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国民妹妹》 作者：支颐 文案： 　　宠妻狂魔美男子x胆小蜗牛美少女 　　上辈子郁宁深陷娱乐圈丑闻，意外身亡 　　这辈子，她只希望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可她不过是坐在包子店里背背课文，怎么就上了头条了？！ 　　一朝成网红，还被亲切地称为包子妹妹…… 　　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坏。 　　只会演戏的小蜗牛伸出触角，小心翼翼地半只脚踏回娱乐圈试试水—— 　　某影帝：晚上到我房间来一下。 　　小蜗牛：！！！（不去，不去，誓死不屈！） 　　某影帝（手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你自己复习吧，月考不合格就不用再回来演戏了！ 　　小蜗牛：？？？ 　　1v1,he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_(:зゝ∠)_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主角：郁宁，季彬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重生 　　郁宁紧紧握着水果刀，双腿都害怕得打颤。 　　实木门被拍得哐哐响，门的另一边，一个酒气熏熏的粗鲁声音大声地喊着：“小婊|子，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不会以为，老子给你角色，真的是欣赏你那三脚猫的演技吧！”说着，那人重重地踹了门一脚，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哐！哐！哐！”踹门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响，眼看门就要塌了，郁宁左右环顾，视线落到落了锁的阳台上。 　　她一手举着刀自卫，另一手哆哆嗦嗦地开锁，许是为了安全着想，这锁设计的十分复杂，她拨了好几下才找到一个大概是童锁的开关，“喀啦”一声，落地窗弹开了。 　　同时应声而倒的，还有房间的大门。 　　一个身着西装、满脸横肉的胖子醉气熏熏地跨进来。 　　郁宁拿刀指着他，尖叫道：“你别过来！别过来！我有刀的！我要报警了！” 　　“呵！”看见郁宁花容失色的脸和晚礼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他露出一丝淫|笑，一手揉了揉那颗大蒜鼻，道，“小婊|子，还挺会玩儿……” 　　他踏上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有种你就捅我啊，捅！还报警，就你们这种小婊|子，郝爷我分分钟送你们进去，永无翻身之地！” 　　郁宁绝望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可阳台统共就是那么大，她又能退到哪去呢？ 　　其实从她进入娱乐圈起，就该想到这一天。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却发现，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为了那些所谓的机会出卖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便站到了露台上。 　　“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使只手遮天如郝总您，也很难应付吧？” 　　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像是从远处礁石上拂来的夜风。 　　郝总冷得打了个寒颤，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好色不错，却也不至于色令智昏，真的弄出什么人命来。 　　这小婊|子，明明名声已经那么臭了，却还在这假清高！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松了松领带，假意安抚道：“郁宁，你好歹也是咱们公司的小台柱，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来，下来，好不好？” 　　郁宁哪能不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摇摇头，仍用水果刀指着他，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以还请郝总把房卡交出来，从我的房间里出去。” 　　郝总暗骂郁宁精明，心道只要你人还在公司，老子早晚有办法把你给办了，便把房卡往地上一摔，用重重啐了一口，警告地指了指郁宁，一步一步倒退着走了出去。 　　套房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郁宁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地，她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想要从窗台上下去。 　　忽然，一阵冷风骤起，穿着清凉的她身子一个哆嗦，足下足有十几厘米高的高跟鞋瞬间滑了一步，她整个人亦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窗台外倒去。 　　. 　　“砰。”地一声闷响，郁宁从沉睡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惊喜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摔个半身不遂？ 　　窗帘外隐约透出的天光昭示着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朦胧的光线里，她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光。 　　“啪”地一声，世界重回光明。 　　郁宁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是……家里？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的位置，都和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可这套房子，早在好几年前就被拿去抵债了啊？ 　　债主会有那么好心，保留其中的一切吗……还是…… 　　她的目光缓缓划过半掩着的衣柜中的穿衣镜，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 　　好半晌，郁宁终于哽咽着咽了口气，泪水决堤似的涌出来。 　　镜子里，是十几岁的她。 　　她确实死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 　　这是老天听见了她临终的心愿吗？ 　　如果有来世，她希望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远离一切是非之地。 　　. 　　擦干净眼泪，郁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手机。 　　那时候，智能机尚未兴起，大部分人用的还是塞班系统的老式手机。 　　郁宁拉开抽屉，果然在熟悉的地方看见了一部粉红色的翻盖手机。 　　她的心也随之一沉。 　　这部手机是她收到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妈妈特意给她买的，也就是说，如今的她，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的门。 　　她认命地打开手机，却发现时间仍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八月五号。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就是这一天，她在和朋友一起去参加一个娱乐节目的海选时遇见了星光娱乐的星探，一脚踏入了娱乐圈吃人的泥沼里。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 　　只要没和星光娱乐签约，即使上的是艺术学院，能做的普通工作也还是不少。 　　郁宁松了一口气，重重地倒回床上，就连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在此时的她眼中都是可爱的。 　　突然，门外又“哐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金属落地的声音。 　　郁宁终于感觉到不对，三两步跳下床，打开了房门。 　　郁妈妈正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盆，突然见着女儿，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宁宁醒了？妈妈吵着你睡觉了？” 　　郁宁摇摇头，敏锐地发现了妈妈动作中的迟缓，上前想要接过她手中的钢盆，问：“妈，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郁妈妈避过郁宁的手，笑起来：“傻宁宁，我能有哪儿不舒服，快去睡觉去吧，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还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节目吗？精神不好怎么行？” 　　郁宁说：“我不去了。” 　　郁妈妈愣了愣，又笑起来，说：“不去也好，不过觉还是要睡的，现在才六点多呢，你平时不都要睡到十一点多才起吗？” 　　郁宁只嘿嘿地笑，觉得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怪不好意思的。 　　“傻孩子。”郁妈妈温柔地揉了揉郁宁的脑袋。 　　郁宁的眼眶立刻红了，猛地抱住了妈妈的腰。要知道，上辈子，她传出那样不堪的绯闻，妈妈也受尽旁人的指点，郁妈妈苦口婆心劝过郁宁好几次不要再演戏、好好回来找个好人家嫁了，郁宁却死活不听，母女两人也渐行渐远。 　　虽然妈妈还是那样的温柔，却再也没有像这样亲昵地爱抚过郁宁。 　　郁妈妈也注意到女儿的不同以往，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问：“怎么了宁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黏人？” 　　郁宁闷闷地摇摇头，更用力地往妈妈的怀里蹭了蹭，却意外地听到郁妈妈隐忍的嘶声。 　　她忙直起身，上下打量着妈妈，终于发现郁妈妈的左手腕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肿了一大块，红得发紫，看上去十分吓人。 　　郁妈妈解释道：“也就是不小心扭到了一下，没关系的。” 　　要是从前的小郁宁，或许就相信了妈妈的话。可如今的郁宁可不是什么懵懂少女，伤势的轻重，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她双手捧着妈妈受伤的左手，突然注意到这只胳膊靠近袖口的位置亦有一块暗色的淤痕。 　　郁妈妈想要抽手，却被郁宁先一步掀开衣袖，露出其下斑驳的伤痕，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妈，是不是那些小混混又来了？！”郁宁握紧了妈妈的手，愤怒地问。 　　“你知道了？”郁妈妈苦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把另一只手覆在郁宁的手上：“毕竟是那么大一笔钱，我们还不出来，人家总要出出气吧。” 　　“可是！”郁宁想要争辩，却找不出一个理由来。 　　郁宁高三这一年，是她人生中最动荡的一年。 　　她的父亲是个大货车司机，成日天南地北的跑，收入颇丰，是周围邻里背地里羡慕的对象。 　　可高收入往往伴随了高风险，这一年的冬天，一个深夜里，她的父亲因为疲劳驾驶不慎出了车祸，和整辆货车一道翻下悬崖，尸骨无存。 　　消息传到郁家的时候，母女俩正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闻此噩耗，不由抱头痛哭。 　　郁妈妈去货运公司想要讨个说法，却被告知郁爸爸本就是为了赶回家过年，没按照规定的行程走，强行抄的小路，车上的货物连着货车一起能有上千万，公司没反过来要求郁家赔偿已经是格外给面子了。 　　惨淡之中度过了春节，还没到正月初七，郁家的大门又不祥地被敲响了。 　　郁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借了三百多万的高利贷，对方债主一听郁爸爸出事，忙上门来追讨。 　　郁妈妈原本还不信，可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和手印，她却沉默了。 　　家里怎么也找不到借来的这笔钱，郁妈妈变卖了家里的从前积攒的金饰和玉器，连带存款一起还上了其中的五十多万。 　　剩下的，却怎样都无能为力。 　　见郁宁一时语塞，郁妈妈也不好受，拍了拍她的背，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妈妈也就不瞒你，妈妈准备把咱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卖了抵债，反正你读大学去了住校，妈妈随便到小姨家去凑合凑合就好。” 　　这也是上辈子郁妈妈的选择，郁宁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只卖了五十多万，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不过拖了两个多月，高利贷的人便再次找到了郁妈妈借住的小姨家。 　　郁宁那时才接了两个小广告，正有些闲钱，本打算带妈妈出去打打牙祭，却碰到七八个大男人围在小姨家楼下，对妈妈推推搡搡，辱骂得十分难听。 　　她当时便一阵火起，风风火火地冲上前推开了那几个小混混。 　　对方见到来人是个年轻女孩子，笑得更不尊重起来，特别是在郁宁甩了两千块钱出来给他们之后，更是笑成一团，说这点儿钱，连利息都不够，打发叫花子呢！ 　　郁妈妈怕他们对郁宁做出什么事来，忙把愤怒的女儿护在身后，承诺月底一定能再还一笔钱。 　　小混混们这才嘴里不干不净地走了。 　　郁妈妈下岗之后就一直在郁宁小姨的店里做工，一个月不过两三千块钱的工资，能拿得出什么钱来。妈妈回去后什么都没说，只让郁宁放宽心，钱已经快筹齐了。可等待她的，却是半个月后，妈妈因为劳累过度在建筑工地上病倒的消息。 　　郁宁这才从小姨的口中知道，家里正面临着什么，境况到底有多艰难。 　　这些记忆，郁宁本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此刻却比从前更加鲜明地回忆起来，就连当时的心境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郁宁强忍住眼泪，深呼吸一口气，道：“妈，房子你先别卖，我有办法挣钱。”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前夜的虫窝休息室： 　　某支（闭眼祈祷状）：祝我自己开坑大吉。 　　陆阐（嘲讽脸）：呵。 第2章 小姨 　　郁妈妈惊讶地看着有些不一样的女儿，脑中突然升起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想法。 　　她皱着眉，有些严厉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办法挣钱。挣钱是大人的事情，你只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这才是正理，别想那些个歪门邪道的。” 　　郁宁哭笑不得：“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郁宁虽说是多活过好几年的，可一直都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一有点钱就立刻还给了高利贷。对投资、理财什么的一概不通，真要她转眼间拿出什么挣钱方案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先前说自己有办法，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她想了想，只得转而劝道：“反正房子你先别急着卖，我前几天好像听隔壁的王阿姨她们在传，我们家这一片要拆迁了。” 　　郁妈妈有些惊喜地看着郁宁：“真的要拆了？”而后又犹疑地道，“前面的棚户区要拆，是早就传出来过的。可我们这离棚户区还是有点距离的吧，又是商品房……” 　　房子拆不拆，郁宁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本市的房价就是在今年的下半年开始突然飙升的，及至年后，甚至翻了两倍不止。 　　到时候，即使真的要卖房，也能多卖不少价钱，说不定还能一举还上欠款。 　　郁妈妈心里慢慢琢磨着郁宁的话，若真是要拆迁，那这房子还真不能卖。毕竟听许多人议论过，也就年初的时候，附近不远的一个小区因为旧城改造需要拆迁，每家每户至少都赔了五套房，简直是一夜暴富。 　　她也不奢求那么多，只希望能早点还上孩子她爸的欠款，让孩子能安心读书就很好了。 　　等稍微晚一点儿，再到隔壁去问问吧。 　　这样想着，郁妈妈对郁宁道：“这些事情，小孩子都不用管。宁宁，你要是不睡，就到街上自己去吃点早点吧，妈妈还有事要忙，来不及给你做早饭了。” 　　郁妈妈所谓的事，自然就是小姨家包子铺的工作。 　　具体的，郁宁从前去店里的时候从没注意过，也搞不太清楚，可如今妈妈伤了手，不管是做什么活，都不会太灵便。 　　郁宁劝说的话尚未出口，本打算把暂放在水池旁的小钢盆拿起来的郁妈妈又是一个手滑，盆子哐当一声再次落到了地上。 　　郁宁一阵心疼，道：“妈，你都这样了，就和小姨说说，今天歇一天吧，我到药店去给你买点药来擦。” 　　郁妈妈摇头：“医药箱里就有红花油，涂一点就好了，你小姨那里本来就人手不够，这时候快要开店，我突然请假，她怎么忙得过来。” 　　再缺人手，那也是血脉至亲，又不是奴隶主，怎么会严苛如斯。郁宁心想。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味来——以妈妈的性格，多半是一味自己忍着，根本不会告诉小姨自己手受伤了。 　　上辈子，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一到换季的时候郁妈妈都会手疼，郁宁带她到有名的大医院检查，也寻访过好些中医，皆收效甚微。想来病根便源于此处。 　　郁宁实在是心疼妈妈，自告奋勇，说：“妈，不然这样吧，你在家里休息，我到小姨店里去帮忙。” 　　似乎是没想到向来懵懂的女儿会这样说，郁妈妈愣了愣，笑道：“傻孩子，你去能帮什么忙，别看我手磕碰了，再怎么也比你强啊。” 　　郁宁立刻就不服气了：“我怎么不能帮忙了？” 　　郁妈妈看着郁宁气鼓鼓的脸就好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腮帮子：“小笨蛋，你连内衣裤都要妈妈帮忙洗，能做什么事儿呀！” 　　郁宁的脸刷得一下通红，她以前直到上大学都没自己洗过半件衣服，大一的头两个月还因为把所有的衣服都攒回家一起洗挨了室友好一顿笑话，后来才慢慢适应了自己独立生活。 　　如今回想起来，曾经的自己也真是太不懂事了！ 　　郁宁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妈，你说得对，从今往后我的内衣裤都自己洗，不然以后到了学校里总不能还带回来洗吧？还有今天去小姨店里帮忙的事情，你也不用跟我争了，你每天那么辛苦，现在手又受伤了，我一个做女儿的成天无所事事坐在家里，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你分担，我晚上睡觉心里都不会安稳的。” 　　郁妈妈渐渐止了笑，似乎有些不认识似的盯着郁宁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嗓音微有低哑地道：“那妈妈就期待你的表现啦，”她揉了揉郁宁的脑袋，“不过也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到就跟妈妈讲，妈妈还没老呢。”话毕，柔柔地朝郁宁笑起来。 　　郁宁也被妈妈的心境感染，鼻尖微酸。 　　她朝妈妈比了个拳头，道：“我会加油的！” 　　. 　　郁宁小姨家的包子店是从郁宁的小姨夫家传下来的，是一家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店，生意十分的红火，每天从六点钟开门起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来买早点，特别是在早晨七八点的早餐高峰，门口排成两条长队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这年头天南地北的早点花样繁多，这家包子店能在风风雨雨中走过这么多年，除了真材实料、馅大皮薄之外，包子的调味与包包子的手法也自有其奥妙，这两点，自然是不外传的，只有小姨和小姨夫两个人知道。整个包子店的包子，也都是由他们两个包的。 　　除小姨俩夫妻外，店里还有两个帮工，负责卖包子、收钱，其中一个是位五十多岁的老阿姨，是小姨夫家的远亲，另一个自然就是郁宁的妈妈。有时候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郁妈妈打打下手，帮忙揉一揉面什么的。 　　因为在家里耽搁了一会儿，路上又不是十分熟悉，郁宁到包子店已经有些晚了，幸得对于吃早餐的人群来说时间还算早，店里还算忙得过来。 　　店门口只有个帮工站着，见郁宁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又一路左顾右盼的，便开口招呼道：“小囡买包子吧？肉的一块钱一个，菜的两块钱三个。” 　　郁宁冲她笑了笑，说：“不是，我不是来买包子的，我是林姨的外甥女，来帮忙的。” 　　“啊……”帮工愣了愣，有些疑惑地多看了郁宁两眼，回头唤道，“喂，小林，你外甥女来了。” 　　正坐在店里包包子的女人侧头看了郁宁一眼，冷淡地说：“让她进来。”便又继续低头做自己手里的事。 　　帮工冲郁宁点点头，把蒸屉旁的小挡板拿开，让郁宁进来。 　　小姨夫也在店里，见着郁宁，好脾气地笑着对她说了句：“来啦。” 　　郁宁忙叫了两声：“小姨夫、小姨。” 　　小姨夫点点头，又用手背拍了拍小姨的胳膊，小声催促道：“宁宁叫你呢。” 　　小姨没应声，慢条斯理地包好手里的包子，这才突然开口，问：“你妈妈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郁宁怎么也没想到小姨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吃不准妈妈有没有把高利贷上门收债的事情告诉小姨，便只说：“妈妈她手磕肿了。” 　　小姨没说话，郁宁隐约感觉听到她嗤笑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在郁宁的记忆里，这个小姨的脾气一直十分古怪，而且从来对郁宁一家都没什么好脸色，郁宁向来有些怕她。 　　及至后来郁宁成年，在演艺圈小有名气，她还好几次明里暗里出言讽刺，气得郁宁要妈妈和她断绝往来，妈妈却反复劝郁宁，说阿姨其实是个心地极好的人，只是不太会表达。 　　郁宁看在自己工作繁忙，妈妈又没有别人作伴的份上，只能作罢。 　　如今看小姨这不冷不热的样子，她心底一直憋着的那股气又涌了上来。 　　她说：“小姨，我妈妈确实人不舒服不能来做事，我来帮忙，虽然比不上妈妈，不过您叫我做什么，我也绝对不会畏难惧累。” 第3章 帮忙 　　郁宁的声音大了些，语气也冷，小姨夫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帮工亦竖起耳朵想要听热闹。 　　小姨终于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郁宁一眼，“呵呵”两声：“那我们这个小店可还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畏难惧累’呢，说得好像我存心要虐待你似的。” 　　话一出口，小姨夫忙伸手扯了扯她的围裙，站起来打圆场，说：“宁宁，你小姨不是那个意思，她……她……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小姨夫急得冒汗，一时间，空气都仿佛要凝滞了。 　　突然，一个清亮跳脱的声音仿佛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当当当当，我把豆干买回来啦！哇，宁宁姐你怎么也在！” 　　郁宁闻声回头，一名一身黑色短袖短裤的少年大步跳过挡板，整个人几乎是用蹦的进到店里。 　　她眨了眨眼，又仔细回忆了几秒才想起这是她小姨的儿子，名字叫魏辛。 　　不待郁宁回话，魏辛左右环视店内一圈，叽里呱啦地道：“咦？今天我姨没跟你一起来呀？你一个人坐车来的吗？她的手好些了没？我昨天晚上她买了跌打药，我去年摔沟里脚踝肿老高涂那个没几天就好了，你一会儿带回去吧！对了听姨说你今天不是要去一个什么选秀节目的海选吗？会不会见到明星啊，帮我要个签名吧……” 　　听着表弟絮絮叨叨的话，郁宁的双颊渐渐赧得通红：原来妈妈的手早就受伤了，她却顾着什么破选秀一直没有发现，也难怪小姨会摆脸色给她看，她还误会小姨是特别要刁难她。反观魏辛，虽然还是个初中生，却一大早就来店里帮忙，还帮妈妈买药，不知比她懂事了多少倍…… 　　她讪讪地看向小姨，嗫嚅着想要道歉，小姨却皱着眉高声道：“行了魏辛，别在那贫嘴了，没看你阿婆都忙不过来了吗？还不去帮忙？” 　　原本嬉皮笑脸缠着郁宁的少年立刻止住啰嗦，稍息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说了句：“Yes，madam。”而后风风火火地冲到蒸屉旁帮忙收钱去了。 　　小姨父不放心儿子，亦上前去叮嘱他不要拿错包子，偌大一个流理台前就只剩小姨和郁宁两个人。 　　小姨仍在专心包一个香菇白菜馅的包子，郁宁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小姨，我误会你了。” 　　小姨的手微微一顿，她放下手里包了一半的包子，头一回转过身来正眼瞧郁宁，反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郁宁张张嘴，更加不好意思地想要回话。 　　小姨直接打断了她：“我不过是你姨，你对不对得起我那都无所谓。”她顿了顿，“你应该要对得起的，是你自己，还有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妈妈。” 　　这还是郁宁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从前的她可能听不明白，现在的她却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明白的，谢谢小姨。” 　　小姨仔仔细细地盯着郁宁的眼睛打量片刻，重新转回身去，一边包子一边说：“我这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你就看看弟弟怎么做的，让他带带你吧。 ” 　　郁宁道了声是，心里再也没有那种被侮辱轻视的感觉。 　　包子店里忙忙碌碌，一直到早上九点多钟生意才渐渐淡了。 　　魏辛在蒸屉旁站了一上午，衣服前后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滩烂泥一般毫无形状地倒在竹圈椅里。 　　郁宁虽然没在台前，可身上也好不了多少，刘海更是全都黏在额头上，难受极了。 　　“妈——，我想去买两瓶冰可乐，可不可以啊！”魏辛吊着嗓子喊。 　　“不行，”小姨冷冰冰地反对，“出多汗的时候就应该喝温水，不然伤身体。” 　　“呿，你那是伪科学！”魏辛不忿地反驳，却不敢反抗妈妈的意思，说完，还对郁宁做了个鬼脸。 　　郁宁被他逗笑了，站起身道：“不然我去帮你倒杯豆浆吧，也差不多是凉的。” 　　魏辛想了想，点点头，随手抱了个拳：“那就谢谢宁宁姐的救命之恩啦。” 　　郁宁给魏辛倒了杯豆浆，见还有多的，顺便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正要入口，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小姨、小姨父，你们要喝豆浆吗，还有一点。” 　　小姨父答：“不用，你自己喝吧，今天你也辛苦了，不够后面仓库里还有饮料。” 　　郁宁忙说不辛苦。 　　魏辛听了，控诉道：“你们这是差别对待！” 　　小姨瞪了他一眼，说：“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么跟你姐姐比。” 　　魏辛别过头去佯装生气，咕噜咕噜一口把豆浆喝个精光。 　　帮工的阿婆还要买菜做饭，先一步回去了。 　　喝完豆浆，郁宁把杯子清洗干净，和魏辛一起坐着等生意，顺便闲聊。 　　她现在已经基本会用店里的豆浆设备和蒸屉，也能大致分清楚所有包子的标记，算是学徒正式入了门。 　　聊了一会儿，魏辛实在是坐不住，又开始不安分地缠着他爸爸要手机玩游戏。 　　小姨夫看了妻子一眼，还是纵容地把手机交给了儿子。 　　魏辛乐得一蹦三尺高，直做鬼脸，又打开手机上吃水果游戏里的记录递给郁宁看，问她自己厉不厉害。 　　郁宁对游戏一窍不通，不过看魏辛那得意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很厉害的，便捧了他几句。 　　魏辛一点儿也不谦虚，顺杆儿往上爬，道：“宁宁姐，你多少分，我教你玩儿吧。” 　　郁宁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是眼馋新游戏，笑着把手机递给了他。 　　可当他看到郁宁的手机里只有两个最普通的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的时候，那失望的表情简直溢于言表。 　　魏辛皱着鼻子把手机递还给郁宁，道：“哎，你这手机真没劲。” 　　郁宁笑起来，心道魏辛要是看到几年后智能手机里那些眼花缭乱铺天盖地的游戏，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 　　郁宁低头看着手机，突然就想起了上一世的妈妈，也不知自己出了这样的意外后，妈妈要怎么办才好。 　　她看上去柔顺，内里其实是个十分坚强的女人，应该能够挺过去吧…… 　　正沉思着，郁宁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提示是薇薇。 　　她接起电话，预想中的大嗓门果然响起来：“郁宁！你怎么还没来啊？！不是说好的九点半在恒海大厦这边儿见面的吗？我都到了！现场排队了人可多了！” 　　郁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道：“不好意思啊薇薇，我有点事儿，不去了。” 　　黄薇薇明显一愣，粗声粗气地反问：“为什么啊？你这不是逗我玩儿嘛！都说好了陪我来的，我一个人好紧张的！” 　　郁宁实话实说：“我妈手受伤了，我替她到店里帮忙来了。” 　　“哦……”黄薇薇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阿姨的手伤得厉不厉害啊？” 　　郁宁说：“还好，就是不太方便做事。” 　　黄薇薇若有所思地说：“我家有个祖传的什么药，挺好使的，回头我问我妈要一个去。” 　　郁宁笑：“那就谢谢你啦。” 　　“……”听筒里静了好一阵子，黄薇薇小心翼翼地问，“郁宁，你是不是吃错药啦？”说完，她哈哈地笑起来，“大恩不言谢，我下午就给你送去。”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上辈子，黄薇薇一直是郁宁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又一道进了星光娱乐，后来因为家里急着要她结婚生子，薇薇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作品就退出了娱乐圈，和一个富二代结婚，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即使是在郁宁名声最坏的时候，薇薇也没有因此而不和她往来，反而还三天两头到郁宁家去看她，甚至让儿子认郁宁当了干妈。 　　对此，郁宁一直心怀感激。 　　有许多人都说，太熟悉的人之间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可往往这些人比那些萍水相逢之人更值得感谢，毕竟，没有谁有义务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 　　郁宁也是进圈很久之后才懂得了这个道理。 　　然而郁宁没想到的是，接完电话还不到一个钟头，她才准备从包子店回家，黄薇薇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第4章 学姐 　　电话里，黄薇薇一边按照郁宁的指示穿街过巷往包子店里走，一边和她抱怨这条路是多么脏乱差又狭窄。 　　郁宁听得奇怪，她以前和薇薇一起上下学的时候，走得不都是这种路吗？怎么今天就突然走不得了？ 　　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三分钟后，一辆大红色的甲壳虫停在了包子店门前，车前车后都伤痕累累，特别是左前方车灯下面那道足有二十厘米款的刮痕，一看就是路口上小卖部的那根绿柱子给挂的。 　　车窗缓缓降下来，黄薇薇一脸郁卒地控诉：“你怎么不早说店就在这条街面上，害我走了那么多高难度的路！” 　　郁宁也觉得过意不去，十分抱歉地道：“下次不会了，我没想到你是自己开的车。” 　　听她这么说，黄薇薇反而不好意思再抱怨下去，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是吧是吧，我今天特意找我哥借了车来开，绕城转了好大一圈，你看我厉不厉害？！” 　　郁宁真心实意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因为父亲事故的关系，郁宁一直对开车都有阴影，即使后来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学会开车，那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握方向盘的。 　　黄薇薇和她一样是十八岁，拿驾照最多不过半年，就敢这样横冲直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郁宁实在是佩服她这种勇气。 　　果不其然，黄薇薇被她一夸，嘴都合不拢，得意地道：“不瞒你说，我昨天上午才拿到驾照，这不立马就开出来带你兜风了吗，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郁宁刚要点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琢磨着这么小的车窗一会儿万一出事要怎么跳下来才好。 　　一上车，郁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 　　黄薇薇看了，不太高兴地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车技啊？” 　　郁宁眨眨眼，见薇薇自己都没有系安全带，才想起这时候的交规还没有那么严苛，大部分的司机开车都不系安全带，甚至还有不少人以系安全带为耻，以为这是菜鸟才会做的事情。 　　知道薇薇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她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坐车本来就应该系安全带啊，交规里都写着呢，我之前在网上看了一个大客车翻车，系安全带的客人和不系安全带的客人的对比，可吓人了。”说完，她还用力渲染了一番。 　　黄薇薇果然被郁宁唬住，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系上安全带。 　　郁宁顺势又向她讲了许多系安全带的好处，几乎吹成是一本万利。 　　就在她要伸手帮薇薇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后座传出来：“薇薇，你朋友真的好有意思哦，其实这种事情，都是看自己方便的，哪有那么巧就出事。” 　　黄薇薇立刻放手了安全带，对郁宁说：“是啊，你也不要太杯弓蛇影了，我看驾校的教练都是不系的。” 　　郁宁功亏一篑，只得作罢。她从后视镜里回头看，一名不认识的女孩儿坐在车的后座上，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黄薇薇忙介绍道：“小雯姐，这是我同学郁宁，郁宁，这是小雯姐，我刚在海选的地方认识的，还是你学姐呢！” 　　郁宁有些莫名其妙，薇薇虽然向来比较热心，可也不是什么拉个人就能侃的啊。 　　她客气又冷淡地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被称作小雯姐的女孩儿又笑起来，对黄薇薇说：“薇薇，你这个同学可真有意思，你不是说想帮她问问学校里的情况吗？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聊吧。” 　　薇薇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又对郁宁说：“小雯姐人可好了，刚海选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见我等得太累，特意偷偷告诉我，这次海选的前几名早就内定了，我们这些路人根本就都是陪跑的。” 　　郁宁听得十分无语，直道这傻姑娘被人卖了还笑着帮忙数钱。 　　这年头选秀正当流行，所谓海选有内定人员、路人大多陪跑也是业内公认的事实。 　　可陪跑也分普通陪跑和高级陪跑，不然人人都是内定的一二三，谁去当这四五六。 　　黄薇薇身材高挑，面容俏丽，性格落落大方，声音条件也好，以郁宁的眼光看，只要加以培训，比后来许多所谓的选秀明星都要强不少。 　　上辈子她们两个也确实陪跑到了全市八强的位置，所以才能顺利和娱乐公司签约。 　　如果郁宁没猜错，这个小雯恐怕是怕薇薇入围之后成为她的竞争对手，故意假装好心劝退的。 　　她从镜中看向小雯，后者正低头玩着手机，两弯睫毛刷得飞翘，长相和打扮都和薇薇有一些相似之处，可以勉强算是同一种外型的女生。 　　因为心里有了成见，郁宁对小雯所谓的“学姐的指点”便留了个心眼。 　　几句话试探下来，她便猜到，这位心眼特多的学姐果然不是什么日行一善，而是想找一个傻乎乎的有钱同学和她一起分摊在校外租房的房租。 　　且不提一般大一学生根本不能外出租房，就算是出去住，也很少有人会租五六千一个月的高端公寓，每个月分摊三千多的房租水电费。 　　不过以小雯的人品，郁宁觉得她就算是把所有房租都算在另一个冤大头头上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郁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雯“以特别优惠的价格接手另一位急着交换到外地的学长的房间”的建议。 　　小雯似乎也看出郁宁不像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没有再多费口舌，只是明里暗里嘲讽了郁宁几句，说她人还没多大就在店里打工，和黄薇薇这种小富婆一点儿都不一样。 　　话说到此，天真如黄薇薇都能听出她对郁宁的敌意，匆匆付了甜品钱便拉着郁宁先跑了。 　　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走在刚洒过水的林荫道上，终于回过味儿来的黄薇薇忿忿地说着小雯是个骗子，时不时还扯一扯郁宁的胳膊，问她自己分析得对不对。 　　郁宁一一心不在焉地应了。 　　黄薇薇说：“不过我觉得吧，她有一点说得还是有道理的，一个寝室七八个人住，才那么丁点儿大位置，还没有独立浴室、没有空调，想想都好恐怖……” 　　郁宁被她如临大敌的语气逗笑了，劝慰道：“人多才热闹啊，你想啊，大学要读四年呢，要是每天都一个人睡那么大一个房间，看个鬼故事都不敢，那才恐怖。” 　　上辈子，黄薇薇也曾就寝室的事情向郁宁抱怨过，说是八个人的房间还没她自己家的卫生间大，简直像是住在贫民窟。可后来到了大三大四，几个室友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搬出去住之后，她又开始嫌弃只有三四个人的寝室太过冷清，简直让郁宁哭笑不得。 　　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黄薇薇像是树袋熊一样扒着郁宁的胳膊，闷闷不乐地说：“哎，要是当时我能考好一点，和你报同一所学校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天天住在一起，也不用和人家排队上厕所，多开心啊。” 　　郁宁摇摇头：“我这个学校也没什么好的，说不定还不如你。” 　　黄薇薇不解地看着郁宁：“你学校好歹也是本二吧，我这个还是独立学院呢，哎，我妈天天说我考得这么差，她连谢师宴都没脸请了。”说着，又没精打采地往郁宁身上倒。 　　郁宁却突然转过身，在好友“你想谋杀我啊”的谴责目光中，认真笃定地道：“薇薇，我不想去读艺术学院了，我要复读。” 　　作者有话要说：　　虫窝的书房： 　　某支：薇薇可爱，想娶。 　　某平台著名游戏主播猫饭：哑巴作者，没人爱的。 　　某支：qaq 第5章 决定 　　黄薇薇的表情惊讶得仿佛在看智障。 　　“郁宁，你今天不会真的没吃药吧？还是早上卖包子把你热晕了？”她伸手去摸郁宁的额头，却被郁宁轻轻拍开。 　　“你干嘛啊，我说认真的。”郁宁说。 　　黄薇薇仍是一脸不可置信：“我不信，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打死不复读的吗？小囡，醒醒，不要被八人寝室给吓倒了啊，美好的明天在等待着你！”说着，比了个宠物小精灵里火箭队的标准姿势。 　　郁宁被她的动作逗得噗嗤一笑，在路人惊讶得把黄薇薇送进精神病院之前赶紧把她拉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到路边便利店的大阳伞下面。 　　郁宁在艺术学院读了四年书，虽然其中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拍戏、跑通告，但剩下的时间也足够她把学校了解清楚。 　　她说这所学校连独立学院都不如，并不是张口就来的。 　　当年她高考失利，成绩比第二批本科线只高了不到十分，无论是可以选择的学校还是专业范围都不大。老师们都建议她复读，她却不想再吃一年寒窗苦，坚决想要当年上大学。 　　郁妈妈心疼女儿，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母女俩翻遍了报名指南，专业稍微好一点的学校，离家都至少一两千公里，而离家近的学校，又没有什么看的过眼的专业。 　　就在这时候，一位听说郁宁报不到合适学校的邻居找上了门，说是他有个亲戚在本市的一所大学上班，那大学今年刚扩建了新校区，增设了艺术学院，因为是第一年办学，名气还不响亮，如今正在到处寻找生源，分数线也比往常要求得要低得多。 　　这所大学在本地的风评向来不错，虽然是本二，可有许多不愿离开家，又报不到更好学校的高分学生也愿意就读，以至于考研率都比一般的本科高上不少。 　　相比农学、印刷等专业，还是影视表演听起来更好理解一些，更何况，那个介绍人还说了，这所艺术学院和本市的电视台也有协议，如果成绩不错，一毕业就能到电视台工作。 　　母女俩到学院地址考察一番，再回家一合计，便把这所学校定了下来。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所艺术学院虽说是本校直属的二级学院，可因为开设专业比较特殊的关系，教师队伍和本校没有半毛钱关系，有些课程甚至因为招不到合适的老师，一个老师顶两个使。到了大三大四，更是一周只有三四节课，学生们成天没课上，演技没学到多少，却沾了一身娱乐圈的浮华气，许多女生因为姿色不错而跑去做别人的情妇、小三，学院更是被附近的居民戏称为“二奶学院”。 　　至于所谓“和电视台的协议”，更是不知何人为了招生放出来的诱饵，至于结果嘛，那么多的毕业生里，总归会有一两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 　　郁宁原本还抱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想法，可看到小雯那样，又想到学院里浮躁的氛围，顿时生了退却的心思。 　　明知山有虎，为何偏往山中行？ 　　相较之下，黄薇薇的学校虽然是独立学院，却是由一个历史悠久的大专升格而来的，如果郁宁没记错的话，没过几年，这所学校就又被另一所著名的大学合并，当时就读的所有学生也都破格拿到了重点大学的毕业证，可谓天降之喜。 　　郁宁把艺术学院□□挑拣了一些对黄薇薇说，话才说道一半，黄薇薇便坚决地握着郁宁的手，两眼汪汪地说：“你可千万不能往火坑里跳啊！” 　　郁宁看着她充满真情实感的眼睛，一边心里确实感动，一边又有些感叹——薇薇这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不去演戏真的是可惜了。 　　两个人又一同吃了一份超大份的情侣冰淇淋压惊，郁宁因为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先行告辞。 　　黄薇薇坚持要亲自送郁宁回家，郁宁再三推辞，也没能坳过“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车技”。 　　不过这一回，黄薇薇一上车就也系上了安全带。 　　现在她已经是坚定的小雯反对派，只要是小雯说的，她全觉得是在骗人。 　　. 　　郁宁回到家，郁妈妈正坐在客厅的窗前摘菜。 　　听见门响，郁妈妈抬起头来，柔柔地笑：“宁宁回来啦？忙了一上午，累了吧？妈妈的手也差不多好了，明天你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妈妈去店里就好了。” 　　郁宁当然不肯，她在妈妈身边坐下，帮忙一起摘菜，说：“小姨没让我做什么活儿，一点都不累，我感觉在店里帮忙也挺有意思的。” 　　郁妈妈摇摇头，笑道：“还没做什么活儿呢，瞧瞧你这衣服，小脏猫。” 　　郁宁顺着她的指尖回头，果然她的肩膀上落了一大块面粉，牛仔裤上也不知何时蹭了一大片油渍。 　　郁妈妈推了推郁宁的肩膀，强行把她手里的菜接过来：“好了小脏猫，赶紧去浴室冲一冲，换一身衣服，你这身上都泛包子味儿呢。” 　　郁宁低头闻了闻，还真是一股子油腻的韭菜味，亏得之前黄薇薇吊在她身上那么半天还不嫌弃。 　　待郁宁洗完澡出来，郁妈妈已经麻利地做好了两菜一汤，正准备盛饭出来放凉。 　　见妈妈的手还是不那么便利，郁宁忙上前接过碗，说：“我来吧。” 　　郁妈妈欣慰地替女儿理了理尚未完全干透的发丝，正想再劝她两句，郁宁突然说：“妈妈，我不准备去读艺术学院了，我想回高中复读。” 　　郁妈妈下意识地应了，直到郁宁把饭碗放到桌上她才反应过来女儿说了些什么，惊讶地追问了一句：“什么？”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郁宁回头看向妈妈，说：“我想复读一年，努努力考个好一点的学校。” 　　“哦……”郁妈妈半应了一声，显然陷入了沉思。 　　刚才洗澡的时候郁宁就已经再次仔细思考过了，对于不想再去艺术学院就读这件事已经十分笃定，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她的妈妈——多读一年高中，就等于晚一年工作，她不确定家里的经济条件能不能支持到这一步。 　　郁妈妈想的却不是这一点，她以为是妹妹和女儿说了些什么。 　　毕竟，之前女儿可是说什么都不复读的。 　　如今因为可能拆迁的关系，房子她是暂时不打算卖了，如果女儿不去上大学，因为高中学费的低廉，家里的开支反而比之前预计的要少许多。 　　至于四年之后的事，她倒没有想那么多。毕竟两百多万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就算女儿早一年毕业，以应届生微薄的工资也还不上什么钱。 　　更重要的是，如果女儿能考一个好大学、好专业，那能换来的前程，是多少钱都比不上的。 　　思及此处，郁妈妈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说：“宁宁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郁宁心中一颗大石落地，扑上去抱紧了妈妈，激动地说：“妈妈，我爱死你了！” 　　. 　　吃完晚饭，母女二人一同收拾好了碗筷，郁妈妈坐在沙发上，准备给郁宁高中的班主任宋老师打电话，问问如果想复读需要什么手续。 　　宋老师语气冷淡，说他现在有事，具体还想咨询的话，明天他会在学校带暑假补习，郁宁随时可以到办公室找他。 　　“那明天早上店里的事情你就别去了，”郁妈妈说，“省得时间上怪赶的。” 　　郁宁简直要被妈妈变着法儿想让自己在家歇的做法逗笑了，她吐了吐舌头，道：“那可不行，我才去一天就消极怠工，小姨肯定会误解我是大懒鬼的，再者说，老师都说了，随时可以去找她。” 　　郁妈妈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又特别坚持，只得放弃了负伤上阵的想法，让郁宁早些休息。 　　郁宁听话地回到房间，铺好床铺，人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呆坐了一会儿，低头翻箱倒柜，开始找高中时候的课本。 　　没一会儿，书桌上就多了一大摞的书。 　　此时距离高考不过过去一个多月，有些课本上却已经沾了厚厚一层灰。 　　郁宁用纸巾轻轻擦掉灰尘，随手翻开一本物理课本，心下感慨——没想到，距离高中毕业将近十年之后，她还有机会重返校园，重温这些曾伴随她近千个日日夜夜的知识。 　　粗略翻过几本书，语文、英语这些常用的文科知识倒还好，数理化生简直就像天书一样难，特别是那些化学、物理符号，竟然有一半她都不大记得是什么意思了。 　　郁宁第一次对自己复读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不会到头来比这一次考的还差吧…… 　　躺在床上，郁宁迷迷糊糊地想。 　　不过，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应该都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家卧室的被窝： 　　齐奕偷偷摸出藏在床垫下面的手机，微信某支：【为什么男主还没有粗线，我好急哦= =】 　　正在吃橙子的某支：【可能他还没决定要不要接这个渣剧本吧……→_→|||】 第6章 水杯 　　第二天郁宁到得早，包子店尚未开业，卷帘门半开着，只一两个熟客站在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姨夫聊天，一边等第一屉包子。 　　看见郁宁，一个老阿姨问：“这是你们新请的打工妹呀？真俊，有男朋友没有了？” 　　小姨夫忙说：“不是，是我大姨子的女儿，还在读书呢。” 　　老阿姨又多看了郁宁两眼，郁宁大大方方地朝她笑了笑，俯身钻进了店里。 　　小姨正在做豆浆，见郁宁来了，让开位置示意她接手。 　　郁宁麻利地把豆浆装进塑料杯里，用专门的机器封口。 　　魏辛早两个星期前就和同学约好了今天去爬山没有来，一早上整个店里都是手忙脚乱的。 　　郁宁本计划着上午忙完了就到学校去问复读的事情，可店里实在是缺人手，她不过做两杯豆浆的功夫，小姨夫便出门补充食材去了，帮工阿姨也和昨天一样提前离开回家做饭。 　　她左右看着没什么生意，便从随身带来的小书包里拿了一本单词书出来背。 　　这是她昨天在书柜里翻到的，除了前二三十页上有些笔迹，书差不多还是崭新的。 　　小姨从卫生间洗了手换了衣服出来，便看见郁宁在认真背单词。 　　她昨天听姐姐说了，小姑娘不知道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想要复读。她原本便不赞同姐姐对女儿纵容的态度，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女儿，且郁宁自己又死都不愿意复读，她也没办法强求，只能恨铁不成钢。 　　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郁宁似乎要比往常懂事了许多，还突然决定复读…… 　　小姨看着侄女挺直的背影，只觉得她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家庭环境摆在那儿，难道她还能在母亲营造出的虚假温室中生活一辈子吗？ 　　毕竟姐姐心底是那样柔弱的一个人，早晚是会承受不住的。 　　小姨把围裙挂到墙上的挂衣钩上，对郁宁道：“宁宁，我到超市买点东西，你看一会儿店，可以吗？” 　　郁宁回头看，见小姨已经换好了衣服，点点头，说：“放心吧，都交给我。”话毕，把单词书合起来，认认真真地站在蒸屉前面等生意，嘴上却还是念念有词的。 　　没多久，就有个剃着小平头，手里提着星巴克纸袋的年轻人走过来。 　　他一边埋头刷手机，一边随口道：“要三个肉包一杯豆浆。”然后放了五个硬币在桌板上。 　　一边等郁宁倒豆浆，他对着手机道：“哥，这边不能做豆奶的，要不您喝点别的吧，豆浆可以吗？” 　　备注为“boss”的微信回了他两个字带一个标点：【可以。】 　　他抬起头对正在打包的姑娘道：“再加一杯豆浆，麻烦……麻烦快一点。” 　　他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发现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眉清目秀，气质也好，比许多圈内所谓的小花都强。 　　店里的豆浆基本都是随卖随做，刚才那一杯恰好是头一壶里的最后一杯，如果还要就得重新做。 　　郁宁猜测这位客人赶时间，如实地告诉他。 　　小平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做吧做吧，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在便利店解决，现在去找又更来不及了。 　　郁宁只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小平头打开自己的那份早饭，包子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简直让人馋得流口水，他立刻狼吞虎咽了一个。 　　只不过豆浆却没那么美妙了。 　　虽然看起来还算是真材实料，可那纤弱的塑料杯、花花绿绿的塑封，无一不昭示着它毫无食品安全保障的事实。 　　没买到指定早餐。迟到拖延。三无食品。 　　小平头仿佛已经能感受到boss的低气压。 　　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举着手里的豆浆问：“姑娘，你们这还有别的杯子吗？” 　　郁宁不解地看向小平头，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小平头继续道：“就是那种星巴克一样的纸杯，有吗？” 　　郁宁摇头，总共才两块钱一杯的豆浆，哪用得起那么高大上的玩意儿。 　　“那玻璃杯呢？瓷器杯？黄铜杯？”小平头一个接一个地问。 　　郁宁简直被他问得无语，小平头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太不切实际了，想了想，道：“那就没有别的什么干净点儿、看起来好一点儿的杯子？”见郁宁迟疑，他忙补充道，“我会付钱的。” 　　豆浆机发出嗡嗡的声音，郁宁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水杯，问：“这个可以吗？我会洗干净的。” 　　小平头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强人所难，可天大地大、boss最大，他只能厚着脸皮把杯子要过来，里外检查了一番——这是一个粉红色的塑料水杯，可能是刚买不久、又或是主人用得爱惜，杯子还很新，也没什么使用的痕迹，挂绳上还挂着一只小小的招财猫。 　　“可以吧，真的不好意思啊姑娘，这样麻烦你。” 　　郁宁冲他笑了笑，说：“没关系。” 　　她不知道小姨的店里以前有没有遇见这样的顾客，遇见了她又是怎么做的。不过既然小姨把店托付给她，她就要尽量做到最好。 　　郁宁用开水泡了一遍杯子，一边等着机器灌注豆浆进去，一边拆挂绳上的招财猫。 　　小平头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这姑娘站立的姿势实在是十分地好看，背脊挺直如同韧柳，白皙的颈脖却柔顺地垂下，青春中透着一股柔顺的婉约，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 　　在这个追求放飞自我的年代，气质这样好的姑娘可太少了。 　　他知道不少女明星有了一定的人气之后都会做各种各样的形体训练，以求提升自己的仪态、气质，可这姑娘都站在这卖包子了，想来家庭条件并不怎样，绝付不起那些课程高昂的学费。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小平头暗搓搓地为自己的用词抖了一把鸡皮疙瘩。 　　见豆浆机停止工作，小平头探了探脑袋，问：“好了吗？” 　　“好了，好了。”郁宁手上使了点劲儿，可那个招财猫的拉环就是怎样也拆不开。 　　这个挂坠是爸爸出事前的那个暑假她和父母一同出去旅游时在纪念品店买的。虽然没什么艺术上的价值，可好歹是一份回忆，上辈子她一直用了近十年，直到上面的彩漆剥落才收起来郑而又重地保存。 　　拿了人家的杯子已经是十分过分了，总不能再强求人家把上面心爱的小装饰品再搭给自己。 　　小平头虽然心里知道，可奈何他今天实在是赶时间，只得再次厚着脸皮道：“姑娘，要不然，杯子你先借我，我肯定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郁宁因为憋气用力而脸颊微红，迟疑地看着他。 　　“真的，我每天路过这儿，一定给你还回来，”小平头忙从腰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板上，“这是我的电话，万一我要是忘了，你就打这个电话，我姓陈，你叫我陈哥就行。” 　　陈哥的语气十分诚挚，郁宁上下打量了他几秒，松开了拆下招财猫的手。 　　她把杯子递给陈哥，郑重地说：“这个挂件对我很重要，请你一定不要食言。” 　　陈哥忙不迭点头，说：“谢谢，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而后又抽出两百块钱放在桌上，说是“押金”，不待郁宁拒绝就一阵风似的撒开丫子跑了。 　　郁宁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后悔把杯子给出去。 　　虽然这个点还开门的早餐店不多，可随便买点喝的还不容易吗？ 　　不过东西给都给了，她只能盼望这位“陈哥”能有点良心。 　　她拿起桌上的两张红票票和下面压着的名片，随意看了一眼—— 　　1xxxxxxxxxx 　　陈小峰，行政助理 　　季彬工作室。 　　郁宁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原来，他就是影帝季彬的经纪人！ 　　按照时间推算，郁宁上辈子见到他最早也是七八年之后了，那时候季彬早已经息影多年，陈小峰也已是业内有名的经纪人，谁看见他都得尊称一声“峰哥”，郁宁这种没什么咖位的小明星，压根儿就没什么和他搭话的机会，郁宁也只不过是在几个活动上远远看过他一眼罢了，难怪一时想不起来。 　　当年万金难求的一个号码，如今这样容易就到了自己的手上。 　　郁宁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常。 　　不过就算现在得到了这个号码又如何，她已经决定再不涉足那个圈子了。 　　郁宁把钱和名片都收进抽屉里，继续打起精神，准备应付下一波顾客。 　　作者有话要说：　　虫窝电视台： 　　某支（一本正经）：本文所有娱乐圈相关都是在下胡诌的，请勿当真 　　猫饭（棒读）：那你真的很pro哦 第7章 爆红 　　黄薇薇最近真的十分无聊。 　　她本来性格就霸道，又时常有点缺心眼，除了郁宁，一般人和她当朋友都当不长久。 　　自从郁宁决定复读以后，每当她想要找郁宁玩儿，郁宁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早上，郁宁说在包子店帮忙，下午和晚上，郁宁又要写作业，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好好的暑假，简直闲到要发霉。 　　这天早上，她起来得晚了，家里保姆已经收了碗。她懒得再麻烦别人，便想着到郁宁小姨家的包子店吃早饭，顺便看看能不能拦截到郁宁一起出去打牙祭。 　　车还没开到店门口，她远远地便看见两条长龙沿着人行道排开，那架势，简直像是包子不要钱似的。 　　以前来买包子好像也没看到这么多人啊？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因为人太多挤不进店里，干脆跟在人群后面一道排队，给郁宁一个惊喜。 　　排在她前面的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两个人一边举着手机拍照，一边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还朝着包子店指指点点。 　　难道店里出什么事儿了？ 　　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地朝两个男生发问。 　　见是个漂亮女生，两个男生十分热心。 　　其中一个个字高一点儿的打开手机浏览器，搜出了一个视频给黄薇薇看。 　　视频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袅袅的蒸汽后面背书，她面容姣好、声音甜美，背起英语课文来的语调也十分优美。 　　镜头离女孩子越来越近，女孩子像是听见了脚步声，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问：“您好，请问买包子吗？” 　　视频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女孩子的笑容被定格在画面的最终，正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包子店帮忙的郁宁。 　　可能是觉得自己为了一个女孩子特意来买包子有点儿羞耻，男生解释道：“我是在微博上看见的，听说这家包子店开了二十多年了，味道特别好，所以特意拉着哥们儿一起来排队尝尝。” 　　黄薇薇有点儿懵逼地点点头，谢过两个男生，心想：郁宁虽然一直不缺人追，可她以前有这么漂亮的吗？而且她一直都偏科，语文英语向来一塌糊涂，特别是英语，常年都要靠抄自己的卷子过活，怎么几天没见，她的语音语调就这么标准了？简直和听力磁带里的……不，比磁带里的还要好听一些。 　　她环顾四周，果然来排队的大多都是年轻的男性。 　　突然的，队伍的最前端传来一阵喧哗，不多时，只见队伍稀稀拉拉往前，聚集在了一起。 　　本来站在黄薇薇身前的高个儿男生遗憾地道：“好像包子店没想到生意这么好，东西卖完了。” 　　另一个男生踮起脚来看他的手机，问：“那拍到了吗？” 　　男生摇头：“没啊，她今天好像没在外面，里面隔着玻璃拍不太清楚。” 　　两个男生又试图拍了几张照片，可惜包子店前面实在是挤满了人，只好遗憾地捂着几张不怎么清楚地照片走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原本围在包子店前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黄薇薇走到包子店前，正要问郁宁哪儿去了，一个不认识的中年阿姨便叉着个腰虎着脸赶人道：“今天没包子了，卖完了，别看了。” 　　黄薇薇摇摇头，道：“我找人……” 　　哪知道那阿姨更凶了：“人也没有，别看了，我们要打烊了！” 　　“可是……”黄薇薇踮起脚来朝里面张望，正要喊郁宁的名字，突然便听见里头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来。 　　“薇薇姐！”魏辛三两步跳出来。 　　阿姨看看魏辛，又看看黄薇薇，防备地道：“辛辛，你认识她？” 　　魏辛点点头：“她是宁宁姐的朋友，”又对黄薇薇道，“你来找宁宁姐的？她在里面写作业呢，你来得正好。” 　　黄薇薇自诩胆大包天，可见到这种阵仗还是有点儿怂。 　　她酝酿了一万句安慰闺蜜的话，可没想到进到店里，郁宁还真的坐在后厨的储藏室里写卷子。 　　见到黄薇薇，她保持着身体扭曲的姿势一脸严肃地朝她点了点头，比出大拇指的手左拧右扭，显然在做电学作业。 　　黄薇薇：“……” 　　储藏室密不通风，即使有电风扇，黄薇薇还是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还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的郁宁，问：“你就不热啊，你知不知道，你出名了诶！” 　　不知道为什么一上午被无数人拍照，以至于被小姨催着躲进储藏室的郁宁奇怪地看着闺蜜。 　　“等着。”黄薇薇挤着郁宁，和她肩并肩坐下，“我刚看了那个视频，你英语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啊？你高考英语不是不及格吗？” 　　“？？？”郁宁更迷茫了，后者掏出手机，搜出视频给郁宁看。 　　看视频里的衣服，可能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情。 　　“难怪这两天买包子的人都特别多。”郁宁恍然大悟，倒并没有十分的惊讶。 　　且不说她上辈子作为一个明星，本就习惯于暴露在闪光灯下，在信息发达的时代，一个普通人因为一点点小事上微博热搜，那也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就是如今智能终端刚刚起步，大众对头条的映象还停留在“仅限名人”这个标签上，黄薇薇才会特别觉得惊讶。 　　见郁宁这样淡定，黄薇薇原本打了鸡血似的神经也渐渐平静下来，可她还是忍不住翻着微博上关于这个视频的评论，一会儿洋洋得意，一会儿义愤填膺的。 　　包子妹妹可爱，我又恋爱了=3= 　　——呵呵。 　　我是A市人，小时候就住在这家店附近，包子特别好吃 　　——你品味很好哦。 　　被你们发现了，我老婆就是特别清纯可爱。 　　——呕，您老脸真————————大啊。 　　包子同学背的是人教版高三下英语课文啊，比我们老师念得好听多了！ 　　——我也觉得我们宁宁背得好听。 　　一时间，包子妹妹这个词席卷了整个微博、贴吧和论坛。 　　除了对郁宁本人的讨论，还有其他不少蹭热度的帖子，比如《细数那些曾经和包子妹妹一样清纯的女星》、《xx老师教你练出一口和包子妹妹一样纯正的英式口音》、《除了妹妹包子，A市还有这些美食》…… 　　黄薇薇一一拿给郁宁看。 　　郁宁对这些手法实在是太过熟悉，甚至在后世已经完全成熟的营销手段的衬托下，这时的很多炒作都显得十分幼稚。 　　也就是黄薇薇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她才有兴致陪她聊几句，有时候还会随口一针见血地分析这些文章是在给哪路明星做广告。 　　黄薇薇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崇拜道：“郁宁，你也太厉害了！” 　　郁宁笑了笑，翻过一页卷子，道：“这有什么。” 　　黄薇薇看着她低头做题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她突然觉得面前的郁宁有些陌生，似乎和从前那个和她一起追星、一起看帅哥的郁宁不太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有些说不出来。 　　心大的黄薇薇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继续笑着开始了她微博复读机的工作。 　　. 　　半城之隔，挂着招财猫的粉红色塑料水杯被随手放在茶几上，清水顺着杯壁滑下来，在深灰色的玻璃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 　　穿着深蓝色丝绸睡袍的男人弯下腰，一脸惊奇地盯着水杯看了几秒，甚至还手欠地扯了扯那个招财猫，一脸滑稽地道：“表哥，这杯子不会是你相好送的吧？怎么这么……” 　　男人想了想，没把幼稚两个字说出口。 　　被称作表哥的男人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继续给自己切了半片培根。 　　尚被称作“小陈”的未来大佬屁颠屁颠地给骚包男递上培根煎蛋，笑呵呵地解释：“韩总，这是前几天我替季哥买豆浆的时候，朝店里人借的，正准备还回去呢。” 　　韩沣笑得一脸八卦：“嘿，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真的是豆浆店的杯子，不是什么季彬的小情人送的？” 　　小陈点头哈腰地保证：“真的啊韩总，不信您看我真挚的眼神？” 　　韩沣挑挑眉，毫无形象地用手抓了一片培根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拿杯子。 　　答应过包子店小姑娘要把杯子完好无损地还回去的小陈顿时心里紧张起来。 　　可面前是顶头boss的朋友，公司的大股东，他就是再傻，也不会为了一个杯子和他争辩什么。 　　韩沣拿着杯子晃到季彬身边，像是抓到后者小辫子似的耀武扬威，随意用指甲在招财猫身上抠了抠，便抠下来一个小瓷片，接着，从招财猫的肚子里拿出了一个团成一团的纸卷。 　　韩沣得意地笑：“我小学就收到过这种情书了，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还能看见这么纯情的小把戏。” 　　他展开纸卷，一字一顿地读：“希望宁宁和爸爸妈妈永远幸福平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能够找到一个像游雨一样帅的男朋友。” 　　游雨，正是季彬成名作里的角色。 　　“嘿，你还说你和这个杯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韩沣随手把纸卷扔在桌上，问。 　　季彬看了一眼纸面上的内容，确认韩沣并没有撒谎，目光锐利看向小陈。 　　小陈忙慌张地摇头，他哪想得会有这种展开。 　　私下拿把粉丝的礼物带给不知情的艺人，特别还是入口的东西，向来是公司的大忌，如果被发现了，那是要丢工作、甚至吃官司的。 　　韩沣的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收起了总是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意，他眯起眼睛，像是只收起利爪的老虎似的盯着小陈。 　　小陈语无伦次：“我真的……我真的只是……”他怕说多错多，在冷气森森的房间里，竟是不到半分钟就双颊通红，满头大汗。 　　“行了。”季彬打断了小陈的喋喋不休。 　　他放下手里的餐具，拾起纸条重新卷好放回招财猫的肚子里，又把瓷片装好，把杯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正中。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东西我也没有喝，事情就先这样记着吧。”他平淡地把事情一笔带过。 　　韩沣皱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季彬的神色，还是住了口——他这位表哥虽然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的弯弯道道却不比任何人少。 　　想算计他？门儿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虫窝的书房： 　　某资深读者齐奕：我仿佛闻到了玻璃渣的罪恶气息 　　某支：没有，没有，一切邪恶在可爱的包子脸面前都是纸脑斧—3— 第8章 游雨 　　网络上的追捧就像是龙卷风，席卷而来，又顷刻退场。 　　郁宁一直不露面，没过两天，那些疯狂的网友就不再堵在包子店门口排队了。 　　有人说得难听，说郁宁本身是个丑女，把自己p得和天仙似的出来炒作，名气大了又害怕见光死，所以不敢出面。 　　黄薇薇看了气炸了，撩起袖子和对方撕逼，战火一直烧了好几页。 　　她生气地怂恿正在做豆浆的郁宁：“我看你就应该上照片打她的脸，气死这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丑八怪！” 　　郁宁被她逗得好笑，反问：“辩倒了她，我能有什么好处？她不相信，总有一万个理由来辩驳你。” 　　黄薇薇忿忿不平地瞪着郁宁：“难道她这样你不生气？” 　　郁宁耸耸肩，上辈子，她再恶毒的中伤也听过了，不过是说她丑，几乎轻飘飘得像毛毛雨。 　　黄薇薇还想争辩，郁宁一吸管送到她嘴里，她下意识地就吸了一口、两口……然后就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小姨听着这她们嘀嘀咕咕，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郁宁道：“宁宁，店里也差不多忙过了，你这就回家复习功课去吧。” 　　郁宁点头，还没和郁宁说上几句话的黄薇薇急得打转，小声抱怨：“怎么又复习功课啊。”一边叽里呱啦地报出一大堆想要去逛的店和吃的餐馆。 　　郁宁被她缠得实在无法，只得答应她中午陪她去一个她念了很久的西餐厅吃饭。 　　两个女孩子正凑在一起在网上找这间店的评价，一位戴着眼镜，背略微佝偻的中年西装男走到了店前。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包子店，又对着手机比对了两眼，望着店内正埋头在一起的郁宁和黄薇薇道：“请问你们二位哪一位是包子妹妹啊？” 　　郁宁抬起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对着手机又看了一眼，朝她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放心牛奶公司的，是这样 ，我们公司准备在市级电视台和牛奶的瓶子上投放一些真人做的广告，老板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来给我们做平面模特。” 　　郁宁微微拧起了眉。 　　小企业找三线明星当模特或者代言，这并不少见，可特意找她这种没名没气，连网红都算不上的，倒是挺稀奇。 　　似乎看出郁宁所想，男人解释道：“我们公司最近刚好在找一个代言人，我们老板看到你在网上的照片，觉得十分面善，正符合他心里的形象，就吩咐我一定要找到你。” 　　原来只是凑巧。郁宁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还是不打算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黄薇薇比自己被要求当模特还要激动，扯着郁宁的胳膊激动地直朝她使眼色。 　　郁宁无奈地看着她。 　　在黄薇薇期待的目光里，她说：“不好意思，我还忙着准备高考呢，没有时间做这个。” 　　男人似乎早想到她会这样拒绝，笑道：“只是拍一些平面广告，左右也就是一上午的事儿，还有代言费，一举两得，真的不耽误什么。” 　　黄薇薇也在一旁劝：“是啊是啊，不费事。” 　　郁宁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猪队友。 　　见她不好说动的样子，男人转而又问：“那你们家大人在吗，我和你们大人商量商量？” 　　原本一直坐在店里的小姨早就注意到外头的动静，闻言走出来，冷淡地看着那个男人，问：“怎么了？” 　　男人忙赔笑着重复了一遍来意。 　　小姨询问地看了看郁宁，见她无意于此，面无表情地拒绝道：“对不起，我侄女还是个学生，目前的任务就学习，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 　　可能是小姨的气场太强，男人的笑容瞬间就有些尴尬起来，正好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着，走开了两步。 　　趁着这点功夫，郁宁小小地拧了一下黄薇薇的胳膊：“你别给我添乱啊。” 　　黄薇薇回拧：“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说不定就被哪个星探喝奶的时候看到了呢，你不是一直想当明星啊？” 　　郁宁愣了一下，说：“不想了，”她晃了晃手里的书包，“我觉得，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比较现实。” 　　“……”黄薇薇伸手摸了一下郁宁的额头的温度，义愤填膺，“说好的一起嫁给游雨，你怎么就退缩了！” 　　郁宁：“？？？” 　　“游雨是谁？”她下意识地问。 　　黄薇薇还当她在开玩笑，背过身去“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这个名字实在是有点耳熟，郁宁左思右想，恍然大悟，她怎么连这个都能忘！ 　　《游雨》，是著名导演陆阐的处女作，也是成名作，用以后的话来说，这绝对是一部现象级的电影。 　　不仅导演本人一举拿下电影界的几个重要奖项，这部电影相关的男女主角，包括一部分配角都一炮而红。 　　其中最为传奇的，便是在剧中饰演“游雨”的男主角本人，季彬。 　　听说他出身书香世家，本人并不是表演相关专业，而是国内某top2大学在读的硕士研究生。因为捱不过好友的软磨硬泡，硬是在准备毕业论文的重要时期深入西北大山三个多月，饰演一个一心想要走出大山的年轻农民。 　　长年浸养出的书生意气和刻意塑造的农民形象在他的身上微妙地融合在一起，通过浑然天成的演技，带给了观众一个敢于和自然、和命运对抗的赤子形象。 　　因为演技太好，颜值太高的原因，即便演的是个农民，季彬还是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当年的国民老公，带走无数少女的红心，在日渐浮躁、人人追名逐利的社会中，不得不说算是一方奇景。 　　作为万千思春期的少女之一，当年的郁宁也不例外，她最初也是因为想要追星，才决定和黄薇薇一起去参加选秀的。 　　不过真正进了娱乐圈，她才知道，像季彬那样的境遇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是多么的遥远。 　　盲目的追星渐渐变成了对前辈的敬佩，再后来季彬拿到影帝之后没多久告别娱乐圈，这位昙花一现的巨星便彻底被郁宁忘在了脑后。 　　要不是前几天才在陈小峰的名片上看到季彬这个名字，她还真没那么容易想起来游雨是谁。 　　就在郁宁回忆的这一阵子，西装男已经打完了电话，看他一脸尴尬的样子，郁宁还以为他要道歉放弃了，没想到说出口的却是：“拜托，拜托，姑娘，你一定要接受这个活儿，我们老板说了，可以出高价请你当代言人，可如果你不答应，就把我辞退。” 　　郁宁：“……”这人是不是也太无赖了一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男人便蹲在店门口软磨硬泡，小姨关上卷闸门、威胁要报警，他仍旧坐在那儿对着卷闸门的洞洞眼喋喋不休，简直就是个甩不掉牛皮糖。 　　不巧小姨夫又不在，小姨再强硬也是个女人，三个人只能面面相觑地坐在店里听他絮叨。 　　原本还有些期待的黄薇薇在说好的西餐泡汤之后，也彻底成了反对派——谁知道这种神经病的公司会有什么猫腻？ 　　实在是没有办法，郁宁只得使出权宜之计，道：“这位先生，你不用折辱自己，我回去和家里人再商量一下，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睡着了，早上急急忙忙码的……有错误请指正QAQ 第9章 代言 　　一直磨蹭到中午，郁宁一再保证一定会给个答复，西装男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郁宁和黄薇薇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在后者的坚持下，郁宁搭了她的车回家——用黄薇薇自己的话说，经过一周多的实战锻炼，她的车技已经有了出神入化的进步。 　　不过这进步显然十分有限，快到郁宁家楼下的时候，黄薇薇一个急转弯，差点撞着几个正并排走着的行人，幸好她刹车踩得快，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差点被撞到的男人十分生气，骂骂嚷嚷地拍黄薇薇的车窗。 　　她吓得要命，赶紧趁着那群人没有围上来，一脚油门跑了。 　　郁宁：“……” 　　幸好这一片老住宅区里的路够曲折狭窄，也就是甲壳虫，一般车根本开不进来，黄薇薇很快就甩掉了追兵。 　　见闺蜜的脸色不太好，她为自己的鲁莽辩解道：“是那些人走路不看路，哪有三四个人走一排的啊。” 　　郁宁心有余悸地往后看，觉得自己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胆子坐黄薇薇的车了。 　　同闺蜜告别，郁宁背着小书包上楼。 　　才走到二层，便隐约听见有女人撒泼吵闹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把他们招来，我们其他住户也很难办。” 　　“就是，我孩子怕得要命，根本没办法安心写作业。” 　　“……家里老人在病床上都被吓醒了……” 　　几个不同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郁宁立刻明白过来什么，两步一级地大踏步走上楼去。 　　家门口，郁妈妈正半低垂着脑袋，万分歉意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我们家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 　　“妈！”郁宁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郁妈妈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正现出红了一圈的眼眶。 　　郁宁两步走上前，防备地看着围在外面的一圈中年妇女，问：“阿姨们都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些女人年纪和郁妈妈相仿，都是楼里的邻居，几乎是看着郁宁长大的，被一个孩子辈的人这样问，都有些尴尬。 　　打头的一个胖阿姨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说完赶紧上楼回了自己家里。 　　其余几个人没了主心骨，面面相觑，没一会儿也散了。 　　“宁宁……”郁妈妈有些哽咽地看着女儿，吸了吸鼻子，掩饰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郁宁对邻居们落井下石的态度又气愤、又无奈，只得跟着粉饰太平：“薇薇送我回来的。” 　　郁妈妈点头笑了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回来了就赶紧吃饭吧，妈妈今天炖了骨头汤。” 　　两人一道进屋，郁宁走在后面，回身关门，深绿色大门上印着几个刺目的灰脚印。 　　她顿了顿，郁妈妈敏感地注意到了，拉着郁宁的手道：“宁宁别管，等下妈妈会来收拾。” 　　原来他们又来了。 　　郁宁挣开妈妈的手，深呼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来，三下两下把脚印擦干净。 　　这几日重获新生的轻松感觉差点让她忘记了家庭仍背负的债务。 　　她忍不住问：“妈，我们家……到底还欠多少钱？” 　　郁妈妈似乎是被吓了一大跳，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还剩二十多万，”话说出口，剩下的就句子就流畅了许多，“妈妈想办法找亲戚借一点，再加上平时的工资，很快就能还掉的。” 　　若不是郁宁有上辈子的经验，对家里的经济状况还有些了解，说不定就这样被骗了过去。 　　如果她没猜错，母亲应该少说了一位数，真正欠下的数额还要在后面加一个零。 　　一种面对既定命运时的无力感顿时笼罩了郁宁。 　　若早知道有这一天，她真应该把每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都背下来，又或者学一些更有用的金融、股票方面的知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内里是个大人，却还是只能坐在家里当米虫。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她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除了演戏，几乎什么都没有学会。 　　当第三次问女儿要不要再加一碗汤没有回应的时候，郁妈妈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女儿埋头扒饭的手。 　　郁宁茫然地看着妈妈。 　　郁妈妈担心地劝道：“宁宁，你真的不用担心钱的事，妈妈会想办法解决，相信妈妈，好吗？” 　　郁宁看看妈妈日渐憔悴的脸，又看看她仍有些淤青的手，抿了抿嘴，终于下定决心，说：“妈，其实今天我回来晚了是有原因的。” 　　她眼神坚定而认真地道：“之前有一个叔叔到了小姨的店里，说是想让我帮他们的牛奶拍一个广告。” 　　. 　　听完女儿近乎离奇的叙述，郁妈妈简直有些消化不了这个事实。 　　女儿被人拍了视频，成了名人，而且还上了许多网站的头条？ 　　若不是郁宁把搜出来的各种网页拿给她看，她还真以为这是什么无聊的玩笑。 　　她女儿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高中生罢了啊。 　　她一条一条地翻看着关于“包子妹妹”的上百万条搜索结果，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宁宁，你不会是遇到了骗子吧？” 　　先前那个西装男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给郁宁看过自己的员工卡、企业内部食堂的食堂卡，甚至还有一份关于出售牛奶的企划书，生怕对方会以为自己是骗子才不肯答应。 　　再者说，这家牛奶企业就在本地，有什么事情到他们本部去问一问，也是很方便的。 　　“不会的妈，我小时候不也经常喝这家的牛奶吗？”郁宁说。 　　郁妈妈想到放心牛奶在本地一直以来的口碑，稍稍放下了心。 　　可她仍有些犹豫，虽然郁宁已经成年了，这些时候又懂事了许多，但在她心里，女儿永远是个孩子。 　　为了还债让女儿出去挣钱？向来传统的郁妈妈实在是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儿。 　　可家里确实也需要钱…… 　　她矛盾地沉默了。 　　郁宁也沉默，一个平面广告能有多少钱？三千、五千？那人说愿意出高价，那会是三万？五万？ 　　她深知娱乐圈挣热钱的速度，亦害怕自己像上辈子一样成为金钱、成为这个圈子的奴隶。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平面广告而已，甚至和圈子半毛钱不沾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她安慰自己。 　　母女俩最终还是为金钱屈服了。 　　暴力的恐惧时时悬在心头，她们实在是十分地需要每一笔钱。 　　郁宁按照之前收到的名片上的号码回电话过去，对方大喜过望，连声称谢，表示这就可以来接郁宁去签合同。 　　郁宁婉拒了他的好意，问清了地址之后，和郁妈妈一起搭乘公交前往放心牛奶公司总部。 　　牛奶公司坐落在城市的近郊，一路行来，白色的厂房、绿色的草场整整齐齐足足占据了数万平方米的土地，即使是在炎热的盛夏，也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而作为总部的办公大楼更是被簇拥在一片果树林之中，整片区域乍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工厂，而是一片世外桃源。 　　听说郁宁二人的来意，前台的姑娘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没半分钟，西装男便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激动地和郁宁握手，那架势，简直就像对待再生父母似的。 　　没有立刻带郁宁去签约，西装男把郁宁带到了位于二楼的一个开放参观的陈列室。里面放满了各种放心牛奶获得的大小奖项，正对着入口的一整面墙上更是挂满了监控，让每一个来参观的人都能看到所有的实时牛奶加工过程。 　　谈到自家的牛奶，西装男完全没有了之前卑躬屈膝又无赖的模样，整个人充满了自豪与自信，他扬着手里的宣传册，几乎是唾沫横飞地道：“别看我们现在还是一个小厂子，不过马上，老总已经开始和人谈拓展奶源和创建运输冷链的事情，或许不久的将来，不止是A市，全国人民都能喝到我们家的放心奶。小妹妹，你作为我们的代言人，那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啊！” 　　郁宁和妈妈都被他一副展望未来的样子逗乐了。 　　不过西装男并不是吹牛，郁宁记得，这个企业后来经过一系列变革，确实也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牛奶厂商，甚至对比很多以无污染环境著称的进口牛奶也毫不逊色，请的代言人更都是超一线的天王巨星，还是随他们挑拣的那种。 　　西装男还以为她们是不信，立刻又要辩解，郁宁忙转移话题，指着一个橱窗问：“那些照片是什么？” 　　西装男看向她指的位置，整个人立刻换上了一副崇拜的表情，他说：“那是我们老板和领导、名人们的合影。” 　　郁宁好奇地看向这个从白手起家到亿万富豪、颇有传奇色彩的男人，只见他身材高大，身着白衬衫、背带裤，顶着个浑圆的啤酒肚，头上戴着顶小毡帽，脸上还蓄着厚厚的络腮胡，乍一看，完全是个欧洲农场主的打扮，只有在有限的几张近照里才能隐约从一片阴影中看到他那透着和善光芒的黑眼珠。 　　西装男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老板刚才已经出发去N市了，你们要是上午来，说不定还能和老板见一面，他一定很高兴。”话毕，带郁宁和郁妈妈到会议室去签合同。 　　若是说来之前郁宁心中还存着忐忑，参观完陈列室之后，她整颗心都放松下来。 　　等待西装男去拿合同的间隙，她看向妈妈，咨询她的意见：“妈，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挺靠谱的。” 　　郁妈妈却有些迟疑似的，想了又想，说：“宁宁，要不还是……” 　　“哎，不好意思，二位久等了！” 　　突然，西装男夹着几份合同走进来，手里还不忘拿了几瓶酸奶给两位客人当水喝。 　　他把两份合同分别放在郁宁和郁妈妈面前，笑道：“要是小妹妹你当了我们的代言人，以后你们家的牛奶都由我们承包了！”话毕，自己开了一瓶冰的草莓牛奶，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 　　郁宁不由得就心情大好，轻快地翻开合同…… 　　笑容凝固在脸上，她认真再认真地数过合同上的金额，又仔仔细细地核对一遍大写的数字，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存稿的时间，精致睡眠离窝远去……QAQ 第10章 居安 　　三十万？！ 　　郁宁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西装男，怀疑这厂家是不是真是毫不懂行情的冤大头。 　　郁妈妈似乎也被这个金额吓到了，她迟疑地问：“先生，这个数字……是不是多写了一个零？” 　　西装男看也不看，直接回答道：“没有，没有，就是这个数。” 　　——其实本来是三万的，听说郁宁怎样也不肯同意之后，老板便直接加了个零。 　　郁宁和妈妈对视了一眼，西装男立刻十分有眼色地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瓶，道：“我先出去拿点喝的，二位慢慢商量。”便退出了会议室。 　　门一合上，郁妈妈直接说：“宁宁，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同意了。虽然三十万很多，可这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妈妈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郁宁点点头，她往后一页一页地浏览合同条款，果然，除了原本西装男游说时的肖像使用权外，合同中还包括了后续宣传中可能会涉及到的视频广告和一系列活动。 　　宣传活动这东西，可多可少，三十万的买断期限是三年，等于是一年十万买一个随叫随到的合同工，倒也不算多。 　　郁宁把这些条款一一分析给妈妈听，郁妈妈虽然觉得郁宁说得有道理，可她在妹妹的店里做事一个月也就三千多，郁宁一个小孩子，只不过拍拍照、参加参加活动，人家就愿意给将近是她三倍的工资？这真的不是骗子吗？ 　　半个多小时过去，去喝水的西装男终于姗姗来迟。 　　他笑眯眯地问：“二位商量得怎么样了？” 　　郁宁小小年纪就在包子店帮忙，但凡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让孩子这样辛苦，他笃定，就凭这三十万的价钱，这母女俩肯定会答应。 　　谁曾想，这小姑娘的回答却是：“我觉得这份合同不太合理，有的地方需要修改，不然还是算了。” 　　合同是老板亲自敲定的，西装男有点为难。 　　可郁宁也是老板点头要的，那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回家种红薯吧”还悬在他的脑门上。 　　他抱着死缠烂打到底的心态道：“你先说，有什么不合理的，我们可以商量。” 　　郁宁指着那条“乙方有义务配合甲方的一切宣传活动”：“比如这一条，因为我要上课，又是高三，所以不会有很多时间参加宣传活动。” 　　西装男理解地点点头，说：“这个没问题。”孩子读书当然比赚钱重要。 　　郁宁又指向另一条“乙方需对代言过程中甲方对其提供的有关信息予以保密”：“相对的，我希望贵公司也能对我的信息保密。”毕竟，网红的影响力是一时的，广告的影响力却十分长远，虽然周围小范围的影响是改变不了的，但她不希望有其他更多的事情影响自己的生活。 　　西装男笑了笑，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还是应允下来。 　　接下来，郁宁又提出了好几个方面的修改意见，西装男不得不找了一只笔来一一做笔记，。 　　改到最后，整份合同除了标题的几个字，其他部分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改动字迹。 　　西装男没想到郁宁看起来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在这方面竟然这样缜密，甚至比起他们公司法务部的人也不遑多让，天知道之前他只是随便拿了份普通员工的劳务合同让总务部的新人随便改改就拿去给老板看了。 　　二人再重新从头走过一遍合同之后，郁宁确认了没有纰漏，西装男便把改过的合同拿回去让人重新打印。 　　郁宁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口干舌燥，开了一瓶堆在桌上的冰镇牛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郁妈妈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原本对于女儿这段时间来的懂事表现，她是十分欣慰的，可今日看来，女儿哪里只是懂事，看她方才和西装男讨价还价时的气势，简直还要高过那人一头，而她一个做大人的，竟然还有很多听不懂，只隐约分辨得出郁宁要比那西装男专业得多。 　　一连喝了两瓶牛奶，郁宁干渴又焦虑的神经终于略微舒缓，她舒了一口气，偏过脸，终于注意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妈妈正满眼忧郁地看着她。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刚才改合同改得太专心，根本忘记妈妈分明就是不赞同她接这份工作的。 　　上辈子，她孤身闯荡娱乐圈，没背景、没人脉，早就习惯了自己做决定。 　　她有些紧张地攥着手里的牛奶瓶，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试探地问：“妈，你觉得……这个……这个合同怎么样？” 　　郁妈妈凝视女儿忐忑的表情，半晌，温柔地笑了笑，替郁宁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道：“妈妈当然会支持你。” 　　郁宁顿时脸上一松，甜甜地笑道：“我就知道妈妈一定会支持我的，”她腻歪地凑到妈妈身边，小声说，“本来这个合同还挺多漏洞的，我刚捋了一遍，基本上对学习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郁妈妈点点头，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就你懂得多，宁宁真厉害。” 　　郁宁嘿嘿地笑：“那当然，我可是……可是在路上搜了好几份合同的呢。”郁宁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没说漏嘴。 　　郁妈妈接受了这个说法，赞许地看着女儿，顺便感叹了一回高科技。 　　代言的酬劳是分期分批支付的，第一年的定金是五万元，郁宁直接让他们转到了妈妈的卡上。 　　有了这笔钱，想来那些要债的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 　　签完合同大约又过了一个礼拜，郁妈妈的手差不多完全好了，郁宁终于收到让她去拍摄广告的通知。 　　拍摄地在靠近大学城的一个私人摄影棚，根据合约规定，亦是怕郁宁不认识路，公司特意派了辆车来接。 　　郁宁向来不喜欢让别人等她，特意提前了十分钟下楼，绕着楼下的小空地转了一圈，才发现来接人的车早就停在了她家楼下——那辆车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她本能地就把它划出了“公车”的范畴，要不是无意间注意到它的车牌号，她可能还要再忽略它几分钟。 　　那是一辆电光紫色的牧马人，车的前后保险杠、车灯、轮毂以及车顶的行李架全都经过了各种不同程度的改造，十分的酷炫，一看就知道车主是个十分爱玩儿车的人。 　　车里面没有人，郁宁绕到车的另一边，一个男生正低头靠在车门上抽烟。他穿着明黄色的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脚上一双白色的Birkenstock人字拖，整张脸几乎都掩映在了头上那顶浅米色渔夫帽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听见郁宁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郁宁？” 　　郁宁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男生朝车门撇了撇脑袋，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说完，他把烟头随手丢进下水道的格栅里，吹了吹拿烟的手，干脆利落地坐上了驾驶位。 　　郁宁忙也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男生似乎嗤笑了一声。 　　她回过头，男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发动机发出轰鸣。 　　郁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男生的脚，脱口而出：“人字拖不能开车。” 　　男生“啧”了一声，猛地一脚油门，汽车便飞蹿出去。 　　知道自己多管了闲事，也看出男生似乎对她有那么些意见，郁宁一路上都乖乖闭了嘴——毕竟人家自己要作死，她和他非亲非故的，也没理由拦着。 　　而直到进了摄影棚，她才知道为什么男生才看见她就一副被欠了百八十万似的表情。 　　“居安，你怎么才来！” 　　还没进到棚里，郁宁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黏黏地道。 　　接着，一个穿着男生同款黑T恤、明黄色打底裤和白色细高跟鞋的长发女生便如同一只轻盈的小鹿一样走出来，温柔地挽上了男生的手臂，顺便飞了郁宁一个凌厉的眼刀。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划分自己的领地，在郁宁看来实在是有点幼稚。 　　名叫居安的男生并没有因为面对自己的女朋友而有半点好脸色，一脸冷漠地往绿棚里走，仿佛他胳膊上挂的只是个背包，或是便利店塑料袋之类的东西。 　　大约他就是这种性格，女生脸上的柔情半分也没有受到影响，继续问：“那个姑娘是谁？你带她来的？” 　　居安这才头一回分了一点眼神给女朋友，他眉头微蹙，颇有些不快地道：“她是公司刚签的代言人，一会儿拍的时候你带带她。” 　　“代言人？”女生当即怔住了，眨巴了好几下贴了几层假睫毛的大眼睛，满是吃惊地看看郁宁，又看看居安，尚未发难，后者却早已经从她的臂弯里晃出来，走到正在调试机器的另几个人之间去了。 　　郁宁乖巧地站在摄影棚的门口，对仍然一脸震惊的女生露出一个娇憨的微笑。 　　如果没有猜错，她可能无意中截了这个女生的胡。 　　作者有话要说：　　某支：好孩子不能学居安哦(￣▽￣)~* 　　以及，今天喝了番石榴味的维他柠檬茶，好喝【扶腰 第11章 广告 　　摄影棚里已经有了六七个人，皆是大学生模样，配合默契，有说有笑，一看就是一个团队。 　　听说郁宁是放心牛奶的代言人之后，有个肩膀上正扛着仪器架的男生当时就皱起了眉，问：“那杨艺咋办？” 　　低头看着小本子的居安冷冷地说：“该怎么办怎么办。”而后吩咐女朋友，“杨艺，你先去重新化妆……”他顿了顿，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郁宁的白T恤牛仔裤，又补充了一句，“顺便带她也换套衣服。” 　　杨艺笑着应了。 　　她一边领着郁宁往盥洗室走一边说：“你好，我是杨艺，传媒大学表演系在读，你呢？” 　　郁宁假装没听出其中的挑衅意味，简短地答道：“我叫郁宁，还在读高三。” 　　杨艺意外地挑了挑眉又状似随意地问：“那你就是学舞蹈的咯？学几年了？” 　　郁宁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听错了，杨艺却不再多说半句。 　　不过郁宁很快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她看着镜中穿着一身乳白色芭蕾练功服的自己，感觉有点懵逼。 　　说好的平面广告变成视频广告也就算了，不会还要她跳舞吧？！ 　　作为一个勉强有一点点人气的小花，郁宁曾经也算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唯独对跳舞、武术之类的技能完全是零天分。 　　就因为这，她痛失过好几次和大导演合作古装剧的机会。 　　没办法，谁叫她天生小脑就不发达呢？ 　　原本还想用演技打那些瞧不起人的小屁孩的脸的郁宁感到了一丝郁闷。 　　希望一会儿他们赶鸭子上架看到她惨不忍睹的舞技时能够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 　　先前和居安站在一处的一个眼镜男手里正拿着个剧本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随眼看到郁宁，眼前一亮。 　　他随手用剧本拍了拍居安的肩：“安子，你看。” 　　低矮的舞台上，女生正垂手而立，她的脊背自然挺直，白色的练功服包裹在她的身上，显得整个人手长腿长，像是根柔韧的柳枝似的。 　　虽然没有杨艺□□的好身材，可单单就凭这站立的姿态，方才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郁宁。 　　所谓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流情态，大抵说的就是如此。 　　居安一直看着镜头，头也不抬，冷冷地呛了他一句：“那你把本子给她，让她来。” 　　对郁宁很有好感的眼镜男二话不说，立马朝台上挥了挥手，大声问：“包子妹妹，你会舞蹈吗？“ 　　郁宁迟疑了半秒钟不到，实话实说：“不会。” 　　“额……”眼镜男耸耸肩，对着居安冰冷的背影嘟囔：“好吧。” 　　最后调试好摄像机镜头，居安直起身，朝小舞台上的杨艺道：“你先试着跳两遍找一下感觉。” 　　杨艺比了个ok的手势，做了两个舒展的姿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一连串的舞蹈动作，郁宁忙走到一旁，远远地看着。 　　虽然背景只是一片绿布，早就对此无比熟悉的郁宁也大概看出了点名堂。 　　和投放对象地方台的大部分逗比广告不同，这个由大学生组成的小团队的广告创意要有逼格得多，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设计的。 　　大概的剧情便是一个女人从远及近跳了一段从舒缓到激烈的舞蹈来模拟牛奶从杯中滑落的状态，全程没有台词，全靠肢体语言和后期的动画背景来表达主题。 　　简而言之，这个剧本里压根没有郁宁发挥的空间……不，别说发挥了，就是让她依葫芦画瓢对着杨艺的动作来一段，可能都得等到下辈子。 　　经过一次热身，杨艺第二次重复这段舞蹈时候的动作简直堪称完美，郁宁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摈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这份美。 　　一舞毕，整个摄影棚里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连一直臭着张脸的居安都站起来鼓掌。 　　郁宁正兀自陶醉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该你了，小姑娘。”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瞧，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和背带裤、脸上蓄着大胡子的男人正含笑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是放心牛奶的老板！ 　　跟在男人身后的西装男赶紧提醒郁宁：“这是居总。” 　　居？ 　　郁宁朝居总露出一个微笑，叫了一声：“居伯伯。”西装男顿时一脸“姑娘你si不si傻”的表情。 　　然而被称作居总的男人显然被这一声“居伯伯”给取悦了，他爽朗地笑起来。 　　居安本正专注和眼镜男讨论着什么，骤然被打断思路，眉头紧锁，偏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视线对撞，父子俩的神色都冷了几分。 　　杨艺甜甜地叫了一声：“伯父。” 　　西装男说：“老板不放心，来看看广告的进度。” 　　居安不答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解释道：“已经差不多拍完了，我们正在商量应该再从哪几个角度补一些可能会用到的镜头。” 　　居总点点头，道：“说说看。” 　　眼镜男看了一眼居安，把分镜本递给居总，讲解了一番。 　　听完，居总沉吟片刻，看着郁宁问：“那这个小姑娘呢？” 　　眼镜男“呃……”了一声，如实道：“她不会跳舞，很难在广告里找到合适的位置。” 　　郁宁早就猜到了这一茬，并不觉得惊讶。反正她也不想走什么明星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这里就权当看热闹了。 　　居总向居安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他说：“我昨天是怎么和你说的，捧女朋友，我不反对，不过我交待的事，你也要做好，小艺的形象并不适合这个广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杨艺脸上的笑容一僵，摄影棚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鸦雀无声中，居安突然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来道：“如果是什么’放心牛奶，天天放心‘之类的广告，我拍不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12章 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警，居总不是坏人&西皮写在主角栏里，不是居同学，就酱 　　西装男忙小跑着追上去，没过两分钟，又折返回来，说居安已经开车跑了，根本拦不住。 　　居总眉头微皱，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就走吧。”他看向摄影棚里的其他人，“今天也辛苦各位了，收拾收拾，我替居安请大家到霄楼吃饭。” 　　霄楼是市内有名的高档餐厅。 　　一群大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大餐和同学义气之间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抵挡住美食的诱惑。 　　郁宁跟着杨艺换了衣服，便准备自己回家——居总是请了她的，可她上辈子吃过太多“大餐”，对这家餐厅完全没有好印象，甚至本能地有些厌恶，所以果断地拒绝了。 　　西装男还当郁宁不识货，特意解释了一遍。 　　郁宁听完，一脸淡定地表示：“一上午没学习，我要回家做题了。” 　　居总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手一挥，让西装男先自行打车到餐厅安顿那些学生，他和司机先送郁宁回家。 　　已经拒绝过一次的郁宁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乖乖上了车。 　　居总和司机都坐在前座。问清郁宁的大概住址，车缓缓向老城区驶去。 　　居总不无怀念地感叹：“我从前也住那一片来着，除了停车难一点，生活什么的都很方便，”他眼角带笑，“我还记得那边的有一个卖炸糯米团的摊子，味道特别的香，每天都有许多人排队，摊主现在大概也有六七十岁了，不知道还卖不卖。” 　　郁宁听妈妈说过那个摊子，似乎很多年以前就不做了。 　　居总一时唏嘘，仿佛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郁宁识相地保持沉默，心里默念着今天早上才背过的语文课文。 　　突然，她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抬头，后视镜里，居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郁宁发现了他，温和地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郁宁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也因为这，没到家门口，她就随便找个借口提前下了车。 　　见多了龌龊的事情，人不由得就会变得警惕。 　　回到家，郁妈妈正在做饭，听见郁宁回来了，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笑道：“宁宁回来了？今天有个客人拿了个杯子过来，说是你的，我给你放在书桌上了。” 　　郁宁应了一声好，强迫自己不再想车上的事情，快步回到房间。 　　红色的随手杯安安静静地立在一叠习题册旁，郁宁拿起来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 　　她有些神经质地握住了那只伴随了她多年的招财猫，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宁宁，你是想喝西红柿蛋花汤还是吃西红柿炒鸡蛋？” 　　突然，郁妈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郁宁身后响起来，郁宁一个哆嗦，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郁妈妈没想到郁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紧张地想要上前查看。 　　郁宁忙趴到地上，佯装出捡杯子的样子，一边说：“喝汤吧。” 　　郁妈妈不疑有他，顿住脚步，道：“好，那你去阳台剪点葱花，做好了汤就可以吃饭了。” 　　郁宁充满活力地应了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郁宁的肩膀一松，脸上的假笑立刻垮了。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那时她和公司一个年轻女孩子一起在外地拍戏，被剧组要求和某个投资商一起吃饭。 　　饭毕，因为影城和吃饭的地方离得比较远，投资商“好心”地送她们回去。 　　半路上，她突然发现这个招财猫不见了，想要回去找。先开始大家还没当一回事，甚至还打趣她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可她不依不饶的，时间长了，车上人都受不了，和她一起的女孩子更是劝她别再任性，免得到时候连累公司的其他人。 　　到最后，那投资商实在是被烦得没办法，直接把她丢在了半路上。 　　郁宁深更半夜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回到餐厅，餐厅已经关了门，她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硬是找了个附近的24小时快餐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餐厅开门便第一时间进去找招财猫。 　　也是幸运，餐厅的工作人员在收拾餐桌的时候看到它，虽然看着不值钱，但还是本着敬业的精神留下了这只招财猫。 　　失而复得的郁宁一身轻松，匆匆忙忙赶回剧组，却发现本该昨天晚上就回来的女孩子竟然还没归组。 　　导演把她们两个都喷了一通，郁宁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谁知道那女孩子却再也没有在剧组，甚至没有在公司出现过，听说是攀上高枝，违约了。 　　重生前的那一天，郁宁很偶然地在酒店里碰到了那个女孩儿，女孩穿得妖冶性感，几乎要让郁宁认不出来了。 　　她抽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缓缓地吐在郁宁脸上，笑得诡异，她说：“那天我们坐在后排，x总一直从后视镜里偷看你，你却只顾着低头看手机，后来又闹出了那样一出戏，你知不知道，姓郝的其实早就把我们卖了……”她的语调轻飘飘像是烟雾，说得却是最肮脏不堪的事情，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控诉郁宁是多么的狡猾，把她一个人丢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女孩儿说完便走了，没多久，郝总就摸进了郁宁的房间。 　　她本是不怎么多想的人，那天却突然有了防备，再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结束了生命。 　　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郁宁一直都是一片混沌，此刻，女孩儿的表情、郝总的话语、甚至幻想中那个投资商的眼神，都一一浮现在郁宁的脑海里，和之前车上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郁宁闭上双眼，万分后悔自己之前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如此草率就做下了决定。 　　可如今约也签了，钱也拿了，违约的条款是她亲自拟的，以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承受不了。 　　唯今之计，只有步步警惕，不要再和居总接触了。 第13章 错觉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郁宁一顿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让她下午再接着拍广告的通知。 　　来电人是居安，他语调没什么起伏，一听就情非所愿，说完也没等答复，直接就挂了电话。 　　郁妈妈见郁宁的脸色从回来就不是很好，接到电话的时候更是脸色一变，担心地问：“宁宁，是谁打来的呀？出什么事了吗？” 　　郁宁摇摇头，笑道：“是拍广告的导演，通知我下午再去一趟。”说完，便做出赶时间的样子，埋头吃饭——妈妈向来心思细腻，她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平白担心。 　　郁妈妈却误以为郁宁是因为从来没拍过广告，紧张的，毕竟“广告”啊、“代言”啊，听起来离普通人都太遥远了。 　　她柔声劝道：“宁宁，凡事人都是从不会到会，哪有一蹴而就的，只要你认真、努力，别人看见你的态度和进步，也不会太为难你。”她把放得稍远一点儿的菜堆到郁宁面前，“要是有什么困难，告诉妈妈，妈妈和你一起想办法，妈妈是大人，总比你要有经验一些，好吗？” 　　郁宁夹了一筷子妈妈递过来的菜，眼眶微红，闷声点了点头。 　　. 　　居安挂了电话，一脸不快地把手机拍在沙发上，满是不耐烦地问：“行了吗？” 　　眼镜男劝了一个多小时才劝动这尊大佛到餐厅，又替居总当了半个多小时的说客，简直口干舌燥。 　　他哥俩好地揽过居安的肩膀拍了拍：“行了行了。” 　　居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走廊的另一头有人喊：“祁师兄、居安，这边上菜了，你们说完了吗？” 　　“这就进去。”祁远文应了一声，顺手把居安的手机抄进兜里站起身，见后者仍纹丝不动的，踢了踢他的鞋子，催促道，“走啊，吃饭了。” 　　居安干脆转过脸去。 　　“你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吗？你一个人不去，其他人多尴尬？”祁远文一脸莫名其妙，见居安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忍不住问，“你今天到底什么毛病？就为了杨艺吗？你爸也没说不用之前那个片子啊。还是说，你就是不满意那个女孩子？我看她挺好的，气质不错，一早上被冷落也没见什么怨言。” 　　居安又是冷笑。 　　祁远文对居安和他父亲向来感情不是很好的事略知一二，他劝道：“你都已经答应过了，就按照居总的意思来吧。” 　　居安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他的意思？” 　　“你根本不知道。”他自顾自接了话，站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既然都答应了，就按照他的意思来。”至于能不能如愿…… 　　居安哼笑一声，大步走向包厢。 　　. 　　下午的拍摄仍是在那个摄影棚里，郁宁到得早，设备还没架起来。 　　左右环视，居总和西装男都不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祁远文远远地看见她，打了声招呼，迎上前来，道：“杨艺还没来，居安接她去了，你先去换个衣服歇一会儿，等她来了化完妆就开始。”说着，他从扔在一旁的一个黑书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来递给郁宁，“中午我们大概敲定了广告的内容，考虑到你没接触这一行，特意设计得比较简单，你看一看，熟悉一下，等一会儿拍的时候放轻松，就当摄像头不存在就行。” 　　郁宁点点头，笑着对他道了声谢。 　　她一边顺着人家指引的路往临时化妆间去，一边低头看刚得到的打印纸。 　　广告的内容十分简单：一个女孩子炎热的马路上走着，突然看到一头甩尾巴的奶牛，她惊喜地停下脚步，走过去摸摸它，手上突然多了一杯牛奶。接着，女孩喝了一口牛奶，微风拂过，她闭上眼，脑中出现了蓝条白云大草原的景象。 　　广告全程没有一句台词，郁宁翻了翻，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看到了“走，张嘴，走，伸手，喝牛奶，闭眼”的注释。 　　言简意赅，看风格，应该是居安的笔迹。 　　不过要真的按这个动作做的话，效果应该会惨不忍睹吧？ 　　郁宁脑补了一下，不由得弯起嘴角。 　　“笑什么这么开心？” 　　突然的，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身后，郁宁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猛地一抬头，两步跳出老远。 　　直到脑后传来痛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撞了人。 　　那个声音她认识，是居总。 　　郁宁的心沉了一沉，转身回头打了个招呼，礼貌又疏离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您在我身后。” 　　居总一边摸着下巴，乐呵呵地笑：“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该突然说话，吓着了你，怎么样，没撞痛吧？” 　　走道里左右无人，郁宁不想与他多说，客气地道：“我没有事，谢谢居总关心。”说着，就要告辞往化妆间去。 　　居总却没有放人的意思，他走近了两步，自顾自解释道：“早上的事情，我已经和居安讲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郁宁突然就心慌起来，说：“我没有。” 　　居总又是笑：“没有就好，明明上午还叫我居伯伯呐，怎么又成了居总。” 　　郁宁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居伯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居总和她之间还隔着半条走道，她只是觉得浑身都被一股中年男子的气息笼罩着，僵硬得动弹不得。 　　居总又走近了一点，他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郁宁摇摇头，不敢抬起眼皮看，仿佛一抬起眼，就能看见那双如影随形盯着她的、幽深不见底的眼睛。 　　谁来救救我吧。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助地想。 　　“轰！”地一声巨响，救世主从天而降。 　　“居安你搞什么啊，弄坏了要赔的！”祁远文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越过居安的肩膀，他看看那头正对着郁宁伸出手的居总，又回想起居安阴沉的脸色，突然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满面惊讶。 　　“居总，你在做什么！”他一胳膊拉开居安那一看就中看不中用的小身板，两步走到郁宁身边护住了她。 　　郁宁如蒙大赦，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被小女生这样全身心依赖似的看着，祁远文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他义愤填膺地说：“您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他气势汹汹，居总张张嘴，竟是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居总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生气地回头训斥居安：“你就这样到处在同学面前编排你的父亲？！” 　　一直一言不发盯着父亲背影的居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面带嘲讽地道：“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不过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孩子，你就巴巴地倒贴上去，还真以为谁都愿意给你当女儿吗？！” 　　祁远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生蛋节快乐=3= 第14章 变脸 　　居总的脸骤然涨红了，他瞪着居安，胡子都在不住地抖。 　　他缓缓地低声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你妈妈的事情，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如同困兽。 　　居安看向郁宁，冷笑道：“那她呢？” 　　居总小心翼翼地看了郁宁一眼，痛苦地低嚎了一声。 　　他几乎垂下泪来，闭上眼睛，道：“你姐姐若是留了下来，也该是这么大了……” 　　居安神情阴郁地不吭声。 　　祁远文隐约听说过居安的母亲和居总在居安很小的时候就离婚的传闻，他们不是和平分手，当年财产分割的声势闹得很大。 　　可他从没听说过居安有个姐姐，且看这架势，还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而郁宁又恰巧和她很像，这才被居总盯上。 　　他低头看向郁宁，女孩子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尤有些红，微微带着些婴儿肥的腮帮子鼓鼓的，和居安那张消瘦且轮廓分明的脸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沉默半晌，居安低声问：“姐姐，姐姐，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只有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和她那个不敢生下来的野种？”说完，他平静地转身，离开了走廊。 　　居总沉默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朝郁宁和祁远文露出一个麻木而苦涩的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郁宁惊魂甫定，人尤有些迷糊，跟着祁远文朝居总说了些什么，一道回了摄影棚里。 　　杨艺刚和居安从外面来，热得满脸通红，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拼命吹，见着郁宁和祁远文，拎起地上的奶茶朝他们晃了晃，说：“特意给你们留了柠檬红，再不喝冰都要化了。” 　　祁远文乐呵呵地上去接过了。 　　郁宁喝着冰冷的饮料，渐渐清醒过来。 　　一杯柠檬红见底，居安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烟味，冰冷消瘦的脸在冷白色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如同鬼魅。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冷声道：“三点了。” 　　还在摸鱼玩儿手机的祁远文一听脸都绿了，匆忙忙开始调配工作，一边反复念叨着：“一个小时两百一个小时两百……” 　　三点半，一切准备就绪。 　　杨艺最后给郁宁扑了一层散粉，又整理了几根眉毛的形状，托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下定结论——即使自己的化妆技术出神入化，她还是不如自己好看。 　　“好了，别看了，就这个清晰度，又没有近景，你这是要画成一朵花儿吗？”祁远文一手拿着个文件夹扇风，又看了一眼时间。 　　他看向一脸平静地假装模特假人的郁宁，问：“刚才给你的东西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没看懂的地方？” 　　郁宁小幅度地朝他笑了笑，免得脸上的腮红刷走歪，含糊地道：“没有。” 　　祁远文点点头，还是不放心，说了句“你看着”，便真身上阵，走到背景中央，按照“走，张嘴，走，伸手，喝牛奶，闭眼”的顺序演起来。 　　可他人高马大，动作又急又浮夸，特别是张嘴假装惊讶的时候那双目圆瞪的样子，那惊讶程度，活像是出门撞见了鬼，其他人都被他笑得前仰后合。 　　郁宁也忍不住笑起来，为了防止大家因为集体腹痛延误进度，她忙说：“谢谢祁师兄，我已经看懂了。” 　　祁远文这才停止了表演，走到一直斜倚在监控器后头折叠椅上假装雕塑的居安身边，朝他扇了扇风。 　　居安恹恹地朝他看了一眼，说了句：“我去抽根烟，你先看着。”便又一边掏出打火机来边往外头走去。 　　杨艺下午本就是来当友情化妆师的，手头此时没了事，便也黏黏地凑上去，吻了吻居安的颈项，两个人一道消失在门外。 　　祁远文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夹当场记板，说：“包小妹，我们先来走一遍，不开摄像机试试，千万不要紧张，好吗？” 　　郁宁点点头，感觉他的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文件夹一开一合，发出“啪”地一声响，郁宁深呼吸一口气，踏出了第一步。 　　一分钟后，有点傻掉的祁远文疯狂地拨弄摄像机的开关，懊恼地说：“为什么刚刚没开机？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刚刚这一趟感觉那么好！” 　　先开始郁宁不动弹的时候，他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要做一两个小时郁宁心理工作的准备。接着便看见郁宁抬起头，眉头微皱，仿佛全身没什么力气似的走着。 　　一句“你怎么了？”未问出口，郁宁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杏目微瞪，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一个笑容来。 　　接下来的画面更是如行云流水，几乎就是他先前想象中的样子……甚至更好。 　　不仅有动作，有表情，甚至连细微的肢体语言，郁宁都把握得十分的好。 　　这甚至根本就不像是在演戏了。 　　郁宁就是这一小段故事中的女孩儿本人！ 　　已经开始随着老师实习，见过不少大小演员的祁远文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这个女孩子，天生就是应该演戏的。 　　他忍不住问：“包子妹妹，你真的是第一次拍广告吗？以前没有学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外面有事，需要用手机更新，然后没用过app更文，不知道出来效果怎么样，如果有排版错误什么的请包涵?(* ?? ?* )? 　　也因为上面的原因字数比较少(???ω???) 　　待周末回家会努力增肥哒=3=爱你们mua 第15章 注视 　　郁宁看向祁远文——明明刚才她都已经很努力地表演得拙劣了。 　　郁宁做出担心的样子，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不，简直不能更好了。”祁远文真心实意地称赞，“就按刚才的那样再来一遍，我们争取一次过。” 　　“什么不能更好了？”杨艺外头走进来，牵着居安的手一晃一晃的。 　　祁远文笑道：“刚才你们没在，我让她先试着眼一遍，那演技，简直了。” 　　杨艺追问：“简直怎么了？” 　　祁远文清了清嗓子，卖了个关子道：“也就比你的舞蹈水平差那么一丁点吧。” 　　杨艺成功地被他取悦，咯咯地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居安，道：“有那么好吗？你不是在损我吧。” 　　祁远文说：“不信你看着呗。”说完，收敛了神色，示意郁宁和其他同学们准备，敲了一下文件夹。 　　居安半倚靠在折叠椅上，看着监视器里少女的一颦一笑，眼睛眯起来。 　　他知道这女孩子是无辜的，可就是忍不住想要迁怒。 　　从他记事的时候起，父母就已经离异，他和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有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他羡慕，问父亲，父亲却总是冷冷地看着他。 　　再后来年纪渐长，他明白过来，父亲并不喜欢他。 　　有一次，他考了满分，兴高采烈地闯进书房，想要一点点微小的夸奖，却不小心窥见父亲的秘密——那个向来严厉的、不苟言笑的男人近乎虔诚地亲吻一张泛了黄的旧照片，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笑意。 　　被撞破的男人勃然大怒。 　　小小的居安害怕极了，却还是忍不住看着照片上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问：“她是不是妈妈？” 　　男人看着满眼含泪的孩子，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舐犊之情的东西，他缓缓地说：“是。” 　　父子俩的关系破天荒地和缓起来。 　　父亲告诉他，妈妈与自己是青梅竹马，是个极温柔的女人，他还有个姐姐，和妈妈一起生活。 　　一夜之间，居安有了妈妈，还有了别的小朋友都没有的姐姐。 　　从那一天起，他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和姐姐充满了憧憬。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终于有一天，居安真正的母亲从海外归来—— 　　温柔的妈妈原来只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更为可笑的是，一直被他珍藏在心里的姐姐，竟然是个因为意外而流产的婴儿。 　　他对父亲失望透顶，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金融或是管理学，转而学了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算是不务正业的影视导演专业——反正他只是个二世祖罢了，做什么都一样。 　　在从父亲的助理口中听到，父亲竟然莫名其妙地看中了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她当什么代言人的一瞬间，居安就隐约有了猜测，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个小妈。 　　可看到那个视频之后，他又放弃了那个猜测。 　　他父亲虽然是个人渣，但也没有无耻到要祸害这么一个娇花一样的女孩子。 　　看着那张同照片里的面庞有五分相似的脸，他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而之后听到那声“居伯伯”之后父亲满足的笑容更证实了这点。 　　怀着略微的好奇，他见到了郁宁。 　　她本人和那女人更像了，可气质却全然不同。 　　如果说那女人是晨露中娇柔轻颤的芙蓉花，郁宁就是风雨过后仍然盛放的白兰——虽然她才不到二十岁，可眼神却时常透露出一种沉淀了红尘之后的淡然。 　　配上那样一张软萌的包子脸，总让人觉得违和。 　　特别是之前站在走道里时她眼中的恐惧与绝望，根本不像是个学生。 　　他查了郁宁的背景——丧父、高考失利、身负巨债。 　　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 　　有了前车之鉴，郁宁更加刻意藏拙。 　　有那么一个“全然是个外行的高中生”的身份，只要她不齐手齐脚走成顺拐，怎样都可以算是超常发挥的。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珠玉在前，对于这些“超常发挥”，祁远文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时时念叨着一句“还是最开始的那次看起来最好”，全然忘记了去在意一小时两百块的问题。 　　其他同学们都有些累了，杨艺更是窝在一边抱着个冰淇淋盒子打起了瞌睡。 　　原本该作为导演的居安更是做起了甩手掌柜，架起腿来偏头看着手机。 　　来来回回十几遍之后，就在祁远文又要以惊喜时的表情有点僵硬——任谁连着惊喜十几次，脸部的肌肉都会罢工的——为理由ng时，居安突然抬起头来，说：“这样就行了，这么多素材，后期剪辑替换就行了。” 　　祁远文正在兴头上，嚷嚷道：“那多浪费人力物力，一次拍完不好吗？” 　　居安面无表情地直接给摄像机断了电。 　　“六点了。”他说，然后向其他人宣布收工。 　　祁远文被派去安排大家吃饭，郁宁和其他人一点不熟，亦没有蹭饭的爱好，便打了个招呼自行回家。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她东张西望找公交车站，实在是有些怀念以后的地图导航。 　　突然，一辆在夜色中近乎全黑的牧马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冷气扑面而来，露出杨艺因为瞌睡太久仍有些迷糊的脸——郁宁注意到她的T恤上都洇了一大摊冰淇淋渍。 　　居安看着郁宁，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重的光影。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说。 　　郁宁一想到杨艺那黏糊劲和占有欲就觉得尴尬，忙摇了摇头，说：“我坐公交就行，很方便的，你们快去吃饭吧。” 　　居安不说话，亦不离开。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杨艺一边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是啊，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呀，就让我们送你吧……” 　　后头被挡住的车滴滴地打喇叭，交警在道路的另一旁吹着哨子准备过来贴罚单。 　　郁宁只好上了车。 　　除了杨艺的小小呼噜声，一路沉默。 　　郁宁以为居安是厌恶她的，却又愿意在高峰期饿着肚子送她回家。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风度吧。 　　和两人告别，郁宁走进自家熟悉的楼道里，僵硬了一下午的肩背放松下来。 　　推开门，菜香扑鼻，郁妈妈正在边看电视边等，见郁宁来了，忙起身到厨房把菜端出来，一边说：“宁宁，饿了吗？洗个手就来吃饭吧。” 　　郁宁满足地应了一声。 　　郁妈妈又说：“下午给你整理了一下房间，桌上的东西都没动。” 　　郁宁嘴上说着“下次我自己来就好”，打开了卧室的灯。 　　除了凌乱的书桌，房间里其他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实在是有些让人看不过眼。 　　郁宁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妈妈还在盛一锅玉米排骨汤出来凉。 　　她随手收拾了桌上的几张卷子，突然就注意到正摆在桌角的随手杯……的尸体。 　　水杯、杯盖、招财猫，还有一块不知哪来的小瓷片并排放着，旁边还有个更小尺寸的小纸团。 　　郁宁沉默地检查了一下招财猫，庆幸地发现瓷片还能装回去。 　　把杯子盖好，重新系好招财猫，她随手捡起最后的纸团，正想扔进垃圾桶，突然发现上面似乎有一些黑色的字迹。 　　她打开纸团，上面用工整的笔迹写着两行字—— 　　希望宁宁和爸爸妈妈永远幸福平安， 　　能够找到一个像游雨一样帅的男朋友。 　　郁宁愣了愣，想起来，原来这只招财猫确实是祈福用的，她还记得卖主是个老爷爷，笑咪咪地对她说：“纸条落下来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 　　郁宁看着这张小小的纸条，把它展开抚平，夹进了一本不常用的字典里。 　　. 　　电光紫色的牧马人从跨江大桥上呼啸而过。 　　引桥边的人行道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花坛上，手里拿着一瓶喝了大半的听装苏打水。 　　“季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一个即使是大夏天仍穿着薄风衣的青年一脚踩在他身边的位置上，一脸飞扬跋扈的嚣张，“我就这一部电视剧，你不拍，跑去一个三流导演那儿演苦情剧？！！” 　　季彬平静地一口饮尽剩下的饮料，随手捏瘪了罐子，抬头看着青年道：“钱导的作品十分优秀，却一直缺少一个契机，没能得到应有的声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成为这个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更新时间预计在下午15点左右，修仙了好几天想多睡一下，尽量粗粗粗粗长=3= 第16章 咖啡 　　青年猛地伸手揪住季彬衬衫的前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季彬，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季彬耸了耸肩，脸上神奇地展开一个笑容，他缓缓地说：“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就是……这部电视剧，公司已经先期投资了一千万。” 　　“……”和季先生共享事业的某人简直一口老血，他近乎抓狂地问，“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商量？！！” 　　季彬仍旧是笑：“根据股东协议，运营投资方面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没必要向你汇报吧。”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有些神经质地更加揪紧了季彬的衬衫。 　　“你……”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指骨几乎要冲破白皙的肌肤。 　　“陆……陆哥、季哥，买到了，买到了。”小陈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一左一右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白色塑料袋。 　　见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他立刻慌了，把两个袋子都挂到一边手腕上，上前去拉住看上去随时会一拳挥下去的陆阐。 　　“陆哥、陆哥，陆导，有话好好说嘛，我们季哥的脸可打不得啊。”他惶恐地道——季彬明天还要去和钱颂歌导演谈新片的事情呢。 　　听说那导演虽然名气没多少，可因为是个标准的学院派，脾气特别臭，不仅对片子一丝不苟，就连演员本身的德行都要吹毛求疵。 　　季彬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到这个机会，万一挨上一拳明天被嫌弃打架斗殴怎么办？ 　　小陈脸都愁皱了。 　　陆阐却若无其事地收了手。 　　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也是，不和你这种靠脸吃饭的小白脸计较。”他语调大度，小陈忙狗腿地顺着他的话吹捧起来。 　　季彬双手搭在胸前，一派轻松惬意地看着，仿佛眼前的一幕只是一场丝毫与自己无关的短剧。 　　. 　　没过几天，郁宁又去拍了牛奶的平面广告，这边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她也有空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闭门苦读。 　　之前她到学校找老师报名复读，被好一顿批评，说她没有计划，几乎错过了一半的暑期补习课程，顺便还给她布置了一大堆不同科目的作业。 　　因为实在是太久没有做题，郁宁几乎是从头把课本温习了一个多礼拜才稍微回忆起一些高中时的课业内容。 　　她解每道题都要前后翻阅课本，难度不下于从头开始学习。 　　换了新包装的牛奶很快上市了，黄薇薇看到，惊奇地跑到家里找郁宁。 　　“这分明是侵犯你的肖像权啊！你都不生气吗！”黄薇薇气愤地舞着牛奶瓶，发誓再也不喝这家的牛奶。 　　郁宁看了牛奶瓶两眼——p得挺不错的。 　　她翻过一页古诗词理解，说：“嗯……他们花了钱的。” 　　原本暴跳如雷的黄薇薇立刻惊讶地住在半空中：“？？？” 　　她反应过来，喜上眉梢，拉着郁宁问：“多少钱多少钱！” 　　郁宁比了个“三”。 　　黄薇薇皱着鼻子：“三千？太少了吧！” 　　郁宁笑着摇头。 　　“……”黄薇薇不可置信地说，“三百？！！” 　　郁宁：“……”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值钱啊？”郁宁半是抱怨地用一根指头推了她一下。 　　黄薇薇毫不示弱地戳向郁宁的痒痒肉：“谁叫你要卖关子！” 　　两个女孩子正玩闹着，郁宁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推开正像只螃蟹一样压在她身上张牙舞爪的黄薇薇，挣扎着拿到了手机。 　　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思考了两秒钟，还是接通了。 　　“喂？是包小妹吗？” 　　隔着沙沙的电流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然而会这样叫她的，除了祁远文不做第二人想。 　　“祁师兄。”郁宁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 　　几乎要贴在电话上的黄薇薇一脸促狭地朝郁宁笑。 　　祁远文说：“我听说你还在读高三吧？最近是放假吗？你今天有没有空？” 　　郁宁看了看桌上的书山题海，有些无奈地说：“有。”毕竟签了合同，她现在又不在上课期间，随叫随到也是应该的。她还没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能一个几十秒的广告就值五万块的地步。 　　“那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吗？在x路和x路交汇的地方，有个咖啡店，我在那边等你。”祁远文说。 　　祁远文说的地址郁宁大概知道，不过没见过什么咖啡厅，不过祁远文既然以那里为地标，想来到了地方也不会难找。 　　郁宁答应下来，说她大约一个小时后到。 　　黄薇薇一听郁宁说完再见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八卦兮兮地问：“祁师兄是谁呀？叫得真亲密。” 　　郁宁完全问心无愧地解释：“就是那天帮我拍广告的人。” 　　“那帅不帅呀？”黄薇薇笑得贼兮兮。 　　“一般吧，就是普通人。”郁宁说着，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黄薇薇见套不出八卦，顿觉无趣，左思右想，还是心里痒痒，对郁宁道：“要不我送你去吧。” 　　郁宁知道她不亲眼看到是绝对不会死心的，只能答应下来。 　　祁远文说的地址靠近郊区，上了高架便一路畅通无阻，郁宁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提前到了。 　　小甲壳虫绕着约定的地点转了小半圈，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咖啡厅。 　　两个女孩子里外看了一圈，祁远文还没有到，便决定先到店里等。 　　这家咖啡厅不大，营业面积至多二十个平方，是标准的loft风格，砖墙、大面积的玻璃窗以及各种复古形状的铁艺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十分的有格调。 　　作为刚毕业土包子高中生的黄薇薇还没怎么见过这样时髦的店，一颗脑袋转得和雷达似的。 　　突然，黄薇薇重重地扯了一下郁宁的胳膊，郁宁不明所以，她激动地小声道：“是林放啊！！林放！！！卧槽，还有Dunk！凌钟！许唯心啊！怎么这么多明星照片的！！！”先还能保持冷静的追星族在看到一连串熟悉面孔的照片后彻底爆炸了，对着墙面不住手舞足蹈。 　　吧台里的小姐姐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第一次来的客人的惊讶，平静地问：“请问二位需要些什么？” 　　黄薇薇回过神来，看着头顶手写的菜单一脸懵逼。 　　为什么这里没有卡布奇诺，而是只有一排排看不懂的长条英文单词？ 　　她看向郁宁，郁宁淡定地点了两杯今日特调拿铁。 　　小姐姐问：“请问是用牛奶还是豆奶做？” 　　郁宁想着没喝过豆奶做的拿铁，便答了个豆奶。 　　打出收银条，小姐姐的态度显然比先前要殷勤一些，请郁宁和黄薇薇先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黄薇薇忍不住小声凑到郁宁的耳边，问：“这家店菜单上都写的什么啊，你看得懂吗？我就看懂了一个Brazil……” 　　郁宁说：“我也没看懂几个，随便点的。” 　　郁宁并不是撒谎，先开始进门的时候她还没想到，直到看见满墙的明星照片才反应过来，这恐怕就是那家圈内十分有名的咖啡店。 　　据说店主是个已经息影多年的小明星，人常年在国外，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咖啡豆，而店内售卖的就是他的一部分收藏品。 　　这家店的卖点就是各种豆子最本身的风味，所有豆子基本上都是自家烘焙，咖啡的种类也没有太多花俏，基本只做浓缩、美式、拿铁几种，因为附近就有个影城的缘故，郁宁喝过几次这家的外卖，味道确实和平时喝过的很不一样，令人印象很深。 　　很快，两杯大杯冰拿铁被送上来。 　　郁宁正给祁远文发短信说自己到了，黄薇薇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接着，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哀嚎。 　　郁宁吓得一个手滑，把打了一半的“我到了咖啡……”给发了出去，抬头一瞧，黄薇薇的脸和眼眶全都红红的。 　　黄薇薇痛苦万分地把咖啡咽下去，嘴上嘶嘶了好几声，抱怨道：“怎么这个咖啡都不放糖啊！！！好苦！！！” 　　郁宁左右看了看，找到了全自助的加料区。 　　小架子上的调味品种类十分丰富，光是糖浆就有十几种。 　　她挑了最保守的焦糖糖浆加进两杯拿铁里，尚未回到座位，大门口的日本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一个穿着黑衣黑裤黑鞋，头上戴着浅色渔夫帽的青年走进来。 　　郁宁感觉那顶帽子有点莫名眼熟。 　　帽子下的脸抬起来，男生的脚步一顿，先看了一眼郁宁的脸，然后把视线移到她手上的拿铁，而后继续迈开脚步，对收银小姐姐道：“十杯拿铁、十杯美式、五杯丝袜奶茶、五杯乌龙。” 　　小姐姐笑得十分甜美，问：“请问对豆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奶制品是全用牛奶吗？还是需要换成豆奶？” 　　居安冷冷地说：“没有，不用换。”然后抽了张卡出来付账。 　　黄薇薇有天生的帅哥雷达，从居安进门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特别是在那个帅哥向她们这一桌走来之后，她简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正在等咖啡的居安看了一眼黄薇薇和郁宁分别坐着的双人沙发旁的空位置，随手拖了一张凳子坐在她们身边。 　　黄薇薇满脸“你是不是驴我？！这是一般人？！！你是不是想独吞帅哥啊！！”的表情。 　　郁宁迫于无奈，开口问道：“居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薇薇果然立刻冷静下来——原来是换人了，不过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大帅哥不告诉我啊啊喂！！！ 　　被称呼为“居师兄”的居安明显地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说：“祁远文没有空，我来带你进去。” 　　进去？进哪儿？ 　　郁宁不解。 　　难道他们要到咖啡店的后厨拍广告吗？虽然这里环境确实很独特，可果然还是在摄影棚里搭一个场景比较好吧。 　　居安一看见这些女孩子傻傻不应声的样子就烦，特别是另外一个花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脸上难道有磁铁吗？ 　　他不耐烦地站起来：“外卖你拿一下，我去开车。”没待郁宁答应就径自走了。 　　黄薇薇立刻要郁宁老实交代“作案经过”。 　　郁宁只好大致给她解释了一下。 　　黄薇薇两眼放光：“我还没怎么看过拍广告呢！”她黏糊地晃着郁宁的胳膊，“好郁宁，你带我去看看吧带我去看看吧看看吧……” 　　郁宁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拿到外卖，居安已经在外面等着，黄薇薇看见他的车，又是大惊小怪一番。 　　郁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把黄薇薇带上了车。 　　居安蹙着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只兴奋过度的猴子，完全没有发动车的意思。 　　郁宁无意中和他眼神相撞，明明白白地收到了“这是怎么回事”的意思。 　　郁宁想起上次他送自己回家的事情，心虚又理直气壮地说：“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荒郊野外，多不安全啊。” 　　黄薇薇连忙点头，做出一副“我会很乖的”的表情。 　　居安眯起眼睛，不开车，不说话。 　　郁宁觉得他一定生气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猛地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郁宁猝不及防，差点一脑袋撞到前座。 　　不过到了这里，还要开车去哪儿？ 　　她摸着有点晕乎乎的脑袋，感觉两旁的道路莫名的熟悉，倒像是去…… 　　她顿时清醒了，嗓子甚至有些干哑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居安从后视镜里看见郁宁不是太好的脸色，车速放缓，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一些，说：“天海影城。”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粗粗粗粗长，手要抽经惹T T 　　顺便一提，我的另一篇v文《就是要当沈太太》明天（12月29日）上了限免，大家可以先收藏看看，不要钱的v文不看白不看这样…… 　　因为事出突然，如果有12月1号到28号之间原价买了的读者，可以站内信、微博、或者直接在这章下面pm我买v日期退点数 　　以后的文应该都不会上限免惹，因为抢起来太简单，失去挑战，就酱 第17章 影城 　　不过是拍个广告，去影城做什么？ 　　这年头的广告都这么有创意了吗？ 　　郁宁不解地看着居安，后者却一言不发，认真开车。 　　车通过影城的大门，周围的景致骤然一变，各种仿明清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街上来往的多是穿着古风服饰的男男女女。可能是因为天热，不少女孩子把襦裙的下摆撩到大腿上，露出下面穿的人字拖，还有个男演员明明是优雅风流的儒生装扮，却一边打着满是蕾丝花边的洋伞一边灌可乐，可以说是十分穿越了。 　　绕着影城的外围转了一圈，居安停下车，熄火，大长腿一伸下了车。 　　郁宁忙提着两大袋咖啡外卖紧随其后，黄薇薇牵着郁宁的小臂，沉醉在兴奋中无法自拔，一个劲儿地问郁宁等下会不会遇见明星。 　　郁宁简直尴尬毙了。 　　居安接过郁宁手里的咖啡，在黄薇薇期待的目光里冷冰冰地说：“这里面有剧组带了野兽，不要走丢了。” 　　野兽？！ 　　黄薇薇顿时脸色一白，连连点头称是，瞬间安分下来。 　　用于隔离闲杂人等的警戒线近在眼前，熟悉的场记板声响起来，郁宁顿住脚步，忍不住问：“我们不是来拍广告吗？这里正在拍电视剧吧？” 　　居安回头看了她一眼，随便指了个位置给两个女孩儿，说：“是，也不是，你就坐在这里，不要走动，等下我们会过来接你。”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两杯冰奶茶，往一人手里塞了一杯，大步转身走了。 　　黄薇薇小口小口地啜着奶茶，前所未有的矜持。 　　她羞涩地对郁宁说：“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帅的帅哥送奶茶给我喝，我这辈子真是满足啦！” 　　原本心里充满紧张情绪的郁宁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戳了戳黄薇薇的额头：“你才多少岁，这辈子就满足了。” 　　黄薇薇摸了摸被点中的位置傻乐着毫无杀伤力地瞪了她一眼，说：“才多少岁也比你大，懂不懂尊老爱幼。” 　　郁宁挑挑眉，心想说出来吓死你，我不仅比你大，还大了将近十岁呢。 　　她把奶茶放到一边，从背后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本小本本。 　　自从上次拍广告的时候坐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已经完全学会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带一本便携作业本的技能。 　　黄薇薇好奇地凑过去看，在看到一整篇的岳阳楼记之后惊奇地道：“你怎么还带了这个来？！” 　　郁宁隔着小本本与好奇宝宝的大眼睛对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复读。” 　　“可也不用这么争分夺秒吧？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她半是抱怨地说，在确定郁宁并没有和她说笑的意思之后立刻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你慢慢背，要不要我帮你纠正？” 　　郁宁自然求之不得，把小本本递给黄薇薇，说：“我前面三段都背得比较熟悉了，后面的还有些磕巴，你先不要提醒我，我要是实在背不出来了再说。” 　　黄薇薇拍了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女孩子背课文的清亮声音响起来。 　　和大多数有意识培养自己形象的明星一样，郁宁上辈子也做过专门的发声练习。平时聊天的时候倒是不显，背起课文来却抑扬顿挫，格外的动听。 　　不过好景不长，一背到后面半段，郁宁就磕巴起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沙鸥游泳……锦鳞……” 　　原本还用崇拜眼神看着主播级朗诵者的黄薇薇满脸憋不住的笑。 　　突然，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那是个浑厚的男中音，带着点儿京腔，背起诗文来很有一种豪迈的味道。 　　郁宁和黄薇薇皆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名穿着印了“黄河颂”三个金黄色大字的黑T恤、军绿色工装裤，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他手里正夹着根未点燃的烟，想来是特意找僻静处提神来的。 　　男人挺着个啤酒肚，面相十分和善，见两个女孩子都望向他，朝郁宁笑道：“小姑娘，背得不错，还要继续努力。” 　　郁宁脸微红地谢过。 　　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转身找别的地儿抽去了。 　　待那人走远，黄薇薇小声对郁宁说：“哇，看那个人那么不修边幅的样子，没想到还是A大的。” 　　郁宁不解地看向她。 　　黄薇薇解释道：“他的T恤上写了‘A大传媒学院影视系合唱团’，应该是个老师吧，没想到这种顶尖学府的老师这么随意哦。” 　　郁宁“嗯”了一声，没有戳破黄薇薇的幻想——在大学里，只要稍微有参加过社团活动，这种文化衫几乎人手一件，连看门的老大爷都不例外。不过看男人的气质，薇薇说他是老师，应该也没猜错。 　　郁宁勉强背完第四段，祁远文才终于姗姗来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的整个额头都汗湿了，面色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一边小跑着过来，一边笑呵呵地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他看向郁宁身旁的黄薇薇，咧嘴笑了笑，问：“包小妹，带同学来玩儿啊？” 　　黄薇薇：“？？？”包小妹什么鬼？ 　　郁宁点点头，看他实在是热得不行的样子，把自己还没喝的奶茶递给他。 　　祁远文也不客气，吸管都没用，直接揭开封口，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 　　暑气终于有所缓解，他舒了一口气，对郁宁道：“我这就带你过去吧，不过你同学不能来，”他又朝黄薇薇咧了咧嘴，“小妹妹你就在这喝着奶等一会儿啊。” 　　被喝奶的黄薇薇朝他翻了个白眼。 　　祁远文又一脸诲人不倦地道：“这里有剧组带了大狼狗，很危险的，千万不要乱跑啊！“ 　　明明半个小时前还被同样的事情吓得小脸煞白的黄薇薇完全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正要喷人，祁远文已经三两步又跑回了警戒线内，朝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喊道：“就来！” 　　郁宁抱着小书包，小跑着追上他，一边问：”祁师兄，我们这到底是要干嘛？“ 　　难道是借剧组的场地和仪器拍广告？那成本得多高啊！ 　　祁远文在一处酒肆模样的仿古建筑前停住，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奶茶，反问：“刚才居安没告诉你吗？” 　　见郁宁不解，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老师是这部剧的导演，刚好暑假，我和居安都在这儿打杂，又刚好呢，这部剧是居安家公司冠名的，要内置一些广告，我老师和居总一合计，再加上我把你上次拍广告时候的表现一说，就想让你来这边客串个小角色。”说完，祁远文乐呵呵地看着郁宁，仿佛一只摇起尾巴等待夸奖的大狗。 　　郁宁知道祁远文是好意，可她早已经决定再也不踏足这个圈子，之前的广告已经算是底线了。 　　她抿了抿嘴，微垂下视线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有时间。” 　　祁远文愣了愣，抓了抓凌乱湿漉的额发，又笑起来：“没事儿啊，就一个小角色，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以你的水平，顶多一天半天的，能拿好几千块钱呢。” 　　郁宁勉强笑了笑：“这不是钱的事情，我是真的没有时间。” 　　“可是……” 　　祁远文还想再劝，却被从屋内走出来的居安打断了话头：“你还没听出来吗？她不想演，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明明是一句劝说的话，从居安的嘴里语气说出来，再配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没什么心眼的祁远文立马忘记了说服郁宁，转而让居安说话不要那么刻薄难听。 　　郁宁感激地朝居安笑了笑。 　　居安移开视线，皱着眉对祁远文道：“别摸鱼了，老师刚找你去说事。” 　　“可这……” 　　“这什么这，她不愿意，你还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居安不耐烦地道。 　　祁远文怕老师等急了，看看居安，又看看郁宁，只好点点头，说：“那交给你了。” 　　明明是代言相关的工作，自己却任性地推拒，还要麻烦居安帮忙说话，郁宁再次抱歉地对居安说：“真的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没空。” 　　居安冷笑了一声，大步走进炎炎烈日里。 　　两个人回到先前郁宁坐的地方，除了黄薇薇，还有另外一个人背对他们站着，正低头和她说着什么。 　　黄薇薇平时人胆子挺大，碰到陌生的中年男子却胆子比老鼠都小，见到郁宁就和见到救星似的，几乎是用喊的道：“她来了，她来了！郁宁——！” 　　男人转过身，正是之前那个啤酒肚。 　　“哎，小姑娘，你好。”男人说。 　　郁宁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说：“您好。” 　　不过萍水相逢，这人又找来干什么？ 　　她的身后，居安的足步一顿，叫了一句：“钱老师。” 　　被称作钱老师的男人和善地朝两人点点头，对郁宁说：“你好，我是导演钱颂歌，刚才不好意思，偷听了你背课文，”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你的形象和气质都很适合我手上这部电视剧的一个角色，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当天还在熬夜码字，是不是真的堇业=3= 　　顺便闲话几句： 　　黄河颂的T恤不止这一件哦，集齐七种颜色可以召唤神龙23333 　　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季先生终于要和郁宁面对面惹，真是可喜可贺 第18章 盛宴 　　钱颂歌？！！ 　　这个名字在郁宁的耳边炸开。 　　她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未来的大导演，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这个世界上的传奇有很多种，如果说第一部电影就出尽风头的陆阐是天纵英才的标准模板，那钱颂歌就是大器晚成的典范。 　　有人说他青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也有人说他最落魄的时候，靠在影城给人搬盒饭、睡长椅过生活；甚至有更离谱的传言，说他因为筹拍的片子揭露了太多黑暗面而被人打断过腿，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 　　总之这位科班出身的导演在这行当里庸庸碌碌近二十年，虽然期间也有一两部有口碑的作品，可一直过着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生活。 　　直到四十二岁这一年，他拿到了一本叫做《河岸之华》的年代剧剧本。据说他只不过看了前三集就决定把它影视化。 　　和时装剧不同，年代剧——特别是对于一位严肃认真的导演来说，基本就等于红彤彤的人民币。 　　他一个无名无气的扑街导演，又能到哪儿去筹这笔钱呢？ 　　神奇的是，就在这时候，因为另一位传奇导演的处女作而爆红的季彬不知从什么渠道看到了这本剧本，执意要参加这部剧。 　　因为上一部电影刚从国外电影节拿奖回来的缘故，季彬风头正盛，这厢山风一吹，那厢无数小花小草便蜂拥而至，连带着大量资本也纷纷找上门来。 　　钱导却表示，投资已经有了，演员也已经定了，就是先前到处吃闭门羹的时候找的那几个人搭上个季彬。 　　《河岸之华》尚未播出，便猛赚了一波热度。之后钱导虽然闭门谢客，一心拍片，可剧组总归是要挪地方的，断断续续的无数小道消息纷纷显示，这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历史大剧。 　　被脑残时装剧折磨了大半年的观众们的期待度一升再升，及至半年后，电视剧杀青过审，直接空降某上星卫视的黄金时段，创造当年的收视神话。 　　二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钱导被八卦杂志围堵住的时候，正在一个路边摊吃三块钱一碗的清水素面，看着就磕碜。 　　众人惊讶于这位大导演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后者却淡然表示，《河岸之华》这部电视剧，他一分钱酬劳没有，这是当初就商量好的，对方赠他一个梦想，他还以所有。 　　只听钱颂歌接着说：“剧的名字是《河岸之华》，编剧不是很出名，却是个很好的本子。或者，我可以和你的经纪人谈谈？” 　　居安见郁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站到她身边，道：“钱老师，她是我妹妹，只是来剧组玩儿的，并不会演戏。” 　　钱颂歌在传媒学院也教过几年书，所谓内行看门道，他笑起来：“你可不要和我打马虎眼儿，你妹妹念句子的时候，无论是送气还是发音，甚至停顿的节奏，一听就知道是专门学过的，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带她的老师是播音专业的宋教授。我可不相信，一个无意于演艺事业的小姑娘，会特意找宋老师调整发音。” 　　宋教授在学校、甚至圈内都素有威望，据说许多主持人都是她的门生。 　　居安蹙起眉头盯着郁宁。 　　他并没有看漏，当听见钱导说“宋教授”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郁宁说：“钱老师，您一定是听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钱导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如您所见，我的课业很忙，真的没有时间演戏，对不起。” 　　钱颂歌理解地点点头，他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本小笔记本，刷刷刷写了些什么递给郁宁：“如果之后你回心转意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郁宁双手接过了这一串数字，视线在其上停留了三秒，点了点头，说：“一定。” 　　钱颂歌笑眯眯地补充：“季彬也在剧组里呢，你要是想来看看他，也随时欢迎。” 　　没想到大导演竟然还会使出这种美人计的郁宁尴尬地在黄薇薇“哇哇哇哇一定要去！”的目光里再次点了点头。 　　一直到上车，居安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向郁宁的目光中更是时时带着探寻的意思，周围的低气压硬是让心潮澎湃的黄薇薇都沉默了一路。 　　“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居安语带嘲讽地问：“怎么？你想接那个剧？好啊，大明星，手上的角色演都演不过来。” 　　郁宁神色黯淡，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不会演的，我是个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特别我还是个‘高四’生，更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语调平静地陈述，像是在告诉居安，也是在暗示自己。 　　在她重生之前，钱颂歌导演的剧是每个有追求的演员所追求的对象，而《河岸之华》更是一部充满传奇色彩的不朽经典。 　　如果时间倒转一个月，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钱导手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即使是对她曾经的地位来说有些丢人的龙套。 　　虽然她已经决定再也不踏足这个圈子，《河岸之华》仍就像是在一个吃多了米糠咸菜而决定绝食的人面前突然奉上了一桌满汉全席，吸引着她，诱惑着她。 　　郁宁深吸一口气，把刚才得到的小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在黄薇薇惋惜的惊呼中上了车。 　　因为还有工作要忙，居安只把两个女孩儿送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 　　见他车开远，黄薇薇才做贼似的开出自己的车，对郁宁吐槽：“那个帅哥看起来清秀好看，没想到冷起脸来这么吓人，我刚想打喷嚏都强忍住了，不然肯定会被他盯死。” 　　郁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原路返回，车行到半路的时候，黄薇薇突然踩了个急刹车，惊讶地问：“郁宁，那是不是你妈妈？” 　　郁宁被惯性甩得心里扑通扑通，迷蒙地朝黄薇薇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妈妈。 　　郁妈妈提着个红黄相间的环保袋，正站在街道另一边的便利店门口的人行道上张望。 　　不远处就有个可以调头的出口，黄薇薇打左转灯、变道、拐弯一气呵成，吓得后头的车不断对她打喇叭。 　　她一边从后视镜里对后面的车翻白眼，一边随口问郁宁：“阿姨到这边来做什么？买便当？我想吃饭团和关东煮了。” 　　郁宁摇摇头，这附近都是商业街，妈妈从来不怎么来这边买东西，怎么…… 　　不知看到什么，郁妈妈突然快步走向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低下头，捡起了里面一个刚被扔下的易拉罐。 　　一时间，郁宁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 　　黄薇薇也看见了，她头一次没有咋咋呼呼，冷静地说：“哎呀，我好像看岔了，又要等红灯了，好气哦。”说着，直接越过了郁妈妈身边。 　　车再次经过那个便利店对面的时候，郁宁又看见妈妈捡了一个金属的罐头盒出来，倒干净里面的残渣才放进袋子里。 　　黄薇薇一直知道郁宁家自从男主人意外去世之后生活水准大降，可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见郁宁眼眶通红，她安慰道：“别难过了啊，那个导演也不是什么有名人，看不到季彬就看不到吧，说不定他脾气比居帅哥还坏呢，还是让偶像保持神秘的美好形象吧。” 　　郁宁沉默着，渐渐平复了情绪。 　　回到家，妈妈自然还没有到。 　　郁宁淘米煮饭，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静静地回想重生以来的一点一滴。 　　虽然家里已经到了这种情况，可妈妈从来没有和她抱怨过一句，一直努力营造着温柔的假象，一日三餐营养搭配，记得上辈子，妈妈过年过节还会给她买小礼物。 　　若不是今天亲眼看见，她可能永远不会相信，那个最爱整洁的妈妈，会低下头，在垃圾箱里翻找可以卖来换钱的东西。 　　相比之下，她所谓的坚持，简直就是一团笑话。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郁妈妈推门走进来。看见郁宁，她原本略有些疲惫的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 　　“宁宁，这么早就回来了？和薇薇出去开心吗？”郁妈妈扬了扬手里的蓝色购物袋，“妈妈买了你喜欢的排骨，晚上炆玉米排骨汤给你喝，好不好？” 　　郁宁凝望着妈妈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道：“妈，今天有件事情，我还要和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9章 客气 　　听完郁宁的讲述，郁妈妈担心地蹙起了眉。 　　她斟酌着措辞，不知怎样和不知世上人心险恶的女儿解释：“这位钱导演……” 　　郁宁看出了妈妈的忧虑，说：“他是A大的老师，听说为人特别严肃方正，一般品行不好的演员，他都不要的。” 　　郁妈妈想了想，果然放下了心，伸出一只手来在郁宁的额头前晃了晃，打趣道：“小坏蛋，还会拐着弯儿夸自己了？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不要耽误了学习。” 　　说着，她提着购物袋进了厨房，见电饭煲正亮着灯，吃了一惊，问：“宁宁？是你做的饭吗？” 　　郁宁忙跟进厨房，道：“是啊，妈，你今天就去休息吧，让我给你露一手！”说着，她伸手去接妈妈手上的袋子。 　　郁妈妈避开，打趣道：“你不是又和薇薇打了什么赌吧？妈妈可没忘记你上次一定要做早餐，结果把鸡蛋放进微波炉里，炸得到处都是的事情。” 　　郁宁愣了愣，还真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这么一回事，顿时老脸一红，嘴上仍狡辩着：“妈，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我现在肯定能行，小姨之前还让我包包子呢。” 　　郁妈妈哪会相信女儿的话，敷衍了几下，便笑着把女儿推出了厨房。 　　吃完饭，郁宁便打算联系钱导。 　　虽说现在钱导还一文不名，可这个圈子里毕竟还是僧多粥少，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该早做打算。 　　记了电话号码的纸条已经被扔掉了，郁宁虽然看过一眼那串数字，可因为没有特别去记忆，脑中只能回想起来其中几位数。 　　沉思片刻，她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影城找钱导。 　　且不提没有别的方式能联系到钱导，毕竟她今天还严词拒绝过他，不当面去说，实在是太没诚意了。 　　不到九点，郁宁就到了天海影城。 　　如果不是拍有特殊时间点要求的戏，一般这个时候剧组才刚开工，导演还不是很忙。 　　门卫老大爷正端着个茶碗听广播，见郁宁站在闸机口踟蹰不前，又不像是来追星的粉丝，悠悠地从空调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问：“哪个剧组的？” 　　郁宁尊敬地朝他笑了笑，道：“我是来《河岸之华》剧组找钱颂歌钱导的。” 　　大爷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 　　郁宁又继续说：“我昨天就来过，今天是来和他商量角色的事情的。” 　　大爷摆了摆手，公事公办道：“通行证，要不就打电话等人来接。” 　　可她又到哪打电话找人来接？ 　　郁宁立刻想到了祁远文，反正只要能进影城，做什么就没人管了。 　　她忙拨通了祁远文的号码。 　　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似乎还在睡觉，说话声音含糊不清的。 　　郁宁道了声抱歉，问祁远文能不能想办法把自己带进影城。 　　祁远文先是应了一声“没问题！”，而后又立刻想起什么似的说：“剧组昨天加晚班到凌晨三点，今天上午放假，应该十二点钟左右才有人。” 　　郁宁打扰对方补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更没那个脸皮让他专门为自己跑一趟。 　　晚一点就晚一点吧，大不了在附近等一等，她书包里刚好还带了物理试卷来做。 　　郁宁这样安慰自己，沿着路往回走，想找个阴凉一些的地方做题。 　　才坐下，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陈小峰！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季彬就在钱导的剧组里，作为助理的陈小峰当然也会在。 　　她忙收起才放到腿上的重难点手册，两步跑上前去。 　　小陈正在一家连锁快餐店的外带区点餐，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和店员嘱咐：“……一份荠菜馄饨、半份萝卜丝酥饼、半份蛋黄烧麦，不要放葱、酱、辣椒。有三明治吗？那就再要两份招牌小笼，两杯豆浆……哦不，一杯豆浆，一份酒酿小丸子。“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散的钞票来结账。 　　郁宁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道：“陈哥你好。” 　　被成天呼来唤去的小陈一时没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认真盯着店员的动作，以防对方一时不查犯错又要自己买单。 　　郁宁只好又走近了两步，站到他的身侧打招呼：“陈哥，好巧，你也在这里吗？” 　　小陈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孩子，他立刻就认出来了郁宁，不过也记起自己差点儿因为她的杯子而丢了工作的事情。 　　要不是季彬吩咐，他根本都不想再把杯子还回去。 　　一个心机深重的女孩子，特意跑到影城附近，和偶像的助理打招呼。 　　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小陈心里冷笑，面上客气地道：“姑娘你好，请问您是？” 　　他一开始的眼神明明是认出了自己的。 　　郁宁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那个包子店的店员，你找我借过杯子的，记得吗？” 　　小陈故作沉思了片刻，疑惑道：“借杯子？”他恍然大悟似的道，“哦……！杯子我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到现在，郁宁怎么还猜不出来他根本就是故意不想搭理自己。 　　她硬着头皮扯了个笑容，道：“没问题，只是我有点事想拜托您，就是……” 　　“先生，您的外卖打包好了，请您过目。”外带打包的店员突然打断了郁宁的话。 　　小陈草草扫了一眼，不待郁宁再次开口，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聊了。”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郁宁只好又重新回到了绿化带旁坐下。 　　小陈匆匆跑上停在路边的一辆MPV，后座上，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并排坐着，一个坐得脊背笔直，正在低头处理macbook上的文件，另一个则用鸭舌帽盖着脸，两条长腿没什么规矩地搭在前座的椅背上。 　　听见门响，鸭舌帽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男人训斥道：“怎么买个早饭都这么久。” 　　小陈把食物递到后座，点头哈腰地笑，他不敢说碰见了郁宁的事情，只得道：“小丸子要现做，浪费了一点时间。” 　　男人“哼”了一声，帽子从他的脸上掉下来，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 　　他伸出两根手指，动作矜持优雅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外卖盒，掀开看了一眼，偏头问：“喂，要不要吃酥饼？” 　　季彬随口说了句：“放那儿吧。”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快过和钱导约定的时间了，先进去再说吧。” 　　陆阐一点儿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萝卜丝酥饼，顺便又从前座的后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来，挂了半边在耳朵上，道：“一会儿我就是你的助理。我倒要看看，这个破三流剧组有什么好的。” 　　. 　　烈日逐渐转向中天，气温直上。 　　影城本就处在待开发的郊区，绿化带里都是些小树。 　　郁宁坐了一个多小时，只觉得额头和脊背上都浸透了汗，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实在是做不下题。 　　可她也没有到店里消费动辄十几二十块钱一杯的冷饮的资本。 　　这样在太阳底下干等着不是办法。 　　郁宁慢慢地收起卷子，准备暂时先回家等着。 　　才站起身，一辆车呼啸而至。 　　“嘀嘀——，嘀嘀——。”车上人毫不客气地打起了喇叭。 　　郁宁下意识地回头，一辆电光紫色的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要啰嗦新文的事情（虽然这本也才刚刚开始没多久_(:з」∠)_ 　　看过上一篇文（的作话）的小天使应该知道，蠢作者的脑洞真的十分的多，平均每周存稿箱能多出两个坑 　　现在想码的有： 　　①自视甚高网红女造型师x高冷历史学系教授（可以说是古今交融了） 　　②正挂着预收的校园文，高冷光环优等生x生人勿近胆小鬼的双向暗恋 　　③哨兵向导设定的科幻文……全民偶像美少女x不良于行科研者 　　④拽啦吧唧网瘾少女x骚话技术佳游戏主播 　　暂时就是这样吧……大家会想看哪一个呢……？ 第20章 角色 　　居安皱着眉头看着郁宁，见她傻愣愣动也不动地与自己对视，不耐烦地敲了敲窗沿，问：“还要请你上来？” 　　郁宁喜上眉梢，小跑着跳上副驾驶。 　　居安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满身的大汗，把空调拧小了一些，一边徐徐地把车开出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中控的置物箱，道：“冰箱里面有水，自己拿。” 　　郁宁早渴坏了，也不和他客气，直接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粉红色的……草莓牛奶？ 　　好像戳破了居安的少女心似的，郁宁笑道：“原来你喜欢喝这个呀？” 　　居安蹙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问：“你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突然哼笑了一声，“不会又是背课文吧？” 　　郁宁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不知为什么，明明一早就想好对祁远文说的理由，面对着居安，她就说不出口了。 　　她半仰着头，假装用心喝牛奶无暇说话。 　　居安才稍稍舒展的眉头又拧起来，他还没有傻到以为郁宁会是想来演什么牛奶赞助的小破角色。 　　当时祁远文提议的时候他就很不赞成。 　　可钱颂歌的剧？ 　　那还不如自己这个呢！ 　　虽然有季彬这么个当红小生助阵，可钱颂歌什么人，整个A大，甚至本市大学影视相关专业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呢？ 　　自从年轻的时候妻子因为拍摄事故过世之后，他的脑子就不大正常，成天拍一些邪乎的实验性电影；后来又不知怎么的跑去拍纪录片，被人打断了腿；断断续续在学校里教了将近二十年的书，可还是个没名没分的讲师。 　　也就是季彬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圈外人才会被他骗，至于那个传说中投资了一千万的投资商，更是脑子进了水。 　　相比之下，自己的老师在业内素有名望，虽然这次拍的题材是个讨巧跟风的穿越剧，可总比那个剧本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强吧。 　　也不知郁宁突然抽的什么风，硬是要凑钱颂歌这个热闹。 　　是被那个老骗子的几句话忽悠了？还是看了网上那些神乎其神的炒作？ 　　居安有些烦躁地朝门禁打了打喇叭。 　　看门的老大爷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不用核对登记表，直接就给他开了门——这辆车实在是改得太有个性，可能整个A市也就这么一辆了。 　　一瓶牛奶很快就被喝完了，郁宁抱着个空瓶子，有点儿紧张地说：“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就行，剩下的我自己走。” 　　居安突然一个急转弯，不甚客气地道：“走？走哪儿去？你认识路吗就自己走？” 　　郁宁被颠得头晕，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一点儿：“我当然认识！” 　　居安冷笑了一声。 　　郁宁坐着人家的车，喝着人家的饮料，怎么都硬气不起来，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偏头去看窗外，好规划一会儿去剧组的路线。 　　居安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郁宁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鼓着个包子脸的姑娘是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小笨蛋。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她这样，还当家呢，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感应到被人盯着，郁宁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对上镜子里居安的视线。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他一眼，瞪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幼稚，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居安却误以为这举动是懦弱，更觉得她像是只执意要往狼窝里跑的小绵羊。 　　车在一辆黑色的mpv旁停稳。 　　郁宁跳下车，左右环顾，刚才在影视城里转了那么一大圈，她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现在看来，更觉得四面八方都全是树。 　　身后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居安手里拿着半瓶乌龙茶走下来。 　　他看了一眼正满脸茫然在原地打转的郁宁，甩了一下手里的瓶子，说：“走吧。” 　　郁宁眨了眨眼。 　　居安不耐烦地反问：“你不是要去找钱颂歌？” 　　郁宁大窘，忙小跑着跟上了居安的步子。 　　. 　　小陈坐在靠近片场的地方守着陆阐，后者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随手翻看着原本属于季彬的剧本。 　　他闲得无聊，眼睛也就忍不住到处乱转。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发出“嗯？”地一声。 　　陆阐应声抬头，什么都没见着，抬腿踹了一脚他的凳子，道：“别在那傻坐着，给我倒杯水来，温水。” 　　这大热天的，又是在影城里，一时半会儿到哪去找温水。 　　小陈苦着张脸，屁颠儿屁颠儿地找剧务组的姑娘去了。 　　才借到热水壶，还没走进休息室，他便听见附近一扇虚掩的门内有人道：“……这个角色已经有人了，不如这样，你先演一段试试，如果可以，还是你来。” 　　他偷偷往里头看，钱导正侧坐在面对着门的沙发上，刚才传出来的正是他的声音。 　　钱导是出了名的难说话，就连季彬也三天两头被他训得狗血淋头，对方来得是何方神圣，听样子像是先前耍了大牌，如今又想吃回头草，这老东西竟然还肯？ 　　他好奇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假装不经意地又扫了一眼门缝。 　　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小陈吓得全身一个哆嗦，赶紧三步并两步离开了。 　　门里，对刚才的小插曲毫无所觉的郁宁再三鞠躬感谢钱导。 　　居安板着张脸，抬手托住她的额头，转头问：“那钱老师，是现在就试镜吗？” 　　钱颂歌笑面佛似的点了点头，左右看看，没找到剧本，干脆直接对着郁宁口述：“你就演一个小丫鬟，递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打在了少爷的身上。”他笑着拍了拍居安的肩膀，打趣道，“你就客串一回少爷吧，不瞒你说，还挺像的。” 　　居安几乎是看在自己还叫他一声老师的份上才没有冷笑出声。 　　这个情节并不复杂，机位设置得好，根本不需要什么演技也能演。先前听钱导说这个角色只有五句台词，想来其他的镜头也不会有多难，一般的导演为了节省成本，可能随便找个龙套就打发了，甚至更抠一点儿的，让个群演或者干脆工作人员顶上。 　　不过钱导主动找上自己，自然有他的道理，郁宁慢慢琢磨着这段戏，一边回想着《河岸之华》的剧情。 　　因为实在是太过经典，这部电视剧常年在各个电视台轮播。郁宁自己追过一遍，又陪着家人断断续续看过两遍，其中大部分的剧情她都能记得住。 　　可或许是这个丫鬟太不起眼，她实在是想不起有这么个人来。 　　不过少爷她却是知道的，因为这一整部片子里，能称得上“少爷”两个字的，也只有季彬饰演的主角邵明华。 　　邵明华何许人？江南织造世家的幺子，留洋归来的新派青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简直就是旧时代的高帅富。 　　虽然钱颂歌没有说，可这个情节里一男一女，又有这么个高帅富在，多半包含着些许桃色意味。 　　基调一定，剩下的便简单起来，郁宁双手托着一本小笔记本假装那是茶水，缓缓地走向居安。 　　她的步伐战战兢兢，脊背僵硬地绷成一条直线，脑袋却低得出奇，人坐在椅子上，几乎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少爷。”她轻轻地说，猫叫似的，嗓子里却像是渍了蜜一样甜。 　　居安一动不动地看着郁宁，没有动作。 　　小丫鬟疑惑，抬起头来，脸上含羞带怯，眼中含情脉脉。 　　“啪！”地一声响。 　　居安猛地站起来，把“茶杯”给打翻在了地上。 　　郁宁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 　　居安眉头紧拧着，嘴角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钱颂歌哈哈地笑起来。 　　他走上前拍了拍居安的背，笑着对郁宁道：“演得不错。” 　　可她还没演完呢！ 　　不过无论怎样，看钱颂歌的表情，这场临时试镜算是通过了。郁宁松了一口气。 　　外头来人喊导演，钱颂歌又夸了郁宁几句，便让她在这等着剧务和她对接，自己先走了。 　　. 　　钱颂歌走出房间，季彬正站在外面等着，只见他一身赭石色绸缎直裰，梳着光亮的分头，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的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 　　不过他说出来的内容却不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了，他直言道：“钱导，我觉得曲小姐不适合演现在这个角色。” 　　曲小姐便是今天和他对戏的那个女演员，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工太早没睡醒，一个镜头就NG了六回。 　　钱颂歌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反问：“怎么不适合了？这是你们公司韩总推过来的人，据说还演过两部主演，不过是状态不好，可以理解嘛。” 　　季彬挑了挑眉，道：“风情不足，风骚有余。” 　　钱颂歌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哈哈大笑起来。 　　可季彬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他脸上一直保持着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等钱导实在是尬笑不下去了，继续道：“韩沣那边我会和他讲，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暂时延后。” 　　这已经是导演的工作了，季彬却直接帮他下了决定。 　　天大地大，出钱的人最大，更何况钱颂歌本来就对这个女演员不满意，他点点头，应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堇张堇张，季先生这就算是正式出场了 第21章 片场 　　郁宁在家里待了没两天，就收到了去剧组报道的通知。 　　有了前车之鉴，她出门之前就准备好了水杯和折叠太阳伞，加上一本物理习题集和笔袋，刚好能放满一个小书包。 　　和前几天不同，这次的片场搬到了影城里的一条人工河边。 　　郁宁到得早，设备都还没全运过来，钱导正坐在一个马扎上一边和编剧讨论剧本一边吃包子，注意到她，朝她笑了笑，问：“早饭吃了吗？没吃到后勤那边领。” 　　郁宁说：“谢谢导演，吃过了。” 　　钱导点点头，便又继续回去和编剧说话。 　　郁宁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化妆间。 　　一打开门，她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就不大的化妆间里摩肩接踵全是一身晚清民国时期打扮的群演，被挤在中间的几个小化妆师则在一刻不停地给他们化妆、戴假发，根本忙不过来。 　　也不知这些人都在哪儿找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小小的化妆间里喧闹不堪，像是一锅挤攘攘的炸年糕似的，声音浮浮沉沉、人也浮浮沉沉。 　　统筹焦头烂额，郁宁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时半活儿也没有戏份，隔着两队叽叽喳喳的群演，他大声朝郁宁喊道：“自己找个地方呆着——，过一个小时再来——！” 　　郁宁拍了这么多年的戏，比这还夸张的阵仗也不是没见过，笑着和他隔空喊话：“好的——！谢谢——！” 　　小姑娘的笑容很有亲和力，统筹原本焦虑的心也不由得被她感染了，露出一丝略带疲惫的笑容来，又朝她比了个快去的手势。 　　郁宁重新关上门，感觉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了不少。 　　一个小时空闲的时间做什么？ 　　当然是写作业！ 　　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要开始高三补习了，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不是不勤奋，实在是忘记太多，一时难以补救。 　　特别是物理，公式繁杂，题型又多，郁宁对着一道电学题闷头在纸上划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用左手定则，放下笔来，姿态扭曲地转动着握成一拳的手。 　　她专心地盯着指尖，视线的焦距渐渐地就从自己的手上移到了其后的背景上——那里……好像有个人？ 　　大休息室的日光灯灯光昏暗，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雾，那人更是整个都站在阴影里，模糊到只看得清是个男人，可郁宁怎么瞅，都感觉那人好像正脱衣服。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郁宁，他手指顿了几秒，姿态坦然地背过身去，把原本脱了一半的衬衫搭在沙发上，干脆利落地套上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衫，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 　　反应过来自己还维持着点赞姿势的郁宁忙收回了手，低下头继续假装写作业，心里不断默念着“我是个南瓜我是个南瓜”。 　　或许是受男人姿态的影响，她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也没觉得受到了对方是个不尊重女性的变态之类，仿佛那个男人不是在换衣服，而是平平常常地喝了一口矿泉水。 　　只是那毕竟是个活物，郁宁低着头，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男人很快整理好了衣服，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穿配套的皮鞋。 　　“叩叩叩。”三声，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外头有人问：“季哥，您衣服换好了吗？早饭买好了。” 　　男人应了一声，门便被从外面旋开。 　　小陈提着一个大纸袋子走进来，休息室里顿时溢满了面包的香气。 　　“季哥，您是在这吃还是……” 　　小陈满面的笑容在看见半堆戏服和道具后面坐着的郁宁后猛然一僵，他回头看看正仔细调整鞋带的季彬，又看看郁宁，笃定她是一早就躲在这里偷窥，而季彬又不知情的，原本满是讨好的语调立刻变成了尖锐的质问：“你怎么又在这里！是不是守着偷拍我们季哥的！手机呢！拿出来！” 　　本想和小陈打招呼的郁宁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摊开双手以示清白，坦然道：“我没有在偷拍。” 　　“那你在做什么？！”小陈把纸袋放在桌上，有些粗鲁地翻动郁宁“用来做掩饰”的……重难点手册？ 　　看到他明显有些呆滞的神情，郁宁继续说：“我在写作业。” 　　小陈：“……” 　　写作业什么鬼？！新套路吗？！！怎么会有人在片场的休息室写作业？！！ 　　有点不太能接受的小陈转头去看自家雇主，想让他为自己的讯问撑腰。 　　季彬却一言不发，信步走向他们，随手从纸袋里找出一包湿巾擦干净手，拿了一个圆面包出来。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整齐，衬得那个最普通不过的面包也仿佛像是件华美的艺术品。 　　小陈急了，又催促似的道：“季哥，她刚才一直都在这里偷看，说不定还拍了照片、视频……” 　　季彬抬起眼来随意瞧了他一眼，声音戛然而止，小陈默然张了张嘴，三九天里出了一背冷汗。 　　“我知道。”季彬语气平淡地说。 　　“这位姑娘先来，我后到。”他两指碾了碾手里的面包，视线滑过摊开的书页，又落到郁宁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注意到你。” 　　季彬本就是圈内有名的美男子，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不由觉得飘飘然，郁宁的脸不争气地发热，她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也有……责……任。” 　　郁宁的声音渐低，顺着季彬的视线往下看，正好瞄到自己那道涂涂改改都没写出来的电学题，然后，她看见那根好看的中指虚虚在其中的一步上点了一下，道：“做错了。” 　　说完，季彬便提起早餐，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郁宁：“……” 　　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被物理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 　　. 　　又在休息室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化妆师叫郁宁去上妆。 　　累了一个早上，化妆师手上的速度显然有些偏慢，待郁宁换完衣服，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她是第一天拍戏，又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想迟到，一谢过化妆师便匆匆往河边赶，生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的进度。 　　还没走到，远远的，她便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可听起来又不像是在拍戏，倒像是在闹事的样子。 　　到了地方，果然还没开工，除了个穿着旗袍站在场地中央的女人，其他工作人员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季彬甚至还抱着个笔记本，一脸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看视频。 　　郁宁并没有自大到以为大家是因为她才没有开拍，可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她悄悄地走到钱颂歌身边，和他说了声抱歉。 　　钱导点点头，让她先到一边歇一会儿。 　　突然，女人冷笑道：“钱导，您也知道，这个角色是韩总帮我争取的，您也不能不讲道理，说换人就换人吧！” 　　钱颂歌打了个哈哈，心道他自己本来也没真打算换人，毕竟这年头妩媚型的演员不好找。 　　可季彬坚持不和这个女人对戏，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他带着一千万滚蛋吧？ 　　好不容易拉到赞助的钱颂歌只好把锅背到背上，说：“不好意思，曲小姐，这是导演组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毕竟昨天只因为你就NG了二十多回，前天的数目也不少，我们确实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曲蕙儿听了有点心虚，NG是她的错，可她都把金主搬出来了，这死老头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更倒霉的是这两天韩沣又不知道哪儿鬼混去了，她怎么都联系不上。 　　也就是听说这部片子可能会在上星台的黄金时段播出，她才这么上心，不然以她的资历，何苦在这种小破剧里当配。 　　思及此处，她突然有了底气——就是，老娘演你的片还是给你面子呢！ 　　她朱唇微启，笑道：“您说是不是吧？我好歹也演过好几部片子的主角，您这最多也就是个女五号，我这都拍了一大半了，NG嘛，人人都会有的，您这突然换人，成本也不合算呀！” 　　哪知道原本还左推右推还有些和稀泥意思的钱颂歌一听这话，立刻老大得不乐意，问：“曲小姐的意思是，我这小破电视剧还配不上您的身份地位？” 　　觉得自己后台够硬的曲蕙儿傲慢地笑了笑，不说话。 　　钱导默不作声，就在曲蕙儿以为对方要屈服的时候，他突然下定决心似的道：“也是，您是演主角的人，我们这个小破角色谁都能演，确实劳不动您的大驾。” 　　曲蕙儿的性子一点儿都经不起激，她叉着腰，有些激动地道：“哪个都能演？导演，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您的号召力了？”不说别的，国内现如今的小花里，论妩媚，她曲蕙儿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被质疑能力的钱导简直气坏了，他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一个女演员，朝她喊道：“你！你过来！” 　　被点到的郁宁左右看了看，眨了眨眼，隐约有一种预感。 　　果然，下一刻，钱颂歌声如洪钟地对众人宣布：“我告诉你！她就能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十个小时，修仙到天明啊QAQ 　　然后是入v通知，本文将于明天（周四）开V，开V当天会连更2-3章，希望明天还能看到小天使们，也祝愿我能够顺利码出万字大章，就酱 第22章 顶替 　　曲蕙儿简直要被气炸了, 可一看钱导随便点出来的女孩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拉人凑数也不要太明显哦？ 　　看看她那学生服包裹下前后平板的身材，还有那鼓鼓的包子脸, 若真要穿上旗袍，怎么看怎么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她演的什么角色？江南水乡上的最妩媚动人的歌女！ 　　要真给这小丫头演, 难道是要唱门前大桥下吗？ 　　郁宁自己也吃了一惊，在她的记忆里，《河岸之华》最终上映的成片里，饰演歌女芙蕖的就是曲蕙儿本人没错啊。 　　也因为这部片子, 曲蕙儿一跃成了公认的“性感女神”，身价一度水涨船高, 连“芙蕖”这个角色, 也成了这一类型角色中教科书式的代表。 　　而即使刨去曲蕙儿的原因，虽说郁宁内里也是个老演员了, 自认不虚任何角色，可每个人不管经验多么丰富，最终的归宿总脱不开“外形”二字。 　　郁宁天生一张可怜可爱的包子脸, 上辈子演的也多是傻白甜的角色, 到后来年岁渐长, 包子脸渐渐变尖了一些，五官也成熟了, 戏路才慢慢广起来。 　　曲蕙儿咯咯假笑了两声，道：“导演，您别开玩笑了。” 　　她环视四周, 其他人虽然看上去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实则都竖起了耳朵。 　　她敢以她36E的胸脯担保，整个片场里，除了钱颂歌……哦不，说不定连这只嘴硬的老鸭子自己，都不信郁宁能演好这个角色。 　　钱颂歌冷笑着看着曲蕙儿，虽然他确实觉得郁宁不错，可她的外形摆在这儿，让她演歌女，怕不是把观众当猴儿耍。 　　可谁叫这一大堆群演里，也就郁宁一个年轻女孩子呢？ 　　反正只要能把这个女人赶走，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办……他钱颂歌发掘的新人演员还少吗？ 　　钱颂歌面不改色：“我从来不和人开玩笑。”他走得离郁宁近了两步，问，“郁宁，你告诉她，你能不能演！” 　　若郁宁真是个不识江湖险恶的高中生，说不定条件反射就回答“保证完成任务”了。 　　毕竟，年轻人总是争强好胜、经不起激将的。 　　可她要真答应下来，不仅会把曲蕙儿这个老前辈给得罪，其他所有人也都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她看向一脸挑衅的曲蕙儿，只觉得钱导幼稚，竟想用这么个法子忽悠人。 　　她又看向满眼期待望着她的钱导，无奈地想，若自己不答应的话，恐怕又会把钱导这边给得罪了。 　　真是两难。 　　她张了张嘴，突然福至心灵，故作天真地问：“可我已经演了一个角色了啊，一个人演两个角色，观众不会看出来吗？” 　　话一出口，就有两个原本在假装装卸支架，实则偷偷摸摸看八卦的打杂笑出了声。 　　这可是真·懵新啊！ 　　曲蕙儿一直高贵冷艳的表情亦破了功，“噗”地一声笑出来。 　　钱导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一个剧务立刻给郁宁“科普”：“你之前那是个小角色，谁演都可以，现在这个可是有重要戏份的，不光能大大地露脸，片酬也比先前要翻个好多倍。” 　　这可以算得上是完全的“利诱”了，钱导听完，突然觉得这样算计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公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郁宁说：“要不，你再回去想想再给我答复好了。” 　　反正就算只有这么个预备人选在这儿，他也完全有理由拒绝曲蕙儿。 　　可曲蕙儿又哪是这么好被骗到的，她不依不饶：“明明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怎么现在又要‘再想想’了？导演，您不会是后悔了吧？” 　　钱导被气得啤酒肚都在抖，可看着郁宁这张好欺负的包子脸，又实在是再说不出口咄咄逼人的话。 　　一时间，寂静无声。 　　几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之间气势剑拔弩张的曲蕙儿和钱导，生怕错过了什么八卦。 　　接着，几十双耳朵都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道：“我演。” 　　郁宁顿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压上钱导的心头，他低下头，半弯下腰，对郁宁道：“……你想好了，这可不是好玩儿的……” 　　曲蕙儿更是觉得意外，她看向一脸淡定的郁宁，啧啧地冷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初生牛犊不畏虎。 　　郁宁点点头，道：“我想好了。” 　　作为一个有着完全成年人心灵的人，她并不是像其他人想象中的争一时意气才答应的，更不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 　　或者说，正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天地有多么广阔，才突然有那么一股勇气，想要闯一闯，尝试更多的可能性。 　　而且刚才剧务也提醒了她，这个角色的片酬要比先前的小龙套高许多倍，而她现在所缺的，不就正是钱吗？ 　　见郁宁一脸笃定，曲蕙儿简直感觉自己的牙都要笑掉了，她朝钱颂歌道：“既然你未来的小明星已经答应了，那就请让人把合同找过来，她签约，我解约，一分钟不耽搁，而且违约金我分文不取，怎么样？”言下之意，钱颂歌现在不定下郁宁她就不罢休了。 　　当初选角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这些个年轻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倔呢？ 　　万年老扑街肠子都悔青了，琢磨着要不要请人把曲蕙儿的经纪人叫来。 　　但是剧组单方面解约，经纪人自然是向着艺人的…… 　　无数个念头在钱颂歌的脑子里打转，弄得他真是心如乱麻。 　　郁宁也看出钱颂歌的犹豫，正想说要不然咱试一段镜，角落里，一个声线柔和却语气冷淡的声音道：“钱导，既然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就答应吧。” 　　郁宁循声望去，只见季彬已经合上笔记本，从折叠椅上站起来。 　　他本就是个子高的人，如今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更衬得人如松柏，比周围一圈歪脖子树高了大半个头。 　　钱导这才猛然想起来，要和曲蕙儿解约，本就是季彬的主意啊！ 　　没什么底气的他立刻找到了主心骨，面容也严肃起来，对旁边的统筹叮嘱了几句，让他快去快回。 　　曲蕙儿是季彬表弟的枕边人，自然也稍微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只稍稍一推测，便猜出了其中的主使。 　　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季彬，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 　　虽然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嘲弄。 　　欺人太甚！ 　　她气得牙痒痒，正犹豫着想指着季彬的鼻子骂几句，她一直躲在旁边看戏的助理突然走过来，手上还拿了一部手机。 　　“蕙姐，是韩老板的电话。”助理怕她没心情接，小声说。 　　哪知道原本一脸不爽的曲蕙儿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立刻暴雨转晴，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季彬，抱着电话避到了没人的地方。 　　作为一个标准的浪荡子，韩沣失联的这几天没做其他，而是带着一个新养的小情人到一处深山里的寺庙“清修”去了。 　　山中无日月，等他出来，手机里的电话信息几乎要把那部小小的手机撑爆。 　　全身没形地靠在汽车宽大的后座上，他一边吃着小情人喂的葡萄，一边翻这几天的讯息，按照“情人第一，工作第二”的准则进行回复，接着，他就看见了曲蕙儿的那一连串诉苦短信，和多达三十多个的夺命连环call。 　　本还一脸才度完假闲适的他立刻眯起了眼睛。 　　这个钱颂歌，不是又被人打到了脑袋吧？他公司出了一千多万给这个破剧组，就安插了这么一个自己人，还是他的枕边人，就这么给不明不白地赶跑了？ 　　这不是明明白白给他难堪么！ 　　其实他本是看不上钱颂歌的，可奈何他表哥偏偏中意这个老扑街。 　　他头疼地让司机调转车头，绕到天海影城一趟。 第23章 惊梦 　　等合同的间隙, 郁宁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待在一处。 　　虽然这件事不是因她而起, 可事情结果尚未明朗，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相比之下，她是最可以得罪，也最不怕得罪的一个。 　　她没有心思写作业，便低头不断地用脚踩着一片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 无聊地蹭啊蹭。 　　突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搭上了她的肩膀。 　　是一瓶矿泉水。 　　她抬起头一瞧, 一个女孩子正站在她身后的花坛上, 正是开始通知她去化妆的小化妆师。 　　郁宁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小化妆师忙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 东西都是剧组的，我看你半天没喝水，估计是不知道, 就帮你带了一瓶。” 　　郁宁又想要谢, 可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太生分, 便说了句：“你人真好。” 　　女孩子咯咯地笑起来，毫不自谦地说了句：“那可不是！” 　　顺着, 她拧开自己的那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末了还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郁宁本是不觉得渴的, 看她这样喝水，便也忍不住喝了几口。 　　女孩子便又笑起来，道：“我知道你叫郁宁，我叫许绣，是个助理化妆师，主要负责给老师跑跑腿。” 　　两个女孩子很快聊了开来，出乎郁宁意料的是，许绣竟然是这部片子监制的女儿。 　　她有些生气地抱怨：“我本来是喜欢凌钟才跟我爸说要来打工的，结果他的戏份起码还有半个月才排到，我一个人，这里又没有别的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真是空虚寂寞冷啊……” 　　郁宁仿佛看到了一个拿着扇子哭泣的兔斯基。 　　不过兔斯基很快又满血复活，她晃了一下矿泉水瓶：“不过顾男神也不错的，我也喜欢，还有我小然哥哥，鹿决哥哥，都是极美哒。” 　　她说着，露出花痴的神情。 　　郁宁突然就想到了黄薇薇，忍不住笑起来，有些逗弄似的问她：“那季彬呢？你不喜欢季彬吗？” 　　在她的记忆里，季彬这时候应该是全民男神级别的吧？ 　　谁知道许绣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双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十字：“季彬，不爱的。我已经彻底粉转路人了。” 　　郁宁有些好奇，许绣神神秘秘地左顾右盼，突然小声说：“其实哦，我怀疑季彬是gay。” 　　郁宁：“……” 　　许绣的声音更小了：“就是刚才那个女的，呃……曲蕙儿，你没来的前几天，有一场亲热戏，我亲眼看到她把辣么大的胸挤到季彬的身上蹭来蹭去，季彬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一拍完就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她。” 　　郁宁：“……” 　　许绣说：“而且你有没有看到他的那个助理，又高、又帅，每天戴着一副墨镜，臭屁得不行，架子比谁都大，季彬还帮他打过伞！我猜肯定不是助理，说不定就是他男朋友！” 　　郁宁：“……” 　　见郁宁一副不信的样子，她按着郁宁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千万不要被骗啊！” 　　郁宁憋着笑，认真地朝这个新朋友点了点头。 　　许绣又叽叽喳喳地和郁宁说了许多剧组里的八卦，听说她是第一次到片场，还特别认真地像是个小老师一样给她科普许多要知道的常识。 　　郁宁虽然对这些早就谙熟于心，可她向来懂得珍惜别人的善意，便也跟着许绣四处走动，权当打发时间。 　　就在郁宁跟着许绣参观一座据说在国产电视剧中出现频率最高的石拱桥的时候，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们，说是钱导找郁宁过去有事。 　　合同还没到，韩沣便先到了。 　　作为一个体贴的情人，他十分给脸地让新欢留在了车上，曲蕙儿一见他便喜上眉梢，扭着腰肢像是一条蛇一样攀在了他的胳膊上。 　　被36E的胸紧紧贴着，这本是许多直男们的梦想，可一来韩沣并不缺36E，二来八月正午的天气实在太热了，才避暑回来的他实在消受不起这“热”情的美人恩，笑着哄了曲蕙儿两句，把她强行从自己身上甩下来。 　　曲蕙儿的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起来，可她还指着对方给她出头呢，只好忍着。 　　韩总日理万机，懒得仔细看短信，便问曲蕙儿：“那姓钱的发什么疯要换掉你？” 　　曲蕙儿“哼”了一声，道：“不就是ng？我看他是早就想换人了，还找了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子来替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角色，高中生怎么演的来的！”说完，她又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钱颂歌早上怼她的事儿。 　　韩沣原本就不大待见钱颂歌，这一听，连带着郁宁也成了他的敌视对象。 　　而这一情绪在看见郁宁之后更甚——虽然他对曲蕙儿演的角色不太了解，可对她的戏路还是多少知道些，无非就是卖弄卖弄熟女风情之类。 　　可这个顶替者的身材气质……和曲蕙儿也差得太多了吧？ 　　他狐疑地看着郁宁，重重地敲桌子：“钱导，你不是在拿我的钱洗炭吧？” 　　不待钱颂歌回话，他又咄咄逼人地接着问：“你把我的人换掉，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他指着郁宁道：“我看她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听说是第一次拍戏，又是又不是科班出身，她何德何能，能替换掉蕙儿？”言语间，显然没把郁宁当一回事。 　　周围一剧组的人都在看着，钱颂歌简直被问得威信全无，他不快地道：“曲小姐一天ng二十多次，严重影响了拍摄进度。” 　　韩沣笑起来，嘴角勾着嘲讽的弧度，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拍片子的钱都是谁出的？”他停顿了一下，语声转厉，“你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后续的投资，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钱导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一个拐弯，咽回自己的肚子里。 　　这位韩总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而他也没想到曲蕙儿真能把金主请来。 　　可季彬不是说他已经把韩沣搞定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大家，这个女人对季彬性骚扰吧？ 　　他左右环顾，看着空空如也的折叠椅，第一次无比期待地想要看到季彬那张冷脸。 　　韩沣一看钱颂歌这样儿就知道这老怂货心虚着，更笃定了曲蕙儿的话，他皮笑肉不笑的，直接盖棺定论：“这件事我帮你定了，人不用换，该演什么演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这样。” 　　他看了一眼手表，小心肝都被他留在车里二十分钟了，等会儿指不定怎么找他闹。也不待钱颂歌组织个语言，转头就走，甚至有些后悔亲自走了这么一趟，本来说不定打了个电话就行了。 　　“请等一下！”突然，一个年轻的女声叫住了他。 　　韩沣回过头，正撞上郁宁的视线。 　　女孩子的面容紧绷，嘴角的笑容明显透着紧张。 　　她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年轻的女孩子就是这样——生涩、莽撞，惹人烦。 　　韩沣风度翩翩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过了身。 　　在工作人员的前呼后拥下，他跨过隔离线，尚未踏出第二步，忽听背后“啪”地一声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时轻时重的敲击声极富韵律地错落而至，接着，一个清亮的女声缓缓地唱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他再次回过头，少女一手执笔于胸前，一手背于身后。 　　见她顾影自怜，见她眼波流转，虽然唱腔是生涩了点，可倒也得了几分风流气韵。 　　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不声不响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郁宁，可渐渐地，也被她的举手投足所吸引。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饶是作为大胸爱好者的韩沣也不能否认，这一刻的郁宁，是很有美人气质的。 　　一曲毕，恰似游园惊梦。 第24章 舞步 　　郁宁有些忐忑地看着沉默的侧影, 不知自己这临时起意到底有没有起到效果。 　　韩沣作为尚真娱乐的高层，其喜好一直是八卦周刊和有志于抱金大腿的小花们热衷讨论的对象。 　　郁宁虽不喜研究这些，却也还是略有耳闻。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条, 就是他喜欢听戏。 　　郁宁早年练形体的时候，也顺带略微学过一些身段唱腔, 没想到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不过她真的太久没唱了，连词都不知道有没有唱对…… 　　幸好，韩沣终于还是转过了身。 　　他没有直接看郁宁，而是问钱颂歌：“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钱颂歌忙说：“杜丽娘。” 　　韩沣：“……” 　　原本朦朦胧胧积攒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忍住把钱颂歌的秃顶拍进地里的冲动，补充了半句：“我是说剧里的。” 　　钱颂歌说：“是个歌妓, 叫芙蕖。” 　　韩沣：“……” 　　他深吸了一口气, 实在是忍不了了，准备骂人。 　　郁宁答道：“是个有情有义, 深爱主角，却黯然收场的角色。” 　　韩沣这才把视线移到郁宁的身上，可能是这身扮相的原因, 先前远远看着, 只觉得这姑娘木讷普通得很, 如今走得近了，才看出韵味来。 　　不过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 　　韩沣朝郁宁笑了笑, 道：“唱得还行。” 　　特别是开头那几句，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 　　曲蕙儿一看这架势, 立刻就急了，怎么这小姑娘咿咿啊啊鬼嚎两句，韩沣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会改主意吧？ 　　她伸手去勾韩沣的胳膊，娇滴滴地道：“光会唱有什么用。” 　　原本还对她颇有纵容的韩沣突然嗤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明明是看惯了的美色，此刻却无端让人觉得腻味起来。 　　他指着近处的一棵树，对曲蕙儿道：“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要不也不用再见我了。” 　　曲蕙儿乖乖地走到树下罚站。 　　他左右瞧了两眼，立刻又有有眼色的给他支了张椅子。 　　韩沣丝毫不客气地坐下，两只手都搭在扶手上，右手无意识地拍着椅面，那姿态，仿佛他坐的不是片场五十块钱一把的塑料椅，而是个包裹着昂贵天鹅绒的王座。 　　突然，他举起一只手，道：“剧本拿一本给我。” 　　统筹忙把怀里的本子双手递上。 　　韩沣哗啦啦前后乱翻了一阵，不耐烦地扯着封面朝递本子的人晃了晃，问：“她们戏份的那个呢？芙什么？蓉？” 　　“芙蕖，芙蕖。”统筹一边说着，忙让人把单页剧本拿过来。 　　韩沣双腿交叠着，把剧本搭在腿上一页一页地看，而后指着其中一幕，道：“就这个，”他先看了看郁宁，再看向曲蕙儿，“你们两个都演一遍给我看看，免得人家天天背后说我喜欢潜规则女明星。” 　　被潜规则的某女明星脸上的笑容一僵，郁宁忙不迭低头向韩沣道谢。 　　这是她用自己的勇气和实力换来的机会，而不是滥竽充数的捡漏。 　　韩沣欣然受了这份谢，手背向外摆了摆，示意两个人下去准备。 　　他往椅背上一靠，端茶的、扇风的、支帐篷的，闲了一上午的剧组人员们终于找到了事儿干，活像是伺候老皇帝，就差给他揉肩捏背了。 　　郁宁拿到剧本，这是芙蕖的第一场戏。 　　【夜晚融香楼 芙蕖卧室内景 　　隔着珠帘，芙蕖正在献唱。她身形窈窕，舞姿曼妙，歌声宛若天籁，一双美目一直盈盈注视着正独自坐在昏暗光线中的邵明华。 　　邵明华的身后，他的小厮正满脸陶醉地望着芙蕖的舞姿。 　　邵明华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望着桌上的果盘，西洋灯罩的花纹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某种神秘又华贵的刺青。 　　旁白：在这一夜里，芙蕖对邵明华一见钟情。】 　　因为没有配戏的演员，这几乎就是一出独角戏了。 　　她琢磨着角色的心理，渐渐有了主意。 　　服饰和妆容都是现成的曲蕙儿先演。 　　因为布景和剧情并不复杂，这场戏早就已经拍好了，她有经验，演起来简直轻驾就熟。 　　隔着不存在的珠帘，伴着轻柔的小调，四肢慢摇，含情脉脉地看着韩沣。 　　虽然谈不上舞姿曼妙，可那个年代的舞蹈本就如此，配上她那旗袍红唇的扮相，简直就像是个活动的荷尔蒙发散器，几乎整个片场的男性都在盯着她看。 　　韩沣看她摇了一会儿，笑着偏头问钱颂歌：“你不是说她老ng？我看这不演得挺好的吗？” 　　钱颂歌也挺惊讶，或许是有压力就有动力，曲蕙儿这次的即兴发挥比之前拍摄的时候还要好一些。 　　如果之后她都能守规矩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留她。 　　曲蕙儿亦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见韩沣和钱导的态度都有松动，她忙笑道：“这都是钱导的教导有方。”说完，又含情脉脉地看向韩沣，羞羞怯怯地去勾他的手指。 　　韩沣懒洋洋地把手挪开，可也没再叫她去罚站。 　　和曲蕙儿眼神交交缠缠一会儿，韩沣的心又重新偏回了枕边人身上，等了几分钟不见郁宁上场，偏头问：“怎么用了这么久？妆就不用化了吧，反正主要是看看演技，其他都是虚的。” 　　统筹忙派了个人去把郁宁找来。 　　她只来得及换了身衣服盘了个发，妆都没有上。因为体型的原因，剧组的旗袍在她身上都有些大了，空空荡荡地坠着，白皙的肤色在鬓边乌黑如墨的秀发的映衬下，反而显得寡淡。 　　不说别的，她整个人从观感上就先输了几分。 　　没有用现成的音效，郁宁选择了自己随意哼唱一些意味不明的调子，开始独舞。 　　和先前昆曲的身段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练过，她的动作不是那么流畅、脚步错乱，一张白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局促，嘴角紧绷、低眉敛目的，连剧本上说的“盈盈注视”都没演出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在紧张。 　　这段堪称蹩脚的表演除了郁宁自己哼唱的调子，几乎一无是处。 　　简直就印证了曲蕙儿“光会唱有什么用”的那句话。 　　韩沣看得无趣，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曲蕙儿则不免得意起来，她本就演得不错，这下子被郁宁一衬托，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亏钱颂歌想得出来，随便找了个三脚猫的群演就想代替她的位置。 　　原本被郁宁惊艳到，希望有一场势均力敌对抗的剧组人员更是无聊地玩儿起了手机。 　　只有钱颂歌觉得奇怪，他是见识过郁宁的演技的，且不提刚才的惊艳，这一段表演，就连先前她试镜丫鬟时的表现都远远不如。 　　他不免有些阴谋论，难道是刚刚去喊人的人私底下帮曲蕙儿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狐疑地看着曲蕙儿，又看向郁宁，后者却突然抬起了头。 　　只见郁宁目光闪烁地朝远处的某一点看了一眼，抿了抿嘴，立刻又低下了头。 　　接着，她随意踏了两步，故伎重施。 　　慢慢地，她的舞步顺畅起来，目光停留的时间也愈来愈长，就连先前有些怯生生的歌声也圆润甜美起来。 　　钱颂歌突然就看懂了。 　　她在演的是暗恋。 　　一个深陷风尘的女子对一名天之骄子一见钟情了。 　　她自惭形秽，连带着动作也是怯生生的，只敢悄摸摸地偷窥。 　　可渐渐地，见对方不理睬她的小动作，她的胆子便大起来，连带着动作也带着不经意的诱惑…… 　　不出钱颂歌所料。 　　就在被分散注意力的众人又把视线集中在郁宁身上时，她的舞步再次慢了下来，不是笨拙，而是无力——心上人却始终不为所动，满腔的爱意化作了浓浓的哀怨。 　　最后，毫无预兆地，歌声和舞步戛然而止。 　　韩沣把视线投到剧本的最后一行——【家仆附耳急报，邵明华脸色大变，冲出了房间。】 　　人散，曲终。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觉最后一段写得自己都有点心动惹 开熏 　　顺便，大家觉得每天什么时候更新好呢？我觉得早上八点不错→_→ 　　（不过明天应该晚上更，今天不会再写了 第25章 独善 　　许绣虽然看不懂郁宁为什么开始跳得那么烂, 之后却又好了起来，可为朋友疯狂打call是她做人的基本原则，郁宁一停止动作, 她就啪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孤单的掌声回荡在片场里，她左右看了看, 发现周围的人都没有动的意思，而是认真地看着郁宁。 　　不合身的旗袍和寡淡的妆容被彻底忽略，少女盈满失望的双眼配着那张鼓鼓的包子脸，直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郁宁对许绣笑了笑, 朝众人盈盈鞠了一躬。 　　钱颂歌激动地鼓起掌来，他没想到, 这个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在影视相关专业教了半辈子书, 教过的学生如恒河沙数。 　　其中不乏天生条件极好的，就比如曲蕙儿, 靠着天赐的脸蛋和身材，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把某一个类型的角色演绎得惟妙惟肖。只是他们唯一致命的缺点也就在此处——天生长了一张坏人脸，再演好人也像是反装忠。 　　剩下大部分条件平庸的, 只要不是太过愚笨,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 也能把喜怒哀乐表达个十之七八。 　　只是这还不够。 　　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光“演”是不够的, 好的演员，必须成为这个角色本身。 　　以角色的头脑去思考，以角色的过去为基石, 延续他的生命。 　　见一叶而知深秋，窥一斑而见全豹。 　　这就是所谓的“戏中有戏”。 　　郁宁没有曲蕙儿得天独厚的优势，却用她自己的方式刻画出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人。 　　或许乍一看，观众们会爱上曲蕙儿的浓情蜜意，可细细品来，却会觉出郁宁这一版的更有韵味，甚至值得倒回去反复欣赏。 　　没想到郁宁能演出这么多名堂的曲蕙儿根本不用看其他人的神色都知道自己没戏了，她不由忿忿地想，一般演员演戏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琢磨揣测角色，不都是拿着剧本怎么说就怎么演？ 　　她看向韩沣，却见后者无意识地用剧本敲着自己的大腿，半晌，对钱颂歌道：“这一段到时候曲子还是要请人配，你听听她唱得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剧组多缺钱花。” 　　这样说，等于就是金口玉言名正言顺地定下郁宁了。 　　钱颂歌忙应下来。 　　曲蕙儿急了，脱口而出道：“那我怎么办呀？” 　　韩沣瞥了她一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笑道：“有我在，还能少了你的剧？” 　　曲蕙儿这才转忧为笑，娇嗔地推开韩沣的手。 　　许绣扯着郁宁的胳膊，又是嫌弃化妆师姐姐的手艺不行不上心，又是嫌弃这身旗袍没有曲蕙儿身上的显身材，她悄悄对郁宁道：“刚你演得真是太好啦，好多隔壁剧组路过的都在悄悄瞧你，你不知道，最开始你差点儿绊一跤那一次，我是真的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差点以为要糟。” 　　郁宁笑了笑，没有应声。 　　其实她是真的差点儿摔一跤。 　　她天生没什么搔首弄姿的天赋，平衡性又差。只是成王败寇，她的表演成功了，什么样的失误都能被称为细节。 　　. 　　不远处树丛掩映的阁楼上，季彬正一手支颐侧坐在窗前，一大从粉的蓝的绣球卧在窗台上，白色书角起起伏伏，隐约能看见书脊上一个毛笔写就的“香”字。 　　一个声音闷闷地从书下传出来，问：“听说她还是个‘野人’？”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季彬“嗯”了一声，道：“听说是在隔壁片场背课文被钱导发现的，挺不容易才说服。” 　　陆阐发出声短促的冷笑，似乎觉得这是件滑稽的事情。 　　好一会儿，就在季彬以为他睡着了，想要把那本傻兮兮盖在他脸上的书本拿下来的时候，陆阐终于道：“还是要先把她签下来，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 　　因为原本今天就没排芙蕖的戏，接手了这个角色的郁宁在陪许绣吃完午饭之后便准备回家。 　　可才从标了禁止入内的隔离线旁走出去，她便被几个男男女女围住了。 　　仍在目送郁宁的许绣吓了一跳。她以百米跨栏的速度一跃过了线，老母鸡护小鸡的姿势把郁宁护在了身后。 　　“你们干什么啊！这里都有监控的我告诉你们！”她凶巴巴地道。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先笑起来，递上自己的名片，道：“呵呵，这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是xx娱乐的，不知道郁小姐有没有意向和我们公司签约。” 　　接下来几个人也纷纷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郁宁一一礼貌地收下，说自己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意向，如果有的话，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他们。 　　几个人纷纷应是，这都是场面话，反正郁宁马上就要在这拍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过几天再来守着，再者说，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好谈条件。 　　打发走他们后，许绣凑到郁宁身边好奇地想要看她刚收到的名片。 　　粗略翻了翻，许绣道：“哎，不要给他们骗了，这都是些小破作坊。我就说，也就是不入流的公司才会在这儿堵人。” 　　郁宁陪着她一块儿看，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老东家星光娱乐的名字。 　　小破作坊。 　　郁宁不由得苦笑。 　　上辈子她收到星光娱乐星探的名片时，不知有多兴奋，仿佛第二天自己就能变成万众瞩目的明星似的。 　　可殊不知，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它根本什么都不是。 　　转过一个弯，郁宁把这些名片都撕碎扔进了垃圾箱里。 　　许绣看了，也不以为意，掰着手指头算了几个业内领头的娱乐公司，道：“……这里面，还是要属WE和尚真最好，不过前者是做唱片起家的，又是跨国公司，一般比较喜欢挖已经有一定名气的演员，不怎么收新人，后者呢据说因为摊子太大，部门太多，好的好、歹的歹，不过再不好的，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就是了。”她想了想，又说，“这样看起来，可能还是尚真好一些，韩总就是尚真的，我看他今天还是挺喜欢你的，应该会找人和你接触吧。” 　　郁宁摇摇头，道：“我不想和这些公司签约。” 　　许绣看向她，问：“那你想签哪个公司？我想想，上次我爸还说了个香港的……”她陷入沉思。 　　郁宁补充道：“不是，我不打算和任何经纪公司签约。” 　　许绣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道：“啊？这是为什么啊？难道你不想演戏吗？” 　　郁宁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才解释道：“我听说，很多公司都很乱。” 　　就比如许绣力荐的尚真，就有一个摆在面前活生生的潜规则案例。 　　“唔……”许绣点点头，她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听说得可太多太多了。 　　她在脑海中里里外外翻找了一下，还真没哪个公司是完全干净的。 　　“可是自己单飞的话，不管是资源、人脉还是其他的东西，都很难找到吧。”她说。 　　郁宁笑了笑：“可总比身不由己好。”只要身在利益网里，不论自己怎样渴求着出淤泥而不染，总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可抗力想把你拉进深渊里。 　　许绣见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劝。毕竟她爸爸从小也是给她灌输这样的理论：圈子里的事情能不沾就不沾，就连这个在剧组打工的机会都是她一求再求，化妆师又是家里相熟的，这才有机会打打酱油。 　　晚上，果然如许绣所说，韩沣手下的人一个经纪人亲自打电话找到了郁宁。 　　郁宁上辈子认识这个经纪人，知道他确实很有能力，也捧红过几个演员，她甚至还艳羡过对方手上的资源。 　　可如今过尽千帆，便又觉得有些没意思，毕竟，天下没有白送的午餐，再好的东西拿给你，都需要付出百倍的代价去交换。 　　. 　　因为有之前的技惊四座，郁宁十分顺利就融入了剧组。 　　她性格好，演技也不错，和先前喝个水都要三个助理伺候的曲蕙儿一比较，简直就是小天使。 　　几天拍摄下来，几乎所有的剧组人员都对她赞不绝口。 　　这天早上，郁宁一边等着梳妆师给她打理发型，一边背单词，许绣也才因为毛手毛脚打翻了一盒散粉被暂时发配，无聊地坐在她旁边翻剧本。 　　翻着翻着，夹在其中的日程表就掉下来。 　　许绣百无聊赖地看，突然就双眼放起光来，她指着其中的一列道：“哇，这是要到海边去出外景吗……” 　　她开心地抱着这张表跑去问师父，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满脸喜色地凑到郁宁身边，一脸贼兮兮地说：“嘿嘿，我师父说了，真的是外景诶，就在下个礼拜！”说完，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总化妆师从后面经过，拍了一下许绣的脑袋，说：“别傻开心了，没你的份。” 　　许绣立刻瞪着眼睛呜呜地凑上去“师父好、师父棒”地当起了马屁精。 　　郁宁捡起她扔下的日程表，仔细找了找，果然发现许绣说的那一项。 　　她先前也看见了，因为附近的公园里就有人造沙滩，也就没多在意，可听许绣叽叽喳喳说得，好像是要整个剧组搬去附近的C市一个礼拜。 　　可下个礼拜一，学校的暑期班就要开学了。 　　因为之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放假，教务处的老师并不在，郁宁并没有报上复读班的名。班主任也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学生，才特意给她占着名额，说是等八月份开学再正式报名就好。 　　一开学就请假？郁宁一点儿也不怀疑，以班主任的性格，一定会直接让她滚回家当个失学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同事聚餐，回家晚惹，对不起qaq 　　可能有小天使会不喜欢学校的戏份，我只能说学校的占比会非常少，不过作为重生逆袭的一部分，是肯定要有的！就酱 第26章 入学 　　第二天拍摄结束得早, 郁宁匆匆忙忙赶回市内，独自去学校，想要和班主任请假, 顺便报名。 　　因为快要开学的关系，高三年级的老师们已经开始上班了。 　　她还记得从前读高中的时候的规矩——假期作业不写完不准进教室上课, 所以特意把班主任丢给她的所有暑假作业都带上了以表诚意。 　　不是上课时间，学校里的学生不多，往日喧闹的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球场里有零星的声音传过来。 　　班主任宋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二层的化学教研组。 　　郁宁才上楼梯口, 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突然吼起来：“谁他妈又把没用完的试剂直接倒垃圾桶了？！上回氢气爆炸还没玩儿够是吧！！！” 　　她脚步顿了顿，立刻浑身紧张起来。接着便看见一个穿着修身黑T恤和中灰色西装短裤的高大男人一脸不爽地端着个铁皮垃圾桶从拐角那边走过来, “噹”地一声把桶子扔到了角落里一个废旧的花坛上晾着。 　　像是迎接领导检阅似的, 郁宁打起精神，稍息立正, 喊了一声：“宋老师。” 　　男人动作一顿，转过身，看见她, 神色稍霁, 点了点头, 往回走。 　　郁宁忙利索地跟上。 　　见她背了个书包，宋老师问：“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下个礼拜才开始上课。”说完, 打开办公室门口的水龙头唰啦啦地冲水洗手。 　　郁宁紧张地看着哗哗击打在瓷砖上的水柱，发现大脑里面早就想好的说辞也像是随着水流被冲进下水道里似的，一忘皆空了。 　　她从前化学成绩就不行, 高三月考几次都没有及格，宋老师管得严，又是班主任，因为这事儿叫过两次家长到学校里来，郁宁一直很怕他。 　　即使见识过许多大场面，可面对老师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紧张。 　　更何况，她要说的事情，本来就不算得上是“对”。 　　“那个……我……” 　　郁宁鼓起勇气，想着早晚都是一刀，正豁出去准备请假，宋老师拧上水龙头，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作业写完了吗？” 　　郁宁愣了愣，点头。 　　宋老师道：“拿来我看看。”转身进了办公室。 　　随便翻了翻郁宁的化学作业，见她做得还算认真，宋老师脸上一直绷着的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他随意看着一道实验题的答案，又问：“其他科目的作业呢？” 　　郁宁忙不迭把书包打开，道：“都做完了。”说着，要把里面的习题拿出来给他看。 　　宋老师随意摆了摆手，他把才收到的化学作业收好，放在桌上跺了两下放整齐，还给郁宁，然后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卷子来，放在她面前，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这是之前七月份补习时候的试卷，给你五十分钟时间，做多少算多少。”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烟盒，转身出了办公室。 　　近十年没有考过试的郁宁紧张地浏览了一遍试卷，松了一口气。 　　卷子的难度不大，许多内容她这几天都做过类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给自己加油——如果考得好的话，等下和老师讲起请假的事情也要轻松一点……吧？ 　　. 　　一个小时以后。 　　宋老师直接把试卷拍到郁宁面前，吼道：“你说说看！你这是第几次做错制取氯|气的题目了？！你到底记不记得还原剂这个东西啊？！！” 　　郁宁被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在触到老师满眼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后猝然涨红了脸。 　　似乎发现自己态度是过了一点，宋老师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批阅。 　　结果出来，只有六十五分。 　　原本自我感觉还不错的郁宁心情立刻沉重起来。 　　宋老师指着其中的两道题目道：“这两题，都是课本上的原题，班上百分之八十五的同学都做对了！”他翻了一页，又说，“还有这一道，电解硫酸铜溶液，你这还是第一次做错！” 　　“同学啊！高四了！努力啊！”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敲了敲桌子，另一手抓的烟盒都要被捏扁了，“开始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有努力复读的觉悟，现在倒好，旧的问题没解决，新的错误又来了，想不想考好大学？嗯？想不想？趁现在，你那个艺术大学还没有提档，赶紧别读了是正经。” 　　即使是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都没有半分退缩沮丧的郁宁头低得都要钻进地缝里，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嗫嚅道：“对不起。” 　　她实在是已经非常尽力地在学了。 　　宋老师摇了摇头，把试卷叠好还给郁宁，道：“卷子自己找答案订正，回头上课了再交给我，我现在带你去教务处报名登记。” 　　原本以为自己当定了失学少女的郁宁惊讶地抬起了头。 　　宋老师从盒子里拿了一根有点变形的烟出来搭在耳朵上，反问：“还是你真的不想再读了？” 　　郁宁慌忙摇头，一跃从椅子上跳起来，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拿上书包。 　　到了教务处，那边的财务正准备锁门下班，宋老师半哄半骗用根不成样子的烟骗得他重新开门帮郁宁办入学手续。 　　一边看着郁宁填表，宋老师还在半真半假地恐吓道：“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要不努力，怕是连之前那个大学都考不上。” 　　郁宁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加倍努力学习。 　　财务向宋老师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入学的手续办完，郁宁便正式成为了一名“高四”的学生。 　　宋老师把她轰回家写作业，一边等财务锁门，一边顺手把才送出去的烟掏回来自己点上。 　　财务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一脸你奈何我的无赖模样，道：“你对那个学生也太凶了吧？小女孩子娇娇弱弱的，你这样说话，可不要真吓到人家，家长来投诉你。” 　　宋老师吐了一口烟，说：“女孩子怎么了？你不了解她的情况，这姑娘聪明是聪明，成绩虽然偏科，却也不差。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考试发挥失常，比平时少了一百多分，竟然还铁了心去读那个什么狗屁艺术大学，真是把老子气得！” 　　财务暗自吐槽他的不解风情，追问：“那怎么又来复读了呢？” 　　“不知道，”宋老师偏了偏头，“我本来还当是她被家里人逼来读的，不情不愿的学，还不如不读，所以吓唬了她几下，”他突然笑起来，理所当然地道，“学生嘛，不说不成器，你要是不凶，他们就不动，搞得是老师要他们读书一样，现在看来，她要比前两个月稳重多了，可能想通了吧。” 　　. 　　郁宁回到家，决定还是先和导演商量一下有没有可能调整拍摄日程，再和宋老师商议请假的事情。 　　在C市的拍摄要持续一周，许多演员需要赶场，不会全程在组里，郁宁看了看，其中只有两天的日程有自己的戏份，如果可以调整到周末的话，她就完全可以不用请假。 　　毕竟她还是学生，演完这一部电视剧后，还是要以学习为重的。 　　就今天下午考试这种擦边球的成绩，错过一节课都是损失。 　　. 　　钱颂歌接到电话的时候，人仍在片场。 　　这天晚上有夜景要拍，他正在蹭季彬的小灶吃晚饭。 　　听郁宁说要开学，希望调整日程安排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随便借了张日程表来看。 　　毕竟之前签下郁宁的时候就说好了不会影响她学习的。如今虽然角色变了，拍摄的内容也有所不同，可在老一辈的人眼中，孩子的学习总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他用筷子点了点日程表，发现原定郁宁在周二和周四分别有两场戏，其中有一场和她对戏的是个跟组演员，随时可以调整，另外三场则都是和季彬一起的。 　　钱颂歌看向对面正慢条斯理喝着汤的青年，问：“小季，你下周在C市的日程能不能调整一下，挪两天换到周六、周日。” 　　季彬直接道：“我周末已经有安排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钱颂歌没直说是郁宁，而是道：“有两个演员家里有些事情排不开。” 　　季彬沉默，一旁的小陈解释道：“季哥下周一在国外有一笔生意要谈。” 　　钱颂歌这才想起来，季彬不仅是个演员，还是个生意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钱投资这部电视剧。 　　但C市没有国际航班，要先到本市转机才行。 　　他两厢为难起来。 　　季彬平淡地说：“是哪两个没空，不行让人暂时替一下，或者直接换人吧。” 　　钱颂歌没办法，只得道：“没别人，是郁宁。”她好歹也算是个女N号，演技又可圈可点，没那么容易换掉。 　　可以季彬的性格，他又突然不那么确定起来。 　　季彬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尽量安排，明早再回你的话。”半晌，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怕被人说骗评论，一直没敢说前三章发红包的事情23333 　　现在结束了，包包怪也要歇了，不过之后偶尔有英俊的小天使吸引了它的注意，它也会睁开眼睛投喂的哟 第27章 误车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的字数前面加了个星号=3= 　　一大早, 郁宁才到剧组，正在吃早饭的钱导便朝她招手示意。 　　一边吃着蟹黄小馄饨，钱导说：“日程已经确定调整了, 但不是全都调到下周末，而是分成了两块, 一部分在这周日，一部分在下周六。” 　　意即是，只要来去路上的时间分配得合理，完全不会影响到平日里的课程。 　　郁宁忙谢过钱导。 　　钱导乐呵呵地笑, 指着腿上放着台笔记本正坐在不远处的季彬，道：“别谢我, 还是季彬好不容易挪出来的时间, ”他晃了晃手里的筷子，“吃小馄饨吗？要吃这边还有, 可香了。” 　　郁宁道了声谢，摇摇头，她每天早上都是在家吃完早饭再出门的。 　　钱导也没多客气, 继续道：“今天下午的拍摄一结束就回去收拾东西, 我让他们订了晚上七点的高铁票, 你到时候记得把身份信息再和剧务核对一下，顺便看看剧组的车怎么顺路接你到车站。” 　　郁宁点点头, 下午只有一场戏，快的话三点不到就能拍完，时间还很充裕。 　　和郁宁打完招呼, 钱导又提着那碗馄饨找统筹说事儿去了。 　　郁宁远远地看着季彬，不知是不是应该现在上前去向他道谢，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 　　虽然已经共同在一个剧组里待了许多天，可除了拍戏之外，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私下里的交流。 　　或者说，季彬除非必要，和剧组里的其他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大部分休息的时间，他都对着台电脑看一些文件、图表或是视频，要么便是和那个常年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助理神神秘秘地低声交流着些什么。 　　也因为这一点，剧组有些人在背后颇有微词。可毕竟季彬是这部剧的流量担当，更有小道消息说，这部片子有一半以上的投资都是他带进来的。 　　犹豫了片刻，郁宁决定还是趁着现在还没开始拍摄，赶紧向他道个谢。 　　毕竟，道谢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她也不觉得季彬像是乱发火的那种人。 　　这样想着，她走到季彬面前，喊了一声：“季老师。” 　　季彬抬起头来，郁宁一愣。 　　他已经上了妆，因为没戴道具用的圆框眼镜，眉目五官都比平时看起来要凌厉许多，整个人充满了一种带着侵略性的美感，和没化妆时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见郁宁不说话，季彬又垂下眼睑，合上笔记本，冷淡地问：“什么事？” 　　郁宁这才反应过来，忙说：“外景的事情，谢谢您。” 　　季彬“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被派去办事的小陈恰好回来，听到这一段，颇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我们季哥因为你……” 　　话未完，跟在他身后的陆阐直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别挡道。”陆阐不耐烦地道，继而绕过郁宁，在季彬的身边坐下。 　　他抬头看了郁宁一眼，明显有事要与季彬谈的样子。郁宁谢已道完，识相地先行告别。 　　. 　　下午的拍摄还算是顺利，可就在还剩最后两场戏的时候，整个影城突然停电了。 　　有一个配角原定今天就要离组到Q省的山区参加一个真人秀，所有戏份必须在下午拍完。 　　待借到两台发电机、终于完成下午的日程，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剧组大部分的成员本就是外地人，住在影城附近的宾馆里，随时可以走。可郁宁家却在与位于新城区的高铁站完全相反的方向。 　　晚上七点钟到C城的高铁已经是最后一班，不然就要等到第二天早上的九点，加上路上用的两个小时，铁定赶不上明早的拍摄。 　　钱颂歌不放心郁宁一个人坐深夜的大巴，左思右想，突然转头问已经卸完妆准备离开的季彬：“小季，你车上还有位置吗？” 　　季彬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他哈哈了两声，解释道：“今天通知得太晚，小宁的东西还在家里，可能来不及坐高铁了。” 　　季彬转而问郁宁：“你家在哪儿？” 　　郁宁报了一个地址。 　　季彬想了想，道：“可以，我车上正好还有一个空位置。” 　　钱颂歌松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季彬的肩膀，笑道：“小姑娘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负起责任来啊！” 　　季彬的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说：“放心。” 　　. 　　因为季彬也需要回去拿行李，两人便约定七点半在郁宁家楼下见面。 　　急急忙忙赶回家，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说郁宁现在就要出门去外地，她担心得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要知道，郁宁从小到大，还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儿呢！ 　　她念念叨叨了许多诸如要小心钱包和手机、住宾馆要反锁大门、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之类的注意事项，郁宁先还一一应了，可直到听见妈妈说“要防备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往你脸上喷迷药”、“不要随便看别人的眼睛免得被催眠”什么的，她终于忍俊不禁。 　　“妈，这些都是无聊的人编出来骗人的！”她一边把尚未订正完的试卷和课本放进书包里，道。 　　郁妈妈一本正经地说：“宁宁，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外面的坏人可多啦。” 　　郁宁不想让妈妈担心，只好郑重地保证，自己绝对会注意安全。 　　得到了承诺的郁妈妈放了心，特意去查了天气预报，听说C市今明两天可能有小到中雨，又强行塞了把伞到郁宁的书包里。 　　或许是太过焦虑了，郁妈妈一直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动，一会儿就要看看郁宁，问她有没有漏带东西。 　　倒是郁宁自己，十分淡定地在抓紧分秒时间做化学题，免得回头做课堂练习的时候再考一个那么低的分数。 　　七点一刻，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郁宁提前背着书包要走到街面上等——季彬的车太宽大，应当是进不了狭窄的旧街巷的。 　　天色已经全黑，旧砖房上的钨丝灯发出昏黄的光线。 　　全黑色的MPV如约而至。 　　小陈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看着郁宁的背包，问：“有行李吗？要不要放进后备箱？” 　　郁宁摇头说没有，她一共就只带了一套夏天换洗的衣服。 　　小陈正好乐得轻松，他帮忙打开后座的车门，道：“赶紧上车吧，路上三个多小时呢。” 　　郁宁道了声：“谢谢。”还没踏进车门里，便看见两条大长腿毫无规矩地搭在前座的椅背上，几乎占据了半个后车厢。 　　她探头一瞧，季彬的“神秘助理”正仰头躺在那儿打瞌睡，烟蓝色鸭舌帽的帽舌几乎要盖住整张脸孔。 　　听见响动，他放下一条腿，推了推帽檐，在看见来人后，没什么精神地把一只手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问：“她怎么来了？” 　　季彬回头看了一眼郁宁，点了点头，道：“搭车。” 　　陆阐叹了口气，说：“那我跟你换换。”两步越过郁宁身边下了车。 　　. 　　季彬的旅行车内部是改装过的，原本可以坐六个人的两排座位被改装成了两个超豪华型的座椅，两张椅子都附带有独立的写字桌、置物柜，前座的两个靠背后面则分别安装了独立电视。 　　见郁宁系好安全带，季彬示意小陈出发，用手掌示意了一下她面前的一个小柜子，道：“路上有三个小时的时间，那里面是冰箱，你要是渴了、或是饿了，可以自己拿吃的。” 　　郁宁点头称谢，季彬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长途旅行沉闷而无聊，或许是因为季彬本人不太爱说话，又或者是“神秘助理”在休息，除了车外传来的噪音，车上半点声音也无。 　　郁宁无事可做，手机上既没有小说、更没有视频，只得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黑暗一片的景色。 　　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就被其上一个莹蓝色的光块所吸引。 　　她下意识地回头，发现是季彬在玩手机。 　　手机屏幕幽暗的光芒照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有种格外静谧的美感。 　　季彬突然抬头。 　　逆光中，一双黑又亮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他悄声问：“没有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清面目的原因，这样低声说话的季彬，无端让人觉得十分的可爱。 　　郁宁忍住笑意，摇了摇头。 　　“那……你要看书吗？”季彬问。 　　* 　　郁宁不明所以：虽然这车开起来十分稳当，可这么黑怎么看书？ 　　见郁宁不言，他又解释了一遍：“你要是无聊，车上有不少书可以看。” 　　被主人家这样大力推销，郁宁恭敬不如从命，应了一声好。 　　季彬立刻熄灭了手机，伸手按了中控上的一个按钮。 　　车中间的隔板被升起来，“喀啦”一声响，暖黄色的灯光重新笼罩世界。 　　可爱的季彬果然只是脑海中的幻想，面前的脸孔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他打开面前电视下的一个柜子，郁宁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藏了个小小的书柜。 　　季彬给抽了一本暗红色面皮的精装书出来放在腿上，偏头问：“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吗？” 　　郁宁两辈子加起来可能除了课本和剧本就没看过别的纸质书，她想了想，问：“有小说吗？” 　　季彬挑挑眉，低下头，拿了一本看上去足有半本字典那么厚的白色平装书出来。 　　郁宁接过一看，上书《天使，望故乡》五个字。 　　望文生义的郁宁惊讶地抿了抿嘴角：没想到，季彬竟然喜欢看这种少女味十足的书吗？！ 　　她翻开看了看—— 　　好……好不明觉厉…… 　　作为一个纯粹的文科渣，郁宁安静地合上了书本。 　　她用眼角的余光偷窥了一下右边的季彬，见他正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支在扶手上举着着书本，眉目舒展，看得十分认真。 　　书本的名字是《东晋门阀政治》。 　　果然很有季彬的风格。 　　郁宁默默地收回视线，悄咪咪地从书包里拽出自己的头一天在老师办公室做的试卷和化学课本。 　　. 　　过了许久，季彬终于从书本中回过神，他换了一个坐姿，正准备继续读下去，视线随意一扫，却注意到身边的女孩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低头一看，又发现脚下多了一张白色的A3纸。 　　他捡起来，是一张化学试卷，上面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叉。 　　67分。 　　他偏了一下脑袋，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合上书本放到一边，又悄悄地把卷子放回女孩子的胳膊下面，关上了灯。 　　. 　　过了许久，郁宁终于悠悠转醒，她感觉颊边一片湿濡，她忙用袖子蹭了蹭脸，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落下，她下意识一捞，是一条小绒毯。 　　是谁盖上的，不言而喻。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向季彬，只见对方双手抱在胸前，头半低着，一动不动，亦正在打瞌睡。 　　车顶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来，隔板被敲得“噔噔噔”响，小陈的声音响起来：“季哥，到地方了！” 　　季彬猛地抬起头，迷茫地左右望了望，视线在触及到郁宁之后变得清明。 　　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到了？”而后放下了隔板。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季彬朝郁宁点了点头，打开了车门，大步跨下去后备箱和小陈一起拿行李。 　　郁宁默默收拾好背包，叠好小绒毯，放在隔壁的座位上。 　　她弯腰站起身，正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宾馆里，突然，一股熟悉的腹痛席卷了她。 第28章 雨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醒昨天凌晨2点之前买上一章v的小天使，上一章后文又更新了一次，附送了1000字的正文=U=,如果app看不到可以清理一下缓存 　　（以及，今天晚上可能会正常更新，如果更不了，会在微博或是文案提示 　　听说季彬到了, 几个剧组人员迎出来，撑伞的撑伞、帮忙提行李的提行李。 　　季彬接过其中一把伞，直接撑在了“神秘助理”的头上。 　　众人：“……” 　　显然“神秘助理”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 他拢着风衣，长腿阔步地走进了宾馆。 　　因为需要靠近拍摄地, 当时剧务订酒店的时候直接定的最近的三星级宾馆。 　　环视周围一圈，陆阐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季彬收了伞，劝道：“今天天气不好，明天再换地方住吧。” 　　没有多说, 陆阐微微颔首。 　　剧务上来分发房卡，给了小陈一张双人间、一张大床房的, 又给了郁宁一张大床房的。 　　她见郁宁脸色不是很好, 打趣地问：“没有双人间了，自己一个人住, 不会怕吧？” 　　郁宁摇摇头，谢过剧务，赶紧跑上了楼。 　　进到卫生间里, 她检查了一下裤子, 幸好, 什么都没来得及漏出来。 　　一次性卫生用品柜里没有卫生巾，她只好在裤子里垫了一堆卷纸, 下楼到总台问。 　　时近十一点，总台只剩下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阿姨，正对着老旧的台式机玩同城游, 听郁宁问她有没有卫生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手冲着外头一指，道：“没有，外面超市自己买去。”而后继续认真投入战局。 　　郁宁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仍在下雨，便又问她：“那阿姨，能不能借我一把伞？” 　　老阿姨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拍了把折叠伞到柜台上，道：“记得还，别弄坏了，不然从你房费里面扣。” 　　郁宁忙点点头，道了谢。 　　. 　　在房间里安顿下来，季彬先到卫生间试水、冲澡。 　　陆阐浑身不舒坦地在泛着海水潮气的床上摊了一会儿，坐起身收拾行李，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并不属于他的背包。 　　那是个军绿色的书包，旁边的袋子里插着个随手杯，杯上挂着个招财猫。 　　他伸手拨了拨那个招财猫，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好像是那个包子脸的。 　　他有些无语地把背包丢回原地，大声喊了一句：“季彬？！” 　　季彬正在冲头发，声音不清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陆阐沉默了一下，提起书包道：“没什么，我出去一趟。” 　　走廊上空无一人，先前分配房间的时候小陈顺口说过两间大床房正好是两隔壁。 　　陆阐敲了敲郁宁的房门，没人应声。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旁边的“请勿打扰”灯，没有通电。 　　房间里面没有人。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出去做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里勾着的书包，后悔走了这么一趟。 　　他又去敲隔壁的门，亦没人应。 　　忍住把书包直接丢回去的冲动，他只好再次多管闲事，到楼下的总台去。 　　他敲了敲柜台，声调没什么起伏地问：“请问有没有看到跟我们一起来的一个女孩子？长头发，扎马尾。”他在胸口的位置比了比身高。 　　老阿姨抬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一亮，迅速丢下鼠标地站起来，道：“诶！有有有，怎么了？” 　　陆阐皱了皱眉，退了半步，又问：“她人呢？” 　　老阿姨满脸都要笑开了花，想了想，道：“应该是到附近超市去了，怎么，找小女朋友啊？” 　　陆阐没应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把书包放在台子上，道：“借把伞。” 　　老阿姨又双手捧了把新伞给他，热情地给他讲解了去超市的路。 　　深夜的海滨寒冷空旷，一点儿都找不到夏天的影子。 　　陆阐一路走，一路找，并没有看到郁宁，甚至超市老板也没有见到有个女孩子来过。 　　他又回到宾馆的前台，季彬正在那里等着，叫他肩上都落了雨，担心地帮他拍了拍，问：“这么晚了，你突然跑出去做什么？” 　　陆阐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书包，一脸肃容地道：“那个女孩子不见了。” 　　季彬听陆阐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再看了一眼时钟，立刻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拨通郁宁的电话，刺耳的手机铃声从书包里传出来。 　　前台阿姨难得见到两个这么大的帅哥围着她问东问西，安慰道：“没事的啦，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这附近晚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有危险的。” 　　季彬听了，立刻沉下脸，拿过陆阐手中的伞，大步走进雨里。 　　. 　　郁宁在风雨里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方向。 　　原处隐约有灯火通明，她看了看四面俱黑的夜色，决定还是继续走下去——谁知道等会儿再找的方向对不对？ 　　又走了一刻钟，她才终于找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两包一看就是假冒伪劣产品的“苏非”卫生巾。 　　借了店家的厕所换好，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个塑料袋在手里一晃一晃满身轻松地往回走。 　　可没走多远，她便感觉到周围有人的脚步声。 　　她陡然紧张了起来，脚步也快了不少，然而那人声愈来愈近，她吓得几乎要跑起来，还是被追上了。 　　“郁宁！”一个声线清冷的男声喊道。 　　她回过头，是季彬。 　　呼…… 　　郁宁的脚步慢下来，她疑惑地看着他满脸怒容的样子，问：“你……你也出来买东西？” 　　十分钟后，郁宁一脸歉意地站在宾馆的大堂里。 　　钱导、统筹还有剧务组的两个姑娘皆被她失踪的事情惊动了，正准备出门找她。 　　钱导语重心长地说：“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自己乱跑什么啊！” 　　郁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连声道歉。 　　钱导见她这么诚恳，反而不好再多说下去，拍了拍季彬的肩膀，道：“你辛苦了，”又转而对其他人道，“都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郁宁再次又向钱导道歉，钱导摆了摆手，让她下次小心，便上去休息了。 　　郁宁有点儿尴尬地背着书包，跟在季彬身后上楼。 　　双人间在二层，单人间在三层，就在郁宁踏上去往三层的台阶的时候，季彬突然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小陈去办。” 　　郁宁愣了一下，应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或许都想起了小陈对郁宁一直有些敌意的样子。 　　郁宁笑了笑，还是接受了季彬这份好意，说了声：“谢谢。” 　　季彬抬头望着她，抿了抿唇，道：“或许，你也可以签约到我的工作室名下，以公司的名义给你配一个助理，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第29章 烟花 　　郁宁下意识就想说不。 　　季彬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部戏马上就拍完了, 用不上助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这部剧的重要配角之一，随之而来的, 还有名望、粉丝、各式各样的宣传活动。” 　　郁宁愣了愣——是的，她完全没有想过。 　　读懂了她的神色, 季彬继续说：“你一个学生，这些难道也要自己一手应付？你对这个圈子里的事情知道多少？现在有钱导和剧组照应着你，那么离组之后呢？” 　　郁宁沉默，她没想到季彬有这样好的口才。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对她影响太大, 以至于她只记得关于经纪公司负面的信息，却忘了它能给艺人带来的正面作用。 　　即使是如星光娱乐这样的公司, 都知道花大价钱送艺人去参加各种培训、包装、炒作, 更不提其他。 　　郁宁沉默了片刻，道：“让我回去再想一想。” 　　季彬道了声：“好。” 　　毕竟郁宁还是个高中生, 要回去问问父母的意见什么的也属平常。 　　他回到房间，陆阐正半靠在床上玩手机，神色柔和, 眼角带笑。 　　季彬看了一眼时间, 将近凌晨一点。 　　他皱着眉走上前, 伸手就收缴了陆阐的手机。 　　后者一脸惊讶，而后立刻脸色阴沉地道：“还给我。” 　　季彬点亮了手机屏幕, 重重地敲了一下上面的时间。 　　陆阐注意到的却是屏幕上微信推送出来的小气泡，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眼睛紧盯着屏幕, 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先还给我，我就和她说个晚安。” 　　季彬二话不说，解锁了陆阐的手机，打了“晚安”两个字回复过去。 　　“……” 　　陆阐火了，坐起身子就要抢手机，却一不小心牵动了神经，猛地一个喘息，急促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声音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要从胸腔的最深处迸发出来似的。 　　季彬忙丢下手机帮他拍背。 　　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季彬起身给陆阐倒了一杯温水，一边递给他，轻声说：“睡吧，已经很晚了。” 　　陆阐慢慢地喝了两口水，深吸一口气，倒回床上，却因为动作太重，又不舒服地咳了好几下。 　　. 　　第二天天不亮便下起了中雨。 　　郁宁被咸湿的海风吹醒，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夜里没有关窗，明明短信里天气预报的是阴天来着。 　　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答应季彬的邀请。 　　上辈子，季彬的工作室在她能接触到这个层次之前就已经解散，但她接触过几个曾经在其中工作过的员工和艺人，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人。甚至曾和季彬合作过多年的著名导演陆阐，其名下的工作室在业内也是有口皆碑。 　　更何况，以这些天来她对季彬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 　　至于让他本人去潜规则别人…… 　　郁宁脑补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一个满脸喜悦激动的被潜规则者的画面，差点儿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 　　想通了这层，郁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一跃从床上跳下来，收拾梳妆。刚收拾停当，剧组叫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并通知大家在二楼的中餐厅吃早餐。 　　郁宁到得早，中餐厅里还没什么人，剧务站在门口发早餐券。 　　郁宁和她打过招呼，一进去，就看见了正背对着大门并排坐在角落里的季彬和助理。 　　倒不是她火眼金睛，这两个人的身高在剧组里太为出挑，那个助理又总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实在是好认得很。 　　郁宁想趁着人少先把签约的意向给表明，便径直走到了他们那一桌前。 　　季彬手里正拿着个白色的小药瓶看着陆阐吃药。 　　后者皱着眉头一口把药丸冲服下去，见郁宁来了，又戴上了口罩。 　　郁宁：“……” 　　季彬询问地看着她。 　　郁宁说：“昨天的事情，我思考过了，我答应你。” 　　季彬微微颔首，问：“那你家里人呢，同意了吗？” 　　郁宁点头道：“我妈妈一切听我的意愿。” 　　季彬看向陆阐，见后者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这几天，我们公司的人会与你联系。” 　　郁宁笑着朝他道了谢，并向助理点了点头，径自去吃早饭。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那个助理把口罩戴上前的一瞬间，她隐约看见了他的侧脸，觉得十分面熟。 　　而且季彬对待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待助理。 　　待郁宁走远了，陆阐又摘下半边口罩，低头吃早饭。 　　季彬一边吃，一边看顾着他，不放心地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跟着剧组这么长时间，你对这笔投资也应该放心了。” 　　陆阐没应声，自顾自叉着盘子里的几颗玉米。 　　细嚼慢咽之后，他突然说：“我的新剧暂时不打算拍了。” 　　季彬抿起唇，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陆阐玩儿似的卷着几个面条打转，继续道：“钱导……他是位很有水平的导演，我的剧无论是题材、还是时代，都和这部剧有相似之处，我不想打一场必输之战。” 　　季彬沉默。 　　季家和陆家比邻而居，长辈们的关系亦一直很好。 　　彼此没有亲兄弟，从小时候起，季彬就把陆阐当做亲弟弟看待。 　　因为身体有先天性的缺陷，陆阐从小就不怎么出门走动，做什么事情也都是懒洋洋的。 　　可两年前，他却突然说自己想要当导演。 　　陆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几代单传，谁也不敢让他去冒这个风险，只有季彬站出来支持他——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璀璨，这样的人生，也远比一辈子窝窝囊囊地坐在家里要有意义得多。 　　两家的长辈们无法理解，季彬的父母甚至因为他“陪着人家胡闹”和他断绝关系。 　　鸡飞狗跳大半年，原本病情一直平稳的陆阐因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因素几次走到鬼门关，陆家的家长终于屈服了。 　　而陆阐也不负众望，几乎是一跃成为了年青一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 　　陪着陆阐一路走来，季彬比谁都知道他的坚持、他的骄傲。 　　可现在他却主动流产了自己引以为豪的计划。 　　再多言语都是多余。 　　季彬拍了拍陆阐的背，只希望他能在这个短途旅行中能够排解心中的抑郁。 　　. 　　天公不作美，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雨终于停了。 　　灰蓝色的海平面上，大朵大朵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浅黄色的天光在云层涌动中若隐若现。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暗色的沙滩上浪花涌动。 　　正是钱导梦想中的画面。 　　休息了大半天的剧组立刻行动起来，分秒必争地搬运设备，化妆师伶俐地为演员们补妆，抓紧难得的一分一秒。 　　也多亏演员们足够专业，在大雨再次落下来之前，郁宁的戏份就拍完了。 　　因为还要赶晚上的高铁回家上第二天的课，她先行告辞，剩下的人则继续进行下一场戏的拍摄。 　　回到宾馆，剧组的司机大叔已经在大堂里等着。 　　郁宁请他稍待片刻，上楼拿好早就收拾完毕的书包，又把房卡退还给留守的剧务，跟着司机一起走出宾馆。 　　陆阐正两手撑在门口的花坛上坐着，他戴了顶浅灰色的帽子，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被同色系的口罩掩藏的干干净净。 　　想着好歹是一个剧组的人，郁宁笑着朝他打招呼告别。 　　陆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只有胸口T恤的起伏证实着他是个活人。 　　郁宁尴尬地收敛了笑容，走了两步，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正常人呼吸的时候，胸口的起伏会那么厉害吗？ 　　她两步跑上前，果然听见陆阐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再低头一看，他双目紧闭，□□在外的一小段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显然是犯了什么急病！ 　　“大叔！救人啊！！！”她忙大声喊道。 　　本还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热脸贴屁股的司机大叔亦忙跑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做出了决定。 　　. 　　接到消息不过半个小时，季彬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医院，连带着还有钱导和几个剧组人员。 　　钱导焦急地问郁宁：“小……小陆这个孩子，他怎么了？” 　　郁宁摇摇头，她只是和司机一起把陆阐送进了最近的医院，接诊医生一看他的状况就立刻决定把人送到icu抢救。她对情况一无所知。 　　钱导叹了一口气，摘下那顶常年不离脑门的导演帽，重重地坐下来。 　　他嗔怪地看着季彬：“小陆身体有状况，你怎么不早点说？！” 　　季彬自责地摇摇头，紧张地看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区域。 　　钱导说：“你们两个年轻人，难道以为做了变装，我就看不出来了吗？还是以为长辈们都是傻子？” 　　季彬答不出话。 　　钱导又叹了一口气，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郁宁尴尬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上面的来电提醒—— 　　是班主任宋老师。 　　她猛然惊醒似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近八点，她又完美地错过了回家的高铁。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惹，对不起qaq 　　&谢谢眼镜君的□□x4，其实不用给我砸雷啦，只要有大家的小心心我就很开心了！ 第30章 微笑 　　郁宁整理了一下情绪, 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 　　宋老师语气不善，上来便说：“我刚打电话到你家里，你母亲说你不在家。”他顿了顿, 不待郁宁解释，继续道,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当学生的自觉性啊？！前天给你的卷子订正完了吗就到处跑？！”他越来越凶，简直和吃了枪药似的。 　　郁宁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订正完了。” 　　宋老师话头一滞，语气和缓了一些，清了清嗓子, 道：“明天不用来上课了。” 　　郁宁：“……” 　　她有些急了，慌张地喊了一句：“老……老师？” 　　宋老师不答话, 她忙道：“宋老师, 对不起，我是真的有点事儿, 我在外面也有认真写作业的，每天早上起来背语文课文，晚上背英语单词, 这两天写了一套物理试卷、两套生物试卷, 还有其他的科目习题也都做了……当然还有化学, 制取氯|气的题目我这几天连着做了十几道例题，保证不会再错了！” 　　她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就差双手合十朝电话拜拜了。 　　她紧张又忐忑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只听一声轻轻地吐气声，宋老师道：“我又没说你什么, 你这么急做什么？” 　　直接被失学的郁宁简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没什么？！！ 　　电话那头的宋老师往烟灰缸里点了点烟头，淡定地道：“咱们学校的暑期补习班被人举报到教育局去了，暂时不能开课，具体开学的时间我会另行通知。” 　　郁宁：“……” 　　宋老师继续说：“你这个学习的劲头是不错的，不过题海战术也不是完全可取的，要懂得融汇贯通，彻底吃透知识点才行。”他话音一转，“至于氯|气的题目，到时候开学摸底考试的时候是肯定会考的，既然你这么自信，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被老师摆了一道，心绪大起大落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的郁宁有点有气无力地道：“谢谢老师，我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期待。” 　　宋老师严肃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郁宁放下电话，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家里的未接来电，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来自妈妈的短信，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到家。 　　郁宁查了查回程的班车信息，果然连最晚的一班大巴也在半个小时之前开走了。 　　看情况，应该要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了。 　　郁宁给妈妈回了一个电话。 　　连续两次电话没有打通的郁妈妈直以为女儿被人催眠拐卖走了，正急得不知所措，听到女儿的声音，差点儿激动得哭出来。 　　她几乎带着哭腔问：“宁宁！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郁宁愧疚地道：“对不起，妈妈，刚才有点儿急事。”说完，把明天学校不上课和今天晚上错过高铁和班车，可能回不去的消息告诉了妈妈。 　　郁妈妈虽然担心，可还是能够理解，她千叮咛万嘱咐：“陌生的地方晚上自己就不要乱出门了，一定要和大家待在一起，好吗？” 　　郁宁应了，又和妈妈絮絮叨叨聊了几句，这才终于挂了电话。 　　她回过身，季彬正在靠近防火门的地方背对着她站着。 　　听她接完电话，季彬转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季彬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了，气质也不再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季彬的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他诚恳地说：“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十分感谢你。” 　　郁宁笑了笑，道：“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举手之劳……” 　　季彬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示意她不用客气，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直说道：“以后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是公事或是私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帮忙。” 　　他的眼神十分认真，郁宁明白却之不恭的道理，笑着应下来。 　　季彬又朝她笑了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他回过头一看，陆阐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他的麻醉尚没有醒，木然地躺在转运床上，整个人面色发青，嘴唇泛着不自然的紫色。 　　医生神色平静地宣布：“病人一切顺利。” 　　季彬松了一口气，看了郁宁一眼，朝她点了点头，跟着进了护送的电梯里。 　　郁宁跟着其余的剧组人员走进第二趟电梯，心里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竟然救了陆阐，那个有名的大导演。 　　天知道她在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心里是多么的惊讶，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剧组里竟然藏了这么尊大佛。 　　剧组的其他同事亦十分惊讶。 　　他们先前只知道是季彬的助理出了事，哪知道现在从病房里出来得竟然是位有名的大导演，一时间，众人眼里满是八卦的意味，却碍于钱导在这儿，不好多交流什么。 　　因为全麻的苏醒需要时间，剧组的同事们在病房门口待了一会儿便准备回下塌处，季彬则要留在医院里，顺便等待陆阐家人的到来。 　　回程的路上，郁宁把误了车、需要再在这儿住一夜的事情告诉了剧务。 　　钱导原本坐在副驾驶上假寐，听到这话，问：“你明天是不是要上学？或者让老张跑一趟，送你回市里？” 　　郁宁摇摇头，告诉他暑期补习被取消的事情。 　　钱导听了，点点头，叹道：“这都是命。”若郁宁早一步接到通知，不赶着回去，说不定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碰到陆阐。 　　他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夜色朦胧中的海景，突然想起什么，道：“既然这样不上课，你也先别急着回去，我明天问问季彬的意思，如果他能够来，那原本从周二调到下周六的戏还是放在后天拍摄。你就在这多住一天，也省得来来回回跑。听说他为了腾这一天的时间，要多绕小半个地球转机呢。” 　　. 　　第二天，剧务通知郁宁周二的拍摄确定可以实行。 　　郁宁先打电话给妈妈汇报了这件事，接着走出房门，准备到中餐厅去吃早饭。 　　尚未走到电梯间，她便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下意识足步一顿，只听一个女孩子忿忿地道：“……难怪钱导这么看中她，原来是扒上了季彬这棵大树……” 　　“啧，谁知道是不是呢，季彬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说不定是看在韩总的面子上，你没看那天她演给韩总看的那个样子……” 　　“叮——。”的一声电梯响，打断了两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两个人走进电梯，声音消失了。 　　郁宁面色平静地仿佛没事儿人似的从拐角后走进电梯厅里，按了一下向下的箭头。 　　娱乐圈向来听风就是雨，她上辈子早就听惯了，这点儿破事儿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又是一声电梯响，郁宁迈开步子，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她一边脚步不停，一边拿出手机。 　　来电人是黄薇薇。 　　郁宁有些惊讶，要知道，黄薇薇可向来是个休息日不睡到九十点钟不起床的人，这才不到七点半…… 　　她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把听筒附在耳朵上，便听见里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郁——！宁——！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电梯门关闭，断断续续的信号里，她听见黄薇薇讲：“你和季彬到底什么时候有的一腿！！！竟然还对我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修仙的一天=3= 第31章 爆料 　　郁宁不明所以, 还以为是片场的照片泄露出去，又或者是剧组官方宣传的时候用到了她的照片，便对黄薇薇道：“那只是在拍戏, 并没有发生什么。” 　　黄薇薇“哦”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很快就又炸毛道，“拍戏？！！郁！宁！你什么时候在和季彬一起拍戏了！竟然不告诉我！我要和你绝交！绝！交！” 　　郁宁被黄薇薇的尖叫声喊得脑仁疼，把手机放到了离耳朵半米远的位置。 　　充满震惊的絮叨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电梯门缓缓打开, 两个剧组工作人员正在窃窃私语，正和郁宁打了个照面。 　　郁宁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立刻不再交谈了, 一脸慈祥地对她笑了笑。 　　郁宁有些无奈地对黄薇薇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啊，这部剧还在保密阶段, 我和剧组签了协议，不能透露自己的角色信息的。” 　　“唔……”有点喊累了的黄薇薇偃旗息鼓，想了想还是觉得气不过, 埋怨道,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啊, 我是那种会说出去的人吗？” 　　不想撒谎的郁宁为了友情保持沉默。 　　黄薇薇气得“哼”了一声，不过显然没有先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在郁宁再三保证一定会给她带季彬的亲笔签名后, 听说好朋友尚未吃早饭的黄薇薇终于不闹腾了。郁宁挂上电话，从消防通道里走回中餐厅。 　　发餐券的剧务小姐姐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接着, 一整餐早饭期间，她一直在接受各式各样目光的扫射。 　　郁宁十分好奇网上都说了些什么。 　　她还记得她上辈子第一次在网上搜到与自己有关的新闻是在一个大牌明星的粉丝论坛里，几个粉丝大骂她演的宫女演技太差、表情僵硬，简直破坏了女神镜头的美感。 　　可就算是这样的新闻，她也还是乐呵呵地看了一上午，甚至还特意打印保存了下来，因为里面有个路人说她“脸还凑合，估计导演是看脸选人的”。 　　现在的她演技可比当初好多了，也不知道发出去的新闻是视频还是海报，或者只是一两张偷拍爆料？ 　　这回应当不会有人说她“演技太差、表情僵硬，简直破坏了季彬镜头的美感”了吧？ 　　郁宁不禁期待起来。 　　可她手机的网络信号还是2G的，在海边覆盖率并不好，她刷了好多次都是显示“无网络连接”。 　　真是无比怀念满大街都有wifi的日子。郁宁郁闷地盯着手机上的那个E字。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吃完饭到海边晨跑一圈，顺便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抬起头一看，是季彬的助理，小陈。 　　他一手提着个洗漱包和酒店的洗衣袋，一副“你赶紧吃完”的样子，左右看了看，道：“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跟我走。” 　　郁宁茫然地看着他，看样子，他是要去医院给季彬送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儿？难道陆阐醒了，要亲口对自己道谢？ 　　见郁宁嘴里仍细嚼慢咽的，小陈催道：“你能不能快一点？季哥还等着呢！” 　　郁宁向来是个和善的人。 　　特别是在剧组里，她是后辈、年纪也小，所以对谁都总是客客气气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对她的态度也都十分和善。 　　唯有这个陈小峰，明明只是个助理，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她。 　　虽说他的雇主是当红的明星、名片上印的内容也很高大上，看起来各种光鲜的样子。可圈子里稍微懂一点内情的都明白，所谓的明星助理，也不过就是个名字好听点儿的保姆，且大多都是临时工，明星哪天看他不顺眼就可以被开除的那种。 　　正所谓狐假虎威，助理能有多风光，全看明星的面子有多大。或许其中有那么三五个有能耐的，经营多年，又有老东家做靠山，可以给自己挣得些资本，转行做个经纪人什么的，可更多的大部分，去了这层皮，里头其实什么也不是。 　　郁宁放下筷子，正了正神色，问：“我还没吃完，现在才八点，不知道季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陈对面前女孩子的神色变化毫无所觉，还以为她仍是软弱可欺，十分不耐烦地道：“叫你赶紧你就赶紧，季哥找你有事你还磨蹭，真以为和季哥传了个绯闻自己是哪根葱了？” 　　绯闻？郁宁一愣。 　　“什么绯闻？”她问。 　　小陈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郁宁简直要被他这种态度逗笑了，她淡淡地说：“对不起，我还真的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一时间，小陈竟有些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他恼羞成怒，从兜里掏出手机飞速点了几下，翻出一个页面来拍到郁宁面前，语带嘲讽地道：“自己看看吧你。” 　　郁宁怀着看笑话的心情低下头，视线划过屏幕上的文字，愣住了。 　　【#J姓男星女友大曝光，对方是同剧组女配角，据闻仍是高中生#近日，上半年刚斩获某海外电影节大奖影片的主演男星J某参演大型时代剧的小道消息不断，爆料君对此亦多加关注，也因此能得到这个意外的爆炸性消息。男星女友为先前盛传替代Q姓女星角色的无名路人。据同剧组人员称，两人在剧中的对手戏着实不少，其中不乏限制级画面，因此感情升温迅速，如今更是假戏真做，成为拍拖对象。】 　　不仅如此，这则爆料下面还配有好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有的是未上妆时郁宁和季彬对戏的照片、有的是两个人偶然坐在一起吃盒饭的照片，或许是抓拍人的角度太过别有用心，又有先前言语上的引导，两个人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暧昧。 　　郁宁拉开评论，下面几乎清一色都是骂声。 　　有的骂季彬看起来高冷没想到竟然喜欢玩比他小了七八岁的学生，有的说郁宁借潜规则上位不要脸，又有人同情被季彬无故赶出剧组的曲蕙儿。 　　总之，这条微博才发出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了五六千的转发量，而这个数字还在随着上班的、上学的人群起床、通勤而不断增长。 　　见郁宁不语，小陈像是抓到了郁宁的把柄似的，洋洋得意起来。 　　郁宁却没有再和他针锋相对的心思，草草把手机还给他，道：“我们现在就去见季老师。”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演员，能做到的唯有配合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的季彬而已。 　　如果她没猜错，这件事绝对不止普通爆料这样简单。 　　原博的措辞本就有意无意地在抹黑季彬，而几条热门评论更是把本就暧昧的话分析解释得极为不堪，就差指着季彬的鼻子骂他是个败坏圈内风气的色|情狂了。 　　不过这条消息抹黑得太过，和季彬向来的形象完全不符，稍微理智一点的粉丝应该都不会相信。 　　郁宁一边思考着可能的黑手，一边跟在小陈身后上了车。 　　原本说话还有些遮遮掩掩的小陈没有了剧组里的众目睽睽，立刻声音大了起来。 　　他几乎是冷笑着道：“我们季哥对你这么好，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心机婊，还想蹭季哥的热度上位？想出名想疯了吧？还女朋友，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 　　郁宁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小陈又说：“你也是会炒作，先是炒什么‘包子妹妹’的名头，又借着背课文混进剧组，也不想想，难道世界上的人都是傻子吗？有几个正常人会到影城里背课文？”他蔑视地看了一眼郁宁，“看你这样，肯定给了钱颂歌那个老头不少好处吧？” 　　他越说越离谱，仿佛郁宁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久有算计地想要炒作自己，想要红。 　　郁宁气愤难当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小陈笑得意味深长：“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季哥说不定也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会大清早的叫我带你去见他呢？” 　　郁宁沉默了。 　　她虽然潜意识里觉得季彬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可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的巧合，再加上万一有小陈这样的人从中挑拨，他真的不会以为是自己主动出去爆的料吗？ 　　毕竟，现在微博的评论里几乎一边倒地都认为是季彬费尽心思哄骗了一个女高中生当女朋友。 　　不过清者自清，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做，也没什么好怕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跟着小陈进了医院。 　　远远地，郁宁便看见季彬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或许累了一夜，他正半低着头休息。 　　两个小护士站在他附近拿着本子窃窃私语，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找他要个签名。 　　“季哥！”小陈昂首阔步地喊了一句。 　　季彬立刻惊醒了，抬起眼迷蒙地看了看，视线落到郁宁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柔和的笑意。 　　忽如一夜春风来。 　　郁宁满心的焦虑和不安立刻就被这一笑治愈了。 　　季彬站起来，看了一眼手表，对郁宁道：“他们快了，你先坐一会儿。” 　　郁宁听话地坐下，季彬则接过小陈手里的洗漱包和衣服，朝他点了点头，吩咐他再下去买早点。 　　原本期待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小陈有点儿不敢相信，他指着郁宁道：“哥！她这样抹黑你上位，你还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季彬不太满意地看着小陈的手指，冷淡地问：“你说什么？” 　　突然意识到季彬可能尚未得到消息的小陈面上一喜，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递给季彬：“就是这个！这女的爆料自己是你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大家都能猜到这个小陈下章就要领便当了 第32章 视频 　　“我没有！”郁宁立刻站起来反驳道。 　　季彬伸出一只手, 朝郁宁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没有立刻看手机，而是眉头微蹙着望向小陈：“你刚才叫她什么？” 　　小陈得意的笑容尚残留在脸上, 他愣了愣，看了看郁宁, 又看了看季彬，被他毫无温度的视线浇得心头一凉，“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季彬说得是谁, 不那么利索地道：“……郁……郁小姐。” 　　季彬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陈点开那条微博, 把上面的照片一张张地翻给季彬看, 他越翻越得意，献宝似的道：“就是这个, 季哥，您看，她这样借您的身份炒作！您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季彬接过手机, 随意上下翻了翻, 问：“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小陈理所当然地道：“除了她, 还有谁能因为这个获得好处？” 　　季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郁宁知道，他半句都没有相信小陈的话。 　　他把手机递还给小陈, 道：“这里没你事了，你收拾收拾回公司，找财务领三个月的工资, 不用再来了。” 　　未听懂其意的小陈还当是自己得了褒奖，开心地道：“谢谢季哥，不过那哪儿成啊，这边陆哥还要人照顾呢。” 　　季彬直接避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 　　小陈眼巴巴地盯着季彬看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不好，面色渐渐白了起来，他问：“季哥，您不信我？” 　　见季彬不说话，想到自己这样忠心耿耿，他一阵火起，继续道：“季哥，您不是真的对她有什么吧？不然何必这么维护她？”他的声音大起来，“我是陆哥雇的人，什么事情自然也是陆哥说的算，你没有权力解雇我！” 　　季彬说：“你尽可以放心去领遣散费，我会转告他的。” 　　小陈又急又气，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心思才得到这份工作，而这份靠近明星的工作又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不过在季彬身边短短不到一个月，他就收获了无数粉丝的礼物和其他想要攀关系的小明星们或多或少的“供奉”，这些都是季彬要求他去处理掉，或者根本看不上的。 　　一想到这些好处立刻就将化为泡影，他又急又怒地吼道：“你凭什么解雇我！” 　　住院部向来都是要求安静，他吼这一嗓子，好几个路过的病人家属都目带谴责地看着他。 　　季彬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直接道：“郁宁现在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你不但不为她提供帮助，出了事反而第一时间幸灾乐祸、随意造谣，我们的小庙里容不下这么尊大佛……”他笑了笑，缓缓说，“你还是……请便吧。” 　　小陈神色激动，还待多辩解几句，却见一个小护士带着两个保安大步走过来，小护士羞涩地瞧了季彬一眼，远远地指了指小陈。 　　保安立刻拥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按住了小陈的肩膀，道：“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许任何人在加护病房区大声喧哗，您已经妨碍了医院的正常次序，麻烦请离开这里。” 　　已经有些失智的小陈骂骂咧咧地想要挣脱开，却被保安更加无情地镇压住，几乎是拎小鸡一样把他“请”了出去。 　　小护士紧张地拽着衣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红着脸对季彬道：“我刚才查了，他没有进行访客登记，就自作主张叫了保安。” 　　季彬道了一声：“谢谢”。 　　小护士的脸更红了，拿出两本小记事本来，问：“那……那个……能不能帮我们签个名？” 　　季彬点头接过记事本，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小护士，忙不迭地道谢，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季彬，又偷偷瞧了一眼郁宁，问：“微博上说你们在交往，是真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说：“没有。” 　　小护士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她说：“不瞒你们说，我们刚刚在一边猜了好久，护士长硬说一看你们就不像是情侣。” 　　季彬不喜欢被陌生人八卦，没有应声。 　　小护士笑眯眯地看着郁宁道：“那一小段对比视频我也看了，感觉相比曲蕙儿的卖肉，还是你演的更好看呢，我们大家都支持你哦，加油！”说完，她比了比一个加油的手势，再次大胆地看了一眼季彬，羞涩地跑开了。 　　视频？敏锐抓住这句话重点的季彬眯了眯眼睛。 　　远处响起女孩子们的笑声。 　　郁宁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有路人粉，感觉十分奇妙。 　　接着，她听见季彬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不要到处走动，我和你的经纪人约了八点半点在这里见面。” 　　原来不是绯闻的事情吗？ 　　郁宁惊讶地看向季彬，却见后者一手拎着洗漱包，另一手十分认真地拿着个手机正在找着什么。 　　季彬点开正挂在热搜榜上的一个名为“偷偷爆料一下季彬女朋友”的视频—— 　　镜头晃动，被刻意调低的嘈杂背景音中，一句熟悉的“各部门准备”响起来，接着是悠扬的乐声，一个身材略显平板的女孩子开始笨拙地起舞。 　　是前几天才拍完的初遇那一段。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结束了，季彬正要看下头的评论，另一个推荐视频却接着自动播放出来————随着旧上海纸醉金迷的曲调，一名身材略显丰腴的女子缓缓起舞、言笑晏晏，正是曲蕙儿。 　　虽然水印显示这是一部mv里的先行片段，可无论是编曲、还是剧情，第二段视频和第一段都有七分相似。 　　因为画质和剧情完整度欠缺的关系，两相对比之下，原本还有些朦胧意境的第一段视频立刻沦为了第二段的陪衬，其舞步甚至可以用蹩脚来形容。 　　吃了一早上瓜的群众们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所谓季彬的女朋友不是顶替的曲蕙儿的角色吗？这演技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出所料，视频下面，网民一片骂声。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曲女神演得好出后者几万倍，凭什么把女神换掉？导演是傻逼吗？ 　　——季彬为了泡马子疯了吧？真当观众都是睁眼瞎？ 　　——原著党不服！我芙蕖小姐姐明明天生尤物，却找个黄毛丫头来演，real尴尬/呕吐 　　郁宁仰头看着季彬，想问问他关于自己经纪人的事情，可见后者眉头深锁，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犹豫着，突然，一个干练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来，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季总，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到晚了。” 　　郁宁回过头一看，一名穿着浅米色A字裙的职业女性正从不远处走过来，而她的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一脸激动地看着季彬。 　　季彬放下手机，朝女人点了点头。 　　后者露出一个营业性的微笑，看向正一脸惊讶看着她的郁宁，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张婉，是尚真娱乐旗下的经纪人，今后对你的工作负责。” 　　郁宁忙和她握了握手。 　　没想到，季彬给自己安排的经纪人竟然是张婉？可她不是向来只带大牌的吗？！ 　　郁宁望着那张比自己记忆中要年轻许多的面孔，没想到季彬竟然会为自己请到这尊大神。 　　不过显然相对于如今还是个小喽啰的郁宁来说，张婉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她打发身后两个助理去陪郁宁过合同，和季彬走到一边，问：“季总，您看到今天早上的两条热搜了吗？” 　　季彬直接给她看了自己正开着的手机界面。 　　张婉点了点头，说：“这边公司的公关部门已经开始运作了，就是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有什么建议。” 　　季彬不语，张婉继续说：“公关那边给出的意见是，既然您已经准备退圈，不如趁这一波热度把郁小姐捧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lay了，有点短小，周末找一天双更……吧？ 第33章 第三条热搜 　　季彬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过在娱乐圈长久地发展。 　　甚至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从来没有过“明星”二字。 　　在他自小接受的菁英教育中，明星简直是一份风险堪比贩|毒的职业。 　　靠脸这一天赋自不必谈，一个演员想要成名, 其背后付出的汗水、金钱，需要拉拢的人际关系, 以及为此付出的代价，几乎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 　　且这笔长期投资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减少。 　　随着演员的名声越大、粉丝愈多，为了营造一个“正当红”的形象，方方面面投入简直呈指数级地增长。 　　而这样大的成本, 最后得出来的成果却只能归于一人，不可转移、不可复制, 随时有可能因为一个处理不当的绯闻、一次未能规避的意外而尽数付诸东流。 　　更别提这份职业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四处奔波、作息不规律, 没有隐私、生活的方方面面随时都曝光在镁光灯下。 　　与此相比，做生意简直是一份轻松又悠闲的工作了。 　　虽然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人际关系一点都不比当明星要少, 可一旦公司的运营走上了正轨，只要把握好大方向，赚钱就是多赚少赚的问题。 　　而至于运营方面, 亦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万一哪天实在不想干了, 雇佣个职业经理人，自己逍遥快活。或是更洒脱一点, 把资产转手，无牵无挂，当个富贵闲人。 　　是以许多明星在出人头地之后, 都会选择投资一些实体经济作为保障。 　　明明面前就是康庄大道，为何还要和众人去你推我搡挤那险之又险的独木桥？ 　　季彬从一开始对自己的人生就有明确的规划，虽然一夜爆红，起点比大部分的明星要高许多，可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提前完成了生意场上的原始积累而已。 　　而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当然也不会放过利益最大化的时机，不过流言蜚语罢了，他对此并不在意，更何况郁宁并不是那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人，他对她十分放心。 　　只要郁宁也同意捆绑炒作，他并不介意贡献出一点点自己的“清誉”。 　　然而郁宁给出的回答却是：“不。” 　　负责解释这件事情给郁宁听的张婉有些惊讶，毕竟季彬长得好、又是正当红，圈子里哪个小女明星会不想蹭一波这种热度？ 　　当郁宁是没听懂，她解释道：“不是真的要你和季总发生什么关系，只是平时宣传的时候做做样子就好，这对你的人气上升是有莫大好处的。” 　　郁宁摇摇头，婉拒道：“假的就是假的，万一哪一天被曝光出来，对季老师和我、还有公司，都会有影响，不如趁着现在事情尚未发酵就澄清事实，反而来得简单。” 　　张婉看着面前这个“傻姑娘”坚定的眼神，说她懂吧，她还挺懂，说她不懂吧，她还真是傻得天真——万一被曝光，自然有被曝光的解决办法，这一句“简单”，也不知丢了多少机会。 　　她看向季彬，毕竟这件事是由各占一半股份的他和陆阐共同做主，如今陆阐躺在病床上，工作室自然就是季彬说得算。 　　季彬沉默地思索片刻，向她点了点头，朝郁宁道：“既然你觉得没有必要，那就算了。”他又重新看向张婉，“毕竟她还是个学生，时间有限，到时候后续的炒作跟不上，也是浪费时间。” 　　连boss都发了话，张婉只好作罢。 　　她检查了一遍刚刚签好的合同，又向郁宁讲解了其中几个重要的点，在确定郁宁的意向不会改变之后，笑着伸出手，对郁宁说：“欢迎加入尚真影视。” 　　郁宁与她握手，亦对回以微笑——这位经纪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有一种自己很被重视的感觉。 　　张婉又把先前带来的两位助理指给郁宁看，她指着其中那个男助理道：“你们刚才应该都已经互相自我介绍过了吧？这是小徐，徐奎。”接着，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女助理，“这是张小秋，两个人都是公司实习期刚过正式留用的助理，一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临时带来照顾陆总的，你可以先挑一个。” 　　郁宁自然是挑了那个女孩子。更何况之前过合同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表现得十分专业细致，她对她十分有好感。 　　张小秋吐了吐舌头，而后一脸正经地走到郁宁身旁，向她自我介绍说：“郁老师你好，叫我小秋就行。” 　　一个不防备长了一辈的郁宁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到，说：“别，你还是叫我郁宁就好了。” 　　张小秋看了看张婉，摇头道：“那怎么行，我是助理，你就是老板，老板要有老板的派头啊。” 　　两个人推了几句，郁宁实在是不想在顶头BOSS和经纪人面前和人讨论这种问题，最终妥协为她叫张小秋“小秋姐”，而后者称呼她为“小宁姐”。 　　可以说是十分的平等了。 　　张婉严厉地地看了张小秋一眼，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份多达五页纸的文件递给徐奎，说是照顾陆阐的注意事项，接着，带着他进了病房，季彬也跟着走了进去。 　　郁宁不方便进去打扰病人，便和张小秋一起坐在病房外面等。 　　张小秋对郁宁十分好奇，不过碍于姑姑的威严，她没有问东问西，而是尽职尽责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她拿出手机，问：“小宁姐，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来着。” 　　郁宁报出一串数字。 　　张小秋一个一个复述着输入手机，一连念了好几遍，“咦？”了一声，问：“小宁姐，你的微|信号不是手机号吗？你告诉我一下，我们加个好友，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一些。” 　　郁宁说：“我没有微|信。” 　　“呃……”张小秋手指一顿，说，“那最好要注册一个，我们工作室还有公司内部都有群，有一个要方便一些。”她热切地看向郁宁，见她没什么动作，热心地道，“要是你不会，我来帮你注册吧。” 　　郁宁掏出了自己的翻盖手机。 　　没有想到这个结局的张小秋：“……” 　　“那回头应该找公司申请一部手机，”她打了个哈哈，顽强地继续问，“那微博呢？微博你有吗？” 　　郁宁想了半天，终于登陆了那个八百年没有用过的，当年黄薇薇怂恿着她一起注册的微博账号。 　　张小秋忙和她互关，然而点开主页一看，这个叫做“我不是包子脸”的账号似乎是被人盗过了，里面转发了一堆心灵鸡汤和推广，关注和被关注里一水的营销号和僵尸粉。 　　她默默地退出了页面假装没看见，建议道：“其实这个号你也可以留着自己用，好多艺人的微博都是助理或者专门的公关人员在打理的。” 　　郁宁点点头，随手点开微博搜索一瞧，先前关于她和季彬的那条“爆料”已经不在热搜榜最上的位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十分文艺的“良辰美景奈何天”。 　　张小秋看见她搜索的内容，说：“这个公司那边一早就通知人加班在弄了，韩总亲自跟进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朝病房看了一眼，笑得神秘，小声安慰郁宁道，“韩总处理这个可有经验了，平均每周都有那么一两个女明星和他传绯闻，放心好啦。” 　　郁宁：“……” 　　不多时，季彬和张婉从病房里走出来，季彬低头看了一眼正窃窃私语的两个女孩子，问郁宁道：“你还有事情要办吗？要没什么事，就和我一起回剧组吧。” 　　郁宁点点头，刚要说好，张小秋抢答道：“小宁姐还要去买一只手机，她的没有微信功能，可能不太方便。” 　　话毕，她看向张婉，想要申请经费。 　　张婉瞪了她一眼，朝季彬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转而又对郁宁道：“这个公司已经考虑到了，我车上带了一部手机来，等下让小秋拿给你。” 　　郁宁朝她说了声谢谢，又对着季彬笑了笑。 　　毕竟，哪有经纪公司第一天签约就主动给艺人发手机的，多半是季彬注意到这一点，特意吩咐他们带来的。 　　拿到手机，郁宁打开一看，是一部白色的水果机，正是她上辈子惯用的。 　　小秋用的亦是同款，她利索地用工具剪帮郁宁剪了卡插进去，本还想再教她用一用，却见她已经熟练地开始注册手机账号。 　　到了宾馆，季彬去拍戏，小秋则陪着郁宁到五楼的娱乐室借wifi下载软件。 　　看门的女服务员对于蹭网又不消费的客人态度显然不是很好，小秋趁她不备翻了好几个白眼，对郁宁道：“过几天把这个号加进公司的内网，消费有公司报销，就可以想怎么用怎么用了。” 　　已经习惯这里服务态度的郁宁不以为意，她下好微信，和小秋互相加了好友，还没来得及设置头像和昵称，一条新的好友信息就已经弹了进来，申请人名叫HVV，头像一脸搞怪。 　　郁宁一看就猜到是黄薇薇，她忙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一个个小气泡疯狂地弹出来—— 　　【HVV】：！！！ 　　【HVV】：你竟然有微信了！！！ 　　【yuning0606】：= = 　　【HVV】：你又不接我电话！！！ 　　【HVV】：绝交了！！！ 　　【yuning0606】：刚刚在装手机卡。 　　【HVV】：哦……= =凸 　　【yuning0606】：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HVV】：！！！ 　　【HVV】：你知不知道？！！你又上热搜了！！！ 　　【yuning0606】：……？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字的标题难取，放弃 第34章 过期的热搜（一更） 　　郁宁忙下了个微博app登录。 　　可首页上挂着的热搜里根本就没有季彬或是女朋友这几个字啊？ 　　她又点开更多, 发现“包子妹妹签约SZT”几个字赫然挂在第十的位置。 　　点进去第一条—— 　　【尚真影视：恭喜“包子妹妹”@郁宁签约的季彬工作室，季彬工作室这个和尚窝里终于有了个小师妹，大师兄@季彬和二师兄@顾晗之可要好好关照哦/鼓掌】 　　微博下面附了张照片, 是之前郁宁在剧组里第一次试服装的时候，许绣帮她拍的。 　　女孩子穿着白色莲花纹样的旗袍, 面容素净，比了个剪刀手，双唇抿着，笑得十分灿烂。 　　而河岸之华剧组的官微也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 　　【电视剧河岸之华：同志们作证, @季彬季师兄还是很关心小师妹的/羞涩笑】 　　下附片场九宫格。 　　剧照一二三四五，季彬和郁宁吃饭同框、拍戏休息时间同框、讲戏同框, 以及郁宁趴在桌上睡着了, 季彬站在她身旁看东西。 　　虽然大部分照片和先前爆料出的角度、内容都完全不一样，可两相对比, 眼尖的人立刻能够发现：因为角色设定的关系，穿着戏服的郁宁大多数时候都化着浓妆，生活中的她则是不化妆的, 而那几张动作暧昧的爆料照中, 郁宁几乎都化着大红唇, 更别提其中有一张更露出了半个肩膀的黯红色旗袍。 　　所以那些所谓的实锤根本就是剧照？ 　　群众们纷纷愤怒丢下手中的瓜，表示退票。 　　郁宁点开这条微博, 下面的骂声果然小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人表示，剧组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转移注意力。难道谈恋爱就不能带着剧组的妆吗？说不定只是恰好拍到的时候都是在上完妆后呢？毕竟散了场谁和谁做什么也很难找到机会拍吧。 　　对此, 季彬的死忠粉角度刁钻地表示：这套和包子妹妹的合影里我彬有表情的五张，都是剧照，剩下四张里完全保持了一贯的高冷本色，吃饭面无表情咀嚼、休息面无表情发呆、讲戏面无表情看导演，最后一张……勉强算是有点正在思索的表情吧，可那表情是对着打印纸啊！怀疑男神真正的女朋友是打印纸/摊手 　　翻到这里的郁宁回过头去看九宫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出紧急，又或者是两个人同框的照片实在是太少，这几张照片相对于一般的宣传照来说实在是拍得相当随意，基本都是抓拍无P，而季彬果然像是粉丝说的那样全程面无表情，仿佛世外高人。 　　相比之下，自己就比较惨烈了，有的闭眼，有的傻笑，其中那张睡着的照片里，更是连嘴角隐约的口水能看得见，也不知道是谁拍出来又放上去的。 　　可能剧组选照片的标准是男神被拍得好看就行吧……毕竟他的形象比较重要。 　　郁宁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口水照。在这张照片里，季彬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戏服长衫，鼻梁上架副金丝边框的圆眼镜，长身玉立，看起来十分的知性，和身后作为背景板的自己对比起来，简直就是认真的老师和摸鱼的学生。 　　她心里一突，仿佛捕捉到了什么细节，放大了照片上季彬的手部位置——米黄色的纸面上不仅有文字，还有一些方形的图案和几道红色的线…… 　　这分明是上次那张化学试卷！ 　　想到自己可怜的分数，郁宁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她默默退出了这条一片和谐之声的微博，转而好奇地点开公司已经为自己注册的账户。 　　不知是因为先前热搜的热度还是公司给买的，这个新注册的账号已经有了三千多粉丝，头像还是先前那张旗袍照。 　　唯一的一条微博孤零零地挂着，连张配图都没有—— 　　【大家好，我是郁宁，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可就是这样一条这条微博，下面竟然有几百条转发和评论。 　　郁宁默默吐槽据说“很会处理这种事情”的韩沣买水军的速度太过夸张，随手打开评论，却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评论的人并不是公司买的水军，而是曲蕙儿的粉丝。 　　虽然“女朋友”的谣言算是不攻自破，可郁宁顶掉曲蕙儿的角色却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 　　被激怒的粉丝们言语间十分恶毒，几乎都在攻击郁宁长得比自家本命丑、跳得比自家本命难看，全因为有个好东家，才能够踩着曲蕙儿上位。 　　先前被误会是季彬女朋友的时候，还有一大堆季彬的粉丝帮忙据理力争，可现在，郁宁孤身一人，就算有几个说“小姐姐跳得好看笔芯”之类的好评，也被淹没在疯狂讨伐的声浪里。 　　而这个临时注册的微博，也仿佛被公司遗忘了。 　　郁宁虽然心里知道自己是凭实力得来的角色，可电视剧如今还处在一切保密的阶段，钱导未必会同意让她放出完整的影片来证明自己。 　　她退出微博，用力拍了拍双颊，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反正只要等剧上映了，这些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郁宁转头看向张小秋，道：“小秋姐，我手机软件下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张小秋点了点头，屁股却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手机看视频。 　　郁宁不免觉得好笑，只好又说：“那你慢慢玩，我先回房间了。” 　　“别别，我马上就看完了。”还算是有点儿服务意识的张小秋忙拉住郁宁，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 　　郁宁只好又重新坐下来。 　　张小秋忙把半边耳机和手机屏幕分享出来给郁宁，道：“你看这个，可厉害了！” 　　她把视频拉回最初。 　　郁宁不想弗了她的好意，只好也低头看起来。 　　可这一看，她就愣住了——这不是她唱给韩沣听的那一段昆曲吗？ 　　同样是手机的渣画质，可相较先前那段模糊不清的偷拍，虽然乍一看脸上的表情还是马赛克，这一段视频里郁宁的动作、唱腔却都明明白白地被记录了下来。 　　这就是韩沣的应对方法？ 　　可就这一段鬼都看不清脸的视频，吃瓜群众们会相信吗？况且，这视频和演技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张小秋自言自语似的说：“这视频前段时间就上过一次热搜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被顶了起来，我还因为这个特意到网上搜了完整版的《牡丹亭》呢，不过还是这个好看，可能是因为朦胧美吧。” 　　郁宁：“……” 　　她借过张小秋的手机，退出到发博人的界面，只见圆圆的头像上一张灿烂的笑脸，不是许绣又是谁。 　　许绣给自己的简介是：所有英俊男士们忠实的小粉丝。 　　而她最新的一条微博正是一条对这个视频的转发，就在半个小时前—— 　　【沉迷男色的绣：之前好朋友一直没有微博，现在我可以说啦！视频里的人是@郁宁，虽然出于保密不能说，不过她演技超好超好的=3=//沉迷男色的绣：分享一个美少女→视频：良辰美景奈何天】 　　接着，下面贴了一张她和郁宁在影城的石拱桥上的自拍合影。 　　照片里的郁宁穿着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蓝色衣服，梳着一样的发型，背景烈日炎炎、阳光正好。 　　A市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太阳了，今天更是阴雨连绵，这显然不是临时做伪的。 　　而黄薇薇的微信也随之而至。 　　【HVV】：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唱牡丹亭！！！我都没有去炫耀！！！绝交！！！ 　　郁宁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点开了这条微博下面的回复。 　　不出所料，许绣的微博下面叫叫好和唱衰的各占一半。 　　有人是从上一条微博摸过来的，夸郁宁唱得不错。亦有人说许绣是被人塞钱做营销，唱得好又不等于演得好，没看郁宁在之前那个视频里的表现吗？断了腿的人都比她跳得强。 　　许绣一个人坐在家里正无聊着，一条一条地和黑子们对喷，硬是要用这一段视频来证明郁宁的演技特别特别好，还说整个剧组的人都鼓掌了什么的…… 　　郁宁默默地把手机还给张小秋，上了自己的号给许绣发私信，让她不要再和人争了，毕竟，再说下去也还是自己这一方理亏。 　　私信发出去，她立刻收到了一条自动回复—— 　　【沉迷男色的绣】：呵呵，不接受私信对喷，有本事明面上来/微笑 　　郁宁：“……” 　　她只好找出许绣的号码，打电话给她，却发现对方正在通话中。 　　. 　　许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刚才被收缴的手机，表情怂怂地看着正在打电话的父亲。 　　两分钟前，韩沣打电话到许家，让许监制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要在网上发表一些乌七八糟的言论添乱，顺便提了一个建议。 　　没有讲那么多复杂的前情提要，他直接说：“许叔叔，我昨天晚上做梦，突然觉得咱们这部剧里的曲子，要都改成传统戏剧就好了。” 　　其实早在先前看过郁宁唱过的那一段之后他就有了这种想法，可钱颂歌硬是要遵循原著，不肯变通，他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他扯淡，就这样不了了之。 　　今天郁宁的这个视频又被许绣买热搜刷上来，他看着视频下面的一大片好评，这个想法又浮了上来。 　　毕竟，公关部的一群废物除了删帖买水军也没想到别的更好的方法。 　　只要告诉大家，原本就是为了找一个会昆曲的演员才把曲蕙儿换下去的就行了。 　　剩下的，只需要说服钱导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的更新照常（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还是要强调一点，秃子作者睡觉之前的时间都算当天！白天=白色的天，晚上=黑色的天，就酱 第35章 昆曲（二更） 　　许监制是个资深票友, 甚至常和韩沣相约去听戏，算是半个忘年交。 　　一听韩沣这样讲，立刻双手赞成。 　　不过他和钱颂歌也是老朋友了, 知道那人虽然经常为五斗米折腰，可在某些方面却异常的倔强, 韩沣能找到他这儿来，八成是拿钱走不通这条路了。 　　他想了想，说这事儿有点难办，他得多琢磨几天对策才行。 　　韩沣一听, 这哪儿成啊，等他老人家想好这事, 黄花菜都凉了, 他才接到已经和郁宁签好约的电话，总不能买个玻璃瓶子拿到手就磕个角吧？ 　　可为了帮一个毫不相干的十八线女演员澄清绯闻就把已经拍完的戏份又重新过一遍？ 　　这怎么想也说不通道理啊。 　　韩沣想了想, 硬着头皮道：“其实，我这艺术指导都已经请好了，总不能把人骗得来, 却没有正事儿干吧？她今天还问我来着, 我总得给个准话。” 　　许监制立刻了然地问：“是小叶老师？” 　　韩沣的心颤了一下, “诶——”了一声。 　　许监制立刻呵呵地笑起来，道：“没问题, 我去帮你做这个说客。” 　　. 　　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今天整个剧组的人都有些浮躁，就连一向发挥稳定的季彬都NG了两次。 　　趁着补妆的间隙, 他翻了翻手机，虽然有关自己的那条绯闻被压了下去，可关于郁宁两个视频却还高高在热搜上挂着。 　　他点进去看，发现评论几乎一边倒的在批判以大欺小的尚真影视和被其捧起来的郁宁。 　　而曲蕙儿则被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被无数人同情。 　　季彬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化妆师被他的表情冷得手上一抖，在眉尾拉出一条半厘米长的横线来。 　　正要故作淡定地给他上遮瑕掩盖，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把化妆师吓了一跳。 　　“做事能不能上点儿心！”钱颂歌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季彬才想找他说郁宁的事儿，抬手拦住了化妆师想要给他上遮瑕的手，偏过头叫了一声钱导。 　　钱颂歌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突然抬高了嗓门抱怨道：“这个韩沣，就会给我添难题！小宁这在网上还血雨腥风着呢，他突然又说什么想要改剧本，还让老许来当说客，当我是傻的吗？” 　　韩沣会插手剧本？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季彬觉得这事儿八成和郁宁有关，问：“怎么改？” 　　钱颂歌气呼呼地说：“还能怎么改，当然就是又想把郁宁那几段戏里唱的部分改成他那些悲伤春秋的调子了！四十分钟一集，唱个戏咿咿呀呀就要呀个三四分钟，我这是看电视剧还是听戏呢！” 　　季彬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韩沣的意图。 　　这个方法既能够不向网络暴民妥协泄露片子的内容，又维护了郁宁的声誉，还成全了韩沣的私心，简直一箭三雕。 　　而私底下，虽然他先前因为演员是曲蕙儿而并不赞同韩沣的提议，此刻想起郁宁的演出，却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好的办法。 　　不过要真的搬上荧幕，郁宁这唱腔身段，还得找人再好好教一教。 　　他对钱导说：“我觉得可以改。” 　　钱导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季彬也不多劝，当下便拿出手边已经翻得有些毛边的剧本出来，从剧情、意境、人物感情的表达几个方面来分析两种曲目的优劣。 　　钱颂歌听着听着，竟然觉得还有些道理，甚至越想越觉得季彬的改法才是这部剧的本来面貌。 　　谁说民国背景就一定要唱《夜来香》《茉莉花》的？ 　　故事发生的地方是江南旧镇，自古就是风流之地，而作为留洋归来的主人公邵明华与优伶的恋情，更是和剧中新旧社会交替、碰撞的主旋律不谋而合。 　　甚至被这个说法启发，钱颂歌立马叫来了编剧，一下子想要修改剧本中的好几个地方。 　　拍摄暂时中止，季彬把钱导同意了的事情告诉了韩沣。 　　原本都已经开车上了高速准备亲自过来用撤资做威胁的韩沣立刻让司机找最近的出口调转车头回去，一边让公关部的人准备新的说辞，开始新一轮的水军大战。 　　新的通稿写得十分高大上，先是把《河岸之华》这部剧捧了个十成十，又颠倒前后地说本剧原本就有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才用了曲蕙儿这么个和角色本身形象比较符合的演员，可没想到拍了一半，突然挖到了郁宁这么个宝贝，这才万分不舍地决定换角。 　　虽然这话说得十足体面，碰了郁宁亦捧了曲蕙儿，可有心人还是能看出来，这是明摆着说原本盛传被潜规则换掉的曲蕙儿是因为“水平达不到制片方要求”而被换下来的。 　　曲蕙儿人一直高调，和韩沣的绯闻也几乎是众所周知，潜规则被潜规则黑下来不可怕，就算是搭上潜规则还是干不过人家正经的实力，这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先前还张牙舞爪的曲蕙儿粉丝立刻就偃旗息鼓，默默地退出了战局。 　　而网络上那么一小撮有着“老年人爱好”的文艺青年们亦打着复兴国粹的大旗，好好地为郁宁和河岸之华剧组吹了一回牛皮。 　　为了回应这份期待，给郁宁找一个合适的昆曲老师，把一些需要演出的片段练顺溜了，也成了当务之急。 　　听着钱导一脸认真的絮叨，季彬一边吃饭，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场风波虽然结束了，可在剧组里盗摄的事情是谁做的？又是谁把照片和视频流传到网上去的？谁能保证继续放任这样一个信口开河的人留在组里，还会爆出什么样的“猛料”来？ 　　虽然这件事情前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曲蕙儿，可她和韩沣的感情还好着呢，等闲不会做出这种吃饭砸锅的事情来。 　　只可惜当时拍摄时的摄影棚里没有摄像头，没办法再还原场景，找出这个盗摄者来。 　　他心里一个个地过滤掉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渐渐列出几个人选来。 　　. 　　一周后，暂时结束了所有拍摄的郁宁被通知到公司总部去参加昆曲的突击培训。 　　因为请的老师本身工作繁忙，培训的时间被定在晚上七点到十点。 　　六点不到，助理张小秋就开车到家里接她，哪知道半路上却遇上连环车祸，整个老城区一片拥堵，待两个人到了公司，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十分钟。 　　第一天上课就迟到，郁宁十分不好意思地冲进约好的教室里，却见其中灯火通明、空无一人，只有一扇靠马路那一侧的窗户大开着，窗帘随着夜晚的熏风翻滚。 　　害怕事情传到姑姑耳朵里被喷的张小秋松了一口气，她一边走去关窗，一边对郁宁说：“幸好老师也迟……，啊——————！！！”她突然厉声尖叫起来，转身拔腿便扑到了郁宁的身上。 　　郁宁被她吓了一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问：“怎么了？有虫？老鼠？” 　　张小秋脸色惨白地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拉着郁宁就要往外跑：“鬼……鬼啊……”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却发现那女鬼被黑布裹着的一条腿已经踏着窗沿踩了进来，露出一张被长发盖住的脸。 　　她忍不住又“啊——”地尖叫起来，也不管郁宁了，直接往练功房外面冲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跑远了，只见“女鬼”干脆利落地从窗台上跳下来，一把撩起了被风吹得凌乱裹在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化着浓重烟熏妆的冷艳面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莹白指尖几乎烧到尾部的烟，低头吐着烟雾，反手把烟蒂往窗外的阳台上一扔，看了一眼时钟，道：“十一分二十七秒。” 　　“我等了你十一分二十七秒。”她说。 　　猜到这就是自己的昆曲老师，郁宁十二分抱歉地朝她鞠了一躬，说：“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老师嘲讽地笑了笑，道：“嘴上说有什么诚意，你要真是觉得对不起，就从这窗户外头跳下去。” 　　郁宁：“……”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看完这章就去睡觉，好m……zzZ 第36章 阴影 　　郁宁因为先前跑得急了, 额头上沁满了汗，脸颊红扑扑地冒着热气。 　　可能是觉得刁难一个小女孩子没什么意思，没一会儿, 见郁宁一副不知如何应答的样子，女人又耸了耸肩, 道：“我叫叶霏，是你的昆曲老师，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希望你能每天准时到。” 　　叶霏！ 　　郁宁吃了一惊, 她上辈子学习昆曲的时候，模仿的就是叶霏的视频。 　　只是这位老师一直低调, 在后台也从不见人, 票友们一直对她有诸多猜测，没想到却是这么年轻的一个朋克女郎, 和日暮西山的戏曲一点儿都不搭。 　　郁宁忙点头保证，并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叶霏十分酷地点了点下巴，一点儿没耽误地直接了开始了课程。 　　. 　　一层之隔的工作室, 季彬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因为陆阐还在家休养的关系, 他的工作量比从前大大增加, 有时候甚至需要韩沣来帮忙才能够转得过来，比如今天就是这样的状况。 　　看季彬关上大办公室的灯, 韩沣没正形地靠在绿植边，道：“我听下面的人说，今天你们工作室的那个小姑娘在楼下上课。” 　　季彬没应声, 韩沣又把头偏向他：“听说她迟了十分钟才到，老师让她跳楼来着。” 　　季彬蹙起眉，进到电梯的时候，直接按了向下一层的楼层。 　　正是晚课的时间，走道里不少正在休息或是排队等待的练习生，见到二人，纷纷笑脸相迎着打招呼。 　　季彬先还微微颔首致意，后来便干脆当看不见，倒是韩沣一直满面笑容的，还时不时和人暗送个秋波。 　　教室的门正关着，韩沣先一步打开门，把季彬让了进去。 　　占据了整整三面墙壁的巨大镜子中，郁宁正摆着一个婀娜的姿势，两条胳膊都因为重心不稳而在打颤。 　　而她身边的叶霏亦利落地摆出了与她相同的姿态，飒爽英姿尽化作万般柔情，连那飞扬跋扈的表情都变得纤弱起来。 　　季彬本以为公司只是从附近的学校里请一位比较好的老师过来，没想到来得却是这样一位名角儿。他下意识看向韩沣，却见后者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霏的动作，双唇微张，显然在无声地哼唱着什么。 　　他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却被韩沣拦下、拼命地使眼色。 　　两人对峙数秒，季彬终于无可奈何，随便在一旁找了个圈椅坐下，从随身电脑包的夹层里取出一本小开本的书来看。 　　郁宁会的本就只是唬唬外行人的花架子，在叶霏的高标准严要求面前不由得就会有些紧张，待到教室里又来了两个观众，更是背肌都僵硬到不行。 　　她只好按照从前的老师教给她的方法，不断默念“那是两只南瓜南瓜南瓜”。 　　其中一只南瓜成功变身，只是偶尔会随着叶霏的动作喝彩这一点比较烦人。 　　而另一只南瓜就不那么配合了，明明只是在看书，脊背却那样挺直地坐着，书也高高地举在脸面前，倒像是个随时想要检查学生有没有偷懒的老师似的。 　　也因为这，郁宁的神经一直紧紧地绷着，生怕出什么洋相。 　　课时过半，叶霏喊了休息十分钟。 　　韩沣立刻便殷勤地凑上前送水，叶霏拿眼角斜了他一眼，接过水。 　　瓶盖是已经半拧开的，她喝了两口，提溜着瓶子到一旁去翻自己扔在一旁的背包，抽出一根烟来。 　　韩沣又上赶着掏出了打火机，声调柔软得能滴出蜜来地叫了句：“小叶老师。” 　　郁宁还从没听过韩沣这样说话，被惊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倒是叶霏没事儿人似的，一条长腿横搭在窗台上，自顾自看窗外的风景。 　　韩沣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低下头，满目柔情地看着叶霏，问：“好看吗？” 　　叶霏没应声，韩沣又和声说：“后天的戏我已经订好了座位，还顺便约了几个朋友一块儿去捧场，就在二层包厢最中间的位置。不知道到时候小叶老师想要什么样子的花？上次的黑玫瑰可还喜欢？” 　　叶霏半是不屑地从鼻腔里哼笑一声。 　　韩沣自顾自道：“我倒是很喜欢的，在花店里一看到，便觉得像你。” 　　叶霏抬起头，缓缓地把烟气吐到韩沣的脸上：“我倒是觉得像你。” 　　终于得到回应的韩沣喜上眉梢：“怎么说？” 　　叶霏红唇微张，道：“大家都知道，我不收花篮，所以那玩意前脚被人收下，转身就进了后台门口的垃圾箱里，可不是和你正相配吗？” 　　饶是脸皮再厚，韩沣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更何况他在情场上向来是被捧着的那一个。 　　他急促地抽了一口烟，终于耐不住了，问：“那你要怎样……嗯……才肯接受我？” 　　终于抬眼瞧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妖冶的笑。 　　“你要真想追我呀……就从这窗户外头跳下去，那我就信了你的真心。”她说。 　　韩沣也笑，二话不说便爬到了窗台上，道：“那我可就跳了，小叶老师，您可要看清楚了。” 　　郁宁原本正在喝水，闻言，被韩沣的动作吓了一跳，这可是十几层啊！ 　　她喊了一句韩总，后者却像是没事人儿似的朝她笑了笑，继续低头看着正斜倚在窗台上的叶霏。 　　郁宁无法，只好着急地拍了拍季彬的肩膀，示意他去拦住韩沣。 　　季彬缓缓从书中抬眼，下意识看了看肩膀上先前被郁宁碰过的位置，这才又把书本偏了偏方向，瞧了一眼韩沣。 　　“没事。”他小声对郁宁说，却见那女孩子急得满面慌张，无端端让观者的心绪也紧张起来。 　　他放下书本，朝郁宁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缓缓地说：“没关系，他们只是……” 　　话未完，只见原本窗口那高大的身影一闪，落了下去。 　　郁宁的心脏重重一沉，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坠楼的那一天，瞬时间脸色煞白，矿泉水的瓶子也因为手指发软而“嘭嗵”一声落到了地上。 　　季彬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立刻站起身扶住了她，怒斥一声：“韩沣！” 　　本该“跳楼”的韩沣没事人似的笑嘻嘻从窗户后面露出一张脸来，他正要朝叶霏说些俏皮话，却见后者扔了烟头，大步地走向已经摇摇欲坠的郁宁。 　　好一会儿，郁宁才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醒过神来，她神情有些木然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三个人，立刻想要站起身。 　　“不用起来，”季彬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差点儿就要打电话叫120的韩沣和叶霏道：“没事了。” 　　韩沣松了一大口气，正笑着想要解释自己就是开个玩笑，突然，叶霏回过头，狠狠地用眼刀刮了他一眼。 　　叶霏语调温和地说：“今天第一天，时间不早，教太多你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便先这样吧。回家对着穿衣镜自己练练，我们明天再来。” 　　知道自己状态的郁宁僵硬地点了点头。 　　韩沣心怀愧疚，低头道：“刚才吓到你了，不好意思，不然我送你回去吧。”话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已经到一旁去拿包准备走人的叶霏。 　　季彬知道韩沣的心思，亦不放心他送人，道：“这边不用你管，你去送叶霏吧。” 　　韩沣立刻朝他露出个“好兄弟你懂我”的笑容，拍了拍季彬的肩膀，两步追了出去。 　　郁宁又坐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缓了过来，先前她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此刻正一阵阵地泛着凉意。 　　她看向季彬，原本正专心看书的他立刻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放下书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好一点了吗？” 　　郁宁点了点头。 　　季彬看一眼时间，站起身，顺势舒展了两下胳膊，道：“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郁宁跟在季彬身后走出教室，整个大楼里几乎都已经空了，走廊里安静铺洒着暖白色的灯光，伴着二人零碎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寂寥。 　　突然，季彬停下步子，半转过身来看向郁宁。 　　郁宁不防备，差点儿一个趔趄。 　　季彬虚虚扶住她，等她走在自己身边，这才道：“叶霏的要求向来很高，你也不用太过按照她的标准苛求自己，我们是演电视剧，不是登台唱戏，不用那么紧张。” 　　郁宁没想到季彬明明一直在认真看书，却也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忙点头称是。 　　两个人一同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郁宁这才突然想起送她过来的助理张小秋。 　　她有点儿着急地想要回去找她，季彬却立刻看懂了，道：“先前韩沣他们刚走的时候张小秋就来过，我让她先回去了。” 　　毕竟那也是个女孩子，且看起来还没有郁宁靠谱呢。 　　郁宁应了一声，朝季彬道谢，说是麻烦他了。 　　毕竟自己一个小喽啰，突然在练习的时候晕倒就算了，还要麻烦顶头BOSS送自己回家。 　　季彬没应声，安静地走在前面。 　　管理层的停车位都离电梯的位置不远，几步就走到了。 　　季彬的座驾是一辆银色的宝马5系，和他本人一样低调优雅。 　　替郁宁打开车门，他一边往驾驶位走，一边问：“你家住在哪里？” 　　郁宁报了一个地址。 　　季彬看着她系好安全带，缓缓驶出了地下车库。 　　季彬的车开得很稳，开车的表情也很专注。 　　不像有的人，开车熟悉了就喜欢吊儿郎当地一只手把着方向盘或是做其他的小动作，他的姿势就像教科书一样中规中矩，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郁宁忍不住从车窗的倒影里观察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附近的路口。 　　近人行道的位置上摆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垃圾桶，上面堆满了整个街区一整天的生活垃圾，也堵住了进去的路。 　　郁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就在这里面，两步就走到了，谢谢你，季老师。”说着，解开了安全带想要下车。 　　季彬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别急，暂时把车停在路边的位置，熄火，说：“这里黑，还是我送你进去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郁宁便也不再推辞，只说了一句谢谢，便走在前面带路。 　　街坊邻居们大多都已经睡了，只隐约有夫妻吵架和搓麻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合着起起伏伏的蝉鸣声，如同一出深夜的交响。 　　郁宁忍不住抬头，缀满星子的蓝色天空被高矮错落的居民楼遮挡，写成一个大大的“|”字，看上去倒真的像是条华美的缎带一般。 　　从前高三下晚自习的时候，她也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可因为害怕路上会有坏人，或是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倒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样的风景。 　　可能季彬就是有一种让人安下心来的魔力吧。 　　她想。 　　路的尽头，郁家的灯还亮着。 　　郁宁微笑着要和季彬说晚安，忽然，一声尖锐的玻璃碎裂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郁宁心里一惊，猛地回头，黑色的影子正在温馨的黄色窗帘上忽隐忽现。 　　作者有话要说：　　→_,→今天虽然没双更，但是也很粗哦…… 第37章 酒店 　　郁宁想也不想便往楼上跑去。 　　一只手拉住了她。 　　季彬朝着黄窗帘的房间, 问：“是那一间吗？” 　　郁宁满脸焦急地点头。 　　季彬安抚似的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在跟在自己身后，三步两步跨上了台阶。 　　尚未上到郁家的楼层, 便听见叮叮哐哐翻墙倒柜的声音和男人的说话声，靠左的一户人家大门开了一条缝, 女主人的脸挤在门缝边，像是在听热闹。 　　季彬一边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一边走上楼。 　　郁家的大门大敞着，靠近门口的位置站着个女人, 正是郁妈妈。 　　注意到身后有人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 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她看见了季彬身后的郁宁。 　　她急促而小幅度地做出了快走的手势, 　　可正在房间里大肆破坏的胖子还是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道：“哈？我们的大明星终于回来了吗？快告诉叔叔，钱藏在哪儿了？！”说着, 大笑着走出屋子, 正和季彬对上眼。 　　他的笑容一僵, 只觉得这个男人无比眼熟，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注意到季彬正在录像, 胖子脸色一变，抬手就去抢后者的手机，却被准确地拦腕截住。他本就比季彬矮上一截, 这下更是够不着了手机。 　　他凶狠地看向季彬和他身后的郁宁：“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回头大声喊了句，“老钱！”显然是在叫他的同伙。 　　同伙很快应声而出，这是个矮瘦的男人，看上去一脸精明。他虽然也不认识季彬，但一眼就看出面前的男人不像郁宁家里人这么好拿捏。 　　胖子揉着手腕朝他道：“这兔崽子录了像！” 　　老钱眯起眼睛，说：“这位兄弟，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你的小女朋友不带利息就欠了我们两百多万，这都拖了大半年了，一直没有还，我们也很难做啊。” 　　季彬没想到郁家会欠这么多钱，回头看了一眼郁宁，见她表情，便知道这两瘦子说得不是假话。 　　他说：“无论如何，二位这样非法闯入，还肆意破坏，都是毫无道理的。”他顿了顿，“或者二位觉得有道理的话，可以把这个视频交给警方判断。” 　　胖子听了，立刻朝地上呸了一口，想要抡起拳头。 　　季彬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他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接着，便被老钱拦下了。 　　老钱笑看了季彬一眼，浑身匪气地点了点头，道：“算你有种，”他指了指郁妈妈和郁宁，“别以为家里有了个男人就怎么样了，这个月底，要是拿不出钱来，我叫你们好看！”说完，扯了扯胖子，两个人一道下楼了。 　　郁宁这才惊魂未定地从季彬身后走出来，匆匆地去看妈妈的状况。 　　郁妈妈身上没什么大碍，许是先前和地痞们起了争执，推搡中头发有些凌乱。 　　她拍了拍郁宁的手，感激地看向季彬，说：“谢谢你。” 　　郁宁忙也朝季彬鞠了一躬，说：“谢谢季老师。” 　　季彬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我能进去坐一坐吗？” 　　郁妈妈看着家中满目疮痍，正迟疑间，季彬已经走了进来。 　　只见客厅里的家具都被掀得东倒西歪，地上更是碎着一整套瓷器的茶具，凌乱得无处下脚。远处的房间里，隐约可以看见满地破页的书本，和被扯得一塌糊涂、像是抹布一样被踩在地上的床单。 　　再回过头一看，大门上的门锁和其背面的插销都被踹烂了，合页虚虚地挂着，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似的。 　　怎么看都不像一时半会儿能住人的样子。 　　还是头一回和这种层次的知名人士接触，郁妈妈在上衣的下摆上擦了擦手，局促地道：“您看这乱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宁宁去冰箱里拿一盒牛奶来给季老师。” 　　郁宁点点头，虽然她觉得季彬不像是会喝牛奶的人，不过这毕竟是待客之道。 　　“不用麻烦。”郁宁才扶起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准备跨过去，便听见季彬道。 　　她回过头，季彬对郁妈妈说：“这样今天也没办法睡人，我现在送你们到附近的酒店住一晚上，明天再回来收拾。” 　　郁妈妈忙摇摇头，说：“没关系的，只要收拾好一个房间，我们母女俩凑合睡一个晚上就行。” 　　季彬笑了笑，说：“阿姨，您不用和我客气。”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摇摇欲坠的大门，继续道，“郁宁怎么也是我的员工，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 　　更何况，就算能临时找到人修好大门，谁知道半夜里那两个地痞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又可能，他们还等在楼下就等季彬走人？ 　　郁妈妈看了看郁宁，到底还是不放心女儿，点点头答应下来。 　　母女俩大概收拾了房里值钱的东西和换洗的衣物，郁妈妈又临时找了一把旧锁出来锁住大门，这才跟着季彬去了酒店。 　　见季彬选的是个四星酒店，郁妈妈还有点犹豫，想说住几十块钱一晚的旅馆就好，可郁宁却知道，季彬这已经是特意往低里选了，再往下，条件所限，他也不一定能放心。 　　待洗漱完毕，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一点，郁宁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摸出手机来刷微博。 　　前几天她趁着休息的时间把那些僵尸粉和垃圾信息都清空了，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的微博上只关注了几个好友。 　　许绣又在分享宵夜，黄薇薇的最新微博则是在东京塔上拍的一段小视频，“郁宁”的微博上则还是那条打招呼的信息，下面多了许多戏曲爱好者的留言。 　　她一条一条地往下翻，突然脑中就冒出季彬的名字，忍不住试着搜索了他的微博。 　　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却是“季彬深夜与两神秘女子开房”，下面还配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 　　可能是因为刚发没多久，时间又是深夜，这条消息的转发和评论量并不多，可还是有了三位的数额。 　　郁宁心里一惊，正要点开图片细看，界面上却弹出一行字—— 　　该微博属于不实信息，已被系统自动删除。 　　再重新一搜，已经找不到这条消息的影子。 　　她不由得怀疑这是自己太过疲倦之下产生的幻觉，放下手机，努力把脸埋进枕头，渐渐入眠。 　　. 　　半城之隔，季彬正坐在床头一边喝水一边接电话。 　　昏暗暖融的灯光从床头柜由下至上照在他的身上，在墙面上映下一个风雅的影子。 　　韩沣正抱怨着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开着自己的车就到处乱跑被人拍到。 　　季彬突然打断他的话，问：“公司的员工宿舍还有地方住吗？” 　　“没有！”韩沣没好气地道，“最近不是正有两个选秀节目在办着呢吗？以前那几个独占一套的都得和人拼，搞得我这儿怨声载道的。怎么了？” 　　季彬放下水杯，没应声。 　　韩沣又问：“你是想搞什么啊？找地方给那个小姑娘住？她自己家里不是本市的吗？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季彬只得把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略给韩沣讲了一遍。 　　这回轮到韩沣沉默了，他要是早知道这姑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肯定当初不会同意签下她。 　　可事已至此，听季彬描述的，她那套房子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讨债的随时都能冲进去找麻烦。 　　要是让媒体那群人知道，又是一堆好料。 　　可看郁宁这个家庭状况，贵的房子她又租不了，便宜的吧又跌份，总不能让公司每个月白养她几千块的房租吧？ 　　左右想了想，韩老板终于福至心灵，说：“我和你一起买的那套房子不是还空着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不住，不如让她先暂住着，等这阵子高峰期过去，选秀那帮人烦人精走了，再让她搬到宿舍里去。” 　　季彬略一思考便同意了。 　　他原本是想替郁宁租一套房子的，可一来费用的事情不好解决，二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找到合适的。 　　这边虽然离郁宁的学校远了一点，可好在没几步路就是地铁站，来去的路上也花不了什么时间。更重要的是，高端小区的出入限制严格，可以极大程度地避免有陌生人来骚扰。 　　. 　　一整晚又惊又吓，第二天郁宁睡到将近十点钟才醒。 　　郁妈妈已经起了，听到动静，柔和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 　　她告诉郁宁：“刚有个说是韩总秘书的人打电话过来，我说你在睡觉，她便挂了，让你醒了再回过去。” 　　郁宁顶着个鸡窝头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半晌，清醒过来，忙拿起电话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那头，秘书声音甜美地道：“郁小姐您好，我是韩总的秘书，他让我把房子的钥匙送来给您，顺便帮您搬家。” 第38章 柠檬薄荷 　　郁宁本是不同意搬家的, 特别是知道那栋房子的位置是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之后，更是连连拒绝。 　　女秘书也不劝，只说韩总这是不放心她母女两个人住在那样不安全的地方, 又一时租不到合适的住处，便让她暂住在他的公寓里, 过一段时间公司有宿舍了，她就得搬出去。 　　郁宁家的小区老旧，也没有保安，最近的派出所都离得老远, 万一晚上有什么状况，她们家就两个弱女子, 还真应付不了。特别是发生了昨夜那种事情之后, 邻居们都袖手旁观，若不是季彬, 还不知如何收场。 　　郁宁虽然不打算欠债不还，可这样无休止的骚扰，总有一天要使人精神衰弱。 　　郁宁仍在思考, 郁妈妈却先一步答应了。 　　她原本就做的是郁宁去上大学之后卖房抵债的打算, 而如今郁宁住到公司的宿舍, 效果也是一样的。 　　毕竟那么多钱，放贷的不会白放在那儿不收利息, 万一拖久了，利上滚利，反而更加难办。 　　她小声地把想法告诉了郁宁, 原本还打算再坚持的郁宁立刻便倒戈了。 　　毕竟，重债当头，由不得人任性。 　　. 　　女秘书替韩沣打点过的小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搬家什么的已经十分熟练。 　　不过即使是这样，在看到郁宁那简直比台风过境还要恐怖一万倍的屋子时，她还是不由得有点儿小吃惊。 　　见郁妈妈扶起一张张凳子，又找了扫帚想要打扫地面，她忙笑道：“阿姨，您就把随身的东西带好就行了，剩下的该整理的、该打扫的，这些都是可以请人来做的。” 　　郁妈妈留恋地抚摸着一张椅子的椅背，缓缓地点了点头。 　　母女俩最终只收拾了两个小箱子的随身行李出来，剩下的东西要不就是太过笨重无法带走，要不就是那边房子里已经有了现成的、用不着。 　　只有阳台上那一盆盆的花，实在是让郁妈妈放心不下。 　　这些都是她精心栽培的，有一盆金边六月雪甚至已经养了快二十年。 　　好在女秘书也是个喜欢植物的人，谋划着让母女俩先搬一部分每日都需要照料的过去，剩下的浇足了水，过两天再来搬。 　　小小的白色A3被植物塞得满满当当，一大丛粉白色的绣球从后座的空隙里垂下来，落在郁宁的肩膀上，而她的怀里，则抱着一盆长得正好的小番茄。 　　汽车沿着市中心的森林公园绕了大半圈，终于在一道掩映在绿色中小区闸门外停下。 　　很快，秘书替郁宁和妈妈做好了住户登记，她一边继续往里开，一边给郁宁介绍周边的设施，总之，这是一处除了价格，其他任何东西都十分美好的房产。 　　大堂里的保安一早就接到了门卫处的通知，一见到三人便殷勤地打开大门，然后接过了郁宁手上的小番茄。 　　郁宁不好意思多麻烦人家，便又从后备箱里把那盆绣球搬了出来。 　　绣球的花茎用红塑料绳子束缚固定着，足有半米高，郁宁抱着它，几乎整张脸都要被湮没在繁茂的花球里。 　　因为头天晚上才浇过水，花盆还很重，郁宁吃力地把绣球抱进电梯里，双臂紧箍，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 　　电梯门缓缓关闭，就在要合拢的那一瞬间，一只属于女孩子的手在门中间卡了一下。 　　电梯门重新打开，一个正拿着根足有她脸三倍大的棉花糖的女孩子正站在外头，见电梯里有人，她有些局促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接着朝外头唤道：“你快一点儿呀！” 　　外头那人却不紧不慢的，足过了七八秒才慢悠悠地踏进电梯里。 　　“陆先生。” 　　韩沣的秘书和保安齐声喊。 　　陆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正埋在花丛里的半个脑袋和明显不太自在的郁妈妈，矜贵地朝他们点了点下巴，低头朝先前喊他的那个女孩子说：“吃东西什么时候能不那么急？谁会和你抢似的。” 　　他虽然说的是训斥的话，声音却轻快又柔和，像是渍了蜜。 　　郁宁下意识地就从花丛里晃了晃脑袋，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形。 　　这一动，视线和陆阐对了个正着。 　　陆阐明显一愣，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起来，朝她点了点头。 　　郁宁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阐，忙叫了句：“陆导。” 　　陆阐“嗯”了一声，注意到她手上的吃力，正要对保安说些什么，电梯”叮“得一声响，停下了。 　　女秘书一手拖着两个行李箱，拦住电梯的门，对郁宁道：“到了。” 　　郁宁朝陆阐和那个女孩子说了声“再见”，迈腿往外走。 　　陆阐看着这一群人大包小包的架势，皱眉问：“你……搬来这里住？” 　　郁宁吃力地点了点头，还未多说什么，电梯门就合上了。 　　放下那一大盆绣球，郁宁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环视四周，正像秘书先前说的，这是一套开发商预先装修好的精装房，从里到外除了正放在门口的两个大购物袋，一点儿有人生活的气息都没有，一看就是没人住过的。 　　郁妈妈跟着秘书里里外外看过，亦发现了这一点，她有些惶恐不安地道：“这全新的房子，拿给我们暂住，会不会不太合适？” 　　女秘书道：“这套房子韩总本来就是不住的，空置多年，真要住，里头的装修都已经放了这么多年了，肯定是要打掉重装的，您二位就放心吧。” 　　上辈子对韩沣的骄奢淫逸早有耳闻的郁宁一点儿都不惊讶。 　　郁妈妈沉默了片刻，朝秘书笑了笑，道：“那我们还真是沾了光了，真是谢谢你们了。” 　　女秘书忙摆了摆手，把之前在超市提前采购的一些生活用品帮忙放好，便告辞了。 　　郁宁和妈妈疲惫地对坐在一组米黄色的真皮沙发上，桌上是几盆自家播种的小盆栽。 　　乔迁新居要给邻居送点小礼物，这是老家带来的习俗。 　　可沾着泥土的红陶盆和沥着金粉的洛可可式茶几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郁妈妈有些严厉地看着郁宁，问：“宁宁，你老实告诉妈妈，你和这个韩总之间，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郁宁忙摇摇头，说：“妈！你怎么会这样想！”她想了想，道，“应该是季老师让他帮忙的。”毕竟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季彬托付，韩沣怎么会知道得这样快？ 　　想到昨夜那个青年可靠的样子，郁妈妈稍微放了心，说：“那你要好好感谢人家才是，给我们找了这么好的住处。” 　　郁宁点点头，给季彬和韩沣发短信道谢。 　　毕竟那二位日理万机，贸然打电话过去，反而是种打扰。 　　很快，季彬的短信就回复过来，是一句简短的“不用谢”。 　　不过短短的一句话，郁宁反复看着，却仿佛能听见那略微冷淡的声音似的，因为突然搬家而起的一些焦躁都渐渐被抚平了。 　　她把短信递给妈妈，郁妈妈看了，亦舒了一口气。 　　郁妈妈有些感慨地环顾整个客厅，揉了揉郁宁的脑袋，道：“我们宁宁总有一天也能自己赚下这么大的房子，肚子饿了吗？妈妈给你做。” 　　郁宁知道妈妈累了，不想她再多忙，便简单地说了个煮面。 　　母女俩一起站在流理台前摘洗白菜、清洗刚刚拆封的小锅。 　　突然，大门口的门铃响了起来。 　　郁宁有些奇怪地与妈妈对视一眼，去客厅应门。 　　可视电话里，先前在电梯里遇到的女孩子和陆阐正一前一后站着，女孩子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显然是来祝贺乔迁的。 　　郁宁忙打开大门。 　　正朝猫眼里看的女孩子一个趔趄，差点儿倒在郁宁的身上。 　　她有些脸红地笑了笑，把花推到郁宁面前，道：“那个……祝贺你搬家，也多谢你之前救了我们家小陆哥哥。” 　　被称作“小陆哥哥”的陆阐“啧”了一声，举起手里的一个纸袋，也递给郁宁，道：“恭喜。” 　　郁宁忙接过花和纸袋，把两人迎了进门。 　　陆阐打量了两眼周围的环境，撇了撇嘴，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女孩子则小跟屁虫似的跟在郁宁身后，提醒道：“纸袋里是冰淇淋蛋糕，巧克力味的，很容易化哦，要赶紧吃才行。” 　　郁宁想起先前陆阐教育女孩子的话，便把蛋糕现场拆了，分给大家吃。 　　郁宁和女孩子聊了一会儿天，知道她叫齐奕，是陆阐青梅竹马的邻居，暑假来他家里玩儿的，也在读高三。 　　陆阐家就住在这套房子对门的楼上，而正对着郁宁家楼上的这套，是季彬的家。 　　虽然和郁宁同是高三，齐奕的心性却和个十四五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她一看见桌上的小盆栽便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这些本就是郁宁打算送给邻居的，当即送了她和陆阐一盆，可把她高兴坏了，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一刻都舍不得放下来。 　　“没想那盆玛格丽特会这么得人爱。” 　　送走了两位客人，郁妈妈看着桌上剩下的两个小盆栽，笑道。 　　她本以为有钱人都看不上这些的。 　　“也不知道季老师会喜欢哪一盆，他这样帮了我们，你理应当去谢谢人家的。”她说。 　　所谓礼轻情意重，一般的东西季彬也不会缺。 　　郁宁蹲下身子在剩下的一盆玛格丽特和一盆柠檬薄荷之间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了后者，精心把里头的枯枝残叶采摘干净，又把花盆擦得一尘不染，这才捧着这份小小的心意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三近了！紧张紧张！ 第39章 流言 　　季彬并没有在家, 郁宁又重新回家找了个小纸袋把薄荷给装起来，写了一张卡片夹在里面，这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新家。 　　三天后, 叶霏在A市的演出结束，作为现场指导和郁宁一同进组。 　　许绣一个多礼拜没见到郁宁, 老远就十分地激动，拉着她的手道：“前几天的事可把我担心坏了，听我爸爸说你这几天在和小叶老师学戏，她没怎么刁难你吧？” 　　郁宁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天事故的缘故，叶霏后来对郁宁的态度简直可以称之为宽容。 　　许绣看了看远处正靠在树下抽烟的叶霏, 抿了抿嘴, 小声道：“她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我爸请了好几次才请动她的。” 　　说完, 她又举了好几个叶霏背后被人说成是耍大牌的例子。 　　“……人家都说，这圈子里，最难说话的, 男的是季彬, 女的就是叶霏。”许绣悄声朝郁宁掰着手指头数数, “我最开始听说他们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炒作你和季彬，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重拍。可最后又没成, 是不是就是他不同意？” 　　郁宁摇摇头，道：“是我自己没同意的。” 　　许绣“啊？”了一声，显然呆滞了几秒, 这才惊讶地道：“你为什么不同意啊，多好的上位机会！你傻不傻呀！而且，和季彬传绯闻的女演员……哦不，任何性别演员，你可能还是第一个呢！”那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错过了这大好机会的是她自己似的。 　　郁宁笑着摇摇头，没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她直接道：“炒作出来的东西又不是自己的，再红有什么用？我只想当一个演员，不想当明星。” 　　许绣耸了耸肩膀，显然觉得郁宁太不懂行了。 　　郁宁也不多辩解，正好有人喊郁宁去化妆，两个人便相携去了化妆间。 　　很快，所有准备事项都做完了，郁宁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戏服，按照这几天特训的在珠帘后演起被重新诠释过的第一场戏。 　　或许是演员的天性使然，她演得比平时没站在镜头下的时候还要好上许多，再加上远近镜头的切换运用，这一段《游园惊梦》看起来简直比起专业人士都不遑多让。 　　钱导没想到会收到这样好的效果，简直大喜过望，对着监视器里的回放赞不绝口。 　　之后叶霏纠正了郁宁的一些动作，再又重新补拍了几个镜头，这一段就算是过了。 　　季彬在这一场的戏份不多，他提前结束了拍摄，便也被钱导拉着在一旁看。 　　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一道让人十分不舒服的视线，他抬头环顾，视线扫过人群，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 　　. 　　一上午拍了两场戏，郁宁一歇下来，张小秋就把自己的手机拿给郁宁看，她挑了好几张刚才拍的剧照，问：“小宁姐，你觉得哪张好看，我让人P了给你发到微博上去。” 　　现在郁宁的官博是张小秋在打理。 　　郁宁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拿给了钱导看，毕竟她还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钱导正在喝茶，听郁宁问他，忙说：“没什么关系，你发吧，反正这都已经不算秘密了。” 　　他左右翻了翻那几张照片，感觉没有任何区别，突然，一个男声在他脑后出声道：“选这一张。” 　　钱导吓得差点儿呛着，他咳咳地拍着胸脯，不满地看着季彬。 　　后者却淡然地走到郁宁身边，指着预览里的其中一张道：“这张好，不用P就能传到微博上去。” 　　郁宁忙点点头，说了句“好”，想想又补了一句“谢谢”。 　　季彬一本正经地朝她说了句：“不用谢”。 　　他闭口不言，眼睛却还看着郁宁，显然一时半会儿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郁宁有些困惑地看着季彬，自从那天夜里季彬送她到酒店，虽然二人如今已经成了上下楼的邻居，却再也没见过。 　　她想了想，没话找话问：“那盆薄荷还好吗？” 　　季彬点头道：“很好。” 　　他那天回家得晚，看见家门口有个纸袋，还以为是陆阐又拿给他什么东西，没想到里面却是个盆栽。 　　他向来工作繁忙，家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除了一些艺术收藏品外，家里很少有这种非实用的东西。 　　不过这好歹是一片心意，他把植物放在了电脑桌上，方便随时给它浇点儿自己没喝完的水。 　　原本打算分享种植心得的郁宁一时语塞，她本来还想给季彬科普科普呢。 　　见季彬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只好又道：“季老师要是喜欢，我家还有几盆。” 　　季彬说：“不用。” 　　天直接被聊死了。 　　不知季彬到底为何摆出一副“我有话和你说你别走”姿态的郁宁奇怪地看着他，不过对方毕竟是老板，又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只好假装没发现，握着张小秋的手机左右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图。 　　季彬等了一会儿，却没发现周围再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他朝郁宁摆了摆手，道：“就是那一张，你去发吧。” 　　不就一张微博照片吗，至于反复斟酌这么久？ 　　郁宁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转回去让张小秋把这张照片发布出去。 　　因为之前的昆曲事件，郁宁的粉丝已经有了两万多，照片一发出去就有不少人点赞。 　　张小秋头一回打理有这么多粉丝的微博，十分兴奋，把下面的回复一条条地读给郁宁听。 　　郁宁对此倒不是很有所谓，趁着休息的间隙，从书包里拿出一套卷子来写。 　　. 　　一连几天，季彬的表现都有些反常。 　　他因为工作忙，原本没有戏份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片场的，可这几天却时时待在剧组，甚至有时候干脆就是拿着个笔记本在那里处理一天公务，仿佛把这八月天里没有空调的户外当做了办公场所似的。 　　钱导还当他是不放心拍摄进度，可找他说道了几次之后，却发现对方却并不上心，他也就不再上赶着汇报工作了。 　　能在圈里混的都是人精，渐渐地，不少人都从这反常里品出点什么来——季彬似乎对他这个已澄清的绯闻对象似乎十分关注！ 　　不然为什么只有郁宁在的时候季彬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片场，并且还时不时地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巡视一番？ 　　而且有心人还发现，季彬的目光时不时会在郁宁的身边打转，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没有看向郁宁本人，不过这都是障眼法吧？ 　　所以先前的绯闻澄清只是季彬为了保护真正女友的障眼法吗？ 　　一股流言渐渐在片场四散开来。 　　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lay了，周末再粗长吧……然而还早…… 第40章 云泥 　　身为当事人的两个人却都对此一笑而过。 　　一个是心怀坦荡, 另一个则是觉得季彬压根儿没可能看上自己。 　　而这份淡定看在别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感受，只觉得这两个人也掩饰得太好了吧？ 　　背地里的议论一刻不停，季彬却正一脸淡然地在影城公共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洗手。 　　黑色的手机平躺在劣质的花岗岩台面上, 一下一下地震动着。 　　微信上，他和韩沣的聊天界面正打开着, 对方正在抱怨这几天又拦截了多少捕风捉影的恋爱绯闻，后面还附上了公关那边拿过来的截图。 　　季彬逐条仔细看过，都不是之前那个人。 　　他大学辅修过管理学，其中就有心理方面的课程。 　　一个处心积虑想要用恶毒的留言毁掉另一个人, 或是另一群人的人，再被重重打压之后, 是不可能再满足于这种小打小闹的。 　　他的直钩已经挂在那儿将近一个礼拜, 若那人再不上钩，郁宁就要退组回去上课了。 　　可那个不稳定因素会善罢甘休吗？ 　　酝酿已久的恶意会不会爆发出来, 波及整个剧组？ 　　因为对钱导抱有绝对的信心，季彬公司整个财年大半的现金流都投在了这部剧里，若要真被某个小人毁掉, 就不仅仅是财报不好看的问题这么简单了。 　　他甩干净手上的水渍, 正要拾起桌上的手机, 突然，一个女声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过来。 　　“小宁姐, 你和季……季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剧组里都传疯了，我中午领盒饭的时候听到好几个妹子在那里讨论, 说得可离谱了！” 　　是张小秋。 　　季彬本想走的，可听见话题是与自己有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只听郁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就是老板和员工、前辈和后辈、楼上和楼下的关系啊。” 　　“可是……”张小秋尤有不信，“我听她们说了之后，特意偷偷观察过季总，他确实有时候会看你这边啊！他不会是……” 　　他不会是暗恋你吧！ 　　张小秋没把话说完。 　　原本还是和声和气笑着和她说话的郁宁突然就板起了脸来。 　　“你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不是吗？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我和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半点都不搭。”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张小秋，缓缓地说，“你是我的助理，却连这种程度的谣传会亲信，别人传没什么，可从你口里传出去的，若被有心人听去曝光出来，会是什么结果，你想过吗？” 　　这是郁宁第一次对张小秋说重话，在这之前，她一直是像对待小姐妹一样对待张小秋的。 　　张小秋亦被这样的郁宁震慑住了，半晌，嗫嚅了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八卦的……” 　　郁宁没有安抚她，而是更加严厉地说：“这世界上大部分的过失都是无心之失，可这样的失误有可能会给我、会给季老师带来多大的麻烦，后期又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去弥补，你想过吗？” 　　张小秋红着张脸拼命摇头。 　　郁宁见差不多达到效果了，语气终于柔和了些，说：“下次千万不要乱传了，即使是对我说，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也是很危险的。也幸好你是对我讲的，要是被你姑姑或是季老师听到……” 　　郁宁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墙外，某位已经听到的有心人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机，在两个女孩子走出来之前离开了这里。 　　自己这张脸有多受女孩子的喜欢，季彬是十分清楚的。 　　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想要贴着他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的女性也不在少数。 　　虽然也有些许确实不喜欢他这一款的，可这么斩钉截铁地与他划清界限，直言半点可能都没有的，郁宁还是头一个。 　　云泥之别。 　　郁宁用了这样的字眼。 　　季彬向来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头脑很清醒，却不知道她会这样想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他还以为，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相信“众生平等、后天的努力终能胜过先天的优势”之类的话呢。 　　而且先前说要用绯闻炒作的时候，她也是一口否定了经纪人的提议。 　　他本以为郁宁是天真，现在看来，倒很有一些不自信的意思。 　　他很有一种冲动，告诉她：你已经很好了。无论是演技，还是做人的品格，都很好。 　　. 　　郁宁和张小秋一起返回片场，立刻有人过来通知她下一场的时间，并让化妆师过来准备给她补妆。 　　补妆的时候，向来有些呱噪的张小秋有些异常的沉默。 　　郁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让她自己去想。 　　有些事，不自己想清楚，光别人一味说教，是没有用的。 　　不过她倒没想到，传闻已经激烈到有人都问到她助理头上的地步。 　　以季彬的洞察力，他会不知道吗？他为什么又袖手旁观？ 　　为了断了张小秋的念想，她特意用了云泥之别这个词。 　　不过也差不离。 　　毕竟她和季彬，一个是未来的大影帝，一个是N线扑街小演员，讲是明星，那都是沾了常在镜头前晃的光。 　　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 　　导演喊结束之后，郁宁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的最后一个镜头，她在《河岸之华》剧中的全部戏份都结束了。 　　因为这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有几个和郁宁关系还不错的剧组成员便提议，要给郁宁办一个欢送宴。 　　因为年纪小，为人处世的态度又总是十分柔和，郁宁的人缘一直都不错，再加上有饭吃，不少晚上没有活动的单身狗便纷纷响应叫好起来。 　　谁请客又成了大问题。 　　郁宁还是个高中生，整个片场最小的就是她，又是给她的欢送宴，一般人都开不了口让她出钱。 　　可自己出？看这一个个饿眼如狼的架势，十几二十个人，就算只摆一桌，没有两三千也下不来，说不定还要喝酒，那就更没个底了。 　　大家纷纷看向导演，大家都知道，这个剧组虽然没什么明星，可背后却有大金主撑着，不缺钱，之前有两个演员离组的时候也是用剧组的经费买的单。 　　被众人殷殷期待着的钱颂歌便看向季彬。 　　背后腐败就算了，当着他的面花他的钱吃吃喝喝，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旁的统筹却误解了导演的意思，一脸乐呵呵地跑到正把电脑收进包里的季彬身边问：“季哥，季老师，您去吗？” 　　季彬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调没什么起伏地问：“去什么？” 　　全然把季彬的冷淡当寻常的统筹理所当然地说：“去郁宁的欢送宴啊！今天是她在组里的最后一天了。”毕竟，不是说，他们在交往吗？ 　　季彬没有立刻应声。 　　原本只是抱着看统筹好戏心态的人们也回过了味来——季彬还从没和大家吃过这种聚餐性质的饭呢！他会为郁宁破例吗？ 　　万众瞩目之下，季彬先是看了看钱导，接着，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落在郁宁的身上。 　　他说：“好。” 　　无数悬起的心脏落了地——实锤了实锤了！妈呀大新闻啊！！！季彬真的和工作室的小高中生好上了！！！ 　　正被化妆师按着扯假睫毛的郁宁惊讶极了，她看向季彬，却见后者从包的夹层里拿出一本书来看，显然是要等大家一起走的架势了！ 　　要说之前的流言蜚语都是捕风捉影的臆测，那这次也太引人遐想了吧？难道季彬今天刚好家里没饭吃……？ 　　因为是公款消费，大家的热情格外高涨，七嘴八舌地讨论到底要吃什么、到哪儿吃好。 　　听得钱颂歌满头冷汗。 　　他总结了一下大家的发言，跑过去对大金主说，大家准备去吃一家五星酒店里的粤菜，据说主厨是从香港请来的，手艺很不错。 　　季彬应了一声，钱导欣然向众人宣布结果，万众欢呼，大部队轰轰烈烈奔向市区。 　　到了店里，恰好最大的包厢里前一桌预定的客人吃完撤席，大家赶紧呼啦啦一圈坐下，就剩下上座的几个位置还没有人坐。 　　钱导是这里最大的，自然是坐上，他一屁股坐好，朝郁宁招呼道：“小宁今天是主人，坐中间坐中间。” 　　郁宁想推辞，可坐她身边的几个人却起哄着把她推起来坐过去，郁宁也就笑着坐了。 　　她和钱导身边各剩一个座位。 　　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郁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郁宁道了声抱歉，走出了包厢。 　　菜是提前就开始准备的，不一会儿就上上来，大家跃跃欲试地想要动筷子，却不知谁说了句：“季老师还没到呢！” 　　左右一瞧，果然季彬还没上来。他不常出现在饭局里，大家不免都把他忽略了。 　　钱导还以为季彬是半路改了主意，忙给他打电话。 　　只是接通的铃声还没响到三下，包厢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季彬一边朝服务员点头，走了进来。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他点了点头。 　　众人便纷纷“季哥”、“季老师”地叫起来。 　　钱导也乐呵呵地站起来，想要拉季彬坐在自己的身边。 　　可季彬却直接坐在了和他隔一个座位、郁宁身旁的位置上。 　　钱导一愣，突然就想起了最近的那些传闻，打了个哈哈，坐了回去。 　　郁宁和妈妈报完平安，回身走进包厢，里头显然不如她开始离开的时候热闹。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却不期然地和季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1章 照片 　　相交的视线一触即分。 　　郁宁还是敏锐地注意到, 季彬看向她的眼神和平时稍有不同。 　　钱导站起来，让郁宁快些坐下好开席。 　　因为上辈子一些不好的回忆，郁宁一直是十分排斥这种圈内饭局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剧组里多是些无足轻重的新人的缘故, 这场饭她竟然吃得挺开心。 　　或许也有奉承、也有虚与委蛇，可总的气氛还是热烈欢快的。 　　唯一的插曲是有人试图给郁宁灌酒的时候被季彬挡了下来, 说：“学生喝什么酒。”接着，他便借故离开了包厢。 　　钱导忙打圆场，包厢的气氛又渐渐热闹起来。 　　几近饭毕，季彬才重新回到了包厢里。 　　大家已经在商量散场的事, 有的在打电话叫家属来接，有的准备拼车回影城附近的酒店。 　　郁宁看了看时间, 决定到附近坐地铁回家。 　　可还没走出包厢,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郁宁。”季彬喊了一声。 　　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 他的甚至都是温和冷静的，不疾不徐。此刻乍然一抬高音调，清亮的声线便暴露出来, 像是从原石中脱胎的玉。 　　尚未出门的众人都看向两个人, 还不敢看得太明显, 一时间，门口站满了突然依依惜别的人。 　　季彬说：“你等等。” 　　郁宁只好在众人的视线中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待其他人终于演不下去走得七七八八, 季彬说：“行了，我带你回家。” 　　. 　　今天的季彬真的很不对劲。郁宁想。 　　她从车窗上看着季彬的影子，却见他神色平常, 动作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仿佛这就是一趟再普通不过的顺风车。 　　可他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住自己？ 　　就算是不在意绯闻之类的，这样刻意也很怪吧？ 　　郁宁抱着书包，不由得就对着季彬的影子陷入沉思。 　　车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季彬缓缓停了下来。 　　黑暗中，他看向身旁的女生，眼神在车窗的倒影中和她交汇。 　　明明还是张稚嫩的脸，却总是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季彬莞尔一笑。 　　郁宁回过脸来，看向他。 　　季彬却已经正了神色，准备跟车左拐。 　　真是捉摸不透。 　　两个人同时想。 　　快到家的时候，季彬突然放缓了车速，问郁宁：“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有？” 　　郁宁茫然地看着他，立刻反应过来是他自己有东西要买，忙说：“你要买什么，自己去吧，我等着。” 　　季彬又说：“前面有个便利店，什么都有，很方便。” 　　男神的意图太过明显，盛情难却。 　　郁宁只好说：“嗯，我正好想去买点东西。” 　　停好车，季彬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气势十足。 　　因为地段的原因，这家便利店的产品价格要比同一连锁品牌的其他门店要贵上5%，比起小超市更是贵上一大截。所以即使这家店就在小区的入口附近，不是实在很急，她轻易也不会在这里买东西。 　　季彬问：“你要不要也做一下变装？”毕竟也算是半个明日之星了。 　　郁宁摇摇头。 　　因为电视剧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上映，她还没什么名气，两个人都鬼鬼祟祟的，反而惹人注目。 　　季彬没多勉强，率先一个人走进了便利店。 　　店里没什么人。 　　季彬的选择十分不走心地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几包零食和饮料，又绕到生鲜区拿了两盒水果，慢悠悠地走到收银台前结账。 　　见郁宁什么都没买，他低头问了一句，郁宁答“没看到想要的”，他便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票来结账。 　　收银员打凭条、找零，季彬的脸正对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仿佛正随意观赏着外头的夜色。 　　不远处的花坛后，一个年轻男人正躲在草丛里，鬼鬼祟祟地用手机偷拍。 　　突然，他的手上一轻，一个男人轻轻松松地抽走了他的手机。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抢，却因为一个动作没掌握好平衡，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沣低下头一瞧，一条发给微博上“娱乐圈爆料君”的私信已经编辑到了一半。 　　【真相帝：季彬和郁宁确实在交往，今夜剧组聚餐已经证实。】 　　【爆料君：好的，收到，还有什么更猛的料吗？】 　　【真相帝：你等等，他们一块儿走了，现在在便利店买东西。】 　　一段话没有打完，关于聚餐的图片亦上传到了一半。 　　韩沣点开看了看，嘿，借位的角度还挺好的，不去当专业摄影还真是屈才了。 　　他直接取消了图片的发送。 　　被勾起瘾的爆料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急了，追问：【买什么？套吗？】 　　韩沣笑了笑，问那个正坐在地上的窝囊男人：“他问你，里面的人在买什么？你看到了吗？买什么？” 　　男人再次站起来想要枪手机。却被韩沣带来的几个人按住。 　　韩沣继续一条一条地翻着他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突然注意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晃了晃一张女人几乎半 | 裸的照片，眼神肃杀地问：“嗯？挺有两把刷子的嘛，这是什么？在哪偷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爆炸，睡过去好几次……明天多更点补齐字数好了 第42章 卑劣者 　　男人浑身一震, 瑟缩着闭口不答。 　　韩沣直接用擦得蹭亮的皮鞋尖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说啊！”他笑起来，露出八颗白亮的牙，眼底却是冰冷的。 　　. 　　季彬收过找零, 看了一眼手机。 　　白底三个黑色的字——【逮到了】。 　　他再次看向落地窗外，昏黄色的灯光下, 远处深黑色摩肩接踵的树与黯蓝色的天几乎融为了一体。 　　“回去吧。”他对郁宁说。 　　郁宁应了一声，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不远处隐约传来人声，郁宁没有多在意，以为那是森林公园里又在做什么活动。 　　季彬在车门前站了一会儿, 也坐进了车内。 　　他把零食递给郁宁。 　　郁宁忙接过来，左右没找到地方放, 干脆放在腿上——毕竟是吃的东西, 直接放在脚垫上总觉得不妥。 　　汽车缓缓驶入小区，道路安静幽深, 道旁灯火明亮，有业主一手牵着两条泰迪在散步。 　　停车场的入口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季彬让郁宁先下车。 　　一切与往常无异。 　　郁宁道了一声晚安, 提着书包正要关门, 季彬突然偏过头来看她, 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副驾驶上的零食。 　　郁宁不解其意，季彬说：“这个你带走吧。” 　　郁宁愣了愣——刚刚不是特意下车去买的吗？ 　　见郁宁不动弹,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明明是冷淡的语气，可是从季彬的嘴里说出来, 总觉得让人有些脸红。 　　而且越想，脸越是红。 　　郁宁垂下眼，故作淡定地道：“谢谢季老师。” 　　像极了害羞的花骨朵儿。 　　季彬又说：“好好休息，回头有事情会让小张通知你。” 　　郁宁点点头，认真地应了。 　　看着郁宁走进大堂，季彬没有继续驶向停车场。 　　银色的轿车调转车头，重新停在了便利店的外面。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韩沣懒洋洋回过头，见是季彬，扬了扬手中刚抢到的手机，道：“你过来看，这个人还真是……” 　　他不知怎样形容，只好把手机递给了季彬。 　　季彬看了一眼被人踩着手腕蜷缩在地上的男人，认出他是剧组的一个道具师。 　　他点亮了手机屏幕。 　　入眼的是一张偷拍的女人半裸|照，虽然看不清脸，可从身体的曲线和服装上，季彬还是认出了她——是曲蕙儿。 　　韩沣说：“刚刚看了他的微博，谣言都是他放出去的不错。” 　　季彬点点头，把手上的照片亮给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狼狈男人，用他惯有的冷淡音调道：“这是你偷拍的？拍出来是想爆料吗？” 　　男人笑了笑，不说话。 　　季彬又问：“你那样抹黑我和剧组，又是想做什么？” 　　男人又是笑，眼神尖锐地瞪着季彬，仿佛地狱里的恶鬼。 　　韩沣看不惯他的样子，朝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踩在男人手腕上的脚左右一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男人发出痛苦的叫声，手背都被地上的沙子磨得血肉模糊。 　　季彬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说了声：“行了。” 　　保镖松开脚，男人捂着手呻|吟起来。 　　呼痛声渐低，他渐渐坐起来，保镖们皆防备地看着他。 　　男人笑起来。 　　他断断续续地说：“呵呵……呵呵，曲姐肯定没想到，她心里的高冷男神，还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 　　“没错，事情是我爆料的，照片也是我偷拍的……怎么了……我就是想让你身败名裂，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老子天下最diao的样子！”他突然激动地朝地上唾了一口，保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他狂笑起来，“你们这些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长得有几分招女人喜欢，就随便对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个角色本就是曲姐的，她演得那样好……那样美……你却让一个黄毛丫头取代了她！！！” 　　他瞪着韩沣，喘着粗气想要站起来，却被两个保镖按回了地上。 　　事已至此，季彬也听懂了。 　　原来这个男人是曲蕙儿的粉丝，看不惯曲蕙儿对季彬逢迎倒贴，亦看不惯韩沣轻易把她的角色换给了别人，便试图造谣，把季彬扳倒、帮曲蕙儿夺回角色。 　　可殊不知，她的女神对这些却是愿打愿挨的。 　　而裸 | 照则更不必说，这样一个爱入膏肓的病人，偷拍都只是小意思了。 　　韩沣看向季彬，问：“曲蕙儿真的对你……？” 　　季彬没应答，可他之前坚决要求换角就是佐证。 　　自认为还算有几分魅力的韩总半是无奈地拍了拍季彬的肩膀，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季彬深深地看了躺在地上喘息的男人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一刻，原本像是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在保镖按住他之前猛地挥手砸出一台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卡片机。 　　季彬若有所感地偏过头，相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黑暗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 　　郁宁回到家，郁妈妈正在客厅里等着，听到动静，忙迎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看了一眼。 　　郁宁解释道：“是季老师送给我的。” 　　郁妈妈点了点头，从前郁爸爸没过的时候，她们家还算是富裕，郁宁也常常会和黄薇薇一起逛超市，买这些所谓的进口食品。 　　如今家庭条件不好，特别是这几个月来，郁宁几乎都没吃过什么零食了。 　　她笑了笑，说：“季老师是个好人，你这段时间都瘦了，是应该多吃一些。” 　　两个声音巧妙地重合在了一起，连带着季彬的笑声也清晰起来。 　　郁宁匆匆忙忙对妈妈说了一声：“你先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换身衣服，身上都是酒席味。”便低头冲进了房间。 　　镜子里的女孩子满脸通红。 　　季彬的性格向来是淡漠的，对女孩子尤其如此，少有温情，所以即便外头女友粉遍天下，和他相处久了以后，剧组里的女孩子也基本都淡定了，背地里甚至有人议论，说他一看就不会爱凡人，八成是个性冷淡。 　　可只有和季彬对过戏，才能知道他情深起来是多么的动人。 　　和大部分国人不同，季彬虹膜的颜色要偏浅一些，是浅浅的咖啡色，当其中注满感情的时候，便真的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一般，让人深陷其间。 　　他入戏极深，出戏也快。 　　前一刻，他轻轻呼唤你的名字，与你耳鬓厮磨，后一刻便可以冷冰冰地把人推开，让助理拿手机过来给商业伙伴回电话。 　　就像是台精密的机器，从不会走错线路。 　　果然不是凡人呢…… 　　郁宁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冲在脸颊上，被汹涌波涛搅乱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许。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想太多。 　　不过是一包零食而已。 　　不过是提供住处而已。 　　不过是帮忙赶走坏人而已。 　　任何绅士风度的男子，看到女孩子落入困境，都会出手相助的。 　　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老板，现在给的草，到时候都是挤出来的奶啊！ 　　郁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朝镜子里的自己加油：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这才是最重要的！！！ 　　. 　　两天后，化学教研组办公室。 　　“同学！！！你答应过我什么？！！好好学习？！你看看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儿？！！” 　　宋老师把手机拍在郁宁面前，整个人像是头看见红布的牛一般狂怒。 　　郁宁低头看看，那是公司给她开的微博，就在昨天下午还发了张剧照。 　　郁宁有些苍白地辩解：“这个不是我发的……是公司的人……” 　　“所以你还真的跑去拍了个什么电视剧？！！你当你几岁啊？！！还做明星梦呢！！！”宋老师重重地拍桌子，“浮躁！浮夸！像什么样！！！” 　　隔壁桌的女老师看郁宁被喷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打圆场道：“宋老师，这个都是学生的个人自由啊，我们不好干涉的……” 　　宋老师瞪了她一眼：“那她还知道自己是学生豁！知道还在这最重要的一年，跑出去浪？！” 　　女老师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宋老师的枪口又对准了郁宁，噗噗噗地教育起来。 　　郁宁万分抱歉地道：“对不起，可我真的有随时认真学习。” 　　宋老师显然不信地嗤笑一声。 　　郁宁只好沉默地罚站。 　　半晌，宋老师见她态度确实陈恳，便把她赶回教室去上课，顺便警告了句：“考试见真章。” 　　回到教室，郁宁松了口气。 　　大课间还没结束，大部分同学尚未从暑期的兴奋中回过味来，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因为不是专门的复读班，郁宁算是插班生，除了她，班里还有四个复读的，刨去没有在一开始就参加暑期补习，她倒也不显得显眼。 　　先前和季彬的绯闻虽然阵势滔天，可没多久就被镇压下去，没掀起什么人尽皆知的风浪来。 　　更何况，一般人即使看到同名，也根本不会往那上面想。 　　郁宁的同桌是个应届的女生，叫厉燕，正架着一本课本做掩护，低头在手机上聊着微信。 　　身边突然来了个人，她吓了一跳，见是郁宁，又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指尖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见厉燕聊得那么开心，周围又吵吵嚷嚷的，郁宁也有些无心学习，从背包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哇，果机哦。”女孩子看了她一眼，惊叹道。 　　郁宁冲她笑了笑，打开手机里的微信。 　　郁宁实在是太忙了，没什么空折腾这些东西，手机里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微博和一个微信。 　　黄薇薇已经去学校报道了，第一天，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咋咋呼呼地和郁宁现场直播，到后来图片太多，也干脆懒得注解了，就拼命发图片。 　　郁宁上辈子去过几次黄薇薇的学校，此刻看来，毫无新鲜感，随便翻了两张就觉得索然无味，退出界面，准备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来复习。 　　绿色的图标上突然弹出一个小红点。 　　本着一点点强迫症的心态，她一边掏书，一边最后点了一下微信的界面。 　　好友请求+1。 　　郁宁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厉燕，点开好友界面。 　　申请人：【韩三丰】。 　　韩总？ 　　郁宁迟疑了片刻，奇怪地接受了他的好友请求。 　　【韩三丰：我是韩沣】 　　【韩三丰：打你电话发短信都没反应】 　　郁宁退出界面一看，果然通话和短信上都有两条未读。 　　【peace：对不起韩总，我刚刚在上课没听见。】 　　【韩三丰：哦】 　　他停顿了许久，直到郁宁以为他不会再回复，老师也走进了课堂，这才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韩三丰：放学别走】 　　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 　　【韩三丰：季彬让我转告，叫你认真学习，上课不要玩手机】 　　老师叫了上课。 　　郁宁收起手机，还来不及消化其中的信息，就立刻投身于紧张的高三复习当中。 　　放学后，她记得韩沣的叮嘱，在校门口的书店一边找老师点名的参考资料一边等。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郁宁一个哆嗦，警惕地回过头。 　　入眼的是一片深蓝色的丝绸。 　　她抬头，一个戴着圆硬顶草帽和圆框墨镜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她。 　　是邵明华。 　　作者有话要说：　　1。最后的名字没有打错，是季彬在剧中饰演的角色。 　　2。本文是甜文。 　　就酱=3=明天还会粗长哒 第43章 入戏 　　郁宁愣了一愣，一个“季”字尚未出口，季彬便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语气里却带了些拿腔捏调的味道。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郁宁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左右看看，点了点头。 　　见她手里仍拿着本书，季彬又问：“买书？”不待郁宁回答，又道，“书本使人明智，你是该多读一些。” 　　郁宁又愣了愣。 　　原本站在两人身旁的一个女生古怪地偏过头看了二人一眼，她看看季彬，又看看郁宁，最终又把视线放回季彬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幸得剧组公布的信息太少，这副扮相尚未为人所熟悉。 　　可即便被墨镜和帽子遮挡了大部分的相貌，仍能看出这是名英俊的青年。 　　郁宁怕季彬被认出来引起骚乱，忙把书放回去，匆匆把他推出了门。 　　尚未站稳，便见韩沣远远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的不是一贯的玩世不恭，而是郁宁从来没见过的焦虑。 　　看见季彬和郁宁在一起，他仿佛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塌下了肩膀，看着季彬道：“可找到你们了，这边放学封路，我停在外面的一个地下停车场了。”说着，指了一个不远的方向。 　　季彬平静地看向他，微微颔首，说了句：“你本就不该来。”接着又低头问郁宁：“书不买了吗？” 　　韩沣忙隐蔽地朝郁宁做了个“不”的手势。 　　郁宁不明所以，不过现在正是放学高峰期，校外的学生成群，让季彬就这样待在外面，不仅会有被认出来的危险，回头被媒体曝光自己就在这所学校就读，那真是洗也洗不清。 　　感觉季彬的目光仿佛有形似的透过墨镜盯在自己脸上，想起他之前叮嘱的关于读书的话，郁宁忙解释道：“学校要的教辅书还没定下来，明天我找同学借了书单再买。” 　　季彬没有应答，仿佛在掂量郁宁是否撒谎，看得人心中惴惴。 　　“走吧。”他说，率先迈开步子。 　　郁宁和韩沣忙跟在他身后。 　　这是出了什么事，要两位boss一起出动？不是前几天还说有事让小秋通知的吗？郁宁看向韩沣，毕竟相比较起来，这一位要好说话得多。 　　可尚未问出口，走在前头的季彬就突然停下来，他转头看向郁宁，见后者正仰头望着韩沣，顿时嘴角就拉了下来。 　　“你过来。”他说。 　　郁宁只好闭嘴跟上去，问：“怎么了，季老师？” 　　季彬眉头微蹙，迟疑了一瞬，继而把右手伸到郁宁的颈后，提了提她的书包。 　　郁宁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看有什么不对的，然后便听见季彬道：“书包我来拿吧，重。” 　　“……” 　　这可能是个假的季彬。 　　郁宁被惊得退后半步。 　　可季彬却像是和这个书包杠上了，一手勾着上面的提带不放手。 　　季彬说：“你不是时常道自己自小缺喝少食，这才没其他姑娘高挑吗？书包太重会把人压矮的。” 　　郁宁：“？？？”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韩沣，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韩沣却忙朝郁宁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把书包给出去。 　　这是什么啊？整蛊节目吗？ 　　郁宁左看右看，试图在人流中找到隐藏的摄像师什么的，却一无所获。 　　季彬如愿拿到了书包，单手提着，示意郁宁好好跟着，又沉默地走在了前面。 　　郁宁简直要被搞懵了，季彬一言不发，她只好回头去看韩沣，后者却向她比了一个“莫问”的手势。 　　到了停车场，韩沣没带司机，更没用他那辆打眼的迈巴赫，而是自己开了一辆不知从哪儿捣腾来的灰扑扑的黑色旧款A6。 　　不知道的还以为偌大一个尚真影视即将倒闭，只能卖车抵债呢。 　　郁宁和季彬一起坐在后座。 　　她惊讶地发现，摘下了帽子的季彬，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 　　不过没人提起，她也不好多问，只得问韩沣：“韩总，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我们现在去哪儿？” 　　韩沣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倒是季彬理所当然地答道：“回家。” 　　回家？ 　　她一个没名没气的十八线小新人演员，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还是说，网上又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可季彬出现在这里才更糟糕吧？ 　　郁宁看向季彬，却见后者已经摘下了墨镜，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浅咖色的眸子就像是湖水一般，盛满了温情。 　　郁宁条件反射似的低下头。 　　好半晌，她才平复了呼吸，悄悄地从窗户的倒影里往后看——季彬还在看她。 　　用那种深情的、专注的目光。 　　这不是属于季彬的眼神，倒像是…… 　　季彬之前说过的两句话突然在她的脑中回闪。 　　书本使人明智……自小缺喝少食…… 　　这不就是《河岸之华》剧本里的台词吗？ 　　这么一想，郁宁的心立刻就冷了下来。 　　不过这些不都已经拍完了吗？季彬还在找感觉？她奇怪地想。 　　前方开始堵车，看来回家还有一段路程，郁宁淡定地在季彬的注视下从被放在两人之间的书包里拿出一本化学书来看。 　　万一明天的摸底考没考好，宋老师可真的是会杀人的。 　　才刚翻开一页，季彬把她的书抽走了。 　　“天暗，会把眼睛看坏的。”他说。 　　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一句话吧？ 　　郁宁抬头看向季彬，后者却一脸认真，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好吧，没有就没有吧…… 　　郁宁无奈地只能往车窗外看。 　　可看着看着，她渐渐发现不对劲来——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她忍不住发问，韩沣却说：“没有错。” 　　可这都爬上高架准备出城了啊？家的方向在市中心呢！ 　　正准备反驳，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郁宁被打断了思路，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来。 　　锁屏界面上弹出一条简单的微信—— 　　【韩三丰：别问，晚点解释。】 　　郁宁看向前座，韩沣正一脸认真地跟车前行。 　　接着，郁宁感觉到，季彬又在盯着她看了。 　　这两兄弟到底在搞什么啊？！ 　　就这么带着疑惑，郁宁被匆匆带到了影城。 　　夜幕降临，只有零星几个剧组还在里头拍摄，昏暗的灯光像是死城中的荧荧鬼火。 　　韩沣只露了个脸，看门的大爷便笑脸把车放了进去。 　　韩沣一路横冲直撞，也不管那么多规矩，直接压过青石板路面停在了一栋木质的仿古建筑前。 　　郁宁记得，这是剧中的邵家大宅。 　　难道是季彬要她来对戏？ 　　郁宁迷惑地看着这栋在夜色中恍若鬼宅的屋子。 　　韩沣走下了车，砰砰砰地敲了几下门。 　　“谁啊？”出乎意料地，有人从里面应道。 　　“我！”韩沣没好气地说。 　　大门连忙被从内打开，温暖的灯光从内向外倾泻出来，顿时驱散了几分阴森。 　　应门的是之前帮郁宁搬过家的韩沣的秘书，她仿佛大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韩总！您可来了！” 　　韩沣随意点了点头，问：“饭好了吗？” 　　秘书看出他心情不好，忙说：“好了好了，掐着点送过来的，还热着呢。” 　　韩沣便一脚跨进了大宅里，朝郁宁他们招呼了一句：“表哥、郁宁，先进来吃饭吧！” 　　堂屋里饭香四溢，不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菜，都是酒店的外卖。 　　除此之外，凳子上地上还摊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纸盒、纸袋，粗略一看，锅碗瓢盆齐备，里头还有不少零食和日用品，看价位，不像是剧组会用的东西。 　　秘书殷勤地给三个人盛了饭，麻利地把东西都转移到了后头的储藏室去。 　　季彬吃饭向来是不说话的，可今天这餐晚饭，郁宁却隐约有好几次感觉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却碍于还有一个人在场，没有多说。 　　好不容易饭毕，季彬一边用湿巾擦手，一边对韩沣说：“你差不多可以走了吧。”语气里很有一种不客气的味道，仿佛和他有仇似的。 　　韩沣正在漱口，闻言赶紧把一口水咽下去，道：“我姨让我看着你点，我还是晚一点再走，不然我也不放心。” 　　季彬皱了皱眉，反问：“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季彬头上的绷带。 　　他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去洗个澡？” 　　季彬眯着眼睛不说话。 　　韩沣无奈地摊手：“我真的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季彬斩钉截铁地说：“是。” 　　韩沣只好把还在二楼忙活的秘书叫下来，道：“有她在，你总能放心一点吧。” 　　兄弟俩对峙片刻，韩沣投降，道：“好吧，好吧，我先走了，小郑，你先收拾一下桌子，我去外面散个步再来。” 　　秘书忙应了下来。 　　季彬又深深地看了郁宁一眼，这才上了二楼。 　　郁宁不好意思看郑秘书一个人收拾，起身帮忙。 　　郑秘书忙摆摆手，朝门外指了指，用口型说了句：“韩总在外面等您。” 　　. 　　郁宁走出门，韩沣正靠在回廊外的一根立柱上抽烟，整个人的姿态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你看出来了吗？”他突然问。 　　郁宁疑惑地看着他。 　　“他前几天被人砸中了脑袋，”韩沣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现在……以为自己是邵明华。” 　　说完，韩沣叹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个大秘密。 　　郁宁微微呆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之处是从何而来的了。 　　韩沣见她了然，继续道：“我请了几个专家帮他会诊，说是没有什么器质性的问题，他只是……一时间缓不过来而已。” 　　“那要怎么办？”拍戏还能调整日程，可据说季彬不是还有个公司？ 　　韩沣笑起来：“他是邵明华，他又不是邵明华。他记得自己的家人、公司，连高考当天用了哪只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就是不记得‘邵明华’只是他演的戏，他以为他是织造世家的公子，有个唱戏的红颜知己……”他缓缓看向郁宁。 　　郁宁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干涩地问：“您的意思是……要我陪他演这出戏？” 　　韩沣又是笑：“不然你叫我到哪儿去找一个和你一样的‘芙蕖’来，你没看见他下午看你的眼神吗？” 　　“可是……”可是剧里的芙蕖和邵明华是那样亲密的关系…… 　　韩沣立刻懂了郁宁的迟疑，他道：“你放心好了，我告诉他，你假死之后早已不做唱戏卖身的行当，准备自己读书、考试，从此当个正经人。” 　　郁宁：“……” 　　《河岸之华》中的芙蕖在剧本的前三分之一处就香消玉殒了，邵明华也因此心境大变，终于成就一番大事。 　　郁宁最后一天拍的，就是芙蕖死的这场戏。 　　季彬……不，邵明华的记忆也应当，就是停留在了这一天。 　　邵明华从医院里醒来，痛失所爱，伤心欲绝。 　　所以韩沣才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骗他说芙蕖死而复生了。 　　也难怪季彬会防贼似的防着韩沣，谁叫芙蕖只告诉了韩沣，没告诉他自己是假死呢？ 　　给了郁宁足够的时间理顺思路，韩沣把燃尽的 　　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道：“想好了吗？” 　　郁宁摇摇头，婉拒道：“韩总，我可能做不到。”毕竟，谁也不知道季彬什么时候会好，若是他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邵明华，她总不能演一辈子的芙蕖吧？ 第44章 偏执 　　作者有话要说：　　笨蛋作者觉得可能会被打，可还是忍不住作死……只能高能预警一下了 　　听郁宁这样讲，韩沣似乎并不惊讶。 　　他低头看着地面，来回用鞋底碾着地上的烟头，半晌，小声道：“我听说……你家欠了两百多万的高利贷？” 　　郁宁的呼吸一滞，她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韩沣要说什么。 　　只听他缓缓地道：“如果你能演好自己的角色、治好季彬的病，那么这笔欠款，我帮你付了，顺便还替你补齐零头，凑足三百万，就当是劳务费，如何？” 　　韩沣说得轻易，仿佛这是一笔到菜市场里买把白菜一样简单的交易。 　　郁宁却沉默了—— 　　演员是个公认的“来快钱”的职业。 　　除了演戏，她身无长技，若得罪了韩沣，恐怕也没有办法再在这一行混下去。 　　而三百万，足够这个城市大部分的工薪阶层不吃不喝积攒一辈子。 　　这是一场早就注定结局的交易。 　　韩沣又说：“三百万只是这一部分的费用，公司还会额外付给你每个月的工资，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和奖金，一切比照正式员工的待遇，如何？” 　　郁宁对这份周到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吧。 　　更何况，当季彬的情人是多少女孩子求而不得的事情，她还是占了便宜的那一个呢。 　　郁宁苦中作乐地想。 　　“咔啦”一声，韩沣又点燃了打火机。 　　小小的火光在昏暗的夜色中摇曳，映得他的面容也是忽明忽暗的。 　　沉默中，他知道了郁宁的答案。 　　“合同明天郑秘书会带给你。”他看向邵家大宅，“我表哥应该快洗好澡了，你该回去了，不然……”他轻轻笑了笑，嘴角似乎有一丝苦涩，“不然他又要怀疑我和你有些什么了。” 　　郁宁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宅子里。 　　郑秘书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正在后头的客房里布置床褥和一些日常用具。 　　见郁宁回来，她笑道：“郁小姐，匆忙之中，也不知道这些您合不合用，要是有哪里不合意的话您可以告诉我，明天我再过来帮您换。” 　　郁宁摇了摇头，从书包里翻出了手机——她之前只是和妈妈报备了不回家吃饭，还没说在外面住的事情。 　　郁宁向妈妈撒了个谎，说剧组临时有事要去外地拍摄。 　　郁妈妈虽然担心女儿，可这毕竟是工作，郁宁人又已经走了，她只能叮嘱几句，让郁宁晚上自己小心、一个人住要关好门窗。 　　郁宁一一应了，挂上电话，一阵心累。 　　毕竟，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弥补。她还不知道要和季彬相处多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他早日清醒了。 　　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郁宁看向声音的来源，季彬正站在楼梯口上望着她。 　　他穿着一身细棉布的半袖睡衣和长睡裤，神情古怪地问：“他们都走了？” 　　“走了。”郁宁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便这么在老宅子昏黄的灯光中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季彬突然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郁宁被说中心事，立刻双目微睁，惊讶地看着他。 　　季彬叹了口气：“你果然是怪我了。”他懊恼地在楼梯上坐下，一双眼睛却仍看着郁宁，“听阿沣说，你如今改名叫郁宁，重新认了亲人，上了学堂，和曾经的身份彻底告别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奈：“你告诉了他，却不告诉我。”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情意，他能帮你做的，我做不到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男人的声音愈来愈低，不用看眼神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哀伤。 　　郁宁不自觉地被他感染，一句“不是”脱口而出。 　　她看着季彬，对方也在看她，原本暗淡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陡然明亮起来，仿佛因为这一句话，他的世界都有了颜色。 　　郁宁头脑纷乱，下意识地接着编道：“我不是怪你，只是你我的关系摆在这儿，我怕人家猜出我的身份来，影响你的仕途……” 　　一只手突然点了点郁宁的额头，她迷茫地抬起头，正对上季彬的双眼。 　　灯火映衬下，那双如同秋水一般的眸子里盛满足以腻死人的柔情。 　　“傻。”季彬笑道，“没有你芙蕖，邵明华生亦何欢？” 　　郁宁的脸红了。 　　只为这一刻的虚情假意。 　　见郁宁露出小女儿的娇羞神态，季彬的神色也立刻柔和起来，他在郁宁身边坐下，缓缓地叙述着这些天来对“芙蕖”的思念。 　　这份感情是如此的真挚，仿佛他就是邵明华本人了！ 　　也难怪韩沣会那么担心他。 　　见郁宁走神，季彬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 　　郁宁挣了两下，没挣开。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他问。 　　郁宁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呢？是不是……在想别的什么人……？”他又问。紧握的五指无意识地收拢，郁宁甚至能感觉到隐约的疼痛。 　　她看向季彬的双眸，温存消失不见，仅余的是不得答案绝不罢休的偏执。 　　强忍着腕间的疼痛，郁宁福至心灵，道：“我……我只是在担心老师留下来的作业……你知道，我以前从未念过书……” 　　铁箍一样的五指陡然放松，季彬的神色又恢复了柔和，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有什么地方不会，尽可以来问我。” 　　接着，两个人便讨论了一整晚的理综试卷。 　　直到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季彬才以姑娘家家应该早些睡觉为由催促郁宁去洗漱休息。 　　郁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度过了整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她发现手腕上昨夜被季彬握过的地方一片青紫。 　　. 　　郑秘书早早地送了早饭过来。 　　季彬陪郁宁吃过之后，便坚持要送她上学。 　　他今天换了一身石灰色的长衫，戴了那副金边的圆框眼镜，看起来格外得儒雅。 　　或许是因为所爱失而复得，他的心情十分的不错，一整个早上嘴边都噙着笑。 　　郁宁却只觉得怪异。 　　这样的表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季彬的脸上。 　　领教过他的阴晴不定，郁宁不敢表面上忤逆他，只好答应下来，不过有一个要求，要他换上西装和墨镜。 　　毕竟这身打扮还是太过打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季彬当然不会违背爱人的意愿，欣然应允。 　　郑秘书亦觉得季彬的表现反常，可这两天她应付自己的老板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管这么多。 　　趁着季彬换衣服的功夫，她把已经单方面签好字的合同拿给郁宁。 　　郁宁打开一看，合同只有两张纸，条款和昨夜韩沣说得一丝不差，多的只是一些详细的补充说明，并没有什么猫腻和死角。 　　郑秘书递了支笔给郁宁。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郑秘书道：“韩总说，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加在补充条款里。” 　　郁宁摇摇头，她并非是对合同不满，而是觉得……季彬……或者说邵明华，真的应该被送去医院好好诊治，而不是顺着他演什么剧中人。 　　可这样一个一举还清债务的机会又是可遇不可求的。 　　郁宁迟疑许久，直到听旧楼梯又开始嘎吱作响，忙把合同塞进书包里，对郑秘书道：“我还得再看看，晚上再给你答复。” 　　郑秘书应承下来，她拎起提包，正要出门发动汽车，却无意间瞥到正从二楼走下来的男人，愣住了。 　　走在她身边的郁宁自然也看到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季彬穿起西装来会这样好看。 　　因为剧情的关系，郁宁和季彬对戏期间，季彬是没有穿过西装的，而他的常服更是以polo或者棉麻质地的软绵衬衫居多，少有这样刻意修饰起来的时候。 　　更别提邵明华的气场总是那样咄咄逼人的强大。 　　只见他拾级而下，缓缓向郁宁走来，接着，伸出一只手来，道：“走吧。”仿佛要去的是某个时装周的秀场，而不是学校。 　　在郁宁的坚持下，季彬没有送她到校门口，而是在离学校一站路的地方就把她放了下来。 　　走进学校，郁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为一会儿的考试做紧张的准备工作。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郁宁的同桌厉燕就仍在捧着个手机看电子书。 　　她昨天就几乎看了一整天，今天更是一边看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声。 　　郁宁忍不住问她到底在看什么。 　　她答道：“《河岸之华》呀。” 第45章 你不乖哦 　　郁宁上辈子一直有在接剧本之后进组之前通读剧本原著的习惯，据某个前辈说，这样可以加深对角色和剧情的理解。 　　这次《河岸之华》的剧本她接得匆忙，没时间做太多的准备工作，再加上这部剧她上辈子已经看过多次，便没有找原著出来看。 　　在剧组的时候，郁宁偶然听说这本书本不是什么有名的作品，甚至连个正经的书号都没有。还是作者自掏腰包印了三百本拿来送亲朋好友，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改编成了剧本，辗转多次，这才落到钱颂歌的手上。 　　《河岸之华》的剧本如今还处于保密状态，厉燕看的应该是原著的版本。 　　可上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本书有大规模发行啊？郁宁有些奇怪地想。 　　见郁宁有兴趣的样子，厉燕神神秘秘地朝她安利道：“你听说过季彬的新剧吗？这个是原著，前天一个网友传给我的，我这两天都看的通宵，还差三分之一就看完了，要不要我传给你？” 　　实在是对这部片子太过熟悉，郁宁并没有再看一遍的兴趣，可她才和厉燕才成了同桌，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便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捣鼓。 　　还没把文件转移成功，突然，郁宁面前的桌子被敲得“咚咚咚”响了三声，一个满是烟草味的脑袋蹭了过来。 　　“看什么这么起劲”一个男声好奇地问。 　　“河岸……”厉燕乐呵呵地想要安利，可一抬头，突然发现不对，手上一个哆嗦，差点儿把手机都给砸了。 　　本还是满脸笑意的宋老师“砰”地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考试不考，还有心思玩这个了？！谁准你们带手机来上课的？！！啊？！！东西交上来！！！” 　　两只手还放在抽屉里的厉燕立刻飞快地关上了小说软件，换成一个单词软件打开，展示给宋老师道：“是我在背单词，郁宁想问我要这个软件。” 　　宋老师顺着她的手看了，脸色稍缓，不过还是凶神恶煞地把两部手机给收缴了，命令她们赶紧把卷子往后传发下去、开始考试。 　　班主任淫威之下，两个人不敢多耽搁，当下也没有交谈，便赶紧按照吩咐传卷做题。 　　卷子是理综卷，郁宁做得还算是顺利，两个小时过去，除了每个专业最后一道拉分大题，其他空格不论对错，她基本都答了个答案上去。甚至还有两道实验题她昨天晚上做到过一模一样的原题，连数字都没有改动。 　　交卷的时候，宋老师扫了一眼她的答案，道：“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厉燕也收到了同样的讯息。 　　她有些紧张地朝郁宁道：“你说老宋不会翻到我的小说吧……” 　　郁宁安慰道：“应该不会吧……手机不都会有密码锁的吗？” 　　厉燕摇摇头，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我那机子没有这个功能……我刚急急忙忙打开单词软件，小说软件还没来得及清后台……要他发现我上课看小黄文，岂不是还得叫家长……？” 　　小什么？郁宁有些惊讶地看着厉燕。 　　却听对方接着说：“而且我看刚好还看到的是主角在对着尸体那什么的片段……他不会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吧……” 　　“……” 　　厉燕又慌张地絮叨了一阵，郁宁这才明白，为什么《河岸之华》上辈子明明那么火，却没有半点实体原著的消息传出来了—— 　　这本书的原著是一本题材小众的情|色小说。 　　在原著里，邵明华和芙蕖不仅是剧本中所呈现的、地位天差地别的爱人，更是彼此病态心灵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在观众们纷纷为男主的情深意笃叹惋的背后，他们不知道的是，杀死芙蕖的不是别人，正是邵明华本人。 　　而这份病态的爱情更促使了他一直保存着芙蕖的尸体，夜夜与她交谈、接吻…… 　　至于电视剧里各种被宣扬得高大上的民族情怀、个人英雄主义，在原著里，只不过是一个疯子的私欲罢了。 　　见郁宁不说话，厉燕渐渐也停止了念叨。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小说的——不会老师还没发现，新同学已经把她当成了变态吧…… 　　她顾左右而言他，想要试探郁宁的看法，却被后者一眼看穿，说：“回头手机拿回来，记得再拷给我一份。” 　　厉燕的不安立刻被打消了，她面露喜色，道：“其实那个网友还传给我好多这个类型的文，你要有兴趣，我把整个文件夹都传给你。” 　　郁宁笑了笑，后世网络发达，这种段子网上比比皆是，她倒不至于因此而大惊小怪，这样说不过是为了不让彼此尴尬罢了。 　　但特意收集这类型的文章看？她敬谢不敏。 　　. 　　中午下课后，同学们回家的回家，到食堂吃饭的吃饭，郁宁和厉燕则悲壮地一块儿去了化学教研组，准备迎接宋老师口水的洗礼。 　　然而和预想中的地狱不同的是，教研组里一片饭菜的香气，几个老师正其乐融融地在拼桌吃饭。 　　宋老师手上拿着个卤鸡翅，啃得正香，早上没剃干净的胡茬上沾了酱汁都不自知。 　　见两个“问题学生”来了，他把没吃完的鸡翅放到碗里，一边吮着手指一边在其他老师不满的目光里刷刷又给自己拨了好几个翅膀，一脸严肃地道：“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上还粘着酱的原因，郁宁总觉得宋老师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而宋老师显然也受了其他如同饿虎一般抢食的老师的影响，随便教训了两个人几句，就把手机还给了她们，让她们赶紧去吃饭休息，别饿着肚子又耽误了下午的学习。 　　虚惊一场的两个人忙朝老师道谢。 　　宋老师随意点了点头，正要下筷去抢最后一块红烧鱼，脑中突然想起什么，“诶”的一声叫住了郁宁，说：“你化学这次考得不错，老错误也没有再范，要努力保持，再接再厉啊！” 　　郁宁朝宋老师粲然一笑，认真地点头应是。 　　宋老师也难得露出了点笑容来，挥了挥筷子示意郁宁可以走了。 　　厉燕已经先一步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见郁宁出来，她在宋老师狂暴的背景音中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没为难你吧？” 　　郁宁摇了摇头，其实从宋老师收手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没打算对她们怎么样，只是想给她们一个教训。 　　厉燕松了一口气，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道：“小说晚点再发给你，我先要回家吃饭了。” 　　郁宁应了，准备也去食堂买点东西填饱肚子。 　　路过自己班楼层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朝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正随意地靠在教室门口花台的栏杆上。 　　他戴着副鸦青色的镜面墨镜，上身一件修身的白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靠上的位置，下身则是灰蓝色的西装裤、黑皮鞋，同色系的西装外套被搭在一旁，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而他的身后，弧形的花台上花枝葳蕤，藤月剑拔弩张的枝条上开满了深紫色的杯状花朵，像是花瀑一般环绕在他的左右，更有朵调皮的开得正好，恰挡在他的颈间，凭添了几分妖冶的出尘之气。 　　接着，他看见了郁宁，拎起西装外套，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们学校有门禁，十二点钟之前不让进，我一来，教室都空了。”季彬声音低沉，缓缓地道。 　　郁宁不太敢抬头看他，闷声应了一声。 　　他继续问：“吃了吗？应该没有吧，我让郑秘书准备了午饭，都是你爱吃的，你是要放在这儿吃，还是回车上吃？” 　　楼下已经陆续有吃完午饭的学生回教室休息，为了不引起骚动，郁宁忙说：“回车上。” 　　季彬低低地笑了两声，眼神明亮地道：“走吧。” 　　季彬这一身在校园里实在是太过打眼了，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还有几个女生意犹未尽地往车里打量。 　　郁宁硬着头皮道：“其实你那么忙，中午不用管我，学校食堂的菜色也很丰盛的。” 　　季彬恍若未闻地打开一个保温桶，道：“这个山药乌鸡很不错的，吃完饭可以来一碗。” 　　盛情难却，郁宁又确实已经饿了，只好暂时不去劝季彬，埋头吃饭。 　　季彬则一直嘴角噙笑，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她，服务殷勤周到得让人毛骨悚然。 　　郁宁甚至有一种自己是一只被猫咪当做储备粮喂养的小白鼠的错觉。 　　一餐饭毕就到了一点钟，郁宁本想回教室小憩，季彬却坚持说教室温度太高，且趴着睡对脊椎有影响，一定要她在车上休息。 　　不再沉默的季彬口才实在是太好了，郁宁争不过他，只得再次屈服。 　　闭着眼睛躺在已经放倒的座椅上，虽然身后的靠垫柔软、空调的温度适中，空气中更是隐约有一股檀香木和鸢尾花混合而成的宁神香气，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周围寂静无声，季彬的存在却无比清晰地笼罩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 　　手机轻轻地震动起来，郁宁左右睡不着，微微侧过身子，摸出来看了一眼。 　　班级群里，一个不熟悉的□□号码给她发了一个txt文档。 　　文档的名字是《河岸之华》。 　　正要点开看，突然，郁宁只觉得背后陡然起了一排鸡皮疙瘩，一股带着檀香木香气的呼吸喷到了她的后颈上。 　　“你不乖哦。” 　　季彬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_,→不知道为什么，隐约不想季先生醒过来呢…… 第46章 幻痛 　　一直到再次回到教室里，郁宁仍心有余悸。 　　她甚至怀疑，若刚才郑秘书不在车上，季彬是否会一口咬断她的咽喉。 　　更别提他那白皙俊美的样子，本就和吸血鬼无异。 　　“郁宁——！” 　　“啪”地一声，半截白色的粉笔头在空中画出一道愤怒的抛物线，重重地落在了郁宁的课桌上。 　　原本还在低头看小说的厉燕忙一胳膊肘捅了正在神游天际的郁宁一下。 　　郁宁抬头一看，宋老师正十分不满地看着她，那表情分明在说：中午才夸了你一句，这就又上天了？ 　　他一连问了郁宁好几个正在讲的题目中涉及的知识点。 　　巧的是，这正是郁宁头天晚上刚复习过的例题。 　　听她答得和教科书似的标准，他怒色稍缓，动作粗鲁地示意郁宁坐下，重新拿了一根粉笔在手上，继续讲题。 　　一整个下午，虽然已经努力集中注意力了，可越接近下课时间，郁宁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季彬的事情。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她磨磨蹭蹭才做掉了三道英语的完形填空，正要自己对一遍答案，身旁的厉燕突然发出一声激动而短粗的嚎叫。 　　郁宁被吓了一跳，偏过脸去看她，却见后者满脸兴奋、双目放光地朝她露出抱歉的笑。 　　不用猜，她肯定又在看小说了。 　　厉燕兴致勃勃地把手机推到郁宁面前，道：“哎，我中午发给你的你看了吗？好看吗？这个番外真是太甜了。” 　　郁宁兴致不高，随意扫了两眼，便看见这样一段话—— 　　【他的鼻尖轻轻划过女人纤细的颈项，带着体温的暗香也随之涌动、交缠，继而融为一体。 　　“香……”他低声叹道，接着，毫无预兆地咬住了她颈后的一小块皮肉，细细研磨，如血一般的色泽便渐渐涌现出来。】 　　郁宁默默地把手机推还给了萌点奇怪的同桌，也不对答案了，赶紧又做了两道阅读理解压惊。 　　下课铃很快敲响，郁宁生怕季彬又不听劝地到教室门口等她，随便把东西划拉进书包，便赶紧小跑着出了校门。 　　黑色的mpv才刚刚勉强在接孩子的家长大军中找到一席之地停稳，不待季彬下车，郁宁就赶紧敲了敲车窗。 　　车门被从内打开，季彬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手来。 　　郁宁犹豫了两秒，扶住了他的手腕。 　　季彬的眼睛笑得眯起来，像是只狐狸一样勾人。 　　郁宁不由得便心跳加速，心底升起又不祥、又期待的预感。 　　“跑得这么急，是不是想我了？” 　　他狡猾地反手握住郁宁的手掌，用巧劲把她拉上了车。 　　车门自动滑上。 　　郁宁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压着季彬倒在了宽敞的后座上。 　　后者“嘶”地倒吸一口气，接着，双臂大敞，几乎在后座上躺成一个大字型，呵呵地闷声笑起来。 　　郁宁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肘正抵着季彬的肋骨，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 　　檀木的香气盈满鼻腔。 　　郁宁正要坐起来道歉，却猛然感觉自己的后颈一痒，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一触即分。 　　先前在厉燕手机上看到的文字几乎同一时刻从脑海中浮现，她震惊地看着季彬，原本因为跑得太急而晕满脸颊的血色瞬时褪得干干净净。 　　季彬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他凝视着郁宁惊惶的表情，突然自哂似的一笑，低下头道：“是我唐突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哀伤，仿佛真的痛失了所爱。 　　郁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你……”她斟酌着开口，尚未吐出一个完整的字，季彬却突然笑起来。 　　“我知道，你想和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他双目牢牢地盯着郁宁，眼中透着狂热，“不过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永远地……爱你。” 　　. 　　完成了告白的季彬变得规矩而守礼起来。 　　郁宁犹豫再三要不要和郑秘书提出回家，可一直到吃完晚饭，季彬都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若不是那狂热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自己的身上，郁宁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 　　收拾好晚餐的垃圾，郑秘书隐晦地提醒郁宁合同的事情。 　　郁宁看了季彬一眼，正想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突然，只听老旧的白炽灯泡发出“啪”得一声响，停电了。 　　季彬立刻走出屋外，夜色下，整个影城一片死寂。 　　郑秘书忙给影城的管理处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是附近有电线杆被腐烂的大树压断，这一整片地区都停了电，如果实在需要供电的话，可以到那边租赁小型发电机回来用。 　　深更半夜带着脑子还不太清醒的季彬跑出去开房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郑秘书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借发电机。 　　屋里一片漆黑，木质的材料泛出陈旧的霉味。 　　郁宁隐约觉得有些害怕，便也走出了屋子。 　　季彬正站在屋前的空地上遥望月色，周围隐约有野猫在轻轻叫唤。 　　听见响动，他偏头看向郁宁，脸上露出柔和的神色。 　　“还记得那日，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你扯住了我的长衫。”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问：“你记不记得，那天你说了什么？” 　　或许是季彬的眼神太亮，郁宁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 　　“你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你什么都愿意给我。”他叹了口气，“可现在呢，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我们两个先约好了的……” 　　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你刚才和韩沣的秘书说了什么？是当我没看见吗？” 　　郁宁不由得后退两步，却被门槛绊住，身形一个趔趄。 　　季彬下意识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而后轻轻一笑，小声附在她耳边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 　　他的声音渐低，温热的呼吸喷在郁宁的颈项上，她整个人都像是被魇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尖锐的牙齿碰上了郁宁的颈项，尚未陷下去，便能感觉到钻心的幻痛。 　　头顶的青瓦上突然传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从上往下翻滚。 　　“喵——！” 　　突然，郁宁只觉得压在身上的身体一沉，箍在她腰上的臂膀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市奇幻剧情结束，来打我呀 第47章 胖橘猫 　　被重物击中后脑的季彬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仿佛经过了永恒的一刹那，他终于从混沌中清醒，钻入鼻间的是淡淡的白茶香气，贴在耳边的是急促而软绵的呼吸声，而贴在胸口的，是少女起伏的胸腔和狂跳的心脏。 　　他猛地从郁宁的身上弹起来，后退了半步，因为头还有点儿晕，整个人晃了晃才勉强稳住身形。 　　郁宁的眼睛仍紧紧地闭着，整个人保持着一种拒绝的姿态。 　　季彬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在女性问题上遇到过这种难题。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只是一时没想起自己是谁，并不是失忆，也不是被谁附身，这几天来所有的记忆仍清清楚楚地存留在脑中，昭示着他都对面前的女孩子做了些什么。 　　这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还有刚才……她的脖子有没有被咬破？ 　　月亮清冷的辉光下，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沉默地看着郁宁被凌乱长发遮挡着的颈项，竟不知要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你……”他缓缓地发声，原本靠在门板上的郁宁猛地睁开了眼睛。 　　恐惧、不安、羞涩。数种复杂的情绪从她的眼中传达出来。 　　少女的眼眶微红，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 　　她和季彬对视了数秒，愣了愣，接着，双肩陡然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用多猜测，她几乎立刻就看出来，季彬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身上的气质太特别了，不容错认。 　　不知是因为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是别的什么，郁宁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她越笑越大声，连肩膀都开始抖。 　　季彬先还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之后却忍不住被她感染，也沉声笑起来。 　　他的声音本就十分的好听，笑起来更是有种迷人的尾韵，郁宁听着听着，渐渐便笑不下去了，沉默地、羞涩地低着头。 　　季彬便这样看着她。 　　他想问问她可还好，又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一时间，沉默难耐。 　　“喵……”一个黏腻的声音打破沉寂，两份尴尬都找到了出口。 　　季彬的身后，一只腰比常人大腿还粗的橘猫正躺在地上舔着肚子，然而因为太胖，十次有三次都难以碰到目标。 　　两个人立刻明白过来，它就是之前房顶上奇怪的声音的来源、击中季彬后脑的始作俑者。 　　郁宁觉得它长得十分眼熟，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立刻想起来这是那群时常到剧组蹭盒饭的橘猫中的一只。 　　因为特别胖，抢食物也特别地凶，在猫群中又向来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大家都叫它大橘。 　　郁宁蹲下身，怜惜地摸了摸大橘的小脑袋，大橘发出咪咪的撒娇声。 　　见季彬也看着它，郁宁向他介绍道：“这是大橘，之前到我们剧组蹭过饭的，还吃过你的白切鸡，你记得吗？” 　　季彬对此印象全无，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郁宁笑起来，想要像往常一样挠挠它的小下巴，却被一猫巴掌乎开。 　　她愣了愣，季彬虚虚拦住她的手，说：“它好像受伤了。” 　　郁宁再仔细一看，大橘被压在地上的一条腿果然奇怪地支着，也难怪她一直躺在地上不动，还喵喵的撒娇，完全没有往日大姐大的气势。 　　郁宁没有养猫的经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办啊？” 　　她看向季彬，觉得对方也不像是会养小动物的样子。 　　季彬沉思片刻，掏出手机来，翻出一家宠物医院的号码。 　　倒不是他自己养了猫，而是楼上的陆阐家。陆阐身体时好时坏，又常常很忙，有时候会托付他帮忙带猫咪去洗澡驱虫。 　　宠物医院的前台听说猫咪可能摔断了腿，立刻仔细说明了应该怎么处理的注意事项。 　　季彬按她说的检查过大橘的身上没有外伤后，摸黑从屋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大浴巾出来。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大橘放到毛巾上，准备送它去医院治疗。 　　很 　　季彬给郑秘书打了个电话。 　　后者刚刚借到发电机，正在等影城的管理处派工人来帮忙启用，听见临时顶头boss召唤，她忙又把车开回了大宅。 　　季彬和郁宁正站在路口等她，前者的怀里还像是捧婴儿似的抱着个白色的小包袱，回想起这两天他的反常表现，郑秘书十分犹豫要不要给韩总打个电话汇报。 　　特别是这两个人对那个小包袱小心翼翼的样子……不会郁宁也跟着疯了吧。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感觉隐约看到包袱里冒出了两根黄色的杂毛，吓得赶紧回过头不再多看，并趁着等红绿灯的工夫给韩沣发了条微信。 　　夜晚车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车刚刚停稳，郁宁还没来得及下车，车门便猛地被从外头打开。 　　是韩沣。 　　只见他嘴里咬着个烟头，头发被晚风吹得乱蓬蓬的，他满脸焦虑，十分不耐烦地盯着郁宁，问：“搞什么啊你大晚上的！不能劝着他点吗？” 　　郁宁被他说得有些懵。 　　接着，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回答道：“我没事了。” 　　韩沣明显一愣，弯下腰来朝车里看。 　　季彬朝他点了点头，让出怀里的橘猫给他看，道：“它摔断了腿，我们带它来看看。” 　　确定季彬正常了的韩沣大喜过望，连烟灰掉在昂贵的衬衫上都没有注意，连说了三个好字。 　　惊恐的郑秘书觉得这一群人彻底疯了。 　　值班的医生立刻给大橘做了检查，幸运的是，大橘的腿伤得并不严重，甚至不需要用钢钉加固，只要静养一两个礼拜就能好。 　　接着，他推了推眼镜，告诉松了一口气的郁宁：“不过它最好还是留在医院几天，我听前台说你们都没有养猫的经验，这只猫可能这几天就要生产，又刚受过伤，还是挺危险的。” 　　郁宁惊讶地看着大橘——它那么凶，她一直以为它是小公猫！ 　　季彬也没想到这只猫看起来这么胖竟然是怀孕了，神色柔和地揉了揉大橘的耳根。 　　大橘软软地发出“喵”的一声，似乎知道是这个人类帮了自己，仰头想要舔舔他。 　　和医生商量之后，郁宁和季彬决定把大橘暂时寄养在医院一个礼拜，待它成功生产以后再决定到底应该把它怎么办。 　　毕竟大橘是一只自由的野猫，是走是留都要遵从它的意见。 　　而若它想要留下来，季彬工作太忙、郁宁则是学生，两个人都很难照顾这样一窝小生命。 　　郑秘书早就被打发走，韩沣亲自送郁宁和季彬回家。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的心情十分之好，甚至又有精神去思考等会儿送完人到哪儿去混半个晚上，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 　　确定季彬确实无虞，他只把人送到公寓门口，连多两句寒暄都没有就脚底抹油跑了。 　　季彬跟在郁宁身后走上台阶，立刻有保安殷勤地给他们开门问好。 　　入户大堂仍是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已经打扫过一遍的黑色大理石纹瓷砖上清晰地倒影出人的影子，衬着足尖踏在上头的回声，格外显得寂寥。 　　因为事出突然，郁宁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拖去了影城，全身就一套校服，昨天晚上还是套着睡衣临时手洗的。 　　只见她一身白衬衫、黑灰色格子裙，下身是配套的小皮鞋，配上略有些凌乱的长发，看起来格外的青春洋溢。 　　感应到身后的视线，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季彬的视线。 　　季彬立刻偏了偏头，欲盖弥彰地清了一下嗓子。 　　不过他表情实在是太坦然了，郁宁什么异常都没看出来，她询问地看着季彬。 　　后者的视线在她的领口与发间徘徊片刻，又清了清嗓子，问：“那个……你的脖子……没事吧？” 　　脖子？能有什么事？ 　　郁宁奇怪地看着季彬，在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之后，整张脸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第48章 入室 　　“我……没事。” 　　郁宁低着头，抬高音量尽量让声调显得正常一些，可红得吓人的耳朵尖尖却出卖了她。 　　季彬看着她发顶的漩涡，女孩子的头发长长软软，就像她的人一样。 　　他是最不耐烦女孩子作妖的，此刻却宁愿她生气、哭闹，甚至像他先前对她做的那样，狠狠咬他一口。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说着“我没事”，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其实郁宁纯粹只是不想小题大做而已，和软弱、害怕没有半分关系，要真说有什么，那只是女孩子面对喜欢的人之时的羞涩而已。 　　电梯到达大堂，门缓缓打开。 　　郁宁赶紧钻进去站在了最里面，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自己的窘迫似的。 　　然而很快季彬就跟了进来。宽敞的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每天早晚都有保洁擦得透亮，让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无处遁形。 　　她能感觉到季彬在看她。 　　和先前失忆时的注视不同，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但却同样地令人无法忽视。 　　突然地，季彬叹了口气。他唇角微微勾起来，伸手想要揉一揉郁宁的发顶，却又像是猛然发觉不合适似的，半途中收了手，改为碰了碰自己的鼻子，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郁宁不由得又想起来那些鼻息交融的瞬间，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当时沉浸在害怕与防备中倒没什么感觉，此刻回想起来，却只记得季彬的亲昵动作，自发地代入了旖旎的氛围。 　　特别是昨天晚上，季彬还扶着她的手，想要教她画电路图…… 　　一切绮思戛然而止。 　　郁宁终于抓狂地想起来——她的书包还忘在影城里面呢！今晚的作业还没做！明天还要交错题订正！宋老师又要杀人啦！ 　　发现郁宁的脸色陡然一变，季彬的心也跟着一突，问：“怎么了？” 　　郁宁苦着脸摇了摇头，琢磨着是要现在回去拿书包还是明早去拿。 　　这么晚，想必看门大爷早就下班了。 　　而明天一早还有早自习，六点钟之前不到影城都很有可能迟到，可影城更不可能那么早开门。 　　这几乎是无解了。 　　电梯到达郁宁家的楼层，她垂头丧气地朝季彬道了声晚安，走了出去。 　　. 　　郁妈妈已经在房里歇下了，听见郁宁突然回家，有些惊讶。 　　然而这总是一件开心事，她高兴地拉着女儿，问她这两天拍戏如何，累不累，要不要吃点宵夜。 　　郁宁满身满心的疲惫，打起精神编了几句谎话应付了妈妈几句，借口还有作业没写完回到了房间。 　　虽然没带书包回家，学习还是不能落下的。 　　她自己给自己找了张语文卷子做，就算明天老师问起作业来也好交差。 　　约摸写了一个小时，郁妈妈进来给女儿送水果和小点心。 　　郁宁晚上本就吃得不多，这会儿也确实有点饿了，便接过吃的，顺便劝妈妈快点儿去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那你也不要太累了。”郁妈妈揉了揉郁宁的脑袋，柔和地笑道。 　　郁宁一边啃着块葱油饼，点了点头。 　　送走了妈妈，她拿出手机，想要稍微放松一下心情。 　　微信上显示了几百条未读信息。 　　点开一看，其中有一半是黄薇薇发给她的大学生活吐槽。 　　就算没有回复，她还是说个没完，简直把郁宁的微信当成了一个大树洞。 　　郁宁粗略看了看，挑了其中一些回复了她，让她别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学会成熟一点看问题，毕竟才换了一个新环境，不适应是正常的。 　　黄薇薇没有回复，估计是已经睡着了。 　　剩下的信息则是来自公司的微信群，郁宁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熟，就没有多看。 　　最后，她有些无奈地点开通讯录一栏，想要清除公司群里那些孜孜不倦想要加她好友的请求。 　　没办法，谁叫她有小红点恐惧症呢。 　　她随手删掉了一个蓝天白云大树型中老年头像的好友请求，接着，又一个一个清除那些稀奇古怪的高P四十五度角俊男靓女照。 　　点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的手指一顿，突然回过味儿来—— 　　那个老年人头像的昵称是什么来着……？木杉？ 　　不会是季彬吧？ 　　可季彬会用那种头像？ 　　郁宁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或者想太多，这么晚了，季彬没事找她做什么。 　　不过删都删除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退出微信，准备洗个手继续把卷子写完。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把短信图标上的小红点清除掉。 　　她点开白色的小气泡，最上面的一条信息赫然来自季彬。 　　十五分钟前：【休息了吗？你的书包还在我这儿。】 　　九分钟前：【早上随时来拿都可以，我起得很早。】 　　郁宁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 　　季彬这样说，会不会是已经睡了？ 　　可她真的很需要书包和里面的作业！ 　　郁宁赶紧回复了一条短信：【我没睡，你休息了吗？我可以去拿吗？】 　　紧张地盯着手机两分钟，就在她有些懊恼地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小气泡弹了出来：【没有。可以。】 　　郁宁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心花怒放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拿起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电梯从一楼缓缓地往上升起。 　　等待的时间里，郁宁稍稍冷静了些许——季彬应该是特意回去拿了书包。 　　他虽然看起来人很冷，可向来是心细如发的性格，从前在剧组里郁宁就有所感觉。 　　可心细和心系是两码事。 　　至少以郁宁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随便管人家闲事的热心群众。 　　可能还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的关系吧。 　　郁宁用手敷了敷双颊，试图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电梯很快到了，半分钟后，郁宁站在了季彬家的门口。 　　明明是开发商统一制式的门，可一想到季彬就住在里面，郁宁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这扇门与众不同”的感觉。 　　深呼吸一口气，她按下门铃。 　　一、二、三、四…… 　　一直数到四十多秒，大门才被打开。 　　黑檀色的防盗门只开了一道不大的缝，季彬匆匆说了句：“在书房里。”就又走开了。 　　郁宁犹豫片刻，确定他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只一眼，郁宁顿时就有一种“果然是季彬的家”的感觉——干净、整洁、简约，除了最基本的沙发和吊灯，整个客厅几乎空无一物，四处都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仙气。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的方向传出来，郁宁突然意识到，季彬收到自己短信的时候，可能是在洗澡。 　　是自己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他没来得及收拾。 　　又过了两分钟，季彬才又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件浅灰色的滚边睡袍，头发湿漉漉的，裸 | 露在外的肌肤上仍带着温润的水汽。 　　郁宁立刻就像是被灼伤了似的低下头，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两根只露出些许端倪的锁骨。 　　他可真白。她不由地想。 　　季彬也似乎不太习惯把自己较为隐私的一面暴露在人前——特别是面对的还是个不那么像背景板的女孩子。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说：“书包我放在书房了，现在去给你拿。” 　　说着，转身往身后的一间房间走。 　　脑中仍有些混沌的郁宁曲解了他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季彬却以为郁宁是想看看他的书房，便也没有反对。 　　书房的门被打开，跟在季彬身后的郁宁眼睛骤然睁大——入眼的是一堵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书墙，其中一部分略显突兀的空缺昭示着这并不是装饰品，而是真正的藏书。 　　若是说从前郁宁对季彬的印象只停留在“爱读书”上，这一次，她却是彻底领教了他到底有多嗜书如命。 　　难怪他连车上都有书柜……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座小小的图书馆。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反应的季彬微微一笑，走向自己的书桌。 　　郁宁的书包就放在一旁的一张沙发椅上。 　　季彬拎起书包，道：“你放在桌上的两本书我也一起给你带了来，不知道有没有漏，你检查一下。” 　　郁宁忙摇了摇头。 　　她接过书包，朝季彬道谢，后者温和地笑了笑，说：“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郁宁点了点头，正要和季彬说晚安，视线却不自觉地扫过季彬的书桌——延续了之前的性 | 冷淡风格，宽大的木质桌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只孤零零地放着一台imac一体机和一盏风格简约的台灯，而台灯下，她之前送给季彬作为搬家礼物的绿植正安静地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摸到好晚才写完，没空再吹一波预收新文 哭唧唧 第49章 目标 　　不知是不是几天没浇过水的原因，柠檬薄荷原本健康的叶片已经开始干瘪发皱，整株植物软趴趴地扑在花盆上，十分没有精神的样子。 　　注意到郁宁视线的季彬亦看向那株薄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正想解释，郁宁却已经抱着书包离开了书房。 　　季彬把郁宁送到玄关。 　　因为穿着睡袍，他不方便再走出去，便只替她打开了大门。 　　郁宁跺了跺脚，穿好鞋，朝他道：“季老师再见，晚安。” 　　季彬微微颔首，正要也道一句晚安，突然想起什么，道：“我之前加了你微信，想说书包的事情。”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坦白自己没注意把他的请求给删了的事情。 　　季彬却很快重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加了她一遍。 　　弹出来的果然是那个蓝天白云中老年人头像。 　　郁宁默默点选了通过，再三看了看，果然还是很在意，忍不住问：“季老师……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季彬疑惑地看着她，郁宁点开季彬头像的大图递给他看。 　　季彬说：“是助理帮我注册的时候一块儿放的，怎么了？” 　　郁宁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 　　“咔啦”一声，隔壁人家的门被打开。 　　一个趿着拖鞋的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偏过头，正和正在看手机的两个人对上眼。 　　他皱起眉头，问：“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郁宁叫了一声陆导，正要解释，季彬却轻轻拍了拍她的书包，直接道：“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陆阐摇摇头，反手关上自家的大门，道：“有事找你商量。” 　　季彬送完郁宁，陆阐已经晃进了书房，正十分手欠地扯那棵已经有些枯萎的薄荷，顺便给它浇了点水。 　　见季彬回来，他随口问：“她送的？” 　　季彬简略地点了点头，在转椅上坐下，反问：“什么事？” 　　陆阐是来谈工作的。 　　他准备再次启动先前被流产的《香府》项目。 　　上次住院后，他已经赋闲在家半个多月。 　　而这样长的一段时间，足够他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香府》和《河岸之华》虽然时代相近、题材撞车，可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导演自然有自己不同的诠释方式。 　　钱颂歌是标准的学院派，擅长的是可以称之为时代画卷的大手笔。陆阐则不同，他一直以来为人所称道的，是对角色的塑造，以细小之中看全貌。 　　而《香府》的剧本，正是一部关于主角鹿饮文本人的传奇。 　　也因为此，这部剧主角的人选便成了重中之重。 　　不用陆阐再多说，季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希望由季彬来主演这部电视剧。 　　可季彬早就决定演完这一部电视剧之后就引退了。 　　他想了想，对陆阐推荐道：“我工作室的顾晗之或许可以胜任。”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本以为只是通知一声就算完事的陆阐立刻沉下了脸色。 　　他说：“剧的筹备还要一段时间，可以等你拍完这部戏再说。” 　　季彬摇摇头。 　　随着公司渐渐走上正规，他真的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兼顾两处。 　　陆阐自然是懂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沙发椅，拂袖而去。 　　. 　　第二天，因为头天晚上赶作业到凌晨两点多，郁宁起得有些晚了，差点儿没迟到。 　　同学们大多已经到了，正闹哄哄地聊天，郁宁突然从前门走进去，才迈开一条腿，原本闹哄哄的班级陡然一静。 　　接着，大家爆发出更大的喧闹声。 　　这是常有的事情，大家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老师罢了。 　　郁宁没有在意，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和作业。 　　正要问厉燕组长收完作业没，她偏过头，陡然发现后者正满脸诡异地盯着她看，那神情，活似见了鬼似的。 　　“……怎么了？”她有些无奈地问——虽然同桌才几天，她已经十分习惯厉燕总是怪怪得的性格了。 　　可出乎意料的事，乐于分享自己非一般见闻的厉燕出人意料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从桌上拿了一瓶酸奶开始用力吸。 　　接着，她发现，喝完了酸奶的厉燕又开始偷窥她了。 　　不止是厉燕，前后左右的好几个同学突然都比平时多事起来，有意无意地开始找她聊天、问话。 　　就在她第三次把橡皮借给后座的一个同学时，突然，只听“咔嚓”一声响，明亮的闪光灯陡然从她的身侧亮起来。 　　郁宁看向自己的同桌，后者正一边碎碎念地诅咒日版水货手机不能关声音一边朝她憨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快来问我啊”的意思。 　　大概猜到是出了什么事情的郁宁默默地转回了身，开始自习英语——能被这样关注，多半是自己演员的身份曝光了。 　　毕竟她之前对此并没有遮掩，艺名也是直接用的本名。 　　果不其然，早自习还没过半，宋老师便顶着个鸡窝头冲进教室，把郁宁喊了出来。 　　他早上没有课，应该是听到什么风声特意赶过来的。 　　没有和往常一样把郁宁带到教研组，宋老师直接在楼梯的拐角开始了审问。 　　他掏出手机，晃了半天才连上办公室的wifi，点开了一个视频问：“这是你吗？” 　　郁宁还当又是什么绯闻视频，有些忐忑地凑上前，仔细一瞧，却发现是个广告。 　　原来，之前替放心牛奶拍的电视广告昨天开始正式在地方台投放了。 　　因为有几个面部特写，认识的人很容易从里面认出郁宁来。 　　郁宁点了点头，说：“是我。” 　　宋老师叹了口气。 　　郁宁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她宋老师早就知道她和尚真签约成了演员，为什么现在又把她拉出来特意说一遍？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钱颂歌导演这块招牌并没有打响，在大多数普通人眼里，《河岸之华》只是个代号。 　　而能够上电视的广告则大不一样，放心牛奶投放的地方是本地的地级电视台，几乎家家户户都能看得到。 　　难怪一时间，同学们看她的表情都那么八卦。 　　郁宁正了正神色，正要和宋老师保证这些绝对不影响正常学习，却忽然听他问：“你这个广告，他们和你签了合同的吗？有多少酬劳？” 　　郁宁不明所以，向宋老师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宋老师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有这么多的吗？我开始还以为你是被人骗了呢！” 　　果然如此。郁宁朝宋老师笑了笑。 　　后者又思考了片刻，斟酌着道：“既然你这也算是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允许你在有事的情况下请假。不过每个月事假不过三天，学习依然是你的主要任务，明白吗？” 　　郁宁简直被宋老师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到，有点儿懵逼地看着他。 　　没等到回应的宋老师又恢复了本性，炸毛道：“听懂了没有？虽然你的工资已经比老师我还要高了，不过不要以为赚了钱就能不学习！养活自己只是第一步，只有有了知识，才能达到更高的层次！懂吗！” 　　郁宁愣了愣，认真地说：“老师，我明白的。” 　　上辈子，她就是沉湎在演了几个小角色的喜悦里无法自拔，成天做着明星梦，却不怎么注重提升自己，在圈里摸爬滚打许多年，碰了许多壁，这才渐渐悟出了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真理。 　　她现在虽然已经演过了钱导的电视剧，不出意外的话，剧播出以后就能积攒一定的人气，可那都是泡沫之上堆砌出来的虚名。 　　别人提到她，也只会说，运气好，搭上了钱导这个牛逼导演的顺风车，又有季彬这么个厉害的演员和她对戏，并不会觉得她一个高中生会能有什么演技。 　　和大多数行业一样，影视圈也十分注重“出身”二字。 　　郁宁从前就十分羡慕有些和她一起跑龙套的小演员。 　　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互相自我介绍着，你是什么学校毕业，我是哪个老师门下，师兄师妹的亲热。 　　她却只能含着个没名气的三流小学院名字，尴尬地笑。 　　虽然后来渐渐有了演技，大家也不会再看轻她。 　　可是和一些专业出身的演员想比，郁宁还是能时时感觉到自己的不足。 　　零零碎碎的培训班是永远也达不到系统的学习的高度的。 　　即使有，那也需要付出无数倍的努力与艰辛。 　　如今她既然决定继续演下去，那么艺考也就是毋庸置疑的必经之路了。 　　回到教室，郁宁趁着下课的间隙查了一下几所她上辈子就十分向往的高校。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就属坐落在C市的传媒大学。作为全国做着明星梦的学生们心中的圣地，这所学校的录取比例据说达到了恐怖的一比两百。 　　在这样恐怖的录取比例之下，各种不确定的因素也就多了起来，更听说这所学校录取的每一个学生，本身都是有强硬背景的。 　　郁宁想了想，直接把这所学校从候选名单上划除了，她可没有再多一年的青春可以做赌注。 　　更何况，C市和本市实在是隔得太远了，她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这边。 　　相比之下，坐落在本市的A大传媒学院就要合适得多。 　　不仅回家方便，竞争也没有那么激烈。 　　郁宁默默定下了目标，正准备在这所学校的官网里下载历年的招生简章，打算回家再好好研究研究，一个白色的小气泡从屏幕上方冒出来—— 　　【木杉：放学老地方等你。】 第50章 你吃辣吗 　　郁宁迟疑了足足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回复：【收到。有什么事吗？】 　　季彬没有回答。 　　郁宁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 　　一直到时近正午，一条微信才姗姗来迟。 　　季彬：【我到了，面谈。】 　　这话说和没说一样，郁宁叹了口气，只得认命。 　　远远的，郁宁便看见季彬那辆银色的宝马停在路边。 　　季彬亦看见了她，降下车窗，朝她招了招手。 　　郁宁注意到季彬今天穿的是像往常一样的立领麻衬衫，并且戴了一副飞行员墨镜。 　　是正常的季彬。 　　郁宁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正要和他打招呼，却注意到副驾驶上还坐着个人，是她的经纪人张婉。 　　原本熟稔的态度里立刻带了几分疏离，郁宁和两人问了个好。 　　季彬示意她坐到后座。 　　郁宁打开车门，却发现后头还坐着个不认识的西装男。 　　张婉介绍道：“这是公司的法务部的。” 　　西装男朝郁宁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姓钱，接着，递了一份文件给她。 　　这是一份劳动合同的补充协议。 　　郁宁奇怪地看向季彬。 　　后者从后视镜里朝她笑了笑，道：“先前韩沣和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虽然现在合同因为没有签字而作废，公司还是决定执行其中的一部分，而作为交换，我们希望你能和公司续约更长的时间。” 　　郁宁愣了愣，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她忘记签韩沣那个答应季彬醒后付给她三百万的协议了！ 　　虽然那份合同韩沣已经签章，可最终的生效还需要公司法律部门的最终确认和录入，不然是不具有法律效应的。 　　然而季彬好得实在是太快了。 　　就算是让郁宁拿到这些钱，她也会将其视为烫手的山芋。 　　更何况韩沣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为了四十八小时不到的时间付给她三百万。而只要他愿意，作为合同中强势的一方，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中止这份约定。 　　郁宁低头看向这份合同，上面要求郁宁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和公司续约十年的时间，而作为这一“卖身契”的补偿，公司会一次性付给她两百万的签约费。 　　尚真影视作为业内首屈一指的龙头公司，一般人只有害怕公司不续约的份。郁宁虽然自认为水平在中位数之上，可毕竟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新人，这样一份合约，简直是对她今后演艺生涯的一个保证。 　　而翻到第二页，补充条例里更是提出了各种大牌明星才有的劳务所得分成、按年阶梯式薪酬上涨、每年在不违反乙方意愿情况下的最低影视剧产出等有益无害的款项。 　　而合同的最后，作为对协议发起方保护的违约金，竟然仅仅只是当初提供的两百万而已。 　　郁宁相信，这样一份合约拿出去，那些个真正和公司签了“卖身契”的小明星们简直会发疯。 　　见郁宁不动笔，张婉还以为她是被“十年”这个时间吓到了，劝道：“这份合约是季总很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你要珍惜啊。” 　　郁宁看向季彬，后者朝她点了点头，不知是想表达“签吧”还是“你的谢意我明白”，或是二者兼有。 　　郁宁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这份决定她今后十年人生的协议。 　　钱律师确认过签名无误后，对郁宁道：“签约费公司会在三个工作日内转到你的账户里，请注意查收。” 　　郁宁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季彬似乎也很高兴，他五指在方向盘上轻点，道：“那为了庆祝我们未来的影后正式和公司续约，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吃顿饭？” 　　车内的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考虑到郁宁下午还要上课，在张婉的提议下，大家决定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去。 　　点菜的时候，季彬特意问了一句郁宁能不能吃辣，在听郁宁表示没问题后，他朝显然因为服务到大明星而有些激动的服务员吩咐了一句“按正常辣度来就好”。 　　半个小时后，菜品陆陆续续上上来，看着满桌红彤彤的菜肴，郁宁隐约感觉有些胃疼。 　　不是说出了四川，其他地方的川菜都起码要少五成辣味的吗？ 　　她舀起一勺麻婆豆腐，只觉得稍微舔一小口，舌头都要着火了。 　　季彬却和没事人似的，乐呵呵地夹了一大筷子辣油淋漓的肺片，朝张婉道：“张姐，这家店刚开业我就来过了，特别的正宗，据说主厨是从成都哪个五星酒店挖来的。” 　　张婉亦是两眼放光，笑道：“我就说这味道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好在之后又上了两道不那么有辣味的炖花鲢和清炒时蔬，郁宁这才就着这两道菜下了一碗饭。 　　饭后，张婉和钱律师打车回公司，季彬则送郁宁回学校。 　　等红绿灯的间隙，季彬偏过头来，笑容柔和地问郁宁：“怎么样，中午是不是辣到了？” 　　郁宁顶着两片还有些肿的嘴唇和泪汪汪的眼睛，摇起头来也不是那么有说服力了。 　　季彬仿佛被她逗笑了，道：“下次再重新请你吃一次，”他解释道，“我的工作室只是挂名在公司里，很多一部分资源都还是要靠他们来提供，今天的合同你的经纪人和钱律师都出了不少力。” 　　言下之意，这顿饭是特意为了感谢张婉他们而请的。 　　郁宁不是小孩子，当然不会为了一顿不合口味的饭而生气，连忙说：“我明白的。” 　　红灯跳向绿色，季彬放下刹车，打趣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怕吃辣，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挺能吃辣呢。” 　　郁宁好奇，这还能看相貌吗？ 　　季彬笑眯眯地解释道：“不是说爱吃辣的姑娘，皮肤都特别白净细腻吗？” 　　“……”这是什么歪理啊！ 　　郁宁红着脸把视线撇到另一边。 　　好一会儿，她才不甘示弱地说：“难怪你皮肤又白又细腻哦。”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季彬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被说成小白脸而窘迫或是不开心的情绪。 　　他眼中含着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嗯……那我就谢谢夸奖了。” 　　郁宁：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摸鱼的一天，不过至少还很甜，对mua？ 第51章 长情 　　有了两百万的续约费，再加上郁宁之前拍戏、接广告攒下的钱，爸爸欠下的高利贷几乎可以完全还清了。 　　缺口的二十来万，原本小姨是主动提出借款的，可郁宁还是选择把房子抵押成一部分贷款，毕竟小姨家也算不上是什么有钱人家，又有一个正在用钱时候的儿子。 　　还清贷款的当天，一走出地下钱庄，郁妈妈几乎是当场落泪。 　　一场无情的灾祸带给了这个原本柔弱的女人太多的苦难，若不是郁宁有幸重生，这些苦难还将继续伴随母女俩半生。 　　既然自己家里的房子又能安心地住下去，郁宁和妈妈便打算立刻搬回去，她们本就不是什么贪慕虚荣的人，借来的房子再好、再豪华，也不如自己的家里舒服。 　　不过之前家里被砸得一塌糊涂，门也没有完全修好，房子还需要重新修葺一番才能住人。 　　平时郁宁要上学，自然是郁妈妈到现场监工，到了周六周日，郁宁怕妈妈被装修公司的人哄骗，总要抽出半天的时间去看看。 　　因为牛奶广告的缘故，邻居们都知道郁家的闺女成了“明星”，至少在广场舞大妈们的传言中是如此。 　　楼下邻居遇见郁宁，还十分故作惊讶地问：“哎呀，宁宁不是成大明星，搬走了吗？怎么又住回来的？” 　　郁宁笑而不答，这些讽刺她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并不能对她造成半点伤害。 　　屋子里，两个泥水匠正忙碌地在墙面上刮着最后一道腻子，因为请的是小姨家的熟人，价格十分公道。 　　郁宁对他们也很放心，甚至还把随身的单词本拿出来背。 　　从上辈子她文科就一直是弱项，就算因为曾经想竞争一部外语片的角色而拼命恶补过一段时间英语，词汇量和同学们比起来还是大有不足。 　　手机消息提示的声音响起来，郁宁本以为是同学或是妈妈的留言，没想到打开一看，竟然是季彬。 　　季彬发给郁宁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构图优美、色泽柔和——暖色桌面上，一小盆柠檬薄荷正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中，新绿色的叶片被照出暖融的黄，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生机勃勃的也只有新长出来的几片叶子而已，只见这盆薄荷顶端以下的其他叶片全都萎靡不振、软趴趴地粘在盆壁上，有的甚至枯萎成了焦叶，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季彬说：【不好意思，被我养成这样，要怎么办？】 　　倒不是季彬伸手党，只是他在网上搜索“薄荷枯萎”这个问题之后，出来的答案简直千奇百怪。 　　有的人说应该多浇水，有的人又说浇多了水会烂根，有人说是缺乏光照，又有人说薄荷是喜荫植物，简直是让人左右为难。 　　他也有两个学生物和农学的朋友，可人家成天为了人类的繁衍进步而努力，他也不想拿这种小问题去麻烦人家，只好转而问把植物送给他的郁宁。 　　然而，郁宁对养花也是一窍不通。 　　虽然有个精于盆栽的妈妈，可郁宁对这些花花草草的理解也就仅限于正午的时候不能浇水、温度太高或者太低的时候植物要搬进房间里而已。 　　出于对盆栽负责的心态，郁宁打了个电话给妈妈。 　　一提到心爱的植物，郁妈妈立刻就变得健谈起来，她给郁宁分析了许多种薄荷枯萎的原因，末了，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郁宁老实答道：“是季老师家的薄荷枯了。” 　　郁妈妈一听，忙嗔怪起来：“那直接给他换一盆好了呀，他那么忙，哪有空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郁妈妈又一连说了许多感谢季彬的话来，直让郁宁有一种若是不给季彬换一盆新的盆栽便是罪大恶极的错觉。 　　她只好把郁妈妈版的薄荷养护手册向季彬照本宣科一番，最后委婉地把妈妈的意思告诉了季彬。 　　季彬沉默了片刻，答应下来。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这盆薄荷的，无奈他有时候忙起来三两天的不着家，剩下的时间里就算再精心养护，也捱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摧残。 　　为了方便郁宁来的时候能直接把盆栽拿走，他把花盆放在了厨房的流理台上。 　　流理台的位置几乎位于客厅生活流线的枢纽处。 　　洗手的时候看一眼，到冰箱拿水的时候看一眼，看完书做伸展运动的时候看一眼…… 　　越是看，季彬越觉得这盆小东西有点可怜。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活物作为礼物，却被养成这副模样。 　　他想了想，还是把薄荷放到了一片日照时间不长的窗台上。 　　于是当郁宁抱着一大盆郁郁葱葱的薄荷上楼交换时，得到的答复便是——不换。 　　为了不让心爱的小薄荷被抢走，季彬一本正经地撒谎：“早上按你说的方法补救之后，植物的状态已经好多了，还长出了新叶，不用再多麻烦阿姨了。” 　　“可是……”郁宁双手抱着怀里的花盆，有点不知所措。 　　他解释道：“这盆已经很好了，不用再送新的给我。” 　　郁宁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季彬从上往下看，女孩子怀里抱着的花盆比她的脸还要大，石青色的，和青翠欲滴的薄荷叶子搭配在一起，很有一种清爽的味道。 　　无端地，便让人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 　　他退后半步，把郁宁让进房间里，又陡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走上前，接过了花盆。 　　郁宁得以再次登堂入室。 　　新的爱心盆栽被安放在阳台半阴的角落里。 　　经过旧的盆栽时，郁宁忍不住绕过去多看了两眼，伸手摸摸薄荷徒长的枝干，又戳戳那两片孤零零立着的叶子，只觉得十分任重道远。 　　季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明明刚才还骗郁宁小薄荷好转了来着。 　　他仿佛能看见郁宁谴责的目光。 　　“嗯……你要是实在没有空……” 　　“嗯……你要是实在不放心……”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来。 　　郁宁住了口，季彬继续说：“……我可以每天把植物的照片发给你。” 　　和季彬对视片刻，郁宁红着脸答应下来。 　　——他真的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有好好照顾植物而已。 　　郁宁告诉自己。 　　把郁宁送出大门，季彬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记录，对正要告别的郁宁做了个不忙的手势。 　　电话是宠物医院的护士打来的，护士说，大橘马上就要生小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写到一半……睡着了…… 　　失去飞升资格，sad 第52章 明月 　　郁宁匆匆忙忙和妈妈打了个招呼，便和季彬一道赶往了宠物医院。 　　和平时抢食时雷厉风行的做派一样，作为妈妈的大橘也一点不含糊，不过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它已经生下了两只小猫，一只和妈妈一样是一只橘猫，另一只则是黄白相间的颜色。 　　郁宁隔着玻璃看它认真地趴在生育箱里舔其中一只身上的胎盘，忍不住想：刚出生的小猫可真小啊，就和小老鼠一样。 　　季彬也在看着那两只小猫，只不过不像郁宁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玻璃窗上，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双手插在兜里，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又过了快半个钟头，第三只小猫也被生了下来，是一只小三花。 　　护士从产房走出来，笑着道：“宝宝已经都生出来了，如果二位想的话，可以进去看一看它，但尽量不要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免得出什么意外。” 　　郁宁回头看向季彬，后者鼓励地朝她笑了笑，郁宁便跟着护士一道进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 　　大橘显然认出了郁宁，软绵绵地喵了一声，用脸拱了拱怀里的三只小猫。 　　因为护士的叮嘱，郁宁没有碰小猫，也不敢太多看，毕竟等小猫长大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刚才看大橘生产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橘色的那只叫面包，黄白色的叫煎蛋，三花的名字还没有定下来，可以把这个命名权留给季彬，毕竟他也一起救了大橘。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起这个名字。 　　郁宁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季彬。 　　季彬没有应声。 　　就在郁宁有些失望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柔和的男声突然响起来：“叫三明治好了，要是不顺口，可以叫三三。” 　　郁宁默念了两遍，只觉得这个名字可爱极了，她还以为季彬会给猫咪取“行笃”、“慎言”之类的名字呢，毕竟上辈子她认识的一个老师家里的狗就叫做“政德”。 　　刚生产过的母猫和新生的小猫身体都十分的娇弱，需要悉心的呵护，郁宁和季彬一是没有时间，二也没有这个经验，便仍是把大橘一家四口暂时寄养在医院里。 　　办手续的时候，表格上需要填写“家长”的联系方式，郁宁怕季彬有时有事走不开，把自己的名字也添在了下面。 　　她看着自己名字上方遒劲又不失隽秀的一行手书，不由得想，季彬就这样把自己的号码留在外面，也不怕泄露出去吗？ 　　注意到郁宁停顿的季彬道：“放心好了，这家医院在圈内很有名气，保密工作也向来做得好。” 　　郁宁这才反应过来，季彬刚才看猫的时候都没有戴墨镜，也没有工作人员露出什么特别激动的姿态。 　　她点点头，继续一笔一划认真地填着自己的手机号码，不求写得和上面一行字一样好看，但也不要对比太过明显。 　　确认完了信息，正准备离开，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突然在郁宁的身后响起来。 　　“我想预约一下下个月的驱虫。” 　　郁宁回过头，一个穿着卫衣、背着猫包的女孩子正抱着一只胖胖的英短，有些滑稽地扶着一只猫爪子搭在服务台上朝里道。 　　是住在楼上陆阐家里的齐奕。 　　只听她一边说着“是一位陆先生”一边左右张望，视线在触到郁宁时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郁……”半个字尚卡在喉咙里，齐奕突然注意到站在郁宁身边的季彬——没办法，海拔不一样，怀里又抱着那么重的一只猫咪，她真的很难抬头——脸上的笑容立刻像是卡了壳儿似的，小声道，“郁宁姐姐，季彬哥哥。” 　　不用看，就知道她有些怕季彬。 　　季彬冷淡地朝她点了点头。 　　郁宁本不是什么热心过头的人，只是齐奕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太明显了，她立刻就被激发了内心的母性，和声问：“这么晚了，你也是带猫咪来看病的吗？” 　　提到猫，齐奕顿时两眼发亮，她费力地托住英短的胖屁股，扶着它的一只爪子招财猫似的朝郁宁晃了晃：“是啊，我和小陆哥哥带熊咪来洗澡，它刚刚摔到冰淇淋蛋糕里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材高挑、相貌出众的青年提着一袋猫粮和一个猫屁垫从一旁医院附属的宠物商店转出来。 　　郁宁叫了句“陆导”向他打招呼。 　　陆阐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句“你好”，继而晃了两下脑袋，看向季彬。 　　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 　　季彬先叹了口气，朝他点了一下头。 　　陆阐却直接朝他冷笑一声，按着齐奕的书包就把她推走了。 　　之前在剧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交情匪浅，郁宁不方便多说什么，便假装没看见，一边和季彬往停车场走一边还说着一些小猫相关的话题，想要缓解一下方才的尴尬。 　　季彬只是偶尔恰好到处地回应几句，虽然给人的印象是温和礼貌的，郁宁却知道，他并没有仔细在听。 　　夜晚的马路上，车很少、灯光很明亮，仍有些燥热的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带着一丝人造冷气所不能有的畅快。 　　季彬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郁宁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经过一条略显阴暗的林荫道时，突然地，季彬说：“陆阐希望我出演他新电视剧的男主角，我拒绝了。” 　　难怪他们刚才气氛那么怪异。郁宁想。 　　她回忆了一下，上辈子陆阐确实拍过一部电视剧，名叫《香府》，和他其他所有的影视作品一样，这部电视剧一经播出就大获成功，甚至和《河岸之华》被并称为民国背景电视剧的“双璧”。 　　与《河岸之华》见不得光的剧本和神神秘秘的做派不同，这部电视剧原本就是从一位著名网文作家的早期作品改编而来，是一部十分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个人传奇。而参与这部片子的几位主演也分别因为这部剧几乎囊括了当年所有相关的电视剧奖项。 　　在她的记忆中，这部片子的主角并不包括季彬。 　　在郁宁的想法里，这样一部显而易见会成功的作品，错过了实在是十分可惜。 　　更何况季彬和陆阐在外面一直被传成是黄金搭档，正是因为他们一个擅长烘托角色、一个擅长诠释角色，这样一部以“人”为主体的剧，简直是为这对黄金搭档量身定做的，季彬会错过，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以郁宁对季彬的了解，他向来是个头脑清醒而坚定的人，既然他不想演，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也一定不会去演。 　　季彬只解释了这一句话就不再多谈。又没过一会儿，便进了小区。 　　照例，他在公寓楼前把郁宁放下。 　　看着他沉默的侧影，郁宁忍不住劝慰道：“没有谁一定要为谁做什么，即使是父母也不是，你……既然不想演，也不用勉强自己，甚至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季彬看向郁宁。冷白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像是被湖水盛着的一轮明月。 　　他温和地笑了笑，甚至眼角都弯起了好看的笑纹。 　　“我知道。谢谢你。晚安。”他说。 　　郁宁的心里也仿佛盛了一轮水中明月，晚风一吹，便荡起阵阵涟漪。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站的位置是背光，而另一端的路灯又离得足够远……足够掩盖住她满脸的红晕，掩盖她因为呼吸加速而起伏的胸腔，掩盖她忍不住因为快乐而战栗的脊背。 　　“晚安。”郁宁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季彬当她是冷得，催促道：“夜深露重，快进去吧。” 　　郁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朝季彬挥手告别，小跑着踏上台阶，进到被暖融灯光笼罩的大堂里。 　　季彬目送她的身影离去，这才慢慢把车驶向地下车库。 　　. 　　三天后，宠物医院在确定大橘和宝宝都十分健康后，通知季彬去取猫。 　　毕竟医院的位置有限，而猫咪本就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生命力也十分顽强的生物，长时间把它们关在医院的狭小空间里，无论是对猫还是对医院，都没有什么益处。 　　季彬把要去医院取猫的事情告诉了郁宁。 　　因为郁宁晚上还有晚自习，课上会讲一套十分重要的试卷，两个人便约定等郁宁下了自习后再去。 　　随着拍摄负担的渐渐减轻，季彬白天可以用来花在打理公司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晚上加班的时间相应的越来越少，甚至有时还能奢侈地享受一整个下午到晚上的休闲时光。 　　不过他向来自律，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空闲时也不过泡一壶茶，窝在书房的沙发里看一整晚的书、或是在影音室看看电影、听听歌罢了。 　　因为朋友特意叮嘱过要帮忙拉一拉收视率的关系，等待去接郁宁的时间里，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视剧。 　　片子和朋友哭诉里的一样无聊，想来就是发动所有朋友都来支持，也改变不了这是部垃圾扑街电视剧的事实。 　　他看得有些打瞌睡，正要关掉电视起来走两圈，电视剧的上半集结束了，插播进来的是一段广告，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虽然早就知道郁宁曾经签过一个牛奶广告，并且广告已经在本地的几个电视台放送的消息，可不常打开电视、不怎么关注娱乐消息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广告。 　　广告中的女孩子打扮得青春靓丽，虽然演技略显青涩，不过一看就元气满满，连带着有些粗制滥造的画面都可爱起来，她手中的牛奶更仿佛成了什么人间仙露似的。 　　这家广告商也是走了大运。季彬不禁笑起来。 　　这是一种和通读一本好书、促成一笔交易完全不同的喜悦，他还没来得及捕捉什么，画面上的广告便变成了“开局一人一狗，装备全部靠捡”的洗脑电音，他皱着眉头关上了电视。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也不知是被噪音闹得需要缓缓，亦或是在回味些什么，季彬呆立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手中半凉的茶水，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泥垢 　　终于是比较早写完的一天，可以吹一吹预收了，开心！ 　　一直挂着的《小秘密》虽然文案已经撤下来了，不过应该还是有很多小仙女看到过啦 　　就是一个普通的、有点冷淡又有点拽的学霸小哥哥成功治愈羞涩到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可爱的故事，是双向暗恋啦 　　然后就是某一天突发奇想的《小狼狗乖乖》，是一个什么都搞得一团糟的小姐姐&有点坏坏的小狼狗的狗血故事 　　虽然也是学霸，不过这一回的小哥哥不仅拽，而且还是会一边摸头杀一边用撒娇的口吻说“姐姐你是笨蛋吗？”的撩神哦 　　最后就是之前在评论区谈到的快穿啦，出于中二病，一直想用七宗罪&七美德写一篇文，正好笨蛋作者又有很多不够写成大长文的脑洞……不过写着写着，最后就成了diss自己文的主角，也是没sei了 　　以上三个脑洞，在作者心中的排序大概是213，毕竟前两个比较完整，不知道小仙女们意下如何呢？ 第53章 晚安 　　因为老师讲卷子拖了一会儿堂, 郁宁是跑着出校门的。 　　季彬靠在车门上, 站在树木的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可高挑俊秀的身形摆在那儿，又开着好车，光是站着就已经能让高中女生们浮想联翩了。 　　两个大胆的女生正互相怂恿着要上去要电话号码，尚未成行, 便见一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子跑到了男人面前。 　　后者似乎是柔和地朝她笑了笑，一边交谈着一边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接着，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女生懊丧地互相埋怨错失了良机。 　　季彬替郁宁把书包放到后座, 告诉她医院那边他已经预约好了, 顺便还在家里准备了一套猫窝、猫厕所、饮水器之类的养猫设施，就等大橘一家入住。 　　郁宁有些惊讶, 没想到季彬会准备得这么齐全，她原本还准备临时在医院隔壁的超市买一套回去呢。 　　“也不知道大橘会不会愿意住在家里, 还是想回到影城去。”郁宁不无担心地说——毕竟, 它可是影城猫群里的大姐大呢。 　　季彬道：“这几天就暂时让它住在家里，等周末再试试看送她回影城吧。” 　　郁宁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季彬又道：“不过我想, 它应该还是会想留在家里的。”看见郁宁疑惑的眼神, 他笑了笑，继续解释，“毕竟它现在是三只小猫的妈妈了, 可不适合再过那种古惑猫的生活。” 　　郁宁愣了愣，噗地笑出声，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绷着脸看着车窗外道：“嗯，有道理。” 　　到了医院，大橘一家正窝在一个半封闭的猫窝里睡成一团。 　　护士核对过季彬和郁宁的身份后，把四只猫抱进了一个大猫箱里。 　　大橘被护士的动作惊醒，警觉地左右顾盼，在看到郁宁和季彬后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其中一只躺得太远的三花往自己身边扒拉了几下，又继续睡了回去。 　　看它安定闲适的样子，还真没有半点猫老大的派头。 　　护士又仔细给二人交待了一遍抚养小猫要注意的事项，并且预约了之后身体检查的日期，这才给四只猫办理了出院手续。 　　提猫咪上车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季彬。 　　郁宁隔着个猫箱走在他身边，走两步就忍不住低头隔着塑料窗户看一眼三个团子似的小猫。 　　然而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不自觉飘到季彬正提着猫的手臂上。 　　随着逐渐入秋，这几日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今天季彬穿得是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因为要替重物的缘故，袖口半卷到小臂之上，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因为施力而凸起的骨骼和肌肉。 　　或许是因为先前在心中太过把季彬神化，此刻郁宁的心里竟有一种“原来男神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的感叹。 　　季彬突然停下步子，问：“怎么了？” 　　他以为是猫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郁宁一直低头往下盯着看。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砰砰直跳，她心虚地慌忙摇头，道：“没有，没什么。” 　　季彬轻轻地笑了一声，还当是郁宁看猫入了迷。 　　上了车，猫仍是被放在郁宁的大腿上。 　　或许是因为换了个环境的缘故，大橘已经彻底醒了，有些不安地在猫箱的内壁上磨着爪子，小猫们则仍一无所觉地趴在她的肚子上喝着奶。 　　郁宁伸出一只手指递给大橘，轻轻地逗弄它，后者忍不住呆呆地张着嘴，伸出两只萌萌的小白爪子去爪她。 　　季彬笑着提醒道：“小心被猫爪子抓到。” 　　郁宁和大橘击了击爪，道：“不会的，它很乖，爪子都没有伸出来。” 　　季彬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偏过头去看，果然大橘的两个爪子都好好地收着。见一人一猫玩得这样欢，季彬也忍不住伸手想要学着郁宁逗逗这个大可爱，可大橘却忙收了小手，抖了抖脑袋，低头舔自己的宝宝去了。 　　季彬：“……” 　　这是所谓的猫都嫌体质吗，他怀疑自己不能和新同居者好好相处。 　　郁宁被大橘的动作逗乐了，她合上猫箱，对季彬道：“大橘没有讨厌你，它是在害羞。” 　　箱子里的大橘抖了抖胡须，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见季彬一副“你不要安慰”我的表情，郁宁脸上的笑意更甚：“毕竟大橘是一只母猫呀，你又长得那么好看，它肯定……肯定……” 　　虽然季彬的眼睛只是比平时稍微睁大了一点，郁宁还是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惊讶，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郁宁脸上一红，想要说些什么弥补，却又隐约觉得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只好低头安静撸猫。 　　天知道季彬自从上高中、面容也逐渐不复少年时的俊秀之后，已经多少年没有人用“好看”这个词来形容过他了。 　　作为一个男人，虽然平时出于性格与礼貌不怎么显露，但他向来是不喜欢旁人称赞他的外貌多于能力的。 　　可今天听见郁宁这么“质朴”的夸奖，他却并不觉得反感，甚至隐约有点高兴。 　　看着郁宁害羞慌乱的样子，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反问道：“肯定什么？” 　　“肯定……喜欢你……好……” 　　郁宁小心翼翼地、羞涩地抬起眼，正对上后视镜里季彬亮如明星的目光。 　　季彬眼角弯弯地朝她笑起来，郁宁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套了。 　　满腔的羞涩顿时无影无踪，她有些气呼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没想到季彬平时看起来那么高冷，私底下还会骗女孩子说喜欢…… 　　郁宁的脸又唰地红了。 　　一直到进了公寓，郁宁仍是微偏着头不看季彬，其实她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季彬看出来又逗弄她。 　　季彬双手托着猫箱，拒绝了保安殷勤的服务，视线一直停留在身旁的女孩子身上。 　　只见她微微抿着嘴，有点儿婴儿肥的脸颊上红红的，看起来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河豚，直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她的皮肤很好，脸上连红血丝都不怎么有，莹白的一张脸，在暖融的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仿佛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不仅如此，她的五官也要比旁人要秀气许多，鼻梁不高也不塌，鼻尖有点儿翘，睫毛长长，两只眼睛就像是小鹿似的灵动，再配上两条温婉细长的眉毛，看上去简直可爱极了。 　　感觉到季彬视线正盯着自己的郁宁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保安见两位业主都站在开了又合的电梯前不动弹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上来询问，季彬才率先收回了视线，浅笑着对他说：“没什么。” 　　保安愣了一下，也回了他一个尬笑，莫名其妙地走了——妈呀，季先生平时从来都是一副冷脸，乍一笑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呢？ 　　郁宁按了一下电梯开门的按钮走进去，为刚才有点儿傻气的行为辩解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小猫是不是不能吃猫粮，要喝牛奶，你准备了吗？” 　　季彬点点头，道：“我咨询过医院的医生，给它们准备了舒化奶。” 　　郁宁“唔”了一声，抬头看显示楼层的液晶屏。 　　电梯里一时寂静无声。 　　不过很快，郁宁家的楼层就到了，她稍显急促地对季彬说了句“我到了，拜拜”便两步跑出了电梯。 　　她舒了一口气，左右一摸口袋，愣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钥匙还在书包里。 　　可书包呢……？ 　　她有些懵逼地看着自家的大门，终于反应过来书包给落在季彬车上了。 　　接着，她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拿出来，也放在了书包里。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心不在焉，回过身，正准备到楼上去找季彬，却陡然被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大身影吓了一大跳。 　　只见季彬笑着举了举手上的猫箱，上面搭着的，不正是她的书包吗？ 　　季彬偏头一笑，仿佛在笑她的粗心。 　　郁宁又忍不住心跳起来，她接过自己的书包，忍不住腹诽：好好当你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没事乱笑给谁看啊，招蜂引蝶的，简直是荷尔蒙犯罪。 　　完全没有听到郁宁心声的季彬再次示意手中的猫箱，笑眯眯地道：“大橘说，你还没有和它说晚安。” 　　郁宁看着猫箱里正对着她的一大片猫屁股，有点无语，不过她很快便心生一计，亦笑眯眯地道：“大橘晚安，面包、煎蛋、三三晚安。”反正就是不说季老师晚安。 　　可季彬却丝毫无所觉似的，装模作样地侧耳倾听一会儿猫箱里的声音，道：“它们也向你说晚安，大橘说，小姑娘要早点休息，不然会有黑眼圈的。” 　　郁宁：“……” 　　终于送走了季彬，郁宁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儿脱力似的懒洋洋，她一手勾着书包，转开自家的大门，有些惊讶地发现客厅里竟然是灯火通明的。 　　要知道，郁妈妈向来十分节省，平时就算是在房间里等郁宁，也只会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听到玄关动静的郁妈妈赶紧迎上来，她穿着自己最好的那一套衣服，表情有些局促地道：“宁宁，家里有客人找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_^ 第54章 女主角 　　陆阐正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或许是因为有长辈在, 他的坐姿虽然还是没什么形, 可比起平常来要正经许多，至少没有把腿搭在桌面上。 　　见郁宁回来, 他抬起眼扫了她一眼，熄灭了屏幕上的亮光，点了点下巴，道：“坐。” 　　郁宁无端就紧张起来。 　　她上辈子实在是听说过太多关于这位未来的大导演——虽然他现在已经很有名气了——脾气有多坏、对演员的要求有多高, 甚至连影后视帝到了他那儿也只有挨训的份儿的传说，虽然不至于感到害怕、露怯，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惴惴。 　　“你最近的课业忙吗？”陆阐问了郁宁一个完全让她想不到的问题。 　　郁宁不知其用意，只好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好。” 　　陆阐嗤笑了一声, 只让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眼睑低垂, 一手把小巧的黑色手机搭在一条大腿上把玩，好一会儿才问：“那有没有空拍戏？” 　　郁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上辈子, 郁宁稍微有些名气的时候，陆阐已经是拿遍国内外奖项的青年导演第一人, 特别是在他从来不讲情面、不看背景、不看资历, 只看个人能力的选角标准下，整个华语圈、甚至一部分西方国家的明星都以能参演他的电影为荣。 　　郁宁也不例外，她曾经为了得到陆阐一部电影中一个只有两分多钟的小角色, 恶补了两个多月的英语口语和武术, 可惜最终还是被另一个在国外生活过的武打演员给比了下去。 　　而现在，陆阐直接到了她的家里，向她递出了橄榄枝。 　　当然, 这并不排除她是他旗下演员的缘故。 　　郁宁理所当然地说：“有。” 　　陆阐没应声，而是玩起了手机。 　　郁宁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在加速。 　　背上书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消息提醒，除此之外，客厅里静寂无声。 　　时间变得分外难捱。 　　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答得太简洁了他有哪里不满意？ 　　毕竟传闻中的陆阐被妖魔化得太多，郁宁虽然和他共事过许久，甚至还救过他的命，可还是对他一无所知，不得不参照上辈子那些道听途说的印象。 　　就在郁宁酝酿许久，准备再补充说明些什么的时候，陆阐突然举起了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击了一下，一个视频被点开。 　　“这是你吗？”他问。 　　郁宁盯着他的手机看了一会儿。 　　视频的画面抖得不成样子，杂音很重，男人的呼吸声时重时轻，画外音里，有个年轻的女声在用英文说着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念课文，接着，画面陡然一转，镜头对准了一个穿着浅蓝色T恤的女孩儿—— 　　看到这里，郁宁终于认出来，这是她当初被偷拍成名的那段视频的完整版。 　　郁宁朝陆阐点了点头，继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是我。” 　　陆阐把手机收回去，在郁宁疑惑的目光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两道的信纸来放在茶几上，食指一弹，信纸飞到了郁宁的面前。 　　郁宁打开一看，那是一大段用圆珠笔写就的英文句子，字形优美，格式整齐，若不是有两处反复涂改的用词，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份草稿——这简直比大部分人誊抄的都要好看了。 　　信上写的是一段告白的话，虽然有几个单词看不懂，却一点儿不妨碍郁宁看出其中的缱绻动人。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陆阐写给她的情书。 　　不过这样一张草稿，陆阐拿给她是什么用意？难道是让她帮忙看看语法？不能够吧？ 　　见郁宁一言不发，陆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郁宁从信纸上抬起头来看他，便见他一脸有人签了他几百万的神情，有些凶巴巴地说了句：“念！” 　　郁宁点点头，忙赶鸭子上架地诵读起来。 　　因为紧张，她的嗓子有些紧，声音不是很放得开，直到渐渐念到最后，才恢复了往常的水准。 　　念完一遍，她看向陆阐。 　　后者眉头紧蹙，按着太阳穴道：“继续。” 　　于是郁宁一直反复把这篇短短的告白读了七遍。 　　就在她念得口干舌燥，嗓子都有些哑了的时候，陆阐终于大发慈悲地喊了一声：“行了。” 　　郁宁松了一口气，接着，她听见陆阐嘲讽似的说：“这么简单的句子你都读不好？你们老师连音标怎么念都没教过你吗？” 　　郁宁尴尬地咬着嘴唇——那几个单词她是真的不认识，全凭感觉发的音，听他的语气，肯定是读错了。 　　陆阐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把手机插进夹克的口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回头我让张小秋把剧本带给你，下个礼拜，话还说不利索就换人。” 　　郁宁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所击中了，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想起来要送送陆阐，后者却懒洋洋地换了自己的拖鞋，半个字都懒得搭理她，自己开门走了。 　　陆阐走后，郁妈妈立刻从房间里走出来，见郁宁满脸抑不住的快乐，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握着郁宁的手道：“宁宁，怎么了？他来找你做什么？” 　　郁宁脑子里仍是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上，她朝妈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陆导演是来找我拍戏的。” 　　季彬才说陆阐正在筹拍电视剧，后者便找上了门，虽然今天他什么信息都还没透露，可还是不难猜测，陆阐准备给她的角色就是《香府》中的。 　　而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部剧里唯一对英文有要求的亚洲面孔，就是剧中的女主角、香府的三小姐，鹿珊珊。 　　虽然在郁宁的心目中，《香府》这部剧和《河岸之华》还是有一定的地位差距的，可这毕竟是主角啊！ 　　这对上辈子摸爬滚打六七年才演上一个三流时装剧主角的郁宁来说，怎能不是一件天降之喜！ 　　看着女儿的笑颜，郁妈妈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她怕打击到女儿的积极性，小心翼翼地、像是不经意似的问：“可我看他那么年轻啊，真的是导演吗？”导演不都应该是年纪很大、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艺术家吗？刚才的客人看上去也就至多二十出头，比宁宁也大不了几岁啊。 　　郁宁重重地点头，对妈妈道：“陆导虽然人年轻，不过已经拿过国际大奖了，去年那部《游雨》就是他导演的。” 　　郁妈妈虽然对电影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对于这部火遍大江南北的片子还是有所耳闻的。 　　她点点头，又听郁宁道：“而且，我现在签约的工作室，就是他和季老师一起创立的，说起来，主要的事情还都是他在负责呢。” 　　原本还有些担心女儿被骗的郁妈妈一听到季彬的名字立刻放下了心——能和季彬这么好的孩子一起工作，虽然这位小陆导演看起来人十分不好说话的样子，不过也应该是个好人吧。 　　. 　　郁宁回到房间，立刻就拿出作业本来。 　　一晚上这么多事耽搁，她已经做好了熬夜到一点的准备。 　　英语试卷做到一半，郁妈妈敲门端着一碗红枣汤走进来，顿时满屋子都是诱人的香气。 　　“宁宁，先歇一会儿吧，别坏了眼睛、饿了肚子。”郁妈妈把青花瓷的小碗放在她的手边道。 　　原本还想写完这题再吃的郁宁实在是被香味诱惑得不行，再加上她确实有点儿饿了，只好放下了笔。 　　她认真地用舌头剔着枣核上的果肉，眼睛却还看着试卷上的题目。 　　突然，“哗！”地一声巨响从楼顶上传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这么晚了，季彬还没有休息吗？还是传说中的楼板挤压变形的声音？不会这么响吧？ 　　她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时间，却首先注意到了微信图标上的小红点。 　　打开一瞧，是季彬给她发了几张图片。 　　第一张是他给猫咪们准备的饭盆和小窝。 　　第二张是正在猫箱里睡觉的四只猫咪。 　　第三张还是在猫箱里睡觉的四只猫咪。 　　第四张…… 　　连续在不同时段拍了好几张姿态大同小异的猫片之后，季彬终于发了一条文字：【大橘好像对这个箱子很满意，不出来了。】 　　郁宁忍不住笑起来，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季彬那种无奈的心情。 　　她想了想，回复道：【那就让她住在里面吧，可能还是不适应新的环境。】 　　界面上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季彬：【她又出来了。】 　　季彬：【正在搞破坏……】 　　季彬发了一张碎在地上的马克杯的照片过来，杯里的咖啡流了一地，看起来就让人头疼。 　　郁宁总算知道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了。 　　她一本正经地给季彬发了个红色的小蜡烛。 　　季彬很快回复了她一个大哭的表情。 　　郁宁：“……”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第55章 搬家 　　季彬放下手机, 面对着满屋狼藉一筹莫展。 　　作为罪魁祸首的大橘正淡定地站在墙角的圆柱形立式音箱上舔爪子, 所过之处皆是咖啡味的梅花印，方才在车里的娇羞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副猫中霸王睥睨众生的模样。 　　季彬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对大橘道：“都是当妈妈的猫了，就不能稳重一点儿吗？” 　　大橘打了个哈欠，一跃跳到了电视柜上, 步伐优雅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巡视自己的新领地，又慢条斯理地从水盆里舔了两口水，这才重新回到猫箱，尾巴一圈, 把小猫们裹在怀里, 躺下了。 　　季彬把家里收拾干净，又看了一眼手机, 郁宁还没有回复他的大哭表情，想来应该是做题或是睡觉去了。 　　. 　　陆阐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 分页剧本就被送到了郁宁的手里。 　　和先前给让她试读的那一段话不同，这些台词的用语要更加平实，显然是未经雕琢的一版。 　　郁宁对照着词典把里面所有的生词都标注了一遍, 接着就像平时背课文一样把它们抄在了自己的小笔记本上方便随时背诵, 权当复习英语。 　　少年人的记忆力总是好的，再加上上辈子的台词功底，才两三天她就把这些台词背完了, 只不过在语音语调的把握上还需再多斟酌。 　　而陆阐要求的时限还在四天后，她完全有信心拿下这个角色。 　　郁宁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和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出了门。 　　她和季彬约好了一起带大橘回影城，毕竟大橘不是天生的家猫，不能无视它的意愿就把它强留在屋子里。 　　郁宁按响季彬家的门铃，没一会儿，门开了，季彬穿着一件颜色浅到近白的浅绿色长袖衬衫，朝郁宁笑了笑。 　　郁宁探头探脑，没看见猫箱，问：“大橘呢？准备好了吗？” 　　季彬耸耸肩，脸上有点儿苦笑的意思：“没有，它好像不是很想出门。”说着，侧着身子让出半边空隙来。 　　和郁宁上次看到的相比，季彬家要多了好几分烟火气，浅灰色的猫窝正偏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露出半只小小的橘黄□□耳朵来。 　　郁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听见响动的大橘立刻警惕地回过头，在看见是郁宁后，懒洋洋地朝她“喵”了一声，又继续低头舔着小猫身上毛发。 　　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二人的意思，无论怎么逗弄，大橘都稳稳地坐在猫窝里，一下也不动弹。 　　郁宁蹲在猫窝旁逗了她一会儿，接过季彬递给她的饮料，问：“怎么办，大橘好像是真的不想回影城了。” 　　季彬双手捧着个马克杯，倒是不为难——从把大橘一家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收养它们的准备。 　　他弯了弯嘴角，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郁宁陷入了两难的：她是想养着大橘一家的，可这一接手就是四只猫，她自己课业繁忙，根本没空养，而让季彬养……慷他人之慨的事情，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矛盾地蹙起了眉，脸颊又因为抿嘴而微微鼓起来。 　　季彬则神色柔和又耐心地看着她，安静地等着答案——其实他已经想好了，陆阐家也有一只猫，平时是全权雇了宠物管家来喂养的，他这儿虽然有四只，但也大同小异，待小猫再长大一点，便可以考虑把它们交给其他朋友领养。 　　并未注意到季彬视线的郁宁苦苦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道：“不然我问问我妈妈能不能帮忙养吧，她每天早上去店里帮忙，下午和晚上都有空，”话一说出口，她便觉得这是个绝好的主意，继续侃侃而谈道，“她平时坐在家里也很无聊，有大橘陪陪她也正好，不容易孤单。” 　　季彬倒没想到这一点，权衡了一会儿，问：“这事儿还不急，我们还是先问问阿姨比较好。”毕竟，也不是每个长辈都有养猫的闲情逸致的。 　　出于礼貌，季彬和郁宁一起回家。 　　一进门，他就注意到放在玄关的两个大行李箱，有些奇怪地问：“这是什么？你们要出远门吗？” 　　郁宁摇摇头，正要解释，正在做午饭的郁妈妈听到响动，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跟在郁宁身后的季彬，脸上立刻盈满了笑容，问：“怎么了宁宁，怎么把季老师带来了？” 　　季彬朝她笑了笑，道：“阿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季彬或者小季就行了。” 　　“……”郁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视线正好对上，季彬弯了弯嘴角，眼神明亮。 　　郁宁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直跳了。 　　她忍不住想：季彬最近这是怎么了，每次看向他，他不是在笑，就是在看自己……让人意外地觉得暖…… 　　郁妈妈犹豫了一会儿，从善如流地叫了季彬一声“小季”。 　　没有说是郁宁的主意，季彬解释了大橘的由来，对郁妈妈道：“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它们安家的地方，所以想拜托阿姨您帮忙喂养它们一阵，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时间？” 　　郁妈妈几乎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是几只小猫罢了，她本来闲着也是闲着，养养这些小东西也不费什么工夫。 　　更何况，季彬对郁家有大恩，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她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 　　郁宁倒没想到妈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开心地和季彬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妈妈道：“那我们就把大橘带下来了。” 　　再次经过那两个行李箱，季彬怕郁宁兴奋过度忘了自己的问题，又提出了进门时的疑问。 　　郁宁正换着鞋，愣住了—— 　　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收拾好的行李。 　　她原本准备这周和妈妈一起搬回老房子住来着，虽然猫还是能养，可这一下子就离季彬远了太多太多……他会不会，舍不得大橘呀？ 　　毕竟猫有她的一半也有季彬的一半，郁宁稍微有些沮丧，又有些试探地说：“我们以前的旧房子已经修好了，没有了高利 | 贷的骚扰，我们准备搬回去住。” 　　果然不出所料，季彬原本柔和的神色立刻冷下来。 第56章 内定 　　“不行。”季彬说。 　　不是分析式的“不好”, 也不是建议式的“不要”, 而是命令式的“不行”。 　　郁宁惊讶地看着季彬。 　　季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清了清嗓子, 补充道：“你走了，大橘怎么办？难道要我每天横穿半个城市去看它吗？” 　　郁宁想了想，觉得这和搬回家去确实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解释道：“可是我们一直借住韩总的房子, 总是不合适。” 　　季彬笑起来：“之前他把这套房子借给你的时候不就提过吗？只是因为公司没有合适的宿舍，才让你暂时住在这里，而宿舍是每个员工都能享受的福利，所以你不用客气什么。” 　　“可是……”郁宁一句话说到一半, 却意识到, 不改变现状可能确实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她只好保证暂且不搬家, 等小猫们再大一点儿再想新的办法。 　　. 　　周日一大早，张小秋就到家里来接郁宁去公司试镜。 　　试镜地点在尚真总部的一个小会议室, 郁宁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其隔壁被划做等待区的大练功房等, 男的女的都有，显然今天要面试的不止一个角色。 　　郁宁上辈子经历过无数次面试，对此一点儿都不紧张, 倒是张小秋紧张得要命, 一直在劝正在安静玩手机的郁宁不要害怕，陆导是自己人，肯定不会把角色给别人什么的。 　　郁宁点点头, 把手机递给她看，问：“可爱吗？” 　　张小秋呆呆地看着郁宁的手机，脸上突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声惊呼：“哇！橘猫！”接着，如饥似渴地开始翻郁宁的手机相册吸猫。 　　郁宁四下环顾，看到了不少上辈子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几个演员更是从这部电视剧开始走红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走出练功房，正想把台词本拿出来再在心中揣摩一遍，便看见陆阐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个穿连帽卫衣裙、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正是齐奕。 　　看到导演来了，原本正等在会议室门口排队的演员们立刻像是黄鼠狼见了鸡似的满眼亮光，只是碍于他向来脾气不好的名声，不敢贸然靠近。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郁宁，郁宁亦不想太引人注目，便也没有上前去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只见陆阐昂首阔步地走来，在会议室门口站定，接着朝一个看起来受宠若惊的女孩子问了两句话，直接把齐奕加塞到了她的前面，然后推门进了会议室。 　　这是显而易见的走后门了，那列队伍里当即就有几个人离开了，毕竟谁也不想给关系户当陪跑。 　　很快，齐奕被叫进去，这个角色已经找到合适人选的消息被递出来，最后仅剩的几个排队的人也纷纷散去，有两个人经过郁宁身边的时候，她甚至清楚地听见了她们的咒骂。 　　作为一个也被陆阐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户”，郁宁终于也有了几分紧张。 　　倒不是怕被人骂，而是怕自己辜负了这份“走后门”，毕竟陆阐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如果她没达到他的高要求，那可没什么情面可讲。 　　或许是因为大牌明星都有单独的休息室的关系，虽然是个女主角的角色，所来试镜的人却只有三两个没有名气的小演员。 　　站在郁宁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夸夸其谈，神秘地向其他几个人诉说这次的女主角早就内定了，是尚真旗下的一个艺人的小道消息。 　　郁宁规规矩矩地站在几人之中等待，低头看着自己手抄的台词本，没有搭话。 　　然而关于女主角的试镜却迟迟没有开始，候选者的情绪都开始变得焦灼起来。 　　突然，郁宁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经纪人张婉正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道：“郁宁？来了吗？进来。” 　　她的视线最终落到了郁宁的身上，朝她招了招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正在前一位试镜者说抱歉的郁宁。 　　前排的女孩子一时没有动弹，惊讶地问郁宁：“你和她认识？！！”看向郁宁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那目光太过灼热，有歆羡，也有鄙夷，甚至比先前看向齐奕的视线中的感情更甚——毕竟，张婉是出了名的只带大牌明星，而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子竟然和她搭上了关系？ 　　难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内定者？ 　　郁宁被看得尴尬，她再次说了借过，走进了会议室。 　　张婉正坐在用几张长桌简易拼成的评委席的后头和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交谈，郁宁认识他，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制片人——只是这个名，却不是出在作品上，而是这个制片人仗着有些背景，十分爱潜规则女演员。 　　如果郁宁没记错的话，上辈子《香府》这部剧的女主角就是他某个盛传的潜规则对象。 　　郁宁原本笃定的心一时变得不确定起来，她看向陆阐，后者正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一边拿保温杯喝水，一边不耐烦地看表。 　　他没有半点避讳，直接问：“上次让你背的台词都背完了？” 　　郁宁知道他指的是英文台词，虽然心里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道：“背了。” 　　陆阐点了一下下巴，“啪”地一声盖上保温杯的盖子，也不看其他人，道：“她的演技，我可以做担保，而恕我直言，刚才面的那两个，演的是还可以，就是一口英文全是大碴子味儿，别的导演可能后期处理找个配音什么的就混过去了，不过在我这里，等于就根本没办法演后半段剧情。”他顿了顿，站起身，“我的时间宝贵，现在还有事，先走一步，不过这个角色我确实也已经定好了人，下次麻烦各位要塞人的时候也勉强给我挑点能凑数的。” 　　说完，也不顾大胡子制片人气得满脸通红的神色，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几个剩下的评委面面相觑。 　　张婉自然要照顾自家艺人，她打圆场道：“陆导已经敲定拍板的事情，再改似乎不妥？” 　　明白陆阐的脾气到底有多坏的几位评委皆看向郁宁，几个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看向了大胡子制片人。 　　好一会儿，终于，大胡子制片人对郁宁道：“那你就试着把这段台词读一遍吧。” 　　郁宁忙两步上前，微笑着双手接过男人手上的打印纸。 　　她低头一看，这确实就是她这几天一直在背诵的台词中的一段。 　　她立刻毫无阻滞地把这一段对话读了出来。 　　口音不提，光是流畅程度，刚才的几个演员和她比起来，高下立判。 　　大胡子制片人“哼”了一声，尤不死心，又抽了一个小片段出来让郁宁试演。 　　已经在心里琢磨了一个礼拜剧本的郁宁当然又十分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小段表演。 　　评委们稀稀拉拉地鼓了掌，大胡子制片人眼看自己答应好的人选没了戏，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呜今天晚惹对不起qaq，明天会粗长的！信我！ 第57章 独断 　　剩下的几个评委一脸淡定, 张婉朝郁宁扬了扬手, 说：“好了，你先出去吧。” 　　郁宁应了一声, 朝几位评委道谢，走出了会议室。 　　一打开门，她就感觉到各式各样的目光朝她的脸上投来——之前一连两个评委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个都是满脸不虞的样子, 不能不叫人好奇。 　　先前站在郁宁前头的那个女孩子探头探脑地看，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仿佛觉得郁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才导致评委们内讧。 　　“欸, 定下来了吗？还要不要我们接着进去？”女孩子问。 　　郁宁不愿回答这个明显带着敌意的问题, 干脆假装没有听见，转身进了茶水间——她和张小秋之前约定结束了在这里等。 　　可张小秋却不在里面,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男一女背对着郁宁靠窗站着。 　　听见脚步声, 其中的女孩子回过头来, 正是齐奕。 　　齐奕正吸着一个棒棒糖，她笑眯眯地和郁宁打了个招呼，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递给郁宁。 　　“吃吗？”她满眼期待地问。 　　郁宁眨眨眼, 朝她道了谢, 收下了。 　　陆阐也在吃棒棒糖，嘴里的棍子一晃一晃，糖球被他咬得嘎吱嘎吱响, 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十分不耐烦地看着突然跑出来打断他们二人时光的郁宁，问：“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我抽查你背得怎么样？” 　　郁宁左右看看，解释道：“我等我的助理。” 　　陆阐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她本末倒置。 　　齐奕说：“好巧，我们也在等大奎，他去买蛋糕了。” 　　郁宁有点好奇地问：“是过生日吗？” 　　齐奕笑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就是我们想吃啦。” 　　正好这时候张小秋走进来——她刚去了一趟卫生间，郁宁便朝二人点头告别。 　　张小秋把书包和手机递还给郁宁，道：“好快啊，我还以为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呢……” 　　郁宁笑了笑，她本来也以为至少要半个钟头，哪知道却碰上这样的事情。 　　张小秋一边说，一边走，茶水间的大门却猛然被人推开了。 　　原本有些冷清的茶水间门口黑压压站了一大群人。 　　其中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一身深色的西装，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气势，她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可越看却越眼熟，最终和记忆中的某张脸对上了号。 　　张小秋脸色突然一变，紧张得视线到处乱跑。 　　身体告诉她赶紧跑为妙，理智却告诉她一定要留下来，给郁宁一个在大boss面前刷脸的机会。 　　虽然上辈子只是远远地看过一两眼，郁宁还是凭着本能认出来了来人——他是尚真娱乐的创始人、这个娱乐王国的最高领导者，沈朝。 　　和韩沣不同，这位大boss为人十分的低调，不过也因此，每当有新闻出现的时候，必是血雨腥风。 　　而看到走在沈朝身边的大胡子制作人时，郁宁心头顿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陆阐，却见他身旁原本还百无聊赖吃着棒棒糖的女孩子面上一喜，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蹭蹭冲上前，直愣愣地撞到沈朝身上抱住了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我可想你啦。” 　　陆阐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嘎吱”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来，郁宁确定他把整个糖球都咬碎了。 　　齐奕显然和沈朝是熟识的，她扯着他西装的下摆，絮絮叨叨说着想念的话，后者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她立刻像是一只熟透了的呆头鹅一样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小女儿姿态尽显。 　　视线离开齐奕，沈朝的气势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他随意扫了一眼郁宁，又看向陆阐，严厉地蹙起来眉，道：“你出来一下。” 　　陆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嘴里的棒棒糖棍子痞气地乱晃，整个人一动不动。 　　“有话就在这讲，我人不舒服，走不动路。”他挑衅地道。 　　沈朝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齐奕的背把她哄到门外，又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郁宁和张小秋忙识相地走出了茶水间。 　　大门被关上，沈朝没了那么多顾忌，直接走上前揪住了陆阐的衣领，神色阴鸷地道：“我才出差几天，你又撺掇着我妹做什么！她还是个学生呢！你就让她演你那个狗屁倒灶的电视剧？要不是王河跑来告诉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陆阐皮笑肉不笑，牙齿一咬棒棒糖棍子，戳在了沈朝的鼻尖上。 　　接着，他“噗”地一声吐掉棍子狂笑起来。 　　沈朝被他笑得无法，只能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等他笑完了，这才道：“妹妹的事情，我自己会跟她谈。我还听人说，你找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演员顶掉了柳眉的位置？” 　　陆阐理了理衣领，道：“不是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演员，是我和季彬一起签下的一个新人。” 　　沈朝冷哼了一声，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他皱着眉头，不容置疑地道：“换角色的事情你不用想了，大概的事情王河已经和我讲了，还是让柳眉演，这角色适合她，这两年为了捧她公司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一直缺一个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如今有个合适的角色，当然应该优先。至于你那个什么英文不过关，后期找人配音就是了。” 　　陆阐也笑，学着他的语气道：“换角色的事情你也不用想了，演不了就是演不了，土包子再怎么也装不了洋妞儿，还是请你的大明星乖乖去演时装剧，别来我这搀和。” 　　两个同样是身材高大的男人隔空对峙着，谁也不让半步。 　　沈朝慢慢地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使出杀手锏：“不要柳眉也行，这部剧的投资要砍掉一半。毕竟，要不是指望能捧个影后出来，你以为公司会给你那么多钱打水漂玩儿？” 　　这几乎是大部分导演的软肋了，毕竟没有钱，再好的导演也难拍出花儿来。 　　可陆阐并不担心这个，他有钱。 　　更何况，顶着个第一部电影就拿遍国内外大奖的名头，根本不愁没人送钱，只不过多费些心力罢了，难办的只是后续的拍摄和宣发，不过有好片子在手，他也不怕卖不出座。 　　然而陆阐实在是太了解沈朝了。 　　只要他愿意，这个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娱乐王国的男人有的是办法让你屈从于他的意志，甚至因此在郁宁身上做点儿手脚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硬碰硬，只会得不偿失。 　　不过沈朝今天之所以会盛怒至此，多半不是因为女主角被换人的事情，而是齐奕明明在读高三，却还想在这部剧里演一个小角色。 　　这男人护犊子的很，生怕他的小妹妹被影响了学习。 　　只要把第一件事解决，女主角的事情有的是办法可以敷衍过去。 　　虽然很不情愿，可陆阐明白，第一件事能不能解决，还得靠齐奕自己和沈朝斗智斗勇。 　　想到此处，陆阐突然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沈朝本是束手旁观的，可陆阐咳得越来越凶，甚至耳尖都变红了。 　　认识他的人都明白他的身体有多么的“娇弱”。 　　沈朝终于意识到不妥，大步拉开茶水间的门，一边给秘书打电话，一边示意外头的几个跟班赶紧去找大楼里常驻的医生。 　　很快，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全身上下无一不透着精致的男人提着个医药箱，被簇拥着大步走进了茶水间。 　　陆阐的咳嗽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只是脸色还有些难看，苍白的肌肤上透出不正常的红。 　　沈朝对男人的到来显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叫了一句：“苏医生。” 　　苏医生朝他点了点头，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问了发病时的症状，开始给陆阐做简单的初步诊断。 　　可他越检查，越觉得陆阐的病不应该像沈朝说得那么严重，相反，他的心跳平稳有力，简直和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奇怪地看向陆阐，终于接到了后者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医生立刻明白过来，又继续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会儿，对在一旁担心得眼泪汪汪的齐奕和一脸严肃的沈朝道：“陆先生的状况不是很好，不过暂时还是没有大碍。这方面的疾病不是我的专长，不好下定论，不过我建议还是先送他回家休息，近期有时间可以再去医院复查。”说完，他看向陆阐，后者安静地垂下了眼睑。 　　沈朝不疑有他，谢过苏医生，站起来看了一眼正提着个大蛋糕盒子、像是罚站似的站在大门口的助理徐奎。 　　后者噤若寒蝉，立刻丢下蛋糕，小跑着走到陆阐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陆哥。” 　　陆阐矜贵地点了点下巴，有气无力地把一边胳膊搭在了他的背上。 　　因为先前的清场，大部分吃瓜群众都已经散开了，茶水间外就剩下沈朝的几个手下和郁宁。 　　她见过陆阐发病时有多么凶险，总是放不下心，况且茶水间并不隔音，她听见了陆阐是因为自己和沈总吵架，心中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见陆阐被一脸虚弱地扶出来，她担心地问徐奎：“陆导的状况怎么样了？” 　　徐奎知道得还没郁宁多，只明白自己买个蛋糕回来，原本还乐呵呵的老板就成这样了。 　　他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医生让我带陆哥回家去休息。” 　　“哦……”郁宁愣了愣：看刚才那架势，好像连救护车都叫了，怎么到头来又成了回家休息。 　　. 　　郁家。 　　季彬正站在窗前撸猫。 　　半个小时前，他到郁宁家看大橘，却听郁妈妈说郁宁一早就出门去了。 　　因为顺便带了一箱大闸蟹来，郁妈妈留他吃饭。 　　桌上正放着郁宁早上留下的分页剧本。 　　季彬随手打开一看，立刻发现这是几个月来陆阐一直在亲手改编的那一部《香府》。 　　季彬一点儿也不奇怪陆阐会找上郁宁，可当他看到郁宁在属于女主角的台词上做的标记时，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郁宁看剧本向来十分认真，不仅仅是英文句子，文中可能涉及到的背景、突如其来的表现灵感，她都会记载剧本的空白处。 　　季彬一页一页地翻看，好像也能感受到她当时研读剧本时的心境。 　　她一定很喜欢这个角色。 　　季彬想。 　　脚下传来娇嗲的喵喵声，他合上剧本，低头往下看，大橘正趴在他的拖鞋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已经十分熟悉大橘猫性的季彬知道，它一定是饿了，不然才不会这么谄媚呢！ 　　季彬向郁妈妈要来猫粮喂给大橘吃，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大橘终于有了一点家猫身份的自觉，整只猫往他的大腿上一躺，露出白白的肚皮，尾巴还一晃一晃地勾搭，仿佛在说：快来撸我啊！ 　　季彬简直要给这只成了精的大猫逗笑了，从善如流地挠起了它的下巴。 　　和大橘玩了一会儿，他抱起它，一边心不在焉地摸着它光滑的皮毛，一边走到窗边。 　　窗外就是森林公园绵延的湖光山色，他看着小区的入口，小声对大橘道：“她还没回来呢，猜猜她试镜顺不顺利？” 　　大橘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季彬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嗯，我也觉得会顺利的。”他不由得就想起那天在影城的房间里远远地看见郁宁唱曲给韩沣听时的样子。 　　大橘翻了个身站起来，软绵绵地在纱窗上蹭了一下脸，一只小白爪子霸道地搭在窗框上。 　　季彬严格地把它的爪子拿下来，正要教育它不能搞破坏、也不能往窗外跑，却忽然注意到一辆小车驶进了小区。 　　车在这栋楼的正下方停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季彬决定暂时放过不听话的大橘。 　　已经消完食的橘猫立刻从软绵可欺的模样切换成了傲娇脸。 　　它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下，绕着还在睡觉的猫宝宝转了一圈，又慢悠悠地走到大门口，乖巧地坐成了一只淑女猫。 　　. 　　一上午过得乱糟糟，回家又遇上封路，郁宁的心情有些郁闷。 　　可她不想让妈妈担心，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便不断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练习微笑，试图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这个方法十分有效，至少走出电梯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还算是真实。 　　站在家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掏钥匙开门，大门却从内打开了。 　　一人一猫正站在玄关处迎接她。 　　顺手接下往自己身上飞扑的大橘，郁宁惊讶地看向季彬，问：“季老师……？你怎么来了？” 　　季彬把视线投向郁宁怀里的猫，道：“我来看大橘。” 　　郁宁点了点头，抱着猫换鞋。 　　郁妈妈也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谢过帮忙开门的季彬，对郁宁道：“你好好招呼小季，一会儿就开饭了。” 　　虽然疑惑看猫怎么就变成了吃饭，郁宁还是应了，她把猫放回地面上，对季彬笑了笑，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放个书包就来。” 　　季彬点点头，在郁宁背过身去的时候，却审视地眯起了眼睛。 　　他对人的面部表情的感觉向来敏锐，一眼就看出来郁宁在假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是孤寡影帝与猫的画面= = 第58章 沸腾 　　季彬并没有直接问郁宁发生了什么。 　　他猜测事情十有八九与试镜有关, 便直接发了条短信去问陆阐的助理。 　　后者才把某个“病号”安顿好, 诚惶诚恐地向他汇报了自己看到的事情经过。 　　几乎是立刻的，季彬便猜到陆阐是在装病拖延时间。 　　他好气又好笑。 　　不过能让陆阐用上这一“绝招”, 看来他对郁宁是十分的满意了。 　　季彬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来，一抬头，正对上郁宁的视线。 　　因为上午的事情，郁宁的脑袋里还有些乱。 　　她有些沮丧地觉得自己这个女主角的事情多半是泡汤了。 　　就是不知道陆阐好了一点没有…… 　　她心里装着事, 手下难免就失了轻重，怀里的猫咪发出“喵嗷”一声凶巴巴的声音，“嗖”地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跳到了季彬的腿上。 　　季彬笑了起来, 挠了挠大橘的下巴。 　　郁宁顺着大橘的撒娇轨迹看过去, 发现季彬近来的心情很好。 　　证据就是自己十次看到他有八次他都是笑着的。 　　他本就长得好，笑起来更是好看极了, 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蕴含着无限情意。 　　郁宁立刻像是被灼伤了似的转过脸, 仓促而慌张地道：“我……我去看看妈妈饭做得怎样了。” 　　. 　　饭毕, 季彬稍微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作为合伙人，他和陆阐一个负责公司运营、一个负责电影业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陆阐童年的大部分时期都是独自度过的, 他从小就缺乏与人沟通的机会, 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些个人主义。 　　对于沈朝这种人，你和他硬碰硬、争口舌之利完全讨不到好，还不如当时就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季彬让人收集了郁宁迄今为止不多的影视资料, 连带着一些他从钱导那儿抠来的短片，一块儿打包发给了沈朝，接着，给他去了一通电话。 　　那边，沈朝正为了齐奕坚决要演那个十八线小龙套而头疼不已。 　　他随意看了看季彬给的资料，发现他去找陆阐时站在一旁的便是那个陆阐据理力争也要换上去的主角。 　　他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孩子倒确实有些不一般，不卑不亢，也不怯场，人也挺有眼色的。 　　都是高中生，怎么自己家的这一位就那么不省心呢？ 　　他看向茶几上刚缴获的一大堆糖果甜食，有些头疼地想。 　　有季彬做担保，沈朝最终决定给郁宁一次机会。 　　不是演女主角的机会，而是试镜的机会。 　　毕竟柳眉成名在前，有庞大的粉丝基础，又是公司力捧的对象，他的心早就已经是偏的了。 　　然而最终的结果出来，他还是不得不同意陆阐和季彬的观点——这个女孩子比柳眉更适合这个角色。 　　甚至他有一个荒谬的想法，有郁宁在，这部片子只靠自身的质量，便可能会比先前计划好的利用粉丝炒热度更红。 　　. 　　季彬再一次上门看大橘的时候，郁宁告诉了他自己又接了一部电视剧的事情——因为有大橘一家子在，郁宁已经十分习惯季彬来串门了。 　　季彬并不惊讶，只是面露好奇地问：“是哪一部剧？” 　　郁宁把《香府》的剧本拿出来给他。 　　她还是觉得季彬没有接这部剧十分地可惜，听说男主也已经初步定了下来，是另一家娱乐公司的当红小生，在郁宁的记忆里，他就是凭借这部剧摆脱了一直以来的花瓶形象，一飞冲天的。 　　虽然季彬现在在圈内已经颇有地位，可他毕竟也还只有两部作品，一部是成名作，另一部则还在拍摄中。 　　都说娱乐圈是后浪拍前浪，像季彬这样一举成名的演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没有连续的、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是早晚会被人遗忘。 　　就像他上辈子的后来一样。 　　连郁宁这种圈内人，都要稍微想一想才能记起他，更遑论观众。 　　而且，听其他人的意思，这部剧的男主角，本来公司内部就是意属季彬的。 　　如果现在开始争取，或许还来得及。 　　季彬随意翻看了一下剧本，道：“是个不错的剧本。”说完，便把本子递还给了郁宁。 　　郁宁有些失望地接过剧本：难道季彬对这个角色就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吗？ 　　她忍不住就抱着剧本，和季彬安利起剧情来。 　　季彬含笑听着，偶尔恰到好处地回应一两句，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更衬得郁宁猴急。 　　大橘懒洋洋趴在季彬的腿上打了个哈欠，郁宁终于讲完了整个故事，并且着重渲染了这部剧的男主角是个多么有魅力、多么适合季彬演的角色。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季彬，似乎是在盼望着他的回心转意。 　　“讲完了？”季彬问。 　　郁宁点点头。 　　季彬称赞道：“口才不错。” 　　郁宁：“……” 　　看着郁宁郁闷的表情，季彬终于决定不再逗弄她，缓缓地问：“你是不是想要我陪你一起接这部剧？” 　　他眼中带着笑，表情却十分认真，郁宁无端就觉得心慌起来。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否认：“也不是。”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明明她本来就只是想劝说季彬接这个千载难逢的角色，和自己本身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说出来，倒好像真的是舍不得季彬一样了。 　　想想季彬向来对女孩子的冷淡态度，虽然因为大橘两个人已经熟悉了很多，可这样说，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蹬鼻子上脸？ 　　郁宁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低落的情绪从何而来，她抱着剧本，眼巴巴地看着季彬。 　　季彬仍是笑着，他拍了拍大橘的屁 | 股示意它从自己的腿上下来，站起身，两步跨过宽大浮夸的茶几，走到了郁宁的面前。 　　他伸出手来，在郁宁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对不起哦，我没有时间陪你，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告诉我，我随时都在。” 　　郁宁愣愣地看着季彬，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瑟缩起来，仿佛要用尽全力，才能承受这份轻轻的爱抚。 　　季彬的手和他的人一样不冷不热，带着一丝丝恰到好处的暖意，这一丝温度就像是个小钩子一样，软软地钻进郁宁的心里，在她的心口挠了挠，又稍纵即逝，只剩下意犹未尽。 　　郁宁的脸后知后觉地变得通红。 　　她唰地站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看，终于抓到了桌面上的一个空杯子，欲盖弥彰地道：“我……我去倒个水！” 　　厨房里的水壶是空的，郁宁装了半壶水，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水杯。 　　她的脑袋乱哄哄的，充满了各种杂念。 　　季彬刚才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很忙，是什么事情？ 　　随……随时都在，又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局促地拧着水杯，连季彬走到了她的身后都没有发现。 　　轻轻的笑声在发顶响起来，郁宁的耳朵一酥，接着，带着些许温热的檀香木香气笼罩了她。 　　季彬微微弯下腰，一只胳膊越过已经像是只害怕的小企鹅一样缩成一团的郁宁的身侧，笑道：“你是小笨蛋吗？” 　　说着，他按下了电水壶的开关。 　　水渐渐沸腾，发出哧哧的声响。 　　郁宁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像是壶里的水一样，沸腾、蒸发…… 　　这个季彬一定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但是我甜呀→_,→ 第59章 情怯 　　“喀啦”一声门响, 郁妈妈回来了, 仿佛女巫的魔咒被解除，郁宁的肩膀松懈下来。 　　季彬又轻轻笑了一声, 说了句“水开了”，便走出了厨房。 　　郁宁磨磨蹭蹭地给自己倒了水，仿佛多拖一点儿时间，就能从刚刚那种奇怪的氛围里面脱离出去一样。 　　郁妈妈刚从超市里回来, 提着大包小包就进了厨房。 　　见郁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宁宁？小季又来看猫吗？” 　　郁宁点点头。 　　郁妈妈又说：“那就干脆让他留下来吃饭吧，我买了两条鲈鱼，刚好清蒸。” 　　郁宁抿了抿嘴, 迟疑地说：“季老师很忙的, 你别总是……” 　　“没关系，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更何况阿姨的手艺这么好，光是想想我就饿了。”季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双手抱在胸前, 笑吟吟地看着郁宁道。 　　郁宁：“……” 　　季彬什么时候还点了捧人这项技能了，配上那张妇女之友的脸，简直所向披靡！ 　　郁妈妈不出所料被哄得乐呵呵的, 打发郁宁从厨房里出去陪季彬聊天。 　　郁宁有些紧张地看着季彬,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觉得这样柔和笑着的季彬要比板着脸不笑的他还要可怕一些。 　　她摩挲着杯壁，思绪不自觉地又飘到了《香府》上面, 季彬说他很忙才不能接这部戏，是因为《河岸之华》吗？不过这部剧已经拍了三个多月，就快杀青了，季彬的戏份也早就应该拍完了才对…… 　　她下意识地看向季彬，却发现对方也正支着下巴看着她，看这姿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郁宁的心又砰砰直跳起来，她忙低下眼眸，假装若无其事地猛喝了两口水，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问：“季老师你……最近很忙吗？” 　　季彬嘴角含着笑，故作思索了片刻，道：“很忙。” 　　郁宁原本满口劝说的话立刻被堵进了嗓子眼里。 　　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季彬缓缓地道：“演员归根结底也是一种职业，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职业的投入要远大于回报，如果把这些时间投入到其他的地方，会更有意义。”他看着郁宁的眼睛，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郁宁点了点头，可又不由得想：按常理，生意只有越做越大的道理，照季彬的说法，难道以后他都不会再演戏了？可他明明之后还有好几部电影呢……是出于兴趣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好季彬的演技，只觉得可惜。 　　不过这毕竟是个人选择，她也不好置喙太多。 　　. 　　因为是公司下半年度的主打，《香府》的筹备工作很快就做完了，为了迁就郁宁的时间，排摄制日程的时候统筹简直是铆足了劲儿，不过饶是如此，最后还是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需要请假。 　　虽然曾经得到过班主任的首肯，可郁宁还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玄。 　　果不其然，原本还懒洋洋的准备应允的宋老师在听到“一个月”三个字之后彻底炸了毛。 　　他怒冲冲地问：“你还到底还愿不愿意学习了？！一个月！亏你想得出来？亏你说得出口！” 　　他手里晃着一份卷子，正是之前的理综测试。 　　宋老师恨铁不成钢，只觉得之前郁宁保证的种种条件说不定都是假的。 　　可听郁宁的形容，这部剧又实在是非常难得，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第二部类似水准的。 　　如果郁宁真的打算毕业就走演戏这条路，如今他坚决不答应，反而等于害了她。 　　宋老师反复思考，决定喊郁宁的家长还有郁宁经纪公司里能管得了事的来谈一谈郁宁对未来的想法和规划。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说好的所谓“经纪人”，却变成了某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以至于后者摘下墨镜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引起了一阵骚动。 　　季彬解释说：“不好意思，老师，郁宁的经纪人有一点事情不能亲自到场，便委托我来听您的指示。” 　　从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刻起，几乎满办公室的女性几乎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宋老师能看到的所有的校内微信群都在疯狂地转发关于季彬的各种偷拍。 　　郁宁也被吓了一跳，因为她和张婉说的时候，后者正在国外陪手下一个大明星拍广告，她本就没指望她能到。 　　可谁能想到，张婉没等来，却等来了另外一个大人物。 　　也不知季彬是怎么和宋老师商量的，后者很快就同意了郁宁请的长假，甚至还和蔼可亲地半开着玩笑说，回来要检查郁宁的学习成果。 　　. 　　因为时代背景与《河岸之华》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既视感，《香府》的拍摄地远在邻省d市的另一个影城，离A市有两个小时高铁的距离。 　　上完课再出发，郁宁达到d市的时候已是深夜，张小秋帮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两个人一起往影城附近剧组下榻的酒店赶。 　　时近十二点，酒店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有剧组的人等在大堂里迎接郁宁，见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他忙上前接过行李，并把二人带到已经准备好的房间里。 　　和钱颂歌的拍摄风格不同，陆阐十分喜欢边拍边改剧本，而他的要求又极高，就连头发往哪边留他都有自己的想法。 　　而这样的个性最终导致的是拍摄进度极慢，可能一天都很难拍完一场戏。 　　这样的作风下，怕是两个月都拍不完原定的进度。 　　郁宁无奈认命，认真地趴在酒店的书桌前做卷子。 　　也幸亏她是高中四年级的学生，对学习方法、知识的系统梳理有一定的了解，不上课也不至于成绩下滑太多。 　　可知道学习的方法是一回事，解答作业上的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影城待了一周，她的错题本上已经积攒了几十道大题。 　　在社会认知中，艺术生，特别是表演专业，几乎就等于成绩差的代名词，且大多都是文科生，而这一次的剧组成员也是不负众望，几乎没几个能看得懂郁宁做的题目，更别提帮忙解答了。 　　郁宁一个头两个大。 　　她烦躁地打开手机想要上一会儿网缓解一下情绪，却看见了季彬给她发的微信。 　　自从郁宁到d市之后，季彬前去看望大橘的频率并没有降低，而是提高到了几乎每日一打卡的地步。 　　一边撸猫，他还不忘给郁宁发一些猫照，有时候是大橘一只独猫，有时候则是一家四口——大橘的三个宝宝已经睁开了双眼，差不多能自己爬了。 　　今天的猫照里只有大橘一只猫，胖胖的猫咪一脸无辜地趴在季彬家的阳台边沿晒太阳，地上则是被它打碎了的花盆和一地凌乱的柠檬薄荷。 　　季彬：【今天阿姨出门有事，把大橘一家托付给我，结果它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搞破坏】 　　说完，季彬还在这句话的后面附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下意识的趋利避害，自从被摸头之后，郁宁对季彬总是有些疏远。 　　她更喜欢从前那个疏远得仿佛坐在神坛之上的季彬，不悲不喜，也毫无杀伤力。 　　笑着的季彬太可怕了，只要一碰见他，她就不再像是她自己了，而是变成了一只没用的鸵鸟，无论发生什么，都只想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地里，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只凭本能一动不动，然后随着他的笑意渐深，面红耳赤。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甚至只要想到，就已经满面通红。 　　幸好有这么一个出来拍摄的机会，可以暂时远离家里，远离那个变得危险的男人。 　　张小秋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奇怪地看着郁宁满脸通红的样子，试探了一下中央空调的温度，问：“你是不是太热了啊？空调要不要调低一点？” 　　郁宁摇摇头，熄灭手机的屏幕。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重新打开，盯着那个大哭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逐字逐句慢慢地键入—— 　　【我妈妈出门去了吗？是出去玩儿？】 　　她抱着手机又上下看了一会儿猫片，界面上出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 　　季彬回复道：【好像是中了一个什么抽奖的旅游，和你的小姨一家一起去了。】 　　郁宁松了一口气，这个奖前段时间妈妈就和她提起过，是到不远的一个海滨城市。 　　郁妈妈本来是想等郁宁一起去的，可她学习太忙，又恰好要出门拍戏，只得作罢。 　　郁宁本来还有些担心妈妈一个独身女人在外，劝她放弃这次机会算了，如今听有小姨一家一起，郁宁就放心多了。 　　她写下【谢谢】两个字，想想觉得太客气，删掉了。 　　后又改成【好的】，又似乎太敷衍。 　　或者【真好啊】，却好像是在给长聊开头。 　　她盯着屏幕发呆，突然的，一个远程视频的小界面跳出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 　　郁宁突然就慌乱起来，手机也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在地毯上翻了好几下身，不动了。 　　视频邀请的声音停下来，郁宁松了一口气，捡起手机，季彬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大橘又在搞破坏了，不想看吗。】 　　想看，但是怕看到你。 　　郁宁想。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在写作业，不看了。】 　　季彬发了一个眯眼笑的表情，问：【是不是有不会的，所以才来看手机？发过来我看看吧？】 　　不得不说，郁宁有那么几秒钟的心动。 　　毕竟季彬有多么学霸，她是已经感受过了的，一般的数学题，他连草稿纸都不要，只要拿着看几眼，就能算出正确答案。 　　可果然还是算了吧…… 　　大晚上的，特意发不会做的题目回去让人家讲题，总觉得好丢人…… 　　郁宁默默地回复：【没有，我只是……】 　　一个理由还没编造完，语音通话的小界面再次弹出来。 　　郁宁一个措手不及，误按下了接通键。 　　一个好听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来。 　　季彬低笑着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在思考以后的更新都放在中午好了，晚上两点更太赶（时间不够摸鱼 第60章 乖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通知：以后都是中午11点准时更新！做不到是小狗，哼 　　张小秋立刻注意到这个声音, 奇怪地看向郁宁。 　　不过事出突然, 她没听清这声音讲的是什么，也没发现说话的人是谁。 　　郁宁的心噗噗直跳, 忙捧着手机跑出房间。 　　她走到一个窗口的位置，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会在偷听之后，小声撒谎：“没有, 我都会做的。” 　　季彬轻笑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是吗？看来我希望指导你的愿望落空了。” 　　绯红从靠近听筒的那一只耳朵蔓延出来。 　　指……指导？ 　　郁宁原本就隐约感觉季彬是想教自己做题的，没想到还真的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季彬只是按照宋老师说的检查自己有没有认真学习呢…… 　　听郁宁不回答, 季彬的笑意更甚, 声调愉悦地问：“真的没有吗？我可是会检查的哦？”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伴随着信号不佳带来的丝丝电流声, 落在耳朵里，带来些许的痒。 　　郁宁的心里也随着这轻飘飘的音调, 像是坠了一根羽毛似的, 他每吐露一个字，羽毛就在心房上轻轻撩动。 　　郁宁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太对劲，连小腿都使不上力气了。 　　她几乎是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双腿紧闭, 整个人瑟缩着坐在角落里，一手捂着心口，试图缓解这种不对劲的, 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的感觉。 　　“真……真的没有。”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的声调吓到了——真的很像想要妙鲜包时撒娇的大橘。 　　“哦。”季彬的声调又恢复正常起来，他缓缓地道，“那，宋老师告诉我，你每天至少应该写三张不同科目的试卷，你今天都写完了吗？” 　　没想到季彬真的检查起作业来的郁宁重重地点头，随即又想起来他看不见，小声道：“写完了。” 　　明明都是检查课业，为什么被季彬检查的的时候要比被宋老师检查时紧张一万倍？ 　　或许她只是还没有习惯吧…… 　　季彬又问：“写了哪几科？” 　　“生物、数学……语文。”郁宁如实回答。 　　季彬“嗯”了一声，似乎是赞许，郁宁立刻感觉心里才消停了一会儿的小羽毛又作妖似的飘起来。 　　接着，季彬说：“真的那么厉害的吗？我听你们陆导说今天的拍摄一直到快七点才结束。” 　　被用“厉害”形容的郁宁有点小骄傲地说：“我把题目带到片场去做的，抽空就写一点，白天也写完了一张卷子呢。” 　　季彬低声笑起来。 　　郁宁的耳朵又怀孕了。 　　她忍不住把手机放得远一些，却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声音，只好再次把手机贴回耳朵上。 　　季彬说：“那把你的作业拍给我看一眼，我来检查一下你的正确率如何，做得好的话可是有奖励的哦。” 　　奖……奖励！ 　　郁宁立刻心动地睁大了眼睛。 　　季彬的声音变得严厉：“还是说，你刚才只是敷衍我？” 　　“没有！”郁宁脱口而出。 　　季彬又笑：“那就快点发过来，”他的语气带上了小小的威胁，“坏孩子可是会受到季老师的惩罚的哦？” 　　惩……惩罚！ 　　瑟瑟发抖的郁宁连季彬换了自我称呼都没有发现，软软地“嗯”了一声。 　　早也一刀，晚也是一刀，发就发吧！ 　　季彬还真的能从A市跑来惩罚她不成？ 　　不过季彬说的惩罚和奖励都是什么呢…… 　　被迫坐了一趟过山车的郁宁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房间，张小秋抬头看她，却发现她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动作也有些不太对劲。 　　“小宁姐，你刚出去好久啊，出什么事了吗？”她试探地问。 　　郁宁转过脸，视线在触到她的那一刻又恢复了正常。 　　“没有啊？怎么了？”她平静地反问，只是语尾还有些颤。 　　张小秋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细节，见郁宁确实和平常又没什么区别，便怀疑刚才那一刻的气氛只是她的错觉，放下手机，钻进被子里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活儿呢。” 　　郁宁一边拍着试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我还有一会儿，你要困了就先睡吧。” 　　试卷发出去，季彬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郁宁一边等一边匆匆洗漱，涂面霜的时候，她突然“啊”地一声惊呼，终于反应过来——做不来卷子的事情还是露馅了。 　　不过幸好她每道题目都至少填了公式上去，希望季彬没有细看吧…… 　　她忐忑地想，不由得就把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手机上。 　　终于，就在郁宁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季彬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 　　连续十几张解答被发送过来，纸面上的笔迹端正清晰，每一步都附上了解题思路和引用的公式，比标准答案要清晰明了一万倍。 　　图片都传完以后，他又发了两条语音消息过来。 　　郁宁捂着手机听了，他说的是：“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看。”以及，“下次再有不会的直接发给我，看不懂的就问，不用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郁宁总觉得季彬的声音带着点儿冷意，和先前大不相同。 　　果然他还是生气了吧，因为自己骗他的事情。 　　明明他还问了两遍的…… 　　郁宁心慌慌地看着那一张张满怀了心意的解答，完全忘记了冷淡才是季彬的本性。 　　她看向已经睡着的张小秋，小心翼翼地摸进浴室里，拨通了季彬的电话。 　　然而一连打了三次，季彬都没有接通。 　　郁宁慌神了，忙在微信里打字道：【我明白的。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盯着备注的“季老师”三个字看了半天也没出现变化，她又忍不住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用“骗”这个字，可惜刚才发的话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覆水难收了。 　　她再一次拨通了微信的语音，毕竟刚才和季彬通话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 　　说不定季彬只是手机欠费了才不接电话的。她沮丧地自我安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彬真的接通了她的语音！ 　　郁宁猝不及防，呆了好几秒才说：“刚……刚才的答案，谢谢你！” 　　季彬“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郁宁却立刻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她试图补救，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觉得你太忙了，不想打扰你……” 　　季彬又是一声冷淡的“嗯”。 　　一时间，语音里只剩下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郁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他这两声冰凉的“嗯”冻得凝结、沉重，不断下坠。 　　他生气了。郁宁想。他肯定生气了。 　　可她还抱着一丝奢望，奢望季彬只是为了逗弄她，故意做出冷淡的样子来。 　　说不定他脸上仍是笑着的呢。 　　郁宁焦急地把语音切换到了视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过了足足半分钟，季彬才接受了她的视频申请。 　　入眼的是一片朦胧的暖黄色，仔细看才能看出这是一片天花板。 　　“季老师！”郁宁焦急地喊了一声。 　　“我在。”画外音远远地道。 　　郁宁懊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季彬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她盯着那一片朦胧的颜色，认真地听着周围隐约响起的动静。 　　季彬人就在附近，只是没有理她。 　　她不禁有些怨怼，她不过是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谎，至于这样吗？ 　　可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季彬不是这样的人。 　　郁宁终于失望到了极点。 　　就在她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画面突然开始闪动，季彬的脸终于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他无奈地朝郁宁笑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满是宠溺，郁宁的脸立刻红了——只见他头发湿漉漉的，露出来的锁骨、肩背和半截胸膛上尽是水流未干的痕迹，显然刚刚是在洗澡。 　　郁宁干咽了一口唾沫。 　　见她不说话，季彬走出了画面，没一会儿又套了一件深灰色的浴袍走进来，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渍一边问：“是不是有哪里没有看懂？” 　　他的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隐约可以看到胸腹间的轮廓。 　　郁宁不由得想起来第一次在影城的休息室里撞见他的画面，原本有些朦胧的记忆立刻明晰起来，就连当时因为光线而没有看清的，如今也一一被拼凑出了细节。 　　季彬又问了一遍。 　　郁宁呆呆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实在是太傻了，忙有些羞涩地说：“我还没来得及看。” 　　季彬笑起来。他显然注意到郁宁也是坐在浴室里，问：“洗好澡了？准备休息了吗？” 　　郁宁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穿的还是小鸭子的卡通睡衣…… 　　和画面里的季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她有些羞涩地往后退了一点，却把鸭子暴露得更多，原本明明只能看见拼色的肩膀的。 　　啊啊啊啊啊——！ 　　郁宁感觉自己要炸了，忙又把镜头拉回原来的距离 　　季彬的神色果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似乎是憋着笑意，偏了一下头，这才道：“怎么？还舍不得睡吗？乖孩子可不能熬夜哦？” 第61章 杂念 　　一丝丝电流穿过手机屏幕, 从季彬的眼中投进郁宁的心里, 电得她整个人都酥酥麻麻，提不起劲力。 　　她不敢再看季彬的眼睛, 低眉敛目地道：“这就去睡了。” 　　季彬笑道：“这样才乖。” 　　郁宁默默感受自己狂跳的心脏，攥紧了手指。 　　她和季彬互道了晚安，关上了视频。 　　溜出卫生间，张小秋还在熟睡, 郁宁轻轻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满脑子里却仍都是季彬的身影。 　　如果说平时的季彬是高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拍戏时候的他则像是因为坠入凡尘而有了七情六欲的仙君, 而今夜的他……不, 自从他们熟识之后，季彬简直就像是个引人犯罪的妖魔, 一举一动，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无数杂念纷沓而来, 郁宁实在是睡不着, 忍不住掏出手机来，在微博里搜索季彬的名字。 　　搜索结果里置顶的就是季彬的微博。 　　和打着郁宁旗号实际是由助理打理的官博不同，季彬的微博是个纯粹的私人博, 除了偶尔转发一些相关剧组、工作室的新闻之外, 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然而即使是这样，郁宁一条一条地翻下来，偶尔在被转发的照片中发现季彬的身影, 竟也觉得颇有乐趣。 　　一直往前翻了将近两个月的内容，她终于翻到了第一条“私人”的微博。 　　那是一张绿植的照片。 　　照片中的植物枝桠繁茂、青翠欲滴，正是郁宁送给他的第一盆柠檬薄荷。 　　数一数时间，也正好是自己刚把植物送给他的那几天。 　　翻开评论，底下清一色是好奇植物的来历、询问植物种类或者夸男神有爱心，当然，最多的还是刷频“想嫁”的女友粉。 　　继续往前翻，上一条是“端午节快乐”，配图是一个白色骨瓷圆盘子里尚未剪开的粽子，粽子四角尖尖、小巧玲珑，看起来十分可爱。 　　更早的则是“新年快乐，祝大家健康平安”，配图是一锅正冒着热气的饺子，饺子皮晶莹剔透、隐约能看见其中的绿色，清澈的汤底面上飘着大粒的葱花，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家的味道。 　　再往前也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变的是每一层里叫嚣着的女友粉。 　　真的有太多、太多人爱他了。 　　郁宁看向界面的右上角，两百三十万，这是季彬的粉丝数，而他的每一条微博，都有少则两三万，多则四五万人点赞、评论。 　　而现在，这些点赞里又多了微不足道的一份。 　　郁宁继续往前翻，突然，一张熟悉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蓝天、白云、绿树，这是季彬的微信头像。 　　这条微博的备注是“朝大山进发”，看时间，应该是《游雨》这部电影拍摄的时候照的。 　　而这张照片也似乎成了一个分界点，在它之间，季彬的博文数量渐渐多起来，虽然比起一天十几条的话痨们还是少，却也不像之后几个月才难得有一条。 　　有时候是分享学校的趣事、有时候则是转发一些看上去像是同学、朋友、师长之类的发言，甚至其中还有一条转发的是“C大交响乐团”的演出感谢致辞，评论是“br□□o！大家辛苦了/鼓掌”。 　　所以季彬还会乐器？！还是可以上台演出的那种？他会的是什么乐器呢？ 　　不出所料，这条微博下面也有几百个默默追溯的粉丝，有人猜测他会的是钢琴、也有猜小提琴、萨克斯的，郁宁默默地投了钢琴一票。 　　无他，只是觉得这种乐器和他更配而已。 　　而更早的的微博则几乎连配图都没有了，只有寥寥一两行字，甚至还有泛着古早味的心灵鸡汤。 　　郁宁不由得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顺手一滑，到底了。 　　她的笑容一滞。 　　这条微博的话语十分简单，甚至有些随意和滑稽，说的是“试试能不能发”，但却是季彬所有的微博里唯一一条主动发了自己照片的。 　　照片里，季彬靠在一张椅子上正在看书，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身上，投下一层淡金色的影子，也照得他的面目俊美如同神祇。 　　郁宁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带柔光”几个字。 　　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照片里好看的侧脸，那时候的季彬显然看起来要稚嫩一些，但因为也就是两年不到一点儿的功夫，差距还不是很大，他穿着一件鸡心领的米白色线衫和一条白色的宽松直筒裤，头发比现在稍长一些，发丝柔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暖的气质。 　　这张条微博虽然发得早，但点赞和评论都达到了夸张的十几万人数，下面清一色的“贴吧观光团”、“季彬后援会前来打卡”以及各式各样的“想嫁”。 　　郁宁默默在“想嫁”后面点了个赞，把这张图片保存了下来。 　　她意犹未尽地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就有些嫉妒——不知道是谁拍下了这张照片，又是谁用季彬的账号发布了这条微博。 　　本能的，她觉得这样的话和图片不是出自季彬本人之手。 　　接着，她发现她对季彬简直一无所知。 　　他的家人、朋友、爱好、过去，通通不知道。 　　嗯……爱好的话，可能看书？ 　　郁宁勉强拼凑出了一条。 　　她好奇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季彬的名字，属于季彬的百科立刻跳出来。 　　里面的内容多而杂乱，关于季彬本人的却不多。 　　郁宁这才知道，原来季彬的生日就在十一月中旬，也没两个礼拜就到了！ 　　而他最喜欢的颜色不出所料是白色，最喜欢的食物竟然是妈妈做的夫妻肺片和麻婆豆腐。 　　剩下的则是各种关于电影和获奖情况的罗列。 　　郁宁一条一条地看到最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到相册，点开刚刚才保存的那张照片。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郁宁用视线描画着他的侧颜，不由地想。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张照片，屏幕唤醒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渐渐入睡。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季彬言笑晏晏，眼眸灿若明星。 　　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郁宁突然周身一颤，瑟缩着往后退，季彬却越靠越近，气息危险又迷人，檀香木和鸢尾花的味道亦愈来越浓，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郁宁痴痴地看着就要压在她身上的季彬，又羞涩、又害怕。 　　突然的，季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郁宁再仔细一看，那张俊秀的脸竟然从嘴角到耳尖，逐渐变成了一张狐狸脸！ 　　男狐狸精风情万种地朝她抛了个媚眼，郁宁一个激灵，吓醒了。 　　酒店房间的窗帘半开着，耀眼的阳光倾泻进来，投下一道道轮廓分明的光影。 　　她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半！ 　　她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紧张又茫然地对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张小秋说：“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接着，便到处找拖鞋，要从床上跳下来。 　　张小秋忙安抚道：“不急，剧组出了点事情，上午的拍摄取消了。” 　　郁宁松了一口气，靠回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张小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好像是凌钟那边的事。” 　　凌钟是这部剧的男主角。 　　郁宁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准备再靠一会儿——昨夜睡得太晚，她到现在还有些头疼。 　　解锁屏幕，入眼的便是昨天夜里还没来得及关掉的季彬的照片，她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把手机拍在胸口上，发出懊恼的声音。 　　“怎么了？”张小秋问。 　　郁宁无力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已经中了名为季彬的毒|药，且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终于下定决心退出了相册，回到主界面，却又看见了季彬的微信。 　　郁宁点开，上一条信息接收在两个小时前，季彬给她发了每日猫片，顺便问她看没看完答案，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自觉浪费了一个上午学习时间的郁宁立刻退出了微信，精神百倍地起床洗漱。 　　或许是季彬给出的答案太过详尽，郁宁竟然没什么阻碍就全都看懂了。 　　她又订正完错题，时间终于接近了中午。 　　剧组包了酒店的中午的自助餐。 　　和张小秋一起进到餐厅里，郁宁注意到气氛莫名地有些怪异，人也比平时少许多。 　　可能是早上停工的缘故吧。郁宁没有多想。 　　因为早餐吃得晚，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碗蛋炒饭和一点蔬菜就放下了筷子，张小秋则是吃了太多零食，也吃不下。 　　互相确定吃饱以后，郁宁收起手机，准备回房间去继续学习一会儿。 　　剧组的统筹匆匆走向她们。 　　无视了二人的寒暄，统筹一脸忧色，道：“陆导让我来通知一声，剩下的拍摄不用继续了，让你们直接回A市，我来确认一下行程，今天一共还有三趟回去的高铁……” 第62章 停工 　　不待统筹说完, 张小秋就猴急地打断他, 问：“为什么啊？” 　　统筹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听说是凌钟突然病了, 急病，演不了了的那种。整个剧组要停工了，陆导正在火上呢，整个酒店房间都给他砸烂了。” 　　张小秋：“……” 　　可凌钟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呢, 是什么病发作得这么突然啊？ 　　而且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晚上还请假出去了一趟，走之前还开玩笑说要给大家带宵夜呢。 　　这其中诸多疑窦，张小秋心大没什么感觉, 郁宁不由得蹙起了眉。 　　回客房的路上, 她果然看到剧组的大家都忙碌起来，上上下下全在准备回A市的事情, 毕竟这么几十号人，多住一天就又是一大笔开销。 　　因为是主角, 郁宁的房间和陆阐的在同一个楼层。 　　之前走的时候倒没注意, 这回上了心，便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郁宁便让张小秋先回去收拾行李。 　　陆阐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她有点儿担心地往里头望去, 却正好撞上准备出来的徐奎尴尬的眼神。 　　“郁小姐, 您好。”徐奎点头哈腰地道。 　　饶是知道这个憨厚北方汉子就是这样的个性，郁宁还是有点儿不适应他太过恭谦的态度。 　　她朝他笑了笑，也说了句你好, 问：“陆导……这里面是怎么了？” 　　“啊……”徐奎又是尴尬地笑，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哐——”地一声，房间里又传来重重的，有什么被踢倒的声音。 　　接着，陆阐的声音传出来。 　　他问：“怎么还不走？留在这儿等着过除夕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徐奎一个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大汉，郁宁就是感觉他整个人都要瑟缩成弱小的一团了。 　　他声音都有些抖：“陆……陆哥，郁小姐来了。” 　　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陆阐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冲人地道：“她来做什么？” 　　郁宁朝徐奎递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一下，瑟瑟发抖地让开门。 　　酒店房间里果然一片狼藉，但也没有之前统筹说得那么夸张，统共也就是四个枕头被扔得凌乱，地上两个铝合金的材质的箱子则被踹得伤痕累累。 　　看见郁宁，陆阐向徐奎翻了个白眼。 　　他显然是气急了，呼吸急促，面色发青，细看之下，两只紧攥着的手都在抖。 　　郁宁是见识过他的病的，忙劝道：“陆导，您别急，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总有解决的办法，这箱子这么硬，难免伤了脚。” 　　陆导果不其然又送了郁宁一个白眼。 　　或许是觉得郁宁说得有点道理，或许是真的累了，他虽然还是那幅不爽的表情，人却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到床上。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郁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三个人便这么奇异地沉默着在房间里僵持着。 　　突然，一台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响起来。 　　徐奎松了口气，忙两步走上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陆阐道：“是韩总。” 　　陆阐矜贵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接。 　　徐奎看了看郁宁，又看看陆阐，见后者并没有赶人的意思，接通电话，打开了免提。 　　韩沣一张口就是骂人：“我去他x的，你们TM在哪弄来的这么个宝贝啊？TMD差一点心脏都报废了！”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接着，便听见陆阐问了一句更可怕的话：“活的还是死的？” 　　韩沣答：“活的。” 　　陆阐不答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沣继续道：“不过演戏你是暂时别指望了，他那脸肿得和猪头似的，别说千万女粉了，就他妈来都不一定认得他，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再加上骨折、内脏受损、大出血，没个半年别想养回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TMD就准备好换人吧。” 　　陆阐沉默片刻，阴郁地道：“换？我到哪去换？” 　　韩沣笑：“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是满地跑？不过是个男演员，到哪哪儿找不到？早跟你说过这个凌钟不靠谱！” 　　陆阐道：“谁能想到他一个‘偶像’还会真刀真枪地跑到街上和人干架？” 　　韩沣“噗”地笑出来：“你别说，这小白脸还挺行，我听派出所的民警说他一个人拿根晾衣杆就打趴了四个带刀的混混，有一个现在还在ICU里躺着。” 　　听到这儿，郁宁终于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昨天晚上凌钟请假出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了一架，还把自己弄到重症病房去了。 　　剧组没了男主角，可不就要停摆么。 　　她这才想起来，上辈子《香府》确实要比普通电视剧的拍摄周期要长很多，先前她还以为是陆阐对片子要求太高导致的，可仔细想想，四十集的电视剧，再怎么也不该花上将近两年才拍完，现在看来，肯定就是因为凌钟的缘故了。 　　陆阐对演员的要求很高，特别是主角，普通人他轻易都看不上眼，更不愿将就，如果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的话，恐怕剧组真的是要等着凌钟重新好起来再开工了。 　　陆阐和韩沣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他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对徐奎道：“凌钟出事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去了，媒体那边韩沣和W.E.的公关已经合作压下去了，就是不知道后续要怎么解释。你也不用和他们讲那么多，就说男主角出了点儿问题，剧组暂时停工，具体的处理方案等回市里我再找几个投资人商量。” 　　徐奎忙点点头，出去了。 　　郁宁看着他匆匆的背影，正也要告辞，陆阐满脸不耐烦地叫住了她。 　　“出去不要乱传。”陆阐道。 　　郁宁向来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保证道：“我一定不和任何人说。” 　　“没叫你当哑巴，”陆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亲近的人还是可以说的，比如说季彬啊什么的。” 　　郁宁：“……” 　　亲……亲近的人什么鬼！ 　　她头脑冒烟，敷衍了两句便火烧屁|股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小秋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见郁宁回来，忙八卦地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情。 　　郁宁摇了摇头，守口如瓶。 　　她就是再笨也看出来，陆阐是特意留下她，想让她给季彬传话的——他还没有死心，还希望季彬能演这部剧的男主。 　　作为第二人选的凌钟已经出局，短时间找不到替代的人，而如果能因此重新让作为第一顺位的季彬进组，也未免不是一种因祸得福。 　　可从上辈子的事情来看，季彬最终是没有答应的。也不知道是陆阐一直不肯放弃冷战压根儿就没找季彬，还是找了之后季彬仍是不肯。 　　郁宁又想到陆阐那句“亲近的人”，不禁就涌起一股秘密被人看穿的忐忑情绪，而内心更深处，还有一点儿飘飘然——不过是上下楼的邻居，不过是共同养了一窝猫，怎么就成了“亲近的人”了啊？还是季彬和他说了些什么？ 　　郁宁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毕竟在更早之前，他们就已经互不交谈了啊。 　　理不出个头绪来，郁宁又酸涩又甜蜜地叹了一口幽怨的气，着手收拾行李。 　　. 　　下午四点半，高铁进站。 　　因为来的时候张小秋并没有开车，郁宁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让她和自己分头回家。 　　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张小秋已经打车离开了，郁宁拖着个箱子，正犹豫是打车还是坐公交，一辆纯黑色的轿车在她的面前停下。 　　驾驶座坐着徐奎，他露出那一贯的、带着几分巴结和尴尬的笑，道：“郁小姐也回家吗？陆导也是，顺路一起回去吧。” 　　郁宁犹豫地看着他，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陆阐一脸你敢不上来就死定了的表情，郁宁只好从善如流地说了声谢谢。 　　因为无人说话，车厢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徐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脸不爽看着车窗外的老板，默默地打开了音乐。 　　“嗨嗨马苏卡生诺以内力——！” 　　一个欢快跳脱的女声响起来，浓浓的萌豚味随之溢满了整个空间。 　　好像更尴尬了…… 　　徐奎忙切了一个播放列表。 　　“Bongjiu，Bongjiu，BongBongjiu……” 　　车厢里再次响起一个古怪的音调，反复循环洗脑。 　　郁宁忍不住看了中控的屏幕一眼，却不期然撞到徐奎的视线，发现这位一米九的壮汉已经尴尬得脸红出汗了。 　　歌单再次切换，幸好这一次总算正常，肖邦优雅的圆舞曲缓缓流淌，郁宁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一片岁月静好的氛围中，陆阐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等一下，”他说，“顺路去仁爱医院看看凌钟。” 　　“啊……啊！”徐奎紧张地应了一声，看向郁宁，问，“那……那郁小姐呢？” 　　郁宁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那我也去吧。”毕竟在一起共事了一段时间，凌钟为人又温柔和善，大家和他的关系都很好。 　　陆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徐奎则松了一大口气似的说：“好，好。” 　　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凌晨，公关也做得到位，凌钟当街斗殴的事情最多也只作为地方新闻上了社会版，医院附近亦完全没有狗仔的踪迹。 　　徐奎到前台问过之后，立刻有长相甜美可人的护士姐姐引领三人到高级私人病房的区域。 　　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安静沉睡的凌钟，只有一个穿着一身蓝灰色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正瑟缩在角落里打瞌睡，应当是病人家属。 　　听见护士的提醒，他立刻睁开眼来，迷茫又害怕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个高大男人。 　　郁宁跟在徐奎的身后。 　　她看向凌钟，和韩沣先前夸张的形容不同，他的脸上只是破了几块皮，左眼的眼眶也因为受到重击而青紫、浮肿，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只有几乎青白的嘴唇和没什么血色的面色暴露了他有多么的虚弱。 　　陆阐用他那一贯傲慢的语调缓缓地问：“他躺了多久了？医生怎么说？” 　　穿工作服的男人没有回答，陆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身后。 　　郁宁也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 　　她不解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确实有点儿眼熟，是在哪儿看过呢…… 　　男人很快低下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口齿不太利索地向陆阐叙述了一下凌钟的伤势。 　　郁宁打量着男人，视线在触及到他工作服上的logo时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和爸爸一个车队的同事！ 　　作者有话要说：　　提到的三首曲子是奈亚子的主题曲《恋は渾沌の隷也》4yen的《B.Q.B》，还有鲁宾斯坦的肖邦圆舞曲，时间可能对不上世界线，不考据这一点……就当歌曲推荐了，嗯…… 第63章 钥匙 　　陆阐朝徐奎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从外套的内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出来递给男人。 　　男人感激地看了陆阐一眼, 又立刻不敢多看似的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反复道谢。 　　回到车上, 陆阐问徐奎：“那人是个干什么的，姓凌的亲戚？” 　　徐奎点了点头，道：“听说是凌先生的哥哥。” 　　陆阐回味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意思大概是凌钟这么一个以皮相出名的偶像，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哥哥。 　　. 　　时近六点半的时候，郁宁终于回到了家。 　　郁妈妈还没回来，郁宁又不太想开伙做饭, 便揣了手机钱包钥匙, 准备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两个鳗鱼饭团充饥，顺便买一些明天早上的早饭。 　　电梯缓缓下行, 或许是因为见到爸爸同事的缘故，郁宁的情绪有些低落,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实在是太多年过去, 郁宁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因为跑货的缘故常年在外，一年回不了十次家, 每次也就待几天, 父女俩的感情远远没有她和妈妈这样亲密。 　　再仔细想想，甚至连面目都有些模糊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郁宁一条腿迈开想要往外走, 却在视线触到一双米白色的羊皮板鞋时猛地抬起头。 　　原本下垂的嘴角缓缓扬起来，眼神里也有了明媚的笑意，她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那个正准备走进来的男人。 　　季彬亦然。 　　他原本只是挎着个塑料袋面无表情地站着等电梯门开，却在看清门里那人时立刻变得神色柔软起来。 　　两个人一个在电梯里，一个在电梯外，相互对视着，都没有发声，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明白。 　　电梯门“咔啦”一声准备关上，季彬抬起一只手来撑住，让了半步。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的郁宁忙低头羞涩地钻出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你回来啦……” 　　“你回来了。”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郁宁抬头，和季彬对视一眼，忍不住又眯眼笑了起来。 　　季彬抬了抬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又拢着掌心收了回去。 　　虽然并没有被触碰到，郁宁的发顶却有一种被点燃似的奇妙感觉，从上至下、头皮发麻，敏感得连每一根发丝的滑动都仿佛能感受到。 　　“你回来了。”季彬又重复了一遍。 　　郁宁点点头，道：“嗯。” 　　上下看了她一眼，季彬问：“准备出去买吃的？” 　　“嗯。”郁宁又点点头。 　　季彬被她乖巧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巧了，我刚买好回来。”他顿了顿，不等郁宁回答就继续问，“要不要一起吃？” 　　郁宁好奇地问：“是什么？” 　　季彬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份照烧鸡腿排盖浇饭和两瓶无糖乌龙茶。 　　显然季彬也是打算应付一餐的。 　　这一份两个人吃起来不够吧？郁宁疑惑地想。 　　可一看到季彬期待的明亮眼神，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好”。 　　季彬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乖。” 　　犹如被施了定身咒，郁宁愣愣地看着他，眼睛圆圆地瞪着，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 　　季彬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大橘在家里，你可以先和它玩一会儿。” 　　郁宁梦游似的说：“我要一个芝士牛肉饭团。” 　　“还有呢？”季彬问。 　　郁宁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季彬笑起来，问：“吃这么少，你是小猫吗？” 　　郁宁的耳朵和面颊也跟着烧起来，她不服气地嘟了嘟嘴，正要反驳，季彬却直接把盖浇饭和家里的钥匙一道递给她，半俯下身，再次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我去去就来。”转身走了。 　　檀香木的气息犹在鼻端，郁宁愣愣地看着季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如梦初醒，机械地按下了电梯的开门按钮。 　　她习惯性地按下了自己家电梯的楼层，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那个指向季彬家的小小数字也仿佛有魔力似的，只要一看见它，郁宁的心里就充满了酸涩的柔情。 　　她轻轻按下它，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仿佛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电梯按钮，而是通往红心女王城堡秘密通道的钥匙，她则是忐忑不安地站在未知世界大门前的爱丽丝。 　　来不及多想什么，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郁宁看着那扇门，心里反而变轻松起来。 　　C字形的黄铜钥匙扣上只有两把钥匙，郁宁很轻松就找到了属于大门的一把。 　　“喀啦”一声门响，大门打开。 　　郁宁看向的却不是面前的这扇门，而是隔壁。 　　徐奎从陆阐家走出来，有一点儿惊讶地看着她，叫了一声：“郁小姐。” 　　郁宁朝他笑了笑，道：“徐哥。” 　　接着，一条长腿把原本半开的大门踹开，陆阐的半张脸出现在徐奎的身后。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在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里变得尴尬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郁宁开门的手上，又扫了一眼她另一只手里的塑料袋，语调傲慢地问：“吃饭？” 　　郁宁点点头，说：“是。” 　　陆阐照例点了一下下巴，然后坦然地把她当做了空气，自顾自换鞋。 　　郁宁没有忙着拉开门，仿佛手里的钥匙不是钥匙，而是一块通红的烙铁。 　　隔壁的两个人走出房门，徐奎弯着腰锁门，陆阐则对着两家中间墙面上装饰物里的倒影整理仪容。 　　“记得说啊。”突然地，他说。 　　郁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侧过脸来，陆阐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电梯里。 　　踏进玄关，立刻有一大一小两只猫咪迎接出来，大概是因为才学会走路，小的那只三花边走边打滑了一下，呆萌呆萌的。 　　郁宁弯下腰摸了摸小猫的背，轻轻地叫了一句：“三三——。” 　　小猫“咪”地应了一声，郁宁的心都被融化了。 　　被冷落的大橘显然心有不满，绕着原地转了两圈，见主人完全没有理睬它的意思，又立刻高贵冷艳地放弃了求抚摸，跳到门口的小茶几上对着那盒盒饭闻了闻。 　　“那个不能吃哦。”郁宁站起身，揉了揉大橘的耳根。 　　大猫舒服得往茶几上一趟，随即又想起来面前这个就是有了小甜甜就忘记了牛夫人的负心汉，立刻一个肥猫打滚，跳到地上，拱着小猫往房间里去了。 　　郁宁找到餐垫，把盖浇饭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等季彬回来。 　　和上一次相比，季彬家的变化仍不是很大，只是沙发和桌子旁多了几块猫抓板。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季彬微博里看过的绿植图片，走向阳台。 　　昏暗的光线里，两盆绿植郁郁葱葱，甚至有爆盆的迹象。 　　郁宁有些惊讶地打开灯，这才发现季彬给它们都换了塑料花盆。 　　她有些奇怪地凑过去看，发现那两个盆都带有自动浇水系统。 　　旧盆被放在阳台的储物架上，除此之外，上面还有小铲子、小锄头、营养液，等等一系列园艺用品。 　　郁宁几乎能想到季彬是怎样用面对学术论文的认真态度来面对这两盆植物的了。 　　她摸了摸柠檬薄荷的绿叶子，微笑着回了屋里。 　　大橘不知道跑到哪儿野去了，郁宁和三只小猫玩了一会儿，便听见门铃响。 　　她迎上前，看了一眼猫眼，季彬正提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口。 　　她打开门，说：“你回来啦？” 　　季彬笑：“我回来了。” 　　郁宁顺手接过塑料袋放到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 　　隔着半透明的袋子，她能明显地看到里面各摞着三个打包盒，显然刚才季彬临时去炒了几个菜来。 　　换好鞋的季彬走到她身边，一边打开袋子一边随口问：“和大橘玩儿得怎么样？它有没有变胖？” 　　郁宁指控道：“我进来先和三三玩了一会儿，结果它吃醋了，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季彬笑起来，说：“三三会走得比较早，另外两只小猫还只会蠕动。” 　　想到两只小海参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郁宁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晚饭是牛仔骨、清蒸鱼、炒芹菜、老鸭汤和海鲜焗饭，对吃了一个多礼拜盒饭和自助餐的郁宁来说，这简直是满汉全席的水平了。 　　至于那份照烧鸡腿排饭，则被彻底冷落。 　　她吃了个十成饱，摸着肚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生产的食物残渣是季彬的两倍不止。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猪啊……怎么能吃这么多！ 　　郁宁有些懊恼地看着四个空空如也的盘子。 　　特别是季彬还笑着问：“吃饱了吗？”仿佛只要她摇个头，他还能变出一桌食物来似的。 　　郁宁忙说：“吃饱了。” 　　季彬点点头，起身收拾碗筷。 　　郁宁怎么好意思让他又买饭又洗碗，忙站起身道：“我来吧我来吧。”毕竟她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倒是季彬，怎么看都和家务事不搭调。 　　季彬抬起一只手虚虚拦住她，没有想象中的客套，他说的是：“单词背了吗今天？” 　　郁宁愣了愣，她今天起得晚，还真的没背单词。 　　季彬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故作严肃地道：“高三生的时间最宝贵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杂事上，你先在屋子里走两圈消消食，等我洗完碗检查检查你的功课。”说完，端着一叠脏盘子去了厨房。 　　听到要检查功课，郁宁如临大敌，果真顺着季彬的话绕着客厅走起步来。 　　季彬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客厅的各个角度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郁宁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把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站得脊背挺直，微微低头，手上的动作利落干脆。 　　怎么有人能洗碗都能洗得那么好看。郁宁不由得感叹，脚下的步子也慢慢停了。 　　她下意识地偷偷拿出手机，想要偷拍一张。 　　不是出于什么复杂的理由，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宁静美好的一刻应该被记录下来。 　　她按下了拍摄键。 　　同一时刻，季彬回过头。 　　他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眯起眼睛笑起来，像是只发现了什么的狐狸。 　　“你在做什么？”他冲干净手，满含笑意地问。 第64章 再一次 　　郁宁紧张地把手机收起来, 急中生智地道：“我在背单词！” 　　季彬挑了挑眉, 仿佛不信——谁家背单词把手机举那么高的？ 　　郁宁忙打开单词软件证明自己。 　　季彬看了一眼，笑了笑, 道：“那我考考你？” 　　打开了昨天份单词表的郁宁一点儿不虚，把手机递到了他的手上。 　　季彬只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就大概记住了这张单词表。 　　把手机放在一边，他随意考了郁宁几个词, 见她果然记得挺牢，笑眯眯地夸道：“记得挺快的。” 　　听他这么说，郁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她都是昨天就背过了的呀, 倒是季彬, 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些单词…… 　　她本来还有些忐忑地以为季彬肯定会偷看她的相册呢，没想到他这么坦然, 倒是白担心了。 　　她悄悄捂紧了那张偷拍照，跑回客厅和大橘玩儿去了。 　　季彬神色柔和地看着聚在客厅角落里的一人四猫, 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从方才在电梯里偶遇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郁宁的状态不太对，他之前已经从韩沣那儿听说了凌钟的事情，是因为这个吗？ 　　他还记得之前郁宁给他讲起这个剧本时是多么的认真, 言辞间更是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季彬叹了口气。 　　没几天, 郁宁就接到张小秋的通知，剧组准备复工了，具体的日程表这两天就能下来, 让她早做准备请假。 　　郁宁惊讶极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亲眼见到凌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的。 　　这么两天就出院，要不要这么拼啊？陆阐也不是没看到他的样子，怎么就同意了呢？黄世仁周扒皮也没这么狠吧！ 　　不过张小秋一问三不知，她这几天也没遇到陆阐或者徐奎，就算心里再多疑惑，也不好贸然去问。 　　因为之前就请了一个月的假，宋老师并没有对她上了两天课又走有什么意义，反而还觉得她只有几天时间还穿梭两个城市回来上课精神可嘉，顺便丢给了她整整一大摞的各科作业和复习资料，其中还有一份她之前错过的月考的全套试卷。 　　郁宁认真做了一遍试卷，有些沮丧地发现自己现在还是没恢复到上辈子的最好水平，就算是作为艺术生考A大的表演系，还是有点悬的。 　　也因为这，她花在复习上的时间更多了，连“喵喵”叫着露出肚皮撒娇的大橘都很难打动她了，以至于自以为失宠的大橘好几次闹着要离家出走，想和季彬回家去。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张小秋难得起了个大早来找郁宁。 　　这回她们不坐高铁，而是自己开车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变动，不过张小秋的车技在女司机里一直算是不错的，郁宁对她还比较放心。 　　接到电话下楼，郁宁才打开门，就看见季彬站在自家门口。 　　“你来看大橘吗？”她抬头看着他，有一丝丝错过的遗憾。 　　季彬不回答，反而笑着接过她的行李，道：“我来帮你拿吧。” 　　觉得季彬和体力活儿一点都不搭的郁宁下意识地想要谦让，却被季彬温和强势硬地阻止了。 　　停在楼下的是季彬的那辆MPV。 　　他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里，对满是不解的郁宁道：“我和你一起去。” 　　郁宁更惊讶了。 　　她瞪着圆眼睛仰头望着季彬，仿佛在控诉为什么有事情把她蒙在鼓里。 　　原本还打算到地方再给她惊喜的季彬立刻投降了，他指了指后备箱里另外一个不属于郁宁、也不属于张小秋的银白色行李箱，道：“凌钟的角色，由我来演。” 　　然而和季彬预想的不同的是，郁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怪事。 　　他忍不住替郁宁理了理落在额头上的一缕乱发，笑眯眯地问：“怎么了？不欢迎我？” 　　郁宁忙用力摇了摇头，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哪一种害羞而绯红一片。 　　季彬不是怎样都不肯演这部戏男主角的吗？ 　　他说过自己的事业正处于很重要的阶段的吧，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没关系吗？ 　　而且他和陆阐是在冷战中吧，以陆导的脾气，就算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演员，会这么好说话就让他来演了吗？ 　　她满腔的疑惑无处宣泄，更重要的是，她马上又能和季彬在同一个剧组了！而且还有对手戏…… 　　郁宁只要稍微想想，就觉得心跳加速。 　　她从没谈过恋爱，更没和喜欢的人一起对过戏，拍戏时的情绪会不会受自己的感情影响？ 　　她紧张地看着前座，季彬正在认真地开车，对身后女孩子心里的风暴一无所知。 　　从上车起就发现郁宁坐立不安，如今更是红了脸的张小秋终于放下了手机，担心地凑到郁宁身边，小声地问：“小宁姐，你是不是大姨妈肚子疼啊？要不要让季老师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一下？” 　　郁宁愣了一下，尴尬地说：“没有，就是要去拍戏了，有点紧张。” 　　张小秋：“……” 　　. 　　事实证明，郁宁完全是杞人忧天。 　　因为家里临时有事，陆阐是最晚到的，他风尘仆仆，一到就让人把剧组的主要成员都召集起来，向大家介绍新的男主角。 　　有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不显得惊讶，剩下的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换主角，但毕竟和凌钟比起来，季彬的演技有口皆碑，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绯闻，更重要的是，他和陆阐还是“黄金搭档”，之前《香府》在筹拍的时候大家就都猜测他是男主角，如今也算是众望所归。 　　至于陆导和季彬不和的传闻？你看他们坐在一起讨论剧本时的样子，一看就是默契的搭档，怎么可能会吵架嘛！ 　　而拍戏时的情感控制便更不用担心了，都说好的演员，能带动其他演员的情绪，即使前一刻还含情脉脉地看着郁宁，后一刻，季彬的眼神便立刻能变得坚毅、勇敢，把郁宁卷进了属于《香府》的世界中。 　　一场戏结束，张小秋给郁宁递插了吸管的矿泉水瓶，她看着郁宁因为高温炎热而红扑扑的脸，突然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那些片场中的传闻。 　　毕竟，在上一个剧组里，这些传闻就已经被辟谣过一次了，还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波。 　　可是……可是…… 　　张小秋看向场地另一头被化妆师簇拥着的季彬，只见他的视线时不时地往这边投来，虽然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冷淡，可他没事看这边做什么……总不会是他有阴阳眼看到这边闹鬼吧…… 　　张小秋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害怕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她臆想中的那只女鬼，然而女鬼没看见，面上冷冰冰仿佛人家欠了他几百万的导演倒是捕获了一只。 　　陆阐皱着眉头看着张小秋，还不等他张开金口，张小秋立刻识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借口到一边给郁宁拿水去了。 　　原本正举着本习题册的郁宁闻声回头。 　　陆阐嗤笑一声，道：“这么认真啊？” 　　郁宁不知其来意，但也知道这人说话向来就是高人一等的讨嫌语气，没什么恶意，便点了点头。 　　可陆阐却又好像只是来打个招呼似的，一屁股在张小秋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下来，一副轻松的样子。 　　被习题册挡住的位置，季彬原本只是普通冷漠的脸色立刻变成了一脸阴沉。 　　陆阐似乎感到很好笑似的龇起了牙，他看向郁宁的习题册，问：“你每天这么认真，是想考什么学校？C9？TOP2？” 　　郁宁想想自己糟糕的成绩，有些尴尬地摇摇头，道：“我想考A大的影视表演专业。” 　　陆阐点点头，郁宁作为一个演员，想考表演专业并不奇怪。 　　他想了想，立刻又问：“可为什么是A大？A大似乎是导演专业比较强吧？为什么不考更好的C大？” 　　郁宁老实地道：“我的成绩可能达不到C大的要求，而且A大离家比较近。” 　　陆阐嗤笑一声，仿佛十分不以为然：“要考，当然是考最好的，更何况，季彬也是C大的呢。” 第65章 消散 　　C大是一所著名的综合性大学。 　　除了被想要成为明星的艺术生们趋之若鹜的影视专业, 即使在普通学子的眼中, 这也是一所可以称之为“圣地”的大学。 　　虽然说起来只是比A大好那么一点儿，可这一点的差距, 就代表着和无数“非她不可”的顶尖艺术生较量，郁宁虽然表演功底不错，可毕竟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再加上文化分也没特别大的优势, 想考上C大，实在是一件非常悬的事情。 　　不过幸好这类学校都是自主招生，时间大多相互错开，一般学生都会同时报考多个学校, 力求广撒网, 多捕鱼。 　　郁宁虽然觉得考A大还是比较稳妥的，可C大也不是不能去考一考。 　　更何况, 季彬也是C大的。 　　先前不知道倒还好，如今听陆阐说了, 郁宁便不由得想象自己走在季彬走过的校园里, 坐在他曾经坐过的自习室，甚至吃同一种食物，听同一位老师的课程…… 　　“你们在说什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郁宁的思绪, 她仰起头, 季彬已经补好了妆，两个人视线相撞，郁宁垂下眸子。 　　陆阐道：“我在问她考试的事情。” 　　原本以为陆阐又是找茬的季彬眯起了眼睛——毕竟, 这位大导演拐着弯儿讽刺人的功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前几天还有个年纪不大的男演员给他骂哭了。 　　季彬看向郁宁，后者小声补充道：“陆导是问我想考哪个大学。”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着陆阐还能轻易说出口的A大，到了季彬这儿，她便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每个女孩子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季彬并没有问郁宁想考哪儿，而是直接道：“是A大吗？” 　　郁宁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猜得这么准。 　　季彬显然被她的反应取悦了，浅笑道：“A大就在本市，而且以你的成绩也要考上也不难。” 　　郁宁点头，道：“陆导建议我考C大。” 　　季彬看了陆阐一眼，沉思了几秒，缓缓说：“C大也是很好的，不过竞争太激烈了，要不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情结的话，还是A大更合适。” 　　郁宁沉默了。 　　虽然季彬说的是A大更合适，可“竞争激烈”、“没有情结”根本就不能算作把C大淘汰的理由，用陆阐的观点来看，显然就是自己水平不足所以到处找借口。 　　一天的拍摄结束，郁宁回到房间搜索了一下C大的春季自主招生的招生简章。 　　因为明年的考试还没开始报名，她找到了今年春天考试时候的条款——一般来说，这些文件每年基本都只会改一改年份的数字。 　　她逐条看下来，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应该失望还是庆幸—— 　　C大不招收非应届高中毕业生。 　　也就是说，作为复读生的郁宁，直接失去了考试的资格。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即使挽回了漫长的时间，还是有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郁宁深吸一口气，双手重重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 　　她觉得自己急需一点儿有甜味的东西来抵消一下心中的负面情绪。 　　张小秋到其他房间玩斗地主去了，郁宁打开minibar，里面只有矿泉水和红牛、纯牛奶。 　　她隐约记得酒店一楼的另一侧有个健身房，那儿应该有一些碳酸饮料卖。 　　左右没心思写作业，她拿了房卡离开房间。 　　靠近电梯的房间里传来剧组同事们大声的喧哗，听在郁宁的耳朵里，却似乎十分的遥远。 　　郁宁绕着酒店的花园走了一大圈，终于按照指示牌到达了健身房。 　　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动贩售机。 　　手指在属于可乐的按钮上迟疑了片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旁的酸奶——虽然只是一瓶可乐而已，可脂肪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儿积累起来的，作为一名演员，时刻都需要克制。 　　白色的小方盒子“砰”地一声落下来。 　　她拆下吸管，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一边喝酸奶一边仰望天空。 　　一望无云，夜晚的天空呈现出深蓝色与玫瑰色交织的绮丽色泽，无数星子在其上闪耀。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郁宁望着这幅宁静的画卷，心里却仍是忍不住地有些酸涩。 　　“噔。”的一声闷响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郁宁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终于发现身后有个不甚明显的小门正半敞着，大概也是通向健身房方向，声音便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噔。” 　　“噔。” 　　“噔。” 　　连续不断的声音从门内响起，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怎么听都有些瘆得慌。 　　她两口吸完酸奶，匆匆忙忙地想要逃开，小门却“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郁宁感觉自己的寒毛都被吓得倒竖起来，也顾不上许多了，撒腿就跑，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那声音分明是很远的，却又好像就在耳边似的，熟悉、亲切，郁宁心中的惶恐不安立刻被驱散了。 　　她停下步子回头看，季彬正在那扇小门边，见她回头，一边笑，一边走到自动贩售机旁买饮料。 　　郁宁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已是深秋时节，季彬身上却只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内里是件浅色的圆领短袖，郁宁看着都觉得冷。 　　接着，她反应过来，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季彬穿运动服？ 　　于是她傻傻地问了一句：“季老师，你是在锻炼身体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而浮现出季彬做广播体操的画面，竟然并没有印象中其他人做操时那种笨拙滑稽的感觉。 　　季彬的额角上尤带着汗珠，他笑了笑，道：“是，你也要来玩玩吗？” 　　郁宁不解地看着他：玩？玩什么？椭圆机？那是“玩”的东西吗？ 　　似乎笃定郁宁会乖乖跟着走似的，季彬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一边往回走。 　　门内灯火通明，这是间足有两百多平的大房间，陆阐正老佛爷似的抱着个保温杯靠在角落里的沙发上。 　　靠近入口的位置上放着几个圆柱形的容器，容器里放着一束束塑料尾羽的长箭，不远处则是一排半米左右高度的金属隔断，房间尽头的墙上则立着几个或高或低的箭靶。 　　这是个射箭房。 　　季彬朝郁宁笑了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张弓，走到隔断前，抽箭、张弓、松弦，一气呵成。 　　长箭“嗖”地一声弹出去，正落在这条箭道箭靶的红心附近。 　　陆阐嗤笑了一声。 　　季彬偏了偏头，仿佛也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到最好。 　　他又抽出一支箭来朝郁宁晃了晃，问：“要不要也来玩儿？” 　　郁宁虽然没有很高的兴致，但也不想拒绝他。 　　季彬给郁宁找了一张比较适合才入门的女孩子的弓，又认真指导她戴上护手，比了个张弓的姿势。 　　郁宁学着他的样子慢慢拉开弓弦，只听“嗖”的一声，箭歪歪斜斜，落在了地上。 　　郁宁：“……” 　　季彬安慰道：“你才第一次，箭没直接从手上掉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一连接着好几次，郁宁的箭都没有中靶。 　　她有些懊丧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箭筒，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季彬玩的时候看起来就那么轻松，轮到她却连靶子都碰不上。 　　季彬从金属隔断里跨出来，把一打箭插进箭筒里。 　　他揉了揉郁宁的发顶，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沮丧，问：“还玩儿吗？” 　　郁宁郁闷地点点头——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吧！ 　　季彬轻轻叹了口气。 　　他握住郁宁的手，一点一点纠正她的姿势，口中缓缓地道：“射箭的时候不要太紧张，只要姿势正确，即使不看箭靶的位置也能中靶的。” 　　檀香木的香气笼罩着郁宁，她的心也像是手中的弓弦一样紧绷起来，她试图集中精神，注意力却都集中在被温热呼吸撩动的发丝上。 　　“放。”季彬松开手，突然道。 　　郁宁本能地随着他的动作放手，箭枝同之前十数次一样离弦而去，“噔”地一声，钉在箭靶上。 　　虽然离红心还有很远，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季彬笑起来，道：“就是这种感觉，你再自己试一试？” 　　也不知是不是季彬的纠正真的有奇妙的力量，虽然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姿势，这一筒箭竟然十二支有九支都中了靶，其中更有一个九环的好成绩。 　　这个数据极大地提高了郁宁的积极性，她跃跃欲试地看着捡完箭回来的季彬，正要再来一轮，季彬按住了她的手。 　　郁宁疑惑地看着他。 　　季彬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臂，道：“再练下去，明天可要有人找我麻烦了。” 　　郁宁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臂的酸胀，额角上的汗也流了下来。 　　季彬递了一瓶水给她，道：“有时候，适当的运动也是必要的，”他比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心思都集中在指尖、在手臂，放空一切，什么都不用想。”接着，他指尖一松，神色柔和地看着郁宁。 　　原来他都知道，是特意要带自己来放松心情的吗？ 　　郁宁低下头，仿佛心中的郁闷都随着他那凌空一箭消散在了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过年的时间果然说不定呢……不过窝还是会努力每天11点更新哒 第66章 困兽 　　揉着酸胀的胳膊, 郁宁抬头看向季彬——他也在看她。 　　他的神色温和, 眼神专注，像是个关心小妹妹的兄长, 而这目光也仿佛有实质似的，软绵绵地落在郁宁湿润的眼眶、微红的唇角、汗湿的发鬓，徘徊流连，轻轻一碰, 又远远地荡漾开去。 　　郁宁经不住他这样看，先移开了目光，可季彬还在看她，目光灼灼, 直让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明明没有对视, 郁宁却仿佛还能看见他看着自己时的样子，用那种缱绻的眼神。 　　她还记得在《河岸之华》剧组初见时季彬的冷淡, 和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郁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还在看吗？ 　　在看什么？ 　　为什么看？ 　　他对别人也这样吗？ 　　一滴汗凉凉地从鬓角滑落, 郁宁忍不住了, 偷偷地、偷偷地又看了季彬一眼。 　　视线才移到白色的运动服上，季彬轻轻笑起来。 　　郁宁无端就有些恼羞成怒，也不知道到底是生得谁的气, 她忍不住跺了一下脚, 彻底别过脸去，说：“走吧。走吧！” 　　季彬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突然握住了郁宁正要整理箭筒那只手的手腕。 　　郁宁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要挣脱开，没挣掉，慌张无措地看着他，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没有说话，又好像准备说些什么。 　　“你……”季彬终于含笑起了个头。 　　是你，不是我。一瞬间，郁宁有些失望。 　　可接着，季彬却又换了主语：“我……” 　　郁宁的心突然猛烈地跳起来。 　　季彬俯下了身。 　　温暖的气流拂过耳尖，郁宁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她听见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打烊了！关灯了！东西收拾好还回来了！” 　　季彬的动作一顿，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直起了身子。 　　一个四十来岁的胖阿姨揣着一串钥匙走过来，嘴里嘀嘀咕咕地拾起陆阐走之前随意放在沙发上的弓，朝着二人道：“好了没有！完事了就赶紧收拾，十点半了！要歇息了！” 　　明明知道胖阿姨说的是收拾箭具，也明明没有在做什么，郁宁还是心虚起来。 　　她挣开季彬的手，忙对胖阿姨说：“不好意思，马上就好。” 　　胖阿姨的视线在她和季彬之间扫了一圈，“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那你们快点，收拾好东西交还总台，想怎么谈恋爱都可以，我这下班了。” 　　谈……谈恋爱？！ 　　郁宁的脸轰地红了，她慌忙辩解：“没有，没有……我们……” 　　胖阿姨却没听见似的走远了。 　　“我们没有谈恋爱！”郁宁着急忙慌地小声对季彬说。 　　季彬一本正经地赞同道：“嗯，没有。” 　　面对季彬含笑的眼神，郁宁浑身不自在，忙走远了两步，开始收拾箭筒。 　　酒店的射箭房并不常用，收拾完器具之后，他们的身上手上都有或多或少的灰尘。 　　幸而从健身房回客房部的路上就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门口是两个洗手池，一高一低，郁宁自觉地站到了属于小朋友的那一个前。 　　才拧开水龙头，手还未来得及伸进水流里，郁宁突然顿住了动作—— 　　她的手腕才被季彬握住过。 　　肌肤和肌肤相接的触感仿佛还弥留在原处，她忍不住盯着那处看。 　　季彬刚才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会不会是自作多情？ 　　这可是季彬握过的手，他还会再次…… 　　郁宁现在洗手池前，犹犹豫豫。 　　季彬很快洗完了手。他看着一动不动的郁宁，柔声问：“怎么了？不能碰冷水？” 　　郁宁摇了摇头。不想让季彬误会什么，她忍痛把手伸到了水柱下。 　　水流哗啦啦冲过指尖，也冲散了凝聚在手上不散的燥热。 　　季彬偏头看着郁宁，突然就觉得她的表情很像是不想洗澡时的大橘。 　　是因为不喜欢冷水吗？还是…… 　　季彬看着郁宁只冲了一下指尖的敷衍劲儿，忍不住微笑。 　　深秋时节的自来水已经有了凉意，虽然没冲几下，郁宁的指尖还是很快就通红一片。 　　她习惯性地朝指尖吹气。 　　“冷？”季彬问。 　　郁宁抬头看她，又是那种熟悉的、让人心慌意乱的眼神。 　　“谈恋爱”三个字突兀地蹦入了郁宁的脑海，两辈子加起来二十多年的光阴里都没有谈过恋爱的她突然就有点手足无措。 　　“不冷。”她说。接着，迅速把手揣进兜里走出卫生间，也不知在防备着什么。 　　季彬笑起来，他走在她的身侧，手抬起来，像是想摸摸她的头。 　　郁宁下意识脖子一偏，两根没来得及躲开的发丝轻轻缠上季彬的手指，又滑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却听耳后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我说……”季彬的声音更近了。 　　郁宁紧张地回头，胳膊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为了节约电力，走廊里的灯熄灭了一半。 　　昏暗的灯光下，一切表情与情绪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听觉和嗅觉却被无限放大。 　　檀香木的气息完全笼罩了郁宁。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邵家大宅的那一夜，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味道，同样忐忑的心情。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只有害怕与茫然，这一刻，她的头脑却无比的清醒，甚至能够抽丝剥茧，从被氤氲想起包裹的心脏中窥探出那埋藏在深处的期待—— 　　即便你是罪无可赦的暴徒，我也欣然接受。 　　然而这位臆想中的暴徒只是轻轻地撩了撩她的发顶，轻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被季彬完全困在怀抱与墙壁之间、无路可逃的郁宁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是害怕我？”他又问。 　　郁宁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那悠长的叹息声又响了起来。 　　她听见那个男声有些困扰似的问：“那为什么你的心跳得这么快？”他停顿了片刻，不待郁宁回答，又自言自语似的道，“又为什么，我的心也跳得这么快？” 　　轰隆。 　　轰隆。 　　轰隆。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明晰，郁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和运动过后的干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仰着头和面前的男人对视，突然闭上了眼睛，只希望对方给她个痛快。 　　出乎意料的，季彬向后慢慢退开了，秋日的寒气又渐渐涌上来。 　　郁宁的心底一沉，接着，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干燥又温暖。 　　郁宁猛地睁开眼——沸腾的血液骤然平息，一切的忐忑都归复原位。 　　季彬松开了撑在墙上的手，他笑着揉了揉郁宁的脑袋，力道比平时都多了几分慌乱。 　　“嗯……这是来自过去式学霸的庇护。”他的语调有些微的不自然，“所以不用担心，无论是A大还是C大，只要你想，就一定能考上。” 　　“我会监督你的。”他补充道。 　　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失水准，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又道：“盖了我的章，你就是我的……嗯……哎……” 　　完全没有表白经验，只能从过去读过的书本、揣摩过的剧情中吸取经验的某位影帝彻底放弃了挣扎，最终选择本色出演，一动不动地看着郁宁。 　　郁宁被他看得不自在，软绵绵地伸手推了他一把，说：“我会好好学习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给射箭房落锁的胖阿姨提着水桶和拖把走过来，不以为然地打量着这对年轻人，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耸着胳膊从他们之间穿过，走进了卫生间。 　　郁宁被她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季彬的袖子道：“季老师，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胖阿姨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满眼教导主任般的审视。 　　郁宁忙快步跑出了走廊。 　　一走进酒店的大堂，她便看见张小秋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那里打电话。 　　郁宁回头看了一眼季彬，正要出声叫住张小秋，后者的视线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张小秋两步跑到她的面前，忙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另一个手机递出来给郁宁，慌张地道：“你家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_,→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汪 第67章 臂弯 　　郁宁的脸刷的白了, 她打开通话记录, 最近的几条都来自“妈妈”。 　　虽然已经摆脱高利贷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可一提到“出事”, 她还是不免想到旧房子被砸的那个夜晚。 　　季彬轻轻托了一下郁宁摇摇欲坠的脊背，道：“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张小秋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说：“刚有人打了小宁姐的电话, 说她妈妈晕倒了，正在医院里。” 　　“是哪家医院？！”郁宁急忙问。 　　张小秋摇摇头。 　　郁宁紧张地回拨妈妈的电话，却一连几次都按不到正确的按键。 　　季彬握住她的手，接过手机播出号码, 打开了免提。 　　张小秋惊讶地看着二人, 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嘟——，嘟——, 嘟——。” 　　再普通不过的通话声，像是催命的符咒一般拉扯着郁宁的心。 　　妈妈怎么会突然晕倒呢？明明前几天还好…… 　　郁宁这才想起来, 她因为拍戏, 已经快半个月不怎么着家了。 　　虽然也时常和妈妈见面，可都是在晚上，匆匆一两眼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即使有更长的时间相处, 那么她也用在了复习上, 几乎没怎么和妈妈交谈。 　　电话没有接通，季彬按着郁宁的肩膀，几乎是半揽着她的身体带着她到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安慰道：“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的声音温和，有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郁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一边试图拨打她小姨的电话一边站起身，对季彬道：“拜托你和陆导请个假，我要回去看看妈妈。” 　　季彬的眉头皱起来，他仰头望着郁宁，问：“这么晚了，你想要怎么去？” 　　郁宁愣了愣，道：“长途车站应该有巴士，”她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和季彬的张小秋，“小秋你帮我查一下……” 　　季彬深深叹了一口气，也站起身，草草揉了揉郁宁的脑袋，道：“我去和剧组借司机送你去。”他看了一眼手表，又对张小秋说，“你陪着她收拾一下东西，十五分钟后我们出发。” 　　有季彬出面，事情的效率就高起来。 　　郁宁没心情收拾什么东西，只带了钱包和钥匙、手机就匆匆下了楼，季彬的车已经在酒店的大门口等着了。 　　张小秋识相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妈妈和小姨的电话还是打不通，郁宁的心里充满了茫然。 　　季彬看着就心疼不已，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边试图联系在医疗系统的朋友，只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很多事情都不像白天那么方便。 　　汽车很快上了高速，眼见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季彬劝郁宁：“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有消息了我叫你。” 　　郁宁摇了摇头，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握着自己的手机，反复切换着手机主界面和通讯记录。 　　终于，手机“嗡”地震动起来，明明是微小的震动，郁宁却像是遭了雷击似的一个激灵，慌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个陌生的男声，他问：“请问是郁小姐吗？” 　　郁宁应了一句，小心翼翼地反问：“您是？” 　　“您好您好，我是您这栋楼物业的保安。”男人道，“先开始是我太急切了，您的妈妈没什么大碍，只是低血糖昏过去了而已，您不用担心，医生说输个液很快就会好的。” 　　郁宁松了一口气，妈妈上辈子也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她刚才一时心急，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她忙谢过了这名保安。 　　男人笑着说不必，他有些惊叹地道：“不用谢我，这都是我们物业应当做的。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您家那只宠物猫，我本来在楼下值班的，没想到那只猫突然就跑过来对我又拉又扯的，跟着它上去一瞧，没想到您家的大门正敞开着，您的妈妈就昏倒在客厅里。” 　　汽车里十分安静，衬得保安的声音洪亮，坐在郁宁身边的季彬也听到了他说的话，两个人惊讶地对视一眼，郁宁又再次对保安道谢，说自己马上就到。 　　挂上电话，郁宁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是吓的，也是庆幸的。 　　季彬没有说话，他温和地把郁宁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郁宁闻着熟悉的味道，抽泣渐止，慢慢睡着了。 　　因为天气和路况的原因，回到A市时已经快凌晨三点，季彬让司机和张小秋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休息，自己则陪着郁宁去看郁妈妈。 　　保安已经离开了，郁妈妈正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 　　郁宁一颗始终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看了季彬一眼，后者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一道走到病房外的走道上。 　　郁宁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季彬摇了摇头，道：“你和我还说什么谢吗？” 　　郁宁疲惫地笑了笑。 　　季彬看着就觉得心疼，他轻轻帮她理了理之前睡乱了的发丝，叹了口气，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觉得麻烦。” 　　郁宁张了张嘴，略微动容。 　　季彬凝视着她，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刚才你说要自己回来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也希望你能够依赖我，好吗？” 　　“喜欢”两个字在郁宁的耳边停驻，她愣愣地看着季彬，许久，羞涩的绯红才满满爬上了略显苍白的面颊。 　　她已经太习惯自己一个人打拼、闯荡，即便有母亲的陪伴，那也只是个温柔的港湾，而不是坚实的后盾。 　　而如今，季彬告诉她——我是你的后盾、你的屏障，无论是怎么样的狂风骤雨，有我挡在你的面前。 　　或许这不是最动听的告白，却是最能打动郁宁的。 　　她细如蚊声地应了一句。 　　季彬笑起来，湖水般色泽的眼眸里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轻轻地把郁宁抱进了怀里。 　　不似之前在射箭馆外的紧张，紧贴着的身体里，两颗心脏的跳动频率逐渐划一，心绪平和，仿若浪子终归故园。 　　为了不打扰郁妈妈休息，两个人没有给她转到单人病房。 　　郁宁找护士借了张床陪在了妈妈身边，季彬则在郁宁的强烈要求下回酒店去休息。 　　不知是不是累了的缘故，这一晚上，郁宁睡得出奇香甜，仿佛有淡淡的鸢尾花香味一直萦绕在鼻端。 　　一觉醒来，妈妈还在沉睡，郁宁和左右床的“邻居”打过招呼，拜托他们帮忙照看一会儿，想下去提前给妈妈买好早餐。 　　都是病患的家属，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互相就能帮上忙，再加上郁宁生得又面善、还是一副学生样儿，隔壁床的一个老阿姨欣然应允。 　　可还没走出病房，一个戴着小黄帽，穿着送奶员工作服的男人便走了进来。 　　男人又高又壮，还蓄着络腮胡，病房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他径直走到郁妈妈的病床前，在郁宁防备的目光中摘下帽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怎么样了？” 　　郁宁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送奶员……好像是居总啊？ 　　他来做什么？ 　　居总显然也有些尴尬，他搓了搓手，道：“我早上到你家……嗯……保安说你妈妈住院了，就来看看。” 　　郁宁十分怀疑他那句“到你家”后面本来还有“送牛奶”三个字。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居总手里印着“放心牛奶”三个字的小黄帽——这么大的企业已经沦落到要大老板出来送牛奶了？是真人秀还是惩罚游戏啊？ 　　被郁宁看得心虚，居总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实话实话道：“我在追求你的妈妈，你不会反对吧？” 　　郁宁：“……” 　　见她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居总松了一口。 　　接着，郁宁便被迫听了一个青梅竹马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分隔两地的老套故事。 　　难怪居总当时见到郁宁的视频就毅然决然地要她当代言！ 　　难怪居安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那么不冷不热！ 　　郁宁看过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虽然神态气质都完全不同，可她们的五官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早在一个月前，居总就知道了郁宁母女搬到了市中心小区的事情，也从那时候起，他当了她们家一个月的专属送奶员。 　　郁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糊涂了，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要这个人不是居总，而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 　　郁宁有些不寒而栗。 　　居总自告奋勇下去买早餐。 　　而没多久，郁妈妈就醒了过来，看见郁宁，她显然有些惊讶，张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想要起身。 　　郁宁忙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好，接着给她倒了一杯水。 　　郁妈妈慢慢喝了一点，脸上也终于慢慢有了血色。 　　她有些虚弱地问：“你不是在外地拍戏吗？怎么就突然……”还没问完，她就反应过来，抿抿嘴，转而问，“怎么回来的？累了吗？” 　　郁宁担心地看着妈妈，摇了摇头，道：“是季……季老师送我回来的。”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郁妈妈笑了笑，无力地点了点郁宁的额头，道：“怎么老是麻烦人家。” 　　她的眼神黯淡，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神采在里面。 　　郁宁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妈妈已经知道了。 　　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有种背着妈妈早恋的负罪感。 　　郁妈妈柔柔地笑起来，她轻轻揉着郁宁的发顶，道：“他这么好，你喜欢他，也不奇怪，可你还是个学生呢，他又这样优秀……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郁宁抬头看向妈妈，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柔和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来。 　　季彬提着两大袋水果和早餐走到病床前，道：“是我先喜欢郁宁的。” 　　作者有话要说：　　=3=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啾咪 第68章 糯米果子 　　郁妈妈愣了一下, 侧过头去看女儿, 却见她低头看着被子，显然是害羞了。 　　其实早在前段时间季彬三天两头往自家跑的时候, 郁妈妈就看出了端倪，她牵起郁宁的手，看向季彬，只说了一个字：“好。” 　　外头有护士拿了先前季彬在护士站借的小桌子来, 季彬朝郁妈妈笑了笑，道：“还是先吃早餐吧。” 　　郁宁忙接过季彬手里的食品袋，里头满满当当装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餐盒，在桌面上依次排开的时候架势惊人。 　　郁妈妈显然也有点惊讶, 不过毕竟季彬是好意, 她也不好说什么。 　　季彬解释道：“不知道阿姨您喜欢吃什么，所以一样都拿了一点, 没想到酒店用了这么多餐盒。”他打开放在郁妈妈面前的一次性餐盒，里面是一碗银耳莲子粥, 份量果然不是很多。 　　躺在郁妈妈左边病床的病友先开始还是觉得这新来的小后生看起来英俊好看, 这下被这一大堆饭盒吸引了目光又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十分面熟。 　　“啊！小伙子，你不是那个……那个……游雨？”老大爷恍然大悟。 　　病房里其他人一听, 顿时也反应过来, 惊讶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在普通病房里的大明星。 　　季彬朝他点了点头，道：“是的。” 　　老大爷顿时乐开了花，摆出一副唠嗑的姿态来道：“我孙女儿可喜欢你了, 怎么了，丈母娘病了来看啊？” 　　季彬转头看了一眼显然有些被吓到的郁宁，笑着应了句：“是啊。” 　　“啪嗒”一声，郁宁手忙脚乱地把一个餐盒撞翻了，幸而盖子盖得紧，里面的东西没洒出来。 　　老大爷显然找到了知音，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他年轻的时候追自己的老伴儿时做过的事情，什么劈柴烧火、锄草插秧自不必说，帮丈母娘洗鞋的事儿他都干过，就是为了能娶到心仪的女孩子。 　　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居总回来了，他兴致勃勃地提着两个大食品袋，正要邀功，却见郁妈妈手里捧着个粥碗，眼见都要吃完了。 　　明明是他先来的啊！ 　　居总满是被截胡的恼怒，可一看季彬和郁宁相处的神态，便猜到这可能是未来的女婿。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他要想进门，指不定还得看季彬的态度呢。 　　居总只好咽下这口气，迎上前乐呵呵地道：“怎么，就吃上了啊？还挺丰盛的嘛。” 　　虽然穿着送奶员的衣服，可上位者的气质还是不会变的，季彬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为什么这样穿，不过还是朝他点头致意。 　　居总对季彬立刻就有了三分好印象，他打开食品袋，里面是在医院门口买的包子和馒头、白粥，除此之外，还有一袋油炸糯米果子，也就是因为等这个，他才来得晚了。 　　原本季彬拿来的早饭就有点儿多了，这一份实在是没办法吃，郁妈妈便做主把东西都分给了其他病友，只有那一袋糯米果子在居总的强烈要求下得以保留。 　　郁妈妈没有胃口吃油炸的食物，便把东西给了郁宁，让她和季彬分着尝尝鲜。 　　糯米果子并不是本地的特色小吃，郁宁也只是在妈妈的描述中听说过，更别提本就不怎么在街头吃东西的季彬了。 　　被炸得金黄的外皮一咬就破，里头甜滋滋的糖水馅儿就流了出来。 　　这团子虽然看上去软趴趴一团并不可爱，可吃起来又软又糯，兼之还有油炸表皮的香酥味儿，郁宁一个忍不住就多吃了一个，吃完尤不过瘾，眼睛直直地盯着塑料餐盒里剩下的那个，内心挣扎。 　　为了保证拍摄期间的身材，郁宁吃东西向来十分克制，季彬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馋一样东西的时候，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把餐盒往郁宁那边推了推，劝道：“吃吧。” 　　郁宁有些为难地舔了舔嘴上的糖汁儿，看向他：“可我吃得太多了……” 　　季彬只觉得她那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一本正经地道：“就剩这一个了，不吃完多浪费呀。” 　　郁宁一听，顿觉有理，美滋滋地把最后一个糯米果子送进了嘴里。 　　隔壁餐盒里被剩下的水饺发出了无声的哭泣。 　　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询问了郁妈妈的状况，又给她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确定没有大的问题之后便建议可以出院了。 　　郁宁总归还是不放心妈妈的身体，向陆阐致歉之后又请了两天的假在家陪伴妈妈，直到她的精神完全恢复，才重新回到剧组。 　　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季彬已经提前一天开车回了D市，郁宁和张小秋则选择了坐高铁。 　　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郁宁走时什么都没带，回来便也没什么行李，只是手上多了一个大饭盒，里面是妈妈特意给她做的加餐和居总早上送牛奶的时候带上的糯米果子。 　　妈妈年纪渐长，郁宁又常常忙在外面，是应该有个人陪陪她才好。总不可能每次都指望猫咪显灵吧。 　　长辈的事情郁宁虽然不好置喙，可就凭居总每天早上风雨不动上门的诚意，她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高铁出站口乌泱泱等满了接站的人，小黑车司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只一眼，郁宁就看见了站在其中的季彬。 　　他的身高在人群里实在是太显眼了，远远看去，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上突兀地露出大半张白皙的脸，虽然戴着顶鸭舌帽看不清面目，可他本就气质出众，再加上附近有个影城，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是哪来的明星。 　　季彬亦看见了郁宁，他朝她挥了挥手，分开人群迎向她。 　　张小秋显然还没能消化所谓“有车来接”来得会是季彬，傻傻地看着季彬结果郁宁手上的大饭盒，接着，便更加惊悚地看见他无比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郁宁的肩膀上，声调柔和地道：“累了吗？到车上歇一会儿吧。” 　　待到上了车，张小秋就更看不懂了。 　　她一个小助理独自坐在后座的老板专座就算了，为什么前座的两位竟然还在有说有笑地拉家常啊！ 　　而且言语间还十分熟稔的样子……季彬更是时不时地侧过脸去看郁宁…… 　　提到居总早上送的糯米果子，郁宁立刻把放在脚下的饭盒提了起来。 　　她之前在高铁上就有点儿馋，但是又怕饭盒里的气味影响附近座位的人，便一直忍住了没吃，此刻过了两个多小时，正好肚子也有点儿饿了，便名正言顺地打开盒子，用妈妈早准备好的便携筷子夹了一个出来。 　　油炸糯米的香气立刻溢满了车厢，郁宁咬了一口，唆了一口糖汁儿，见季彬看着她，笑眯眯地问：“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季彬本是不爱吃甜食的，可看着她那幸福的样子，鬼使神差，还是点了点头。 　　郁宁三下五除二吃掉了自己的这个，重新夹了一个递给季彬，顺嘴还“啊——”了一声。 　　原本还好奇是什么好吃的这么香的张小秋被塞了满嘴狗粮，目瞪口呆地看着后视镜里季彬笑容满面地嚼着糯米果子。 　　张小秋：“……” 　　这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季彬吗？说好的高冷男神呢？他他他他怎么了？？？！！！ 　　心里咆哮不止，张小秋的眼神在前座的两个人之间不断打转，却不期然和季彬在后视镜中对上了眼神。 　　她满脑袋沸腾的浆糊立刻像是被浇了冰似的凝固了，虽然季彬脸上柔和的表情未变，视线也没停顿超过半秒，她还是读出了冷冰冰的不快之意。 　　电灯泡就要有电灯泡的自觉，男神依旧是那个男神，男神的温柔并不会像圣母的光辉一样洒满全世界。 　　领悟到真谛的张小秋默默地坐回了阴暗里。 　　. 　　回到酒店，见季彬没有和郁宁说再见的意思，张小秋主动提出要到剧务的房间里确认之后的日程表，匆匆溜了。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人却没有她那样的敏感，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在酒店的回廊里。 　　路过陆阐房间的时候，季彬摘下头上的鸭舌帽，朝郁宁扬了扬，指着房门道：“我先把这个还回去。” 　　郁宁便停下来等。 　　门很快被打开，开门的却不是徐奎，而是陆阐本人。 　　他接过帽子，视线懒洋洋地在季彬和郁宁之间拐了个弯儿，朝季彬道：“你等等，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去而复返的陆阐手上拿着一个A3大小的环保纸袋子，他径直塞进季彬的怀里，朝他点了个头，便合上了门。 　　郁宁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有些破旧的袋子，显然被他们仿佛地下|党接头一样的神秘交流方式吸引了。 　　“是什么？”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眼看就要分别，她忍不住问。 　　季彬笑着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原本好奇心就不是很强的郁宁立刻摇了摇头，毕竟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原本只是想卖个关子的季彬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纸袋来递给郁宁看。 　　郁宁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一脸笑容的季彬，问：“陆导他……送了你一个锅盖？” 　　季彬怔了怔，低低地笑出声来。 　　郁宁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小白了。 　　可这金灿灿的圆盘真的长得很像锅盖啊。她尴尬地想。 　　好不容易，季彬终于止住了笑，他重新把纸袋夹到胳膊底下，道：“嗯……是锅盖。”接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郁宁急了，她扯了扯季彬的袖子，问：“到底是什么啊？” 　　又羞又恼，郁宁满脸通红，季彬想想自己刚才不管不顾大笑的样子，似乎是有点过分，只好不再逗弄她。 　　可清了清嗓子，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拐了个弯。 　　“你真的想知道吗？”他再一次问。 　　和上一次明显的打趣不同，他的语调有些低沉，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郁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后背却抵在了自己房间的门上。 　　“想……想。”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细弱起来。 　　季彬转头看了一眼走廊里监控的位置，低下头，附在郁宁的耳边道：“是生日礼物。” 　　他的声音很轻，尾调上扬，带着些许诱惑的意思：“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 第69章 浮木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 　　她知道得晚, 又摸不清季彬的喜好, 更没有送男人礼物的经验，本想着买一套书送给他, 可还没挑选好，妈妈就出了事，这件事也就连带着被抛到脑后了。 　　季彬看着郁宁绯红的脸颊，把懊恼当做了羞涩。 　　他从没说过自己的生日, 也不指望郁宁当场给他变一个礼物出来，只不过想逗逗她而已。 　　他喜欢看她那张总是认认真真的脸因为自己而脸红。 　　郁宁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我没有准备礼物。” 　　她愧疚的语气太浓, 以至于一瞬间季彬就后悔了。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他真想把之前说的话吞回去！ 　　季彬一只手下意识地卷着郁宁的长发, 安抚似的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郁宁暗叹一口气, 点了点头。 　　她盯着季彬胸前的纯白色的扣子，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这是她和季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呢。 　　她仰头看着季彬, 后者正半低着头凝视着她。 　　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郁宁突然福至心灵。 　　她突然拉住了季彬的手腕，在对方略微惊讶的目光里突然踮起脚尖。 　　怀里的女孩儿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季彬仿佛能听见她声如擂鼓的心跳、她急促的呼吸, 接着, 他发现这些声音并不是来自郁宁，而是出自他本身。 　　郁宁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接着, 她的唇触碰到了另一双唇。 　　虽然是郁宁主动的，可她还是不由得头脑一片空白，茫然无措地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仿佛溺水之人攥紧了浮木，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在巨大的喜悦之中被冲昏头脑。 　　季彬也愣住了。 　　温暖只停留了一瞬那么短，却又像是永恒那么长。 　　女孩子的嘴唇软软的，像是最娇嫩的花瓣，被主动奉献到面前，任君采撷。 　　郁宁微微张开嘴，舒了一口气起，然后松开了季彬的手腕。 　　她抬起眼，忐忑地看着季彬，后者的眼眸璨如星子。 　　“这是……这是礼物。”她局促地道，心里不由得想，为什么季彬不说话，为什么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为什么…… 　　突然，她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突然双腿腾空，被托举着按在了门板上。 　　郁宁头一次在同样的高度与季彬对视，后者缱绻的眼神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她又是紧张，又是羞涩，想要下来，却又不敢挣扎。 　　男人的脸渐渐近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 　　季彬本就俊美，昏黄的灯光下，细腻的肌肤、刀刻似的轮廓、浓墨晕染似的眉眼以及殷红的唇更是组合成了一副惊心动魄的美人图，让人不得不赞叹造物主的偏爱。 　　可不等仔细欣赏，郁宁的惊叹便被吞进了温暖的漩涡里。 　　与方才的一触即逝不同，季彬的吻温柔而缠绵，虽然只是在唇瓣上辗转反侧，郁宁却觉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随着他的动作被涤来荡去。 　　她忍不住伸手，虚弱却用力地抱住了季彬的脊背。 　　季彬的动作骤停，轻轻衔住了她的下唇，郁宁只觉得微微一痛，接着，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钻进了她的唇瓣之间。 　　“！” 　　郁宁猛地松手，偏过头，重重地推了季彬一下。 　　接着，她身子陡然一轻，落到了地上。 　　反应过来季彬做了什么，而自己又做了什么的郁宁心突突地直跳，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季彬一眼。 　　后者正捂着鼻子，露出来的眼眶通红，不知是本就是红的，还是被她的脑袋撞痛的。 　　郁宁懊恼极了，她轻轻扯了扯季彬的衣摆，问：“你没事吧？” 　　季彬摇了摇头，说：“疼。” 　　那声音简直就是哭腔了，郁宁顿时心肝一颤，凑上前想要看看他的鼻子到底怎样，又不敢碰到他的身体，仿佛面前是樽玻璃人像。 　　她眼巴巴地看着季彬捂着鼻子的手，试图从指缝中看出些端倪，那难受的眼神，仿佛痛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季彬突然轻声笑起来。 　　他松开手，顺势揉了一下郁宁的发顶，柔声道：“骗你的，小笨蛋。” 　　可他明明鼻尖都红了。衬着白皙的肤色，别提有多突兀。 　　郁宁懊恼极了。 　　季彬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清了清嗓子，安抚道：“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路上坐了那么久的车也辛苦了，快进屋休息吧。” 　　他退后两步，拾起被落在一旁的饭盒和环保纸袋。 　　郁宁靠在门上与他对视，明明只有短短一臂长的距离，却总觉得像是隔了一条银河那么遥远。 　　她伸出手去够季彬手上的饭盒，后者把提袋交到她的手上，十指相触，又重新分离。 　　“晚安。”郁宁说，心里却感觉缺了点什么。 　　季彬朝她笑了笑，也道了句“晚安”。 　　他又退后了两步，转身欲走，郁宁却追上前拉住了他。 　　扯着季彬的袖子，郁宁却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季彬叹了口气，挣开她的五指，抬手再次揉了揉郁宁的发顶，道：“乖孩子要睡觉了，我们明天再见，好吗？”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举动太过幼稚的郁宁羞涩地点点头，匆忙刷开房门，逃也似的钻了进去。 　　季彬在她的门外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后的动静消失了，这才重新迈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门之隔，背靠在房门上的郁宁松了口气。 　　正要抬腿往里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通知栏里弹出一条短短的微信消息—— 　　【晚安。好梦。】 　　. 　　然而这条祝福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辗转反侧了将近一个小时，郁宁才终于入眠。 　　混沌的意识世界里，一个漆黑的影子蠢蠢欲动。 　　她拼命地想要探身去看，身体却被固定在镜头之外无法动弹。 　　那黑影四处徘徊，越走越近，郁宁的心也随之忐忑不安，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心中并没有几分害怕，而是好奇与期待。 　　心悬一线，噗通直跳。 　　摘心的恶魔终于近了，黑色的影子在郁宁的身边张牙舞爪，时不时撩拨一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酥酥麻麻的，还带着点儿凉意。 　　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靠得愈来愈近，几乎要把郁宁整个给笼罩了，她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紧紧地闭上眼。 　　檀香木与鸢尾花混合而成的香气扑面而来。 　　和想象的不同，恶魔的怀抱十分温暖，烘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唤着“小笨蛋”，而后轻轻衔住了她的耳垂。 　　那动作又轻又柔，却让人忍不住瑟缩，生怕被他一口吞掉似的。 　　恶魔的唇又流连到了颈项，接着是下巴、鼻尖、额头，偏偏就是不碰喘息着的唇，十分的坏心眼。 　　郁宁实在是被他撩拨得忍受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可恶魔的身体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团雾气什么也没有。 　　郁宁心里咯噔一声，陡然醒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中央空调工作的呼呼声。 　　郁宁把伸出被子外头的手臂和半个肩膀重新缩回去，脑中不断回闪着之前的梦境，耳边似乎还留存着梦中的旖旎感觉。 　　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热，郁宁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只好翻出手机里的错词本来背。 　　这些难以记住的单词冗长而复杂，她艰难地背诵了十几个，终于手指一松，沉沉睡去。 　　. 　　作为业内首屈一指的暴君导演，陆阐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请假的，更别提没有任何事先说明的突然旷工。 　　也理所当然的，第二天一早在餐厅里，郁宁再次和他碰上时没得到任何好脸色。 　　倒是徐奎乐哈哈地和她打招呼，问：“郁小姐回来啦，您母亲的病如何？”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郁宁道，而后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去同张小秋汇合。 　　张小秋一脸蠢蠢欲动的八卦表情，在郁宁坐下之后迅速说：“听说这两天陆导可凶了，连季老师昨天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郁宁欲言又止，接着，张小秋看见“狗血淋头”的对象端着个餐盘坐到了她的对面。 　　张小秋：“……”没什么，电灯泡自己会滚。 　　知道季彬八成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迁怒，郁宁十分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 　　季彬没有回应，而是看着她半空的餐盘问：“怎么吃这么少，昨天没睡好？” 　　郁宁立刻心虚地摇头否认，她想到了昨夜的梦。 　　季彬也不拆穿她的谎，而是说：“这两天拍摄任务可能会比较重，多吃点，免得饿肚子。” 　　郁宁点点头，听话地又去给自己添了一点食物。 　　像是印证季彬的话似的，一直处于暴躁状态的陆阐简直比工作狂还要工作狂，什么休息、人权，在他的手上通通不存在。 　　也因为这样的争分夺秒，不到下午三点，原本预定在当日的所有戏份就都拍完了。 　　最后一声“cut”响起，郁宁松了一口气，从张小秋手里接过热水杯，正准备回去卸妆休息，陆阐手里的大喇叭又被举了起来。 　　“全体人员注意，时间还早，我们再加一场戏。”他懒洋洋地翻着搭在腿上的剧本道。 　　虽然有人也有怨言，可毕竟在这里，导演就是绝对的权威，你不想干，多得是人想抱大腿的。 　　原本松懈下来的剧组又开始忙忙碌碌。 　　郁宁被拉去补妆和换服装，张小秋跟在她的身后，把剧本翻到正确的页面递给她。 　　郁宁仔细一看，脚步顿住了。 　　这是一出吻戏。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不敢说十一点三个字的作者菌一头扎进地洞里qaq 第70章 艺考 　　回到片场, 大家的表情或多或少有些奇怪。 　　特别是看向郁宁的眼神里, 多得是幸灾乐祸。 　　毕竟，吻戏可不是那么好拍的。 　　别的不说, 按季彬的性格，那铁定得借位吧？ 　　这就很考验演员的镜头感了，不然一准儿穿帮。 　　怎么把借位的吻演得真实，也是个十分考验人的事儿, 也亏得这一幕里没什么近景，不然指不定还得找替身呢。对许多大牌演员来说，这并不多稀奇。 　　可真正开拍的时候，吃瓜群众们傻眼了——这演技也太逼真了吧？ 　　特别是两个原本就是季彬迷妹的年轻女孩子, 三百六十度地绕着片场转, 简直要把郁宁的身上盯出个洞来。 　　最后得出结论——好像……是真亲？ 　　两个女孩子顿时羡慕嫉妒恨，只可惜自己不是女主角儿。 　　对郁宁有好感的男性粉丝们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方面是觉得季彬太可恶，可仔细一想, 若是季彬这样的都够不上, 难道他们自己还能配得上了吗？ 　　片场里涌动着一股子醋味儿的思潮。 　　若说最淡定的，那就只有始作俑者，陆阐本人了。 　　他本来昨天看这俩人的情态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还想给他们加一把小火苗。 　　可看这架势, emmmm……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机器，面无表情地道：“收工。” 　　. 　　随着艺考的时间越来越近，针对考试的专业课训练也提上了日程。 　　虽然公司也有各种专为艺人开设的课程, 可毕竟方向不一样，郁宁一边要拍戏，一边还要复习文化课，几乎不可能找到任何去上培训班的时间。 　　更何况她上一次在宋老师的要求下回去月考，结果只排在了全校三百多名，虽然考个二本绰绰有余，放在艺术生里也算是不错的成绩，可宋老师还是“教育”了她将近半个钟头，并且严令陪她一起去学校的季彬一定要盯好她复习。 　　季彬也严格遵循了宋老师的指示，只要和郁宁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会盯着她写作业。 　　先开始郁宁还不好意思，以为他会仗着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就在写作业的时候做出一些干扰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季彬比她想象地更沉得住气。 　　写作业就是写作业，若要是郁宁犯一些低级错误，他也会板起脸来，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喜欢你所以就算你犯再蠢的错误我也接受”的意思。 　　郁宁本是让张小秋和经纪人张婉联系专业课的事情，可不知怎么，事情兜兜转转就传到了陆阐的耳朵里——他那不仅有考试辅导的门路，而且还是专门的私人辅导，是齐奕为了考C大的表演系特意请的。 　　郁宁没想到齐奕看起来那么显小，竟然也是高三的学生，而且还也想报考表演专业，顿时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她有个开娱乐公司的大哥，想随便在圈内玩玩儿也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陆阐再周扒皮，也不会拦着郁宁参加考试，虽然嘴上说着“这是专门针对C大的复习，你要是之后考不上可别来烦我”，他还是大发慈悲地把郁宁给塞进了齐奕这个一对一的小班里，正好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到时候考试也能做个伴。 　　经过剧组协调，郁宁的一部分戏份被调整到三月份的艺考之后，而考试前剩余的这一段时间里，郁宁白天到学校上课，晚上则和齐奕一起参加艺考的辅导。 　　一月底，各个学校的招生简章都陆续放出。 　　齐奕因为有门路，比C大官网正式公示还要早一周拿到其招生简章，郁宁好奇地和她一起看了一遍，惊讶地发现今年C大的自主招生竟然不限制非应届毕业生报名。 　　因为妈妈对居总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的关系，郁宁并不担心自己出去读书之后妈妈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孤独——说不定她老赖在家里，还妨碍妈妈发展第二春呢——便和齐奕一起报了C大的名，毕竟油多不坏菜，多报几个学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一周后，待到A大的招生简章也放出来之后，郁宁为难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这两所顶尖艺术类院校的自主招生三试日期竟然定在了同一个周末。 　　意即就算是两个学校都报了名，都通过了初试，也不可能有机会同时被两所学校录取，有左右摇摆的机会。 　　郁宁咨询了多方意见，最后决定还是同时参加两个学校的初试，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就能通过初试和复试，即便是之后需要作出抉择，也比一开始就吊死在一棵树上要强。 　　A大的初试开始得要早一周。 　　根据考试的要求，郁宁没有化妆，可要知道的是，她提前一个月开始就和齐奕一块儿每天晚上敷一张面膜再睡觉，考试前两天还到美容院去做了全身的护理。 　　虽说年轻的女孩子怎样都是好看的，没必要这么折腾，可每个考生都这么玩儿命，甚至还有人为这个喝中药调理气色的，郁宁如今又不是没有条件，就算是为了心理安慰，也应该做做样子。 　　季彬和郁妈妈、张小秋陪着郁宁一块儿去考点。 　　张小秋紧张极了，生怕郁宁的皮肤不够细嫩水灵，一路上隔几分钟就要给她喷两下保湿喷雾，简直让郁宁哭笑不得。 　　考场人头攒动，全国各地满怀憧憬想要成为明星的少男少女们聚集在一起，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俊男靓女，别说喷保湿喷雾了，还有人站在大门口就让造型师打理起了发型，相比之下，郁宁全是亲友助阵的阵容倒是十分普通了。 　　郁妈妈紧张地拉着郁宁的手，这半年多郁宁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大姑娘了，甚至连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很多时候都比不上。 　　千言万语汇于唇间，最后化作一句话：“宁宁，加油，别紧张。” 　　郁宁笑着应了，她上辈子也不知道试过多少次镜，根本不虚。 　　季彬也从车上下来，他把郁宁随身的小背包递给她，帮忙背好，接着，伸出一只手来替她理了理一缕垂下来的鬓发。 　　“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他说。 　　郁宁点了点头，随着人流走进了考场。 　　因为初试的题目之前在招生简章中就已经给出，大部分的考生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要水平达到及格线，不出什么大的纰漏，基本上都能够通过。 　　郁宁被分配的考试日期已经是初试的最后一天，当天晚上她就收到通知，可以直接参加复试。 　　复试的题目是即兴表演，郁宁对此早已熟稔，她的表演一结束，就有面试的老师问她是不是有过演出方面的经验，郁宁也没有藏拙，直言她正在参加陆阐导演的新片。 　　几位老师交头接耳一阵，向她投来善意的目光，示意她的复试结束，可以回家等结果了。 　　考完第二天，郁宁便准备坐飞机去参加C大的初试。 　　季彬本是打算和郁宁一块儿去的，奈何新年才过，他工作确实太忙，郁宁又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初试兴师动众，便坚决地和齐奕结伴一起走了。 　　相比郁宁的孤身一人，齐奕这边儿可谓是众星拱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来了一大帮，下了飞机还有一众亲戚接机，满满当当坐了三辆车才装下。 　　齐家人都十分的健谈，心大的齐妈妈一路都在给两个女孩子讲笑话，生怕她们紧张。 　　对于她自己的闺女，她并不那么担心，毕竟她也不真指望女儿能当什么大明星，考得上就考，考不上上一个普通的大学，或是到国外读书，也都不是难事儿。倒是和闺女儿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做人也进退有度，她是十分祈盼她能如愿以偿的。 　　一边想，齐妈妈就不由得多看了郁宁两眼，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头，她的嘴顿时惊成一个“O”字形，她的心头止不住的澎湃，却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女孩子的考试，只得暂时作罢。 　　在酒店休息了一天多，C大的初试终于开始了。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考试，郁宁比齐奕要轻车熟路地多，或许是报名时间相近的原因，她们抽到的初试序号十分相似，便干脆一起排队等候。 　　齐奕紧张地啃着一根棒棒糖，小声地问郁宁：“你说一会儿的考官会不会有我们认识的老师啊？”毕竟给她们上私课的老师有不少都是C大的。 　　郁宁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摇了摇头。 　　齐奕也知道没这么巧的事儿，叹了口气，开始无声地默念早就准备好的诗歌朗诵。 　　念着念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狐疑地看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突然发现有好几个女生看着她和郁宁的方向窃窃私语。 　　难道她们听见了？不会吧？！ 　　齐奕有些慌了，再仔细一瞧，不止那几个女生，整个排队的好几条队伍里或远或近都有人在看这边，甚至还有站在她们前面的一个男生正假装用摄像头当镜子偷拍。 　　齐奕：“……”这些人都是顺风耳吗？！ 　　她有些慌张地扯了扯郁宁的袖子，后者正捧着手机和季彬聊天。 　　郁宁抬起头，莫名其妙看着齐奕一脸紧张的样子，问：“怎么了？” 　　齐奕刚想说话，突然想起这些人可都是顺风耳，忙闭紧了嘴巴，左右晃着脑袋。 　　郁宁不明所以，看着她手里的棒棒糖，问：“咬着舌头了？” 　　齐奕摇摇头，再次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四周，见郁宁不明白，终于忍不住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再小声地道：“好多人都看我们这边，可能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 　　郁宁：“……” 第71章 加试 　　郁宁哭笑不得地安慰齐奕不要被害妄想症, 继续低头看微信。 　　可没多久, 又有一个同考的男生跑到郁宁身边，问：“请问你是郁宁本人吗？” 　　郁宁抬起头, 那是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生，只见他红着脸，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唯恐郁宁说“不是”。 　　郁宁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 　　男生笑起来,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单词红宝书，说：“我手上没有别的本子，能在这上边给我签个名吗？就写考试顺利……”他似乎反应过来郁宁也是考生，这样写有些不太好, 又改口道, “还是只签名好了。” 　　得到了签名的男生十分兴奋地道谢，说：“希望我也能考上C大, 这样就能和你做同学了。”言语间，仿佛郁宁已经考上了似的。 　　管理面试的老师很快点名让郁宁和几个学生一块儿进了考场。 　　面试的考官有三位, 其中并没有之前给郁宁上过私课的老师——C大的教职工上万, 光面试的试场就有七八个，没碰上也并不奇怪。 　　初试的内容是朗诵和声乐。 　　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郁宁朗诵了一段散文, 接着按照之前复习的演唱了一首难度不算很大的通俗歌曲。 　　她自觉发挥得不错, 甚至因为有了考试经验，比之前在A大的那次表现得还要更好一些。 　　可不知为什么，郁宁唱完之后, 三位考官一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并没有示意她叫下一位考生入场。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考官们终于讨论完毕，坐在中间的那一位是主考官，他眉头皱着，问：“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首歌作为你的考试自选题目？” 　　郁宁愣了愣，当初老师帮她选择这首歌的原因很简单——立意积极向上，而且音域不广，十分适合郁宁本身的声线和气质。 　　这是最普通、也最现实的答案，除此之外，郁宁一瞬间脑海中还蹦出了好几个理由，可略一思考，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毕竟不止是她，大部分的考生们都是这样选择自选曲目的，想来考官们心里应该也十分清楚，现场编造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反而显得虚伪。 　　几位考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另一位微胖的考官清了清嗓子，问：“听说你会唱昆曲，是真的吗？” 　　“是的。”郁宁有些惊讶，不过面上表情还是沉稳的。 　　胖考官笑起来，似乎有些得意地朝中间的主考官笑了笑，道：“既然来了，就给我们来一段吧。” 　　按照通常的考试流程，唱完歌之后，就可以离开考场等结果了，无论好与不好，都不会有第二次补唱的机会，甚至对于初试的大部分学生，考官们除了“你好，介绍一下自己”和“谢谢，请下一位考生进来”，根本不会说第三句话。 　　郁宁虽然不知道这几位考官是从何而知，又是出于什么用意希望她再唱一段，不过无论如何，从几位老师的态度来看，应该不是坏事。 　　郁宁清了清嗓子，朝几位老师点头致意，缓缓唱了开来。 　　. 　　一走出考场，郁宁立刻被数道视线包围了，齐奕两步迎到她身边，问：“考试顺利吗？”她看了看左右，“你面试的时间太长，其他考场都换了三波人了。” 　　郁宁点点头，她打开手机搜索了几个关键词，果然与她的猜测相同，就在她从A市出发的那天晚上，《河岸之华》已经在某个上星卫视的黄金时段开播了，电视剧一开播就收视率极高，昨天夜里的那一集收视率甚至达到了惊人的2%，而“邵明华”和“芙蕖”这一对角色名亦双双上了热搜榜前十。 　　对于季彬的脸，观众们并不陌生，可“芙蕖”的演员却是完全的新人，有好事的网友立刻把网络上所有郁宁相关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 　　不过短短三天功夫，微博和一些弹幕网站便被上传了一千多个带有“芙蕖”tag的短片，同人图和短文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网络，就连郁宁从前的几个视频都被重新翻出来挂上了热搜的尾巴。 　　之前郁宁一直忙于备考，《河岸之华》的前期宣传她并没有关注，亦不知道其播出时间，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她一夜爆红了。 　　今天的几位考官之中显然也有人看过了这部电视剧，幸而郁宁在剧中的演技不错，今天的临场发挥也没有给先前的苦练丢人，不然可真是有理没处说。 　　没过两天，郁宁如愿收到了复试通知，随着《河岸之华》收视率的节节攀升，郁宁的名气也呈几何级数似的暴涨，连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找郁宁合影。 　　相比初试，复试的内容要更加专业，考得是指定内容的表演。 　　可对于郁宁来说，这甚至比初试的内容还要简单，和她搭档的一个女生在表演结束之后甚至感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显然忘记了郁宁和她一样也是个高中生。 　　C大的复试结束之后，为了保险起见，郁宁又参加了另一所影视学院的面试。 　　这所学校无论是师资还是专业课水平都比前两所学校要稍差一些，不过也是业内风评很好的老牌名校，郁宁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还是在老师的建议下顺便报考了这所学校。 　　在C市的所有考试结束之后，郁宁离家大半个月，终于回到了A市。 　　离开时天气还有些凉意，怕冷的人还需要穿羽绒服，回来时机场里竟然已经有小年轻穿着短袖在晃荡了。 　　接机的人群中，郁宁一眼就看见了季彬，他少见地穿着件藏蓝色的基本款风衣和同色系西装裤，内里是件白色和藏青色交织的高领针织衫，脚下踩着擦得蹭亮的皮鞋，脸上则戴着副纯黑色的墨镜，乍一看和时尚杂志里的男模没什么区别。 　　而周围的手机摄像头也毫不辜负这份美色地纷纷指向了他。 　　有个姑娘三百六十度转着圈儿偷拍了无数张，正打算收手上传微博，忽见这个长得有点儿像季彬、一直板着脸的帅哥笑了起来，魂都要被电得升天了，接着，便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朝他跑了出来。 　　女孩子虽然戴着口罩，可露出的两只眼睛又大又有神采，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快乐。 　　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对璧人走出机场大厅，待人走得看不清了，才反应过来忘了偷拍。 　　在季彬的坚持下，郁宁背上的书包换到了他的臂弯里。 　　没有问“考得怎么样”，季彬牵着郁宁的手，偏头看着她的面色，问：“累不累？在C市有没有吃不惯？” 　　虽然在微信里已经说过了许多遍，郁宁还是高兴地道：“不累，最后几天卷子都做完了，就是看书复习，比在家还轻松些。酒店里都是自助餐，出去吃的馆子味道也都很好。” 　　季彬笑着为郁宁打开副驾驶的门，道：“那就好，不过前几天宋老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下周的第一次摸底考你会不会去参加，记得找他拿复习材料。” 　　郁宁：“……”话题要不要转换得那么快啊！ 　　她有些莫名的沮丧，一边摘下口罩，回答道：“考啊。”毕竟摸底考是高考前最重要的考试了。 　　季彬笑了笑，道：“我也是这样回答他的，复习资料也已经让人拿了，一会儿给你。” 　　郁宁“唔”了一声，慢慢叠起口罩塞进书包的口袋里。 　　她和齐奕坐得是同一趟飞机，原本是想一起回市里的，可因为季彬之前提过要来接她，她才拒绝了齐奕一家人的邀请。 　　在飞机上，她兴冲冲地想了许多事情想要和季彬分享，有关于考试的，也有关于在C市见闻的，可没想到季彬一见面就和她谈考试的事情…… 　　满心的兴奋被冲散了大半，郁宁用眼角偷偷去看季彬，后者已经关上了驾驶座的门，见郁宁闷闷地坐着，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顺便吻了吻她的唇角，问：“怎么了？不开心？” 　　被突然袭击的郁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红着脸缩了缩脖子，偏过头去，说：“没有啦。” 　　季彬笑起来，这才缓缓地发动了汽车。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郁宁和季彬尚在热恋期，虽然还只是处于接吻的阶段，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季彬却只是这么轻轻地吻了郁宁的一下唇角，怎么看都还是太冷淡了。 　　自交往以来，季彬一直都处在主动的位置，郁宁还没受过这种冷遇，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频频地去看他。 　　不止人冷淡了，穿的衣服也不是平常的风格，难道季彬里面又换了一个人格？郁宁忍不住杯弓蛇影地想。 　　许是她看的次数太多，季彬实在是被看得无心开车，只得趁着堵车的功夫偏过脸又吻了她一下。 　　津液交换，唇分的瞬间带出轻微的叹息声，季彬捏了捏郁宁的脸颊，道：“有些事情在外面不方便说，回家再告诉你。” 第72章 完结章 　　闻言, 郁宁有些紧张地看向车窗外。 　　绿灯亮起, 车流井然有序地穿过路口，并没有哪一辆看起来比较可疑。 　　她偏过头问：“是有人跟踪吗？” 　　季彬摇摇头, 要真是到了那种地步，他怎么可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只戴一副墨镜就出现在机场里。 　　郁宁疑惑地问：“那是？” 　　季彬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心准备考试就好, C大的面试怎么样？”只不过又有人想趁着这次电视剧的热播兴风作浪，他并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郁宁备考的情绪。 　　郁宁忙把面试时的小插曲告诉了季彬。 　　季彬笑道：“加试是说明考官们对你的表现有兴趣，不用太担心。” 　　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至于复试的成绩如何, 郁宁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回到家, 郁宁已经完全把那一点冷淡忘在了脑后，郁妈妈早就做了一大桌好菜在家里等着。 　　对于妈妈, 郁宁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听说一定能进三试, 郁妈妈的心终于定下来, 女儿能考个好大学、好专业，在她心里比什么都要重要。 　　吃完饭，郁宁到季彬家里去拿复习资料。 　　郁妈妈知道这对小情侣久别重逢, 自然要温存一番, 说什么也不让郁宁跟着收碗，推着她出了厨房。 　　郁宁跟着季彬进了电梯，虽然嘴上还是聊个不停, 心里却有些忐忑，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季彬对周围环境的谨慎态度。 　　等待复试成绩的这段时间里，郁宁照常去学校上课。 　　学校的同学们早就消化了好几天郁宁是个演员的事实，在宋老师的三令五申之下，八卦之情亦有所收敛。 　　除了张小秋，公司又给郁宁配了个男性助理，说是保护她的个人安全。 　　郁宁原本觉得是多此一举，可把这个想法告诉季彬之后，对方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说：“如果只是张小秋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要么还是我每天接送你上下学吧。” 　　郁宁一听连忙摆手，毕竟她晚上辅导功课就已经够占用季彬的时间了，虽说是你情我愿，可上学放学这种小事还要天天麻烦他，简直可以算是恃宠而娇了，郁宁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三月中旬，复试的结果陆续公示 。 　　作为保底选择的影视学院第一个发来了复试的通知，没过几天，A大的教务处也打来了通知电话，郁宁一颗心终于稍稍落地。 　　离招生简章中的三试日期还有一周，郁宁迟迟没有收到C大的通知，齐奕却已经打来电话，问她准备何时动身去C市。 　　郁宁自觉复试时发挥得不错，没想到还是没考上C大，顿时有些沮丧，她自然不会告诉妈妈，又不想让季彬为自己的事情奔波——毕竟A大已经很不错了，左思右想无心复习，只好下楼慢跑一圈想要平复一下情绪。 　　可才走到公寓楼门口，她便看见一个穿着卫衣带着兜帽的男人在大门口的信箱旁鬼鬼祟祟。 　　今年的气温普遍偏高，虽然早晚的温度是要低一些，可平均还是有十七八度，怎么也不至于冷到全副武装的地步，更何况这个小区的安保向来十分规范，信件都是投递到门卫处之后再统一分发给业主的，这人身上也没有穿保安服…… 　　郁宁退了两步，把这件事情告诉保安，再出来时男人却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保安还当是小姑娘胆小，安慰了她几句。 　　郁宁也没多想，在门口的台阶上做了热身运动，便开始沿着小区中央的人工湖慢跑起来。 　　人工湖的一部分属于森林公园，虽然有围墙隔断，可还是挡不住树木植被繁茂的枝叶。 　　郁宁本不太喜欢往暗的地方跑，可她今天精神不太好，跑起步来也不太专注，一时间便也没有注意。 　　突然，只听植被间一阵悉悉索索声，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宁宁！”黑影喊道。 　　郁宁吓了一大跳，赶紧加快了步伐，后头有人追了出来，不断大声喊着：“郁宁！郁宁！” 　　郁宁又惊又怕，以为那是什么狂热粉丝，一直跑回到公寓的灯光下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保安正站在大厅里说说笑笑，见郁宁走进来，本想和她打招呼，却见她面色苍白仿佛见了鬼似的，忙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宁哆哆嗦嗦地说了，保安们原本不信，可按照她说得去林子里找过之后，还真发现了草丛被碾压的痕迹，可人却找不到了。 　　郁宁不想让妈妈担心，便没有声张这件事，她坐在房间里，越想越觉得那个声音有些异样的熟悉，甚至连那个戴兜帽身影的轮廓都逐渐与印象中的一个影子重合起来—— 　　那个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她早在去年就已经出车祸去世的爸爸！ 　　难道是幻觉？ 　　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爸爸了，甚至连他的脸都记不太清…… 　　郁宁几乎枯坐了大半夜，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然而过度思考的大脑并不放过她，梦中的兜帽男如同鬼魅般阴魂不散，郁宁一会儿梦见旧房子被砸掉，一会儿梦见兜帽男逼着自己坠楼，心情抑郁到了极点，第二天一早几乎是流着泪从梦魇中惊醒。 　　上学时，原本精神就有些恍惚的郁宁又不经意在小区的大门口发现了那个戴兜帽的身影。 　　她脸色霎时间惨白，想再要仔细看，可行驶的汽车却飞速把那个人甩在了身后。 　　虽然郁宁自己不说，可她奇怪的举动还是落在了助理的眼里，下午放学的时候，得到汇报的季彬便亲自在学校门口等着。 　　郁宁几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乍一看到季彬，虽然极力调整了情绪，可嘴角的笑容还是免不了僵硬。 　　季彬虽然已经听助理形容过一遍，可真正看见郁宁表情的时候，还是心疼极了。 　　他本以为郁宁只是因为一点小事不开心，可看她如今的状态，显然不是“一点小事”那么简单。 　　不待郁宁走近，他跳下车来，穿过人流走到郁宁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郁宁本是想掩藏的，就像她对妈妈、对助理、对老师、对同学做得一样，可一看到季彬关心的面容，听到他柔和的声音，满溢在心的惊惶立刻像是决堤一般涌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滚烫的眼泪。 　　季彬还从没见过郁宁这幅样子，立时神色肃然。 　　见左右已经有路人看向这边，他半扶半搂着郁宁，把她抱上车的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怎么了？”他拍着郁宁的背问。 　　郁宁摇了摇头，泪水依旧止不住。 　　季彬和声和气地哄着：“是不是C大复试结果的事情？” 　　本来季彬不提这个还好，一想到这茬，郁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两只手胡乱地在脸上擦，好在她还有些理智，没让鼻涕眼泪一起流，不然还真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似的。 　　季彬笑起来，无奈又坚定地拉开她的手，认真道：“昨晚阿姨和我说的时候我大概就有些猜到，没想到你还真是因为这个担心。”他叹了一口气，“C大的复试名单已经出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公示，我刚才找人打听过，你已经通过了。” 　　“是不是开心了？”季彬抽了几张至今出来细细帮郁宁擦着面颊上的泪。 　　郁宁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季彬说的是什么事情，混沌的头脑渐渐明晰，喜悦的情绪慢慢涌上来——齐奕一定也是通过关系提前知道考试通过的事情，不然一定是先问她有没有考过，而不是直接问何时动身。 　　郁宁不好意思地接过季彬手中的抽纸，胡乱擦干净了面颊上的泪渍。 　　她羞赧地笑了笑，正要和季彬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猛然看见单面玻璃外，一张神似爸爸的脸正在不远处朝着车门的方向张望。 　　她顿时脸上一白，握着季彬的手也猛然掐死了。 　　季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亦看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后者恍然不觉，仍在自以为隐蔽地盯梢。 　　季彬早就奇怪郁宁并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此刻看见男人，更确定这人便是始作俑者，问：“是他？” 　　郁宁点了点头，季彬打开车门，却被握住了手腕。 　　听郁宁断断续续讲完昨天夜里的遭遇和梦境，季彬像是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那你说，他是人，还是鬼魂？要是人，叔叔已经去世了，可若是鬼，他又是怎么走在阳光下的呢？” 　　郁宁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感觉到她的心绪逐渐宁静，季彬终于松开了手，直视她的目光，道：“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有更多的方法和渠道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好吗？” 　　郁宁点点头，放开握着季彬的手，这才发现他白皙的手腕上都被掐出了两道长长的红痕，顿时羞愧。 　　也是她被那个梦境吓慌了神，这世界上哪里又真有鬼魅呢。 　　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成名之后，似乎也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她的父亲。 　　可她那时候正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焦头烂额，哪有空理睬这些骗子，助理更是清楚她父亲早就过世了，那人尚未见到她的面便被打发到了派出所，再也没听说过动静。 　　郁宁有些孩子气地给季彬吹被掐红的手腕，书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和季彬对视一眼，季彬握着她的手接通了电话。 　　一个急切的中年男声响起来：“宁宁，爸爸知道你看见了我，下来见爸爸一面，好吗？” 　　刚刚才被季彬劝得确信这只是个长得像爸爸的男人的郁宁顿时呼吸一滞，她回头看向窗外，那个男人正直直地与她对视。 　　郁宁缓缓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男人脸上果然露出了急切的表情，道：“那只是个意外，爸爸还活着，你记不记得，出事之前我和妈妈还带你爬过山，在山上，你还买了一个祈福用的小招财猫？” 　　郁宁沉默了。 　　季彬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郁宁点了点头。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没想过还有再见到父亲的那一天。 　　面前的男人比记忆中要苍老许多，神色狼狈，目光闪烁着不断打量周围的环境，看上去竟然有些猥琐。 　　若不是他一连说出好几件只有父女俩才有可能知道的事情，郁宁是绝对不肯相信这是她父亲的。 　　郁爸爸捧着一杯热牛奶，笑得有些讨好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她身边的季彬。 　　“是不是不太敢相信？”郁爸爸嘿嘿笑了两声，视线落在季彬腕间的手表上，多了几分灼热，“说实话，爸爸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当了大明星，要不是听老邻居说起来，还真不知道你住了那么大的房子，这么气派，还有你的妈妈，嘿嘿……” 　　最初的震惊过后，郁宁的心绪平定了许多，明明曾经是至亲的亲人，可听到父亲的话，却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忍不住想要打断父亲的念叨，却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你不是出车祸了吗？如果没事，又为什么不回家？那么多外债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却又隐约连成了一条线，背后的答案昭然若揭。 　　见女儿满眼震惊的样子，郁爸爸主动解释道：“当时爸爸出车祸了没错，可是车出事了，人逃了出来，就是伤了手。”他举起一只手朝郁宁示意，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显然落下了不可恢复的残疾，他笑了笑，道，“爸爸也不想装死，可是不死就要赔车上的货，好几百万，那时爸爸怎么想得到现在的风光，只琢磨着把我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我要是‘死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笔赔偿费。” 　　这个答案荒谬却又合理，郁宁一时不知如何评价，她声音颤抖着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半点消息，还欠了三百多万的债？” 　　郁爸爸笑起来：“你妈妈没告诉你？我一个开大货的，你爷爷奶奶去得早，你妈又没正经的工作，要不是会一些‘手段’，哪来的钱供你们娘俩吃饭玩乐？我只不过出车之前刚好手气不佳，本想着这趟回来再扳本，可哪知道……” 　　虽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郁宁并不是个小孩子，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如果仅仅是“手气不好”，怎么会一下子输掉几百万，怕是他早就债台高筑，正好趁着车祸的机会死遁，既躲避了赔偿，又逃脱了债务。 　　也正是这样一个毫无担当的男人，害苦了家中剩下的两个女人。 　　郁爸爸却毫无所觉似的，大肆夸奖着女儿的能干，说她成了大明星，赚大钱，还还清了债务，以后就是让他和郁妈妈享清福的份儿。 　　可郁宁压根儿不接他的话，她身边的男人的气势更是让他如坐针毡，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你现在赚钱了，爸爸也就不藏着掖着，我治手的时候欠了不少外债，足有七八十万，你帮爸爸还上，这样我也不用东躲西藏，能早日回家和你们母女俩团聚。” 　　他说得理所当然，郁宁只觉得可笑——她和母亲辛辛苦苦换来的生活，凭什么让这个罪魁祸首坐享其成？ 　　郁宁想要直言拒绝，却被季彬握住了手。 　　季彬的声调冷冰冰的，他问：“不知道您是在哪间医院诊治的？说出来好替您支付欠款。” 　　郁爸爸笑了笑：“小诊所，钱直接给我就行了，我和他们熟，还能打折。” 　　郁宁实在是受不了这副无赖的面孔，打断季彬周旋的话道：“我没有钱，房子也是借的公司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郁爸爸的表情僵了僵，随即又笑起来：“你没有钱，你男朋友有钱嘛，我可早就听说了，开大公司的。” 　　季彬眯起了眼睛。 　　郁宁被气笑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的钱都跟我没关系，更没有帮你还钱的义务，你死了心吧！” 　　郁爸爸脸上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他猛然站起身，却听“咚咚”两声，包厢的门被在同一时间被敲开，进门的是两个附近派出所的片警。 　　民警本是接到尾随骚扰的报案，却从郁爸爸的身上搜出了管制刀具，接着，又发现他在外地犯过好几起小偷小摸的案件，加起来亦有一定的金额，没个两年三年根本出不来。 　　郁宁本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两辈子加起来，妈妈已经受到了太多的苦难，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幸福，她不想影响到她。 　　然而作为郁爸爸法律意义上的配偶，郁妈妈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她早就知道丈夫赌博的事情，却不知道他为了躲债竟然会以死来推卸责任，在居总的支持下，她对郁爸爸提起了诉讼。 　　对于这样的婚姻，她雇佣的律师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胜诉，至于没有人还钱，那些外地的高利贷会怎么折腾前夫，她则一点儿都不关心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郁宁已经和齐奕回到了C市准备三试。 　　经过慎重的考虑，虽然从舍不得和郁宁妈妈分离变成了舍不得同季彬分离，郁宁还是选择了进行C大的三试，毕竟如陆阐所说“要读，当然就要读最好的”。 　　不知是运气还是其他，这次郁宁的考官中竟然有两位都是她熟悉的老师，虽然真正的评审还是需要所有几十位评委的复核，不过郁宁在这一届的考生中不仅实力属于中上水平、名气也是独一无二的，除非老师们有特殊的“仇视明星”情节，郁宁通过三试是十拿九稳。 　　专业课程的自主招生结束之后，和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郁宁进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 　　作为国内的顶尖大学，C大在录取时对文化分同样看重，虽然有一定的折算比例，可万一因为文化分而影响总分，就算是全校第一的专业课也无法挽回成绩。 　　四月中旬，C大的自主招生公示发放，郁宁以专业课本省第一的成绩成功拿到了合格证。 　　距离高考还有几十天，宋老师出乎意料地没有以前那么凶残了，不过一时间还是改不了唠叨的老毛病，一看到有学生在课间时间摸鱼就开启唐僧模式，成功把全班同学逼迫成了一心向西的孙悟空。 　　郁宁本来就比其他同学少复习一轮，更加倍努力，白天在学校复习，晚上则和同是考生的齐奕一起接受各个名校的押题老师的洗礼。 　　第三轮摸底考结束，郁宁的成绩比第一轮摸底多了足足一百多分，甚至超过了她上辈子的最好成绩。 　　根据齐奕家里人的打听，这个分数绝对能够达到C大的分数线。而出人意料的是，齐奕看着懵懵懂懂，学习成绩竟然也是个学霸级别，可因为文化成绩折算的原因，专业课低分飞过的她折算总分倒比郁宁还低一些。 　　和郁宁的上一次高考的阴雨连绵不同，她人生第二次高考的当天是一个大晴天。 　　考点外拥挤非凡，宋老师一手拎着一大袋2B铅笔和水笔、橡皮等文具，一手拎着各种防暑降温药，屁股底下还坐着两箱矿泉水，见到一个自己班上的学生就给他们发一份三件套。 　　他自掏腰包找的靠谱的文具店老板，生怕有马虎的学生忘记带文具或是买到假冒伪劣产品导致考试失利。 　　风扇呜呜地旋转，却怎么也挡不住空气中的燥热。 　　郁宁考完四门，整个人都仿佛脱力一般地走出考场。 　　季彬在人群中仍旧是那么鹤立鸡群，他一眼就看到了郁宁，分开人群把她带出来。 　　郁妈妈正由居总陪着焦急地站在人群外围的树荫下等她，远远见郁宁过来，她还没开口，居总就抢先问：“考得怎么样？” 　　她急得忙拍了居总的肩膀一下，埋怨道：“不许问，不能问，老师说了的。” 　　居总愣了愣：“考完了也不能问啊？” 　　郁宁喝完最后几口已经变热了的爱心矿泉水，呼着热气道：“考得还行，应该能过线。” 　　几个陪考的都松了一口气。 　　有同学路过郁宁身边和她打招呼，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ktv或者看电影，可一想到她公众人物的身份，还是作罢。 　　郁宁是六月六号的生日，本来按照老家的习俗，十九岁是“大岁”，应该隆重地过，可她一来亲人不多，二来又面临高考，所以只是让郁妈妈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走了个形式。 　　现在考试结束了，终于有时间可以把生日给补回来。 　　不过即便如此，所有的客人也只是堪堪凑满一桌人。 　　郁妈妈和居总是主力厨师，季彬和郁宁负责接待客人，齐奕和郁宁同一天考完，带着不情不愿的陆阐和一个十六寸的巧克力蛋糕来，小姨一家人也到了，黄薇薇则打飞的赶回来庆祝。 　　虽然迟了几天，郁宁还是虔诚地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能够永远幸福平安。 　　生日当天的时候，季彬已经送了一支笔给郁宁，据说是当年他高考的时候季妈妈从庙里求来，请高僧开过光的。 　　这一次生日会结束之后，季彬又送给了她一个盒子，郁宁捧着这个巴掌大的绒布盒子，本浪漫地以为会是对戒，没想到打开之后竟然是一只女式手表，顿时有些失望。 　　虽然这个礼物在金钱上比戒指要贵重许多倍，可郁宁却宁愿换成地摊上几块钱的对戒，毕竟戒指的意义是不同的。 　　郁宁有些闷闷地说了谢谢，却没有刚收到盒子时的那一股兴奋劲儿了。 　　季彬始终笑着，替她拿出表来调好时间，而后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和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只表比对端详了一会儿。 　　郁宁这才发现这是一对情侣表——不过和对戒还是有差别的，她闷闷不乐。 　　季彬握住郁宁的手，两人左手的脉搏紧扣在一处，他柔声道：“我送你这块表，是希望从这一刻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和你一起渡过。即使身处异地，心还是会永远在一起。” 　　郁宁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手腕，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让这块表永远留在手腕上，永远，永远不要摘下来。 　　至于对戒，好像还真的没这个有意义。 　　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越来越近，季彬低头吻住郁宁，他的吻轻柔而郑重，却并不流连一处，郁宁紧张极了，只得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以此汲取站立着的力量。 　　. 　　高考放榜，郁宁的成绩比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考都要好。 　　根据C大的录取的名单来看，她的文化课和专业课的总成绩在全国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到了家里，按照惯例，郁家又小范围地办了一场谢师宴，小姨还不知道郁宁报的是C大，闻言忙揪着儿子的耳朵要他好好向姐姐学习。 　　第一个学期要提前半个月到学校报道，以展开军训。 　　对表演系学生来说，军训的要求向来会比其他专业的学生宽容许多，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注意皮肤保养的“娇花”们怨声载道，纷纷请假休息。 　　郁宁向来皮肤好，又没有“皮肤不好就有可能被劝退”的压力，每天只涂个防晒霜便和其他专业的学生一样认真训练，倒无意间上了个热搜。 　　当粉丝们发现“路人女学生”竟然是自己的女神时，简直不知道是该骂写出这篇报道的娱记眼睛太瞎还是夸他眼光太好。 　　也有黑子说郁宁是故意炒作，可还是拦不住她大吸一波素颜粉的脚步，毕竟这世道，谁美谁有理。 　　又过了一个月，《香府》终于在某个全国性频道的黄金时段播出，和上一次短短几集的戏份不同，郁宁从剧中女主角的少女时期一直演到了垂暮之年，原本还黑她只是靠颜值拉戏的黑子们再一次对着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特殊妆容理屈词穷。 　　而钱颂歌导演的《河岸之华》结束了它的几大电视奖项包圆之旅，开始着眼那些海外奖项。 　　郁宁也成为了本学级最早拿到全国性奖项的学生。 　　军训终于结束，郁宁和两个新室友一起站在学校食堂门口的甜品车前等着老板现挖冰淇淋。 　　半个小时前，她在吃饭的时候遇见辅导员，辅导员说系里希望后天由她来做今年的新生致词，让她好好准备准备。 　　学生食堂的份量总是足足的，三个女生托着几乎要从蛋筒上掉下来的巨大冰淇淋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可以休息要到哪儿去玩。 　　郁宁的语文向来不是很好，正琢磨着回去要不要打电话给季彬让他帮忙参谋参谋，她突然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眼花了——她好像看见季彬正站在食堂对面的人工湖边。 　　“郁宁，怎么了？”同行的室友见郁宁停下脚步，问。 　　郁宁摇摇头，梦呓似的道：“没什么，你们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寝室。”说着，大步朝湖岸跑去。 　　后面的室友忙大声提醒她：“小心你的球！”引得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 　　见郁宁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身边站定，剩下的两个女生终于放下心，不约而同默默咬了一大口冰淇淋，目不斜视地回寝室了。 　　暮色西沉，暗蓝色的湖面上橙红色的地平线与天幕交融，投下细碎的光影。 　　郁宁一边护着手里的冰淇淋，跑到季彬身边，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季彬的双手都插在口袋里，他才从办公楼和几位恩师打过招呼出来，恰好就看见了正和同学聊天的郁宁，已经站在这儿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郁宁的大学生活十分精彩，听说她还要当学生代表了呢。 　　季彬不禁笑起来。 　　看见他笑，郁宁反而急了，感觉自己有点儿说错了话，好像不希望他来似的。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冰淇淋举起来，问：“你要吃吗？” 　　季彬偏了偏头，不置可否，反问：“吃什么？”他俯下身，小声说，“你的球？” 　　郁宁：“……”这个人不是季彬！他竟然耍流氓！ 　　毕竟还是在公众场合，季彬不再逗郁宁，接过她手里的冰淇淋，而是像满大街的学生情侣一样亲昵地搭着她的肩膀，问：“在学校开心吗？” 　　郁宁点了点头，虽然这段时间里经常会趁着室友们不在和季彬视频聊一会儿天，可他们还是有将近一个月没有真正见到面，她仰望着季彬的侧脸，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好看。 　　她不由得就有些后悔每天早上只是随便涂涂面霜和防晒霜的草率，要知道隔壁床的姑娘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起来护肤，晚上也要保养将近一个小时呢。 　　郁宁胡思乱想，突然就想起学生代表致辞的事情，可谁曾想她刚告诉季彬，后者便洋洋洒洒来了个现场演讲，听得她目瞪口呆。 　　“你怎么做到的！”郁宁忍不住问。 　　季彬作势想了想，卖足了关子，才说：“这是我当年做学生代表的时候的演讲稿。” 　　郁宁：“……”所以说演讲稿还要背诵吗？等等，季彬也是学生代表？！ 　　郁宁简直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头晕眼花。 　　季彬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其实带稿子也可以，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比较喜欢……嗯……装逼，所以选择了脱稿。” 　　郁宁：“……”真是很学霸的装逼方法呢。 　　她不由得就憧憬起季彬的学生时代，想象他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郁宁回想起曾经在季彬的微博里看到的点点滴滴，幻想中的场景一点一点和如今的校园重叠。 　　突然，她想到季彬微博上的那张照片，问：“你微博里有一张大学时代的照片，是谁帮你照的？” 　　季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郁宁忙把手机里珍藏的那张照片翻出来给季彬看。 　　季彬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个啊，是学生会一个学妹帮我拍的。” 　　郁宁顿时有些酸溜溜的嫉妒，不过好在现在季彬是她的人了，谁也抢不走。 　　她有些霸道地看向自己的“所有物”，却发现后者也正一脸戏谑地望着她，便知道自己又被调戏了，脸色绯红地偏过头去，不理他！ 　　季彬只好笑着解释：“是学妹，不过你也认识。”他说了一个名字。 　　郁宁惊讶地看向季彬，这个女演员她也认识，甚至还在一个活动里见过面，倒还从没听说过是校友，不过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据说和老公从学生时代就是情侣。 　　“这回相信了？”季彬随手勾弄着郁宁的头发。 　　郁宁“哼哼”了一声。 　　两人沿着人工湖走了一大圈，夜幕终于完全降临在校园里，郁宁牵着季彬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地问：“你怎么突然来C市了？是有工作吗？” 　　季彬摇了摇头。 　　郁宁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那是……特意来看我？” 　　季彬又摇了摇头，只是含笑看着她。 　　郁宁被他看得心扑扑直跳，有些受不了地甩开他的手，埋怨道：“那你来做什么？总不是来一日游的吧？” 　　季彬一手握拳抵着鼻尖，低低地笑起来。 　　就在郁宁忍不住付诸暴力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手，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来一日游的，不止是今天、明天、大后天，一直到以后的以后，只要你在这儿，我都不会走了。” 　　郁宁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听不懂这话里的含义似的，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问：“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毕竟她印象里的季彬除了学霸，还是个工作狂啊。 　　季彬潇洒地一笑：“公司又不是没了我就不会运转了，陆阐吃了我那么多年白饭，也该做点儿事情了吧？” 　　郁宁：“……”她毫不怀疑陆导会气得在季彬的家门口撒黑狗血，再者说，他那林黛玉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似乎感觉到自己说得是有点过分，季彬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其实是我们的事业扩大，准备在C市设立分公司，A市那边的事务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并不要花太多心力。” 　　郁宁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接着，季彬又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又算是白手起家了。”他低头看着郁宁，眼神里竟然真的被演出了几分可怜。 　　郁宁突然就爆发出满腔的母爱，豪爽地踮起脚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没事，富婆养你！” 　　这富婆可不是说说的，她如今手里不仅有《香府》的片酬，还有好几个大牌广告等着挑选，更别提家里还有个为了表现自己变着法儿给她塞零花钱的准后爸，包养一个季彬简直轻轻松松。 　　“嗯——，”季彬眨了眨眼睛，半俯下身，额头半抵在郁宁的额头上，轻声说，“那富婆愿意养我一辈子吗？” 　　他伸手到口袋里反复掏了几下，而后，一个坚硬却滚烫的东西落到了郁宁的手里。 　　郁宁感觉呼吸一滞。 　　她一直在想，季彬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把这对戒指送给她，是相识周年？还是生日？还是情人节？新年？ 　　甚至她有些忍不住，想要自己买一对送给季彬套上，昭告万千女粉：你们的男神有主了。 　　可就在今天，不是任何一个节日或纪念日，甚至没有浪漫的鲜花和场景，她心心念念的永恒承诺就这样突兀地到达了自己的手上。 　　她低下头，找到属于季彬的那一枚，与他交换戴上，这才道：“我愿意。” 　　毕竟，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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