此机会,肥遗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撤退路线,迅速后退。   它之前为什么朝这个方向飞,它还记得。   除了被那个人类小丫头追得慌不择路,也是因为血脉中鼓腾着什么,让它知道这儿有东西叫它忍不住想要亲近。   菜市场两边都是摊位,动物的血腥味和自身气味儿混合,很是古怪。地面上也都沁了血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肥遗再不敢把身子拖到地上,踮着脚,尽量让自己的身子离地面远一些,倒腾着六只鸡足,跑的飞快。   它要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它想要亲近的家伙!找到之后就还回华夏,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这一刻的肥遗后悔了,华夏多好啊,地大物博,可以随便折腾不说,国家还不让随便杀动物,尤其是它这种比较稀罕的,还给保护起来呢…… 第111章   云省植被丰茂, 这个离云省边境线不太远的异国城市同样如此,遮天蔽日的绿色植物将这里蒙上了一层暖绿色滤镜, 看上去颇为柔和, 似乎之前所见的杀戮都是幻想般。   自认还是个宝宝的肥遗龇牙咧嘴地回看了一下血腥味十足的后方,摇摆着两个蛇身, 轻悄悄地离开了菜市场。   这个地方的人类抓住什么都敢开膛破肚, 它有点儿怕……   行至一个水塘,肥遗蹲下, 见没什么人,才要低下头喝水, 就被水里面冲出来的一个丑八怪给吓得扑棱着翅膀使劲儿往高处飞。   悬浮在空中,它眼里惊疑不定。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长得跟块老树皮似的!!   就在肥遗飞到上空的时候, 关二天手中的罗盘开始转动, 三人愣了一下,齐刷刷地顺着指针看过去。   那是一片安静的密林。   陆渔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看见肥遗,无聊地收回视线,余光里却闯进个什么东西,她微微抬头,顺着看过去,眼睛顿时一亮,“嗖”地一下没了影子。   肥遗!!!   关二天和商年自然也看见了,眨眼间,便冲着相同的方向跑去。没人管的小爱神愣了一下, 撇撇嘴,随即也生无可恋地再次扑棱着翅膀去追商年。   它不能跟丢这个男人!   ————   那水里面其实是只鳄鱼,此时见猎物消失,又缓缓沉入水底。   肥遗气不过,发挥自己的特长,特意在这个水塘上空多停留了一会儿。   它决定了,它要让这个“树皮”渴死!   等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蔑视一番鳄鱼,然后继续流浪的时候,冷不丁便瞧见底下盯着它看的人类和小鸟人。   它瞳孔瞬间成了一条线:“!!!”   日!   瞠目的瞬间,肥遗迅速逃窜出去,而那逃窜的方向,赫然就是冥冥中最吸引它的一处地界儿。   陆渔瞧着忽闪着翅膀,奋力奔逃的肥遗,忽然看向一行人中唯一长了翅膀的小爱神,催促道,“你快追!”   小爱神:“??!!”   这话不用商年翻译,小爱神自发理解了,然后它就生气了,一个扑棱,躲到了商年身后。   它觉得这个人类是在羞辱它!   华夏的灵物太过荤素不忌,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敢吃。像它这么可爱的孩子,肥遗都能追着它跑,想吞吃掉它。现在叫它去追那长了六只脚,四肢翅膀的丑八怪,不等同于叫它送命吗?   哼!   才不去!   陆渔说完,眨眨眼,也觉得有些不对,她冲它咧嘴笑笑,下一秒,自己冲过去了。   一群人就这么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当地人看得兴奋,也看得稀罕,这几个人跟个傻子似的看天,看完就拼命跑。   哈哈,天上又没有飞机,追啥呢?云彩吗?   当然,他们这些当地人的感受,没人知道。   ————   肥遗可以飞,可以跑,一路上交换着来,终于在晚上飞到了这个国家的另外一个城市。   陆渔等人时而狂奔,时而御剑飞行,没隔多长时间,也来到了肥遗停留的城市。   “呀!”陆渔到了城市地界,愣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这儿舒服!阿渔喜欢!”   这个位于亚洲东南部、中南半岛西部的国家,生态环境极好,自然灾害也很少。   矿藏资源丰富,森林分布也极为广泛,整个国家的森林覆盖面积达到国土面积的一半以上。   三人目前所在位置,正是这个国家玉石矿主要分布区域。   因玉石深藏地下,灵气大多收敛不散,极少逸散,关二天和商年感觉就不如陆渔灵敏,可也确实能感受到之前那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差别。   显然,这儿灵气更浓郁一些,无怪陆渔开心。   “你要是喜欢,等咱办完正事,就在这儿多停留几天。”关二天说道。   今天不停歇地跑了一天,累得不行,可还记挂着肥遗,他不敢坐下来打坐调息,生怕耽误了时间,又让它给跑掉。   小爱神没有那忍耐的功夫,到这儿之后,“吧唧”坐下,呼呼喘着气。   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它水土不服啊?它都这样了,都没说照顾一下它,说好的礼仪之邦呢?   果真还是阴险狡诈更适合他们!   见它不愿意再跑,商年便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一顶帐篷,迅速搭起来,让它躺着。   虽然长着一对翅膀,可它确实是孩童的模样,商年不能不管。   小爱神见状满意了,哼哼唧唧地跟他要了保证,确定他不会丢下它跑掉,便热泪盈眶地钻进去睡了。   上帝啊,这是它来华夏能安稳睡觉的第一天!   ————   到了这儿,陆渔如虎添翼,只凝神片刻,便肯定地朝着一处溜溜达达地走过去。   肥遗不跑了,她也不用着急。   欢快地走过去站定,一指地面,她笑眯眯看向两人,“就在这儿啦!”   商年打开小手电,看着空无一物,唯留下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新鲜洞口的地面,顿了一下,才抬头,开口问她,“地下?”   “嗯。”陆渔点头,“它跑下面去啦。”   软软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雀跃期待。   关二天没注意这些,只是打量了一下洞口,颔首,“倒是厉害。”   连石头都能打穿,比起以打洞出名的穿山甲和鼹鼠,它应当是打洞的鼻祖了。   “在这儿守着吧。”   关二天说了一声,便盘腿坐下,开始调息。   商年看了他一眼,再抬头,陆渔已经在距洞口五米远的地方蹲着了。他想了想,也没有问她,而是选择直接走过去,递了水壶,又掏出了一包饼干给她。   陆渔掏匕首的动作一顿,悄悄松开手,仰头,笑得异常灿烂,拿了东西,就催他去守着洞口,顺便休息。   商年:“……”   商年觉察出异样,也没多问什么,回到洞口,找了个面向她的位置坐下,防着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好去帮她挡一挡。   感觉到陆渔悄摸看过来,他嘴角翘了翘,闭上眼睛,佯装未发现她的小动作。   确定两人和小爱神都不会打扰她,陆渔吃了一会儿饼干,喝了几口水,龇牙,眼里满是喜气地轻轻掏出匕首,在自己看中的地方,用力凿下去。   这下面有个好东西!   夜色中,蓦地传来一道金石相撞的声音,随后便戛然而止。   “!!!”   陆渔瞪大眼睛,心砰砰乱跳,她僵硬地转过头去,做贼一般去看商年和关二天。   她没想到这个的!   匕首向来锋利,削铁如泥,她以为,匕首砸到石头上的声音,应该就跟落到土里一样,轻轻的,没什么声音……   关二天闻声,眼皮子都没抖一下,还是之前的动作。   没杀气,没危险,随便她玩儿。   商年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心虚视线,控制住嘴角不上扬,也一样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想让人知道,那便随她。   “???”   他们都没有听到吗?   陆渔挠挠头,有些疑惑。可看他们坐得好好的,想着他们是入定了,便转过了头。   怎么办?   还继续吗?   她看着手里的匕首,一时间陷入沉思。   在她转过头的一瞬,商年忍不住咧了咧嘴,失笑,她到底想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犹疑不定,商年没忍住,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匕首拿到自己手里,低声问,“要做什么?”   没注意到他过来的陆渔,一个哆嗦,声音抖了:“刨……刨……刨坑!”   商年循着她的思维方式想了一下,骨节分明的大手点了点那一处崩了石屑的石层,声音含笑,挑眉道,“下面有东西?”   他怎么知道?!!   陆渔大惊失色,眼睛都瞪圆了。   她都没说的!   “从这儿挖下去?”商年没有追问下面的东西是什么,而是拿起匕首,压在之前的那一处,问她,“想要?”   陆渔扭捏了一下,还是大方承认了,巴巴地点点头,“嗯。”   她想要,可是不想给钱,所以才悄悄挖的。现在却被发现了……   商年没说什么,将气力凝聚在手,灵气运转一个小周天,便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匕首扎进石层。   这次如了陆渔的愿,匕首扎进石层,就跟扎进土里一样,没有什么声音。   陆渔提起的心,在这一刻又落了回去,好奇地看着他动作。她看了一会儿,又对上他的脸,声音里带着疑惑,“商年哥哥?”   “等回去再说。”商年也不抬头,轻笑,“你所有好奇的东西,回去之后我都告诉你。”   顺便给你补课!   “为什么要回去再说?”   现在的事情,不可以现在说嘛?   月光下,她眼里的疑惑满溢而出。   商年叹了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她,又继续之前的刨坑动作。   有了糖,陆渔注意力被转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盘腿靠着商年坐下,剥开糖,送到嘴边,想了想,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往他嘴里塞。   商年本不想张嘴,可她冰凉细腻的圆润指尖都戳到唇间了,他心下一跳,感觉有些怪异,迅速张嘴吃下糖,好叫她赶紧撤后。   然而,   “……”   陆渔捂着收回的手指头,微微蹙眉,磕磕绊绊地道,“商年哥哥,你咬到阿渔了……”   商年:“对不起。”   陆渔看着他那张突然严肃的脸,将自己赚钱的小九九咽了回去。   嗯,算了,算了,不坑他医药费了…… 第112章   商年见她乖乖坐在那儿吃糖, 不再说什么,便拿着匕首, 闷声不响地挖了一个一米深, 直径五十公分的坑,然后抬头, 征询地问了她一句。   陆渔凑近他, 探头看了一下刨出来的坑,点点头, 小声道:“好了。”   她说完,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紧盯着石坑。   商年见状,不敢大意, 瞧陆渔似乎在等什么从坑里钻出来, 他顿了顿,问“活物?”   祖宗给他的乾坤袋里,还装着铁丝网,若是陆渔所要等的东西是活的,倒是可以先把铁丝网拦上。   陆渔被他问得一呆,想了想,“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是感觉不赖。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带回去的,带回去就放爷爷被窝里。   商年闻言,也只思考了几秒钟, 便放弃了布置铁丝网的打算。   肥遗能打洞,若是看到有铁丝网,说不定会另打一个洞跑路。这样的话,铁丝网阻拦的或许就是他们自己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零点到来的刹那,商年挖出来的坑里陡然冒出来了个脑袋。   “肥遗!”   陆渔欢呼一声,直接滚进坑里,双手像是拔萝卜一般,一把薅住了肥遗的脑袋。   肥遗被她那一声大喝吓得一哆嗦,脑子空白了一瞬,整个都僵住了,等回过神儿,脑袋已经在人手里边了。   它眼睛一突,心里一紧,张嘴就要嚎叫。   妈妈,快来救它,它的脑袋被人绑架了!   因为被人圈住脖子,它只能发出一阵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的声响儿。但那震惊又懵的小眼神儿,着实有些好笑。   商年见陆渔游刃有余,便站在坑边,并不打算插手。   而陆渔瞧肥遗身子还有一大半在坑洞里,于是一脚抵在坑壁上,两手抱住它的脖子,使劲儿往上薅。那吭吭哧哧使劲儿的声音,让商年和肥遗都有些愣神。   肥遗被薅得直翻白眼,它本来就是要钻出来的,为啥要这样对待它?它自己出来不行吗?   再说,它脖子都够长了,再薅下去……   它反正是不敢再想了!   看清眼前这一幕,商年不担心陆渔了,他现在担心那肥遗会被陆渔给拔丝。“阿渔,你让它自己来吧……”   陆渔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他,愣愣道,“啊?”   她帮它不是会更快一些么?   “……你卡住它脖子了。”商年淡定地指了指在她手里眼白越来越多的肥遗,“可能会死。”   他猜测,或许她想要的东西,是这肥遗弄来的。那想必东西是在它爪子上,或者尾巴卷着。   真要是把肥遗勒窒息,按照常理,那爪子上和尾巴上的劲儿一松,上面东西就滚回去了吧……   显然,他的猜测是对的,陆渔见状,赶紧松开它,好叫它畅通无阻地顺气。   灵气入体,肥遗很快恢复过来,它怒目而视,瞧着陆渔的眼睛简直要放出滋滋啦啦的仇恨电火花。   是了,这个人抓了它两次了。一次是在华夏境内,她抓住它的尾巴尖尖不丢,当时就差给它抓秃噜皮了。现在又薅它的脖子,薅细了不说,还差点把它憋死!   此仇不共戴天!   如此想着,它猛地从坑里抽出来身子,将尾巴上卷着的一个椭圆形东西甩到商年怀里,一个跳跃,扑棱着翅膀就冲向了陆渔。   今天,它肥遗小宝宝要是不把她脑袋薅一薅,它就罚自己一年不飞不走,跟蛇一样爬行!!!   商年本要躲开,冥冥中却又觉得不能躲开,不仅不能躲开,还要好好接住它,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于是,便站着没动,神识却还注意着陆渔那边的情形。   那椭圆形东西到商年怀里的瞬间,肥遗和陆渔也开战了。   肥遗抱着必胜的决心,新仇加旧恨,来势汹汹,目标——陆渔的脑袋和脖子。   当然,它也想拽她的尾巴的,可是她没有尾巴,脚指头又太小,它尾巴根本箍不住。所以,放弃,只挑最容易的打击目标来!   陆渔:……   陆渔瞧着肥遗龇起来的獠牙,明白过来它是要咬她,“噌”地掏出匕首,尖尖指着它。   月光下,那匕首尖尖闪过一抹寒芒,刺晃得肥遗全身都疼了。   当然,这个疼不是匕首带来的,也不是那道寒芒带来的,而是之前那个城市菜市场的店老板带给它的……阴影!   肥遗因为那匕首,硬生生止住了向前的冲势,反而倒着往后飞了一些,最后悬浮在空中,就那么死死盯着陆渔的手,脑子里全是整条蛇被扒皮剁段打包带走的一幕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肥遗终于把视线从匕首上移开,直直对上陆渔那双湛湛的眼睛。   有种放下匕首啊!   它愤怒地摇晃着尾巴,翅膀忽闪得更厉害了。   陆渔眨眨眼,单手抬起,胡乱将糊在脸上的头发拨开,视线没有挪动,仍旧拧眉看着它。   就在肥遗被看得有些别扭,默默收敛了一些,扇风的动作幅度也小了一些时,陆渔疑惑开口,“你不会说话?”   黄皮子和大槐树它们不会说话,还是能找一些理由的。可为什么肥遗也不会说话?   在路上的时候,关叔叔跟她讲过,肥遗是上古的东西。没道理金龙都会说话,它不会吧?   她思考了多久,视线就在肥遗身上扫了多久。   肥遗呆愣中,隐约明白了点什么,歪歪脑袋,身后的两个蛇身并排,尾巴拧在一起,试探地开了口,“你不会说话?”   陆渔皱眉:“阿渔会啊。”   肥遗嗓子咕噜了一下,又重复:“阿渔会啊。”   它说着话,忽然看向小爱神露营的地方,眼睛里闪过疑惑,那个可以当做食物的东西似乎也会说话,还是说不一样的话?   “你不要学阿渔。”陆渔皱眉,“阿渔在问你,你回答就好了。”   肥遗果真又学了一遍她刚才的话,学完,又尖着嗓子说了一句,“Help!No!”   它追着小鸟人的时候,小鸟人就扯着嗓子喊这两句,它都记着呢。   陆渔:“……”   陆渔看着肥遗,认真思考,要是打它一顿,它是不是就会说正常的话了?   肥遗这会儿觉得说话挺好玩,挺神奇,不等陆渔再说什么,就从“你不会说话?”,一直重复到“Help!No!”,最后又颇为期待地看着陆渔,想让她再说几句话。   原来它的喉咙里也可以说人的话!!!   陆渔觉得它在闹着玩,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学人说话,自己不会说话的灵物,于是她也不管之前那个问题了,而是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飞走?”   她都没有抓着它了,它还不跑?   肥遗愣了一下,它是能理解她的意思的,可却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发言。   它果然还是个宝宝,肥遗宝宝,等回到华夏境内,还受国家保护的小宝宝。   至于为什么不飞走?自然是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还会把它带回华夏呗。它出来这么久,也想家了,想回去呢。   而且,那个椭圆形的东西喜欢她,想要跟着她,它自然也会喜欢她,跟着她的。   家嘛,这个人类小丫头的家,以后就是它和椭圆的家了!   如此想着,它试探地往前飞了一些,伸出一条尾巴,小心翼翼地触及陆渔的手背。见她没有反对,又大胆了一些,勾住她的手腕,最后干脆凑近她,仔细打量着。   为什么椭圆形喜欢她?   它都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   陆渔看着它眼里的困惑,也是头疼,她理解不了它的意思哇。   对视间,陆渔忽然眯起眼睛,一把摁住自己的口袋,恶声恶气地吼它,“干啥!”   肥遗无辜回望。   陆渔生气,“你别不说话!”   跟她说着话,对着眼睛,尾巴却不老实,想要从她口袋里掏糖吃!   坏得很!   肥遗又看了一眼小爱神帐篷方向,然后回过头,跟她对望。   那个小鸟人都吃了,它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都成为一家人了,它还不能吃块糖?   “不给。”陆渔看出它眼里的意思,可还是冷酷无情地把它尾巴从口袋里拿出来,又绝情地把它卷起的尾巴尖抻开,抠出里面的两块奶糖,重新塞回口袋,才把它尾巴扔回去。   哼!   跑破了她两双鞋,还想她给它糖吃?咋想那么美呢!   肥遗看了看陆渔,晃晃脑袋,一头扎进了坑里,顺着之前的挖出的洞又钻了回去。   几乎眨眼间,它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商年抱着椭圆形的石头,看了看陆渔的神色,然后放下心来。   肥遗并没有跑出这个范围。   陆渔有些呆,闭上一只眼睛,凑近肥遗打出来的洞看了看,见没看到什么,才又抬起头。   它要干什么去?   她还没来得及叫它赔她的鞋子,它怎么就有钻回洞里了?   完全一头雾水的陆渔,就这么迷迷瞪瞪地看向了商年……怀里的石头。   她:“!!!”   就是这个宝贝!   她刚才说下面有宝贝,就是这个东西,气息完全一样!   商年见她眼里盈满细碎的星光,雀跃不已,唇角上扬了一点点,将怀里的石头递给她。 第113章   “咦, 活的?”   东西入手,陆渔瞬时瞪大双眼,双手托着鹅蛋大小的椭圆石头,眼里满是惊奇。   难道里面是只齐天大圣?   上次她和小人参精看电视, 电视剧里有一集就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来着。   “活的?”   商年瞧着那表皮砂砂,凸凹不平的石头, 凝神, 脑子里不停搜索记忆中石生的上古神兽和妖怪种类。   结果除了最出名的凤凰涅盘和西游记里面的石猴,再没有其他印象。   难道是凤凰涅盘之物?   商年精神一振, 再次看过去,却怎么都无法把这个表皮不甚光滑的石头当成凤凰蛋。   说起来, 疆省的和田玉表皮都比这块石头的圆润……   他问完, 陆渔随口回了一句:“就快要死了。”   商年:“……”   陆渔观察完,抬头,凑到商年身边,将它举高, 给他看, “商年哥哥你看, 它是不是干巴巴的?”   商年顿住, 将上一个疑问留存, 认真看向那石头, 然后就有些走神儿,除了一部分玉石看着有几分水色,难道不是所有的石头都干巴巴的吗?   见商年没有点头, 陆渔想了想,一手托着椭圆形的石头,一手盖在石头上面,轻轻撸了一把。   下一秒,石屑便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商年:“?!!!”   很好,最近几天他可能都无法保持镇定了!   “看,它都掉渣了。”   陆渔展示完,笑眯眯望着他略深的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震惊,还在继续科普,“掉渣就说明它是干巴巴的了,干巴巴就说明它快没生命了,快没生命就代表快死了!”   这样,你懂了么?   难得把逻辑关系说清楚的陆渔歪歪脑袋,期待地看着他。   商年张张嘴,最后却只给了一个字儿,“嗯。”   完了,他视线下移,看着那块石头,大手忍不住罩上去。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能相信看着如此坚硬的石头,会被陆渔撸掉渣!   当年在部队,有战友徒手劈砖,把砖头搓成渣,他见过,可从没见过把石头搓成渣的……   陆渔见他动作,眼睛闪闪,体贴地将石头往他面前送了送,“要轻轻的哦。”   不然就真死了。   商年闻言,罩在石头上的手僵住,微微侧脸去看她的眼睛,等分析出她眼里的意思,他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   “商年哥哥?”   商年瞅着她,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指头,感受着上面的粗粝,他微微点了点头,“可以了。”   他确定这块石头真的干得掉渣了。   刚才把手放上去的时候,确实有石屑掉下来。只是他无法想象,看着坚硬的石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商年走神的时候,陆渔求证般地又搓了一把石头,看着石屑再次掉下来,她重重点点头,做了个总结,“嗯,是比玉米粒好搓!”   她隐约记得,以前还没分地的时候,每当秋收,整个大队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搓玉米粒,人人都有任务。   陈大娘都是先帮她和爷爷用螺丝刀捅掉几行玉米粒,然后再帮着他们搓玉米。丰收的时候,手都要搓出来水泡……   叹了口气,她惆怅道:“要是玉米粒跟石头一样好搓就好了。”手一放上去,玉米粒就掉下来。   现在没有她的帮忙,王有粮的手肯定不能看了!   陆渔嘟嘟囔囔地说着话,直到提到“石头”,商年才猛然惊醒,一把抓住她的手,心惊道:“阿渔,别搓了!”   再搓,估计就死了。   这层表皮应该类似蛋类的蛋壳,少了这一道防护,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万一是凤凰蛋……   他深吸口气,看着那块近乎光秃秃的椭圆石头,懊悔自己刚才那片刻的走神。   听他这么说,陆渔正要点头,却忽然“咦”了一声。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被自己搓滑溜了的半边石头,有些出神。   刚才,她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可是,手上没有伤啊……   就在她疑惑,商年紧张的时候,入定的关二天忽然睁开了眼睛。陆渔身上的生机浓郁且收敛,若没有肢体接触,鲜少有人能感受得出来。   现在,那裹得跟蛋壳一样的生机,仿佛被人用针尖轻轻扎了一下,迅速逸散出来。   这就好比是人体表上的血液,不经意出来一滴,并不会对人的生命机能造成影响,陆渔对此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然也不会感觉到那缕生机的流逝。   但他们这些未入鱼肆的人不一样,修为到了,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关二天刚站起身,便已经感觉不到生机的逸散,他:“……”   这就像是人的小伤口自愈了么?   已然恢复的差不多,再加上刚才那缕生机,关二天没必要再继续打坐,便整整衣服,走了过去,准备关心一下肥遗。   只是刚走过去,关二天就惊了一下,就着商年手电筒的光,看着那石头上黄豆大小的一点儿,“咦,翡翠?”   竟然是成色如此之好的黄翡!   他点点头,惊艳不已,“果真是好东西!”   若是卖掉,支援旱灾地区,那肥遗也算是做了好事儿了。   陆渔扭头看他,“翡翠?”   玉吗?   关二天点头,“嗯。《白虎通义.号篇》里记载,黄者,中和之色,自然之性,万世不易。说的就是这黄翡。”   天然又优质的黄翡被称为“金翡翠”,极具收藏价值,只是太过稀少难得,他也鲜少有机会看见。   当然,像这样极品的黄翡里面蕴藏的灵气也只多不少,听说还有些梳理气机的作用。   陆渔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听明白了她手里的石头很珍贵,好多年也不容易得到一块。   “这个不卖!”陆渔看关二天去摸下巴,似是在思索什么,赶紧往商年身边靠了靠,凶凶地跟他讲,“阿渔要带回家的。”   关二天一顿,“……这是肥遗所寻,用它所得,抵消它自己带来的灾难,难道不好?”   陆渔:……不想说话。   “肥遗留给你。”关二天保证。   她不是见人家小爱神有翅膀,想养人家么?只是小爱神属于西方,要给人西方送回去。   肥遗也有翅膀,还是四个翅膀,且属于华夏,确是可以带回家的。   陆渔瘪着嘴,抬头看看他,看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心里有些难受地辩解道,“阿渔不傻。”   关叔叔是觉得她傻吧?   肥遗长得不好看,除了可以当电风扇,就没啥用了。她要是留下它,还得养它,她养家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这个石头就不一样了啊。不用吃不用喝,还能对爷爷的身体有好处……   关二天闻言,怒道:“谁说你傻?我第一个不同意!”   整个养老村,估计除了火羽真人,就属她最有钱了!傻的人会专门捡好东西往家里带吗?   想想那金元宝,龙涎香,还有现在的金翡翠,关二天觉得自己道心都快要不稳了。   仰望黑漆漆的天空,他想,若他是个普通人,估计现在就痛哭失声了……   “关叔,这块石头里有生命。”商年着重提醒了一句,“很脆弱。”   见商年开口,陆渔立即原地复活,坚定附和:“对,快死了。离开阿渔就死。”   虽然里面的东西现在好像生命力增强了一些些。   关二天:“……”   他凑得如此之近,也没有感觉到里面有什么生命好么?   良久,关二天长叹一口气,决定放过她手里的翡翠,无奈叹道,“阿渔,你……你以后和小人参精少看点电视吧。”   看个电视还能看魔怔了,唉!   今年,西游记一经播出就引起轰动,小孩子喜欢看,大人也喜欢看,他跟陆渔这一路行来,经常能听到大人热火朝天地谈论剧情,也能看到小孩儿兴奋地模仿……   阿渔应当是觉得这石头里能蹦出个孙猴子,所以想留着的吧?   商年自然能听出关二天话里的意思,他这是不相信里面有什么生命。   其实,若不是之前那种玄妙的感觉,他自己也无法轻易相信陆渔的说法,相信这石头里蕴养着活物。   两人一时无言。   只陆渔很高兴,跟关二天相处这么久,她偶尔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会儿知道他不再打她手里东西的主意,脸上的笑瞬间回来了。   三人蹲在坑边,陆渔笑眯眯地跟两人说着话,一起蹲守肥遗。   过了两个小时,关二天掐算了一番,见闲着没事儿,早就又趁机打坐了。   倒是商年,一边注意着小爱神那边的动静,一边蹲守肥遗,偶尔还要跟陆渔搭上几句话,眼睛便有些干涩难受。   黎明来临的刹那,肥遗还没有从地底下钻出来。   陆渔放下那椭圆石头,喊他,“商年哥哥?”   商年抬眼看她:“嗯?”   “你眼睛不舒服吗?”陆渔水润润的眼睛对上他的,见他愣住,往前凑了凑,捧住他的脸,漂亮玉润的下巴,还有红润的唇立时怼到他眼前,“阿渔给你吹吹。”   她眼睛不舒服的时候,爷爷都会给她吹吹的。   轻轻吹了两下,她退回去,眨眨眼,声音欢快,“是不是舒服啦?”   动作发生在瞬间,想她怎么看出他眼睛不舒服的商年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脸求表扬的蹲在他面前了。   想着刚才吹拂到脸上的温软感觉,商年头皮发麻,强撑着点点头,“嗯。”   “这算是阿渔的回报,你不用说谢谢啦。”瞧了一眼旁边打坐的关二天,她小小声地强调,“阿渔不欠你人情了哦~~~”   他保护了她的石头,她也帮他吹了眼睛,扯平啦。   商年瞬间被拉回正常思想维度,晨曦中,见她巴巴看着他,小脸上满是期待,心下好笑地点点头,“嗯。   这一点头,陆渔顿时心花怒放。   嗯哼哼,不用见面分一半,省钱啦,省钱啦~~~   她一高兴,抱着黄翡就美美地转了个圈圈,等停下来,对上他眼底的笑意,她也弯了眼睛,回以一笑,“商年哥哥,你等着,等阿渔回去了,就给你个好东西。”   想想,她走过来,拽拽他的衣袖,等他把耳朵凑上来,才神神秘秘地说,“大槐树的树根下面藏着个好东西!上次回来,阿渔给它修复身体,小人参又给了它透明冻,它还没有表示表示呢。”   “等回去了,阿渔就叫它表示表示。”陆渔松开他衣服,眨眨眼,给了他一个骄傲的眼神,“要回来了就给你!”   大槐树?   商年琢磨了一下,随即失笑,“或许不用了。”   陆渔一呆,“为什么?”   商年俯身,捉住她的手,将她手指触及自己眉心位置,低笑道,“你来看看。”   她说的东西,或许就是大槐树给他的东西。   陆渔仰着小脸,盯着他眉心,细细感受着,好一会儿,才蓦地瞪大了眼睛。   好像真的不用了?!   所以,她还要不要找大槐树要报酬?   晨光中,她那长长直直,密密丛丛的睫毛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瞳色也清澈见底。睫毛微微一抖,让人像是看到了湖面上跳跃的粼粼波光。 第114章   陆渔盯着商年的眉心看了一会儿, 视线一错,就那么正正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然后,陆渔做了一件商年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她,   嗯, 她手欠地薅了一下他的睫毛!   这一冷不丁的神来之笔,让商年彻底愣住, 脑子空白一片, 就连眼神都有些发直,他抬头, 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找不到话可以说。   直起身子, 他看向陆渔, 眼里还残留着些许迷茫。   他不明白。   “你,你的睫毛好长!”陆渔说完,感觉有些不对,连忙摆摆手, 赶紧挽救, “没有薅掉的!”   商年:“……”   这大概就跟是你的眼睫毛先动手的没啥差别了吧?   他深吸了口气, 示意她看坑内, “你先看着这儿。”   天亮了小爱神还没动静, 他去静静, 顺便去看看那小屁孩儿吧。   “嗯。”陆渔飞快点点头,问都不问,催促道, “快去,快去。”   商年被她催得欲言又止,随后深深呼吸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一走,关二天便察觉到了,但也没有睁开眼。黎明前的这段时间浪费了着实可惜,他分出一点心神注意着陆渔这边的安危,仍旧继续打坐。   ————   太阳升起的瞬间,肥遗终于从之前的洞里钻了出来,而原本并不大的洞,也被它弄得大了不少。   看见陆渔,它晃晃脑袋,颇有些得意的张嘴,撑着坑洞的边沿,凑到陆渔跟前。   陆渔眼睛一亮,朝它伸出双手。   肥遗利落地把嘴里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吐给她,然后叫了一声,又伸出一个脚,将爪子里面的石头也放到了她手心里。   陆渔:“!!!”   陆渔脸上瞬间如春花绽放,灿烂至极,想了想,她把石头放到一边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奶糖,剥开,塞它嘴里。   糖一到嘴里,肥遗的眼睛就开始慢慢睁大,最后全是震惊。唾液迅速分泌,将奶糖融化,丝滑绵甜的感觉在舌头上爆开,让它整个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它才把视线凝实,呆呆看向陆渔,这世间竟有如此好吃的东西?!   它记忆中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几乎是眨眼间,它便迅速动作起来,将其它五只脚上的石头依次塞到陆渔怀里,然后扒着坑沿,巴巴望着她。   于是,陆渔又塞给了它一块奶糖。   肥遗那没有眉毛的脑袋一晃,瞬间显出眉飞色舞的兴奋,它叽里咕噜将之前学过的话都重复了一遍,然后“嗷嗷”叫了两声,把尾巴从坑里□□,一个摆尾,将夹满了石头的两条尾巴横在陆渔面前。   陆渔眼睛瞪得溜圆儿,震撼。   肥遗两条尾巴之间全是石头,由小到大,满满当当一串夹着,它看出陆渔眼里的震惊,得意地咧咧嘴,尾巴一松,一串石头就那么整整齐齐地落在了她旁边的地上。   都没滚动一下,更遑论摔碎。   陆渔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糖都拿了出来,数完,想了想,又拢回去了一部分,将剩下的推到它面前,“这些给你。”   它给她十九块石头,她给它十九块糖……   肥遗瞪大眼睛,片刻后,一尾巴甩过去,重重砸在她面前,怒目而视,怎么算账呢?!   “!!!”   陆渔也怒了,一把把口袋里的椭圆石头掏出来,怼到它眼前,生气吼道,“你看!”   之前里面的东西都快死了的,可是现在活得好好的了,还咬她!从太阳升起,到商年哥哥离开的这点功夫,都咬她好几口了!当她不知道呢?   哼!   谁还不会算账了?   “???”   什么意思?   肥遗眼里都是疑惑,视线落在椭圆石头上,双目瞳孔顿时一竖,“!!!”   它挖洞挖到椭圆石头跟前的时候,椭圆石头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生机,它想着都挖到跟前了,干脆就把它刨出来了。   之前没注意,原来椭圆石头仅有的那一丝生机壮大了啊?!!   想明白后,它痴痴地看着椭圆石头,伸出脑袋依恋地碰碰它,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嘴巴就大大的咧开了。   真好,那让它亲近的气息又强烈起来了。   肥遗想想,又拿脑袋蹭了蹭陆渔的手,感觉到舒服,就多蹭了几下。直到一道死亡目光落到自己脑袋上,它才慢慢移开,同时,尾巴也悄悄地把那些奶糖都收拢起来。   下一秒,肥遗便挟着那些糖,跳到了商年挖出来的坑的另一边,跟陆渔遥遥相对。   它从六十年代末产生意识,八十年代初出世,却被束缚在一间房子大小的空间出不来,挣扎了好几年,也就是今年初,它才得了逍遥,可以到处溜达。   因不太喜欢人类聚居的地方,于是就专捡植物水源丰富的地方游荡,后来碰上了一只黄皮子,被熏得不行,它就换地方了。   换了地方,就碰上了那个小鸟人……   总之,它跑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明事一些的,知道在这样灵气稀少的人世间,把椭圆石头弄活,鲜少有生灵能够做到。   这,应当是无价的。   它不仅不该要糖,还得给她做牛做马……   可,   为什么它要当牛做马?谁欠的债,谁来还好了呀。   它……它还提前给椭圆石头还了一部分债,已经很仁义了!   肥遗胡思乱想间,见陆渔盯着它尾巴上的糖,瞬间警惕起来,紧张得翅膀上的毛都张开了。想想,觉得不保险,就迅速把尾巴横到自己面前,咔咔几口,将糖一口吞下,然后无辜地跟陆渔对视。   看,它吃了。   陆渔抿唇,有些不高兴,她感觉到那个椭圆石头又咬她了!   有点疼。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椭圆石头,又抬头看向对面的肥遗,过了一会儿,举起石头,“你把它拿走。”   她之前肯定感觉错了。   这不是个好东西,她不要了!   肥遗看懂了她的意思,疯狂地摇摇头,坚决不肯把椭圆石头拿走,也不开口。   那些糖都在它舌头底下藏着呢,开口就露馅了。   再说,那椭圆石头它拿了也没用,椭圆石头喜欢谁,就跟着谁,拿走了也会跑回去的。   “阿渔不要了。”陆渔拧眉,“你把它带走,糖也不要你还了。”   咬得好疼。   眼里蒙上一层水色,陆渔烦反思。她再也不要感觉什么东西好,就想把什么拿回家了。   “不要了。”   肥遗本就聪明,浓郁的灵气,加上陆渔这会儿身上逸散出来的生机,它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被冲撞开来,让它的理解能力和语言能力几乎瞬间千里。   现在不仅知道谁是谁,甚至还会思考应答。   “给阿渔。”   它说着,眨眨眼,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陆渔这会儿眼泪都下来了,她后悔了,“这个东西咬人!”   肥遗不说话了,只看着她摇头。不要也得要,反正它也要跟着她的。   打坐的关二天感觉到陆渔身上生机的逸散,再次睁开双眼,站起身,迅速到了陆渔身边,将一堆符咒塞她口袋里。   这个国家天时地利之下,生机浓郁,连带着草木和动物都繁复多样,几乎要成为生物大本营。所以,阿渔身上逸散出来的生机还是收集起来,到时候带回国吧。   陆渔泪眼朦胧,见关二天往她口袋里塞符咒不说,还往她身上粘贴符咒,人都懵了。   关叔叔把她当成漏气的自行车车胎了么?   可她没有那么多破了洞的地方啊……   “它咬你哪儿了?”关二天瞥见她可怜兮兮的眼神,轻咳一声,觉得之前可能有些过分了,忙关心了一下,“给叔叔看看。”   咳咳,之前一路走来,阿渔不仅没有拖后腿,还成为不容忽视的助力,以至于他下意识地便把她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小伙伴。刚才那些举动,也是下意识地就做了。   现在看着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儿,水汪汪的眼睛,才猛然意识到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一个小辈,一个需要他关心的孩子。   陆渔吸吸鼻子,盈着满眼的泪花,将两只手伸到他面前。   关二天看了一眼,顿了顿,抬起眼皮子瞅了陆渔一眼,才又凑近了去看。   然而,并没有什么异常。   陆渔绷着小脸,单手拿着椭圆石头,将另一只带了几星红点的白嫩掌心伸给他看。   关二天:“!!!”   陆渔矜持地没去管他的震惊,默默换了一只手,继续给他看。   关二天:“……”   嗯,他这次看见了。刚才没仔细看,竟然没有看到这小的跟针尖一样,淡的几乎要消失了的红点点。   “手上六口。”陆渔依旧绷着小脸,不带一丝笑地说完,便去掀自己的衣服。   她之前把它装进外衣口袋里,腰腹也被咬了几口。   关二天的年纪其实跟商老爷子差不多,他把陆渔当成重了几辈的孙辈,自然没有什么非礼勿视的男女概念。   陆渔刚掀起衣摆,露出一抹白嫩的小腰,就被看过小爱神回来的商年给一把摁住了手。   “做什么?”商年俊脸黑沉,严肃得吓人。“不是教过你不能随便在人面前掀开衣服吗?哪怕是医生,也得长辈在场才可以。”   陆渔懵,“看……看伤。”   而且,   “没有随便。”她看看关二天,回头又看商年,解释,“他是叔叔。”   关叔叔,不是随便什么人,而且也是长辈。 第115章   刚来首都的那段时间, 商家和老陆头齐上阵, 想到什么, 就说什么的跟她讲解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就是怕她不懂这些男女大防, 吃了亏。   陆渔被轰炸的多了, 也就记住了,当然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于是,便有了上面的解释。   商年被噎住, 气息顿时一错, 过了几秒, 才调整过来。待问清楚刚才什么情况, 他给她把衣摆放下来, 温声道, “腰上和手上被咬的感觉一样吗?”   陆渔想了想,点头,认真“嗯”了一声。   都是一样的疼!   摸摸她的脑袋,商年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椭圆石头,然后问还有些回不了神儿的关二天,“关叔,有什么药可以给阿渔用吗?”   他还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态度,好像刚才那个黑沉着脸的人不是他一样。   关二天正托着下巴想刚才的事情,闻言翻了个白眼,嗤笑, “你见过谁家拔了根汗毛还要上药的?”   反正他是没见过!   商年:“……”   “行了,”关二天摆摆手,了然道,“你把你身上带的糖都给她,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就冲那逸散出来的生机看,也知道没什么大碍。不过,真要说起来,拔腿毛也是有些疼的。   商年看着关二天,给他一个“你认真的吗?”的眼神,见他真的点头,便把乾坤袋打开,在陆渔的注视下,将里面的糖掏干净,放进她的口袋。   陆渔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灿烂起来。   商年:“……”   商年忍不住笑出声,大手盖住她脑袋,狠狠揉了一下,才问她地上的石头怎么办。   陆渔没什么可以装东西的地方,自然是让他装他乾坤袋里了。   只是才说完,不等商年行动,坑那边嗦着奶糖的肥遗闻言开口了,“不能放那里面。”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它。   肥遗受到大家的注视,昂着脑袋,撑着翅膀,扔下一个重磅信息,“凤凰蛋是不能放进乾坤袋的。”   凤凰是羽族的皇者,骄傲矜贵,把它弄乾坤袋里,跟把它弄死没差了。   不等三人从重磅消息中反应过来,它收回翅膀,跳进坑里,留给三人一句,“等我把它窝弄出来。”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关二天:“啥?!”   等咂摸明白肥遗的话,他扭头,将视线轻轻落在商年手里的椭圆石头上面,目光极尽温柔,生怕惊吓到了它一丁点儿。   而后他轻轻视线挪开,随即快狠准地锁定商年,怒目而视,眼里的谴责劈头盖脸地冲向商年。   就不能轻轻的托着么?   凤凰蛋都掉渣了!   商年也被这句话震得不轻,僵硬着手,不敢抖动一点,不自觉屏息,将另外一只手也凑到椭圆石头下面,轻轻将它捧住,期间极尽小心,生怕外面那层石化的皮层掉完。   陆渔是连威风凛凛的金龙和春意生机盎然的春种都见过的人,这会儿实在对一块石头生不起需要小心对待的心思。她没有所谓的震惊,只是好奇。   “凤凰?”陆渔在商年面前来回走了几趟,看着那椭圆石头,还是有些怀疑,“凤凰长这样?”   书里怎么说凤凰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小人参精给她讲过的凤凰形象,还有凤凰的一些故事。   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所以,眼前这个石头真的是凤凰吗?   “凤凰涅盘。这应当是凤凰涅盘之后所留。”关二天不等陆渔发问,便把什么是凤凰涅盘给讲了一遍。   “所以,它出来之后,是长得很好看的?”陆渔恍然大悟。   不是金龙那种威风凛凛的那种好看,而是祥瑞高贵明艳的漂亮?   “这……”关二爷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终于把那句凤凰小时候长得跟个小鸡仔一样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稳着声音道,“等它出来,你自己慢慢看吧。”   不过,按照流传下来的凤凰生长速度,他们这批人能不能看到它出世,还犹未可知。   “那它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长大?”陆渔不知道,她问出了核心问题,也问出了关二天不想回答的话。   关二天:来了,来了,又来了。   关二天很想说他不知道凤凰什么时候重生,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长大,真要给个时间的话,大概是他们这批人死了之后?   只是,若真这么说,可能这个涅盘后的凤凰蛋就被她抛之脑后,不愿意随身带着它了。   那想要啄食她身上从昆仑山带来的生机存活的凤凰,可能就得饿死了吧?   所以,他模棱两可地开始诌了:“它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长大,是要看情况的。”   见陆渔果真认真听话,他才继续道,“这个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   “咳咳,”他见陆渔有些不耐烦他长篇大论的闲扯,赶紧道,“当然,做好一点就好了。那就是营造一个适宜的生长环境,它就能很快出世了。”   陆渔重重叹了口气,学着以往他们的表情,很是无奈的口气,“叔叔,你都没有说有用的东西!”   她听到现在,都没有听明白,也没有听出来,让凤凰赶紧出世的办法!!!   关二天瞥了一眼也认真听他说话的商年,又转向陆渔,郁卒道,“应当是灵气和生机足够了,它就能很快出世了……”   真是,除了远古能人,谁还养过凤凰怎么地?   他以前也没见过活的凤凰,凤凰重生的契机他也只寥寥听说了一些,根本不确定刚才说的对还是不对。   只是这两样凤凰蛋有反应,应当是重生所必须的东西吧?   “灵气?”陆渔眨眨眼,看向地上的石头,然后问关二天,“这些够吗?”   这十九块石头全是肥遗弄上来的,而且里面的灵气都充溢到要流出来了。   “……应该不够吧?”凤凰那可是上古神物,十九块顶级灵石估计也是不够的。   关二天说着。迟疑了一下。   他迟疑,陆渔就是震惊了。   这还不够?难道要把这个国家的玉石都搬光?   她瞧着,关叔叔就是这个意思呢!   “不养了!”陆渔心里一突,从商年手里抢回椭圆石头,纵身就想往坑里跳,“阿渔把它送回去!”   养不起!   她养不起!   想起商老爷子给她科普的玉石价值,陆渔顿觉天都塌了。她没有钱,就是有钱,也没有办法把人家的玉石都买下来!   最多也就买几车,那能够?   “阿渔!!!”   商年和关二天大惊,就在陆渔纵身,准备跳下的一瞬,商年一把勾住她的腰,顺势将她带了回来。   陆渔拧眉,瞧着他轻哼一声,抿唇,绷着小脸,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十分不待见椭圆石头,却也轻轻捧着它,生怕它摔下去碎掉。   商年被她这么一瞧,再见她的动作,松了口气。没有砸凤凰蛋的意思,那就好。   “阿渔,你别怕,不让你一个人养。”关二天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原来的位置,抖着声音道,“等回去了,我们就去打申请。”   华夏已经确定有龙存在,若是凤至,说不定会给华夏带来新气象,即便无法灵气复苏,但能给华夏人民带来祥瑞也是极好的一件事儿。   所以,到这里,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儿了。   至于凤凰涅盘后为什么会在这个国家,他现在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   按照远古流传,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厌火国,而厌火国不多远,便是结匈国和羽民国……   凤凰涅盘需要浴火重生,而它目前却出现在厌火国,若说这里面没有点什么门道,肯定不可能。   天地规则崩塌,众神陨落,凤凰死活,应当有天道的意思存在。   凤凰可以涅盘重生,几乎可以说是生生不息,天道若不想它再次复活,必然会将它弄到一个让它借不到火的力量,无法再次重生的地方。   厌火国,便很适合了。   这里面,大概跟北新桥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的?”陆渔抬眼,向他求证。“真的不让阿渔一个人养它?”   陆渔想着,只要不让她花钱,破坏她养家糊口的计划,被那还没什么意识,只会直觉进食的凤凰咬几口也没什么。   关二天点头,保证,“嗯。”   说到最后,商年也做了保证,陆渔才彻底放下心。   就在这时,地动了一下,又瞬间止住。处在中心点的三人感觉尤为强烈,正要御剑飞行,却发现地动停止了。   似乎刚才那都是错觉一样。   关二天和商年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坑洞处,同时想到了肥遗。   它刚才说,要把凤凰的窝给弄出来……   “这动静……”关二天摸摸下巴,颇有些伤脑筋,“怕是会引来修士。”   他们所踏足的国家与华夏相邻,在古代的时候,还曾作为华夏版图的一部分存在,文化方面有一些共通之处并不为奇。   自然,修行方式也有些相通。不过相比华夏的玄学传承,它们更倾向于私人愿望的实现。   但在华夏打出破除封建迷信的旗号之后,邻国的修士便趁机赶上,如今,还是有不少能看的能人异士。   若是动手,车轮战之下,他们怕是要吃亏。 第116章   谁都没有想到, 挪个凤凰窝的动静会这么大。   关二天咬咬牙, 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一个小铃铛, 轻轻摇了摇。   铃铛摇而无声,可在摇动的瞬间,一道水纹般的波动便荡涤出去, 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也就是在这一刻,关二天把铃铛远远扔了出去。   他想骂娘,这可是他多少年来的积累之一, 便宜他们了。   重宝出世,总是要引起一些动静的。   有了动静,便可以起到牵制作用, 给肥遗多争取一些时间, 这便是他掏出自己存货的原因之一。   陆渔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恨不得拔腿追出去,为什么要把宝贝扔出去?   可惜她被商年抓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精致的小铃铛飞远。   关二天回身, 立即看向陆渔,沉声道:“能推测出肥遗什么时候出来吗?”   昨天肥遗差不多用了四五个小时, 才从地底钻出来。这次只用沿着之前的地洞钻过去, 再钻出来就可以了, 应当会减少些时间吧?   关二天是这样想的,却见陆渔摇了摇头,“阿渔不知道。”   她不知道凤凰窝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有多大, 不能确定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把凤凰窝挖出来。   见她摇头,关二天心下明了,便转向商年,“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等肥遗,若是超出这个时间,便不能再等。”   这儿地形和环境都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鸟兽甚多,可大量供对方驱使……   “为什么?”陆渔看了一眼关二天,又趴在坑边去看肥遗打的洞。当然,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为什么不能再等?”   肥遗还在下面呢,不能丢下它!   “阿渔可有在首都见过乌鸦?”关二天一边问,一边在乾坤袋里翻找着东西,也没有要她回答,便继续说道,“咱们脚下这片土地,属于东南亚国家,这些地方有个特点,除了蛇类,最多的便是鸟雀,其中尤以乌鸦为最。”   “乌鸦?”陆渔歪歪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嗯,她是见过乌鸦的,首都有个地方的乌鸦可多了。小人参精说,那儿的乌鸦可坏了,见谁不好,就在谁脑袋上拉屎。   可是,“乌鸦怎么了?”   他们追着肥遗过来的时候,也看到很多鸟啊,为什么单独提乌鸦?   “乌鸦被这个国家奉为神鸟,咱们一路走来,阿渔可曾注意到,几乎大街小巷都有悠闲啄食的乌鸦。”关二天翻找了一下符咒和法器,最后叹了口气,停下来。“因为不会被捕捉和猎杀,这儿的乌鸦种类和族群……”   一旦被人驱使,说是铺天盖地都不为过。   而目前,似乎全世界都没有更好的驱逐办法。   他没有应对鸦群的办法,如此一想,关二天脑壳都疼了。   陆渔满脸懵,压根不明白关二天欲言又止,未尽的意思是啥。但她也不那么好奇,想着口袋里那么多糖,便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听着,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眼里的开心。   “乌鸦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鸟类,而且极为记仇,一般都是群体出动。”商年思考了一下,道,“一些简单的驱逐办法,只能短暂有效。而且,目前来不及制作这些了……”   播放乌鸦最怕的鸟类的声音,应当是最有效的。可现在即便能找到收录机,短时间也无法找到此类的鸟雀,进行声音的录制。   乌鸦还怕什么?   被修士驯养的乌鸦呢?   商年和关二天凝神想着,却发现毫无准备的他们,并没有对付鸦群的好办法。   正想着,地上忽然投射了几点阴影,商年抬头,瞳孔就是一缩。   乌鸦!   几只乌鸦急速从三人头上飞过,冲着关二天之前投掷铃铛的方向不停闪动着翅膀,偶尔的鸣叫,似乎在提醒什么一样。   这几只相当于古代打仗时的探侯,前哨!   意识到这一点,商年和关二天忽地看向坑洞处,若是一个小时还无法等到肥遗,他们只能带着凤凰蛋先行撤离!   对视间,两人余光里忽然闯进一抹洁白,随即小爱神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不待他们回答,又疑惑地看向天空,喃喃道:“今儿这些乌鸦是怎么了?”   疯了么?   只它感应到的乌鸦数量就超过了千只。   收回视线,它看向商年,正想问问他,就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它瞬间翅膀一收,服帖地贴在身后,无辜回望。   不知道为什么,它感觉这几个人类似乎在打它翅膀的主意……   然而,   “你的小光圈呢?”商年把目光放平和,看向它头顶,“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是传说有误,还是隐藏起来了?”   他记不清当初看到的书里面有没有说过这个小光圈的颜色,但不管怎么说,金色也好,白色也好,只要能够发出足够刺眼的光,他们应该就能在鸦群的包围里,拥有一个足够安全宽敞的空间。   乌鸦对光很是敏感。   小爱神重重松了口气,笑了。原来只是好奇它的脑袋上方悬浮的那圈圣光啊,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藏起来了。”   “还有啊,那是圣光,不是什么小光圈。”小爱神将脑袋上的圣光显现出来,随即又收回去,“看到了么?”   它是一个不爱显摆的爱神,出来办业务的时候都会隐藏起来,就是怕一个不注意,闪瞎别人的眼。   当然,这圣光可以柔和,也可以刺眼,单看它的心情和当时的光线了。   白天,还是亮堂一些,不然怕是这些凡夫俗子看不清楚。   它就是这样仁慈体贴!   商年闻言放松了一些,眼里带了点笑,点头恭维,“很亮。”   这样的上午,阳光盛极,可它脑袋上那圈圣光还能有这样的强度,想必是可以调控的?   “这是最亮的程度?”   商年问。   “不不不。”小爱神矜持道,“还能更亮。”   只是浪费神力,它一般不会弄到最亮。而且,真要是弄到最亮了,真的会闪瞎人的眼睛的。   现在医学上不是说视网膜什么的么?它的光是可以灼伤那些东西的。   商年:“很厉害。”   他眼里闪过的激赏和开心,让小爱神也有些莫名的高兴,一下子将缩在背后的翅膀伸展开,骄矜地拍动了一下,端起神格:“谢谢。”   被小爱神的光圈闪了一下眼,陆渔“嗖”地一下扭过头,眼里熠熠生辉地看着它,“会变色吗?”   她和小人参精看电视的时候,就看到一串串小灯泡闪过五颜六色的光,在夜里可好看了。   那叫什么来着?她歪歪脑袋,仔细去想,好像是叫什么红灯?   算了!不管了,反正不会写!   她收回思绪,期待地看向小爱神,恨不得它脑袋上的光圈立即来一场魔幻灯光大秀。   商年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抹沉思,随即将她的问话给翻译出来。   如果当年看到一些科普资料不错的话,乌鸦似乎对红色和绿色,还是什么颜色的强光,反应更灵敏?   “???”   小爱神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诧异,好一会儿,才咬牙,“你当我圣光是什么?!”   霓虹灯吗?   无知人类!   这句话彻底得罪小爱神,之前俩人一起摆弄脚丫子的革命友谊在这一刻彻底破裂,它“哼”了一声,骄傲地抬起下巴,瞥了她一眼,高傲地走开了。   当然,这个走开,也只是稍微离她远一些,更靠近商年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得了陆渔奶糖的小爱神,也早就忘记了什么革命友谊破裂的事实,顶着脑袋上柔和的圣光光圈跟她挤在一起。   还差十五分钟就足一个小时,可肥遗仍旧没有出来,不仅没有出来,地面还再次晃了一下。   好在巧合了,地面晃动的时候,他扔出去的那个小铃铛也荡涤了一下水纹,弄出了重宝出世的特有场面。   小爱神抬头,好奇地看了两眼,又收回了视线,精神抖擞地跟陆渔继续翻花绳。   华夏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么一根绳子都能玩出花样来!   有意思!   商年和关二天只偶尔看过去一眼,便继续凑到一起,将可能会有的突发情况罗列起来,尽量做出应对措施。   那两人便不管了。   ————   另一边,反应灵敏的异国修士,已经赶在当地势力前面将铃铛收归己有。   之后,便准备迅速撤离,免得再起纷争。   就在这时,有人捧着一只白色的乌鸦走到领头的人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什么。   这是他们的国鸟,也是他们的神鸟。   而现在神鸟焦躁不安,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鸣叫,应当是之前一直搜寻的事情有了结果。   如此一想,数十个颇有修为的阴阳师神色一凛,听到领头大阴阳师的号令,行动有序地迅速调转方向,跟着白色乌鸦迅速进发。   与此同时,地面再次晃动了一下。   大阴阳师瞳孔急缩,权衡间,嘴里念了一串什么,便见那白色乌鸦粗嘎地叫了一声了,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只五分钟,天空突然暗下来,黑压压的鸦群迅速追上前面白色乌鸦,像是一把折扇般,呈扇形缀在白色乌鸦后面,寂寂无声地迅速急飞。   只一瞬,便离开了那数十人的视线。   略后大阴阳师两步的修士见状,眼里闪过异彩和尊敬,微微躬身,道了一声喜,便跟着他的步伐,迅速追寻鸦群。 第117章   是鸦群先到的。   鸦群到的时候, 肥遗还没从坑洞里钻出来。   盘旋在几人头顶的白色乌鸦叫了一声, 身后乌压压的一片鸦群迅速散开, 稍稍低飞,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陆渔他们围在里面。   关二天瞅了一眼, 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果真是想什么,什么就来。   就是那白色乌鸦挺稀罕的, 他还是头一次见。   不管几人怎么想,打头那白色乌鸦像是王者一般,一双锐利的小眼睛牢牢盯着……陆渔怀里的椭圆石头, 似乎随时都可能冲过来。   陆渔……   陆渔她也静静盯着它。   只是仔细去看, 便能看出她在走神儿。   陆渔想到了养老村, 想到了养老村里被爷爷放养的小鸡仔。   那些小鸡仔中间,有一只是白色的毛。   纯白, 皮肉却是黑的……   关二天瞥见她似乎在畅想什么的神色, 噎了一下,说道, “别想了!乌鸦身上没多少肉, 又记仇, 你吃了它,就等着被报复吧!”   没见一般的鸟儿都不敢招惹它们吗?   几乎全世界都有乌鸦,弄死眼前这个有灵性的,估计被报复得会更惨!   “阿渔没有想吃。”陆渔收回视线, 纠结地瞥了关二天一眼,纳闷,“关叔叔,你为什么老是想到吃?”   她刚才就是想把那只白色的乌鸦和爷爷养的乌鸡做个对比,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吃。   被堵了一句的关二天:“……呵。”   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遇见个什么稀罕事儿,总能顺手弄点东西,不管是什么,吃的,或者别的,总之都能换很多钱就对了。   先前那些龙涎香、金元宝、盈果、槐花就不说了,他瞥了商年身上的乾坤袋一眼,呵呵,那不是还有十九块顶级翡翠的么?   所以,信她个鬼啊!   不过,这次关二天确实是误会陆渔了,她是真的没想着去吃那散发着腐气的乌鸦。   两人没什么紧张气儿地说着话,商年却没有大意,一边注意着之前定好的时间,一边警惕着鸦群的下一步行动。   此时恰是一个小时。   就在商年准备提醒关二天往边境线跑的时候,洞里终于传出肥遗的动静,还有它那吭吭哧哧的用力声。   这是,要出来了?   关二天大喜,看向商年,“再等等!”   商年点头,将小爱神和陆渔都拢在怀里,和关二天背对背站着,杜绝乌鸦背后偷袭。   还在拖着凤凰窝往洞口钻的肥遗觉得自己快累死了,它尾巴上勾着凤凰窝,凤凰窝里放着一堆盈满灵气的玉石,六只脚轮流扒在洞壁上往前爬,都累得够呛。   它觉得它自己比以前见过的挑夫还辛苦!   关二天也不管肥遗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紧急之下,扭头朝着洞口就催了一句。   肥遗:……   催催催,催啥催,好像催了它就能力气大增,“嗖”一下钻出来似的!   “给你糖!”陆渔眼睛闪亮,“十块!”   肥遗好像带了什么好东西,比奶糖还香甜!   洞里,肥遗顿了顿,六只脚无缝配合,速度比之前竟是快了三倍,在关二天话音落地仅仅三四分钟,便出现在了洞口。   结果才出现洞口,还没来得及朝陆渔飞过去,就被关二天一把抱住,然后他一声大喝之后,它堂堂一只让人闻之头疼的肥遗,就这么被人抱着飞奔而去。   感受着人类的体温,迷茫瞬间袭上肥遗的眼睛,它这是被人当成宝宝了么?   怪,怪不赖的~~~   它乖乖窝在了关二天怀里,心内莫名窃喜。   而商年一手抓着陆渔,一手抓着发光的小爱神,纵身就要跳上关二天的剑,结果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压制着飞行法器,让飞剑的速度减慢,那快慢甚至比不上人贴了轻身符奔跑的速度。   身子一错,他迅速落了地,将轻身符再次贴满全身,一手一个,带着两人就往边境线跑。   那是他规划出来的最好走最近的一道边境线。   关二天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收起飞剑,抱着肥遗,迅速贴近商年,或者应该说是散发着耀眼圣光的小爱神。   前面几人在狂奔,身后乌压压的一群鸦群在追赶,却因为小爱神脑袋上刺瞎鸟眼的圣光而远远缀在后面。   小爱神看着被自己保护的几个人,正要矜持微笑邀功,却见身后缀着的乌鸦停顿了一下之后,直直侧飞出去,直至拦在几人前方。   因速度太快而带起的劲风吹得小爱神有些发懵,它直直地看向前方的鸦群,又回头去看身后的,跟关二天眼神对上的刹那,它一愣,随即看向旁边抓着它跑的商年。   咳咳,差点忘了,这里面就一个人听得懂它说什么。   于是小爱神问商年,为什么乌鸦还能这么飞?是不是有人在做什么华夏常说的那种排兵布阵?   商年张嘴就要解释,却忘了在急速猛跑,于是一口劲风就这么灌进了喉咙里,然后他……他就老实了。   一边闷咳,一边给了小爱神一个稍后再说的眼神,便继续狂奔。   可到底那一口风灌得太猛了,让他闷咳不停。   陆渔抱着凤凰蛋,觉察到他胸腔的震动和慢了不少的动作,低头看看自己丝毫没有闲置的手,抬起头,拽了拽他的衣服。   商年忍着肺里炸裂般的疼,低头看她。   陆渔凑近,侧着脸,背着风,着急道,“咬阿渔一口!”   什么?   商年看着她凑上来的白净小脸,心下猛地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快呀,快呀!”陆渔着急催促。   她后脑勺都快要吹秃了!   商年又连续咳了几声,觉察到身后的鸦群越来越多,他咬牙,又往身上贴了几张轻身符,再次提速往前跑。   陆渔瞧他脸色都不对了,又急又气,眼睛瞧着小爱神头上渐渐变暗的光圈,鼻子闻着近在咫尺的乌鸦散发出来的腐臭,不敢挣扎着从他手上挣脱,便一手将凤凰蛋搂在胸前,一手掏出匕首,想也没想,反手就把他上衣划破。   风一吹,商年被划开的上衣便如两块破布分向身体两侧,迎风招摇舞蹈。   胸前陡然传来的真空感,让商年彻底愣住,他腿还在顺着惯性往前跑,脑子却几近罢工。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呆滞地思考着,可脑子却如浆糊,难以转动。   而罪魁祸首陆渔,便这么趁机伸出脑袋,在他正对着肺部的胸前怼了一口。   本就呆滞的商年瞳孔骤然放大。   那濡湿的一口,被风这么一吹,沁凉得像是抹了风油精。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渔她在做什么?!!!   旁边的小爱神看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哦,上帝,它看到了什么?   那个华夏少女竟然划破人家衣服,还……   华夏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对,轻薄!   那个华夏少女用匕首划破人家衣服不说,还……还轻薄人家一口!   哦,我的上帝啊!这究竟是怎样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比他们西方国家的人类女性都要狂放了叭?   甚至,甚至跟它们神界的女神都能打擂了!   小爱神激动了,眼睛直直看着陆渔,嗯哼哼,这次进行跨国业务,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最起码等回了西方,它有了谈资!跟别人对华夏描述中不一样的谈资!   陆渔怼了一口之后,定睛看去,发现商年的内腑回归正常,松了口气,笑着冲旁边的关二天道,“关叔叔,你要不要咬阿渔一口啊?”   被凤凰蛋啄了快百十口了,陆渔再怎么迟钝,也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所以看见商年肺部承受程度达到极点,她自然而然去做了,压根就没有想起来之前几人给她上的常识课包含了什么。   这会儿见小爱神看着她,她冲它笑笑,然后冷酷拒绝,“你不能咬阿渔!”   带着他们跑的是关二天和商年,这一点陆渔分辨的清楚。   小爱神气得脑袋上的圣光又亮了一个度!   而关二天:“……”   关键是咬了,能咬破吗?   凤凰涅盘了它也是个神物,他们再怎么说是个修士,本质上还是个人类来着。   正在他一边跑,一边想着是不是让陆渔主动咬自己一口的时候,商年突然提速,奋力向着边境线冲去。   关二天一愣,以为后面追上来了什么人,咬牙也跟着提速。倒是那乖乖窝在他怀里当宝宝的肥遗哼唧了一声,今儿他把它当宝宝,那它也表示表示吧。于是从自己嘴里挖出来了点东西,有些羞涩地一把塞到他嘴里。   动作迅猛如电。   那是凤凰蛋边上的好东西,肥遗挖凤凰窝的时候看见的,想着不能浪费就全给收拾了。吃了一部分,还藏了一部分在嘴里。   关二天余光自然是瞧见了肥遗的动作的,只是它动作太快,他来不及阻止,嘴里就多了那么点东西。   瞬间头发,不对,是瞬间浑身的毛发全部立起来了,他头皮发麻地看着肥遗,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可那东西接触到舌尖就融化开来,让他吐都没办法吐。   而且,   关二天瞧着现在落后自己一截的商年,僵着脸皮,把东西吞下了肚。   浪费可耻!   浪费可耻!   连续念了两遍,终于把肥遗从嘴里抠东西的动作从自己记忆中剔除出去的关二天,才终于恢复平静。   反正吃了就是赚了!   而商年一手一个人,两边扑腾着衣片,敞着胸怀,就这么隔着距离跟他对视。 第118章   关二天默默看了商年一眼, 心里突然有些不太确定。刚才……肥遗从嘴里挖出来东西塞他嘴里的时候, 商年应该没看到吧?   不知道为什么, 跟商年对视的这一瞬,他忽然很想抬手确定一下自己嘴角是不是还有什么残留……   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间,关二天心理强大,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想的扭过头,继续往前跑。   不管如何, 打死不承认!   商年自然是没有看见关二天吃什么的,他只是奇怪,奇怪为什么眨眼间, 关二天就跑到他前面去了, 而且气息都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疑惑间, 他已经跟关二天并行了。瞥了一眼窝在他怀里,乖得不像话的肥遗, 商年心里的疑惑更强烈了。   刚才,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不然关叔现在的速度, 还有肥遗现在的乖巧, 无法解释。   被商年这样看着, 关二天有些恼羞成怒,也有些忐忑,该不会刚才他看见了?或者察觉到了?   瞧了一眼他左右的小爱神和陆渔,关二天忽然梗住, 或者是这俩跟商年说了什么呢?   不管是哪一样,他先下手为强,堵住他可能会有的发问才是为妙!   想通之后,关二天霍地扭头,两人现在并驾齐驱,这一扭头,正正对上商年的视线,他微微眯着眼睛,视线慢动作的往下落,瞥了一眼他坦荡荡的胸口,然后嘴角似笑非笑的抽了一下。   “!!!”   商年的眼神骤然僵住,就连俊脸都凝滞了。   就在这时,关二天还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   商年:“……”什么意思?   在商年紧迫逼人的视线下,关二天悠悠转过头,一边跑,一边还摸了一把肥遗光溜溜的脑袋。   肥遗喉咙咕噜了一声,眼睛微合,那瞳孔这会儿已经散得不成样子,显然是舒服得云里雾里了。   商年抿唇,喉结微微滚动,关叔叔他刚才那些眼神动作是什么意思?   可惜关二天已经大仇得报,不准备再跟他眼神有任何接触,让他有任何扳回一城的可能。   见状,被灌过一口风的商年,也不打算现在发问了。   ————   眼看着约有千米就到边境线,商年余光扫了一下周围,见乌鸦还不退去,心里有些犹疑。   这些乌鸦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穷追不舍?   正想着,忽然就感觉胸口传来一些温热柔和的吹拂。   他:“?!!!”   商年大骇,低头,正要厉喝,让陆渔退开,就见她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大声问关二天道,“关叔叔,你们吃了什么?”   她闻到味儿了!   想明白她是为了防着风灌进肚子里,商年喝退她的话又咽了回去,强忍着那如影随形的不自在,随她去了。   关二天闭紧嘴巴,摇摇头,想到她看不见,心下一动,打算就这么装傻充愣到边境线,说不定到时候她就不再追问,这样他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肥遗?”陆渔见关二天不说话,又开始问肥遗,“你和关叔叔吃了什么?”   那声音从商年怀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但却句句清楚,字正腔圆,没有一丝含糊。不存在听不清,或者听不懂的可能。   关二天:“……”   他就不该有什么侥幸心理,看这架势,哪里像是能够蒙混过关的样子?!   气人!   而肥遗瞧着陆渔埋在人胸口的样子可爱,眼珠子转了转,也学着陆渔的样子把光溜溜的脑袋埋进关二天怀里,这才回了一句,“好东西!”   那声音兴奋欢快,大有你继续问啊,我可以继续回答的娇羞扭捏,外带傲娇炫耀的意思。   先不说陆渔听完这句话为什么沉默,就说关二天吧,在肥遗把它那光溜溜的脑袋埋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汗毛不打声招呼,“嗖”地一下,齐刷刷地竖了起来。   之前,在那棵树下,他让阿渔试着召唤动物,结果阿渔招来的全是蛇……   地上的密密麻麻,缠绕翻腾,树上的倒挂金钩,曲曲折折,那拧成的样子就跟菟丝子这种杂草差不多了。   如今,这个……   他低头,看着还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肥遗,之前那种如坠蛇窟的感觉再次来了。   这可是有两个蛇身的肥遗啊!!!   呆愣了一会儿,关二天咬牙,瞥了一眼肥遗盘起来的尾巴上面勾缠着的一块五六十公分高的石头,也就是凤凰窝,默默又安抚了一下自己,自己给自己打了气,平复下根根起立的汗毛,强撑着没有推开它。   凤凰蛋后期灵气和生机的供应,需要这个苦力来填补……   商年眯眼看着肥遗和关二天,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关叔和肥遗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奇怪?   关叔似乎在隐瞒什么?   不对劲儿,真的很不对劲儿!   察觉到商年的目光,关二天强撑着,反正打死不扭头。   就在这时,白色乌鸦忽然叫了一声,而原本还远远跟着的鸦群,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命令了一般,乱了一瞬之后,便开始冲到几人的前面,迅速在几人面前竖起一道墙。   只片刻,便有源源不断的乌鸦飞来,汇入这道鸦群组成的墙里,忽闪着翅膀,一只都不曾离开。   墙长,宽,且高。   觉察到前方的动静,关二天和商年齐齐看过去,顿时一凛。   这绝对不是鸦群的自发行为,而是有人驭使。   而这驭使鸦群的人,修为……   在他们之上!   关二天心里有了判断,脸色更是难堪,朝商年大喝,“加速!冲过去!”   这样修为的人出现,必定有所谋。   眼前,能图谋的,也就是陆渔怀里的凤凰蛋和肥遗尾巴勾缠着的凤凰窝,此外,再无它物!   商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点点头,朝着小爱神说了句话。小爱神脑袋上的圣光便又亮了几分,只是它也开口了,“若是你们冲进鸦群,说不定会被它们带飞……”   商年冲向鸦群的动作一滞,思量间,微微退后了两步,站定不动。   小爱神说的假设,几乎可以预见是一定会发生的,因为那鸦群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让人对这个假设生不起一丝质疑。   而关二天这个时候也看过来,“你别管我,让小爱神将圣光的耀眼程度弄到最大,然后冲过去!”   乌鸦再怎么受人驱使,但它的习性是不会发生太过的变化的。就冲这个,就能跑出去。   毕竟,有灵性的乌鸦,应当是那只时不时便隐入鸦群,让人无法锁定的白鸦。   其它乌鸦的生活习性更甚,这远非外力可以抗衡的。   商年只考虑了一秒,便立即点头,同时道,“关叔您贴紧我,咱们一起冲过去。”   说着,他看了一眼肥遗,“乌鸦也怕蛇类,或许肥遗露出蛇尾,会起到威慑作用。”   关二天摇头,“不行,那凤凰窝太重。”   让肥遗一根尾巴挂着凤凰窝,不太现实。   说着,他叹了口气,“我且先跟着你,实在不行,你就带着这两人先跑。”   保护凤凰蛋要紧!   两人一个眼神间,互相点头,算是定了接下来的动作。   只是还没行动,就听一道略有些生硬的声音从几人背后传来。   “各位。”   声音还未落地,商年一个巧劲儿,将小爱神和陆渔跟关二天怀里的肥遗调换,然后迅速和关二天背对背,再次弄了个攻守皆宜的姿势。   只这一次,面对着鸦群的是关二天,朝向来人的是商年。   “各位,”见几人不开口,大阴阳师扯扯嘴角,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淡然到目空一切, “不问自取,是不是太过了?”   话是疑问句,可语调语气已经定了几人匪类行径,无耻之徒。   商年抱着肥遗,笑笑,只给出了一个字儿,“哦?”   同样的也是疑问,可也把眼神里的意思显露无疑。   他们这些非本土人士追来,又摆出如此大架势,甚至旁边的人眼里都流露出想强抢的意思,又是什么善类?   “我们,行侠仗义之举。”大阴阳师道,“为其国家追回失物。”   话说得端得是漂亮,正气凛然,不含丝毫私心。   可商年相信吗?   他要是相信就有鬼了!   商年也再次开了口,表情辨不出什么意思,语调也没有变化,只是道:“为其国家追回失物?”   像是重复,也像是反问。   大阴阳师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眼神如看蝼蚁,微微颔首,“是。”   是,又怎么样?   他说是,便是。   他说不是,便不是。   无人能够置喙!   “既然如此,”商年眼里满含讽刺,“不如你们先把从我们华夏掠夺的东西追还回来?”   如此,才有资格跟他说“追回”两个字儿。   说话的时候,商年给关二天发出信号,让他时刻做好准备冲向不远处的边境线。   关二天给了回应,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鸦群,准备找准机会冲过去。   “什么意思?”大阴阳师觉察到他身上有一道气息,一时拿捏不准,便顺着问了一句。   只是不待商年开口,便嗤笑一声,“你们保护不好,我们代为保管,有错吗?” 第119章   大阴阳师不知道, 他必然会为这句话付出惨痛代价。   比如说, 他准备对付几人, 用强硬手段将涅盘的凤凰带走的时候,黑色鸦群忽然反水,冲向他们这群阴阳师头顶。   它们盘旋着, 嘎嘎叫着,只是瞬间,便让正对着他们的商年晃了一下神儿。   地上, 是的,鸦群所覆盖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排泄物, 跟首都那群土着乌鸦给人造成的震撼不遑多让。   至于鸦群阴影覆盖之下的大阴阳师等人, 反应不及, 便有六七个人头上身上都中了招。   鸦群本就庞大,铺天盖地, 这一中招, 便是人间惨案。   而有些法器本就喜洁,一旦污染, 就相当于成了一个摆设物。   大阴阳师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压着内心毁天灭地的想法, 站在原地,冷冷看着眼前的商年,眼睑微微抽动,显然已经怒极。   “混账!”   他捏着伞柄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骨节处因为用力,瞬间泛起白色,却仍旧是没有挪动一下脚步。   好脏!   商年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抽抽,悄悄屏蔽了自己的嗅觉。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肥遗,眼神从呆滞变得更呆滞,它觉得它自己现在抢不抢手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后排左数第三个人好恶心啊,就他,他头发上还有乌鸦便便掉下来……   胃里一抽,迅速将四只翅膀收拢,抱紧自己,发现自己不在鸦群之下,肥遗才觉得有了一些安全感。   关二天看着眼前突然扑棱着飞到脑袋上的乌鸦,正紧张呢,却发现鸦群经过他们头顶上空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飞了?   继续飞了?   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异国修士,关二天脸颊上的肉都抽了起来,感情这鸦群……不是他们自己召唤回去的?   略一琢磨,他捏紧了陆渔的手腕,不用想了,绝对是她干的!只是,他们之前怎么就忘了还有陆渔在呢?   而陆渔被他捏了手腕,也只是歪了歪头,没有去看他,眼神虚虚地飘着,落不到实处。她嘴巴动着,似乎在嘟囔什么,只是声音太小,甚至可以说是无声,所以关二天也不知道她在念叨个什么。   她其实在琢磨事儿,琢磨怎么让那些鸦群变成刚才那样的一堵墙。   可她目前只能让乌鸦飞,再就是飞到那几个人头顶上。想要让它们变墙,却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做。   关二天根本不关心什么鸦群变不变墙的事情,他只知道眼前的障碍没有了,他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冲向边境线,进入华夏境内了。   于是,他微微撞了撞商年的后背之后,便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冲向了边境线,速度之快,竟然还将空气带出了声音。虽没有战斗机急速飞行时带出的音爆效应,却也足以说明逃逸速度有多快了。   商年自然接收到了关二天的信号,在他飞速冲向边境线的同时,他虚晃一招,洒出一把辣椒粉,紧紧抱着肥遗,才迅速转身去追关二天。   上次在洞底对付饿者骷髅的时候,祖宗使了一招,可以将水球内的水几乎细化成水雾的状态,缭绕着饿者骷髅,几乎没有一点浪费。   回去研究饿者骷髅的时候,祖宗去看过他,帮他解决了几个疑问,他也就顺便问了一下这个术法使用时候的关键点,后来趁着洗澡的空档,他尝试着往自己身上试,练了个七八成像。   来这边儿之前,训练地有个探家回来的川蜀人,专门带了家乡的特产过来,一个人分了一些,其中就有这辣椒粉。他当时随手就装在乾坤袋里了,没想到这次还能用辣椒粉使出那一招……   大阴阳师一行人,谁都没想到还有人会随手携带辣椒粉这么大杀伤力的东西,一群人很是慌乱了一会儿。   屏息闭眼后撤,可那辣椒粉圈定的范围太广,他们发现无法,只能闭着眼睛借助风将辣椒粉吹向身体两侧,洒水。   肥遗全程看得清楚,咽了咽唾沫,用翅膀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老天,人类果真无所不用其极。   好卑鄙啊~~~~   关二天感觉到商年追上来,很想不合时宜地说一句辣椒粉哪儿来的,挺够味儿的。可想到之前商年呛进嗓子眼里的空气,他还是忍住了。   离边境线只有三百米的时候,几人的速度慢下来,商年更是掏出证件,先精准地抛了过去,等停在边境线的时候,直接唱了国歌中间部分的季局。   边防兵之前就知道商年过去了,这会儿看到证件是他的,又是他本人,还唱了国歌,便迅速将人放了进来。   就在商年和关二天一只脚踏进边境线的时候,大阴阳师一群人也追了上来,一边和两人角力,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异国巡防人员大喝,“华夏人盗窃了你们国家至宝!”   当然,说的是异国巡防人员听得懂的当地语言。   关二天和商年几乎在被困住的前一刻,便先一步把陆渔和一般人看不到的小爱神,还有肥遗扔进了华夏的国土。   搞定之后,两人松了口气,一时间不能寸进,也没有任何担忧。   他们清楚知道,只要把陆渔和肥遗扔过去,剩下的那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于是两人便一只脚在国内,一只脚在国外,卡在边境线上跟华夏边防兵轻松解释着,“这些人想走私华夏古物,被我们拦截下来。现在准备倒打一耙,强行将我们扣住。”   大阴阳师一行人被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还要不要点脸了?   而华夏边防兵肃着一张脸,持木仓对着商年和关二天身后的一群人,警告:“这是华夏边境线,请各位退后!”   情况紧张,容不得他们去想为什么有一块石头几乎能跟地面持平,最后又在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悬浮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落在地上。   当然,还有同胞身后,也就是异国人士头顶上飞着的庞大鸦群又是从哪儿来,想干什么。   他们摒弃一切思绪,只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边境线,给予想要入境的人最严厉的警告。   “呵,你们能阻拦得了我们?”大阴阳师身后的人冷哼一声,便要踏进边境线,却在触及边境线的瞬间,被什么弹了回来。   他:“……”   大阴阳师眯眼,撑着的伞微微抬高,细细看了一眼。   果然是众神之乡,多少年了,华夏的防护阵竟然还是如此坚不可摧。异国修士想要进入华夏,还是有着诸多限制,而沾染了孽债的异国修士更是无法踏入这片土地。   华夏边防兵眼神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异国人士会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后退,但还是按照程序进行鸣枪警告。   那人狠狠看了一眼华夏边防兵,阴鸷嗜血,却也不得不在大阴阳师的警告眼神下退后。   黑色鸦群还在几人头顶上盘旋,粗嘎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邻国巡防兵瞧见本国神鸟聚集,加快了奔跑速度,到了近前,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他们并不是他们国家的人!   大阴阳师微微面向巡防兵,用巡防兵国家的语言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下,期间用手指指向陆渔怀里的石头。   当然,商年能够听出来,大阴阳师隐去了凤凰涅盘的事情。   巡防兵看着陆渔,还有她身边的石头,随后又看向卡在边境线上的关二天和商年,顿时就是一呆。   这两个明显是华夏面孔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在没有人钳制的情况下,明明一步就可以踏入华夏境内,让他们对他们无法施展任何手段,却为什么却卡在边境线上不动了?   巡防兵对视一眼,有些迷。   所以,他们是该相信势单力薄的一老一小一青年,还是该相信这数十个气势汹汹的岛国人士?   但真要说起来,相比岛国人,他们更相信华夏人,最起码为了两国边境线的百姓往来交易,华夏做出了一系列举措,对他们国家也是有益无害的。   他们国家的孩子,也喜欢聚集在这省份的边境线上,跟对方学点华夏语或是什么,只看这些,便是和平共处的最佳写照。   商年见对方看过来,指了指脚下,也用了他们国家的语言,说道,“若是我们在你们国家做了非法的事情,就不会在可以选择踏入华夏境内时,而停下来等着跟你们详说。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华夏人民最希望的便是世界和平。”   大阴阳师:……无耻之尤!!!   若不是他们牵制,这几个华夏人早就跑了!   异国巡防兵:……有道理。   但,   他们指了指陆渔怀里和身边的石头,让商年解释。   商年看了大阴阳师一眼,有些气愤地道:“我们双方本来是要做交易的,只是对方出不起我们的价格,便准备硬抢。您们应该清楚,我们华夏有个地方是专门做玉石生意的,经常在两国之间往来……”   华夏边防兵:……所以,到底是古物走私,还是交易不成翻脸互殴?   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第120章   就在这时, 天上的鸦群突然骚动起来, 朝着大阴阳师一行人俯冲下去, 迅猛而凶悍。   大阴阳师眼皮子抬了抬,露出一抹冷笑,有白色灵鸦在, 这些数目庞大的黑色鸦群便不会轻易被人驱使,华夏人使出这样的小伎俩,无非就是想弄乱他们的阵脚, 好趁机回到边境线的另一边罢了。   休想!   所以,他微微倾斜了一下雨伞,慢慢看向鸦群, 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然而, 他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   鸦群冲势不变, 铺天盖地,大阴阳师等人毕竟还是血肉之躯, 到底是没有忍住, 节节后退。   就是这个时候,商年和关二天趁此机会猛地一挣, 得了人身自由, 彻底踏入了华夏的地界, 然后迅速转身正面他们。   此时的大阴阳师心里跳得厉害,先不说还能不能驭使白色灵鸦,就说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对白色灵鸦的感应!   而白色灵鸦似乎也断了跟他的联系……   一边应对着这世界上最聪明也最凶悍记仇的鸟儿, 一边思考着白色灵鸦现今出现的异常,大阴阳师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黑色鸦群铺天盖地的冲过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又非常迅疾地飞向空中,嘎嘎叫了两声,便朝着深林飞去,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控制,解除了。   而那只让大阴阳师焦心的白色灵鸦仍旧是毫无踪迹。   见鸦群飞回对方国家的深林里,华夏边防兵朝着隔壁明显有些愣神的兄弟道,“乌鸦是你们国家的神鸟吧?怎么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敌意?你们是不是得查查,别漏掉什么了?”   异国巡防兵本就因为本国神鸟的举动而对大阴阳师等人有所怀疑,这会儿被华夏边防兵喊回注意力,当即就要扣押他们。   至于陆渔怀里的石头,异国巡防兵已经不管了,他们国家多得是石头。   大阴阳师一行:……   到底是气不过,有一人站出来,将商年之前诬陷他们走私古物的事儿说了。   这些朝令夕改的华夏人,之前诬陷他们走私,刚才又说什么交易不成!   听完这句话,巡防兵嗤笑一声,招呼着兄弟绑人。   从他们开始巡边,每年有多少人走私华夏的文物,他们虽没有个具体数字,但也知道确实是有不少的。   之前的老巡防兵也说过,早些年间,华夏闹饥荒,还没有对文物着手收拾的时候,就有人悄摸收买文物,然后通过这边边境线的复杂进行走私。   这里面就有这些人国家的影子。   大阴阳师等人还没有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境界,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法器能够抵御木仓子。在巡防兵举木仓对着他们的时候,只能恨恨地跟着走了。   毕竟,木仓快。   阴阳师一行被押走,剩下的几个异国巡防兵仔细看着陆渔怀里和身边的石头,正在想要不要把事情报上去,追回石头,就见华夏边防兵扔过来几盒烟。   他们忙接了。   华夏边防兵:“试试看,这是当地的好烟,味儿不错。”   说着,叹了口气,一脸的语重心长,哥俩好般道,“兄弟,你们国家出入境管理是不是比较松?我瞧着那几个人不像是刚进入你们国家的样子呐。若是来旅游或者做生意还好,可要是不是呢?你们看好他们吧,别到时候自己国家的秘密被泄露了……”   “什么意思?”异国巡防兵,“你是说他们是间谍?”   华夏边防兵一脸的不可说,“……这事儿怎么说呢?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了,我还说什么?”   异国巡防兵愣神,还真别说,越是将他们跟往年的间谍样子对照,那群人就越像是间谍。   巡防兵是知道的。一些发达国家,确实会找一些商人当间谍,依靠他们商人的身份,窃取他国机密。   那种人还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商干”。   “咱们平时不也聊过这些事儿么?”华夏边防兵叹了口气,语气感慨沉痛,“说到底,咱们曾经都是被这个国家欺压的人啊……”   异国巡防兵闻言沉默。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呼啸而来,“吱”地一声停在陆渔身后,然后从上面走出来一个老者,面上表情怒不可遏,见人就骂了一声,“混账!”   这话是冲着商年来的,老者伸着苍老的手,枯瘦的手指头抖啊抖,“家里就剩这几块石头了,多少年前的存货,你竟然给老子偷偷拿出去交易?!你眼里还有谁?!”   说着,一把抢走陆渔手里和旁边的石头,看仇人一样看了商年等人,才“哼”一声,甩袖走人!   于是,众人看着汽车呼啸而来,又抢了东西呼啸而去,全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异国巡防兵看着商年的眼神都变了,这是个败家子啊……   而陆渔瞧着空荡荡的双手,又傻呆呆地去看原本还挂在肥遗尾巴上,现在已经被抢走了的凤凰窝,整个人都懵了。   真人想干什么?   肥遗同样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它想象不到还有人会从它身上抢东西,可看陆渔抿着唇默默认下来,它也沉默着贴近陆渔,齐齐看向远走的车屁股。   商年和关二天:“……”   这戏来的是不是太突然了?可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配合他啊!   于是,在商年和华夏边防兵一唱一和之下,异国巡防兵将刚才的事儿,脑补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   一个小时后。   商年和关二天终于找见了坐在车顶等他们的火羽真人。   几人有致一同地瞧着车顶上盘腿坐着火羽真人,默然不语。   刚才……   他突然插进剧情,差点把他们给看傻。这会儿瞧他世外高人般自在地坐在车顶上打坐,他们真的无话可说。   “你裤腰上别的是什么?”   火羽真人睁开眼睛,精准地锁定陆渔。他有些纳罕,什么东西那么宝贝,怎么就给别到腰上去了?专门给她做的衣服的口袋都特别大,还不够她用的?   突然被点名,陆渔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她没有,她不是,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关二天和商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去看她,果然见她宽松的衣服腰侧,随着动作,偶尔会鼓出来一点点,若不仔细看,并不看得出来异常。   迟疑了一会儿,商年才在她佯装镇定的眼神里,缓缓开了口,“……可是那只白色乌鸦?”   之前那大阴阳师脸色不好,现在仔细回想,怕不是在找鸦群里的那只白色乌鸦吧?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里极度愉悦。   “你们保护不好,我们代为保管,有错吗?”   这是之前那些人说的话,现在却被阿渔落实了,真是报应不爽!   听到商年的笑声,陆渔睫毛抖了一下,咽咽嗓子,仍旧看着他们不说话。反……反正死不承认!   带着陆渔去采药,关二天一路上也算是摸透了她的性子,现在一看她表情,心里顿时了然,嘴巴就咧了开来,笑得不行。   “你弄人家鸟儿干啥?”关二天逗她,“不是说了乌鸦身上没有什么肉吗?况且,这鸟儿也不会说话啊,你养它没啥意思。”   见他们不等她说话,就断定了一切,陆渔嘟嘟嘴,有些沮丧,伸手从腰侧衣服里掏出来一团雪白的东西,垂着脑袋,跟那抹白色对视。   赫然就是那只白色乌鸦。   虽早就断定是那只白色乌鸦,可现在真正看到,还是让几人一阵沉默无语,包括肥遗和小爱神。   “想养嘛~~~”陆渔抬眼看了火羽真人,嘟囔道,“关叔叔不给阿渔养孔雀……”   关二天:……   哦,就因为他不让她养孔雀,她就退而求其次,弄了人家的白色乌鸦回去养?   不觉得白色乌鸦和孔雀的差别太大了么?   “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啊,我给你弄。”肥遗蹭到陆渔跟前,一巴掌把白色乌鸦打到地上,微微抬着下巴,高傲道,“鸟儿你只能养凤凰,其他不能养。”   商年、关二天:……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肥遗说得笃定,陆渔悄悄扫了关二天一眼,然后睁圆了两只乌润润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它,嫩生生道:“阿渔想养小的熊猫。”   她最喜欢刚长全毛的小小只的大熊猫啦!   肥遗:“没……”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可惜这句话它还没说完,就见关二天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它。肥遗顿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它是他的小宝宝,不能让他不开心,于是它闭嘴了。   见几人都看着他,让他来打消陆渔天真的想法,商年满心无力,“阿渔……大熊猫不能私人豢养。”   “啊?”陆渔扭头。   对上那双眼睛,商年陡然感觉胸口有点别扭,可现在再去收拢衣襟有些可以,也就硬着头皮不去管它。   可这样一来,他就想不出要说什么了,脑子空的厉害。   等不来他的解释,所以陆渔疑惑开口了,“大熊猫比凤凰都厉害吗?”   凤凰能养,为什么大熊猫就不可以?   见问住了众人,陆渔漂亮的眼睛闪了闪,从地上捡起来白色乌鸦,塞进火羽真人手里,然后声音认真地提了一个要求。   她说:“真人,阿渔帮着养凤凰,不收钱,你给阿渔一只小的熊猫好不好?” 第121章   火羽真人捧着那只白色灵鸦, 低头俯视踮着脚尖,握着他一根手指头晃悠的陆渔,一时僵坐在车顶。   大熊猫?   小的大熊猫?   对上那双真诚期待的眼神,火羽真人久久不语, 良久,才将视线慢慢转移到去过川蜀地区的关二天身上, 微微眯起眼睛。   很好!   “小的大熊猫长什么样子的?”火羽真人瞧着她, 恢复高人风范,一派云淡风轻地道, “你好好描述一下,我好按照你说的样子, 给你找到。”   陆渔一呆, 随即一喜,“黑白色的,胖乎乎的, 毛茸茸的,软乎乎的。”   想想, 她又赶紧慎重地加了一句, “活的!”   火羽真人缓缓点点头,“……好。”   说着,他看向关二天,声音沉缓,全然没有一点个人情绪地说道,“用你的钱, 帮阿渔找到她形容的东西带回来。”   没事儿带陆渔去看熊猫,看就看了,还不跟她讲清楚熊猫是国宝,不能私人豢养的事儿,自作孽不可活。   关二天:“……呵。”   他就猜会是这样!   甩锅是吗?当谁不会似的!   “商年,用我的月工资,去给陆渔找她想要的东西。”关二天看向商年,“养老村一时多出来那么多成员,我得去处理。”   他视线一一扫过白色灵鸦、小爱神、肥遗、凤凰蛋,然后再对上火羽真人的,“还是说,这些由您来处理?”   他就不信,他会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多少年了,他是能动嘴,就绝不动手的人才。   被两人当成个球的商年,在两人沉默的间隙,面无表情地提了一句,“小爱神不会说普通话。”   虽然他玄学术法还不行,但语言方面,他有绝对的优势!   火羽真人、关二天:“!!!”   俩人齐齐看向金黄头发白嫩小脸的小爱神,眼底深沉一片,顿时歇菜,语言不通确实是个问题啊……   小爱神见几人都看向它,紧张地握紧手里的小弓箭,满眼疑惑地回望。   干啥啊?   火羽真人、关二天再齐齐转过头,视线在商年身上滑过,随即深深对视。   “阿渔的事儿我来办。”火羽真人从车顶轻飘飘落下,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木着一张脸钻进了汽车副驾驶位。   白费口舌了!   于是,肥遗和小爱神坐在车顶上,陆渔他们坐在车内,分配好后,车子一路疾驰,除了中间加了几回油,几乎一路没停,就这么开到了首都。   火羽真人把白色灵鸦塞给关二天,又把小爱神塞给商年,在他们去特别办事处的时候,直接招呼着人,带着阿渔和肥遗凤凰蛋一路绝尘,开车回了养老村。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关二天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呵”了一声,脚步未停地去了特别办事处。   早知道他会这么幼稚!   经历的多了,都没什么感觉了,就如他现在,看见这情况依旧淡定如斯。   商年看着自家祖宗绝尘而去,沉默良久,才带着小爱神去特别办事处。按照规定,小爱神这事儿还是需要报备一下,顺便帮它找到它要找的人的……   ————   协助处理特别办事处的人处理完小爱神和白色灵鸦的事情,已经是两天后。   两人回归养老村时,心情有些复杂,有些期待。大熊猫幼崽是不是能弄回来的,可明知不可能,还是莫名有些激动。   刚到养老村,关二天和商年就见一群人从养老村蝗虫般冲出来,而他们面前是一群忽闪着翅膀乱飞的寻踪小纸鹤。   他们俩:“……”   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沉默片刻,两人不由自主对视一眼,该不会是阿渔吧?!   火羽真人这个时候也冲了出来,一见关二天,火急火燎道,“你跟阿渔熟悉,快跟着找!”   说着,又点点商年,“还有你!赶紧追!”   最后又咬牙加了一句,“她带着肥遗和那些石头离村出走了!”   离村出走?!   为什么?   商年和关二天本来想再多问两句,可见他神色着实焦急,再加上那凤凰蛋的重要性和肥遗自身的威力,二话不说,便弄了寻踪符开追。   凤凰蛋事关华夏未来,肥遗事关华夏现在!   哪一个出了养老村都不是好事儿!   两人脑子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便不敢放松地去追,可见火羽真人也跟着追上来,关二天先沉不住气,问了,“阿渔是被你气走的?”   火羽真人瞥他一眼,没吭声。   这就是默认了。关二天看懂他的神色,艰难问道:“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跟阿渔相处这么久,他可是第一次见这丫头那么生气,竟然还学会拖家带口地离村出走!   火羽真人再瞥他一眼,依旧没吭声。   关二天心下一动,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拿什么糊弄的阿渔?”   这话一出,商年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火羽真人,想听他怎么说。   火羽真人:“她说了要小的熊猫。那我去给她找一只小的,叫熊猫的,长得也像熊猫,带着两只黑眼圈的猫,有啥错?!”   “……”   可真是个人才!   关二天脸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抖得都不得不拿手压着。   而商年,眼珠子都要掉地上摔碎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家祖宗竟然是这样的货色!   是的,就是货色!   “这小猫崽子也是黑白色的,胖乎乎的,毛茸茸的,软乎乎的。”火羽真人面无表情,“当然,也是活的。”   真的大熊猫,叫他去偷吗?   偷倒是能偷的回来,可能给养吗?估计要不了几天,   相关部门就得找过来!   所以,他想了这么一招,用华夏汉字的魅力堵住了小丫头的嘴。当时是没事儿了的,也不像是把人惹毛了,谁知道这丫头反射弧那么长,到了晚上才发作,带着肥遗和凤凰蛋就跑了,只留下了俩字:送走。   就这俩字里面都有一个错别字儿!!!   “走了几天了?”关二天瞧着他的神色,猜了一下,“今天早上?”   火羽真人:“……大约是凌晨。”   因为那片龙鳞,最近大家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那个时间点,唉…… 第122章   凌晨?   关二天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天, 这是要坏菜啊!   就凭陆渔的本事, 六个多小时, 足够她跑得他们找不到踪迹了!   养老村本来就处于深林大山之间,周围环境几乎没有遭受过破坏,植被丰茂, 野兽自然不会少了, 光是跑得快的就有好几种。   若是期间召唤了豹子, 按照豹子的林间奔跑攀援速度,也是……让人心惊了!即便不召唤它们,光肥遗一个也就足够了!   那家伙六只脚、四只翅膀,期间可以两种行进方式轮流着来, 若想要跑路, 这世间鲜少有什么活物能够追得上的!   “你们的追踪符……”这样想着,关二天犹疑地开口问话,只是话才说了半截,就忽然停住。他看着前方悬浮着不动的追踪符, 牙疼地“嘶”了一声, 不说话了。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寻踪符现在感应不到陆渔的气息, 无法寸进了……   小人参精顶着脑袋上新长出来的绿叶,追在三人身后,笑嘻嘻地喊道,“你们别怕, 黄皮子也跟着阿渔呢。只要不是人类,阿渔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   就是碰上人类,还有那黄皮子呢。   它这样一说,三人就更担心了,万一黄皮子半道上忍不住生理反应,放出刺鼻气体,陆渔肯定会丢下它。真要是没了精明且通晓人情世故的黄皮子……   火羽真人沉默片刻,手指在背后掐掐掐,掐到最后也没掐出来个所以然。   他:……   陆渔约莫太生气,不自知地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以至于追踪符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而万物又亲近这个孩子,若她敛去身上气息,那真是掐算都掐算不出她的位置了!   完全束手无策。   “我来寻她吧。”商年说。   “???”   关二天和火羽真人看他,意识到他习惯性的站姿,忽然想起了他之前的身份。   “我来协助你。”关二天反应过来,立即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军人,尤其像商年这样的军人,应当都接受过侦查和反侦察特训,在玄学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倒是可以用一用科学的办法。   商年点头,也不客气,“唰唰”写下几个名字和地址,交给关二天,让他帮忙去寻人。   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稳妥起见,是得找几个才退伍本事还没搁下的战友帮忙最节省时间。到时候将侦查出来的蛛丝马迹一起汇总,可以迅速分析判断出陆渔离村出走的方向。   火羽真人看着两人交流沟通,开始反思,当初他是不是应该给阿渔弄一只大熊猫幼崽养着?   关二天瞥见火羽真人的神色,扯起嘴角,“大熊猫不止存在于动物园和大熊猫养殖基地,秦岭和川蜀深山野林里也有。她要是抓回来几只,按照规定,你得把它们放归山林。若是她抢了人家养殖基地的熊猫幼崽,你得出面斡旋,若是成了,你还必须掏钱给它们建一个适合的居所,配备相关人员,提供营养餐食……”   真要一项项算起来,那真就是人间悲剧了。   还真考虑去养?   天真!   火羽真人考虑到各种可能,脸忽然僵住。   他……他养不起……   “当然,相比那些,把凤凰蛋和肥遗弄丢,损失就更大了……”关二天算着算着,突然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养熊猫的费用得他们修士负责,这还好。就是后者,万一凤凰蛋真有个意外,那他们欠下的因果就大了。   但说来说去,几人最担心的还是阿渔的安危。   “肥遗只要和阿渔在一起,就不会因为长久留在一个地方,造成大面积旱灾。那凤凰蛋也一样。”火羽真人想了想,咳了一下,“其实,只要往熊猫主要栖息地去找就行了,阿渔这丫头只要熊猫幼崽,这几个地方有熊猫幼崽的可能性比较大。”   “还有,昆仑山要去一趟。”   阿渔手上的金色鳞片是在昆仑所得,身上生机的增强,也是源于那儿。   “昆仑我去。”火羽真人揽下最危险的去处。   关二天点点头,叹了口气,掉头去找商年需要的几个人。   而商年,收拾了点儿干粮,去了大槐树那儿,看着大槐树的枝丫朝向,迅速钻入密林。   ————   已经是农历十月底,天冷风又大,陆渔一路换乘各种脚程比较快的动物,终于在农历十一月初到到了昆仑山。   循着记忆,她来到之前困着金龙的地方,却发现已经没了金龙的气息。之前的冰层,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岩石。   傻了眼的陆渔抱着凤凰窝,茫然四顾,过了许久,才抿抿唇,对着肥遗和黄皮子,闷闷道:“它们不见了。”   这个它们,说的是金龙和春种。   肥遗无所畏惧:“再找找呗。”   它虽然长的奇怪了点,比别的蛇类多了点什么,可总的来说,也还能说是条蛇。能有机会见见众蛇都想成为的顶尖所在,它还是很期待的。   虽然这儿有点冷,但它愿意等。   说着,肥遗将两条蛇身拢了拢,圈紧里面的黄皮子,脑袋还搁在它厚厚的皮毛上蹭了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黄皮子从进入昆仑山开始,就满眼呆滞,它到现在还是无法冷静接受成为肥遗取暖利器,被它圈在怀里蹭蹭的事实。   所以,对陆渔所说的话,很抱歉,它暂时无法反应,更无法给予回应。   “行叭。”陆渔听肥遗这样说,点点头,低头看看凤凰窝里面泛着玉质华光的金色凤凰蛋,有些发愁,“它为什么那么容易死?”   只要她不捧着它,它的生机就慢慢减退,有两次差点就死了……   “现行天道不让活呗。”肥遗啥都敢说,想想,又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儿冷。”   这昆仑山一些地方可真有意思,众妖埋骨之地,冰寒彻骨,偏又有些生机,还是让现行天道靠时间来抹消的生机。   那生机,是给人,亦是给万生万物。   只是,本来这地儿的生机都快绝了,没想到又被人类给盘活了。   肥遗奇怪,“你们人类是不是有毛病?不是要发展经济,立足世界吗?又为什么花那么大力气在昆仑植树造林?”   之前在昆仑山脚,那漫山遍野枯死的小树苗里就稀稀拉拉活着几棵。它觉得神奇,本来想摸摸,结果却被陆渔拽着尾巴,差点像扔铁球一样甩出去。   怕它摸死!   “什么叫发展经济?经济是什么?”陆渔抬头,靠近了它一些,摸摸它暖暖的羽毛,继续问道,“什么又叫立足世界?世界是什么?”   肥遗:“……”   肥遗一僵,四只翅膀微微缩了缩,随即又放松下来,第八百遍地继续重复道:“不知道,你问商年吧,他上过学。”   “你学会说话都那么快,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陆渔审视地看着它,笃定,“你明明知道的!”   肥遗:知道咋?不想说话还不行啊?   它沉默,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陆渔,不知道为什么,它总觉得她这句话很有深意。   不自觉地圈紧黄皮子,肥遗眼神有些飘。是不是它一个回答不好,身上就多了一个罪名?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根据一路上应对她的经验,肥遗谨慎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刚说完,就听怀里的黄皮子笑了一声。   肥遗愣了愣,随即大怒,一尾巴拍到它脑门上,“别笑了,瘆人!”   黄皮子无语凝噎,……MMP,等着吧,这丫头心眼儿坏着呢!等会儿就有人给它报仇了,它忍着它!   在黄皮子看笑话的眼神里,陆渔一把抓住肥遗的翅膀,生气道,“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不说?阿渔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肥遗翻翻白眼:所以呢?   “所以,阿渔要惩罚你!”   陆渔说着,眼疾手快地伸出爪子,在肥遗翅膀内侧薅了一把绒毛,往冰凉的凤凰窝里一塞,不等瞠目的它反应过来,又薅了一把塞进去。   然后,她抱着凤凰窝,稍稍离它远了一些。   肥遗低头,瞅着自己翅膀内侧略秃的地方,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伤心欲绝。   抬眼,看着凤凰窝里自己的毛,它闭紧了嘴巴,那是它挖出来的,奉献点毛好像也是应该的?   可——   心里还是难受!   关二天不在,都没有人把它当成宝宝了……   难得的,肥遗此时也拥有了和之前黄皮子一样呆滞的同款眼神。   于是,在寻找金龙踪迹的过程里,肥遗像是被什么抽去了精气神儿,全程沉默。   确定是真的无法找到金龙之后,陆渔看看怀里的凤凰蛋,又看看肥遗,视线在两者之间不停轮转。   凤凰蛋一离开她就要死,肥遗离开她就会造成大旱……   鲜少去思考什么问题的陆渔,沮丧地蹲在昆仑山的山腰处,好想扔掉它们,拔腿就跑啊……   她要把它们都给遗弃吗?   肥遗微微觉察到陆渔的心思,顿了一下,没毛的地方又有些难受了,“你要把我们丢下吗?”   “玉石都给你们了。”陆渔没有抬头,闷闷道,“阿渔就算没有收你们的报酬了。”   没有报酬,就不用负责任了,不用负责任,就不用养着它们了。   这是她反推出来的道理。   “为什么把我们送走?!”   肥遗生气,尾巴不自觉地收紧,圈得黄皮子不舒服地翻了个白眼。   “因为生气!”陆渔也恼了,绷着小脸怒道,“真人说好阿渔养你们,就给阿渔找小的大熊猫的!”   个骗子,说话不算话!   竟然给她送来一只黑眼圈的小奶猫!   虽……虽然都很好看,可就是不一样,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猫!   瞪着肥遗,陆渔抿唇,“阿渔不养你们了!”   反正不怪她!   而且,   陆渔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会儿,而且好气啊!金龙和春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都找不到它们,想把肥遗和凤凰蛋送给它们养都不行!   可不带着又不行,可真是愁死她了!   “凭啥不养?”肥遗气得一尾巴把黄皮子甩开,翅膀叉着腰,瞪着眼睛,忿忿道,“必须得养!不就是那个黑白四脚兽吗?你说,你要说多少?要多少给你弄多少!”   别人不给她报酬,它给!   不过,它就不明白了,那黑白四脚兽攻击能力和残暴程度搁哪儿都是排得上号的,怎么就非要那家伙不可了?   它的传承记忆中,那家伙发起飙来,可是横行霸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   现在,每天就是吃竹子,吃了竹子就抱人腿,抱完腿就滚滚滚!哪儿可爱了?   要是这样就可爱了,她就喜欢了,它肥遗也是可以做到的好么?   只要她愿意,它也能抱着她腿哼唧磨蹭,不仅如此,它还能悬空翻,滚到她眼花缭乱,不想看为止!   当然,吃竹子是不行的,那叶子太糙,剌嗓子!   除了这一条,它都能做到!   陆渔沉默看着它,好一会儿,才微微歪头,试探道,“真的?”   她想要多少只都可以?   肥遗不言,悲愤:……难道它不可爱吗?为啥一定要黑白四脚兽?!古时候那黑白四脚兽可是连铁都吃的!!!   可为了不被人类当成祸害关起来,肥遗还是点了点头,面上屈服了。   一尾巴将之前扔远了的黄皮子勾回来抓在脚上,又抓起盛着陆渔的竹筐,肥遗恨恨地往川蜀飞。   哼!等找到黑白四脚兽,它一定要揭穿它们的真面目,让陆渔明白,它们一点都不可爱!   还很凶残!   ————   从昆仑回到川蜀,是农历十一月中旬,因路上没有太多可以食用的果子,为了找吃的,耽搁了不少时间。   不过,一进入川蜀就好多了,漫山遍野至少有不少还挂在树上的橘子。   肥遗心里嫉妒之下,也不带人找吃的,直接往深山里跑,蹲守了几天之后,终于看到了几只野生大熊猫。兴奋之下,倒是忘了之前暗搓搓的想法,带着陆渔就去人家窝里找小熊猫。然而,现实太残酷,找了几个窝,都没有发现那种才三四个月的熊猫幼崽。   一人两兽最后蹲在一个窝不远处,看着搂着竹子哼哼唧唧的大熊猫,叹气。   肥遗和黄皮子看看那熊猫,又看看陆渔,愁得不行。   这个熊猫得有四十公斤,按照常理来推测,应当一岁左右,不符合要求啊……   陆渔对上它们祈求的眼神,眨眨眼,扭头再次看了一会儿那白色毛毛不怎么白的大熊猫,摇头,执着道,“要小的。”   这个不要,太重了,抱不起来。   “……”肥遗满心无力,将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抽泣了一下,再抬头,就见陆渔坐在竹筐里等着它。   它:“……”   它悲鸣一声,抓着黄皮子和坐了陆渔的竹筐继续找,最后无法,它道,“不然咱们去秦岭吧?”   “那儿也有吗?”陆渔问。   原来大熊猫并不都是川蜀的?   黄皮子抢先回答,“有啊。”   陆渔点头:“那就去吧。”   肥遗一边带着陆渔和黄皮子飞,一边气道,“非要三四个月的吗?有啥区别?不都是大熊猫吗?!”   不管大小,不都是圆圆脸,黑眼圈的胖砸么?   陆渔坐在竹筐里,盘腿抱着凤凰窝,笑眯眯地道:“大的抱不起来。”   肥遗眼神都木了:……信你个鬼!   当初是谁拽着它尾巴,让它无法挣脱的?又是谁抱着凤凰窝如履平地的?   那凤凰窝别看小,可比一岁的大熊猫重多了!   “嗯~~~抱着也不好看。”   陆渔想象了一下,甩甩脑袋,眼睛闪了闪,像是被自己吓到了,“太大了,阿渔抱着它,就不像阿渔抱着它了。”   那样,她就一点儿都不威武雄壮了!   肥遗差点被气了个半死,也不想搭理她了,一路上只默默飞着。   到了秦岭上空,肥遗锐利的视线猛地瞥见一小团熟悉到都要胃里泛酸水的黑白色,一个俯冲,冲了下去。   老天爷,那里好像有一只符合要求的大熊猫!   激动之下,肥遗差点喜极而泣。   而被肥遗锁定的四个月左右的熊猫幼崽,此时正趁着难得的暖阳,一边摊开自己晒太阳,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悠闲嚼着一根爸妈给扒了皮的冬笋。   忽见有啥冲自己砸过来,“嗷”一嗓子,小爪爪抓着竹笋,猛地塞到嘴里,一骨碌爬起来,四肢着地,飞快朝家里跑。   冲过来的肥遗:……   它还没有捉它的好么?!   愣神间,大熊猫已经跑远了,中间凭着那绝佳的抓握能力,“噌噌”两下就爬到了树上,顺畅又迅速地回了家。   密林不好发挥,肥遗几乎眨眼间,便失去了那熊猫幼崽的踪影。   一人两兽大叫了一声,迅速朝着熊猫跑走的方向狂奔,那声音里满是喜悦。   就在它们尾追大熊猫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太阳隐去,天色开始昏昏黄黄的,没半个小时,秦岭上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眨眼间,林间就覆盖了一层白色。   黄皮子看看陆渔,又望了望暗沉沉的天色,一边跑,一边有些担心地想着,要是大雪封山,这个威胁它不能放气的人类会不会被冻死? 第123章   肥遗和陆渔冲在前面,黄皮子焦心地缀在后面, 根据它多少年的经验来看, 这次的雪不会小了。   果然, 不过十五分钟,地面上已经有了一指厚的雪。   大雪覆盖了之前大熊猫幼崽留下的痕迹,甚至因为草木被大雪覆盖, 陡然一变, 让人对方向都不太确定起来。   肥遗多少也能算是个冷血动物, 这会儿大雪一下,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它整个儿都哆嗦起来,紧紧抱着黄皮子不撒手。   看着都好冷!   而陆渔抱着凤凰窝, 也腾不出手去抢她以前还有些嫌弃的黄皮子, 只垂涎地看着它厚厚的毛,眼看着就要挤到肥遗勾缠着黄皮子的翅膀旁边。   肥遗抖了一下,一翅膀把她拍远了一些,又赶紧把自己的两个身子缩成一团, 然后用翅膀紧紧夹着, 力求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好用翅膀把自己整个包围起来。   陆渔站定, 抱着凤凰窝,鼓着腮帮子看着肥遗。   太过分了,竟然不让她挤一挤!   肥遗哆嗦着将黄皮子抱得更紧,指责道:“你……你刚才拔了我的毛!”   就秃了的那一块儿, 冷风一吹,透骨的凉,搞得它都不敢张开翅膀了。   陆渔沉默。   “你肯定没有我们两个冷!”肥遗抱着黄皮子,肯定地看着她,清晰指出,“在昆仑山的时候,你都没有说冷!”   当时它已经冷得抱着黄皮子了,就她跟没事儿人一样。   “……”   陆渔没忍住,还是蹭到了肥遗旁边,紧紧挤着它,嘴巴动了动,“那是因为有太阳。”   有太阳的时候,她就不冷。   这会儿没有太阳了!   “你当你是植物,有光就可以啊!”   肥遗压根不信,可是等陆渔贴近它,它被冰得活生生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气冲上脑门的时候,信了……一半。   “那在野外的时候,你晚上……”   “晚上也是晴天。”陆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但好像用这个理由也可以解释,便就这么说了。   别的她也不知道。   “真冷的。”陆渔白着嘴唇,眨眨眼,“你们一路上,都没让阿渔去老乡家里吃饭,阿渔肚子里都是冷的水,冷的果子!”   关叔叔说,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可以在山林里点火烧饭,还跟她讲了火灾的事情,她都记着呢。   都没想着把果子烤一烤。   “那……要不咱们下山?”肥遗缩成一团还在抖,望望白茫茫的四周,连声音都抖起来了。   它一抖,陆渔也忍不住抖了一下,抖得身上的雪哗哗往下掉,她道:“好。”   那个竹筐放在了之前大熊猫幼崽晒太阳的地方了,这会儿白茫茫一片,之前的脚印也被雪覆盖,着实不辨方向了。陆渔想了想,“你用爪子抓着阿渔就好。”   她不坐竹筐里面了,就跟黄皮子一样被抓着好了。   肥遗点头,刚张开翅膀,就“嗖”地一下收了回来,冷得“嘶”了一声。   等暖和了一会儿,它才试探地露出一个尾巴尖尖,然后也是一秒就撤回了。   “飞不起来。脚也僵了,走不动。”肥遗绝望地看着陆渔,“你喊个什么送咱们下山吧……”   这儿它和黄皮子都人生地不熟的,毫无办法。   陆渔试着喊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行,好像什么被封住了,阿渔喊不出去多远!”   黄皮子也绝望了,它即便能试着认路,带着肥遗和陆渔往山下走,估计过不了俩小时,她和它就得被冻僵。   而目前这个情况,肥遗是不可能松开它的,所以到时候一起玩完吗?   正在一人两兽冻得发抖,挤挤挨挨哆嗦成一团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清脆又兴奋的叫声。   大熊猫?!   观察了多少天的熊猫了,陆渔和肥遗黄皮子再熟悉不过这种声音了,对视间,下一秒突然爆发了潜力,冲着声源处飞奔而去。   这一跑,就连睫毛上的雪也掉了下来。   不到十分钟,一人两兽就到了声源地,举目望去,眼前便出现了那大熊猫幼崽的身影。   那幼崽傻乎乎地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又跟发疯了一样,抱着一棵树“噌噌”几下爬了上去,然后就抱着落满了雪的树,开始兴奋摇晃,直把树冠上的雪全抖落下来,才开心地叫了两嗓子。。   下面出来找孩子的大熊猫被砸了个结实,愣了一下,随即抱着树干也爬了上去,最后咬着小熊猫的脖子,把它给带了下来,然后目标明确地迅速往家里去。   肥遗这会儿看见大熊猫也不嫌弃了,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厚厚的皮毛,顾不上黄皮子和陆渔,飞速追上去,就连之前抻不开的翅膀都张开,脚也踏在地上,两种方式并用地去追大熊猫母子。   陆渔抱着凤凰窝,多少滞后了一些,等她循着大熊猫的脚印追上去的时候,就见冻得哆哆嗦嗦的肥遗正跟大熊猫对峙,而大熊猫那咬合力极强的牙齿都龇了出来,作出狩猎的姿势。   肥遗觉察到陆渔过来,一边紧紧盯着大熊猫,一边咧着嘴,哭唧唧地跟陆渔道,“你,你瞧见了么?大熊猫除了竹子,也是吃肉的,你看它牙齿……”   然而不等它说完,陆渔就瞪圆了乌润的眸子,语带惊叹,“大熊猫好厉害!”   肥遗:“……”   瞎吗?   人类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没看到大熊猫那凶悍的样子吗?   黄皮子瞧着肥遗不忿的表情,龇了龇牙:……呵呵,天真了吧?人类最喜欢毛茸茸圆滚滚,又呆又蠢,还粘人的玩意儿。想跟它们争宠,那就等着气死吧。   陆渔完全没注意肥遗和黄皮子的眼神官司,只精神抖擞地径直上前,一派温和地问道,“你家孩子呢?”   大熊猫自然听不懂陆渔的话,它只是看着陆渔,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又把视线对准肥遗,继续龇牙恐吓,期间,就连陆渔贴近它都不在意。   肥遗:……   黄皮子又瞥了一眼肥遗,咧嘴,瘆人地笑了笑,这是又不平衡了?   该!   叫它刚才求生顾自己,无事黄皮!   “阿渔可以去你家做客吗?”陆渔身子贴近大熊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搁在人家圆润的腮边,小心又试探地蹭了蹭,声音压着兴奋道,“好不好?”   它家里有笑得大熊猫!   大熊猫自然是不会应答的,所以陆渔下一秒说了,“你不说话,那阿渔就当你同意了啊!”   说着,不等大熊猫说什么,拔腿就要往人家大熊猫的窝里冲,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肥遗和黄皮子猛扑上来,一下把她砸到厚厚的雪里,大声嘶吼,“带上我们!”   外面多冷啊!   这雪都下了五指厚了!再在外面几个小时,它们绝对冻死!   坚决不能让陆渔抛弃它们,成了黄皮子和肥遗统一战线的理由!   陆渔被砸得有些懵,等反应过来,抬起头,那小脸都在雪地上印出了五官和轮廓。她一骨碌起来,掀翻黄皮子和肥遗,后怕地去看那被压在腹部的凤凰窝,发现凤凰蛋和凤凰窝都好好的,没有任何裂纹,这才吁出一口气。   然后,转身,怒目而视。   肥遗、黄皮子羞愧地垂下头,没办法,求生欲的本能反应,控制不了。   大熊猫见黄皮子和肥遗身上也有了陆渔的气息,撑着呆萌的大圆脑袋,一双黑眼圈看了它们一会儿,终于合上了那吓人的嘴巴,掉头,慢悠悠地朝着窝里走。   陆渔一喜,跟在大熊猫身后,进了它的家。   黄皮子和肥遗紧跟而上,见识过大熊猫的凶悍模样,它们一点不敢大意,怕它冷不丁地朝着它们来上一口。   肥遗对大熊猫的记忆,几乎全部来自传承,仅仅少数是来自自己的经历。黄皮子就是日常所见了,它知道生长在秦岭的野生大熊猫被称为猛兽,可以在秦岭横行,基本无敌。   所以,相比肥遗,它更为谨慎,几乎是贴着陆渔走的。   山洞里只有大熊猫和大熊猫幼崽,看着一人两兽走进来,大熊猫幼崽呆了呆,它记得这几个玩意儿是要追它,后来被它甩脱了的……   洞里温暖干燥,陆渔直接把凤凰窝往最边上一搁,冲着大熊猫幼崽就扑了上去。   大熊猫幼崽呆愣间,已经被陆渔牢牢抱住了,它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见她不松开,叫了一声,又拿爪子去推她,却仍旧是没推开。   它:……   它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见自家母亲只是抱着个竹笋啃着不搭理它,就又去看陆渔,良久,试探着伸出爪子,回抱住她。   几乎出于本能,抱住陆渔的下一秒,它就吭吭哧哧地想要往上爬,挣扎间,那软软的毛毛和圆脑袋就不停地冲击着陆渔的下巴,让陆渔忍不住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大熊猫幼崽的脑袋上。   这一刻,陆渔快乐得有些晕陶陶。   她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如果大熊猫不让小的熊猫跟她走,她就去动物园!   是的,因为大熊猫幼崽,陆渔生出了简单的职业念想。   她要去动物园做大熊猫的饲养员,每天抱抱很多大熊猫的幼崽! 第124章   商年找到陆渔的时候, 几乎要气笑了。   秦岭下了一天一夜大雪,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停下来, 整个山都被压在厚厚的雪下, 更遑论出去找吃的。   于是,饿傻了的陆渔就那么带着冻得哆嗦的肥遗和黄皮子, 呆呆地挤在圆滚滚的大熊猫身边。   相比另外两个冻惨了的,陆渔这个饿傻了的更惨一些。她自己霸占着人家熊猫幼崽不放, 倒是不冷了,就是饿, 饿得眼睛直勾勾地死盯着山洞外面。   盯得时间太久,就连商年钻进来,她眼珠子都没怎么动。而那大熊猫和幼崽大约是习惯了家里多出来点什么活物, 于是顶着黑眼圈看了商年一眼, 又淡定地低头咯咯吱吱啃竹笋。   商年侧身望着洞里挤挤挨挨傻呆呆的一群,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奶糖, 剥了皮, 一只一个塞嘴里, 这才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壶, 把奶糖扔进水壶里, 使劲儿晃荡了一会儿,递给陆渔,“喝点儿。”   相比另外几只, 眼前这个才是最需要食物的。   他叹了口气,蹲下来,见她眼神飘飘忽忽的,就是不肯看他,笑了一声,“真想养熊猫啊?”   都从川蜀找到秦岭了。   从农历十一月下旬,寻踪符便偶尔能用上一会儿,掐算也可以用得上了。因为如此,几人便冲向了昆仑。   最后确定人不在昆仑了,便开始兵分三路,去往熊猫主要栖息地。祖宗去了甘省,顺便继续留意昆仑,他和关叔一个去了川蜀,一个去了秦岭。   关叔对川蜀比较熟悉,且还有老龟及其好友可以作为助力,相对来说更方便。   他曾在秦岭漫山遍野的进行野外特训,不管是地形,还是能够借助到的人,都是他的优势。   就在他上山的时候,接到关叔的传信,陆渔离开了川省。   这定就是从川蜀到的秦岭。   执着!   陆渔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坚定立场。   想想,多说了一句,“肥遗说送熊猫,送很多的。”   肥遗嘴里含着奶糖,被陆渔提名,僵了一下,忍不住跳脚。   送个锤子啊!   找了那么长时间,统共就找到这么一只符合要求的,还差点被冻死!   它不找了!   它准备赖着那个叫什么羽毛真人的,叫他头疼去,反正它在这冷飕飕的一晚上想明白了很多,那个羽毛真人不管它干啥,都会养着它的。   它可是挖到凤凰蛋的大功臣呢!   肥遗很后悔,要是早知道陆渔是带着它和凤凰蛋去遗弃的,打死它都不会出门,还是带她飞着出门!   它之前多蠢,跟人类中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一拨人没啥区别了!   戚戚中,肥遗忘了反驳陆渔。   听商年问,陆渔眼里瞬时跳跃出兴奋的光,摸了一把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熊猫幼崽脑袋,咧嘴挑眉,指着人家强调,“送这样的熊猫!小小只的!很多很多!”   她眼睛陶醉地微微眯起,满足地把小脸埋在人家毛茸茸的圆脑袋上蹭蹭蹭。这样小小只的大熊猫,能摸上一把又一把,简直就是快活似神仙。   肥遗回神,瞧着她那发飘的表情,用翅膀痛苦地捂着脑袋,疯狂摇头,“我不送了,不送了!求求你现在就把我们遗弃吧!”   昨天她没看出来吗?   它压根打不过熊猫幼崽它妈,好么?   现实教它做肥遗,现在的肥遗已经不是记忆传承中的肥遗了……   抽噎了一声,肥遗松开捂着脑袋的翅膀,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一尾巴勾缠住搁得远远的凤凰蛋,满眼沧桑,拖拽着往商年跟前走,那动作,像是劳苦的纤夫,背负生活的重任,憔悴不堪。   商年莫测地瞧着它靠近。   所以,肥遗当初是不知道陆渔要把它们送出去养?   “你快把我们带回养老村吧。”肥遗眼泪汪汪地看着商年,“在养老村,我们多少还能活。”跟着陆渔没活路!   那养老村跟别处不同,在那儿舒服,凤凰蛋也不会有危险。   它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隐约觉得应该跟天九院不远处的那个小院儿有关系。   而且,养老村好像有什么可以克制它的天性,不用担心会造成旱灾,被大家嫌弃。   还有那个小嫩芽,它不太确定是什么,但凤凰蛋好像很喜欢。   总之,在养老村,它就是个宝宝,一个被大家喜欢的宝宝,一个走到哪儿都能引起围观的靓仔!   嘤嘤,它想养老村了……   见商年不说话,肥遗抱着凤凰蛋冲进他怀里,哭唧唧,“哥哥!快带我们离开吧!”   离开这个白茫茫得它都快眼瞎了的地界!   商年被这一声“哥哥”雷得不轻,再看它浮夸的言行,嘴张了几回都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上古妖物……都是如此吗?   就在这时,被肥遗背信弃义行为气狠了的陆渔反应过来,抱着呆呆的熊猫幼崽,霍地站起来,“哼!不给送就不送,阿渔自己找!”   养老村里被她埋了龙鳞,那个小嫩芽又吃过紫气和生机,根子的地方还有春种留下的透明冻,若肥遗在养老村不出去,就不会有旱灾。凤凰蛋还有那么多灵气可以啄食,小嫩芽分给它一点生机和紫气,就能养着好久了。   还有,养老村村志碑那么大个灵气团也可以给它吃很久。   老陆头把陆渔教育得太好,好到即便明白肥遗和凤凰蛋赖以生存的环境是她所为,也没有想着把那些东西挖出来、破坏掉,来威胁肥遗给她找大熊猫幼崽。   而此时,思前想后,觉得凤凰蛋那么难得的东西短时间内不会死掉,肥遗不出去也不会造成旱灾,再让老百姓吃不上饭,陆渔放心了。   哼!这个小熊猫不跟她走,熊猫妈妈也怕她把孩子偷走,那她就自己出去找小的熊猫,等找到愿意跟她回去的熊猫,她就带着回去养老村!   这样想着,陆渔直直对上商年的眼睛,托付道,“商年哥哥,你帮阿渔传个话,告诉爷爷,不要担心阿渔,等着阿渔给他带小的大熊猫回去玩儿。”   说着,也不愿意等了,亲了亲熊猫幼崽,将它还给还在不停啃着竹笋,一脸无所畏惧的大熊猫,严肃着一张小脸,一抱拳,颇有江湖习气地道,“后会有期!”   ……   商年满心无力,扶额叹气,这又是跟小人参在电视里学的吧?他们到底跟着电视学了多少东西?   “等等,”见她严肃着小脸,洋溢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豪气,商年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奶糖,递给她,“之前的是不是吃完了?”   “嗯。”   陆渔乖乖停住,点点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接了糖,道了谢。   “身上带钱了么?”商年站起身,将肥遗提溜到一边,俯身问她,“还有多少?够不够用?”   陆渔眨眨眼,看着他,“商年哥哥是要给阿渔盘缠吗?”   盘缠?商年无奈点点头,“对。”   “带了钱的。”陆渔眼珠子转了转,肯定道,“带了十块钱,还有十块钱。”   肥遗带着她一直飞,一直飞,饿了就吃点山野里的果子,渴了就喝点溪水,再饿了,就吃带着的奶糖。   没有花钱,所以多少还是多少。   商年心头一梗,一把抱起她,将她裹在宽大厚实的军大衣里,一边往外走,一边眉眼沉沉道:“没吃饭?”   “果子算饭吗?”那军大衣里太厚实,太暖和,陆渔把脑袋往军大衣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秀挺的鼻子,说道,“要是果子算饭,那阿渔就吃了。”   商年:……   感觉到怀里轻飘飘的重量,他回头看了眼冻得哆哆嗦嗦的黄皮子和肥遗,语气不明,“跟上!”   说完,不再回头看它们。   商年知道,相比它们,阿渔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不完善。面对这样的环境,更是不如它们的抵抗力和适应力……   大熊猫山洞上空,一架直升机绕着圈子飞着,见雪地上出现一抹亮色,穿着军大衣的人又掏出一面红色的小旗子打出旗语,上面的人立即操控着直升机往他们飞去。   云梯垂下,商年裹着陆渔急速攀援,将她妥当塞到直升机上,又下去接应肥遗和黄皮子。   肥遗尾巴拖着凤凰窝,爪子抓在商年胳膊上,黄皮子垂涎地看着商年军大衣的口袋,到底是没敢钻进去,只用爪子扒着口袋挂着。   商年见它们准备妥当,便将凤凰蛋塞进军大衣的内兜里,攀着云梯往上爬。在下面的时候,他明令过肥遗不能说话,黄皮子也不能露出人性化的表情,所以上了直升机也没有什么太担心的地方。   收回云梯,穿着军装的机长娴熟地操控着直升机,朝着驻地飞去。   副手瞧了一眼被商年抱在怀里,包裹严实得只剩个发顶的陆渔,才笑着对上商年的眼睛,“当年同期飞行特训的,可就只有你退下来了。”   保密原则之下,再加上商年可以调动直升机,他并没有追问什么,而是摸着下巴,有些咂舌道,“就是吧,你现在的组合有点奇怪呐……”   黄鼠狼这东西,他们野外拉练特训的时候见多了,不奇怪。   奇怪的是那个六只脚,四只翅膀,尾巴还拖着个石头的家伙。他怎么看怎么跟认知里的动物对不上号,更是想不明白这是个啥玩意儿。   “畸形吗?”副手“嘶”了一声,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是被辐射后,变异的蛇?”   近些年,随着跟国际上那些国家打交道,也就知道了有不少国家偷摸研究核武器,生化武器。所以,他才往这个方面猜测。   肥遗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学着熊猫傻呆呆的样子思考着。鸡形?为什么说它是鸡形?它全身上下,就只有脚像鸡来着……   还有,什么是辐射?   这一方面的信息在社会上流传不多,所以肥遗并不明白。   而之前去往甘省,又久居川省的黄皮子倒是明白了,只是这一明白,再瞧肥遗那装熊猫的傻样儿,忍不住笑了。   傻砸!   肯定是在疑惑人家为什么说它像鸡呢!   哈哈哈哈~~~~ 第125章   立志要当人类小宝贝儿的肥遗, 自从被陆渔他们带回去, 便没有隐匿过身形, 所以被副手他们看到也不奇怪。   商年看了一眼肥遗, 到底没有昧着良心肯定战友的猜测,而是道, “新物种。”   新物种?   怪不得。   副手脑补了一通商年来秦岭的原因之后,便不再问关于肥遗的事情,而是看向被商年裹在怀里的陆渔。   陆渔觉察到他的视线, 扒开一点儿军大衣,露出饱满白嫩的额头和一双水润的眼睛, 好奇地看着他。   “哟!”副手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吼道,“这小姑娘好看呐!”   五官精致,眼睛通透水润, 尤其是那双眼里的神采, 像是……像是有好多星星!   夸她呢!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夸她好看, 她就忍不住高兴, 陆渔羞涩了一下, 瞬间笑弯了眼睛,脆生生地道,“谢谢~~~”   可惜这里没有喇叭,要是有个喇叭就好了, 有了喇叭她就可以叫他冲着喇叭录个音,然后带回去给爷爷听听,让爷爷知道有人夸她呢……   副手见状,也乐了,逗她,“那你不夸夸我?”   这句话一出,空气竟然奇异地凝滞了一瞬。   陆渔小心打量了好一会儿,到底也没说出夸赞的话,而是拿发顶蹭了蹭商年的下巴,纠结道,“看不清你脸……”   他脸上用颜料画了好几笔,她没办法看出来的。   “……”   静了一下之后,众人哄然大笑,就连黄皮子都“叽叽”笑了出来。   副手正笑着,不经意瞧见黄皮子叽叽笑,登时愣住,“这玩意儿是成精了吧?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个人啊!”   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透着明了,嘴角明显是在笑,根本就不是他看岔了!   他愣住,黄皮子也愣住了,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瞧着副手,眼里渐渐凝聚出水汽。   他……他说它成精了?还说它像个人?   黄皮子呜咽一声,就要冲着副手扑过去。   老天爷,它……它有生之年,终于听到有人说这句话了!!!   被陆渔连续几回说不能成精,又指出身上的孽障之后,黄皮子已经对成精和化形这事儿不抱希望了,因为它清楚地知道,现今这个修炼环境,功德修炼有多艰难。   现在,现在竟然……   激动得找不到北的黄皮子,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抽泣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抱住副手痛哭。   他是它的再生父母!   有了这句话,就跟人类有后台一样,待它修炼有成,就不用再小心翼翼,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向人类讨封了!   功成,自然就能化形!   商年一把摁住忽然激动得像是找到老父亲的黄皮子,在它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老实点儿!”   他大约明白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   陆渔正奇怪为什么他们笑开了花呢,就听商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好奇之下,便扒拉着军大衣的领口,顺着商年的视线看过去。   “黄皮子?”   陆渔这一声疑问句,像是一道惊雷劈进黄皮子的脑子里,让挣扎着要找爸爸的它瞬间冷静下来。   黄皮子龇牙,竭尽全力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无辜中又透着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刚才……刚才得意忘形了……   这一刻,黄皮子忐忑了,不安了,甚至还有些发抖,相比副手,陆渔这种得天独厚的人类,认真说出口的话,才是对它们这些精怪类杀伤力最大的。   哪怕副手说了它成精,说了它像人,陆渔一句话也可以将它打回原形!   黄皮子紧张地毛都炸开了,哆嗦地看着陆渔,眼里满是惊恐,它……它觉得陆渔刚才说的话里都是威胁恐吓……   陆渔眨眨眼,有些不解,“你在害怕什么?”   黄皮子更加大力的抖了一下,闭上嘴巴,巴巴望着她。它不敢说,它怕它说了,陆渔就想起来讨封的事儿了。   “你这次有功啊。”陆渔仔细想了想,想明白它为什么激动之后,奇怪了,“孽障消除,又有了很多功德,得这么句话奇怪吗?”   找到旱灾的根源所在,主动探查,还给了人类寻找肥遗的线索,是大功德。   就是今年没有得到这句话,三年之内,也肯定会的。   这是功德之下的机缘,黄皮子不知道?   看出陆渔眼里的困惑,黄皮子也是一怔,难道说,找到肥遗也是大功一件?   它就是发现了肥遗的踪迹,通风报信,没做别的啊。   再说,肥遗也不是它抓住的……   它直勾勾地望着陆渔,那呆呆傻傻地眼神动作,配上那一身因为紧张炸开的毛发,让人忍俊不禁。   商年放在黄皮子身上的手慢慢收回,然后看了一眼直升机前方。   副手恍惚中回过神儿,看见黄皮子的状态,惊了,“这黄皮子咋啦?刚才还哭唧唧的呢!”   也是奇怪,他刚才竟然走神了,这是之前没有的经历!   他视线落在黄皮子身上,捏了捏眉心,肯定是刚才黄皮子太过人性化的眼神动作让他过于错愕震惊,才走了神儿。   直升机噪声很大,机长戴着耳机,又需要专心驾驶,并不能太过关注后方,除了能看一眼后方人的眼神动作,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略小的音量下在说什么。   而副手是因为离他们近,再加上是正面面对他们,所以多少能听得多一些。可不用吼的,他也是听得艰难。所以陆渔开口说的话,他得配上一些唇语,才能明了。   刚才晃神儿期间,他是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这会儿把疑问吼出来,得到的答案就是,这只黄皮子感知情绪的能力比较强,之前因为被新物种给欺负惨了,所以感觉到有人关心它,它就忍不住激动了。   跟军犬相处过,也养过军犬,知道自然界有些动物极其聪明,副手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大笑一声,朝着商年打了个手势,便专心看着直升机前方。就这一会儿,吼得他嗓子都有点儿不舒服,还是下了直升机再说话吧。   等副手转过头,肥遗便眼神不善地看着黄皮子,它欺负惨了它?   放屁!   谁欺负谁啊?!   当初黄皮子放了那么一个屁就迅速逃生了,半点没受影响。倒是它,那些味儿去不掉,它专门跑到花多的地方呆了几天,直到把自己熏得头晕眼花犯恶心,才跑去一个山泉里泡着。   知不知道它洗了多少次澡,熏了多少次花香,在水里泡了多久?!   黄皮子被陆渔若有所思地瞧着,本就害怕。这会儿又加了食物链顶端可以一口吃了它的肥遗的怒视,更害怕了。   刚才那话不是它说的……   可它却不敢辩解。   肥遗死死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霍地看向商年,告状,“你说了不能表现得人性化,可是它表现了!”   所以,怎么办吧?!   商年神色不变,“回到养老村,开会量刑。”   肥遗瞪他,正要不满地反驳,便听商年继续道,“顺便讨论一下你……的伙食和去处。”   他少说了一个“们”字儿,但停顿的那一下,也足以让肥遗听明白了。   肥遗:……   肥遗:“我们要留在养老村!”   它喜欢养老村,也喜欢那里面的几个老头,不想去别的地方。   而且,   肥遗眼睛闪了一下,咧嘴。   而且养老村里还有个小人参,特好玩儿,身后的须须不是拧巴在一起,就是乱飘,比它的两个蛇尾巴都灵活!   “嗯。”   商年应声。   肥遗自觉圆满了,正要安静趴着,眼角余光忽然看见黄皮子的毛,立即抬起头,“我们要住在养老村内,不跟黄皮子一样在外面!”   差一点就忘了,那黄皮子也算是在养老村的,只不过是在养老村外面的那棵大槐树上住着。   根本就不是村内,它不要跟它一个待遇!   商年瞧着它,淡声道,“看你表现。”   就肥遗这个属性,他们也不能放它乱跑,住在村内是必然的。   被冻怕了的肥遗,已经打定主意要回养老村,赖着火羽真人,再不出来,便对既得利益异常重视。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养老村呆了几天,它羡慕起了小人参精。   肥遗满脸神往,小人参精那日子,才是小宝宝过得日子啊……   被人宠着,被人呵护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它不说,还能看电视,看录像带!   它肥遗宝宝也要过这样的日子!   这会儿听了商年的话,它便四舍五入当成同意了。高兴了,也就见好就收地蹭蹭他的手,然后挨着他趴着了。   被肥遗那冰凉光秃的脑袋强行蹭了手,商年顿了一下,便收回视线,看向还在努力思索的陆渔。   只眼角余光还是扫了一眼同样接受过飞行特训的战友,见他们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眼神,便安静地看着陆渔。   相比普通人,动物和修士的听力要强上很多,所以即便这么低语,也听得清楚,但带上耳机的战友却是听不到的。肥遗张嘴说话,在他们听来,也只是看到它在张嘴罢了。   已经为黄皮子和肥遗的人性化举动做出合理解释的商年,并没有太担心会被战友多想。   而陆渔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皱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   等她视线在副手和黄皮子之间来回扫视的时候,商年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于是,他也看向了炸了毛还没恢复的黄皮子。   让黄皮子涂上颜料,扮演大熊猫?   眯眼,脑子里迅速给黄皮子套上大熊猫的外形特征,然后……   然后商年一凛,不说话了。   再想下去,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直视黄皮子了! 第126章   直升机停在驻地。   一下机, 黄皮子就亲昵又感激地抱住副手的腿, 脑袋狠狠蹭了蹭, 然后“叽叽”叫了几声。   副手低头, 看着黄皮子,跟它对视片刻, 蹲下,轻轻摸摸它的头,笑道, “你这扒腿的动作,还真特像我之前那只军犬……”   只不过, 他那只军犬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打那儿之后再没养过别的军犬的副手,眼里水光一闪而过,像是之前跟军犬玩儿一样,亲昵地拍拍它的脑袋,然后起身朝着商年走去。   机长已经在跟商年说着什么了, 见副手过来, 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段时间就过年了, 这次排的有你的假期, 去军犬公墓看看它吧。”   副手点点头, 深吸口气,然后才对上商年的视线,“国家培养一个全能军人不容易,就这么脱下这身衣服, 不后悔吗?”   当年飞行特训,他是被当成范本来讲解的。   “我一直都在。”商年盯着他,话头一转,问道,“你韧带……”   “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副手听他一句准话,知道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依旧跟他们并肩作战,高兴了,咧嘴笑着挠挠头,“走,去食堂给你接风!”   想着内兜里的凤凰蛋,商年正要拒绝,而陆渔已经替他开了口,她再响亮不过地应了一声,“好!”   商年:“……”   副手和不善言辞的机长愣了一下神儿,副手就笑了,跟对待战友一样拍拍她的肩膀,爽快道:“走走走!叫大厨给你做份红烧肉!红烧肉喜欢不?还是喜欢别的什么菜?尽管说,管够!”   “喜欢!”陆渔点点头,欢欢喜喜地顺着人家的脚步就往食堂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就要报菜单,只是才张嘴,就被商年握住了肩头。   军人津贴有限,若要吃什么,出了驻地他带她去吃。   陆渔兴奋折了一半,抿抿唇,“……就一份红烧肉就好了。”   兴高采烈跟上来的肥遗怒目:“……”   摔!   这跟它之前想的根本不一样!   原本以为陆渔会报一堆菜色,它能跟着蹭饭的肥遗这会儿很不高兴。就一份肉,还不够陆渔塞牙缝的呢,它还能吃个啥?   视线转向陆渔,肥遗无声谴责:你那豪气干云的气势呢,喂大熊猫幼崽了么?!   见陆渔没看它,它看了一眼黄皮子,本想威胁它,叫它抗议两声,却发现黄皮子压根没有看任何人!而且眼神发直,嘴角也因为强压着欢喜,时不时不受控地抖一下。   肥遗:“!!!”   生气!   气死了!   还沉浸在别人说它成精像人这句话里面不可自拔的黄皮子,走路都带点飘,只凭着本能跟在陆渔身后,哪里还有精力注意到旁边肥遗的眼神。   自然是没有搭理它的。   “就吃着点儿?”副手瞧着她,有些怀疑地道,“你这点重量,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你……”推到。   他说着,一根手指头已经凑上去,试探地搭上她的肩膀推了推。   然后,他改了话头,底气有些虚地道,“……都能把你提起来。”   说着,他看向商年,给了他一个“这是个练家子?”的眼神。   商年没忍住笑了,微微颔首,“嗯。”   得给战友留点面子。   “咳咳,走吧走吧,先去吃饭。”副手说着,龇牙往前走了两步,将人丢在身后。   丢人丢大发了!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底盘都这么稳当!   机长瞅了副手的背影一眼,指了指陆渔,跟商年道:“你们先去,我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衣服。”   陆渔就穿着一件深秋时才会穿的薄夹袄,脚上也是薄单鞋,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合穿这些了。   商年道谢。   就在机长转身要走的时候,陆渔从商年军大衣里出来,捏着他的衣袖,摊开掌心递过去个东西。   那东西小指肚大小,像是什么的根须,却又像是桑蚕,蜷曲着,透明,看着还有点儿可爱。   “给我的?”难得有人亲近,机长眼里带了点儿笑,从她掌心捏起那东西,抬眼问她,“吃吗?”   东西到了指尖,他捏了捏,发现这东西虽是透明的,却质地细密,也比想象的重了一些,有种水果的特有表皮触感。   “嗯。”陆渔笑得眼睛发亮,他知道是吃的呢,“甜的。”   机长也没多问,听她说是吃的,便就这么塞进嘴里,等东西在舌尖化开,他明显愣了一下。   有什么果子是到了舌尖就化掉的么?   “好吃吗?”陆渔弯弯眼睛,说了自己的感觉,“阿渔觉得很好吃的。”   这是在昆仑山找金龙和春种的时候,她发现的。那一窝她数了数,就二十个,她拿了六个,自己吃了一个,其它的都藏起来了。   机长点头,“好吃。”   是真的好吃,不是什么哄孩子的话。   陆渔见他毫不作伪的认同,高兴了,给了他一个你真识货的赞赏眼神,道,“这是买衣服的报酬。”   “好。”机长笑笑,“那我们两清了。”   等陆渔点了头,他才转身去后勤部。   而此时的肥遗已经快要气死了,一直在一起,它就没发现她是在哪儿刨出来的好东西,也没有感觉到这东西的一点儿气息。   最重要的是,她……她从来没想过给它吃一个,也没提过这事儿!   过不过分?它可是带着她飞了一路呢!   黄皮子也是满眼震惊,震惊到噎住,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还不停地打嗝儿。   她是不是傻?   那玩意儿里面虽然没有什么灵气,但却是治愈沉疴宿疾的良药,不管对人还是它们,亦或者修士。   价值……价值……   黄皮子喉咙像是被鸡骨头卡住了一样,死死盯着陆渔,传递着一种“你把我皮扒了当衣服把那玩意儿给我吧”的浓烈情绪。   它知道它没有大熊猫好看,也没有人家可爱,可它多少也是养老村成员之一吧?她就没想着给它吃一个?   它腿之前还因公断了呢!   而且,它就不明白了,这丫头好像不管在哪儿,都能弄点好东西出来,那熟练程度,那顺手程度,那不知不觉的程度,比业务顶尖的小偷都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了!   人家小偷顺手牵羊,大家还知道是牵了只羊。陆渔呢?她牵了什么,什么时候牵的,只要她不说,不露出来,它们根本无从得知!   生气!   肥遗和黄皮子同仇敌忾地对视了一眼,猛地扑到陆渔跟前,一边一个抱住她的腿,死死用眼神盯着她!   想吃?   陆渔斜着看了它们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哼哼”了一声,“别想!”   圆滚滚她自己去找,都用不上它们了,干什么要给它们吃?   压根不知道自己因为熊猫幼崽事件,错失了那令自己垂涎欲滴的东西的肥遗,一尾巴勾住黄皮子,往身后那副手身上一甩,然后张开一只翅膀,看向陆渔。   商年不叫它说话,那它用眼神和动作表示好了。对,就在刚刚,它给她省了一个那东西!   极有原则的陆渔低头,依旧拒绝,“不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它没有货,还想着白吃,真是一点儿都不懂江湖规矩!   肥遗:……   肥遗死活不管,仍旧抱着她的腿,对峙。   这东西它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闻味儿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它没吃过,它不管,它得尝尝!   陆渔怕它么?   肯定不怕啊。   所以,她拖着肥遗往要带她去食堂的副手身边走。   那副手这会儿正抱着黄皮子呢,见陆渔往他身边走,而那六只翅膀的家伙还死死抱着她腿,眼神霸道凶残,于是看了旁边的商年一眼,再低头去看黄皮子,眼里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他信了。   信了这新物种欺负黄皮子的事情。   怜悯间,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叫声,这叫声让副手猛地抬起了头。   什么玩意儿?!   肥遗就这么被陆渔拖着走,也不撒手,只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看着陆渔扭扭捏捏地哼叫着,“嗯~~嗯嗯~~~”   陆渔一呆,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惊恐地咽了口唾沫,怒目,声音都抖了,“闭……闭嘴!”   而黄皮子“嗝”了一声之后,也不打嗝了,只是小眼睛却直了。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就为了个吃的,竟然学熊猫幼崽的叫声!   商年深吸口气,上前,把肥遗从陆渔腿上撕下来。看着陆渔道,“你先过去食堂。”   陆渔点头,拽着副手的胳膊,就往也不知道是不是食堂的地方冲!   她……她刚才差点就动手揍肥遗了!   肥遗被商年撕下来之后,就挣扎个不停,本来还想叫骂几句的,可想着养老村,硬是忍了下来。   这会儿见陆渔跑了个没影儿,就生气地瞪着商年。   “从现在开始,在驻地范围内,你只能有这么一个叫声。”商年沉着眼睛,警告。   肥遗张嘴,正要辩解说熊猫都不止一种叫声的事实呢,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只能“嗯嗯”地哼叫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第127章   机长拿着一套小号的军装往这边来, 见商年还在原地, 似乎在训导那个新物种什么, 眼里不由带了一点儿笑。   他这样子, 有些像军犬训导员……   看了一会儿,机长上前, 看了肥遗一眼,问道:“这样训导有用吗?”   能够接受训导的动物不太多,而能够短时间训练出效果的也就那么几种。   这样像蛇一样, 还带着翅膀的新物种,不是军犬, 甚至连军犬的影子都没有,可训导性应该不会太乐观。   商年闻言,警告地给了肥遗最后一个眼神,才直起身子,看向机长, “这些时间接触下来, 对比观察,它比黄皮子要聪明一些, 理解能力也是……”   却没有提什么训导不训导的话。   肥遗瞳孔恢复正常, 终于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尾巴, 没有一尾巴抽过去。   机长点头,“那训导起来,应当相对容易。”   他不是话多的人,但提起跟部队相关的, 总能多说两句,这会儿一边招呼着商年往食堂方向走,一边说道,“你若是有相关方面的疑问,可以去问问训导员,跟他们交流下。”   商年道了谢,察觉肥遗跟上来,便不再太过留意它,而是将自己修行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一些比较适合战友训练的吐纳,也就是呼吸方式跟他仔细讲了一下。   机长有些地方听不太明白,想着,便喊了一个战士,将棉衣递给他,道,“把这衣服送去食堂,给那个小姑娘。”   说完呢,扭头看商年,“咱们两个去训练场试试,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现场教学?”   他年长商年近十岁,职级虽没有商年高,但却因为有老班长这一身份,说话很有威信力。   商年知道他的性子,也明白他是想试试效果,点点头,应了。   把肥遗松开,他指了指拿着棉衣的那个小战士,跟它道,“追上他,去找阿渔。”   肥遗伸展开翅膀,拍打两下,就在机长和商年以为它会飞过去的时候,它却六只脚轮换着,速度极快,哒哒跑了过去。   那模样,跟一只受到惊吓的大鹅,拍打着翅膀飞奔而去没什么区别了。   “不会飞?”机长看着肥遗的翅膀,疑惑问道。   按照他所接触到的那些带翅膀的动物来看,这个新物种应该是能飞的。   商年:“……大约是天冷,飞不起来。”   压根不知道肥遗代入熊猫幼崽角色,自认为不能飞行破坏它们形象的商年,收回落在肥遗身上的视线,看向机长道,“现在去训练场,还有场地?”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大家训练的时候。   “应该有。”机长看看天色,“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刚清理完积雪在休息。这会儿过去,时间正好,省得让他们重新消耗体力,再尝试你说的那个呼吸方法。”   活动后分成的对照组,更容易看出中间的细微差别。   商年的视线从训练场收回来,“让他们一起?”   机长点头,“对,正好弄个对照组,看一下直观效果。   商年点头,既然这样,那他也没什么意见。   ————   肥遗拍打着翅膀,六只□□替着追到那拿着棉衣的战士身边,只用了一分钟。   它到了战士身边,便稳住速度,慢慢跟他走着。   那战士目不斜视,当然是假的,他一边直直往前走着,一边眼角余光不停地睃着肥遗,满目震惊加好奇。   他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一个头俩身子,还是蛇身,除了这,还有鸡脚一样的六只脚!四只翅膀在这些特征面前倒是不那么打眼了。   肥遗被他那一眼一眼看过来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耐烦,在他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狠狠怼了过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好看的肥遗宝宝吗?   可惜它被威胁后,只能“嗯嗯”叫,不能直接开口说话。   怼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肥遗,想了想,直接丢下战士,掉头,一个滑翔,就冲向了商年和机长。   哼,即便不能吃那个昆仑山“特产”,它也得去看看那东西在现今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能起多大的作用!   四肢翅膀带起来的风不小,商年和机长停下,还没转身,就见肥遗冲到两人旁边,收起翅膀,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   商年:“……”   商年还没说什么,肥遗就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直至到机长的另一边。   那一边刚好是机长摸过昆仑山“特产”的手。   肥遗看了那只手好几眼,最后实在没忍住,尾巴往前一甩,一把勾住机长的手腕,拽着手掌往自己鼻子跟前凑了凑,深深嗅着。   啊,现在还有味儿呢!   商年:“……”   机长:“……它这是?”   若是猜的没错,这个新物种在之前阿渔拿出那个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时,很是激动垂涎,恨不得扑过来。   所以,这会儿是想……闻闻味儿?   两人停住,看着肥遗那沉醉的表情,感觉有些古怪。   等肥遗伸出舌头,要去舔机长的手时,商年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大踏步上前,拎着肥遗的脖子,眯眼看着它。   肥遗再次学着熊猫幼崽哼唧了一声,斜着眼睛执拗地跟他眼神对峙,它就是舔舔,舔舔都不行吗?   商年:……   商年看了它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忍住了揍它的冲动,警告地盯着它,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去食堂,要么老实跟我们去训练场。”   别再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   商年眼里明明白白将未尽的话传递给肥遗。   肥遗倔强地看着商年好一会儿,才沮丧地把脑袋低下去,闷闷地“嗯嗯”了一声。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儿,它就能尝尝味儿了!   肥遗跟着两人快走到训练场的时候,机长已经脱掉外套,只剩下作训服了。   商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没说什么,肥遗却嫉妒了。   那果真是好东西!   之前这个人身上有些暗伤,还淤堵,瞧瞧现在,还没怎么着呢,人呼吸清浅了几分不说,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嫉妒之下,肥遗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掉头,也不飞了,就那么气冲冲地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循着陆渔的气息,恨恨地走了。   再看下去,它都想吃人了!   商年瞧了一眼,知道它不会乱跑,还是让机长喊了个小战士去跟着,以防万一。   两人则在训练场找了两组战士,开始进行对照练习。   ————   肥遗到达食堂的时候,红烧肉还没上来,可陆渔和那个副手,甚至黄皮子面前都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它:……   它更气了!   尾巴勾起一个凳子,“哐”一声砸到陆渔对面,一使劲儿,便跳到了凳子上,身后尾巴乱晃,竖瞳牢牢锁定她。   陆渔抬起眼皮子,提醒,“摔坏东西,你就留在这儿做工赔钱!”   现在肥遗已经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她是不会替它赔钱的!   肥遗听明白了,气得想摔尾巴!   不能摔东西,它还不能摔尾巴吗?   现实就是,不可以。   因为它尾巴触及地面的时候,发现这个厚度和坚硬程度,根本抵不上它全力一甩。   于是,没处撒气儿的肥遗做了毕生最蠢的一个决定,它一尾巴勾住陆渔面前的碗,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嘴里一倒,一个吞咽,那碗汤水清澈葱花鲜绿面皮洁白的小馄饨就进了肚子。   尝到那与众不同的味道,它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咂摸一下嘴巴品品味儿呢,就见眼前闪过一道影子,紧接着自己的尾巴便被什么死死抓住。   那力道,几乎要把它的鳞片抓破。肥遗瞳孔再次竖起来,惊诧地回望。   目睹全场的黄皮子两只爪子捧着自己的碗,紧张地看着陆渔。就在它以为即将开打的时候,陆渔却凶悍地抱着肥遗的尾巴,毫不怜惜地将它拖出食堂。   瞅着陆渔煞气冲天的背影,黄皮子那刚放平的毛,又炸开了。   老天爷,刚才肥遗是磕在哪儿了吧?   “哐”一声,听得它脑壳和肉都疼了。   副手也愣住了,只是身体先于脑子,飞快跑了出去。动物跟人不一样,若是这东西被陆渔弄狂躁了,后果不堪设想。   食堂大师傅正吃惊肥遗的外形,后又被陆渔凶悍的表情和战斗力惊住,压根没回神,猛地瞧见副手的动作,他也拎着个汤勺和菜刀就冲了出去。   结果才出后厨,就跟还蹲坐在凳子上,捧着个碗的黄皮子对上了眼神。   他:“成精了?”   这黄皮子的眼神,他竟然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黄皮子呆滞惊吓之下,又被食堂大师傅的这句话给劈头盖脸砸下来,惊喜之下,它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只那笑容太过扭曲,颇有些龇牙咧嘴的凶残味道。   黄皮子笑起来的时候本就瘆人,两种情绪相碰撞,这会儿就更渗人了。   大厨吓得一机灵,差点一菜刀砍了过去。   可想想刚才出去的那个爱笑小丫头和后进来的那只看起来就很凶的猛兽,到底是先丢下了黄皮子,转身追了出去。   他得去救小姑娘!   被抛下的黄皮子才整理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就被大厨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给定在原地,再看去,大厨已经跑出了食堂。 第128章   陆渔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拖着肥遗, 直直拖出了驻地, 才冷笑一声, 回头看了它一眼。   鬼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冷笑的!肥遗满眼惊恐地看着她, 被她回头的那个冷笑吓得僵住。   啊啊,为什么她会这样笑?   她不都是笑得很可爱, 很好看,很甜吗?再要么就不笑来着!   副手和大厨,还有几个小战士都追出来了, 远远看见陆渔停下,立马飞冲过去, 想要保护她。   然而在他们离她还有五六米距离的时候,她板着小脸,瞪着他们,“不许过来!”   别想给肥遗求情!   副手焦急不已,一边使着眼色, 一边快速道:“……阿渔, 那是猛兽,你看它爪子就知道了!乖, 快回来, 你不知道, 很多动物,即便是你把它驯服了,可一旦受到生命威胁,它还是会攻击你的!”   情急之下, 副手眼里只有陆渔,完全忽略掉了处于弱势,被她攥在手里无法动弹的肥遗。   “它打不过阿渔!”陆渔瞥了一眼忿恨瞧着副手的肥遗,再抬头,对着大厨说道,“叔叔再给阿渔做一碗馄饨,阿渔待会儿回去吃。”   大厨:“……”   碰上这么个猛兽,还能有待会儿么?   以为不给钱就没有馄饨,陆渔想了想,理直气壮道:“叫商年哥哥给你们钱!他说要管肥遗的,那肥遗吃了阿渔的东西,就得他来赔钱!”   哼!   这次哪怕商年哥哥是商爷爷和真人的亲人都不好使!   他不是这个意思!   大厨嘴巴张了张,才找回声音,哄她:“咳咳,要不你现在跟叔叔回去?小馄饨时间放久了,就糊了,不好吃了……”   “阿渔会很快的!”陆渔挥挥手,一派的你放心耽误不了事儿的笃定小表情,“小馄饨二百四十个数才熟,够的。”   小馄饨下锅和出锅的时候,她悄悄数了数,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熟。   揍肥遗一顿,两百个数就好了。   注意到陆渔拖死物一般拖着肥遗的凶悍勇猛姿势的大厨:……咳咳,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想着,那眼神就飘到肥遗身上去了。   肥遗被陆渔掐住的地方不是什么要害,可也不知道怎么着了,她抓住它,它竟然动弹不了,这跟在云省的时候根本不一样。   在云省的时候,它记得它是挣脱了陆渔的。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肥遗几乎要绝望了,正想出声讨饶,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它:“!!!”   老天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类?它们妖类的克星么?   副手见陆渔不肯撒手,想到商年,忽地朝着大厨低声说了句话,让他去找商年和机长。   “去哪儿找?”大厨问。   副手:“去训练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在那儿!”   俩大男人,这么长时间没去食堂,除了在训练场,别的地儿几乎不用考虑。   大厨应了一声,掉头就跑。   阿渔是没事儿了,可是这个新物种应该挺稀罕的吧?万一被弄死了就太可惜了……   这样一想,大厨跑得更快了。   而陆渔见大厨往驻地跑,以为他是回去给她煮小馄饨的,便加快了步子,拖着肥遗跑得更快了。   驻地不能破坏,通往驻地的路更不能破坏,那她得找个不用赔钱的地方!   养老村的青石路被压坏之后,高额的赔偿金和修复的困难性,让自认为贫困的陆渔产生了极强的阴影,以至于想起来打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念头,便是要找个不用赔钱的地方去尽情狂放挥洒。   而不是,止戈。   副手见过跑得快的,可没有见过穿着这么厚又不太合身的衣服还跑得这么快的,要不是雪地上还有她留下的脚印,他几乎都要跟丢了她。   练家子果然是练家子,就是不一样!   副手循着足迹看见陆渔的时候,便见那么小小瘦瘦的一个丫头,摁着肥遗便是一通乱揍,那拳拳到肉的闷响,让副手张着嘴,震惊地愣在原地。   这……这么凶残吗?   然而,更凶残的一幕,即将在他面前上演。   只见陆渔单方面殴打了肥遗之后,又双手抓住它的尾巴,直接抡圆了转圈圈。   周围没什么高大的树木,只有低矮的灌木,介于陆渔的身高,肥遗便没有什么意外地在灌木上摩擦。   于是,稍高一些的灌木枝子,便被它扫断。   树木断裂的脆响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清晰明了,清脆悦耳……   当然,是不看什么让灌木发声的情况下。   “……”   副手愣愣看着,他其实不用来的不是吗?   肥遗皮糙肉厚,若是被一般人打,也就是挠痒痒的力道,可陆渔那白嫩小拳头砸上去,是真疼。   它满眼泪水,却没办法求饶,只能被她抡得头晕眼花。   陆渔这么抡了两圈,头有些晕,就先把肥遗扔下,喘了两口气。   肥遗见状,趁机要飞,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陆渔抓住了尾巴尖尖。   它:……   陆渔死死盯着肥遗的后脑勺,双手握住它的尾巴,使劲儿抡起来,重重往地上一砸,“趁阿渔睡觉,偷走阿渔二十颗糖!”   所以砸一下。   肥遗:行吧,这个它认了。可谁叫她拿的糖是跟它之前吃的不一样的?它想尝尝没啥错吧?   再砸一下。   “趁阿渔睡觉,吃了阿渔的一颗人参籽!”   肥遗绝望,行吧,这个它也得认。可她自己又不能吃,它替她吃了有什么错吗?再说,小人参精脑袋上不是还有好几颗的么?   小气!   “说带阿渔找小的大熊猫,又不找了。”陆渔生气,“看上东西不给就生气,就抢阿渔的饭!!!”   近乎两个月,第一次热乎饭,就这么被它给抢了!   阿渔觉得,她没有把它打死,都是因为……因为之前有人夸她好看,她高兴,才没有那么生气的!   肥遗听着人类小丫头对自己的条条指控,忽然福至心灵地瞪大眼睛。   自己这一顿揍,前面几个指控都是轻的,原本不会算在旧账里面,结果却因为一碗馄饨,不仅前面几项指控被翻了出来,还自动翻倍加罚了?   最后一下肯定会很重很重,因为抢饭这个事儿可能触及到了这个人类小姑娘的逆鳞!   于是,它英勇就义般地闭上眼睛,做好迎接暴风雨来临的心理准备。   “红烧肉来了!”   就在陆渔准备给肥遗来一个重击的时候,忽听食堂大师傅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阿渔快来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陆渔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下,慢慢扭头转向声源处。   目光对上食堂大师傅……手上的红烧肉,陆渔撒手,丢下肥遗,脚步飞快地迎了上去。   哇,是真的!   食堂大师傅从商年背上滑下来,把一饭盒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和筷子递给她,“快……快吃吧。”   哎呀妈,可累死他了,这么举着饭盒被背着过来,可真是受罪!   商年站定,见陆渔没事儿,眼里也只看得见红烧肉,笑了一下,这才快步走去肥遗身边,去看它情况。   肥遗泪汪汪地看着商年,它能说话了么?它想就之前的几个问题好好辩解一下……   然而商年对它也没多少同情心,确定它骨头没有受伤,又问它有没有伤到内脏,见它摇头,便放心地丢下它,去了陆渔身边。   肥遗含泪望天:他们就这么对待一个宝宝?   它好想回养老村啊。   在这里没有人爱,也没有人像关二天一样把它当成宝宝对待……   刚才是黄皮子带的路,这会儿看见肥遗的惨况,心有戚戚的同时,也给自己敲响了警钟,抢什么东西,都不能抢陆渔的吃的。   肥遗一眼瞧见匍匐在雪地里,拱出一个小洞,在洞里偷偷看它的黄皮子。   它:……   它一尾巴甩了过去!   黄皮子躲闪慢了一拍,被它砸掉了几根毛……   于是它也恼了,亮出爪子,借着肥遗尾巴第二次甩过来的力道,朝着它扑过去!   哼!   如今有两个人肯定他会成精变人,还有了不少功德,它会怕它这个祸害?   反正这一路上陆渔说了,这世上可能就一个肥遗了。跟它一样天生地养,那它还怕个锤子!   于是,在陆渔就着商年的手当桌子,紧紧捏着饭盒一边,美美吃着红烧肉的时候,黄皮子和肥遗打了起来。   陆渔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她早就想揍肥遗了!   反正不会破坏公物,也不用赔钱,也不会把对方打死,随便好了,碍不着她。   她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不管的。但是嘛,有些事情,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越是想着不会怎么样,越是会朝着坏的一面发展过去。   有句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陆渔便是这池鱼了。   她看着饭盒里将肉覆盖严实的一大团雪,捏着筷子,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中,眼神都僵住了。   这一刻,哪怕不知道陆渔习性的食堂大师傅和副手,以及机长,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机长递过去一把花生仁,副手递过去一把瓜子,就连大师傅也递过去了几颗红枣,然后齐齐咽咽嗓子,紧张地看着她。   陆渔低头看着饭盒,认真地看着饭盒,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发飙,扭头去揍黄皮子和肥遗的时候,就在黄皮子和肥遗觉得吾命休矣的时候,她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被雪覆盖严实的饭盒里。   小小的人儿,端着饭盒,抿着唇,哭得无声无息。   商年没见陆渔这样哭过,她不看人,不出声,就只乖乖站在那儿,掉着眼泪。   霎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   陆渔眼里水汽凝结,满溢而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近乎两个月没有热乎饭吃的焦躁和难受,在这一刻达到了至高点,又在至高点轰然坍塌。   莫大的冲击让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的陆渔难受非常,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含泪看着商年,抖着声音道,“商年哥哥,阿渔想回家……” 第129章   从到了首都, 各种事情接踵而来,陆渔留在老陆头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从昆仑山到伏羲故都, 又从伏羲故都跑到邻国,再从邻国跑回昆仑,乃至秦岭, 近乎小半年的时间,她未曾好好在老陆头身边呆过。   初初懂事儿, 便被时间,被大义, 被纯稚善良推着走。她身上所爆发出来的东西, 让人刮目相看, 也让人叹服。   在这些东西的掩盖下, 却都忘了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前面十多年都懵懵懂懂,不知外界岁月的孩子……   不能跟家人相守,却时刻记着大人的教导, 坚守着善良的底线, 甚至因此在野外未曾喝上一口热水。她笨拙地观察着所有人, 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这个她所陌生的世界,以一颗赤子心懵懂地前行。   跟那些发现世界新奇而去主动探索的孩童相比,她更需要一个耐心的人去带她熟悉这些她从未踏足过的人世间……   “好。”   商年俯身,轻轻握着她的肩头,对上她那双润湿的眼睛,声音低哑艰涩, “阿渔别怕。”   商年应了她之后,便一刻不曾停留,带着她直接回了养老村。   她不熟悉的人世间,他带她好好看!   ————   回到养老村,商年找火羽真人和关二天深聊了几个小时,从那之后,便再没有杂事儿能叨扰陆渔。   火羽真人和关二天,甚至养老村里的每一个人,便你一天我一天带她修炼,不求她能达到什么高深程度,只需让她耳熟即可。除此,养老村里的人在课余时间,便带她去山林间、乡下、市里兜风。   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首都和首都周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几乎顺手拈来,于是陆渔便在这些长辈的带领下,将“吃喝玩乐”四个字儿,彻彻底底领略了一番。   而商年,则是在她闲暇,兴致来了的时候,给她上几节课,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年。   第二年的时候,他开始按照中小学生的课表,真正给她补习小学至初中的文化课程。   前一年,她已经在玩乐中打下基础,真正开始补习的时候,小学课程几乎都已经熟知,半年时间的梳理后,商年便开始给她补习初中课程。   为了给陆渔营造一个良性的学习环境,顺便给养老村众人普及基本的科学文化知识,于是陆渔上课的时候,养老村的人只要没事儿,便也上下午各来俩小时。   当然,大家之所以这么积极,商年讲得有趣是一方面,陆渔时不时问出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又是一方面。这个时间,也是大家对科学和术法如何相结合的集思广益时间。   第三年下半年,陆渔学完了初中的主要课程,便由火羽真人发话,商年执行,在陆渔生日这一天,带她去了川蜀熊猫养殖基地,呆了足足三个月,才在祭灶前一天,回了养老村。   新年热热闹闹的过去,几场薄薄的春雨一下,山间地头便盈满了暖暖的绿色,渐渐的,天便暖了起来。   三年多的时间调养下来,老陆头的身体与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比,并不逊色。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家乡,他念着那儿,便跟商老爷子提了要回去给亡故的爹娘上个坟头的事儿。   商老爷子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他本也想去,可一想自己若是跟去,必定劳师动众,便歇了念头。   于是,在农历二月,柳树翻绿的时候,老陆头带着陆渔和小人参,还有黄皮子,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他们一行太过与众不同,商老爷子又不放心让小人参和黄皮子走山路,便强硬拒绝老陆头乘火车,硬是让商年开车送他们回去。   那汽车是商父商母特意买来送到养老村,供大家伙出行的。到不用浪费时间跑一趟城里。   黄皮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村志碑处,巴巴望着他们的肥遗,忍不住瞄了一眼副驾驶的少女。   是的,陆渔已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   依旧娇嫩白皙,依旧眼神澄澈乌润,依旧快乐,五官却愈发精致,那眼尾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纯稚。   很好看。   让人移不开眼。   黄皮子瞧着,叹息了一声。若它是母的,化形时有陆渔的三分便好。可惜它是公的,便贪婪地祈祷着能有商年的五分,若真是这样,它便是黄家相貌中第一人,是整个黄家的骄傲和荣耀……   它趴在座位上,看着陆渔。她三年多没出去,无法压制本能造成旱灾的肥遗也就三年多没有出去,如今他们一行人走了,只留下它一个,好像怪可怜的!   小人参精瞥了一眼黄皮子,没说话。   傻!   没看出来它哥商年磨磨蹭蹭地开着车吗?没看见陆渔从后视镜里偷偷摸摸瞧着肥遗吗?   这像是不带它么?   “带着凤凰蛋上来。”商年见陆渔还不发话,眼底不由带了一些笑意,回头朝着肥遗道,“时限五分钟。”   肥遗大喜,飞奔回去拿凤凰蛋。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商年回头,视线落在陆渔明快的眼里,含笑解释了一句,“下一个停靠点的特色小吃限量供应,每天下午四点半开始。”   “嗯。”陆渔冲他笑,弯起两个月牙,“阿渔就要说让它上来了。”   养老村众人三年的精心呵护,让陆渔更快活,却没有让她沾染上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   若不看她长开了的五官,她便还是之前那个她。   商年笑笑,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则站在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前,拿着一块腕表,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行程确定之后,陆渔便跟他说,要带凤凰蛋去秦岭龙脉处、山野间,浸润这春日生机。   那肥遗自然是在行程中的。   可肥遗不知道,它抱着凤凰蛋冲出来,就见商年看腕表,气得一个甩尾,怒目而视:“!!!”   竟然真的计时?!   那是不是它超时一秒都不让它跟上了?   商年收了手表,看它一眼,“上车!”   肥遗:“……”   行吧,就欺负它吧,谁叫它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宝宝呢?   跟商年住在一个院子里三年多,肥遗只生气了两秒,便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它也不多说什么了,商年肯定是嫉妒它比他更被大家喜欢,才伺机报复的!   人员到齐,商年瞄了一眼后视镜,问了一句,见都准备好,便发动车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出去。   多少年没有出来,老陆头也是新奇,便和陆渔一起看向车窗外,时不时问上商年几句,让他给解惑。   因为不赶路,再加上想带老陆头看看这几年国家的变化,也想带陆渔尝尝鲜,商年便尽量往城镇靠拢。   一路走,一路吃,等到了秦岭老陆头的老家,已经快农历三月份了。   此时正是花红柳绿,春日盛景的时候,陆渔的家乡也不例外。   可她的视线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第130章   天下龙脉出昆仑。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 昆仑山不管是在远古传说,还是现在社会,都具有极高的地位。“神山”,“万山之祖”、“华夏第一神山”这些称谓,便是对它尊崇地位的体现。   风水一脉中,昆仑山更是被认定为“龙脉之祖”。   华夏祖龙从昆仑山发脉, 往下分出北、中、南三条龙脉。而一千六百多公里的秦岭山脉,便居中为中龙, 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   陆渔灵智初开时,并不曾察觉到这些,现在却发现, 跟后海水龙脉极为相似的气运在翻腾流逝。   那边是真人和关叔叔说的土龙脉吗?   陆渔直直盯着那一处, 出神。   那儿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抽取龙状气运,将它原本敛于山脉中的根本深挖出来……   “阿渔!”   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陆渔回神儿, 转向声源处, 便见一个长得结实, 神采奕奕的青年人朝着自己大步走来。   她歪歪脑袋, 恍然,“王有粮!”   那个给她们家偷摸送鸡汤的王有粮!   “就是我!”王有粮上前, 一点不认生, 凑到车窗前,惊喜道,“你现在能不能吃饱?我奶奶把你和陆爷爷的口粮记得清楚, 现在粮票快被国家回收完了,所以我奶奶说给你们留粮食最实在,每年捡最好的粮食给你们存着,就等你们来拿呢。”   当年他们这儿刚分了地,陆爷爷就去了首都,给他分的一亩二分地就给了他们家种,三年下来夏粮秋粮加起来,不少了。   陆渔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开了口,“你能认出阿渔?”   “啊?”王有粮一怔,满眼疑惑,“为什么不能?”   眼睛还是那一双眼睛,丁点儿没有变。就是听到粮食的事儿,不再眼睛闪闪发光罢了……   陆渔瞧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开,嘟囔道,“……阿渔变好看了啊。”   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还能认出来?   “你不是一直都长这样吗?”王有粮挠挠头,不解,“除了高了长肉了,确实没啥变化啊。”   当年她还没有离开他们村的时候,她就长这么好看。所以,这次一见她,就人出来了。   这话听得肥遗直翻白眼。   三年下来,她除了那些文化知识,什么时候还多了个臭美的毛病?瞧瞧它,它臭美了么?!   真是!   老陆头含笑听着,这会儿见陆渔不说话,便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定,笑呵呵地喊了王有粮一声,“还认识我不?”   王有粮闻言,直起身子看向老陆头,随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在陆渔和老陆头之间来回扫视,好一会儿,才吞了吞嗓子,试探道,“陆……陆爷爷?”   老陆头被他逗笑,“是我。”   他一承认,王有粮嘴巴张了几张,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听他奶奶说,陆爷爷今年得有六十六七岁。当年病倒的时候,他是知道的,陆爷爷头发和精神状态都不行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死气沉沉的浑浊……   现在看,谁能说他近乎古稀之年?!   “您老这是返老还童了?!”好一会儿,王有粮才找回声音,激动又感慨,“真好,陆爷爷您这一变年轻,就能继续护着阿渔了!”   当年陆爷爷走后,赖家很是骂了一通,话里话外都说阿渔是傻的,不定以后便宜几个人。   当时奶奶跟赖家干了一仗,他也寻摸着机会把赖家儿子,就是跟他一辈儿的小赖头蒙上麻袋揍了一顿。   虽然最后为了面上好看被他爸给揍了一顿,可到底是畅快的。   “陆爷爷,咱赶紧回去,我奶和我爸经常给你家打扫着屋子,太阳好的时候就通风晾晒,屋子里干净着呢,立时就能住人。”王有粮兴致勃勃,“现在国家放开了政策,我奶养了好多只鸡,常念叨着给你们炖鸡汤吃呢。”   他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背包,身上结实有力,看得老陆头欣慰不已,“你这是学校放假回来看看?”   “嗯。”王有粮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陆爷爷,多谢您了。要不是您给我爸妈来信来电话,督促支持我学习,可能我就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了。”   陆爷爷给钱,给写信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才让他卯足了劲儿走了出去。现在他在省重点大学上大一,前途一片光明,奶奶和爸妈常念叨着让他记住陆爷爷的恩德。   他也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知道王有粮是清明节回来祭祖,不是逃学什么的,老陆头坦然受了他的感谢,笑笑,招呼了一声,叫他上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见座位上的一众……一众不同寻常的动物。   “阿渔养的。”   陆渔一说,王有粮便淡定下来,他小时候也喜欢上山,见过的玩意儿也不少,所以只是惊讶了一瞬,便不再管了。   等坐定,他才看见坐在驾驶位,气势悍然的商年。   刚刚跟阿渔说话的时候,是这个人在审视他吧?   王有粮瞄了商年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开口问他关于大学生怎么进部队的事儿。当年他想报考军校,他爹妈死活不愿意,现在他眼界开阔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怕被爸妈知道,又不敢问老师,急得要死。   本来他都准备清明之后,去公安局或是教育局问问了!   商年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将自己知道的征兵相关信息捡重点给他说了,又将新兵体能训练略讲了讲。   见他神采奕奕,商年收回视线,“我找个老兵带你进行入伍前的体能训练。”   三年前见过商年军装的王有粮大喜,这是应允他进入部队了?   ————   接近村口,商年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审慎地看着眼前的村子。   有些不对。   近些年的关注之下,这个村落的人虽然有些小摩擦,可他们生活富足,整个村子便热闹祥和。白日里总是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干活,或是找个或凉快,或暖和的地儿,蹲着下下棋……   现在,安静的过分了。   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眯起,不紧不慢地开到村头,才见整个村子的怪异之处。   树木全都透着一股枯败的味道,目之所及,有五六家人大门口摆着花圈……   整车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甚至王有粮也若有所觉地从狂喜中惊醒。   离村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时,商年刹车都没踩,而是一个摆尾,车屁股扬起滚滚沙尘,掉头迅速驶离村子。   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进村。   王有粮却突然瞪大眼睛,大吼一声,虎目含泪,抖着手,就要去开车门。   他刚才看到一个极像他爸的男人,穿着……穿着白衣!   老陆头看了一眼肥遗,肥遗便一尾巴甩过去,缠紧了王有粮。王有粮动弹不得,只得去看老陆头,满目祈求。“陆爷爷,我……我怕我奶奶她……”   王有粮不敢往这个地方想,也不想往这个地方想,可他再不可能认错他爸的样子!   “你别着急。”老陆头虽不曾修炼,可对养老村人是做什么的并不陌生。他安抚了王有粮之后,便看向神色收敛的商年,“是……不对吗?”   他隐约觉着,可能是哪里有古怪。   商年神色警惕沉敛,应了一声,也不曾减缓速度,而是越开越快,一直到了镇上,也不曾停下。   王有粮被商年的神色震住,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商年和老陆头话里的意思。   “爷爷,”   商年一边专心开车,一边慎重道,“我会直接开到市里,将您送到部队大院。您和王有粮,就先暂时住在那儿。期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大院。”   “很难应付吗?”老陆头年轻时候的经历,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发问出声。   “不知道。”商年看了陆渔一眼,想起她望着秦岭山脉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才继续说道,“还不确定那儿发生了什么,无法断定。”   “行,别的我不多问。”老陆头点头,随后郑重要求道,“处理这事儿之前,你们必须给真人去个消息。”   或许真人知道也不一定。   商年自然答应下来。出了人命,且整个村子都透着不对,他不敢大意。   许久的沉默之后,老陆头问陆渔,“阿渔,你觉得难缠吗?”   陆渔回神儿,眨眨眼,摇头,问出一句让老陆头哑口无言的话,“爷爷,什么叫难缠?”   “难缠就是……”老陆头,“算了,你注意安全就好。”   他摸不清孙女儿的深浅,也无法定义难缠的程度。   “嗯。”陆渔点点头,然后看向王有粮,“你别伤心,阿渔帮你报仇!”   这话一出,老陆头和王有粮都是一怔,这话的意思是……是陈大娘去世了?   老陆头沉默,阿渔这样说,想必陈大娘确实不成了。   而王有粮整个人恍若雷击,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掉了下来。   是奶奶把他拉扯大,是奶奶督促他学习,也是奶奶教会他做人的根本……   小人参精和肥遗,甚至黄皮子都齐齐看向了他,除了陆渔,它们是第一次见一个人哭成这样,好像整个人的魂儿都哭没了。   肥遗尾巴动了动,看陆渔,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放开。见陆渔点头,这才悄悄地,轻轻地抽回了尾巴,然后和黄皮子挤在一起,静静看着王有粮。   他哭得它也有点儿难受了。   车子一路到了部队大院,商年联系了直接负责人,将老陆头和王有粮,还有小人参精留下,打过电话,便带着陆渔和另外两只去村子。   正是阳春三月,整个村子里的树木却都枯败发黄。若是干旱,可村口有水地方的树木也是一样的情况。   联想到近几年修士国际之间的交流,商年隐约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那个村子里的东西,或许是木魅。 第131章   旱魃与肥遗出现, 必然赤地千地,而村子里的情况却与前者可能造成的情况不同。   没有赤地千里,而且之前粗略看过去,那些树似乎也有点儿奇怪。   进入村子,陆渔并没有去陈大娘,而是径直去了村后头, 绕着一棵树转了一圈。   那树里面拘着魂魄。   商年也看出了这一点,拧眉道:“村子里的树, 便都跟现在这一棵一样吗?”   到最后,都要拘着一个灵魂?   “嗯。”陆渔点点头,“一样的。”   她答完, 看向商年, “商年哥哥知道这是什么?”   “木魅。”商年现在已经确定,“不能推到,或者弄伤, 否则所有接触过这个人的村人, 包括这个人都会遭遇巨大的灾难。”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木魅很难处理, 一般都是面临着必死的结局。   啊?   这样?   陆渔:“阿渔和爷爷也是这个村的人……”   话落,肥遗和黄皮子龇牙看着她, 对她此时的机灵毫无同情感。   她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老陆头多少好东西,包括昆仑山“特产”的堆叠下,估计活到一百五十岁没有问题。   巨大灾难?   没看到!   真正说起来, 对这些妖怪而言,她才可能是那个灾难。   时常被陆渔的奇思妙想惊到的肥遗,很想开口说这么句话。可惜在人多的地方,商年那个王八玩意儿,不让它开口说话。   它现在只想当一个真正的肥遗宝宝,不想学熊猫“嗯嗯”地叫了,太羞耻!   陆渔没管肥遗,看着拘了灵魂的老树,跟商年理所当然道,“咱们不能动它,那让它自己走,不就好了吗?”   “?!!”   肥遗、黄皮子、商年齐齐看向她。   “让黄皮子到村子中心放个屁?”陆渔视线落在黄皮子身上,认真道,“它被熏得受不了,说不定就走了。   是妖怪,肯定就有感官。   黄皮子的屁,可以冲击所有感官!   而且在村子中心,这不算伤它吧?都一样的待遇呢。   “它修为精进,”商年忍不住笑,“村人会受不了。”   气味不散,神魂便一直受到攻击,等气味散了,这个村子的人估计也就废了。而周围的绿植,估计也会受到莫大的冲击。   “那让肥遗旱死它?”陆渔视线又落在肥遗身上,说着,自己就把自己给否定了,“不行,不行,那得死多少生灵,让多少人没饭吃……”   陆渔说着,忽然看向商年,而商年此时也忽然看向陆渔,俩人同时想到了小人参精。   人参生长的地方,周边一定范围不会有别的植被生长!   这是代价最小,且最为有效的办法!   见陆渔就要喊小人参来,商年摁住她肩膀,从身上掏出通讯设备,一边拨号,一边示意她稍安勿躁。   将自己的打算跟火羽真人讲完,那边火羽真人便直接应下来,让他们暂时先不要动,等他这边准备好了再行动。   半个小时后,十多架直升机盘旋在村子上空,火羽真人从直升机上下来,随着来的还有十数个修士,其中一个便是关二天。   准备就绪,便只等陆渔的“东风”了。   小人参精被喊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见火羽真人带着一窝人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群殴妖精不成?   一行人已经选好了位置,在村中开大会的地方不远,附近三米内没有任何任何树木,是最佳位置。   “小参,照着这个地方,扎根进去。”   火羽真人指着一个点,跟小人参精道,“放心大胆地在这个村子范围内释放你的天性。”   小人参精:……疯了吧?   释放它的天性?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是要它毒死整个村子的花花草草啊!   它看向陆渔和商年,见他们也点头,咬咬牙,收好自己的透明冻,照着那个点儿,把自己埋了半截进去。   是他们叫它这么做的,要是有什么报应,那也不算在它身上!   根扎进去的时候,小人参顿了一下,在透明冻里呆久了,这些土壤真的叫它不太适应。   十分钟后,以小人参精为中心的地带,树木开始摇晃起来,在众人的视线下,竟然把树根拔了出来,像是要跑。   关二天带着人上去,迅速将那几棵树用特殊绳子绑起来,吊在飞机上。   小人参精的毒性一圈圈蔓延出去,火羽真人带来的修士也有条不紊地如法炮制,将那些自己拔出根子的树木吊到直升机上。   等陆渔最初盯着的那棵树自己拔出根子,火羽真人直接上手,用红绳绕着树干缠了一圈,这才吊到飞机上。   商年见状,迅速带着陆渔往吊着这棵老树的直升机上爬,肥遗忽闪着翅膀跟在旁边,带着黄皮子直接上了直升机,然后一脸矜持地往下看着两人。   村子由火羽真人和关二天来善后,其他修士则是跟着商年一起,乘坐直升机去了一个叫他们笑抽了的地方——沙漠。   这是陆渔说要旱死这些木魅的时候,商年想出来的主意。   在沙漠,不靠近绿洲的地方,让肥遗也尽情来一次天性释放,未尝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十多架直升机出现在秦岭,倒是让秦岭山脉周边的村镇一片沸腾。有生之年,还是头一遭看到那么多飞机一起飞呢。   众人仰头看直升机的时候,商年脑子里存着的一张地图已经开始运转,在他的指挥下,直升机盘旋在了远离沙漠绿洲的地带。   一到沙漠,数十个修士便下了直升机,端端正正地将木魅全部立即来,未伤到一分一毫地将它们栽种下去。   半个小时后搞定一切的修士和飞行员给商年他们留下足够多的水和一些食物,便带着黄皮子离开了。   黄皮子不耐热,不耐旱,便被陆渔打发去秦岭山脉捉鼬鼠。   人一走,商年便撑了一个帐篷,和陆渔坐在里面,看着肥遗兴奋地释放天性。   不过十五分钟,那些树便干枯起来,水分蒸发掉之后,树干也显出几分腐朽。   “肥遗好厉害啊!”   陆渔抱着凤凰蛋,感叹,“江南要是有肥遗,冬天和梅雨季节,就不怕晾不干衣服了……”   肥遗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待站定,便狠狠瞪着陆渔。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它一个肥遗能干跟煤炉子一样的事儿吗?   “你要是敢把我扔到江南,我就敢把江南变成沙漠!”它威胁了一声,才又蹲在木魅林不远处,继续发力。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木魅即将完全腐朽风化的瞬间,商年迅速将那些被拘于树内的灵魂收了起来。   肥遗骄矜地看了一眼,朝着东方伸展开翅膀,轻轻地,优雅地扇动了两下,才轻飘飘地看向陆渔。   总得有点什么奖励吧?   深信陆渔品质,认定她就是个贼不走空的肥遗,绝不信这一路上她没有弄什么当地“特产”。   不过,陆渔还真没有。这一路上净跟着商年吃吃喝喝了,她全然没往这些方面想。   于是,肥遗气得一扇翅膀,飞了。   它现在是养老村众人的小宝宝,底气硬着呢!不怕她,哼!   飞走了?!   陆渔瞪直了眼睛,它走了,她和商年哥哥怎么办?   原本还打算乘一下肥遗的便车回秦岭山脉的陆渔,望着肥遗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天光顾着看热闹,没想那么多,一夜过去,才发现了水的异常,将所有水壶里的水都倒出来,也不过半个酒瓶子的量!   “我们先去绿洲。”   商年无奈收回视线,见陆渔气鼓鼓的,单手托住她一侧脸,将她视线对准他,笑道,“这儿,别有一番风味。”   他说的是风景。   “很多风味吗?”陆渔闻言,以为是有很多好吃的,便是一喜,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行的,阿渔还要去秦岭山脉。”   那条龙形气运的事情,她还没有弄明白。   首都石牌楼,首都后海的事情,她也不想再让它们发生了……   “那就先去秦岭山脉。”商年伸手,等她把手递过来,握住,一边带着她往绿洲方向走,一边道,“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带你来吃烤全羊。”   目前,得先去找水源。   “嗯。”陆渔欢喜地握紧他的手,“商年哥哥真好。”   商年失笑,目光落在她眼睛上,“高兴就好。”   视线下滑,他递过去水壶,“喝口水吧。”   她嘴唇起皮了。   陆渔拿过水壶,喝了一口。等还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没了?   她一口这么多?   陆渔不敢置信地将眼睛凑到壶口,又把水壶倒了倒,发现确实没有一滴水,愣住了。   那商年哥哥喝什么?   她现在没有感觉到一点林木的气息,想必水源是很远的!   商年没有趁手的剑,便一直没有去学御剑飞行。陆渔就更不会了。   喝水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难道要用沙漠里的东西吗?想到之前看到的蜥蜴,陆渔表示拒绝。那些蜥蜴也不是太大,负重不了他们。   相比陆渔,商年曾在沙漠训练过,耐渴程度要比她好上太多。   所以他道:“我不……”   一个“渴”字儿还没说出来,他就彻底被陆渔的动作惊呆。大脑一片空白,便只能呆呆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澄澈眼睛。   她还在他唇上……蹭? 第132章   商年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脏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或许跳动了, 或许又没有跳动,他……注意力全放在那近在迟尺的唇瓣上,已经不知道大脑是否还在运转,是否能清晰记得心跳频次。   陆渔把踮起的脚尖放下,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弯弯眼睛, 一笑,退开。   嗯, 水不多,能喝的都被她喝完了,就嘴巴上还有一些, 蹭给商年哥哥, 他嘴巴果然不干巴巴的了。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陆渔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抓住他的, “现在去找水!”   她好机灵的!   陆渔往前走, 却没能带动商年, 她疑惑地回头, 便见商年灼灼地盯着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商年哥哥?”   陆渔下意识地想松开他的手, 去摸他的额头。   商年脸通红, 就连眼睛也是一样,他在陆渔松手的那一刻,反手握住她的, 深吸了口气,艰涩道,“阿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   陆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却也乖乖点头应声,“知道的。”   他嘴巴干,又没水了,她想着得节约用水,就给他蹭上去了,就是这样,为什么还要问她在做什么?   商年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压着汹涌而至的情感,哑声问她:“……不后悔吗?”   “不后悔啊。”陆渔望着他,有些莫名。   商年对上她那双乌润澄澈的眼睛,终究还是苦笑了一下,她还不懂这些,他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会问出这些话,又为什么还有所期待……   “就是……”陆渔摸摸自己的嘴巴,凝眉,咕哝道,“就是有些奇怪。”   她抬起头,长直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略有些委屈地道,“商年哥哥嘴巴上有电都不告诉阿渔……”   枉她有什么好吃的都跟他分享,有什么小秘密也跟他说,他竟然都不告诉她这个秘密!   商年一颗心从谷底陡然升入云霄,咧嘴笑得畅快,“阿渔生气吗?”   她对他也是一样的!   “……不怎么生气吧?”陆渔歪歪脑袋,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商年哥哥对阿渔很好,不告诉就不告诉吧……”   话是这样说,神情确实有些莫名的沮丧。   “不是不告诉阿渔,是……”商年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压着内心的欢快,剖析自己,“是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人生第一次,他体验到了绝不曾有过的感觉。   “阿渔,若是……若是我这样对别人……”商年全然忘记之前所想,到底还是个陷入感情的普通人一样,想要得到确认般问她,“你会不会生气?”   话说到一半,商年已经从陆渔白嫩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他畅快笑着拥她入怀,许诺般道,“只有阿渔,不会再对任何人这样。”   陆渔皱巴起来的脸倏地灿烂起来,声音脆甜,“嗯呐!”   “阿渔,阿渔,阿渔……”商年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心像是飞升了般,压抑许久的感情倾泻而下,让他狂喜中又有些得偿所愿的感慨。   陆渔眼睛盛满星星,只觉被他这样喊着,人也莫名高兴起来,她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背,轻轻拍了拍,那欢快的小动作,像是哄孩子一般。   “上来!”   商年笑了一声,蹲下,回头眼睛熠熠地瞧着她,“我背你去绿洲。”   “嗯。”陆渔欢呼一声,扑到他背上,被他带着飞快行进的时候,忍不住冲着沙漠喊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很开心很开心。   牢牢背着她的商年眼底也蔓延出笑意,目视前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   有蜥蜴带路,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像是突破了屏障,速度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一倍有余。   而在这中间,他并有往自己身上再贴轻身符。   “咦?”陆渔感觉到这一变化,略有些小肉窝的爪子微微抓紧了商年的肩膀,歪着脑袋努力去看他的脸。“商年哥哥?”   商年扭头,两人呼吸可闻,他笑看着她两秒,忽然把脑袋凑过去,在她白嫩饱满的额头上蹭了蹭,声音仿佛缠绕着糖丝般,回了一个字,“嗯?”   “商年哥哥跑快了很多。”陆渔眉眼弯弯,“更上一层楼。”   商年一愣,将心里眼里都是她的思维略略抽出来了一些,思索了一下。   等察觉到体内粗壮了一倍有余,自成循环的气机,商年愣住,他这是……突破了?   就这样毫无知觉的突破了?   被关二天和火羽真人提醒了多少次突破禁忌,以及要做的诸多准备,商年想了一下,便坦然受了。   人生之喜,本该如此。   “突破了。”商年说完,放慢速度,微微调息了一下,便开始尝试突破后的速度。   到达绿洲,耗时并不太长。   商年停住脚步,将陆渔轻轻放下,指着前方,“阿渔看。”   沙漠中,一弯形似月牙的泉眼安静地躺卧其中,泉水粼粼,涟漪萦回,清透凉润。泉眼边芦苇出新绿,微风袭来,便喜人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好灵透!   陆渔眼睛瞪大,看着那荒芜与生机一线相隔,震撼不已。   抬眼,她看着那罩在月牙泉范围百米外的灵气小循环阵法,好一会儿,微微皱眉。   这处泉眼……好像有些枯竭的迹象?   抬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直至到了月牙泉泉边,才停住脚步。商年并未出声,默默守护在她身边,跟着停下。   她仔细看了泉眼几眼,才又动起来,绕着灵气小循环阵足足走了一圈,然后停在某一处,把兜里的凤凰蛋掏出来,细细将它最外面的岩层搓掉,又搓了一些玉屑才停了手。   商年合拢手,将手里的石屑和玉屑护起来,不让别的东西进来,也不让它们被吹飞出去。   “要放在哪处?”商年问。   “商年哥哥等等,等夜里和明天。”已经是黄昏,等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了。   陆渔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商年的手背,示意他把手掌打开。商年依言照办。   犹豫了一会儿,陆渔还是抽出自己的匕首,用尖尖扎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血瞬间浸入到石屑和玉屑里,片刻之后,竟化为一团凝脂般的物体。   “晒晒月亮,再晒晒初升的太阳,勾连一些紫气,就能护住这处泉眼了。”陆渔说完,便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   商年抵了抵她的脑袋,无声安慰了一下。   就在此时,陆渔忽然顿住,然后迅速扭头,看向泉眼旁边的新生芦苇丛。   有好东西! 第133章   泉映月而无尘, 说的便是月牙泉。   关于它的传说也多不胜数,相传泉内生长有铁背鱼和七星草,专治疑难杂症,食之可以长生不老,因此这月牙泉又有个俗名,叫药泉。   可现在的铁背鱼和七星草, 早已失去了传说中的功效,再不是传说中的那种铁背鱼和七星草, 寻常,便没有了吸引力。   陆渔看中的,不是月牙泉内的东西, 而是月牙泉边的芦苇, 准确来说是芦苇丛中的一根。   她捏着之前割破的手指,也算是堵住了春种所留给她的生机和春意。   果然,在她捏住指腹不久, 便见一根芦苇便发生了变化, 茎秆逐渐由墨绿色变成正常的翠绿, 那氤氲其上的流光也收敛于内。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蹲在那根芦苇面前,放开指腹。   果然, 那翠绿色的芦苇又变成了墨绿色, 流光隐隐,从上游走。   陆渔摸摸那根芦苇,咧嘴笑了一下, 掏出刀子,就开始刨地。   等她给它挪个窝,叫它长得壮壮的,多多发芽,多多长出茎秆,等秋天就把这些茎秆都卖给真人!   商年捧着手里的东西跟上来,见她兴致勃勃地刨着一根芦苇,笑了一声,“阿渔?”   陆渔头也不抬,“嗯”了一声之后,手上动作不停,跟他道,“等天冷了,阿渔就送给你一根。”   炼化了,就能跟真人和关叔叔的剑一样,可以御芦而飞。   商年本要说话,感觉到手心那凝脂般的东西透出几分寒凉,不由抬头去看那透着幽蓝的天幕。   微暗的天空,一牙弯月高悬。   他微微打开手掌,便见里面正红色的凝脂带上了一抹隐隐的蓝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蓝便更显眼,正红色……似乎在隐隐褪去?   这就是晒月亮的意思吗?   那抹寒气隐约可察,商年便不再想着替换陆渔,帮着她刨那根芦苇,而是守在她旁边,注意着月牙泉和泉边植被动静,以防万一。   月上中天,陆渔终于把那根芦苇的根系一分为二,将带着芦苇的一半刨出来的时候,商年手里那正红色的凝脂状东西也全然褪去红色,也变成了最上乘的青金石色。   凝脂所带的寒凉气息达到极点,以至商年呼出来的气息全部变成白霜,挂在他那曾经被陆渔尝试拔一下的睫毛上。   陆渔将芦苇搂在臂弯,便把那只划破过指腹的手伸进芦苇的原生处,用另一只手给埋上。   埋了三个小时,她才把发麻的手拿出来。   嗯,残留下来的根系上发出了一个小芽,那她就不算欠这儿什么了。   等手臂恢复,陆渔小心抱着芦苇,探头去看商年手里的东西,见它幽蓝一片,点点头,嗯,就是要这个颜色才对。   商年眼睫上的白霜随着日出时间的推进,早已消失,就连手心里那抹凝脂也逐渐消去了阴寒,变成寻常温度。   这时见陆渔探头来看,便微微往她面前凑了凑,眼底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好看吗?”   陆渔点头,“嗯。”   “天亮之后还会变色吗?”敏感地发现手心里竟隐隐有暖意传来,商年看着她的发旋,低低问道,“金色?还是白色?”   “不知道。”陆渔诚实地摇摇头,轻轻道,“要等天亮。”   她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对不对。   说完,她看着商年,咕哝了一下,低下头去看拢在自己胳膊弯里的芦苇。   商年哥哥今天眼神怪怪的,从开始往绿洲来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咕哝了什么,商年没听清,便寻了一处敞亮的地方,和她坐在一起等太阳升起。   天见亮的时候,那凝脂状的东西再次发生了变化,蓝色由上等青金石的蓝蜕变成天蓝,又从天蓝到淡蓝,之后便不再发生变化。   等到太阳一跃而出,那淡蓝色瞬间淡去,整个凝脂便变成了透明的无色,隔着凝脂,甚至可以看清楚掌心里的纹路。   陆渔牵来一缕发丝般粗细的紫气,导入已经变得透明的凝脂里。紫气一入凝脂,整个凝脂便成了混沌状态。   “成了。”陆渔把臂弯里的芦苇放开,靠着商年放着,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混沌状的东西托到自己手上,走到月牙泉脊背中心处,朝着泉内抛掷过去。   混沌团入了月牙泉,便融入其中,几乎瞬间的,商年便感觉到精神一振。   “等以后,这月牙泉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陆渔回头,朝着商年欢快说道,“到时,我们再来看。”   这泉眼底下留存着生机,一旦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千年前人们所见的奇观和物种,就会再次出现。   她是肯定要来看看的!   商年认真记下,“我让人留意着这边,一旦恢复到最佳状态,就带你过来。”   此时阳光并不刺眼,落在人身上,有一种温软的感觉,两人便也不着急,就那么说着话。   可他们不着急,自然有着急的人。   昨天肥遗火急火燎地飞到离沙漠边缘五百米处,眼见着就要往城市里去了,又生生收回翅膀,落在那儿,巴巴望着前方,脑子里不断闪现关二天那张脸。   它很生气,可又不想让把它当宝宝的关二天生气,更不想看见那两人,便赌气地立在那儿一晚上。   原本以为他们会来找它,谁知道一夜过去了,太阳都剩起来了,他们还没个影儿!   气得不行的肥遗循着它与凤凰蛋微弱的联系,飞到了月牙泉边,一见陆渔,冲势不减,龇牙就要扑过来。   商年揽着陆渔便闪到一边,冷漠看着它刹不住闸地载进沙子里。   肥遗把脑袋从沙子里面薅出来,气极怒骂:“商年你个王八羔子!陆渔你个铁公鸡!”   俩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就这么对待一个小宝宝,丧尽天良了要!   骂完,伸展开翅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飞扑到两人身边。   它存了坏心思,故意扇动翅膀,企图让他们吃一嘴沙子。然而无论它怎么使劲儿,那沙子都跟傻了一样,再不能寸进。   它:……上天果然偏爱人类,它扇个沙子过去都给挡住!   好气!   生了一会儿闷气,肥遗翅膀叉腰,梗着脑袋嚷嚷:“我想关二天了!”   说完,闷声不响地走到两人身边,等着他们上来。   ————   有肥遗在,一个小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秦岭地界。   将两人带到之前的村子路口,肥遗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看见关二天 ,“嘤”地一声扑了过去。   它好委屈!   关二天抱住它,颇为无奈,他从来不知道看着阴冷凶狠的肥遗,竟会是如此粘人的模样。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养了三年,他竟然觉得这小家伙还挺好看。   村子里的人暂时都集中在村中心,这儿是看不到村口的情况的。商年牵着陆渔走到火羽真人面前,迟疑问道:“真人,这村子以后……”   “已经好了。”火羽真人眼里有着欣慰,指着身后,“你们看。”   树木全部移走,只剩下低矮的草和灌木,这会儿,这些草和灌木竟然显出几分精神来。   “透明冻!”陆渔感觉到微微的春意和生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肯定是小人参把透明冻又分了一部分出来!   她猜想的不错,小人参确实是这样做的。只是分出去三分之一透明冻之后,肉疼到便不愿再呆下去,便直接回市里军区大院了。   火羽真人颔首,眼底带着笑,“它说,这是你爷爷的家乡,它得保护好。”   正说着,黄皮子叼着两只鼬鼠飞奔而来,看见陆渔,便把鼬鼠往她面前一放,焦急地“叽叽”叫了几声。   那儿的龙脉都快要被挖出来了!   跟首都的水龙脉不同,这是从昆仑山祖龙脉处分出来的重要一支,若是被毁,笼罩着华夏的大阵便会出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陆渔还没说话,火羽真人和关二天一行人,已经驭使着法器,朝着秦岭龙脉要害处飞驰。   几人都是观气高手,可秦岭地位特殊,延伸出来的这支中龙脉事关华夏文明,往日龙气收敛安静,他们便看不甚清楚。可现在龙脉有了大动静,他们便轻易能够看出来。   龙形气运翻腾,偶有昂首长吟之态。   火羽真人是头一个过去的,见那龙脉处有被啃噬洞穿的情状,气极之下,一挥衣袖,便有数百只鼬鼠死在他的脚下。   全是之前藏在坑洞里的。   关二天瞧着火羽真人的手段,微微拧眉,“不要脏了龙脉。”   这是让他先把鼬鼠收起来,之后再带到别的地方收拾的意思。   火羽真人默默应了,便见一个修士拿着一个袋子过去,“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御兽袋,便用来装这鼬鼠吧。”   而潘道人他们干脆就使唤了小纸人,将坑洞里的鼬鼠全部逮出来,之后便望着翻腾着的龙形气运出神。   捉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们擅长,可龙脉怎么修复,怎么让它回归往昔?   陆渔被肥遗带来的时候,火羽真人正对着那翻腾着,咆哮着的龙形气运伸出手。   结果手还没有伸出去,便被陆渔从商年手里夺过来的墨绿芦苇狠狠敲了一记。   “不能碰!”   陆渔一边大声喝止,一边急匆匆地从肥遗身上下来,冲到火羽真人面前,瞪他,就在众人以为她会以玄学为根本,说出个一二三的时候。   她嫌弃出声,道:“你洗手了么?” 第134章   火羽真人直接面无表情了一张脸, 负手于身后,微微眯眼看着陆渔。   多少年了?   多少年他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痛感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陆渔,背在身后的手却在动作着,怕被身后的修士看出异样,他便装作不经意地拂过手背,等感觉到上面一道火辣辣的梗子冒出来, 他默了。   今儿,终于, 再次,重温,昔日, 痛感了!   他俩字一顿, 百般滋味看着她,突然心下一动,视线就落在了那根墨绿色的芦苇上面。   诶, 不对, 这是好东西啊!   陆渔统共也就得了这么一根, 看出他眼里的意思, 忙把芦苇收拢在臂弯,再不看他。   她在养老村里, 他就从她这里拿走了不少好东西, 虽然不是用于己身,给了大家伙,或是回馈给自然, 可——反正也是他拿的。   火羽真人见她神色戒备,轻咳了一下,瞥向商年,挑眉,无声发问,这是要给你?   若是给他这个重了几辈的小辈儿,那他就不用用好东西跟她换了,到时候借来看看就成。   火羽真人这会儿感觉很神奇,那芦苇还没成法器,便能伤到他,若是做成法器……养老村修士以后对敌都能多出几分胜算!   所以,他实在很想看看那芦苇的根系,看是不是能够抠下来一点儿,在养老村培植一下。   商年微微颔首,矜持却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炫耀。   可什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炫耀?   火羽真人愣住,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一个来回,终于缓缓收回。那丫头空长岁数,根本没有开窍,他这个重几辈的孙辈到底在高兴什么?   早已知晓他心思的火羽真人瞥了他一眼,很想“呵”一声。   然而,就在他把视线收回的前一秒,眼角余光却猛然收到了不同寻常的信号,那个重了几辈的孙辈抿着嘴巴,红着耳垂,眼里似乎有些……   有些……骚荡?   火羽真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心口一滞之下,陡然甩出一根鞭子,照着商年就抽了过去。   混账玩意儿!   这丫头啥也不懂,他竟然敢动她!   往日里自己暗搓搓地骚动骚动就可以了,竟然还敢……还敢……   怒极之下,火羽真人忘记力道的控制,就这么甩出一鞭子。   破空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大骇。   火羽真人的修为是整个亚洲修士里面,顶尖的那一拨存在。多少年过去,观如今他的面向气息,分明是又精进了不少。   这一鞭子下去,估计人要残!   商年未曾想火羽真人会和风细雨之后突然发作,一时便怔在原地,而按照他的修为,这一鞭子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   “你干什么?!”   陆渔正细细观察龙形气运,冷不丁听见鞭子破空之声,霍地扭头,然后就见火羽真人怒目扬鞭冲着商年抽过去的一幕,顿时大骇,一把抓住个东西,朝着那鞭子便扔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想要挡住这一鞭,又不想随便抓个人扔过去,便不自觉地朝旁边的密林一伸手,也不知道自己抓了个什么,就急慌慌地扔了出去。   这儿扔完,再看向那迎着鞭子而去的玩意儿,顿时打了个激灵,“咦”了一声,赶紧搓了搓自己细白的胳膊。   这……这东西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丑,都恶心!   火羽真人一鞭子把那玩意儿抽成两半之后,脑子清醒了一点儿,再去看自己抽死了的玩意儿,就是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这玩意冷不丁看去,像是上古传说中的妖物,细一感觉,分明就是人造的玩意儿!   至于这人造妖物的能力——   不好意思,尚未明确,便已死在意外中了。   “收起来,送到特别办事处。”火羽真人对身后的关二天说道,“叫他们好好查下,研究下。”   天道崩坏,继而重组期间,几乎把能弄死的上古大妖全部弄死了,不管是华夏,还是别的什么国家。   现在出现的妖族,不管是能力,还是其他什么,都被压制到了最低,若是天道允许,一起求生存,妖族可能还不如人类。   但,这里面不包括人为弄出来的玩意。   比如那个饿者骷髅,从新华夏成立之前就创造出来了,当年死伤无数,这些都可以是饿者骷髅的养分,多年蕴养之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结果却被两个孩子……   他想着,便去看商年和陆渔,结果却发现陆渔正瞪着他。   火羽真人:……   这孩子知不知道被人占便宜了?   他偏疼她,帮她教训那小王八蛋,难道还有错了?!   对视片刻,火羽真人觉得脑壳开始疼起来,他揉揉眉心,无奈看着她,“你,唉,算了,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儿处理了,再说这事儿。”   教了多少遍男女大防了,咋就记不住呢!   商年也是外人!!!   说完,伸手,遥遥点了点商年,撂了狠话:“你小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他寻摸着,等回到养老村,就把商老爷子,也就是他的孙子也揍一顿得了。   心烦!   陆渔瞪着他,正想也放一句狠话,却见他换了一副表情,问她,“阿渔看,眼前这些龙脉该怎么办?”   她修复过水龙脉,他便想着,秦岭这块的龙脉或许也能修复。   “不知道。”   陆渔在他希冀的眼神里,认真摇摇头,“水龙脉跟这儿的不一样,阿渔不太清楚。”   她说着,看了看村里,想了想,“要不让阿渔和爷爷在这里多呆些时间,说不定阿渔就想出来办法了……”   反正,她现在是没有办法的。   这是陆渔头一次遇到的情况,但她也不慌,总觉得多往这崇山峻岭里跑跑,就能想到法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处不太对,好像有什么困着这条龙形气运,让它无法翻身,无法风生水起一样。   可是举目望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火羽真人看了看关二天,“你带着人去扫尾协助调查,我便和阿渔他们留在……”   话未说完,便听还在生他气的陆渔直接拒绝:“不要你。”   火羽真人怒目:……傻子!这是个傻子!被人骗了感情,骗了美色都不知道!   瞎啊?!   被噎了这么一遭,火羽真人真是想上去揍她一顿,好把她给揍明白了!   可最终见到她眼底的认真,还是泄了气,“行,有什么情况,你就给我打电话。大哥大在你爷爷那儿,别忘了。”   说着,又想加一句,“谁要是……”   话到了这里,对上她那双眼睛,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朝着商年招招手,便率先往前走去。   糟心,他还是叮嘱一下商年吧……   商年捏捏陆渔的手心,默默跟了上去。   这下,关二天也瞧出不一样来,想想,便招呼着一众修士,带着被火羽真人抽成两半的人造妖怪闪人。   或早或晚都要面对的家事,不宜旁观。   不过,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的事儿他是很赞同的。就是可怜了商年这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让阿渔理解这些感情的事儿,修成正果,得了圆满。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火羽真人和商年那边,扬声提醒火羽真人,“差不多得了啊,过了的话,小心回去了吃闭门羹。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年前回来,商年便一边熟悉着玄学方面的东西,一边带着阿渔天南海北的玩,那不着痕迹的呵护,俩老爷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今年花朝节的时候,俩老爷子便默许了商年的心思,不再千方百计地防着他。   这事儿他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火羽真人。   如今,陆渔一个,商老爷子一个,再加上老陆头,都是护着商年的。这样算算……   关二天默默给火羽真人点了根蜡,然后带着人走了。这事儿查出来之后,特么他得直接弄死对方这些王八羔子!   村子这边除了被大家认为正常死亡的村民,还有生了虫害的树木,再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因祸得福,这儿便成了一块福地。   村民不用搬迁,便省了许多事儿,关二天等人需要对接的便是特别部门的一应事务。   他一走,这边就剩下了孤零零站着的陆渔和肥遗黄皮子。   抱着芦苇,陆渔虎视眈眈地瞧着火羽真人和商年的方向,准备随时拦架。而肥遗和黄皮子本想偷偷听两人说话,谁知道除了第一句,再听不到什么了。   肥遗看了一眼陆渔,撇撇嘴,一副看不上的口气道,“你们人类啊,各个都小气吧啦的!”   哪里像它们妖族,光明正大,乾坤朗朗,压根没有不能对人言的!   “你听不到就不要怪别人!”身为人类之一的陆渔,瞪了肥遗一眼。   这几年,它把人类怼了个遍儿,一开口就是你们人类怎么着怎么着,可气人!   肥遗:……扎心了。   ————   于是等商年出来,便看见扭头背对着,互相不搭理的一人两兽。   他:“阿渔?”   “真人打你了么?”陆渔闷闷上前,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手,下一秒,直接把他衣服掀起来,手就摸到了他紧实背上。   他背部线条极为流畅漂亮,隐隐透着一股强悍的力量。   好看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因为肥遗和黄皮子的眼睛都要黏在上面了。   所以,紧随而来的火羽真人有点懵。   这……这到底是谁先撩拨的谁? 第135章 终章)   火羽真人走后, 一行人便住在了村子里。怕村人害怕肥遗,他走的时候给了肥遗一张符,外人看去,肥遗不过就是一只大鹅。   安安静静地住了一段时间,便到了夏收农忙时,老陆头每天早早起来, 带着商年帮之前家里去世的人家抢收麦子。   那麦芒沾到身上,极容易刺痒, 因此陆渔并不被两人允许下地干活,顶多让她给送送水。   可再怎么不用劳动,每天仍旧把人热得不行。肥遗还好, 它直接在院子里找了个地儿, 搭上顶棚,在顶棚遮挡的范围挖了洞猫起来。黄皮子是肥遗的御用枕头,便也被圈到洞里, 根本不容许它抗议。   小人参精本来想去山上找个背阴的地方睡觉的, 可老陆头不放心它, 怕它睡着的时候被人给薅走, 又怕被什么妖怪给吃了,以至于后来它也在院子里挖了个洞, 跟肥遗遥遥相对猫着。   如今, 还在地面上的,除了老陆头和商年,就剩下陆渔了。   凌晨四点, 天还没有亮,老陆头和商年再次扛着镰刀出去,这个时候麦子还带着潮气,麦穗不容易掉……   陆渔听见动静,只是艰难地掀了掀眼皮子,迷迷瞪瞪的把门从里面杠上,便又躺了回去。   春困秋乏夏打盹,果真是极对的。她现在又热又困,眼睛都睁不开……   ————   早上五点四十分,陆渔陡然惊醒,她望着黑乎乎的房顶,又扭头看了看黑咕隆咚的房间,以为还是凌晨,便准备再躺回去,只是才动作一半,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迅速套好衣服鞋子,连门都没来得及开,便摁着一米五左右的墙头,轻轻一跃,跳了出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小孩儿沉睡的时候,大人早就去了田间地头,老人忙着做饭,村子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陆渔飞一般跑出了村子,跑向了秦岭,之后干脆朝秦岭山脉深处冲去。   那速度,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了。   肥遗和小人参早就习惯了这段时间她时不时抽风跑出去的毛病,探头出去看了一下,见与往常并无二致,就没有从洞里钻出来。   外面太热,不想动。   而陆渔冲着秦岭深处猛冲,甚至没去召唤善于在山间奔走的灵物,只靠着一双腿,不到半个小时便循着内心那微妙的牵引冲到了目的地。   她已经无法判断自己的准确方位,只踩着那厚厚的枯枝烂叶,向着更为准确的某一点儿,试探着走过去。   那是一处直径九米左右的圆形空地,上面寸草不生,更无半点枝叶覆盖。   圆心处,一点金色华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陆渔走到圆形空地边上,便不再往里走,而是踮脚探头去看那一点金色。   那似乎是活物?   未等陆渔看分明,那一点金色在见到她靠近之后,便从一个小团子舒展开,逐渐显露出头尾。   完全舒展开的瞬间,那条金色细线便冲着陆渔迅速游走过来。   在它冲到近前的时候,陆渔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金龙!   竟然是金龙,它龙角上还挂着春种!   瞠目之际,陆渔直觉身上某处变得滚烫,低头去看,却发现原来是装着凤凰蛋的口袋处传来的。   她忙把它掏出来,却被烫得一个不稳,手一松,那玉润光滑的金色凤凰蛋便朝着地面砸了过去!   陆渔伸手去捞,却见那凤凰蛋掉在地上之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陷入地下。金龙一个回旋,盘起身子,将它牢牢接住。   “你是要带它走吗?”   陆渔楞了一下,随即趴在圆形空地边缘,垂下长长直直的睫毛,凑到金龙身边问它。   金龙点头,唇边两条金色的龙须不受地心引力地飘着,它想探出脑袋,去蹭蹭她,却无法。   陆渔眨眨眼,认真地低下头,额头及地,与它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额心相触。   那一层东西,是隔开她和金龙的壁障。   金龙望着陆渔,静静看着这个无意间闯进昆仑,无意间放出春种,无意间给它带来生机的人类,昂首清吟。   “那要回昆仑了吗?”陆渔隔着壁障虚虚去摸它的脑袋,心里难受得紧。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见面之后,就不能这样看见它了。   陆渔眼泪“啪嗒”落下,那泪珠子砸在地面上,并没有被土地接纳,而是逐渐氤氲开来。   她伤心着,便没有察觉到这些,只是看着金龙和春种,鼻翼翕合,泪湿眼睫。   金龙摇了摇头。   它无法控制自己的行踪,回不回昆仑非它能决定。   上次她的昆仑之行,触发了天道生机,于是在她离开它的存身之地时,它和小春种便被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道牵引着在地下游走。   沉睡醒来,便已经到了这处地界。   它隐隐感觉到,时间到了,它便能知道为什么在这儿了。   “这里是秦岭。”陆渔声音软软,望着它认真说着,“跟昆仑也有联系。”   她说着,忽然顿住,好一会儿,才有开口,“这儿的龙脉被破坏了,龙形气运一直在翻腾着,跟石牌楼上的那两条小龙一样,阿渔没办法救它……”   自责涌上心头,陆渔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三年间,商年哥哥带她去过华夏各处,可却再也没有碰到过跟石牌楼上的龙,或者是镇水神兽一样的东西。   她不知道是自己看不见,还是它们都已经跟两条小龙一样用己身化为华夏未来矿藏……   金龙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安静陪着她伤心。不知过了多久,它陡然感觉到一股清凉,随即整个身子都像是泡在了千年前的仙泉中。   它回首,便见这一处寸草不生的圆形空地,已然变成了一汪清泉,透着亘古所挟的古朴气息。   它:……   金龙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渔,这个人类……这个人类……   陆渔擦擦眼泪,手在自己口袋里抠啊抠,抠了一会儿,人都有些懵了。   东西呢?   她准备送给金龙当礼物的东西呢?   惊怔之下,陆渔去看金龙,却发现金龙已经不在眼前,再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泉?   哪里来的泉?   呆住一会儿,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才恍然,她在月牙泉弄来的水精自己跑出去变成泉水了?   陆渔压根不知道自己趴下跟金龙对望时,口袋里的水精便掉了出来,巧合地混了她的眼泪,机缘之下便自动形成一汪新泉。   金龙将春种放到凤凰蛋上,张开鳞片,在新泉里飞速搅动,不知过了多久,它停下来,那种前所未有的干净清爽让它忍不住喷出龙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六月六日,早上六点四十分,就是这一刻,金龙陡然安静下来,脑子里像是被灌入了什么一样,让它有片刻的晕眩。   陆渔未曾察觉,只是看看它,又看看泉水,终于露出笑脸,这个礼物好像比想象的还要好呢。   她咧嘴偷笑,笑得睫毛抖抖。正欲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她微微扭头,便见新泉边上的枯叶里,有许多东西在闪闪发亮!   似乎……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财富气息!   陆渔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上面挪开。原来金龙鳞片下都藏着宝贝呢。   她再去看金龙,却见它像是入定了一般,闭着眼睛,静静悬浮在泉面下方,不动。   她并不敢出声打扰,便只静静等着。   六点四十五分,金龙睁开眼睛,光敛于内,微微昂首,看向碧蓝的天空。   它之前的感觉果然是真的。   这一刻,它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机藏匿于何处。   天道之下,万物生灵纤毫毕现,所谓的隐匿,不过是之前天道崩塌,新天道成立之前,遁出的生机,给予万千生灵的庇护。   生机之下,便有命定的触发之人。   人类,准确来说,陆渔,她便是那个命定之人。   生机因她而起,果便还于华夏诸人,这是它的因果,也是它与龙的传人之间的天地法则契约。   若他们坚信自己是龙的传人,从骨子里认可这种身份,那它便会永生不灭。   直到他们不再认可这种身份,天地法则自然毁去契约,那时它便随之烟消云散,再无复活的机会。   现在,它需要还人类一份因果。   六月六日,六点四十七分,芒种节气至,金龙跃出新泉,迎着日光游弋盘旋数秒,又一头扎进冷泉里,衔起凤凰蛋和春种,重新跃出新泉,迎着日光,冲向秦岭的一处山脉。   它身体也从这一刻,变成近乎一米粗,稳稳悬在山脉上方,它昂首看了陆渔一眼,便倏地隐入地下。   从今日起,它便是华夏文明新的龙脉!   生机从这一刻起,将存续千年。千年后,若华夏人仍是华夏人,若龙的传人仍坚守自己是龙的传人,那便是它功德圆满,逍遥天地之时。   金龙沉入地下,秦岭各处大小龙气便都一跃而起,向着它凝聚而去。   金龙上方,龙形气运不断壮大,直至将金龙完全覆盖包裹,才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炸雷后,雷雨倾盆而下,浸润秦岭万物。   陆渔长长的睫毛被雷雨打湿凝结而不自知,只瞪大眼睛瞧着现在连她都看不出来的龙脉,兀自走神。   刚才,就在金龙隐入地下,龙气汇聚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护佑着华夏的大阵闪过一抹流光,随之,各地大小龙脉交相呼应,南方尤甚。   只这一奇观,眨眼而逝,但她知道,金龙也不用像石牌楼的两个小龙一样,消散于天地!   龙脉盘活了!   动,则风生水起!   陆渔眼睛闪闪发光,心里的欢喜难以自已,忍不住朝着山林喊了一嗓子。   她本是为了发泄内心的满胀,没有召唤什么的意思,却见一只憨态可掬的圆滚滚立时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里还有些呆滞茫然。   欢呼一声,陆渔扑了上去。真好!什么都要好起来了!   身揣金粒儿和各色宝石的陆渔骑着圆滚滚走到山脚下时,便见商年撑着一把伞,静静守在路口。   见了她,便疾步上前,将她纳于伞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