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歩珞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大艺术家》 作者:排骨菌     文案: 戚茹除了一身肥肉一无所有。 重回初二那年之后,她望着镜子里清瘦的自己,暗下决心,绝不能成为前世那个懦弱无能貌丑无盐的三无女。 要美貌,要知识,还要才艺。戚茹望着角落里的二胡,打算走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至于钱——有了这三大件,小钱钱还会远吗? 多年后,戚茹成了乐团的首席二胡,男主表示:就喜欢你这种清纯不做作的泥石流! 这就是女主她重活一世踏上学霸道路并成为德艺双馨(大雾)艺术家然后顺便谈个恋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情有独钟 爽文 主角:戚茹,陆景行 ┃ 配角:暂时路人甲 ┃ 其它:励志,苏爽 ================== 第1章 楔子   《VUGUE》最新一期的封面图将选择戚茹。   这消息出来之后,许多十八线小模特咬碎的银牙想要啃下她一块肉来。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她们恨不得戚茹再胖个百八十斤,谁会想着主动替她减肉呢。   戚茹是谁,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的亚洲女人,业界称她为微胖界的女神。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说她微胖完全是给面子——因为比起一年前的两百斤大肉团,她已经瘦了很多。   而《VUGUE》,是全美最火的时尚杂志,在纸媒逐渐没落的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它凭着独有的时尚嗅觉和挖掘最具潜力模特的能力,牢牢霸占了时尚杂志龙头的位置。一向偏好体态纤瘦白人女性的杂志这一回剑走偏锋,选择黄皮肤的亚洲女性当做噱头,当这位亚洲女性还是个胖子时,已经不能用爆点来形容了。   戚茹也没料到自己能有此荣幸。来美十多年,她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成就。当初会来美国也是因为在国内无牵无挂,又正好遇上来中国取景的一个美剧剧组。他们需要找一个黄皮肤胖子来饰演一个小傻子,彼时她高考失利,大学无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副导演了个小配角。   在研究生遍地走的中国,她这般的高中毕业生不知几多。美国一直以自由出名,兴许能在异国闯出一番天地。演完那部剧之后,她接受了副导演的邀约,表示愿意跟他去美国,哪怕只能演些不讨喜的配角。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虽然没有大火,但常在电影中露面的黄皮肤也给民众留下了一定印象。需要搞笑的亚洲角色时,导演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戚茹。光是胖这一点,可供发挥的笑料便甩了别人一大截。   去年美国官方电视台制作了一档以科学瘦身为主题的真人秀综艺,挑选在美定居的外国人参加。强烈的文化冲突与减肥这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放在一起,掀起了一阵热潮。   戚茹便是嘉宾之一。   她虽是黄种人,却生的白净,五官是亚洲人特有的柔美,圆胖的脸上有几颗顽固不化的痘痘,但一层粉底一层遮瑕也能完全掩盖。戚茹性格又温和,在节目组完全不会与他人起冲突,中华文化强大的包容性在她身上得以体现,神秘的东方美让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加上她的好友,真人秀节目的编剧,米莉亚小姐的力捧,戚茹终于小小火了一把。   得知自己要去摄影棚拍摄写真照时,戚茹兴奋得大叫,一蹦……   三寸高。   没办法,体重摆在那,轻盈不起来。   好消息需要分享,多一个人多一分快乐。掰着手指算了算,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到男友了,戚茹便打算给自家亲爱的一个惊喜。   穿上自认为最得体的小红裙,戚茹来到一栋大厦楼下。她没有选择人多的楼梯,反而从空无一人的楼梯口踏出了一小步。   “亲爱的路易斯,想我了吗?”戚茹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问。   她正在爬大厦的楼梯,十六楼,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为了美丽,为了健康,为了多陪小男友几年,她还是选择听从医师的建议,改了懒惰的习性开始减肥。有了真人秀的基础打底,好歹她不会累得当场晕倒。   路易斯的声音飘飘忽忽,在话筒中显得有几分失真:“茹,当然想,每天想你想到发狂。听说你拿到了《V》的邀请?真不愧是我的宝贝。”   这番甜言蜜语戚茹丝毫不觉得腻味。她自打来到美国就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希望得到肯定,得到鼓励。友情要有,爱情也要有。路易斯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陪伴她。   “亲爱的,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和你分享,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是吗?那我明天就回家,等我。”末了还给了个亲吻。   戚茹本想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到了他公司的,没想到路易斯这么快就挂了电话。不过没关系,还有两层,很快就能见面了。   脚步越来越重,但戚茹并不觉得难受。半年多的练习让她习惯了这等强度的爬楼。可在还剩半层的楼梯转角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不和那个死胖子分手!每次都拿这个哄我,这次你们再不分,我看我们也不需要再继续了。”   “亲爱的,我也想和她分手啊。谁愿意和一个死胖子在一起呢?她除了吃什么也不会,上个月我好不容易搭上那位喜好书法的陆先生,拜托她写一副毛笔字,啧,那字跟狗啃似的。哪像你,弹钢琴跳芭蕾的模样真迷人。只是最近她正当红,舆论不好操控。等真人秀最后一期结束,热度降下去了我马上和她提分手。”   “你说真的?那个蠢女人真是,走了狗屎运!也不知道米莉亚看上她哪一点,非要捧她。我难道不比她好看,不比她有才华吗?听说她连个野鸡大学都上不了!”   “好了好了,不说她。玛斯特你在我眼里才是最美的。”   随后是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吻。   再好听的声线也掩盖不了戚茹此刻内心的震惊与悲伤——那是她的枕边人,路易斯充满磁性的嗓音。   她就说,怎么会有人和一个肥婆在一起还不腻呢。不愿意学习新的技艺,也不愿捡回旧时爱好,又老又丑又不愿改变。自己不是早就料到路易斯总有一天会提分手的吗,还矫情个什么劲。   揉揉润湿的眼眶,自嘲地笑笑,戚茹放弃了走完剩下半层楼寻找路易斯的打算。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The Man》的封面照已经替他争取过来了,下月米兰的时装会展米莉亚也在她的请求下为路易斯留了一个男模的位置。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之前路易斯对她的好她也没忘,近五年的陪伴做不得假,然而情之一事向来复杂,不爱就不爱了吧。没什么要抱怨的。   掌心的汗水不断冒出,戚茹撑着栏杆扶手打道回府。再听那热吻的声音,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当场给他们几个巴掌——不抱怨的前提是男人不出轨。   但她忍惯了,事情闹大对谁影响都不好,她还有自己的事业。看清了一个人渣,也不虚此行。   幸好,还有一个真心相待的米莉亚没有离开。闺蜜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戚茹整天宅在家中,不穿衣服无伤大雅。   才刚下两节台阶,那两人的声音又清晰地传来。   “今晚去我家?”是玛斯特。   “当然。戚茹曾说,中国有句古话,春宵一刻值千金。宝贝,我等好久了。那个女人根本不能让我体会到快乐。”   “哈哈哈,白花花的肥肉谁看着不倒胃口。路易斯,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下得去口。”   “还不是为了你。没有她的钱,你那辆车怎么来的。小没良心。”   “好啦好啦,知道你对我好。听说米莉亚和她一块投资的游戏上市了,她最近又赚了不少。路易斯,Valentino又出新款了呢!”玛斯特丝毫不觉得用戚茹的钱有什么不对,她一直认为戚茹抢了她的资源,连米莉亚这样的好友也该属于她而非戚茹。   戚茹这下忍不住了。拿了她的钱去养另一个女人给她买车就算了,还非要诋毁她。和自己睡倒胃口,那就吐啊。还有玛斯特,拿了之前的还不够,还妄想再从她身上捞金,又当又立这是骗谁呢。   路易斯还说什么中国有句古话,拿着她说过的话去哄别的女生上床,这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那么美好的一句话是你能随便糟蹋的吗!   往日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只有一颗爱钱的心是真的。米莉亚说的没错,是她高看路易斯了,被他那一丝的宠爱迷昏了眼。   怒急攻心,戚茹三步并作两步重新上楼梯。可惜阶梯太高,戚茹也不常穿高跟鞋,一脚踩空,戚茹庞大的身体向后一倒,整个人如同皮球一级一级往下颠。砰地一声撞上墙壁之后,戚茹发出一声痛苦的□□。   以她以往拍戏的经验来看,恐怕头部此刻已经撞出来一个豁洞。   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惊动了调情中的路易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玛斯特不满意他的走神:“什么声音,这又没人!”   “不行,我们去看看。我真的听见了,不会是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吧。”   玛斯特一惊,牵着路易斯往台阶那边走。才走过转角,便看到底下满脸是血的红裙女人。   女人已经看不出原貌,但那一身肥肉和长长的黑发,除了戚茹之外不作他想。   “茹?你怎么了?”   路易斯说着就要下台阶去扶她,但被玛斯特拉住了。   “路易斯,不是我们推她下去的。这是监控死角,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让她自生自灭。活下来是她命大,死了于我们无关。”   路易斯显然心有愧疚,两人争执不休,却也一直犹豫着没有下来。   戚茹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向台阶之上,路易斯惊慌的面孔和玛斯特的惊讶得意交集在一起。她小小地勾了勾唇,再也不动了。   若是有下辈子,要努力学习,要才艺双全,不要当一个胖子,不要有心脏病,不要……看上人渣。 第2章   “茹茹,起来吃早饭吧。虽然放假了,还是要早起锻炼身体啊。伟人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睡到日上三竿可不行。”   温柔沧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戚茹被子一裹,闷闷的声音从薄被中传出。   “知道了,就来!”   磨磨蹭蹭赖了十分钟床,戚茹这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三天了,她回来已经三天了。   一睁眼看见掉了皮长着蜘蛛网的天花板,老旧破败的房子,属于自己的后来被压坏的单人小床,以及阔别十几年的奶奶,一切陌生又熟悉。绘着观音像的日历挂在裂缝的灰墙之上,红色字样清晰地映入眼帘。   7月13日。   2010年7月13日。宜嫁娶,宜动土,宜迁居——诸事皆宜。   她狠狠掐了一把骨瘦如柴的手臂,只能捏到皮的部位痛意瞬间传到大脑。   不是假的,她没死,她重生了。   再如何怀疑如何不相信,过了三天孩童般的生活,戚茹也终于认命,安了心。   上辈子的事情就在三天之内,脑海之中走马观花一般过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她的死亡不怨任何人,路易斯和玛斯特只是没有施以援手,却不是罪大恶极。   谁叫她胖的连走路都不稳呢。   纠结上辈子显然毫无意义,她即便是想要报复想要出口恶气也找不到人,路易斯这时候才上小学,玛斯特也许还没出生。唯一会伤心的大概只有一直帮助她的米莉亚,但她也有自己的圈子,哭过一场也就罢了。   往事如烟,谁会专程去纪念一个小丑。这辈子不要再活成那个窝囊废了。   戚茹伸了个懒腰,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清空,回到眼前。   重活一世的感觉还不赖,没了渣男,没了肥肉,没有青春痘,每天有慈祥的奶奶嘘寒问暖,还有总跟在她身后摇尾巴的隔壁大黄狗。   只是……   戚茹坐在饭桌前悠悠叹了一口气,摸摸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捧起缺了两个小口的瓷碗,咕噜咕噜把米汤喝了个精光——如果非要叫它为粥的话,也不是不行。   ——自己那一冰箱顶级食材怎么没跟过来呢!不及时吃要坏掉的!   叹气解决不了问题,脑补后悔没用,上辈子的钱财留不到现在,新的人生要有新的活法。不就是再奋斗一次,命还在,什么都好说。   戚茹收拾好碗筷,开始新的一天。   对于她这个伪初二生来说,暑假是不用写作业的。她翻了翻书桌上的暑假作业,三合一的厚厚一大本已经被之前的戚茹写完了。这是她的性格,作业先写完了,就有大把的剩余时间来打工赚钱。   戚家很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为过。破旧的二层小平房除了能遮风避雨,多余的享受是一概没有的。喝的是白开水,吃的是稀米汤,偶有猪肉打打牙祭,给清汤寡水的日子添些烟火味。   没什么值钱东西,门锁还是要上的。锁好门,戚茹带上水杯往戚奶奶工作的制衣厂走去。   临安市的西北角有一片被人遗忘的地方。高低相间的老旧楼房,日夜开工的制造厂,勉强温饱的百姓,这是临安的老街,别种意义的贫民窟。农村至少还能种地,而他们,除了当年父辈传下来的一栋房子,什么也没有。   四十多年前,西北老街才是市中心。戚爷爷花了大笔价钱购置了一小块地皮,起了一栋二层小平房。当年老街是顶繁华的地方,二层楼房建起了一栋又一栋,小卖部、菜市场还有新建的小学和中学。   谁知道领导班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市中心越搬越远,老街被抛弃了。往外有大批的空地可开发,还有铁轨与高速,谁会留着破败拥挤的老街做市中心呢。   戚茹走过一栋又一栋的小平房,来到宽阔一点的大马路,左拐了一个大弯,进了一家店面还算宽敞的制衣厂。   “戚奶奶您孙女又来了。小茹可真是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帮奶奶干活了。”   “是啊,我家那个臭小子怎么也喊不动,死活不肯来帮我,见天玩游戏。”   戚茹听了也没放在心上,穷人家的孩子,不干活难道去要饭吗。戚奶奶听了别人的夸奖倒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让戚茹先歇歇再干活。   戚奶奶的工作不重,只要有一双手便能做好。制衣厂每天都出产大批成衣,但衣服上长长短短的线头需要人提前处理,将看得见的线头剪尽,然后再装运出库。   这活实在太简单了,除了工资十分低,附近老人都抢着做,要不是看戚家可怜,老板发了善心,戚奶奶早就被挤走了。   一件一毛钱,似戚奶奶这般手不快眼睛也不太好的人一天都能剪上二百来件,更别说年轻眼睛好使的戚茹了。她不愿意休息,也不乐意听那些正在踩缝纫机的女人们八卦家长里短,一心一意坐在奶奶身边剪起线头来。   她手快,一个上午便有了戚奶奶一天的成果。刚交了手里的货准备再领一批,就听老板娘说开饭了。   这家制衣厂与别家不同,中午免费管饭,虽然菜色不好,味道倒也差强人意,比起戚茹每天吃的米汤强上百倍。只可惜不准外带,饭盒也统一交给厂里保管,戚茹上学啃馒头的时候,戚奶奶在厂里望着盘中餐替小孙女哀叹。   “戚茹啊,想好考哪所高中了吗?”老板娘往她碗里打了一勺韭菜炒蛋,把饭压得实实的。   “还没,分数够上哪所就去哪所吧。”戚茹下半年念初三,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   “还没想好?现在就得努力了,你要是能上一中,等于一脚踏入了一本大学的门槛。别说大学重要,选好高中也关键得很。”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板娘。”戚茹扒了扒碗底下的两小块肉,感激地说。   上辈子她为了就近照顾奶奶,选择的坐落在老街的临安二中,她分数已经够上了一中的分数线,但不拔尖的成绩没有奖学金,学费也极贵,不是戚家能负担起的。二中离家近,校长为了留住她不但免了学杂费,还发了三千块给她。   但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一所好高中必然是要的,二中的学习氛围,图书资源以及教育水平都比不上一中,她不想重蹈覆辙,走上辈子的老路。   至于学费,总有办法的。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发放工资的日子,戚奶奶领到了七百块零三元的工资,带着戚茹去小超市背了五十斤大米,又去街尾的猪肉摊买了一斤肉并一根大骨。   傍晚的猪肉已经不新鲜,老板为了卖出去,还抹去了两块钱的零头。   趁奶奶在厨房忙着煲汤,戚茹便打算往废品收购站走一趟。   “奶奶,我去陈叔叔那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课本,一会儿就回来。”   戚奶奶一听塞给她两张钱,反而催她:“去吧,多呆一会也没关系,找书更重要。”   离家不远的废品收购站承载了戚茹初中的大部分记忆。戚茹双亲早亡,爷爷在她刚念初一便从屋顶摔了下来,留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家穷屋贫,戚茹学会了在废品收购站淘宝。有崭新的教材,只写了两页的精美笔记本,重新上一根芯就能写的圆珠笔,以及大摞的报纸杂志当做草稿纸。   “陈叔叔,今天有学生卖课本嘛?”   每到暑假,废品收购站便要迎来大批的废旧书本,初三和高三毕业生靠着卖书的钱都能请同学吃上一顿。这也是戚茹最快乐的时候,她不仅能淘到书,运气好甚至可能淘到学霸的笔记。   “有,喏,你看那边,五个大麻袋,全是高中的书。今天是一帮学生一块来的,我给她们称斤的时候听她们说拿了钱要去吃冰呢。吃冰可不便宜。”   陈发家在老街的废品收购站开了十多年,店里的称比戚茹的年纪还大。陈发从小看着戚茹长大,对她来挑书的行为大加赞赏,不仅不在意收来的课本被她捡走,还会主动向学生们说,若是到他这卖书,要比别家高两毛一斤。   家境优渥的人当然不在意这点小钱,也不会绕远路来老街卖书,但周边的原住民可就心花怒放,横发一笔小财。虽然这边的原住民学习成绩还比不上戚茹,课本也被划得看不清原样。   戚茹蹲在地上解开麻袋挑挑拣拣,挑出一整套比较新的高中课本和练习册。幸运的是,其中有一个女生有收集的癖好,她把高中三年大大小小测试的试卷全部留了下来,上面有详细的正解过程,作为考前复习卷。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之前戚茹也来挑过,但一般人不会留着前些年的试卷,一张一张的,收集起来也烦,考过之后就不知道丢哪了。   “怎么样,挑中了吗?”陈发倚在一辆自行车旁,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问道。   戚茹用自己带来的书包装好,装不下的部分就抱在怀里,然后掏出十块钱递给陈发。   “陈叔,我挑好了,这钱你拿着买烟吧。”十块钱虽是小钱,但戚茹抱走的书不多,以陈发的收购价格来看,只多不少。   陈发顺手接过放在兜里,推拒是没有用的,戚茹会想方设法让他收下钱,要不她压根不会把书带走。   “行,我收下了。你过来看看这车。”陈发拍拍身边的自行车,对戚茹招招手。   那是一辆半新的黑色山地,锃亮的把手在收购站昏黄的灯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车前的横杠上贴了一张时下热门漫画《海贼王》的贴纸,也许是为了掩盖蹭掉的漆皮。车座的流线顺畅,骑起来一定不会有太大的摩擦伤到大腿根。以戚茹在后世挑剔的审美眼光来看,这都是一辆异常漂亮的山地车。   于是她称赞道:“这车好漂亮,陈叔你捡到宝了,居然有人会把这车当废品卖。”陈发开的是废品收购站,而非二手车店铺,在他这,再好的自行车也只能按照废铁的价格收购。   陈发挑挑眉,按耐住掏打火机的右手,将香烟重新夹在耳朵上,献宝似的说:“是吧,我眼光还不错。送你了!” 第3章   “送我?陈叔你开玩笑吧。”   这辆车的卖价不会少于两千,陈发以废铁的收购价只要几十,但劝对方把车卖给他需要多大的功夫可想而知。况且对于戚茹来说,超过十块就是一笔大钱,她不会真要陈发送礼物给她。   麻烦人家已经够多了。她没脸要。   陈发抖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怎么能是开玩笑呢。那个小伙子看起来挺有钱,一身名牌货,我看他把车停在隔壁小卖部还唉声叹气,就问他怎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说家里限制他玩网游不给他零花钱,但他和人约好了要上网通宵打游戏,想把车卖了换点钱花,说大不了回家被骂一顿,想要自行车父母会重新给他买。”   说到这他掏掏耳朵,一脸不解,“我就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买到二手车行去,他说他家就是做自行车生意的,不好转手,最多只能当废品卖。我就劝他卖给我了,一斤铁两块钱,我多给了一倍呢!”   戚茹不可置信,一个人要有多缺心眼才把山地车当废铁卖。   “好了,既然卖给你了就好好收着,没事骑出去兜风也气派。陈叔我得回去了,奶奶等我吃饭呢。”   陈发立马拦住她,拉着她纤细的胳膊道:“陈叔不和你说笑,我希望你能考上一中,老街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二中有多差我们都知道,里面有几个学生真正在学习。一中升学率高,只是离家远,公交不如骑车方便,坐车也贵,你考上了就需要一辆自行车。只有一年了,陈叔希望你看见这辆车,能够激励自己,一定要考上一中。你奶奶还有我们这些邻居照顾,不用担心。”   戚茹一愣。一天之内两个人连续告诫她要努力,一定要上一中,不能一辈子困在老街。   原来,他们都希望年轻人能够离开,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戚茹转身看向门口,幽暗的小巷子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鸡鸣犬吠,孩童的哭喊,大人的怒吼及老人的安抚纷杂交错,巷口的垃圾桶传来刺鼻的臭味。狭小的过道挤满破旧的电瓶车,归家的壮汉撞倒一辆,成片的车子倒了下来,他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甩手走了。   她明白,如果选择上二中,一切就和上辈子没有区别。她要离开这个地方,从她重生那天起,她就决定了。   戚茹微微一笑:“当然。陈叔,我不会被困在这里的。我一定会上一中,一定。”   清亮的双眸中闪着坚毅的光,陈发不由自主被吸引,他松开捏着戚茹的手,郑重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信。这辆车你拿回去吧,当我提前送的生日礼物。”   戚茹这回没有拒绝,深深朝着陈发鞠了一躬:“谢谢陈叔。”   推着山地车回到自家飘着浓郁骨头香的小平房,戚茹抱着一打试卷发愁——车是好车,但山地车,不好装车篮啊。   戚奶奶从厨房的小窗户向外望,看见孙女抱着满满的书回来,一张老脸泛起愉快的笑容:“茹茹,去放了书包,洗手吃饭了。”   她那个年代,书比饭贵,上得起学的都是大户人家,如今孙女有这般好的机会,能上学能念书,她想都不敢想,生怕哪一天时代就变了,回到以往的日子。她家孙女是个会念书的精贵人,得好好对待。   不求能有多大造化,但求识字明理,不当睁眼瞎。   香喷喷的白米饭,炖的入口即化的排骨,甜味十足的白萝卜,久违的味道熏得戚茹眼睛酸涩,但始终不见泪珠滴落。   戚奶奶还在絮叨:“小陈是个心地好的,多去他家走动走动,他老婆走的早,这么些年不见他重新找个人,哪怕是凑合着过日子呢,家里没个女人总不方便。”她一边往戚茹碗里盛汤一边补充,“明天喊他来家里吃顿便饭,我烧点肉,把你徐爷爷也叫来。好不容易你放暑假了,家里也热闹些。”   听到那个‘徐爷爷’戚茹筷子一顿,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隐约找到点印象。   “奶奶,爷爷那二胡呢?”戚茹饭也不吃了,丢下冒着热气的汤碗跑进储物间翻找起来。   “哎,你找那个做什么。你不是说不学了吗,我给你收起来了。”戚奶奶慢腾腾跟着上二楼,从自己床底下挪出个雕花大木箱,拿出一把红木二胡。   箱子里常年放置干燥剂,二胡又有琴盒保护,至今保存完好。琴头雕刻的凤凰目珠圆润,笔直的咖啡色红木琴杆透出暗光,散发出浓郁的古意。唯一不太美的是弓杆的竹节处开裂,弓毛脱落得不成样,只剩稀疏的几根。   给弓涂上松香,戚茹把放松的弦调紧,运弓试了试音,还没找准,那把弓就完全报废了。弓毛从中间断裂,残留的松香洒了一手,惹得戚奶奶笑出了声。   “突然又想继续学了?可惜你爷爷走的早,你还没出师呢。”戚奶奶乐呵呵,不为老伴的离开感到忧伤。   戚茹将年纪比她大了两三轮的二胡放在大腿上,把彻底报废的弓放回琴盒,凭着感觉又调了调音,按了按弦,这才抬头对奶奶说:“嗯,我要继续学。徐爷爷可以教我。”   她们口中的徐爷爷本命徐宏,是戚爷爷的拜把子兄弟,两人原来在同一个京戏班子做伴奏,一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四十多年前戚爷爷带着班主的女儿从北方逃难到南边,成亲生子,时隔多年,战乱中失散的把兄弟终于相遇,在临安定居。   戚茹上高中那会,虽然免了学杂费,但生活依旧困苦。父母的保险金早就在爷爷治病那会花费得所剩无几,到她念高二时,制衣厂搬走,戚奶奶的工作也没了。徐宏谎称爷爷的二胡是当年高人所制,很有收藏价值,主动提出要以高价买入,这才让戚茹安然度过了高中。   只可惜因为她毫不犹豫地卖了爷爷的心爱之物,徐宏和她们家也慢慢断了往来,奶奶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徐爷爷一面。   重来一世,她不要再当一个书呆子,丢失了的爱好要重新找回,爷爷的意志她要继承下来,绝不辜负爷爷十年的栽培。   第二天上午,戚茹敲开了隔壁的大门。大黄狗名角见了她便围着她转,尾巴竖的老高,嘴里发出兴奋的嚎叫。   “名角儿,不能咬裤子哦。我就只有一条裤子了。”戚茹小心保护着自己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轻柔地摸摸大黄狗的脑袋让它松嘴。   “去!”徐宏呵斥一声,名角垂着头嗷呜两下蹲到墙角去了。   徐家和戚家不一样,二层小平房还带了个院子,里头种了一棵桂花,树底下摆了一套石头桌椅。炎炎夏日,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戚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今天不跟着去厂里了?”徐宏给她沏了一杯花茶,盛上一碟绿豆糕。   戚茹没好意思又吃又喝,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徐爷爷,我想和您学二胡。”   徐宏一愣。   一年多没听到隔壁传来的二胡声,徐宏内心其实是有些寂寞的。自打戚老头过世,戚茹便停了二胡的学习,拼命念书,放假也只是打工赚钱,将爱好束之高阁。他送的琴谱放在书架最上方,埋了厚厚一层灰。   一根学艺的好苗子就此枯萎,徐宏也惋惜过。但现实给人迎头一击,戚家穷,戚奶奶不愿接受他的帮助,戚茹自尊心又强,周围人一直给她灌输只有学习才有出路的理念,她就再没碰过二胡了。   “你想好了?练琴会耽误你学习的时间,你不怕?”戚茹这一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日夜苦读,时不时就去废品站淘书,从年纪中段拼上年级前三,虽然只是在老街的中学排名,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会耽误的。上课只要用心,回来稍微用功成绩就能保持。我保证,每天能有至少四小时的空闲来练琴,还请爷爷教我。”   重学二胡这事,戚茹并非心血来潮。上辈子她除了一个高中学历,其他什么也没有。在娱乐圈混还是靠着米莉亚的帮助,没有一技之长的人生是可悲的。若是她日后依旧落魄,凭着一手二胡功夫还能上街装瞎子卖艺。如果再努力一些,靠着艺术家的方向去,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中国的民乐在缓慢发展,学习二胡琵琶之类传统乐器的人不多,但在十年后,国家出台了传统文化保护政策,国家涌出大批学习传统民乐的青少年。可问题是,老师不多,真正能达到教授学生知识技巧水平的民乐老师十分稀少——能每三年在巡演中露脸演奏的徐宏算一个。   恐怕徐宏此前一直留在老街是为了看顾戚家,等戚奶奶逝世,他才放开手找寻新的使命。   说她功利也好,爱好也罢,总之她不会放弃的。   徐宏垂眸思考一会,严肃的表情缓缓浮现:“那好。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七点来我这里,午饭点回去。坚持完整个暑假再说吧。”他没让戚茹当场拉首曲子给他听,戚茹一年没碰琴手总会生,留给她一点时间先熟悉熟悉。   戚茹放下茶杯,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谢谢徐爷爷。”徐宏还没说要正式收她,师父一词她暂时不能叫。   拜师一事有了好的开头,戚茹骑上那辆山地车问奶奶要了一百块钱,去了临安市最大的乐器行。   二胡的弓断了,她要买一把新的。 第4章   临安市首屈一指的琴行要数有声琴行。   它不但出售各类乐器,还培育了无数学子。艺术方向的考生基本选择在有声琴行接受培训,教学的老师说起来也赫赫有名。   十二年前,红极一时的非云摇滚乐队在演唱会上宣布退出歌唱界,转而当起了幕后老师。键盘手、吉他手及鼓手都是业内大拿,他们向社会招收精通各种东西方乐器的人才,合资开办了有声琴行。   琴行一成立便有众多粉丝捧场,更甚者父母带着小孩一块上课学习,场面红极一时。十几年过去,热度才慢慢降下来。但它依然是临安乐器行的龙头,只要创始人不拆伙,它便有十足的凝聚人吸引人们前赴后继。   戚茹蹬着山地车来到琴行,将车锁好,摸了摸裤兜中完好的一百块推门进去。这是一笔巨款,她必须得小心谨慎。   女孩子骑山地车的很少见,即便是技术性要求不高的Trail【注】,在临安市也没有几人会在市区内道路上骑行。戚茹这么大咧咧把车往琴行外一摆,便吸引了众多男性的目光。   陆景行便是其中之一。   “看见刚才那小妞没,人家骑起来就是美感。看你,每次上车跟只狗似的卧在车上。”   “那是我买的车不好。再说,我乐意用那个姿势,你管得着!”   “也是,这辆车真是漂亮。不过轮胎有点没气,磨损比较严重,该换了。”   周围人的谈论悉数进了陆景行的耳朵,他不动声色瞄了一眼车身,眼尖地观察到那张破坏了整体美感的贴纸,眸色一暗。   这辆车,和他上礼拜被偷的捷安特长得一模一样,贴纸还蒙在那么巧妙的位置。若是他感觉没错,被贴纸掩盖住的地方,有一个用白色喷漆喷上的大写字母,L。   但他的车明明是新买的,按理说轮胎不应该磨损得如此厉害,除非是被人换过了,故意让它看起来旧一点。   他望着女孩进入的大门,抬头看了看店铺名,转身走了进去。   女孩的身影极易辨认,普通的纯白T和浅蓝色的牛仔裤被她一穿像是偷了大人的衣服,松垮垮挂在身上,脖颈处露出一大片白,锁骨突出得吓人。过长的裤腿被她挽起两截,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腕子,一双白色帆布鞋已经被洗成了米黄色,鞋带岌岌可危,一个用力便能扯断。   唯有高高扎起的马尾给她添了几分精神气。   陆景行目测她不会超过一米五。   上前站在女孩身旁,陆景行发现她在看二胡。没有询问店员,她一排一排看过去,最终停在一个玻璃柜前。   眉毛一挑,陆景行有些讶异。   二胡在人们的印象中,一向是老年人才会的玩意,低沉哀切的声音尤其适合苦难人家。街边卖艺求生的老人几乎都是拉二胡的,找不到一个搬着钢琴手风琴上大街弹奏。由于人们对二胡的刻板印象,学二胡的小孩是民乐中最少的。   尤其是女生,寥寥无几。   戚茹眼光不错,跟着爷爷学艺十年,选弓的眼力劲自然也培养了出来。   “麻烦一下,给我看看那把弓。”戚茹指着一把白毛紫竹的长弓对店员小姐姐说道。   店员见多识广毫不惊讶,似戚茹这般在没有标签的柜台中一眼相中好弓无需介绍的人也不少,只是年纪都比她大上一轮。   摸了摸弓毛,轻轻坳了一下弓杆,戚茹满意地点点头。她能确定这是全马尾毛,粗细均匀,数量至少在三百五十根以上。唯一的难处是,一百块可能不够。   有声琴行受人欢迎,价格亲民是一大原因。店铺大,货源广,价格自然比人流量少的琴行低上几分。有声琴行的人不屑于抬高价格,学艺是件费钱费力的事情,有声的目标是培养更多的艺术人才,而不是赚钱。好东西留给高端玩家消费,平民有平民的玩法。   但再平民,该有的价格也不能少。   戚茹握着弓犯了难,之前换弓换蛇皮都是徐宏托朋友直接送到戚爷爷手中,徐宏家收藏各式各样的二胡也是朋友主动送来的,她完全不清楚市价。   当店员温柔地说出九十九元的价格,戚茹松了一口气。掏出一张红票子,接过找回的一块钱,戚茹拿上包装好的弓准备离开。天气太热,她可以买一根棒冰回去和奶奶分着吃。   但一个男生叫住了她。   “你不试试吗?如果用着不顺手还能立马换。”陆景行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黑檀二胡,琴筒上一层薄薄的松香粉残留,还没来得及清理。   少年的声线清澈透亮,变声期未到,听起来让人十分有好感。戚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时被他阳光的笑容晃花了眼。   上辈子在娱乐圈见到的俊男美女不少,似陆景行这般单纯干净的少年也多,她初遇路易斯也是在他不谙潜规则,懵懵懂懂自己打拼的时候。   可惜人总会变的。   戚茹移开目光,转向他手指的方向。她第一次来琴行,还不知道那是为客人提供的公用二胡。   她对着少年露出疑惑的目光,对方向她点点头,以示肯定。   犹豫地看向店员,小姐姐忙露出一个微笑:“确实是可以试用的。不好意思啊小小妹妹,我以为你不是第一次来就没说。”实在是戚茹自己拿了就走的气场太强,店员还以为她是常来的顾客。   既然能试,戚茹也就不客气,让小姐姐替她取下二胡,自己将新买的弓挂好,涂上松香,运功拉了一遍音阶。   很准。   这是陆景行听完戚茹调音后的第一印象。   陆景行对二胡不熟,也看不出戚茹运弓的姿势对不对,但每一个音都在它该有的位置,不长不短,不高不低。   女生的乐感比他只强不弱。陆景行正事不忙,双手插兜站在戚茹前方不远处,准备听女孩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这一拉,戚茹起了兴致。琴行的二胡和爷爷那把不一样,音色要更亮些。实际上她十几年没碰二胡,也没料到自己能找准音。这具身体对二胡的记忆还很深刻,仿佛中间空置的一年根本不存在。   四周传来各种声音。弹钢琴的,拨琵琶的,还有叮叮咚咚敲木琴的,大家都在店里试音,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戚茹于是拉起了昨晚才刚重新看过谱的《战马奔腾》。这首曲子是戚爷爷最常练习的一首,从战乱年代死里逃生的老人总对战争有莫名的情绪,戚爷爷没有上战场,只能用音乐表达一份微薄的支持。   节奏断断续续,二胡的声音有些刺耳。年代久远,她实在是有些忘了。但真正摸到弦,听到熟悉的音符后,戚茹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需要谱子,手下自然而然流淌出和谐的乐段。   逼真的马嘶声响起的那一刻,有声琴行陷入寂静,成了无声琴行,落针可闻。   唯一的声音是欢快的二胡,激烈的马嘶。戚茹浑然不觉周遭的寂静,她全身心沉浸在曲目中,享受着久违的快乐。   异国他乡奋斗近二十年,举目无亲,她哭过笑过,喊过闹过,最终只能归于平静。成年人该学会面对现实,曾经的单纯变成了世俗,日复一日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连财富也带不来多少快乐。   一切重头来过,她隐约从音乐中找回了一份天真。   一曲毕,啪啪啪的掌声响起。戚茹这才发觉周遭传来的视线,她对着给她鼓掌的大人小孩露出最真诚的微笑,将弓取了下来,把二胡还给了店员小姐姐。   “谢谢。”拉完二胡神清气爽,压抑在胸口的不平随着音符的跳跃消失,心态彻彻底底回到了她的十四岁。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前世的恩恩怨怨就留在前世,她能过好这一世便是恩赐。有奶奶,有师父,有曾经的爱好,还有上辈子的记忆,至少不会再落魄到去国外当丑角。   少女微弯的眼眸透出轻松惬意,方才还紧绷的身体变得随意。改变太明显,陆景行微微点头,抛去追问自行车的念头,对少女释放出善意:“你拉得很好,学了很多年吧。”   戚茹:“还好,十年了。刚才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要先回家了。再见。”   不过大约他们也没有再见的机会。看男生的穿着以及背的挎包上那不显眼的logo,以戚茹近二十年培养出的审美眼光来看,这一身绝对不少于奶奶一年的工资。   有钱人家从来就和她扯不上关系,如果可能,她想自己成为有钱人。 第5章   回家之后,戚茹发现高估了自己。   那个拉琴拉得很棒的,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失去了那个心境之后,戚茹练琴的记忆已经不能让她再拉出完整的曲子了。   戚茹的记忆力并不强,一直靠反反复复的背诵记忆才勉强跟上高中的学习,以至于高考难度一加大,她直接就落榜了。练琴也是如此,阔别几十年,戚茹再拿起二胡,只能记得指法,却已经不能很好地运用了。   翻开徐宏送的考级曲谱,戚茹从一级开始练起。在娱乐圈她学到的东西不多,耐心算一个。沉下心来背谱摸弦,脑海中搜索为数不多的关于爷爷教学的印象,戚茹一顿一顿拉着曲子。   不成曲调的二胡是难听的,以往戚茹的二胡拉得欢快,周边邻居也乐得欣赏,当做免费的音乐会来听。但现在,戚茹的水准一降再降,拉琴像是锯木头,时不时还有杀鸡叫。   简直是一场听觉灾难。   徐宏在隔壁小院里听着戚家二楼传来的刺耳音调,摸着胡子揉了揉名角儿的狗头笑了。   他认为好笑,别人家可就认为是噪音了。   戚家在巷子尾,实际上并不影响多少户人家。戚茹拉琴又在二楼最里间,传出去的声音只有左右前后四家能听见。   原本左边这户姓刘的人家待人客气,说话也好声好气,但,凡是总有意外,谁都有牛气起来一飞冲天的时候。   刘全友踢着拖鞋来戚家拍门,声音震天响:“戚茹你干啥呢!拉个破琴吵得人耳朵都要坏了。别拉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街里很少有人睡午觉,上工还来不及,哪有那金贵的午觉时间。男人们干得多是体力活,女人除了缝缝补补还要帮着煮饭送饭,谁家都没个清闲时候。   戚茹听见了拍门声,生怕那扇老旧的木门给他拍散,连忙下来开门道歉。   “刘叔,是你啊。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睡午觉。要不先进来喝口水,这天热,喝点菊花茶?”戚茹知道,夏天被人吵醒就很难睡得着了。   她抱歉地弯弯腰请刘全友进门,却在弯腰那一瞬看见他裤兜里露出手机一角。手机在2010年也不算是稀罕东西了,诺基亚在这时候还很有市场,后世满天飞的苹果三星等智能机还未占领中国市场。直板和翻盖机还是市场主流,民众的手机基本在千元以下,但是,绝不是老街的人能用得起的。   尤其刘全友用的就是苹果。   看着戚茹往自己手机上瞄,刘全友不免得意笑起来,大方地拿出来炫耀:“小茹啊,瞧瞧我这手机,是不是没见过!你们班的同学都没有吧,同学家长都不一定用的起呢!这可是进口货,瞧瞧,还能拍照,可比小灵通强多了。”   “嗯。刘叔你这是在哪发财了,这手机可不便宜。”   刘全友小心将手机装回裤兜,默默自己油光发亮的脑袋打着哈哈:“没有没有,就挣了一点小钱。没多少,我先回去了。”   送走了刘全友,戚茹也没心思拉二胡了,反倒思考起前世的事来。上辈子刘家仿佛也是这个时候搬走的,那时她一心扑在打工和学习上,对周边事物一点不上心,还是戚奶奶总唠叨隔壁没人,房子又卖不出去,冷冷清清没人陪她说话,这才记住了刘家。   说起来也是刘全友命好。他每天做梦自己能通过买彩票成为百万富翁离开工地,离开这穷乡僻壤,可惜次次打水漂,十几年了买福利彩票的钱估计有小一万。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日和老婆的生日数字组合起来,总有一天能中奖。   上个月他从工地上赶回家,一不留神被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撞了。那期的彩票结果出来,他又没中,正是火气大的时候,拎着那个男人脖子就开始打架。刘全友力气大得很,没一会就把那个男的揍到在地,疼的他叫爹。   打完一场才发现原本被男人抱在手里的孩子晕倒在地,刘全友不是恶人,脑子清醒之后还以为自己因为打架把小孩伤了,一急就要送他去医院。没想到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让他抱,不让他送医院。   刘全友疑心一起,发现小孩身上毫发无伤,不像是被他伤了,倒有点像是睡着了。   再一看穿着,小孩穿的干干净净,男人破破烂烂还一股嗖味。刘全友当即认为自己遇上了人贩子,电视上天天放新闻,人贩子都长的一副猥琐样,像极了。一报警,果然是人贩子。   刘全友被派出所表扬之后,又去买了一注彩票。这回中了,二等奖,纳税之后到手近一百万。他立刻选择在一中附近买了层学区房,打算下个月就搬家。   只可惜老街的房子不好出手,没人愿意买这里的房子。政府没有拆迁意向,开发商也不看好老街,连租都没人要。   戚茹却知道,这片老城区在两年之后会被一个大型地产集团买下,改造成影视基地和配套的酒店。那一年她高一,戚家按面积分到一笔拆迁款,戚奶奶高兴了好一段时间。拆迁款不多,却足够戚茹上完四年大学。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脑溢血带走了戚奶奶的生命,也带走了那一笔钱。   她起了一个念头:“也许我可以买下刘家的房子。”   刘家和徐宏家一样,厨房单设在小院里,住宅面积比戚家大了一倍,最让戚茹心动的是,刘家是巷子最后一户,后面的小片竹林若是操作得当,也能买下来。   邻里街坊这么多年,刘全友也不会提价,让戚奶奶去谈肯定还能更优惠。   只是,该怎么劝奶奶呢?   戚家本就没钱,吃一顿肉得等上一星期,家里的小二层刚好够住,她是绝对不会拿出钱来买这么一栋破房子的。戚茹还要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到初中就断了,高中学费一年要两千多,加上伙食费,戚奶奶那两万多可怜巴巴的存款根本不够用。   何况拆迁是在高一,还要等上两年才能变现。这两年里,难道要大家去喝西北风吗?   钱钱钱,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Oh,so low on cash!”戚茹抱住脑袋喃喃自语。   等等,她说了什么?英语?   真是傻了。   戚茹一拍大腿,决定趁这个暑假去当家教。别的科目她忘得一干二净,但在美国呆了近二十年,她相信,整个临安除非外国人,否则找不出一个比她更会说英语的。 第6章   说干就干,反正琴也不能练了,戚茹锁上门骑上山地车去了临安的英语口语培训机构。   中国的应试教育环境决定了学生的英语水平,除了沿海发达地区,基本上的学生只会纸上谈兵,真要让他们和外国友人交谈,恐怕除了‘你好,谢谢,再见’之外,别的都不会说。   当年的戚茹就是这样,被选中去拍那个小配角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溜,整天捧着剧本背那为数不多的台词。后来遇上从伦敦来美定居的米莉亚,整天跟着她学英式英语,慢慢练出了一口地道的伦敦腔。   老师水平不够,身边没有足够的外语环境,新东方之类的培训机构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学生们提高口语的不二选择。   戚茹找的这家学思教育不算太大,任职的英语老师不多,但它是离家最近的,骑车只要二十分钟。   锁好车来到培训机构楼下,戚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带着满腔自信就上去了。学思没有发布任何的招聘广告,但她有自信,即便是机构不需要招人,他们也会留下她。   “你好,这位同学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们这边有一对一口语服务,还有大班教授语法重点,甚至有线上教学。”   前台姑娘以为瘦瘦小小的戚茹是来学习的,正要给她推荐学生套餐,不料被一口回绝。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来学习的,我是来当老师的。我叫戚茹,请问你们还招人吗?”   戚茹神色真挚,多年的演技打磨让人看不出她的内心想法。然而这番模样在前台小姑娘眼里除了傻还是傻。   如果学生能当老师,那还要老师做什么呢?   “这位同学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暂时不招人,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前台没有说出鄙视的话语,她是成年人,不会为难一名未成年。   戚茹淡定:“我真心来贵公司工作,而且只是暑期兼职,不会影响你们长期的运转。你可以先考察我的水平,然后再和老板报告是否要雇用我。”   话音刚落,她拿起手边的中文宣传单开始翻译。   “Do you want to improve your spoken English   Do you want to watch movies without subtitles   30 days……   The phone number is 0794-8008820.”   一整张宣传单被她一口气翻完,前台姑娘已经懵在原地,手指捏着一张书页久久没能翻过去。   她是英语专业的学生,即便没出国也能从影视作品上听到外国人纯正的英语对话,眼前这位小姑娘年纪轻轻,虽然翻译并不难,用的也是最简单的语法句式,但口音却地地道道,老牌绅士的优雅自然散发。   一张宣传单硬是让戚茹念出了邀请函的味道。   “不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是否有幸来贵公司任职?”说不紧张也紧张,戚茹对于第一桶金还是很看重的。   “你先坐一会,我去和老板商量一下,马上就来。”前台给戚茹端了一杯白开水,跑上二楼教室去找负责人。   学思机构并不大,租了一栋老式楼房作为办公地点,一楼是前台和休息的地方,上面几层则是隔开了好几个房间作为教室。人手只能说是刚刚好,现阶段老板也是负责教学的老师,暑假迎来一波补课高峰,收钱教学忙的不亦乐乎。   被前台叫下来的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见是一个小姑娘也没有露出轻视的表情,反而友好地伸出手:“戚茹同学是吧,你好,我叫汪勇,是这里的老板。听说你有意向来我们这里兼职当老师,但你知道不是随便一个学生都能来找兼职的。”   他内心是想招老师的,但是机构目前资金紧张,教室连空调都安不起,一到下午热得人发慌。兼职的学生倒可以考虑,能再多招一批学生,却只要付两个月的工资,楼顶还有教室,是个划算的买卖。   前提是戚茹要有真本事。   “当然知道。您可以考考我,做试卷考语法我可能还有点吃力,但口语绝对没问题。”   汪勇一听有些不以为然。这小姑娘怕是自我膨胀了,国内的哪个学生不是从单词和语法学起的,个个考试比说话厉害。过于膨胀日后必成不了大事,还惹人厌烦。   抱着教育戚茹的心思,汪勇招呼也没打就开了个智能手机的话题,讨论国内手机科技发展现状,移动联通推出的3G业务,以及对今年在中国发售的iPhone系列手机的看法。   他刚起了个头,前台姑娘心里一紧,觉得戚茹要吃亏。   科技类话题涉及到很多专有名词,有很多都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新型词汇,她一个在课堂里学习课本知识的学生能有多了解。   没料到戚茹不但听懂了,还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山寨是必然要被正版的取代的,移动联通等通讯行业的巨头不会坐视不管,上半年已经有充话费送手机的套餐出现,山寨机迟早会被逼得全面退出市场。华为等国产企业正在开发智能机,千元以下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山寨机廉价这一优势失去之时,就是它彻底消灭之日。目前市场上流行的安卓系统并不完善,然而苹果也没有做到最好,双方都有发展的潜力……”   前台已经跟不上两人的思维了。汪勇作为机构负责人,老板,来机构学习的又不止是学生,还有小公司的高管,他关注这些话题很正常。但戚茹能跟上,并且发表自己的看法,与汪勇旗鼓相当,实在难能可贵。   十分钟全英对话结束,汪勇拍着大腿笑起来:“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啊!小戚,说吧,你想要教什么方面,口语吗?”   他没有问戚茹为什么能把口语说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看戚茹冷冷淡淡的表情也知道她不是多么热情的人,她想说自然会说。   “嗯。初中高中都没问题,一对多一对一都行,听说你们还有线上口语教学?是请的外国人吗?”   “有是有,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前两年移民去了英国。要不是为了帮我,他不会接这个活。”也不是商业机密,汪勇和戚茹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   汪勇仔细琢磨她这句话,摸着下巴回过味来:“你是说?也想线上?那可不成,我们不能骗人,我那朋友好歹国籍变了,能说是外教,你可还是中国学生呢。”   噱头很重要,但也不能搞虚假销售。他虽是商人,可也是有良心的商人。   戚茹垂眸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要用外国人的身份了?直接说是新来的英语老师不行吗?”   汪勇有些犹豫。学思在线上教学这一点上打的广告便是由外国人教学,并没有请过国内的老师。   戚茹见他犹豫,小小撒了个谎。   “我曾在国外短短留学过一段时间,算是,海归?您试试看,教师信息上写这个可以吗?” 说是撒谎也不算,毕竟她上辈子在国外呆了近二十年。只是这辈子,她还没有出过国。   隔着网线,没有人能见到她长什么样,学思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过去,没人查她。戚茹保证,赚到她心中的金额便立马收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汪勇看了看戚茹的穿着,也知道她可能是缺钱,不再拒绝。   “也可以,但学生们一看是中国人,很少会选你。说实话,我以前也想过自己来,但人家一看,有外教在,没有想要跟我聊天的。而且真正选线上的学生不多,一小时一百块 ,有几个学生愿意花这个钱。”   戚茹抬头直视汪勇:“我想试试。” 第7章   “我想试试。”   汪勇看戚茹如此坚定,也不是多大事,没多想就同意了。待遇好说,戚茹也没讨价还价,五五分成。她还是没有名气的兼职生,第一次打交道要给人留下好印象,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出意外的话,戚茹寒假还会再来一趟。   把戚茹的名字挂在线上口语课排班课表上后,汪勇又继续回到二楼上课了。具体事项有前台姑娘和戚茹商讨,用不着他这个大老板来决定。   汪勇擦着汗走了,前台姑娘这才开口招呼戚茹:“戚茹,你居然不怵我们老板?”   除了机构负责人的身份,汪勇还是个老师。老师有老师的通病,面对学生时自然而然流露出威严。前台姑娘作为他的手下,平时面对上级的压力就已经够呛,戚茹作为学生居然能和老师相谈甚欢,怕是以后要干大事。   “还好,即便国家领导那也是凡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违法乱纪,只是一个想要兼职的学生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其他课表吗?”   “哦,你看吧,这些就是。我叫汪玲,和老板一个姓,只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老乡。”   “好巧。”   戚茹接过汪玲递来的课表,粗略扫了几眼,发现学思一共有三类班。一是根据教育部规定教材而与学校一致的补习班,专为考试设置,二是一对一或是一对多的专门为口语开设的练习班,第三便是线上口语教学。   目前学思教育的学生正好与它所拥有的八名老师相匹配,再多也忙不过来,但戚茹一加入,学思便要扩招。   汪玲并不为此担忧:“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和临安的几所高校有联系,和那边的老师打个招呼推荐几个想学口语的学生过来并不是难事。就看你需要多少了。”   戚茹恍然大悟。远离学生时代太久,她都忘了此时正是临安市教育被严查的阶段。起因是几名高中生因为周末补课强度太大在课堂晕倒,家长往教育部告了一状之后,教育部便禁止中学补课,严查各个学校的周末在校人数。曾有学校为了高考顶风作案,结果校长的职务都被撤了。   少数学生家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但大多数家长对补课是持赞同态度的。学得越多,高考越有把握。但学校不让补课,老师也不能私下开班,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民间培训机构。老师们为了学生能多学一点,和各个培训机构也有联系。   “那就八个吧。一对多是七个人为一班,我教一个大班一个小班,一共四个小时,时间都定在下午好吗?”   “可以,我一会给那些老师打电话,不出意外明天你就可以来上课了。五楼还有一间空教室,我带你去看看。”   汪玲起身将戚茹带往五楼,好巧不巧遇上学生们的课间休息,引起一番窃窃私语。   “有新来的同学诶。不知道她在哪个班上课。”卷毛男扒着门框说道。   “卧槽,终于来了个美女。”眼镜男透过他酒瓶底一般厚的镜片看清了戚茹的面容。   “好白好瘦好羡慕!”胖胖的女生捏了捏手臂上的肥肉,无不忧愁得叹道。   ……   “那么我明天下午两点过来。先走了,再见。”   戚茹跨上山地车溜得飞快,不一会就消失在汪玲的视野里。徒留汪玲在原地烦恼——戚家没有电话,只能靠戚茹跑腿才能联系得上。若是万一明天没招到学生,可算白跑一趟。   但戚茹一点不在意这些运动量。久违的轻盈让她想要更多地奔跑,骑车能飞起来的感觉实在太爽。她在美国那些年,除了参加减肥节目,出行全靠小汽车。不是不想骑,她怕把车压坏了。   等她开学,一定要好好在塑胶跑道上跑个痛快。   搞定兼职没花去多长时间,戚茹回到家才五点。刘全友不再睡觉,各家各户串门,老远都能听见他拍着肚皮粗鲁的大笑。   未到饭点,戚茹重新拿起二胡练起来。若是不能让徐弘满意,往后的学艺道路会艰难很多。徐宏的水平放到整个中华民乐的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失去这样一个老师是人生遗憾。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个小时过去,戚茹堪堪将换把练习顺了一遍。   收好曲谱,戚茹站起来活动手腕,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戚茹腰背酸痛。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一点不假。仅是一年的空窗,原本的戚茹就已经力不从心,何况现在这个,丢了二十多年。   每餐吃肉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又轮到了接连一礼拜的蔬菜汤和白米饭。戚茹草草扒完饭,和戚奶奶说了句自己找了个给小学生补课的兼职,下午会晚点回家。   不敢说是教英语,戚奶奶会起疑心的。   戚奶奶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老怀欣慰地说道:“我们茹茹是个好孩子,知道体贴家里。补课是件好事,自己也能长知识,只是别太辛苦。家里还有钱,别把身体熬坏了。”   戚茹心里五味杂陈,方才没滋没味的空心菜这会让她品出一丝苦瓜的味道。   “知道了,奶奶。你也是,制衣厂那边不用起太早,你多睡会,晚上也别洗衣服,我来就好。有空多去徐爷爷家喝喝茶,看看电视。你不是很喜欢看京剧频道么?”   戚奶奶为了攒钱,每天早早去制衣厂报道,就为了多剪几个线头,等制衣厂关了门就回来洗澡洗衣服,夏天用冷水,冬天也只是烧一些热水兑着冷水一起洗。省水省电,哪里像是家里有钱的状况。   戚奶奶一听乐了:“我小时候听的戏比你读的书都多,哪还有心思听呀,早听腻了。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也看不懂,喝老徐的茶还不如自家的白开水,我不爱那个味。他那日子是资本家过的,咱们不学他。听说当老师是要备课的,你上去吧,下边我来收拾。备完课你别忘了练琴,昨儿还说要向你徐爷爷拜师呢。”   “知道了知道了,就去。”戚茹没有说帮忙一起收拾的话,奶奶不会让她动手。在她心里,读书人应该干读书人的事,其余事情都有她呢。   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戚茹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运起弓拉出一声长长的哀鸣。 第8章   第二天早晨六点,戚茹就被太阳晒醒了。她的卧室向阳,窗帘又不厚实,太阳光直直射在枕头上,神仙也得睁眼。   轻手轻脚洗漱完,戚茹带着二胡去了老街后方的一片荒地。这个点巷子里还有好些人家没起,她再一拉,刘全友又要来拍门了。荒地清静,周围还有些树木可以吸走声音,是个练习的好地方。   等戚奶奶喊她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能自如换把并且运快弓了。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心境平和,努力也给予了回报。   吃过早饭戚茹去敲徐宏家的大门:“徐爷爷,你在家吗?”   名角儿在里头‘汪汪’两声,以示回应。   徐宏是个讲究人,早饭和戚家天壤地别。炸的酥脆的春卷配上丝滑的豆浆,桌上还有一碟桂花糕。   戚茹咽了咽口水,默念着‘我吃饱了我吃饱了’,然后恭恭敬敬低头问好:“徐爷爷早上好。”   徐宏夹起一根春卷,点点对面的位置让她坐:“我就不招呼你了,春卷是我的,桂花糕你自己拿着吃。朋友送来的,黏牙,老人家吃不动。”   “谢谢爷爷。”那碟桂花糕摆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戚茹若是推辞,指不定他就喂了狗。   饭毕,徐宏沏了一壶普洱,慢悠悠晃动紫砂壶,嘴里问着:“练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忘了一年,手生得厉害。给您看看吧。”   戚茹打开琴盒,从拿出二胡那一刻开始展示。调弦,试音,擦香和运弓,一步一步按照戚爷爷教给她的来做,又将今早才练熟的换把、快弓长弓及顿弓演示了一遍。《战马奔腾》她已经拉不出在琴行的效果了,还不如选首简单的《茉莉花》。   一曲毕,徐宏放下茶杯,神色未变,叫人猜不出想法。   半晌,他答道:“确实是生得厉害。”   戚茹神色一变,感觉要糟。   徐宏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一红,就知道小姑娘懊恼了。桌上另一个空着的紫砂杯被他倒了个半满推到戚茹面前,徐宏一笑,三层鱼尾纹显露无疑。   “今天上午还练换把,然后把基本的顿弓练练。目前先按你那本谱子来练,过两天我去给你找本更好的。”戚茹手上的是最老版本的考级曲目教材,还是她初学二胡时徐宏送的,如今改版好多回,早就不适应时代发展需要了。   戚茹活了三十多年,自然听出了徐宏的画外音。她恭恭敬敬举起茶杯,两腿一弯跪在了石板上:“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师父,您喝茶。”   徐宏和戚爷爷都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人,同根同源,拜师学艺循古礼,至今戚家还摆着祖师爷的牌子。但戚茹最早学二胡时并没有正式拜她亲爷爷为师,两人都只把二胡看作祖孙之间一项增进感情的爱好,而非收徒授艺。   如今戚茹拜在徐宏门下,名正言顺,并无不妥。反正归根到底,师祖还是同一个人。   名角儿在两人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咬咬戚茹的裤腿,又不敢用力,只好进屋叼了根木棒磨牙。   徐宏没有刻意教授戚茹技巧,反倒在一旁慢悠悠打着蒲扇,摇椅一晃一晃,好不惬意。现阶段戚茹的练习没有什么大问题,戚爷爷以往教的也够用,他最多只在节奏和音准方面帮戚茹听着,培养她的音感。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刘全友也不敢来徐家拍门,抱着他的新手机找牌桌打扑克去了。   戚茹练琴不知疲倦,午饭的点了还没放下弓。名角儿冲她汪汪叫才回神,徐宏早已经不在石桌边,一股糯米味从徐家厨房传来。   “茹茹,你在家吗?”传来的不止饭香,还有戚奶奶的呼唤。   “哎,奶奶我在徐爷爷这呢。”隔着一堵矮墙,戚茹冲自家房子喊道。   徐宏系着围裙直接走了出来,方才世外高人的模样瞬间消失。他径直走向戚家,阻止了戚奶奶开火的动作。   “嫂子你上我那吃吧,今天糯米饭做多了,我跟茹茹两个人也吃不完,这大热天,吃不完我可就倒了。”   戚奶奶一听要把饭倒了,二话不说跟着徐宏走。徐宏在前面摸着小胡子笑了,两只手在干净的围裙上擦了又擦。   这三人组在一块可谓奇特,一对师徒,一对祖孙,一对师兄妹,辈分乱了套。   “茹茹,你如今拜我为师,那岂不是得称你奶奶为师叔?哈哈哈!”   戚茹:“……”   戚奶奶:“……”   完全不想笑。   陆家,陆景行也笑不出来。   穿着小洋裙梳着鱼骨辫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衬衫袖口晃来晃去:“哥哥,陪我聊天嘛。小姨说了我要好好学英语的。”   陆景行没理她,眼皮虚虚一抬又垂了下去。   这小姑娘缠了他两天,不能骂不能打,只能好话哄着,但他又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每天为此脑仁疼。陆妙是他大姨的女儿,年近三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女,自然娇宠溺爱,事事顺着小公主心意。   自打陆景行六月回国,就被这不认生的小表妹缠着要陪她用英语交流,美其名曰学习。可他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妙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陆妙不死心,抢过他手上的原文书藏在背后:“你不帮我就别想安静了,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为什么非要我教?临安那么多培训机构,随便找一家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才不能呢!我去看过了,大部分都是国内的英语老师,而且年纪都挺大,聊不到一块去。”   陆景行知道陆妙的想法,不过是想要一个同龄人和她聊国外的八卦,学英语不是目的。她是忠实的漫威电影迷,书柜上各式各样的手办周边全是漫威英雄。问题是她不止关心电影,还关心演员的八卦,可惜没人和她讨论,同龄女生也很少有喜欢外国明星的。陆妙转而向国外寻找,但MSN上认识的人有时差,陆妙晚上上线的时候正是别人上学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   留学归来的陆景行正巧撞在了她手上,她自然不会放过。而且陆景行在美国呆了十年,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我对八卦不感兴趣,要不然给你找一个吧。”陆景行在学校学习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注与自身无关的娱乐新闻。   暂时打发了陆妙,陆景行打开笔记本上网,搜索各种开设口语课的教育机构。自然而然的,学思新发布的信息入了他的眼。   留学回来的初中生?有点意思。   给客服打了个电话,得知可以先试课一节后,陆景行给陆妙报了名,把企鹅号给了对方。   希望那边可以坚持久一点吧。陆景行摇摇头,翻过一页继续看起了书。 第9章   和学思约好的上课时间很快就到了。   戚茹蹬着山地车,穿上长长的校服外套,带了个遮阳帽出发了。三十八度的高温,阳光晒在皮肤上带来一股灼热,任由它肆无忌惮放肆下去,戚茹一身白皙的皮肤就要遭殃了。   但遮阳衣这样高级的东西,戚家是没有的。戚茹夏季只有三套衣服换洗,外面只好加上一件长袖的校服遮挡住手臂。   经过上一世的洗礼,她深刻认识到,黑比热可怕。   正式的上课时间是两点半,戚茹两点就到了楼房。汪玲看她满头大汗嘴唇发白还起了皮,忙倒了杯温水给她解渴。   这具身体还是太差,缺乏锻炼,骑得太快她有种心悸的感觉。和上辈子肥胖之后患上的心脏病有些类似。   戚茹摇摇头,甩开不好的记忆,问汪玲:“怎么样,学生招到了吗?”   汪玲拍拍胸口:“当然,你还信不过我们公司?虽然比不上新东方那样庞大的上市公司,但在本地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老师们都很信任我们。”   新东方大归大,但临安这种三线城市目前也只有两处校区,供不应求,其他的教育机构也能分一杯羹。   七个学生为一个大班,此时只来了一个女生坐在五楼教室等着。戚茹没有备课,还没摸清学生们的口语程度,她不敢先做决定。   那个女生见到戚茹套着同一所初中的校服进门,友好地笑了笑,自来熟地向戚茹招招手:“同学,你也是来上课的吗?和我一块坐吧。”   在天朝,除了私立学校,公立中学的校服一向做的又大又丑,一条裤腿能装下两个戚茹。她的手完全缩在袖子里伸不出来,脖子也被遮得严严实实,但裤子太短,露出一截白白的脚踝,整个人上重下轻,像极了反过来的不倒翁。   这番模样虽蠢,无形之中却放松了女孩的警惕,让她看出几分可爱来。   “同学,你不热吗?虽然开了风扇,窗外也有风进来,可是我还是觉得热。对了,你和我一个学校诶,我也是四中的。你上初几啊?”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只水笔放在指尖转动。   戚茹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期待。   她的学生时代,除了拼命学习就是拼命兼职,整天穿的灰扑扑低头走路,又是走读生,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班里有爱说话的女生,但说话的对象从来不是她。到了美国也只有米莉亚算一个,可她们两都是话不多的类型,相处之间默契有,话题没有。   “同学?你有听见我说话吗?”看她不回答,少女晃了晃手掌。   “我叫戚茹,和你同级,八班的。”戚茹展颜一笑,此时她已经忘了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口语老师。   “怪不得没见过你,我叫周怡,在一班,和你隔了好几层呢。”少女想了想,补充道,“听说八班班长期末考了年纪第一,成绩超好。怎么样,他长得帅吗?”   戚茹一愣,班长是谁她根本就不记得。重生回来的这段日子她翻过房里的书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找着日记本之类能了解情况的东西。戚茹平时笔纸都是省着用,根本不会拿本子来记日记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于是她含糊着说:“还行吧。”   周怡个性十分自来熟,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八班除了有个学霸出名,级花可也在八班。   “那你和齐瑞秋关系好吗?我们两个班体育课不是一起上的嘛,她一出来,我们班男生都疯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周怡也逃不过。学习枯燥无味,只能聊八卦以调节心情,否则生活就太没意思了。   齐瑞秋?班花吗?这个名字她只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具体长什么样她一概不知。   这会她已经后悔和周怡坐一块了,额头上冒出紧张的细汗。正当她考虑再次糊弄过去时,教室里又进来两个男生。没几秒,又来了两个女生。还差两个就齐了。   时间刚刚好,戚茹起身往讲台走去,周怡愣愣看着她。下一秒,她瞪大了眼。   “Well.I\'ll produce myself first.My name...”   刚坐下的学生也傻眼了,都以为戚茹和周怡坐一块是因为她们两是同学。没想到摇身一变,几个脚步就完成了从学生到老师的蜕变。   头顶的风扇吱呀呀转动,搅乱他们的思绪。在座的各位都心情复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个卷发男生举手问:“老师为什么你口语说得这么好?”   戚茹微微一笑:“Emm,I wish everyone can speak English in the class。”   “……”   第一堂课就在学生们的震惊中结束了,周怡离开教室的时候神情复杂,一脸欲言又止。但看着戚茹认真擦黑板又在纸上写些什么,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第二堂课开始是在四点十分,依旧是五楼的教室,不同的是,学生只有一个。名为许晴的女学生延续了上个课堂学生们的纠结,感叹着教师的年轻。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认真地顺着戚茹给出的话题思考并用最合适的词语表达出来。   她要出国念高中,这是最后的语言冲刺,不能掉以轻心。   六点整,讲台上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你的口语水平还不错,就是太紧张。不要害怕说错词,和人交流不一定要非常注意时态,语法,平常对话中外国人也不会特别斟词酌句,用些低级词汇没人在意。交流的最终目的是让人听懂,词汇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许晴的水平比前一个班的学生好太多,要出国念高中,家境一定不错,有较好的学习环境和锻炼环境也是意料之中。   “谢谢老师。”虽然只是一节课,但戚茹年纪摆在那,根本就威严不起来,比起她以前的老师温和太多。也不会总打断她的表达,让她中途停下。   不得不说,戚茹给了她很大的自信。   “走吧。我也回家了。”   戚茹将黑板擦掉,和抱着书包的许晴一块下楼。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蔓延,橙黄色的光线打在骑单车的少女背后,拉出一只单薄的黑影,越拉越长。   戚茹表面惬意,内心却在纠结线上教学——家里可没有电脑。   双脚轻点,戚茹在家附近的一家店铺前停了车。   抬头一看,‘阳光网吧’四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悬在头顶,迎着日光闪得人眼睛发疼。 第10章   好学生从不进网吧。   这是戚茹曾经的班主任告诉她们的话。初中生应该好好念书,去网吧的都是不正经人。尤其学校组织老师在附近网吧查上网学生抓出来一大片之后,班主任常常开班会强调此事,还把本班几个被抓到的学生调去了教室最后排以示惩罚。   但戚茹并不认同这句话。去网吧明明可以干正事,像她,完全就是去教别人学习的。   晚饭过后,戚茹问奶奶要了三块钱,没隐瞒自己的去向。   “奶奶,我去一趟网吧。有些课业资料要查,可能要一两个小时。”   一听是为了学习,戚奶奶二话不说掏钱。她小心从裤兜中拿出一个打着补丁的小布包,拿出三张绿色的纸币,又小心翼翼重新包好钱放回裤兜。   “够吗?不够再问我要。”只要是为了学习,戚茹干什么她都觉得欢喜。   “够了够了。奶奶我走了,你记得锁好门啊。”   戚茹紧紧攥着钱出了门。阳光网吧离家近,走路五分钟能到,她怕车子被人偷走,选择了步行。网吧里鱼龙混杂,她不做坏事,不代表别人不做。   这家网吧的电脑都还是几年前的老机子,打网游也不得劲,慢慢地失去了客源,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更没什么人来了。戚茹进去的时候整个网吧都很安静,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前台写作业,估计是老板的儿子。   戚茹瞄了一眼,只看见牛顿第二定律几个大字。   “你好,要两个小时。”戚茹拍了三块钱在桌面上。这种小网吧不会严格查身份证,甚至会提供一些身份证号让学生可以上网。   小网管从作业中抬起头来,打量了戚茹一番,从一个木盒中随便挑了张纸条给她。   “36号机,喏,输这个身份证号就可以了。”   戚茹循着号码找去,发现36号是网吧的最后一台电脑,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角落。这个位置没人注意,更不会有人来打扰。   没想到小网管还挺贴心的。   戚茹登上汪勇提供的QQ号,看了看列表里躺着的为数不多的零星好友,等待着学生上门。   汪玲已经告诉她有一个学生打过电话,想要先试学一节课,满意了再继续。   刚登上没多久,‘滴滴滴’的消息声就响了起来。   少女妙:老师好!   戚茹带上耳机,发了个语音邀请过去。   “Hello?”   网吧耳机的质量不太好,声音传出去有些失真。戚茹原以为话题依旧要自己来引导,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用英语问她看不看漫威电影,对演员们了不了解。   戚茹一愣。她还真了解,只不过了解的都是二十年后的那些演员,这个时候的戚茹还没进过电影院呢。   “略有了解,你想问什么?电影剧情?演员八卦?”   “其实都想。我对他们很感兴趣的,漫威英雄都超帅,我托哥哥买了好多手办。你喜欢钢铁侠吗?不觉得他酷毙了吗?”   原来是个美影迷。重生有重生的优势,即便是没有看过电影,戚茹也能跟着对方瞎扯几句。她算是看出来了,对方根本就不是来学口语的,不过是为了有人陪她聊天。   陆妙在电脑这头兴奋极了,她没料到这个老师居然真的很和她一块谈论漫威,即便她了解的不是很多,却顺着她的话题一路聊了下去。这个老师太棒了!   人越是兴奋,语速就越快,脑速和语速搭配不上,便出现了断层。陆妙的词汇量本就不够,强行给戚茹输出知识已经花了她很多脑细胞,再要往下交流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快一个小时了,要不休息一会吧。听听英文歌也可以。”   “啊,说到英文歌,老师你听说过Adele吗?她嗓音超棒,《19》里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老师,我放给你听啊。”   陆妙的心思很快从电影和演员上移开,转到歌手身上。   戚茹发现这个小姑娘喜欢的貌似都不是本国的东西,也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少女心。她依稀记得,那会班上的同学都在讨论哪部电视剧好看或是哪部言情小说好看,像她这般喜爱外文的不多。   但人与人之间就应该是有不同的。   戚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敏锐地察觉到那并不是用电脑播放出来的。   “你买了她的专辑?”   “当然,这是我偶像。好不容易抢到的呢。”   戚茹失笑,看来这个小姑娘还真的很喜欢Adele。戚茹回忆了一下前世的几次会面,摇摇头。她那般的女神级人物哪里是戚茹能高攀地起的,能远远看着她在领奖台上发光就已经满足了。   “你会唱她的歌吗?能不能唱两首?毕竟我还是个口语老师,也许能帮你纠正发音之类的。”说实话,陆妙的语感不是很好,发音也不标准,但她爱说,有胆气说,每一句话都能让戚茹听懂,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陆妙突然声音低下去:“啊,可是我唱歌不是很好听。”   “没关系,反正只有我听见啊。我们谁也不是专业歌手,谁都不会嘲笑你。”   “真,真的吗?老师你可不能笑我啊。”   Adele是她最喜欢的歌手,不会唱她的歌都说不过去,即便是洗澡的时候,陆妙都会在浴室里哼上两句。但初中不像大学,时常有艺术比赛,学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谁管你会不会唱歌。陆妙一直没有机会展示,现在终于能唱给另一个人,她还是小小地激动了一会。   她把词和调背的滚瓜烂熟,虽然唱功不足,可也能听出她下了多大功夫。   戚茹在电脑这头鼓掌,啪啪啪的声音传到陆妙耳朵里,她笑开了花。   这个老师真的很不错,比她哥哥强多了!   “谢谢老师,今晚我很开心。明天见。”最后还送上了一个晚安吻。   陆景行并没有告诉她,教她的老师其实是个国内的初中生。   ******   两人对话结束时正好两小时上机时间全部用完。戚茹还没来得及退出企鹅,电脑就黑屏了。   她摘下耳机,正准备起身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戚茹?”是那个小网管。   “你是?”戚茹搜寻了一番记忆,脑海中根本没有对这个小网管的印象。   “哦,我叫王海洋。”他顿了顿又说,“你不认识我。”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叫住她。戚茹默默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白眼却被对方看了个正着,王海洋噗的一声笑了:“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方才听你说英语说得很流畅,似乎比我的听力材料还好一些。想问问你是怎么学的。”   网吧里就这么两个人,除非是聋子才听不见戚茹说话。   王海洋今年高一,曾经和戚茹是同一所初中,那时他初三,而戚茹刚入学。戚茹每天穿着肥大的校服上学,背着灰扑扑的书包还总是低头走路,入学没多久就稀里糊涂撞上了一帮高年级的女同学。   每个学校似乎都有这么一帮不爱念书的学生,他们以欺负弱小为乐,以努力学习为耻。戚茹撞上的,就是其中一个太妹打扮的初三学生。对方当时就怒了,找了自己的小姐妹要围殴戚茹。   王海洋正好从不远处经过,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他装模作样大喊“王老师好,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这本辅导书上有一道……”   对于初中生来说,老师的名号还是好用的,至少那帮女学生听了之后作鸟兽状逃走。等欺负她的人离开,戚茹才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塞满了泪花却始终没让它流下。   王海洋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她身上散发出的低落气息。没等他上前安慰,戚茹自己捡起书包回了家。瘦弱的背影配上不符合身材的巨大灰色书包,莫名的沧桑感汹涌而出,像是垂暮的老人。   所以他一直没有忘记那张脸,咬着牙不肯哭的脸。   虽然对方穿着有所改变,但他只稍稍回忆,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他就能确定是戚茹。   学业上的问题戚茹有些心虚,她能说好英语完全是重生的功劳。但一些基本的东西她也能扯:“多听多练多交流,没事看看美剧,跟着练语感,再把大英词典翻翻,水平自然就上去了。新华书店有很多口语练习材料,你家如果有DVD也可以借光盘来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天色已晚,她还有衣服没洗,课还没备,明天还得早起练琴。   重生对于戚茹来说,时间很多,却也很少。她想要改变命运,必须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此刻她才意识到那句广为流传的谚语是多么有道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见戚茹转身要走,王海洋一急,连忙扯住她的胳膊:“等等,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   陆妙退了企鹅,一路跳着敲开陆景行的房门。   “哥哥,那位老师真是太棒了。快把电话告诉我,我要继续这门课程,最好订它两个月。”   陆景行翻书的手一顿:“有那么好?”对方可只是个初中生。即便是和他一样留学回来的,水平应该和他也差不多。   “当然好,比你好千倍万倍。她居然也懂漫威英雄,还喜欢听Adele的歌,我说什么她都能接的上。我和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放心,以后我不会缠着你了。”   “都要给你吹上天了,不就是能和你聊八卦嘛。电话给你,自己打去吧。”陆景行把电话号码发到陆妙手机上,迟疑了一会又问,“钱够吗?”   “够,这个不用你操心。”   陆景行低头一笑,是他多虑了。陆妙想要什么有什么,被家里人宠着当公主养大,哪里还会缺钱。   陆妙对他做了个鬼脸,拿着手机跑出了卧室。要不是为了和他聊八卦,她才不乐意和陆景行呆在一块。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他迟早有一天变成书呆子。   这样无趣的人以后要找不到女朋友的。   帅也不行。 第11章   阳光网吧内,戚茹被人叫住。   “你想和我学英语?”   “嗯。听你说话比我们老师还流利些,我是理科生,英语算是我的死穴,老师忙,教育局周末又不让补课,我也没办法。”   戚茹有点意外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毕竟以她阔别二十多年可怜微薄的知识来看,方才瞄过的课本绝对是高中无疑,但她说说口语还行,要让她教高中语法,归纳重点,她并不擅长。   中国的应试教育让她上辈子尝够了苦头。她不是天赋好的人,题海战术才是她这般平庸的人最该走的道路,但大量的习题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她还要打工养活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还是倒在了高考门前,没有越过那一道‘龙门’。   重来一世,她已经把上辈子学过的知识忘的七七八八,王海洋所谓的比他的英语老师好不过是错觉——口语成了本能,语法一窍不通。更何况,她在美国呆了近二十年,英语在这期间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俚语更为盛行,所谓的标准英语和今天大为不同。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你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王海洋打断了她:“作为交换,网吧电脑你免费用,暑假期间你的晚餐我包了,晚上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辅导时间,外加我初中三年的笔记。虽然我英语不好,但理科不错,中考全市第二名进的。”   说到这个,王海洋还有些小骄傲。住在老街这一片的住户之间没有秘密,谁家发生了点什么事,街坊邻里便全都知道。谁家小孩考了多少分,在大人眼中都是透明的。   戚茹的成绩在临安四中还算可以,但同样的,四中的考试卷都是本校老师自己出,其中的水分有多大,学生们自己也心知肚明。王海洋虽然是四中的学生,可他考上了临安一中后,成绩也没有下滑太多,在英语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拿到年纪前五十的名次,闭着眼都能考上一本。在老街,他便是大人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可惜王家的家境也算不得多好,王海洋也不提要报补习班。高昂的学费不是他们家能一直负担起的,便把主意打到了戚茹头上。   可戚茹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吸引她的也不是所谓的学霸笔记。   “成交。”光是免费用电脑和包晚餐,就已经能抵他的学费了。戚茹穷的叮当响,工资又不能预支,可伸手向奶奶要钱,内心还是会有耻辱感。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还要啃老,说出去让人笑话。   “咦,你答应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每天都这个点来,我会给你带饭,网吧里的饮料你随便喝。明天我把教材带来,九点开始上课,怎么样?”   “好。”戚茹只能硬着头皮上。不就是语法吗,多看几遍应该也会了。大约……不会难倒她吧。   回到家中已是九点半,快到了戚奶奶的休息时间。她见戚茹回来,从厨房提出烧好的热水,让她去洗澡。   “回来了?学得怎么样?看电脑眼睛不舒服吧,赶紧睡个觉休息休息眼睛。对了,你房里那把蒲扇不是断了吗,我还没接好,你拿我的用吧,给你放床上了。”   一把手工制的蒲扇便是戚家唯一的纳凉工具,数量还不多。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看着戚奶奶汗湿的衣衫,戚茹眼眶又湿了一湿。   “我不热,奶奶你自己用。扇扇子还胳膊累,我才不要。”她提起热水壶往卫生间走,拿出塑料桶,兑上凉水,对着斑驳的墙壁擦拭身体。   连个热水器都没有,可算是穷到极点了。还好,她找到了工作。   第二天一早,戚茹拿出二胡去小竹林练琴。依旧是锯木头的声音,但锯得比之前有节奏,总算是好听了些。   到了约定的时间,徐宏家大门敞开,黄狗‘名角儿’甩着尾巴出来迎接她。   “师傅早上好。”   徐宏点点头,让她坐。石桌上摆好了糕点和一小碟牛奶,看样子似乎是要给她吃的。果然,徐宏用下巴示意她往桌上看。   “师傅我不饿,咱们开始吧。”一块钱两个的白馒头,就着温水当早餐吃能管饱一上午,她确实不饿。在这里养刁了胃口,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吃得下去家里的稀粥。   徐宏闻言有些恼怒,老脸一红,鼻子哼哼两声:“名角儿的早点,谁说是给你的了。拉你的二胡去,换把练顺了吗?找得准调吗?运弓还抖爪吗?”说完就把牛奶放在了地上。   “……”戚茹摸着鼻子笑笑,打开琴盒开始练习。   名角儿听了徐宏的话,汪汪两声,两腿一弯趴在地上,藏起自己吃的溜圆的小肚子,对于那碗牛奶不屑一顾。夭寿啦,它再吃就要吐了。   伴着一阵阵锯木头的声音,名角儿趴着趴着就睡着了。徐宏给她指出了指法上的不足,依旧让她练习换把和顿弓。   才短短两三天,戚茹不可能恢复成之前的水平。她像个新手,靠着当初一点可怜的记忆学习着。好在这具身体碰到二胡不算生涩,被戚爷爷培养出来的小习惯不用戚茹刻意去找,都能自然而然展现出来。   “去年那场病是不是让你脑子变傻了?还是说你没有用心去记去学?”她好歹是练了十年二胡的人,光是一年的手生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两三天过去还找不回感觉,就是出了大问题。   徐宏皱着眉头盯着戚茹,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破绽。但混迹娱乐圈多年的戚茹练就一身好演技,她茫然望向面前的老人,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而脑海中却在快速回忆自己前世是否生过一场大病,可惜并未找到这部分的记忆。   “师傅您说什么?哦,可能是有一点影响吧。不能熬夜,一晚睡就脑袋疼,有时候会发现手不听使唤。不过您放心,我不会放松练习的。”   戚茹不敢说太多,支支吾吾说了一些小症状。她不清楚自己生了什么病,但总要把这个关口给过了。重生这件事,她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谁都不能告诉。她打定主意要成为二胡演奏家,而不是一个锯木头锯得比一般人好的业余人士。   她必须要跟着徐宏学。   果然徐宏叹了一口气,可嘴上并未留情:“既然如此,加练吧。早上七点过来,一上午的练习时间,早餐午餐都在这吃,中午一小时的午休也不能少。手不利索,脑子不转,说学二胡就是个笑话。我给你好好养养,你给你奶奶说一声。”   戚奶奶为人傲气,不愿意接受他这个师兄的帮助,可家里又没点好东西让戚茹养伤,难怪戚茹到现在还好不了。   “奶奶她不会……”迎着徐宏杀气腾腾的眼神,戚茹把后半句缩了回去,画风一转,“您别嫌弃我蹭吃蹭喝就行。不过我吃的少,您就当多养了个名角儿吧。”   戚茹不是把自己比作狗,名角儿在无妻无子的徐宏心中,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如今她当了徐家的徒弟,和名角的地位差不了多少。   “你一张嘴还能把我吃穷了?三个名角我都养得起!瘦得跟纸片人似的,那爪子细的能当弓用。拉你的二胡去吧。”   不止要让戚茹食补回来,徐宏决定带她去看看中医,要是能针灸一下给她扎好,那就省心了。   戚奶奶中午回家本打算给孙女炒个青菜,却被告知日后戚茹的午餐无需她管。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孙女洗衣做饭,如今全被剥夺,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小茹,你是不是觉得奶奶养不起你了?”炎热的夏天,戚奶奶双手插兜,将干枯的双手藏在小小的衣兜中,不让人看见她的颤抖。   戚茹没发现,只是坐在小板凳上替她把洗好的菜放回厨房,准备炒了给奶奶吃。青菜不宜久放,她们祖孙两目前一日三餐都有人包办,尽快吃了才好。   她一边往灶膛塞火一边答:“怎么会呢?没人比奶奶对我更好了,只是师父说要给我养身体,免得我拉不动琴给他丢脸。您工作辛苦,回来给我做饭多麻烦,还省了去市场买菜的功夫,中午也能多休息一会。您别太累,身体重要。”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半晌,戚奶奶低声开口:“好。”   日后戚茹发达了,再回报徐宏也来得及。   一小时的午休之后,戚茹抓起校服披在身上,又去了学思教课。徐宏看她走得匆忙,大中午太阳晒着,却连个遮阳帽都没得带,不由叹了口气。   他能为戚茹做的不多,做多了也惹戚老太不满,只能在微小的细节上做努力。不过戚茹生日快到了,师父为徒弟准备礼物,想必戚老太也无话可说。   说去就去,徐宏给名角儿套上项圈,带它去了一位老朋友家。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小徒弟还缺一把好二胡。   只是在老朋友家,他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小友。 第12章   临安,秀水街。   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内,少年对着一张蛇皮发愣。   “景小子来了?来拿笛子?自个去架上拿,棕红色布套。”老人手下不停,正在处理蟒蛇皮。脚边是一堆长短不一的红木,还有两根紫竹。   闻言,少年主动去博古架上取了自己的竹笛。他对老人的手艺很放心,粗粗看了一眼便收进书包,随后蹲在一边看他制琴。   老人也不赶他走,起来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给来客泡了一壶茶。   “您这是,二胡?”   “嗯。帮一个朋友做。”老人没多说什么,反而问他,“什么时候走?你外公催我催的急,看来就是这两天吧。”   “三天后的机票。”陆景行答。   “啧,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爱往国外跑,他们的月亮更圆还是怎么的。你也多陪陪你外公吧,见天往我这跑,烦死人。”   老人嘴上说烦,脸上却带着笑意。陆景行也不戳破,答道:“再等一年吧。等高中开学,我就去一中念书,参加国内高考,到时候师父别嫌我烦就成。”   闻言,老人露出一个笑容,他努力压了压嘴角,嘴边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师父您可长点心吧,再扯下去,这蛇皮怕是要坏。”   ******   二胡练习不太顺利,但戚茹的兼职工作越发顺畅。   学思招来的学生本就不差,有周怡帮忙,班级里的其他学生对她印象还不错,上课并不捣乱。小班只有一个学生,她要出国,对于口语很是上心。   唯一让戚茹有些头疼的是陆妙。这个小姑娘刚上初一,正处于青春期对一切好奇的阶段,可惜她唯一好奇的只有外国明星的八卦。每每戚茹想要转移话题,她都能歪出银河的主题重新牵回八卦上。   王海洋那处的兼职不像戚茹想象中困难。不需要她自己归纳语法,她只要按照教材上的知识用通俗一点的语言给他解释,结合具体语境,并不难。何况王海洋已经高一,对于学习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英语差的原因恐怕多是不习惯现任老师的教学模式。   半个月后,八月初,戚茹拿到了一笔工资。不多不少,整整一万。这还只是一部分,等八月的课程结束,她还能拿到剩下的一万五。学思的培训费在临安只是平均水平,戚茹能拿到这么多全因她带的学生数量不少。   “小戚,教得不错,家长反映说他们回到家还会主动抽出时间来做练习,看来你对于教学生很有天赋嘛。”   汪勇对于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从不吝啬夸奖,何况戚茹是真做得好。   “都是您提供给我的机会,还得谢谢您。”   “诶,你自己教的好。若是开学之后还想做兼职,我们也欢迎。”   两人客套一番,戚茹看看时间不早,骑车离开了学思。因为王海洋答应提供晚饭,且他吃饭的时间又早,戚茹便改了时间,将陆妙的线上口语课挪后,先给王海洋上课。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刚进网吧,戚茹便被网吧里七八个杀马特模样的男生吓了一跳。说句不好听的,以往每晚能有三个人进就算生意兴隆了。   “不知道,管他呢,他们选的座位远,不碍事。”王海洋在前台给她摆饭,没在意那些学生。   戚茹想想也对,只是有人在的话,她讲课的声音就得小点,免得打扰到别人。   但她还没来的及打扰别人,那群顶着五颜六色杀马特发型的男生就开始打扰他们两上课了。   “蠢,她说不发就不发?你得提出交换啊。”   “啧啧,这身材超正点,快让她发正脸啊。”   “没话费上不了网了?哥们,一百块钱的事,给她充呗。Q、Q秀都不知道给人家送了多少套,还在乎这一点话费?”   几个人七嘴八舌围着一个男生,一声大过一声出着不靠谱的主意,说到兴奋处还吹起口哨来,想让人装听不见都不行。   王海洋叹了口气,收起课本对戚茹道:“算了,今天就到这吧。你玩会电脑,说不定等他们走了你就能上课了。”   戚茹没意见,反正她没损失。到时候耳机一戴,什么也听不见。   但她刚开电脑,那几个男生便发出好大一声惊叹。   “这,这也太漂亮了吧。长得比那什么明星好看多了。”   “葬情家族的族花都比不上她,狂少你可以啊,居然泡到这么个妞。你在哪碰上的?”   被围在中间的‘狂少’得意一笑:“不告诉你。这我媳妇,你们都尊敬点。”   辣耳朵的话越来越响,戚茹忍不住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未近视的她一眼就瞄见对方电脑屏幕上的非主流女生。   遮住半边脸的斜刘海,油腻腻紧贴在一起的头发,青色的眼影和几乎拉到太阳穴的眼线,再加上红色的耳钉和脖子上的骷髅头项链,她实在看不出这女生有哪一点比他们口中的明星强。   啧,戚茹闭上了眼,不忍心再伤害心灵的窗户。   不过这副打扮倒是勾起了戚茹久远的回忆。她记得,貌似初中那会挺流行这样的装扮,清纯安静的女生反而没什么人喜欢,还总被人贴上不个性的标签。四中小混混、太妹模样的人和认真念书的好学生一半一半,互相看不起,老师也管不住。   好在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并不起太大冲突,顶多在背后说两句,不痛不痒,谁也不放在心上。打群架这种事似乎没有发生过,毕竟临安市的治安不错,学校有保安,大街上有巡警,学生们不敢乱来。   但她也只能回忆起这么点。年代久远,很多记忆缺失,她连班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不再去看那明显是被人骗的男生,戚茹点开一段二胡演奏的视频,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二胡在普通大众眼中的形象不算太好,街头乞讨的老人大都拉二胡,凄凄惨惨戚戚,但见识过后世民乐的发展,戚茹打算摸索出一条东西结合的道路。谁规定二胡只能卖惨,不能活泼不能高雅的?熟练之后,找到合适的调子,甚至可以和钢琴一起合奏。   可惜她刚有了点灵感就被人强行打断。   “呦,这不是戚茹吗?没想到好学生也来上网,真是给班主任长脸。”   “戚茹?哪呢?她也在网吧?那她还好意思告状!”   杀马特小黄离开座位去拿饮料,回来时不经意一瞥,就看见了闭着眼的戚茹。上学期小黄小绿来网吧上网,在被班主任逮住之前悄悄从后门溜走,正巧被戚茹看见,班主任一问,她就老老实实说了。   现在犯到他们手中,自然要报复回来。   暂停视频,戚茹摘下耳机,对着两人疑惑道:“你们是谁?”   “……”   “不就是个破课代表,还拿起架子来了。 ”   “想装作不认识?别以为你换个马甲不穿校服我就不认识你。”   戚茹:“……”   难不成小黄小绿和狂少,是她的同学?不要吧! 第13章   戚茹想的没错,小黄小绿一行人还真是她同学,不过也只有小黄小绿两个人是八班的学生,其他几个都是别班的。比如‘狂少’,居然和好宝宝周怡同在一班,那个被誉为一中报备班的尖子班级。   “你们找我有事?”   小黄快要被她这淡然的态度气炸了,怎么就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呢?   “你来上网,就不怕我们去告诉老师?”   戚茹顿时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你们告老师,不就证明了你们也在网吧?你们当没看见我,我不就也没看见你们?”这几人是嫌家里的茶不好,非得去老师办公室喝吗?   好像是哦。   小黄小绿一齐愣住。这么简单的道理,互帮互助,找戚茹麻烦不就等于自找麻烦。傻子才去举报。   陷入对自我的怀疑中,他们没再多问戚茹为什么来上网,也没注意到一向不敢与人对视几乎很少开口的戚茹变得口齿伶俐了。   王海洋在前台网管处远远望着这一幕,开始还担心戚茹会受欺负,看来是他多心了。戚茹不再是当初灰扑扑低着头走路的女生,强烈的生机取代了死气沉沉,和她接触的半个月中,不止学到了知识,还了解到不少外国的新鲜事。   只是不知道,这种变化是由何而来。印象中,戚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亲戚,戚茹并未出国。但他没有立场去质问。戚茹慢慢变得自信开朗是件好事,他也没有立场多嘴。   然而被人认为有自信的戚茹此刻又恢复了丧气的模样。   “师傅……我是不是拉得特别不好?”她一手拿弓一手扶着琴杆,语气低落。   徐宏揭开茶盖,拂了拂飘在面上的茶沫,抿了一口道:“小茹啊,拉弓定内推弓定外,你是分不清左右还是分不清内外?”   “呃,分得清。”   “哼,分得清?是你近视还是我老花?声音一会大一会小,你这是给弦按摩呢!”   “老戚是怎么教你的,你不会是把脑子里的东西还给他的牌位了吧。”   这话不好接,戚茹不出声了。她也想拉得好听点,可实际上她就是个新手,能用这身体残余的惯性发挥成这般水平,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二胡就两根弦,音准十分重要,却也最难。左手稍微用点力,调子就跑偏了。之前的戚茹受戚爷爷教导,虽然达不到演奏级的水准,考个业余十级手到擒来。可现在的戚茹,怕是五级都过不了。   “继续,坐直喽。你那弓是化妆了吗?抖抖粉去,松香擦那么多不要钱啊。中午排骨没你的份,只许喝汤。”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徐宏气的吹了吹自己的小胡子走向厨房。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汤里该放些啥好?鹿茸会不会补过头?还是算了,切点参片吧。   “谢师傅。”慢慢院子里又响起嘎吱嘎吱锯木头的声音。   只有名角儿蹲在一边咬她的裤脚磨牙,一不留神磨出个小洞。它扭头看看,发现无人关注,悄悄用舌头舔了舔那个洞,以为能用口水糊起来。随后甩着尾巴偷偷出了门。   之后的一个月里,戚茹每天都在小竹林先复习半小时,再去徐宏家接受指导。   他毒舌起来戚茹招架不住,但教导人时又很有耐性,哪怕戚茹忘了,他也重头再教一遍便是。好在戚茹慢慢找回感觉,总算让徐宏露出点笑容。   如此这般便到了八月底,戚茹赶去学思上最后一堂课。   经过一个半月的相处,口语班的学生都认可了戚茹,因为年纪相仿,还常约戚茹出门玩。只是戚茹从没答应,她忙着存钱买刘家的房,也不敢和他们出门乱花。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大家就不用再来了,回去好好复习。这段时间和大家相处很开心,开学后的考试希望你们能有进步。”   离开学还有一周,学思所有培训班停课。毕竟要给学生们一个缓冲的时间,让他们复习别的课程。   底下的学生都鼓起掌来,然后七嘴八舌讨论。   “老师,你寒假在这吗?我寒假还来补课。”   “结束补课了就不算是老师了吧,戚茹,和我们去玩呗,请你喝奶茶。”   “就是就是,你都从没和我们一块出去。对了,留个电话吗,家里的也行啊。”   戚茹微微一笑,没有作答。知道戚茹状况的人只有周怡,毕竟两人同一所学校,稍微向其他人打听便知道戚家不太好,恐怕连电话都没装。   “寒假看情况吧。至于出去玩,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挤不出时间。好了好了,都回家吧。有缘再见。”同在临安市,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很。   “哎,没劲。”   “人家长得好看,为什么要和你出门,岂不是让人误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找削呢!我这叫丑吗?这是美得不明显!”   男生们嘴贫打闹,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只有周怡还坐在位置上不动。她有话想和戚茹说。   戚茹擦完黑板,收拾好讲台,发现周怡没离开便知道是在等她。王海洋的课程也已经结束,她不需要太早回家,留下来和周怡说说话也好。   头顶的吊扇吱呀转动,教室里人一少,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   周怡揉揉僵直的脖子,问道:“戚茹,九月的艺术节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啊?”   “艺术节?”   “就是教师节前一天的表演啊,你们不会也是合唱吧。哎,好多班都是合唱,全年级都找不出几个会跳舞会乐器的,没劲。”   九月艺术节是临安四中的传统活动。教师节当天全校放假,但前一天会专门在礼堂安排表演,全校二十四个班级都要出节目,以表达对老师的尊敬。因为九月十日便是教师节,通常学生们从六月底就开始排练,回到学校后复习一周,马马虎虎也能登台。   可戚茹换了个三十多岁的芯,哪记得要表演什么节目。   “唔,大概吧。”   周怡顿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大概是什么意思?不是都排练过了吗?难道八班有什么杀手锏不好透露?有人要跳舞,弹钢琴?   “别说这个,让你找的音频跟着练了吗?跟了一个月能听懂多少?”   不好回答关于节目的话题,戚茹只能摆出凶巴巴的面孔。可惜她现在这张脸不是后世那张肥肉横生自带凶意的大饼脸,因为营养不良,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眼睛便显得格外大,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辜。   周怡噗嗤一声笑了:“装什么装,你还没我凶呢。我每天都跟着练,习惯了倒觉得VOA的语速挺慢。再跟听一个多月就换别的吧。”   VOA,美国之声,原本就是刻意放慢了语速的新闻播报,十分适合学习英文的人当听力材料。   “这个不急,听懂是一个阶段,复述又是一个阶段。等你能把大概意思用自己的语言再复述一遍才算是及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听VOA才多久,就想换下一家啊。”   周怡趴在桌上装死。她们才刚念完初二,学英语一共也才四年,能听懂VOA在一般的中学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上次和父母出门散步遇到个问路的外国人,她好心帮了下忙,可把周家父母乐坏了,时不时向人炫耀说自家闺女能和外国人交流。   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来了戚茹这么个怪物。 第14章   2010年,两万五千块能干什么?   此时戚茹躺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黄色信封,里头装着厚厚一叠工资。   墙上的日历撕了一页又一页,再有五天便要开学。九年义务教育不需学费,杂费最多两百,这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钱让戚茹犯了难。   上辈子早早出国,对国家经济一点不感兴趣,连哪只股票会挣钱都不太清楚。她自己投资的都是十年后才在纽约敲钟的美股,何况这点钱投进去,哪怕能翻倍也赚不了多少。   她只能将主意放在未来会拆迁的老街房子上。   临安市房价均价三千,租房一个月三百,两万多根本干不了什么。   但贫民窟不同。三百块一个平方卖出去还能讨价还价。   西北老街,一栋一栋的小二层数不胜数,这些在三四十年前被认为是豪宅的房屋在如今被人不屑一顾。刘全友因为中彩票而搬离,再有一个月就要完全离开,徒留一栋破房在老街毫无用处。   刘家急于出手却找不到买主,戚茹急于买,可惜又不敢让戚奶奶知道。她如今还未办身份证,办理房屋买卖事宜必须通过大人。但在戚奶奶眼里,买刘家的房子还不如存到银行收利息。   “也许可以找师傅帮忙?不行,他肯定也要问我买房做什么。还有谁呢?”   搜寻着可以帮忙的人,却发现除了戚奶奶和徐宏之外,她竟然没有任何亲戚在临安。爷爷奶奶辈不用说,本就是京戏班逃难来的,戚奶奶逃难中伤了身子,就生了戚父一个。戚茹母亲是农村孩子,家里姐妹倒是多,弟弟却只有一个,她是老大。戚家只出了一份微薄的聘礼,她父母就忙打发女儿出了门。   实在想不到人,戚茹只能实话实说,打算和戚奶奶坦言自己想买房。至于理由,就拿二胡和学习当借口好了。   于是傍晚戚奶奶一回到家,就发现戚茹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门口,地上摆着一壶放凉的菊花茶。看样子是打算和她唠嗑。   “茹茹?今天不用去海洋那补课?”   戚奶奶知道每晚戚茹都出门,可戚茹给出的理由却颠倒了黑白。毕竟王海洋比她年长,她只能说是去向王海洋请教初中的课程。   “嗯,马上开学了,他还要复习自己的知识。奶奶你坐,我煮了茶,你喝喝看。”   “好。”戚奶奶依言坐下,孙女如此贴心,一天的疲惫的算不得什么,“我们茹茹真乖,知道体贴奶奶。”   几十年没听过夸奖的戚茹吸了吸鼻子,随后又握紧拳头。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奶奶失望,让她继续受一段时间的劳累,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短暂的辛苦之后是巨大的利润。   她只是万千众生中渺小的一个,即使重生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普通的小市民而已,能在两年后拥有一笔巨额拆迁款或是两套拆迁房,已经是目前的她能做到的唯一努力。   “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刘叔叔家的房子,我们可以买下来吗?”   戚奶奶喝茶的手一顿,放下杯子掏了掏耳朵,觉得脑袋有些嗡嗡响,又从头上取下细小的黑发卡掏了掏,这才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买房?两个人而已,自家有房,为什么还要买。   “我想买刘叔叔家的房。奶奶你听我说,二胡声音太大,很容易影响别人。前些天有人上门来说我扰民,后来去了师傅家才没人来说。但邻里之间的关系需要维系,我不可能总影响别人。刘叔叔家的房子在巷子尾,前后都没有人家,隔壁又是我们,在他那练琴绝对不会打扰到别人。”   戚茹尽量说得有理有据,希望打动老人家,但戚奶奶不理解。   “但这也不是买房的理由啊。茹茹,听奶奶的,别想了,读书为重,要不然我们先不练二胡了。何况我们家没有钱,你还要上高中念大学,你爸妈走得早,我又是个没用的,学费都没攒齐。你受苦了。”   里里外外透露着不同意。   戚茹再接再厉,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奶奶,我有钱,两万五千块,家教费。”   心脏一抽,戚奶奶被这个数字吓呆了一瞬。   “其实最主要是因为我念高中不想住校,我会努力考上一中,但一中离家不算近,晚自习又下课晚,我回来您肯定睡了。奶奶你睡眠浅,家里隔音也不好,晚上我可能会饿,要给自己煮东西,动静会很大。我年轻,晚点睡没关系,可奶奶你吃不消的。我不想因为我念高中而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不是扯谎,是事实。因为临安教育局对补课抓得严,学校只能延长晚自修的时间作为补偿,周末双休。戚家通往二楼的楼梯是木质的,年久失修,走起来嘎吱作响,夜里还有几分诡异。戚奶奶在制衣厂的工作本来就挺辛苦,老人家睡眠质量也比不得年轻人,戚茹出去住最好。   再说,万一戚奶奶有个不妥,她住在隔壁也能很快赶过来。   这个理由让戚奶奶一时无言。她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夜里确实睡得浅,被吵醒之后又很难重新入睡。初中没有晚自习,所以她们祖孙两一般夜里九点前就洗漱睡觉,多少能延长点睡眠时间。   “可……”   “奶奶,人挣钱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花吗?我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寒暑假我都可以再去当家教,您看,我也不差对不对。我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去承担的。买下来不吃亏,等我工作了,努力挣钱翻新房子,给您起一栋大别墅住。”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慢慢露出一半,皎洁的月光洒在戚茹年轻的脸庞上,照亮她坚定的神情。   “好。”她的孙女长大了,懂得心疼人。这是件好事,何必拒绝。她有了挣钱的能力,她可以自己买房,只是她不需要自己了。   搞定了奶奶,戚茹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没察觉到戚奶奶的失落,兴冲冲盘算着明天就去找刘全友谈合同。那房子挂出去一个月都无人问津,此时出手,看在几十年邻居的面子上,想必他也不会为难。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考上一中的前提上。   很快,戚茹就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第15章   戚茹一整个暑假都在练二胡以及挣钱,除了重生的头三天翻了翻课本找点信息记忆之外,再没碰过课本。   以三万元的价格将刘家近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拿到手之后,戚茹才开始看书。这里头还动用了一部分家中的存款,她和奶奶还得过上很长一段节衣缩食的生活。   吃的还是米汤,饭桌上依旧见不到肉,穿的是短了十公分的裤子。若是不好好学习,都对不起买来的房。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平面几何,化学方程式,电流电阻,她全部忘了个干净。阔别课堂二十载,整天混迹娱乐圈,哪里还是当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考生。   掉了一块漆皮的书桌上,戚茹面对一本已经完成的暑假作业发愣。五合一的合订本,每一个空都被之前好学习的前身填满,然而除了英语和语文,戚茹并不知道那些答案是怎么得来的。   “无水硫酸铜的颜色是?白色,遇水后变蓝。   为什么啊,酸酸的东西不都是绿色的?”   “八位同学参加选拔,共选三人,小明被选上的概率是?   我的天哪,就知道逃不开小明小华。”   更头疼的是,戚茹已经有二十年没动过笔了。别说汉字,连英文都不一定能写好。大数据时代,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寥寥无几,一经发现会立刻被捧上神坛。   她硬着头皮翻了翻后头的物理,瞪大眼睛,随后啪的一声,把它合上了。再翻翻之前的笔记本,虽然各种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明,但戚茹还是无法看进去。   成年人没有小孩耐心,在教室里屁股好似能生根,扎在凳子上纹丝不动。戚茹已经被后世层出不穷的娱乐手段养野了心性,这段时间因为有学思的工作才不觉得难熬,但一空闲下来,她就开始想念电脑,想念智能手机。   要命要命,这样下去别说一中,连二中都不一定能上。   “戚茹,下来一趟。”楼下徐宏大喊一声,将戚茹从懊恼中唤醒。   “师傅,马上。”丢下课本,她飞奔下楼,“师傅有事吗?”下午并非练琴时间,一般徐宏不会找她。   “带你去看个宝贝。”他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   虽然知道徐宏此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内涵,但后世每天都生活在段子之中的戚茹不可避免的想歪了。   “什么宝贝?”   “看了就知道。”徐宏背着手在前头带路,手里拎着一盒大红袍,招了一辆出租车,“秀水街10号,麻烦了。”   秀水街是临安的又一处老街,但和西北老街不同,它代表着身份,而非贫穷。江南特有的园林宅院占满了一整条街道,均建造于民国初期。即便临安曾被战乱波及,这些宅院也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由其后人居住,并未被收归国有。   到达目的地,徐宏特意在门口理了理头发,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上前敲门。戚茹跟在他身后,也把不妥之处整理好。   “林老,我又来拜访了。新得了一罐好茶,您也尝尝。”被保姆引进门后,徐宏对着厅堂里的老人说道。   “小徐啊,客气了。”老人正在削竹子,闻言抬头让客人坐下,“自个泡,我手艺没你好。呦,还带了个女娃娃。”   “我徒弟,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东西也是给她做的。”徐宏让保姆帮忙烧水,见老人不太在意,随即又补充道,“小七的孙女。”   随后示意戚茹喊人。戚茹见徐宏对老人恭敬,也问候了一句:“林爷爷好。”   ‘林老’放下手中的工具,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莫名,似乎是要透过她找寻故人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长呼一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坐会。我去给你拿东西。”新制的二胡放在不易受潮的房间,他保管得很好。   趁林老离开,戚茹看四下无人,凑在徐宏耳边问:“师父,这位林老是什么人呐?”   “一位制器大师,我的朋友,也是你爷爷的朋友。一会再和你解释,坐好,腰背挺直。”   “哦。”戚茹挺胸抬头,正襟危坐,唬的提水来的保姆一愣一愣。   没过多久,林老提着一个黑色的琴盒出现在两人眼前:“喏,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好好学,能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不是特别好,但也是我一片心意,收下吧。”   徐宏一边给戚茹使眼色一边说:“林老谦虚。你的手艺要是算不得好,国内就没有好的制琴师父了。戚茹,还不谢谢林老。”   戚茹一脸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人家要送她生日礼物,这就是徐宏说的宝贝?里头装的二胡?   长辈面前她不能无礼,于是接过琴盒道谢:“谢谢林爷爷。”   说起来她似乎没从爷爷口中听过这位林爷爷,也不知道他有个住在秀水街的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何两人之间从无往来。难道因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不客气。我有个小徒弟,也和你一般大。可惜暂时不在国内,要不然你们可以做个伴。”   徐宏笑笑:“戚茹还未到水平,两人要真作伴,怕是会丢人。”   “没有的事,小七教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你这样打击一个女娃娃,也不怕她失了信心 。”随后朝戚茹招手,喊她过去,打量她道,“长得像你爷爷,小七养了个好孙女。你爷爷和我是故交,以后常来玩,我闲得很,随时在家。”   戚茹点点头,虽不知这位平易近人的老人家姓甚名谁,不免因为他的态度起了好感。   林老拉着她越说越多,最后竟叫她打开琴盒:“你看看喜不喜欢。新琴不比磨合过的老琴,你试试手,不合适的地方我现改。二胡我略懂一些,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问我便是。”   徐宏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没料到林老能说出这句话,多少人求他制琴他都置之不理,想不到自家早逝的把兄弟在他这有如此大的面子。   林老与戚茹一见如故。一个有心表现善意,一个有心学艺,倒是把徐宏晾在了一边。   一番闲聊下来天色渐晚,林老要留他们吃饭,被戚茹婉拒。戚茹活了这么多年,懂分寸知进退,林家只有一个保姆,多两人的饭菜便多一份麻烦,何必讨嫌。   见她坚持,林老送两人出门,目送他们坐上出租。   “老爷,那位小姐是谁?您看起来很开心。”保姆在一边搓着手问。   林老笑着点头:“故人……不,恩人孙女。”   下了出租,戚奶奶还在制衣厂忙碌,戚茹在徐家吃了顿晚饭。   院子里,戚茹打来一盆水洗碗,边洗边问:“师父,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位老爷爷是谁了吗?”   徐宏闭着眼替名角儿揉肚子,靠在椅背上回答:“他是林启光,民国时期名动中外的京剧大师林玉芳你总听说过吧,那是他师父。”   戚茹擦拭碗筷的双手一滑,差点没把碗打碎。林启光这个名字她上辈子听说过,三年一届的民乐全球巡演上也许会有徐宏的缺席,但林启光一定在。他是整个民乐团的灵魂人物,以九十岁高龄登台却毫不露怯,依旧精神抖擞。   某一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剧本和最佳音乐奖被天朝的一部武侠电影收入囊中,其配乐和主题曲均出自林启光之手,在国外引起了不少的热度,一时被海外华人津津乐道。   名角儿汪汪两声,似乎是嫌弃按摩的力道不够。徐宏给它挠了挠下巴,继续说。   “我和你爷爷是京戏班子出身,他却不是。从小跟着林玉芳大师学艺,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器乐。他天赋极高,一双耳朵生得与旁人不同,不仅于演奏上有所造诣,无师自通学会了制器。材质是好是坏,音色适不适合,他一眼能分辨,一耳能听清。   这般好的天赋自然遭人眼红,那十年里的头一年就被人诬陷,所幸被你爷爷救了一命,还资助他回了南方。你爷爷脾气倔,后来逃难隐姓埋名,我找到他之后也打听到了林老的住处,正巧大家都在临安。可他说什么挟恩以报非君子所为,再困难都不向他开口,还不准我去说。   真是服了他。他就是个瞎拉二胡的,扯什么君子不君子。好在临终前开了窍,放不下你,让我在需要的时候去找他。你若是放弃了二胡,我也不打算去找,可你现在决定要走上这条路,我不得不拉你一把。林老为人低调,但在圈内地位超然,能得到他的指点,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戚茹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   上辈子她在美国混得不算好,却也没有受人磨搓,日子过得不好不坏。现在看来,当初那位导演会开口要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本就可疑,说不定是徐宏托林老在她背后帮了一把。否则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要在大牌云集的欧美娱乐圈混出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哪怕只是个丑角,也不该如此顺利。   “和林老打交道对你没坏处,但要记着,实力比关系更重要。你的水平不够,再大的情分也无用。”   “明白。”   徐宏站起身,抖抖小胡子,眯起眼睛道:“所以好好练琴,从明天开始,你就用它练习。你爷爷那把收起来,几十年的老琴了,坏一把少一把,留着做个念想。”   戚茹欲哭无泪,虽然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二胡很好,徐宏这份心意也难得,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熟悉了戚爷爷那把,又得重新摸索。   而且,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一周后有摸底考试,她还没复习呢! 第16章   短短三天,戚茹才把初一的数学看了一遍,脑海里只是大致有个印象,却依旧算不出习题。一周后的摸底小测,也许会让老师大跌眼镜。   满心忐忑,戚茹背着制衣厂老板娘送的手工书包,骑着陈发送的山地车上学去了。   四中只是临安众多初中里头不起眼的一所,离老街不远不近,除了一部分贫困学生,大部分人家境过得去,土豪学生也有那么三四个。戚茹刚把车停在车棚中,就被人叫住了。   “哎,同学等等,你这款捷安特在哪里买的?速降的?看起来也不像啊,不过车行断货老久了,花了不少钱吧?”   是个陌生的男生。和那天在网吧见到的非主流杀马特同学不同,他头顶板寸,从头到脚都是Coach,斜挎一个蓝黑经典款皮革包,浑身上下写满‘我有钱’。他对戚茹释放出善意的微笑,一口整齐的白牙倒是让人增添不少好感。   戚茹瞥了一眼他的自行车,美利达,车头被他刻上了挑战二字,同样不便宜。   “不知道,别人送的。”至于钱,几十块从废品收购站得来的这种事,就不必挂在嘴上了。   “骑它来上学多浪费。周末一起去小青山赛车吧,那新设了个赛车道,贼爽。”板寸男十分自来熟,刚见面就要约戚茹。   车棚里的自行车多为凤凰和永久,两百块左右的价格正好是学生党能负担得起的。似戚茹这般骑山地上学的,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他理所当然认为戚茹和他是同一个阶层的人。至于她为什么穿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看起来十分廉价的T恤,谁还没个私人爱好呢。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对赛车没兴趣。快上课了,再见。”周末她还要抓紧练琴,再让王海洋给自己补补初中知识,哪里有时间浪费。一分钟掰成两分钟都不够用。   “哎,同学你别走啊。万事好商量嘛,一起赛车不就认识了,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啊!哎,那位同学,我叫涂森魄,你等等……”板寸头急急忙忙锁车,却发现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望着那辆捷安特上的海贼王贴纸,再看看车棚上方‘初三’两个大字,喃喃道:“啧,都在一个学校,还怕找不到你?”   没了肥肉的阻挡,戚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由于前世参加过减肥真人秀,瑜伽和健身动作做了不少,还特意去学了形体芭蕾,前世的习惯无意识融入这具身体,再加上一头利落短发,如今的她在周围人眼里,与之前的戚茹判若两人。   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找到班级,站在门口张望,希望有同学替她指出自己的座位时,大家都望着她不说话。   “那人谁啊?”   “有点眼熟,我们班的?”   “你看她的校服,为什么这么小?”   议论声此起彼伏,可就是没人开口问。正当她想要随便找个座位先坐下时,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   “杵在门口当门神呐!还让不让人进教……室了。”后面的话自动消音处理。   戚茹缓缓转过头,一脸平静揉了揉肩膀:“嗯?”   一头狮子毛的小黄立马换上笑脸:“是你啊。怎么不进去?走走走,回座位和你说个事。”说着便扯着戚茹的胳膊往后排走。   小黄小绿和戚茹在网吧结下了深厚情谊。本着互不告发的原则,小黄还请戚茹吃了根雪糕。得知她在网吧学习后,两人更是壮了胆,一天不落往网吧跑。偶尔打游戏累了,便来旁听戚茹讲英语,只是从来没听懂过。   “坐,我问你啊,你好几天没去阳光——”   “咳咳!”戚茹拼命咳嗽两声,打断小黄即将要说的话。周围同学都在观察他们两,他明目张胆把网吧名说出来,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小黄心领神会,扭头冲着其他同学喊:“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写你们的作业去!”   “……”果然是真·中二病。   八班的学生质量良莠不齐,小黄小绿便是人们口中的‘小混混’,时不时逃课上网,不服管教。虽然没有打过群架,可难保有一天他发脾气打人,是以看向他们的同学全都坐正身体,连余光都不往这个方向走。   只有一个女生发出一声嗤笑。“切。”   戚茹转头看了看,说话的那女生陷在宽大耐磨丑丑的红黑校服中,竟不觉违和,一股清纯的学生气扑面而来。肤白貌美大长腿,满足了前世她对美女的想象。   想必这就是周怡口中的班花,齐瑞秋了。   戚茹还想再仔细看看小美女,小黄不耐烦地开口:“你看哪呢!”随后用手捂住嘴,凑到戚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以后还去不去阳光网吧?没了你我们都不太敢去,万一被老师抓到说不清。周末放假,你看要不我们约着去?你不是要上网看视频,我出网费!”   说出这话小黄有几分肉痛。他零花钱不多,给戚茹一份,自己就少上一个小时。但若是不给,也许连上网的机会都没了。   “说不准,再看吧。”   班长楚格一进门看的到便是这副颇耐人遐想的情景。从前门的角度看,小黄的架势似乎在强吻戚茹。   “咳咳。大家都坐好,各回各位,新学期第一天也不能松懈,开始早读吧。”   架着黑框眼镜的少年声线特别,青春期特有的公鸭嗓从他喉咙中发出并不让人反感。   戚茹推了推小黄,低头放书,不再搭理他。   久违的初三生活,上一辈子没体会到学习的快乐,这一辈子当然要好好补回。至于网吧?她没兴趣。看别人的二胡视频,不如林启光指点一句,何必走歪路。   “啊,但是这个什么配平化学方程式和平面几何真的好难!”戚茹抓着头发碎碎念。   一个上午四节课,语文数学英语加物理,除了英语和语文能听懂,戚茹几乎都在盯着班主任的地中海听天书。拿着一块钱一本的草稿纸拼命记笔记,下课十分钟坐在座位上研究,连厕所都不去上,她依旧没能弄明白并联的两个小灯泡为什么会短路。   小黄从隔着一条过道的左手边探过半个身体,瞅了一眼戚茹的笔记,不厚道地笑了:“你牛啊,这字写的你自个认识不?”说完甩了甩他好歹写了一行字的黑色硬壳笔记本。   戚茹不说话。班里的同学习惯了她沉默寡言易受欺负的形象,还以为她是被小黄威胁了。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去食堂打饭,没人来找戚茹——她在班里没朋友。   小绿位置较远,隔空喊小黄去吃饭。见戚茹坐在位置上不动,想起这段时间的革命友谊,同样喊了她一声。   “好,等我拿钱。”戚茹从书包夹层摸出三枚硬币,抱着饭盒跟去食堂。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更坐实了她被小黄一伙人欺负的传言。   楚格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没法管,他只能自己好好努力,早日离开这所学校。   戚茹三人回来得晚,小黄小绿不停劝说她去网吧,烦的她只好往教室走。可一进教室,发现讲台不见了,连他们的课桌,也被搬到了教室两边,空出一大块地方。   “同学们安静,按照上学期给你们排好的站好。齐瑞秋,你点点人数。帮他们站好位置,然后带大家复习一遍。”   齐瑞秋甩着活泼的马尾,冲楚格笑了笑,随后板起脸让大家快速站好队。   “戚茹,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大家都站好了你为什么不动?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了,还不快入队!”   戚茹傻站在队伍外,一脸茫然——她压根不记得自己该站在哪。   “说了你也不听,你想干嘛!”齐瑞秋见戚茹还是不动,怒意上头,一张美人脸皱了起来。   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小黄看不过眼,从队伍中出来扯着她的袖子往倒数第二排左手第三个的位置塞。   “站好,别乱动。真是服了你。”小黄凶了戚茹一句,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围人不敢说话,可心底对戚茹升起了一丝同情。   被小黄他们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主动担当指挥的楚格见队伍排好,双手在空中随意划着三角,右手抬起,高声唱道:“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预备,唱!”   《明天会更好》这首歌便是初三八班选择的合唱曲目。戚茹对此毫无印象,缩在人群中低头看脚尖,开口却不发声,假装自己很努力在唱。   居高临下的楚格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有人假唱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毕竟不是什么正规比赛,他睁一只眼闭一眼就过去了,没必要给同学带去压力。   何况戚茹在大家眼中,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女生,会唱歌才奇怪。   参差不齐的合唱折磨着戚茹的耳朵。虽说她唱歌不太好听,但剧院去过不少,见过的合唱团都是国家级别。此刻这些稚嫩的学生尖着嗓子唱歌,实在不是什么听觉享受。   “……收!好,我们再来一遍。预备!”   戚茹更低落了。   一曲唱罢,男男女女都回自己座位找水喝。楚格将讲桌搬回原来的位置,并未注意门口有人。   啪啪啪三声,班主任拍着手掌进了教室,先夸了夸同学们唱的不错,又宣布了一件事情。   “同学们唱的不错,值得表扬。这一次的比赛不同以往,响应国家对于素质教育的要求,学校决定对此次表演的前三名颁发奖状和奖金,第一名的班级可以拿到一千,第二名可以拿到。因为时间紧迫不够重新排练,表演时间往后推两周,相当于是为了庆祝国庆的节目了。”   介绍完这些,班里已经有人激动了起来。地中海咳嗽两声,话锋一转:“不过——我希望大家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初三是你们的关键年份,一些活动比赛参与就好,不一定非要拿名次。至于奖金,你把学习提上去了,日后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可比这一千块强多了……”   又是老生常谈的‘学业至上论’,同学们不复方才的激动,没兴趣去听地中海的长篇大论。听他一番话,不如睡大觉。   戚茹两只小耳朵动了动,不管班主任后头的话,将要求听明白后心下一喜——   有钱拿?那必须上啊! 第17章   临安九月,七月流火。盛夏的浮躁被初秋的一抹凉意带走,叫人心头一轻。   在林启光的指导下,戚茹的二胡水平不说突飞猛进,至少有所小成。当然,最重要的是周末她在白云寺上了一柱头香后,梦见了前世的自己。   戚家人并不迷信,但戚爷爷信奉孔孟之道,对于神鬼之说持保留态度。所以戚茹提出要去寺庙时,戚奶奶并未阻拦。   “想去就去。捐点香油钱,但别太多。自身陷入泥沼,给别人的也只有泥土。”于是戚奶奶给了孙女五块钱。   对于戚家来说,五块钱抵三餐,算是给这不知是否存在的漫天神佛一丝敬意。   求人不如求己,拜佛不如上进。   上完香的当晚,戚茹做了一个梦。前世的自己每一分每一秒过的生活,如一部情景剧,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她看到那个小小的戚茹抖着手拉弓,趴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饭桌上写字,父母在一旁谈事,爷爷奶奶就着花生瓜子和邻居们唠嗑。   历历在目,生动无比。   然而意外比明天更早来临。   父母俱亡,爷爷从房顶摔下,她亲眼见证死亡,亲人们一个接一个从她身边离开。她被人教育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高薪工作养活自己和奶奶。于是她放弃了二胡,也没有再笑过。   每天熬夜学习,换来的是一场猝死。也因为这样,后世的戚茹才得以重生。   大梦一场,戚茹醒来后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又摸了摸汗湿的后背,再无睡意。   东方露出鱼肚白,听见奶奶的屋子里传出响动,她才起身,给自己烧水洗澡。   和新二胡磨合了一周,加上从梦中得来的感悟,戚茹终于找回了练琴十年该有的感觉。   顿弓连弓抖弓,通通不在话下。唯一没体会到的是音准。这个没有技巧,全靠个人天赋,耳力。   不过对于目前的戚茹来说,足够用了。音准慢慢练习,多听多按,总能学会。   揉弦,滑音,跳弓等基础训练过了一遍,戚茹又把几首考级曲目翻了翻。《茉莉花》,《送别》都是三级以下的曲子,并不算难。   完完整整拉完两曲,戚茹还有点膨胀,总算脱离了低级锯木头的阶段。也许两周后的校园比赛上,她可以作为二胡伴奏带领班级拿到前三。   从小竹林回家时,戚茹往之前的刘家,也就是如今戚家的第二栋房子看去,不出意外看见奶奶在翻地。   这栋小二层面积大,厨房独立,院子里还有两块菜地。戚奶奶不忍心花出去的三万块,决定物尽其用,将菜地种满。   “茹茹?累了吧,洗把脸,吃个早点。我拌了你爱吃的凉菜。”   凉菜就馒头,曾经是戚茹最爱的早餐。   “好。我帮您翻完地再去。”   家务活两人分担,戚奶奶从不认为小孩该娇宠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程度。何况她们家只剩祖孙两。   戚茹在发现自己学习成绩堪忧后,制定了一份严格的时间安排表——   周一至周五,白天上课,晚六点至七点半练琴,八点复习课本,九点在房间做基本的瑜伽锻炼,十点睡觉。周末则上午练琴,下午和晚上学习。   因为林启光徒弟不在国内,之前收的弟子已经成家立业,他对于戚茹十分喜欢,让她至少两周去一次。   时间表整整齐齐贴在掉皮的墙壁上,督促着戚茹。不止如此,她还拜托王海洋从网吧给她打印了一张著名笑星的海报挂在墙上,提醒自己不要变成前世肥胖的模样。   “王老师,我想给班里的合唱做二胡伴奏,你看行吗?”   找文艺文员要来曲谱,练了几遍手后,戚茹趁自习课独自找班主任自荐。   “你会二胡?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地中海有些怀疑。之前两年的元旦晚会上,他们班的人除了嗑瓜子就是聊天,没见班里有特长生表演过。   “以前学过,只是学艺不精,没敢说。老师,我希望能和班级一起拿到第一,给班里争光。”   然后共享那一千块。   “先考察考察。走,去民乐队借把二胡。”   地中海虽说不太喜欢学生搞才艺,希望他们一心学习,但对于戚茹这样能考年纪前十的优秀学生,他是不介意的。   之前的戚茹过于沉默寡言,因材施教,他反而希望她能活泼些。   临安四中好歹是四线城市的初中,该有的配套设施不会少。但大多是面子工程,比如民乐队。   民乐队的乐器是四中一位老校友捐赠的,希望学校能培养学生的兴趣爱好。可惜全年级就两位音乐老师,还都是学声乐的,对于民乐几乎一窍不通,更别提教育。   音乐教室是用来堆灰的,乐器自然也是。地中海连报告都不需要打,直接和音乐老师要了一串钥匙便开门去了。   “王老师要拿二胡?”   “恩,班里一个学生要用。从家里带也不方便。”   “那我也一块过去吧,怕你们找不到。”   音乐老师也奇怪,学校里不乏会才艺的学生,但都是家里有钱不愁吃喝的富家子弟,学的也都是钢琴小提琴。   民乐?那真是在说笑。   不过二胡倒是很符合王老师身后这位同学的气质。看那面黄肌瘦的模样,还有脚上的塑胶凉鞋,以及洗到发白几乎一扯就破的九分裤,贫困生无疑了。   “喏,你们在门口等一下,这里灰尘多,我先去找找二胡。”   “不急,你慢慢找。”地中海不差这点时间,戚茹在他看来也不差这一小时的自习。毕竟是他心目中的好学生。   “找到了,你们看看。这松香都没开封呢,买来没动过。”   “谢谢老师,我来吧。”戚茹见他粗暴地打开琴盒,生怕二胡被他弄坏,接过二胡和松香开始调试。   这是一把新琴,比起林启光给她制作的红木二胡要差上一点,松香是最普通的那种,但这些都不重要。   戚茹拨了拨弦,重新校音,又把千斤调了调,然后抹上松香,将琴码对好。一套准备动作行云流水,唬得地中海和音乐老师一愣一愣。   “王老师,你班上这位同学似乎有两下子。”   地中海有些紧张又有些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班上的学生!”   说完挺了挺啤酒肚。   戚茹没管他们在说什么,闭上眼想了想谱子,随意过了一段前奏便开始了演奏。   没什么特别的技巧,不需要太多指法,戚茹平和地拉完了一整首曲子。她才练习了不到一周,并没有悟出深刻的体会。   但即便如此,也糊弄住了不懂的外行。   地中海:“……”好想哭,似乎看见了战火纷飞的场面,无数牺牲的生灵,但最后看见了来之不易的曙光,看见了和平的希望。若是给我纸笔,我能写出散文。   音乐老师: “……”妈呀,刚刚那是二胡?不是催泪弹?   “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都是钱啊,即便是班上五十个人平分,她也能得二十块。   二十块,在四中食堂能吃整整一周。   “可以。”   地中海摸摸溜光的大脑门,背着手满意地笑了。戚茹真不愧是他们班的好学生,不止学习成绩好,连才艺都与众不同。   瞧,这惨兮兮的二胡被她拉得更惨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之后那段又莫名激昂,十分符合合唱的主题——明天会更好。   “戚茹啊,很好。明天你就从合唱中独立出来,给大家伴奏。学校的二胡借你,不用从家里带了。”地中海知道戚茹家中贫困,万一带了二胡磕坏了,得不偿失。   反正学校支持学生使用公用乐器,坏了也能报销。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是个好孩子,回去上课吧。虽然你学习成绩好,但也不要松懈!”   然后办公室里一沓被批阅好的试卷啪啪啪打了他的脸。   —— 嘶,好疼。连啤酒肚也愁成了两节游泳圈。 第18章   开学一周后的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批改试卷和排名次花去近一周的时间,地中海作为语文老师,并没有对班里的变化有明显的感觉。毕竟是中国人,学生们在他手底下也受教了两年,该有的水平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差别。   这也是人们偏爱上数学英语物理等补习班的原因。语文只要常识够了,靠补习不会有明显提高。   戚茹虽然忘了理工科的一些知识,语文成绩还算不错。一百二十分的试卷拿了八十九,比起以前的一百左右,浮动算是在合理范围。   但……   “陈老师,你这个名单没报错?”地中海看着倒数第十名的名字发抖,手都差点握不住排名表。   数学老师姓陈,是刚入职不久的师范大学研究生,闻言一脸愁苦:“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改出来的试卷就是这个分数。我对照了好几遍,戚茹试卷上就蒙了几道选择题和填空题,后头的就做了一道,步骤还全是错误的。不过我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是不是最近她压力太大?王老师您可得注意注意她的情绪,别出问题了。”   要不然哪有学生空着试卷不做了。哪怕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差的,也知道胡乱写几个公式和步骤,多少拿点辛苦分。戚茹明摆着和老师作对。   “其他几科呢?都是这样吗?”除了英语和语文分数正常,政治历史稍微偏低,其他几门理工科的课程几乎都是三四十分上下。   “那几位老师也反映了,确实是空着不做。所以我才觉得戚茹是不是对这几门功课起了逆反心理。”她不敢明着说是讨厌任课老师,只能委婉表达。   “应该不会。她虽然沉默寡言,但向来尊敬老师。也许是有了上面新的压力吧。”但今天找他来自荐二胡时觉得挺正常啊。   间歇性抽风?地中海觉得自己真相了。   戚茹并不知道自己被安上了叛逆以及精神失常的标签,她正在和班长商量伴奏的事情。原本合唱排练得好好的,中途戚茹变卦说要加入伴奏,对于学生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楚格意外一向不理班级活动的戚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他冷静地分析了当前的情况:“中规中矩的合唱不出彩,但也绝对不出错。合唱的水平放在那里,有目共睹,大家半斤八两,效果竟然还不错,即使有跑调的,也不算特别明显。但若是加入了伴奏,乐器和人声还要磨合,稍有差错,听在别人耳朵里也是折磨,反而放大了合唱的缺点。”   这番明显贬低同学的话从班长嘴里说出来不但没有显得他刻薄,反倒让戚茹增加了不少好感。楚格是为了整体着想,也是服从班主任的指令。   楚格的想法和地中海不谋而合。学生最主要的就是学习,看书便是他的娱乐方式,学校的才艺活动他会带着同学参与,但也仅仅是参与,不会去费更多的心思和时间。   “我知道,现在加入伴奏也许会给大家添加麻烦。但你看过了节目单之后,不想为这场演出添加一点看头吗?几乎都是合唱,不止同学,恐怕连老师都听腻了。我们班有些同学的学习情绪不高,不断加强的高压不通过合理的方式疏导,迟早会引发问题。若是这次表演百花齐放,也许还能让一批人看到艺术的魅力,走特长生的道路。高中是接收特长生的,艺术生高考分数要求不高,对学校来说,升学率也上去了。你作为班长,不应该关心同学们的未来吗?还有两周,我有把握能带领大家拿到前三。你也看到了,同学们为了拿到奖金,最近练习有多努力。”   其实她有信心拿到第一,怕楚格认为她在异想天开,才没把话说满。   把话听完,楚格茫然地望向她。他听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班长难道不是只管上课纪律就好了?班长要管升学率和学生未来?他这个班长是不是有些不称职啊?   戚茹见他一脸茫然,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又习惯性用了成人的思维,将班长看做了一个集体内除了最高班主任的二把手,想当然地认为班长要负责全班同学的状况。   她正要解释,强行圆一波说法,楚格忽然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好好和同学说的。今天中午就开始加伴奏吧,你有琴吗?先拉给大家听一段,这样同学们接受起来更快。”   戚茹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没问题,中午可以。”二胡已经从音乐教室借出来了,就放在自己座位下。只是没人注意她罢了,毕竟她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   地中海本想趁午饭时间和戚茹好好谈谈,但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的座位上只有一个黑色的琴盒。好不容易中午回来了,大家又兴致勃勃开始练合唱,他也不好拂了大家的兴致。只能等下午放学再找她谈。   “同学们,我宣布一个新消息,戚茹同学将作为二胡伴奏独立出来,大家尽量配合。”   话音刚落,班里就炸了锅。   “戚茹会拉二胡?”   “厉害,不过她水平怎么样?”   “麻烦,搞合唱不就好了,还要重新配合。”   “家里穷的不就是拉二胡,以后还能去天桥卖艺养活自己,多好。”   同学们七嘴八舌谈论,有褒有贬,戚茹并不在意。她听过的诋毁多了去了,压根不在意这一点讨论。目前来说,能挣到钱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她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光,直接坐在凳子上取出二胡拉了一段。   她完全照着谱子来,没有一点改编,连节奏都一模一样。从进入到结束,一气呵成不带停顿,哪怕是中途没有人声的间奏,也被她以二胡的形式演奏了出来。和多媒体音频中的钢琴声竟然有了奇异的和谐。   “好像还不错?”   “哇,真的挺好听的。”   “这水平,她去卖艺我绝对给钱,比那些恶心人的假瞎子好多了。”   ……   见识过戚茹的水平,同学们也不再反对。小黄小绿早知道戚茹会二胡,十分支持她的做法。而且两人对于合唱很是上心,要是能分到奖金,他们再去上网就不用费心骗家里人以及抠生活费了。   二十块,足够他们两周的网吧。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开始练吧,前奏由戚同学负责,你们找准进入点,我会用手势提醒你们。”   毕竟是班里的指挥,楚格虽然没有学过,但提醒同学们在合适的地方开口并不难。右手稍微用力,嘴巴做口型都是方法,毕竟指挥背对观众,无所畏惧。   刚开始当然不顺利,同学们常被二胡声影响,有快有慢,不能在合适的时点进入。齐瑞秋便嘲笑了几句。   “不就是会个二胡,还把自己当人物了。”   “有什么好显摆的,她拉得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和大家配合。”   “真没有集体荣誉感,破坏了我们合唱的整齐度。”   作为班花,齐瑞秋的话在一些同学中还是挺有分量的。她这样的说法有人赞同,戚茹也隐约感受到了排挤。但她不在乎,小黄和小绿第一个看不惯,以‘凶恶的眼神和武力’让同学们闭了嘴。   好在徐宏和林启光得知她要给班里合唱伴奏时,提了不少针对性建议,成效显著。   唯一让戚茹感到头疼的还是学习。   地中海找到她时,戚茹并不意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就是没想到班主任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好。   “戚茹啊,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及时和学校说,不要不好意思开口,老师和同学都会帮助你的。你应该把学习放在心上,考上个好高中比兼职打工挣钱更重要,一脚踏入了一中,未来就是光明的。”   敢情地中海以为她学习成绩变差是因为家庭?因为打工?   既然有现成的借口,戚茹也不用撒谎了。她只是沉默。   沉默就代表默认,地中海摸了摸脑门,紧绷的肚皮也松了下来。“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忙过了合唱这一阶段,就好好学习。二胡什么的先放放,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艺术生不适合你。”   及时止损,地中海认为戚茹学二胡是件糟心的事情,应该停止。   戚茹只能苦笑。她倒是想,可面对完全陌生的书本,她除了发愣还是发愣。唯独英语能给她安慰。也许,她应该考虑多参加几项英语竞赛,好让中考加点分。   戚茹学业退步的事情几位老师并没有在班上说,给她留足了面子。一次失利不能代表什么,也许下一次戚茹会尽力,不再交白卷戏耍老师。   演出比月考更近,戚茹并没有听地中海的劝告,依旧严格按照计划表进行自己的安排。   表演前一天,戚茹握着琴杆顶着他人异样的眼光呆在后台。前面是一首又一首的合唱,唯一有点新意的是刚开学不久的初一三班,他们演了个小品。   很快就轮到了戚茹班上。楚格整理好队伍,深呼一口气,带着同学们走上舞台。   准备了两周半,戚茹在这世界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即将开始。 第19章   四中的礼堂不大,扩招之后虽然建了新教室,可礼堂这种一年才用一两回的,并不在扩建范围之内。   由于座位不够,礼堂把大门拆了,在外头的空地上搭建了二层小平台,然后用围墙式的大门将小平台圈了起来。   原本能够平视的观众席变成了仰视,戚茹捏着弓,腿有些抖。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才艺展示,不能出错。   主持人在台上声情并茂:“中国自古以来便是礼仪之邦,泱泱大国,以和为贵。和平,是全世界人民的追求……接下来请欣赏,初三八班带来的合唱曲目——《明天会更好》!大家鼓掌!”   队伍已经排好,主持人鞠躬下台,楚格转身也鞠了一躬,随后背对观众。他手里没有指挥棒,右手攥紧拳头。   音乐一起,手掌一松。他抬起了右手。   一阵二胡声从合唱队的最右侧传来,那里坐着一位穿校服的短发少女。垂落两旁的发丝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清瘦的身影和挺拔的姿态印在了人们心中。   戚茹偶尔看看左手,看看自己的把位是否准确,大部分时间都直视前方,随时准备给同学们一个信号。   一个短暂的滑音过后,齐瑞秋首先开口。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随后第一排的其他同学跟上,层层递进,当所有人加入到合唱当中,爆发力是巨大的。   合唱除了要看整齐度,也要看音准。由于并非正规比赛,评委都是老师,打分的重点不在音乐,反而在着装和表情。   八班的同学该悲痛时悲痛,该振奋时振奋,表情十分到位。这都是林启光指点戚茹的。   戚茹在第二段的副歌部分切换到了另一种情绪。二胡是民乐中最像人声的乐器,情绪性比音乐性更强,这也是为何人们常听二胡便泪流满面。你能从一个滑音中听出婉转,也能从一个揉弦里听出哭腔。   当她一个压揉结束在最压抑的部分,底下忽然起了一部分骚动。   有学生摸了摸自己竖立的汗毛,偷偷撞了撞身边男生的胳膊肘:“妈呀,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哭?礼堂不会是闹鬼吧?”   那人斜了他一眼,伸出胳膊去:“你看看我的鸡皮疙瘩。”   两人正要再讨论,就见前面坐着的同学把捆在腰上的校服穿了起来,连拉链都没错过。   “……”同学,35度的天气,你不热吗?   台上表演的学生不受影响,完美发挥他们的最高水平。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明天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人声部分结束,很多老师还沉浸在二胡那独特的音色中无法走出。二胡的音色其实具有极高的表现力。它可以令人泣不成声,也能振奋人心,慢慢将人带入音乐所展现出的情景之中。直到主持人上台再次报幕,初三八班全体同学退场,他们才鼓起掌,慢慢转换心情,欣赏下一个节目。   走下舞台进入后台,八班的同学难掩兴奋,七嘴八舌讨论着刚才的表现。   “我觉得这是我们发挥最好的一次,比排练还好。”   “我刚刚往观众席瞄了一眼,有人在哭呢。”   “要不是我还在唱歌,我也想哭。”   “这样一比,其他班的合唱也太差劲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展望一下前三?”   “戚茹呢,怎么没看见她?没想到她真的挺厉害,之前居然没发现。”   此时戚茹正在卫生间卸妆。在演奏时,她故意将发丝拨到让人看不清脸,正是因为老师化的妆,太,丑,了!   2010年,化妆在普通大众里还是个高端的事情,远不及后世普及程度。最让人熟悉的护肤品是大宝和百雀羚,而大牌彩妆,在临安几乎见不到专柜。小商品市场有五块钱一盒的眼影,粉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这场表演里大部分班级都上妆,化妆品由本班的女老师提供。但会化妆的女老师少之又少,她们扑在教案上还来不及,素面朝天,哪里有时间去研究化妆,只好向家里其他人借。所以粉底不能根据肤质选择,腮红直接用手摸,口红没有统一色号,油皮的同学不到一小时便满面油光,脱妆严重。   戚茹重生以来第一次化妆就被画了个大红脸。枚红色的脸蛋,红艳艳的嘴唇,粗粗的眉毛,高高的山根反而被一层层的厚粉遮住,原本还算立体的五官瞬间扁平,她真不能违心地夸赞老师手艺好。所以一下台,她就冲去了洗手间。   没有卸妆液也没有洗面奶,她只能用纸巾沾水一点一点把脸上的妆容去掉。至少腮红和口红不能留下。还好老师没有给她们刷睫毛,否则立刻变大熊猫。   好不容易把表面的洗干净,戚茹匆匆回到大部队。从楚格手中接过让他代为保管的二胡,默默坐在观众席班级指定位置,坐在了前排——   不到一米五的个子,想坐后排都没机会。   一群大花脸之中出现一个素颜,说是鹤立鸡群也没差了。   戚茹底子好,豆蔻少女,肤白貌美。茶色的眸子,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尖,若是让化妆师来看,十分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美中不足的是不太有血色的薄唇。营养不良,戚茹的嘴唇常年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暗沉。   齐瑞秋原本觉得自己还挺美,但不小心擦了擦汗,手上带出一片红色时,她便猜到自己脸上恐怕不太美妙。果然,从校服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一张大花脸出现在眼前。对比戚茹的清清爽爽,她暗暗咬牙。   “哼,这个戚茹好有心机,居然在第一时间去洗手间。”礼堂中不能随意离开,连上厕所这样的借口有时都不管用。因为各班在后台有充足的时间解决三急问题。   戚茹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灼热的视线,可她没管。认真听听这些学生的合唱,还挺有意思,权当放松身心了。   四中的领导班子抓学习不太严,和地中海以学习为上的观点有些冲突。每次要学生开会或者表演,开场前和结束后都会花相当长的时间来讲话,根本不在乎学生是不是要抓紧复习第二天的考试。当校长和副校长轮番上台,一开口是“我简短讲几分钟时”,地中海一副生无可恋脸。   不到一小时,讲话的这一环节别想结束。   戚茹对于领导讲话没有兴趣,于是她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默默看起了数学公式。   按照计划表做事,坚持了近一个月之后,戚茹的自控力得到了提高。学习时几乎能达到练琴时心无旁骛的状态,不会分出其他心思想杂事。英语几乎是不用学习的科目,语文稍费心思,年轻人记忆力不错,政治历史多背一背就行,所以她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数学上。   她也是有打算的。自知自己文化水平可能达不到学霸的高度,那就走艺术生的道路,说不定碰运气能捞一个清华北大。艺术生属于文科,高中分科后不学物理化学,她没必要花太多精力。   右边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咳咳,这道公式你写反了。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不是这么算的,斜边的平方等于两条直角边平方的和,不是积。”   楚格实在看不过眼,勾股定理明明是刚学几何图形就已经讲过的知识,连班级最差的学生都不会在勾股定理上出错,为什么到了戚茹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式都有。   戚茹大窘,又摸出一只笔改了过来。她是照着之前的笔记抄的简化版,可能是晚上太累,一不小心抄错了。她发誓,这只是个意外。勾股定理太有名,她不会错的。   但紧接着,楚格又皱起了眉头。“一元二次方程的万能公式是这个?你仔细检查看看。”   万能公式?戚茹目光往下移,看到了一个复杂的等式。她当然看不出哪里出错,但接二连三被人指出错误,饶是脾气再好,这会也有些不太乐意。反正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了一个青春期的学生,偶尔使使小性也无妨,反而减少怀疑。   于是她板着一张脸,直接把笔递给楚格,抛出两个字:“你写。”来来来,笔给你,你行你写。   楚格无奈,在b的前面加了个负号,把笔还给了戚茹,还附带一句:“多读书。”   地中海听着后头窸窸窣窣讨论问题的声音,摸摸肚皮笑了。看来学生们还是很自觉,校长那些裹脚布一样的官话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学习。   但坐在后排的齐瑞秋看着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几乎要气炸了。   “好你个心机戚茹,洗了脸就勾搭班长。小看你了,我不会让你的意义太久的。”她嘀嘀咕咕,即便用纸擦掉了腮红,脸上依然红彤彤。   她身旁的女生见她这样,伸出手在她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你脸怎么这么红。天哪,耳朵也变色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是不是中暑了?”   齐瑞秋本来生气同学咒她生病,但转念一想,班长是有责任管理班级学生的。于是她忽然捧住脸,断断续续说:“对,我可能,可能真的,是中暑了。你陪我?不不不,你别动!没事,你坐着吧,我让班长带我去医务室看看。”   莲步轻移,行如弱柳扶风,齐瑞秋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向楚格,到他身边时微微一弯腰,长长的头发扫过男生的脸颊。微风吹动,好一番唯美的画面。   “班长,我觉得我可能中暑了。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医务室?”   楚格忍住了打喷嚏以及挠痒的冲动,微微往戚茹这边靠了靠,远离齐瑞秋的头发,然后看她双脸发红,点了点头。“好,我和王老师说一声。”   齐瑞秋见楚格往一边闪避的动作,脸色更红了,狠狠瞪着戚茹。但因为她长得美,戚茹一向对美女偏爱,竟然觉得齐瑞秋挺可爱。   “齐同学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女生更方便些。”自己还可以多欣赏美色,以她为目标告诫自己不要步上一世的后尘。   “谢谢你关心,我想班长更合适,就不麻烦你了。”齐瑞秋怎么会放弃和楚格独处的机会。倒不是说喜欢,而是觉得班长就应该和班花玩得好,而不是和一个家里贫穷的丑小鸭。何况楚格这班长也是班草级别。   “走吧,我想你不需要我扶着吧。”   齐瑞秋只能点头。疑似中暑而已,若是装的太过反而不美。   戚茹见他们走远,并不在意,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公式。虽然没了楚格指点,她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误。地中海是语文老师,找他问数学也不太合适。场合也不对,校长居高临下,一眼能望见他们这边的异常。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评委已经将排名分出,请各位稍等片刻。”   校长终于舍得从台上下来,让主持人来宣布名次。主持人脸上的妆化得挺正常,看起来和衣服搭配得当。   “……最后,恭喜初三八班,荣获一等奖!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底下一片掌声。   上台领奖的环节却出了点小问题。班长不在,齐瑞秋作为文艺委员也不在,无人主动上台领奖。   地中海大手一挥,往后一指:“戚茹,你去。”他心里有一杆秤,能得到这个名次,戚茹占据主要功劳。到时候奖金不能平分,多少该给戚茹一点补偿。这孩子家里是真困难。   戚茹却不想上台。上台还要拍照,麻烦。而且她总下意识认为自己还是那个丑胖子,对于别人直勾勾打量的目光有些不适。可她同样不愿意反抗班主任,只好小跑着上去。   这一上,有人发现了不对,惊呼出声。还好人群喧闹,并没有人对她的惊呼感到疑惑。   周怡对拿一等奖那个二胡手很感兴趣。在她的认知中,二胡就只有两首歌,一首《赛马》,一曲《二泉映月》。没想到二胡还能作为合唱伴奏,还能演奏流行歌曲。一班地理位置好,座位靠前,很容易看清领奖人的外貌。   这一看,周怡就惊呆了。齐耳短发,个头矮,身形娇小,脊背挺直,是演奏二胡的学生没错。但这不是戚茹吗?那个口语狂霸酷炫的戚茹?总感觉这东西结合有些诡异啊。   等众人领完奖下台,主持人终于脱离了台本,手中只有一个话筒,高声道:“……我宣布,此次文艺演出圆满结束!”   话音刚落,便有后勤的老师安排人陆续离场。初一最先离开,然后初二,最后初三。周怡没有跟着大部队,反而往相反的方向走。   一班和八班位置相隔太远,周怡小跑着过来同戚茹打招呼:“戚茹!等等!”   戚茹背着二胡望向声音来源处,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是周怡啊。找我有事?小心点,都是人,别被撞了。”   周怡走在戚茹左手边,主动挽起她的胳膊笑道:“没事就不能一起走嘛。你会二胡啊?之前都不告诉我,果然你们班有大招。”   “也是临时才决定的。开学这么久没见,就没和你说。”   “那以后可以拉给我听吗?《赛马》会不会?《二泉映月》会不会?不过二胡听起来太悲惨,还是算了,我怕我会哭。”   周怡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戚茹听了还是手痒想揍人。似乎所有人对二胡的了解都是《赛马》和阿炳的曲子,仿佛除了它们,二胡不能拉别的曲子。可明明二胡和西方的提琴相似,甚至能拉钢琴曲。只是大家都不清楚,民乐的普及太差。   当然,这里头少不了街头和桥洞下那些卖艺老人给人带来的刻板印象。   戚茹有点失落,两世加起来好歹能算学了十一年。若是重生回来向徐宏拜师是为了日后的名利,可见了林启光受了指点之后,她便真心喜爱上了二胡,不愿见到它被人误解。   “都会,但也会别的。以后有机会,我可以给你拉国外的曲子听,青花瓷之类的流行乐曲都可以。”只要熟悉谱子,没有复杂的技巧要求,流行乐曲反而是最容易拉的。   周怡果然震惊:“原,原来还可以拉流行乐吗?我要听!”   “等你参加英语竞赛拿了名次再说吧。”   周怡不说话了。若是在英语能力竞赛中拿到国家一二三等奖,中考有二十分可以加,原本文化课就不差的周怡进一中几乎是板上钉钉。可她没有自信。竞赛的听力和戚茹说过的那些听力材料不同,语速太快,她跟不上。   “哎呀,不提这个。回教室去,我去你们班逛逛,参观参观你的课桌。”也许有学习秘籍之类的可以借鉴。   戚茹不可置否。   等到了八班的教室,周怡却疑惑了。   “你坐这么后?看得见吗?”   戚茹此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明明她个头不高,成绩也不差,按理应该坐在前排。为什么沦落到和小黄小绿同坐后排的地步。   周怡性格直率,有话直说,见戚茹不开口,直接拉住一个黄毛的男生问:“喂,你们班是怎么排的座位啊?为什么戚茹坐在后面,而且后排只有她一个女生?”   被人扯住校服的小黄用力一拉,将衣角抢回,正要破口大骂,余光一转看见戚茹,又换了个语气:“你不会自己问她?真是麻烦,这件事还是她自己同意的。”他话里还带着一丝愤怒,用食指戳了戳戚茹的额头,把她戳得一愣一愣。   “这个不争气的,俞云让她换位置她就换,老师问她是不是自愿,她还傻了吧唧说是。我看她最近成绩差就是因为看不见黑板,记不了笔记给闹的。”全然不提自己当初也看了好一阵笑话。   俞云是齐瑞秋的好朋友,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常常结伴去上厕所。但地中海在高二分班时将她们两按高矮和成绩分开了,把个子最高的俞云分在了后排,而戚茹,成了齐瑞秋的同桌。   齐瑞秋看不起整天灰扑扑的戚茹,俞云也不习惯坐后面。两人一合计,就半强迫把戚茹逼走了。那时的戚茹不敢惹是生非,生性自卑,自然而然答应了她们的要求,收拾东西和那帮差生坐在了一起。   周怡听完前因后果,肺都要气炸。   “你就让她们这样欺负你?”   戚茹不好回答。此一时彼一时,她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但她也不愿意和齐瑞秋坐一排,欣赏人家的美色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一回事。人家看不上她,她也没必要主动凑上去。何况这里有小黄小绿,和他们在一块还挺有乐趣。   于是她说:“过去就过去了。现在挺好,我坐后头习惯了,看黑板也清楚。和后面的学生相处还不错,没必要换到前面去。在陌生的环境里反而影响学习,你说是不是?”   周怡很想吐槽。都是一个教室,环境能陌生到哪里去。但戚茹自己都不在意,皇帝不急太监急,没必要。   所以她甩着一条马尾‘哼’一声转身走了。   戚茹和小黄面面相觑,随即在地中海进教室后各自坐下,听他讲话。   “这次大家的表现非常好,出乎我意料。给你们自己一个掌声吧。”   啪啪啪,同学们使劲鼓掌。十分骄傲。   八班向来在成绩上是倒数,即便有楚格这位好学生,后来居上的戚茹和齐瑞秋这个中等成绩的人,其余都不太行。体育活动更不用说,能不参加就不参加,打游戏倒是跑的比谁都快。现在居然在他们最不拿手的文艺活动上得了第一,怎能不高兴!   地中海等掌声停了,接着说:“我想大家也清楚,能有这样的成绩是谁的功劳。戚同学功不可没,大家认不认同?”   小黄小绿喊得十分卖力:“认同!”他们不止在合唱中露了一手,连摸底测试的英语成绩也震惊了家人一把。全靠暑假在网吧时从戚茹那听来些许知识,哪怕才一点,也够他们将三十分提高到六十分。两人几乎把戚茹当成了铁哥们。   “那奖金一千块,我打算先从中拿出一百分给戚茹同学,剩下的平分,零头上交班费,大家有无异议?”   涉及到钱财,有些同学就不说话了。虽然戚茹是出了大力没错,可没有他们的合唱,她总不可能一个人独奏吧。凭什么要分她一百,其他人却不到二十。   小黄看大家不吭声,拍桌子道:“同意!”   “我也同意。”小绿接着开口。   这两人在班里并无很大份量,平时碍于他们小混混的打扮,此刻涉及自身利益却不能让步,对他们所谓的同意嗤之以鼻。尤其是他们认为小黄等人在欺压戚茹,那一百块到她手中恐怕还没捂热乎,就被人要走了。   出乎意料,楚格也举手:“老师,我没意见。”戚茹家穷,可一直不愿意申请贫困生补助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曾经还替班主任劝过她,只是被拒绝了。   现在分她一笔奖金,虽然不多,好歹能让她吃饱点。   齐瑞秋刚从医务室回来,没想到校医真的说她中暑了,楚格怕她出事,一路搀着她回的教室。此刻,楚格说什么,她就同意什么。   “老师,我也没意见。戚同学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作为文艺委员,对她表示认同。”不就是一百块,她家不差钱!   文艺委员都发话说戚茹功不可没,其他同学也陆续开口同意。   戚茹缩在后排没说话,默默领了大家的情。她家确实穷,尤其在她买了刘家的房之后,就更穷了。徐宏和林启光有钱,但和她无关。这是她凭本事得来的,多拿也没什么。   戚奶奶剪线头的工作做不长久,今年冬天制衣厂便会迁走,家里没了进项,只能吃存款。那点存款够什么?她寒假还得去学思兼职。   将一千块奖金分完,地中海收起笑呵呵的面孔,啤酒肚也不扶了,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陡然一变,严肃道:“玩够了吧,这段时间排练花了这么多时间,你们还想不想学习了!中午是用来午睡的,明天开始,中午时间教室里不得喧哗,我会来坐班,你们要么在家睡,要么在宿舍睡,要么趴在桌上睡,让我发现谁做小动作,罚抄初一到初三的文言文!上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以为还有一年,其实只有八个月!”   同学们立刻坐直身体,老老实实听训。本来以后就没什么活动了,他们当然要学习。这样的文艺演出一年一次足够,多了他们也折腾不起。   “学无止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有什么成就?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下节课是英语,好好上课,别让老师来给我告状!听到没?”   “知,道!”喊得十分整齐响亮。   演出告一段落,戚茹又恢复了之前的安排。她是走读生,但回家毕竟麻烦,食堂饭菜也便宜,于是她从家里带了个软枕,放在桌上趴着睡。身体正在发育期,没有充足的睡眠长不高。这辈子,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有一米六八。   “戚茹,你真的不去阳光?”趁地中海还没来,小黄又开始偷偷摸摸劝说戚茹。他们分到了钱当然要花掉,但最近抓得严,各大网吧外都时常有老师,没有戚茹兜着,他们不敢去。   “不去,我忙着呢。”打扰人睡眠不可饶恕。   “有什么好睡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话音刚落,戚茹把头一台,眼睛里幽幽冒着绿光:“你再说一句试试。”这话太恐怖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我告诉你,科学表明,人长期缺少睡眠,寿命会减少,身体骨骼发育晚。你再去网吧通宵或者是中午随便去哪里玩,撑死了一米六。你要是长大了想找个一米五的女朋友,当我没说。走走走,别呆在这,老师马上来了。”   戚茹知道小黄的死穴在哪。他染成大黄毛还带点爆炸效果就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显得自己高一点,用头发增加身高。   一米六?小黄撑着脸发呆。然后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他可不能长这么矮。立刻打消了去网吧浪费生命的念头,趴在桌上闭眼逼迫自己睡着,也不问戚茹所谓的科学是从哪里看来的。   楚格同样是走读生,他家离学校不远,骑车上下学也方便,不会呆着教室给自己找罪受。身为班长,他也不会早到,一般是踩着铃声的前一分钟进教室,赶得上老师就行。但今天不一样,他居然在十二点四十分拎着一个小抱枕进了教室门。   地中海嘴上说着要坐班,这个点了还没来,恐怕是窝在哪个角落偷偷喝啤酒并消灭证据。楚格左右看看,教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趴着。于是他走到戚茹桌边,中指一弯,在桌板上敲了两下。   再好的睡眠也禁不住他在耳边敲,戚茹立刻抬头,牙齿咯咯作响:“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班长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打扰人睡觉了吗?   楚格自然看出了她眼里的火气,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扔给她两本笔记,一本数学,一本化学。   “我初一的笔记,现在也没什么用,给你看吧。你那个错误太多了。”   戚茹简直气笑,这人脑子怎么长的。之前当她陌生人,班里没人关心她,现在上赶着送笔记?吃错药了?而且她又不是没有,之前戚茹的笔记整整齐齐,知识点全面,几乎可以印刷去卖。她只是重新誊抄时抄错了几个,不代表她没有。   “不用,你自己留着看吧。”被人吵醒真的烦 ,戚茹没注意语气,直接又趴下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楚格捏着本子青筋爆出,差点控制不住想发火。但他是班长,有分寸。   不要拉倒,要不是看她学习退步太厉害,谁爱搭理她。等着排名继续后退吧,到时候有她哭的!   中途被人打扰两次,上课铃声一响,戚茹一脸萎靡。原本就因为营养不良脸色差,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生命垂危的病人。   “戚,戚茹?你没事吧?”小黄有些担心。   “没事,有点困而已。”   小黄还要再说什么,英语老师已经进门了。   “你们物理老师请了病假,这节课暂时上英语,明天上午的英语课换成物理。上课之前我要说一个事,全国英语能力竞赛的报名明天截止,我们班真的没有要参加的吗?”   除了楚格和齐瑞秋两个提前报了名,之后就再也没人说要参赛。一个班才两个,说出去都有点拿不出手。一班二班可是报上去三十多个。   “戚茹,你这次英语考了年级第一,听力部分满分,进步非常大,要参加吗?”英语老师殷切望着戚茹,等她点头。   若是担心去考场的来回车费和住宿,她可以帮戚茹付。戚茹拿到名次,她也脸上有光。   上一次发试卷时老师并没有说出这些话,只是单纯表扬了戚茹有进步,所以没人知道戚茹英语的程度,只知道她总体排名退步到了可怕的地步。老师本想是夸夸戚茹,让她有自信,没想到引起一阵骚动。   “哇,听力满分。年级第一?她虽然是课代表,但之前也没这么好吧!”   “班级第一就不错了,居然年级第一?一班和二班的尖子生那么多,也轮不上她吧!”   “可别是抄来的,其他科都那么差。”   “安静!”教鞭敲在黑板上,窃窃私语的消失了。   戚茹是她的课代表,之前学习就不错,她也听不得别人乱说。这不是在嘲讽她眼瞎吗?   听见有人说她抄,戚茹不能忍。虽然她把前世的技能用在学习上,比起其他人有天然优势,但依旧是她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绝不能容忍他人污蔑。   “好,老师帮我报名吧。”   要是拿了国家一等奖,是不是就能证明她的水平?要是中考真能加二十分,那她进一中同样稳妥。   更别提,徐宏已经和戚奶奶商量过,让她走艺术生的道路。她打算下个月就去报二胡等级考试,从七级开始。 第20章   二胡业余等级考试和钢琴一样,可以跨级考。戚茹学了这么多年二胡,加上最近的练习,徐宏认为七级没问题。   之前戚爷爷在世时没让戚茹去考是因为他看不上那本证。二胡水平的高低不能用一张纸来证明。   答应老师参加竞赛后,戚茹便开始改变了计划表。英语她有自信,会扣分的地方也许就是阅读理解和作文,这些短时间内无法提高,她保证会做的题全对,拿到国家级奖项还是没问题的。   瑜伽锻炼停掉,改成了二胡。柔韧性稍微变好之后,停一个月不练也不会有太大退步。   “七级算是中级水平中的较高层次。与之前只练基本功不同,你需要学会不同地方特色,学会用不同的风格演奏。梆子风格有《河南小曲》,快弓,滑音和滑揉用的多;江南水乡丝竹风格有《忆江南》,长弓和花指最多,你的花指……诶,多练习吧。内蒙古马头琴粗犷豪放,《草原新牧民》你拉的挺熟,但颤音不行,听起来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喘气。”   徐宏一通指点,批评居多,却直接指出了戚茹的修改方向,并一首一首演奏给她看。   说实话,徐宏这级别的大师,看不上考级书里的曲目,他们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艺术。花指这样的装饰音反而用的不太多。   “《阳关三叠》再来两遍,《空山鸟语》不够空灵,没有美感。戚茹,不是照着谱子拉,没有错误地完成曲子就行。当然,考级是没问题,可我从你的曲子里,听不出什么空灵,只能看到一潭死水。你认为呢?”   基本功重要,练习重要,但悟性最重要。几十年下来还没‘悟’的大有人在,听在国宝级艺术家耳朵里,不过是锯木头锯的比别人好听而已。   “是,师傅。”戚茹真心喜爱上了二胡,练再多也不觉辛苦,即便手上磨出厚厚的茧子,也不觉有异。那是她努力的证明。   然而脸和手不一样,脸可是门面。   一觉醒来,戚茹觉得右脸颊有些痒,一摸,两颗小小的疙瘩。再一照镜子,戚茹简直要昏过去了。   青春痘!她居然长痘痘了!   她不记得前世是什么时候开始长青春痘的,但这次,一定是因为那廉价的化妆品。她平日吃的清淡,皮肤也不油腻,即便穷也只是营养不良,没什么激素紊乱的症状。   长青春痘不可怕,不科学祛痘才可怕。她长胖后,痘痘疯长,经历过用手挤,用盐擦脸,用牙膏消炎等道听途说的方法,成功把自己越作越难看。后来还是米莉亚带她去正规的医美,花了近一万刀才拯救回了皮肤。   戚茹用温水洗了洗脸,没用毛巾擦,直接用纸巾吸了水再扔到垃圾篓。扔完又有些心痛,纸巾可不便宜。   顶着两颗痘痘出门,戚奶奶很快就发现了:“呦,茹茹,你脸怎么了?”   “奶奶,我没事。休息好了痘痘自己会消的。”   “可别用手挤,脏着呢。你看罗家大妞,脸上好几个坑,你可别学。”   “知道了,我去学校啦。”   暂时没什么好办法解决,戚茹只能用防晒和睡眠来拯救。地中海发的那一百块正好派上用场。   一包一次性口罩,一包化妆棉,二十块就没了。   戴好口罩,披上校服遮住手臂,戚茹骑车飞快。晒多了太阳容易爆皮,爆皮容易长痘,她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刚在车棚放好车,戚茹便又被人叫住。   “同学,好久不见。我叫涂森魄,初二一班,家住碧华园,身高一米六,体重六十千克。喜欢看电影和摇滚乐,没有不良嗜好,爱好吉他和钢琴,成绩中上,交个朋友吧。”   戚茹:……?这种类似相亲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涂森魄见戚茹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补充道:“上回你说我们俩不熟,现在我都自我介绍了,你总可以和我一起去赛车了吧。”   戚茹看着他脚下的山地车,总算想起来他是谁。   “对不起我真的没兴趣。”她哪有功夫去赛车,时间根本不够用。而且她对这初中生没兴趣,有小黄小绿在,还有周怡,交际圈就已经够了。   朋友贵精不贵多,她不乐意和太多人打交道,费心维系关系。   “先交个朋友,赛车的事情可以另说。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不要这么见外嘛。”涂森魄这次学乖了,先下手为强,直接堵住了车棚的出路。   “你到底想干嘛?”没钱没色没成绩,这位富二代总要有个目的才和她结交吧。   涂森魄不太好意思地挠头,露出一口白牙:“就是,以后你这车能不能借我骑两天。出钱也行。我保证不会弄坏!呃,坏了我赔钱!”   他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有一个把所有山地车都骑一遍的梦想。自己朋友的都已经骑过,唯独戚茹□□这辆,他在临安还是第一次见。准确地说,是第二次。但陆家那位出国的少爷他惹不起,也不敢凑上去。   戚茹无意多做纠缠,本来这车就是废品收购站得来的,他若是赔钱,自己就去买辆一般的二手车,还能省出一点当生活费。于是她答:“要用的话只能周末借你,初三八班,我叫戚茹。钱不用多少,给我五块够坐公交就行。”   “成交,五块太少,要不十块吧。”   “……”还以为他有多豪气,十块而已。   “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有事我罩你!”涂森魄得到了想要的,胸膛拍的震天响。   解决了凑上来的学弟,离上课铃响还剩三分钟。没了肥肉,晚上又坚持练瑜伽,戚茹的耐力更上一层楼,拔腿就往教学楼跑,一路跑上五楼还不带喘气。可惜地中海已经在教室监督学生们早读。   “报告!”   地中海望向门口,一个戴口罩穿校服的学生站在那里。   临安四中对服装要求并不严格,除了周一早上升旗统一着装,其他时候并不要求穿校服。整个八班只有戚茹一个人长年累月穿着校服,哪怕她戴着口罩换了发型,地中海也能认出来。   “进来吧,下次早点。”   地中海没什么反应,但戚茹从过道经过时,俞云往一边侧了侧身体,还把书堆挪开了一点。   “大夏天带口罩,谁知道她是不是流感。”   “就是就是,小心点。我听说老街那边可脏了,总是有传染病。”   齐瑞秋坐在俞云旁边,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但并不阻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初中生而已,大多数学生对于护肤不太在意,大夏天顶着口罩出门理所当然成为被打量的对象。戚茹当然听见她们的讨论,可她不去反驳,何必与外人解释。   小黄不愧把她当兄弟,等她坐下,偷偷丢了一张小纸条在戚茹桌上。   “是不是得了流感?去医院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一个十分完美的抛物线出现在空中,地中海只当没看见。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可以撑邮轮。   戚茹知道小黄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和她去了医院之后逃学,可关心不作假,她笑了笑,把纸条揉成一团往垃圾篓一扔,正中红心。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颊对小黄笑了笑。   小黄若有所思。原来是为了遮丑。   早读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因为班级里只有楚格、齐瑞秋和戚茹三个人报名参加竞赛,老师提问的重点也从别的学生转移到三人身上。一般来说,老师很少点名提问戚茹,她自卑,走路也常常低头,虽然成绩好,但站起来回答问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句话都支吾不出。   但现在的戚茹明显给人感觉阳光自信,老师认为可以给她一个机会。既然提问题答不出,就从朗读开始吧。   “戚茹,你和楚格分角色朗读2D的对话部分——Role-play the conversation。”   开学至今第一次被点名的戚茹明显慢了一拍,她刚明白老师在说什么,就见楚格捧着书站了起来。   “OK,no problem.”   口语是戚茹的强项,她没道理不念。自从拒绝了楚格的笔记,这位骄傲的班长就开始给她甩脸色。每天看他的黑脸也有些烦,戚茹大大方方站起来,点点头说‘OK’。   楚格特意放慢了语速等戚茹,可谁知戚茹语速比老师还快,甚至跳读连读,把楚格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慌忙念下一段,戚茹悠闲地接上,仿佛在吊着他玩。   两个人你追我赶念完长长的对话,英语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太棒了,戚茹,你的语感进步很快。暑假肯定没少练习,只是发音有些不标准,日后多练。同学们,你们应该多向这两位同学学习。学习英语并非崇洋媚外,真正学好了,能与世界沟通,才能更好地将中华文化推向世界。”   戚茹没有反驳,中国式标准英语和她略带美式口音的伦敦腔听起来当然不同。楚格往戚茹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戚茹家境不好,寒暑假都在做兼职,这是班里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为何短短两个月,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英语成绩上去了,数学成绩却降了下来。难道小说中描述的主角奇遇也让她遇见了吗?   一时大意,戚茹忘了收敛,给同学和老师带来极大震撼的同时也给自己找来了麻烦。   “下课后你们三个来我办公室一趟。”英语老师说完这句就不再提,开始讲授新的学习内容。   教师办公室,英语老师语重心长对戚茹说:“离竞赛还有两个月,暑假期间我已经给他们两个补习过一部分知识,包天仁那一版教材都已经做完了一遍。你现在才报名,后期一定要努力。周末学校不能补课,但你们可以来我家。都没问题吧?”   晴天霹雳。   考级和竞赛的时间非常相近,戚茹周末除了要跟着徐宏练习,还要去林启光那观摩二胡和其他民乐的制作过程。   于是在楚格和齐瑞秋都点头之后,她悄悄举起右手,小声问道:“于老师,我可以不去吗?”   于老师眉头一皱:“为什么不去?戚茹,你是不是又要兼职?你还小,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学费和生活费老师会帮助你,竞赛更重要。说句不好听的,以你的成绩进一中还有些悬,你难道想去二中念书?”   “不想。”   “那就听老师的,你们三个都来。”   齐瑞秋有些不高兴,原本她和楚格两人在一起学习,接触的机会有很多。老师布置完题目之后便会忙自己的事情,她和楚格几乎算得上在过二人世界。可戚茹中途插一脚,让她很不爽。若是她能主动放弃,反倒是好事一枚。   她开始帮着戚茹说话:“也许戚同学不是兼职,老师,你听听看她的说法再决定不迟。我想她知道,学习是头等大事,戚同学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楚格没料到齐瑞秋会帮忙。虽然他不管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但她们两不对付也有所耳闻,如今齐瑞秋帮戚茹说话,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见了鬼。   戚茹点点头:“老师,我周末要练二胡,两个月后要去省会考级。”   “二胡?”   “是的,我想考艺术生,以后念文科。我奶奶已经同意了。”艺术文化两手抓,文化成绩暂时上不去,就用艺术成绩来代替。   条条大路通罗马,进了一中再说。虽说初中还有一年,她搞题海战术也许能冲一下,可2011年的中考难度陡然加大,许多人考试失利,连楚格都是吊车尾进去的。戚茹生性稳妥,不打没把握的仗,重生回来,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发展比较好。   戚奶奶都同意了,老师还能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教育了一通,让她别忘了学习,甚至隐晦地暗示了最近这段时间可以把物理化学这等费脑子的科目暂时放一放,以英语为重。   要是让地中海听见这段对话,必然大发雷霆。但英语老师为了业绩,说出那番话无可厚非。   三人离开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楚格欲言又止。   “你……”   “嗯?”戚茹偏头,藏在耳后的短发落下,盖住了小巧精致的耳朵。鼻梁上落了两根纤细的黑发,将鼻子衬得越发高耸,五官灵动又立体。   楚格呼吸一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齐瑞秋心里一惊,赶紧上前打岔:“班长,你周末几点去?老师说尽早,我们八点半去吧,我在M记门口等你,可以吗?”   两家在同一条线上,暑假两人都是约着一块去补课的。   楚格看看齐瑞秋,又看看戚茹,最终还是冲着齐瑞秋笑了笑:“好。”   戚茹甩头,提速往班级走去,将两人远远甩在身后。   ******   放学时戚茹又遇见了涂森魄。他单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点地,抱胸望着戚茹的车一动不动。   “你在这干嘛?”   “等你放学啊!不是说了我罩你吗,女孩子单独走不安全,兄弟保护你!”他又拍了拍胸,胸口淡淡的EA字样让戚茹   “不用,你回去吧。我们不顺路。”碧华园是富人区,和西北老街完全是两个方向。   “没关系,我可以晚点回家。你家在哪,我可以送你一段。”   戚茹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一道饱含怒气的嗓音响起。声线有那么一丝熟悉。   “涂森魄!你在干什么!”又在强行借同学的车吗!   是周怡。   “咦,戚茹你也在?说,这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修理他。”   涂森魄拼命给戚茹打眼色,嘴里往外冒着漂亮的话:“哪有,我是那样的人吗?只是碰巧遇见聊了聊而已,这位同学她刚刚掉了东西,我帮她找了找。”   “真的?”周怡有些不信。   “当然。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随后扬长而去,溜之大吉。   戚茹心中暗笑。周怡没逮住,问戚茹她也不说,只能放弃。   “真没事。不过他是你亲戚?”   “小姨家的糟心表弟。别说他,心烦。为了能过个骑赛车的瘾,四处勾搭,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去骚扰一边,家里给他擦了不知道多少回屁股,就是不长记性。”   原来她不是第一个啊。   “不说这个,我在我们班主任的报名表上看见了你的名字,你也要参加英语竞赛吗?真好,我们可以一起住宾馆。”   竞赛的地点在实验小学,属于临安的南城区,戚茹住的地方和临安四中属于北城区,中途不堵车都要三小时的车程,早上九点考试,时间来不及,需要在前一天赶去南城住宿。   “好。”   戚茹推着车和她一起往校门口走,周怡说什么她都是笑笑点头,随后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去往不同的地方。   回家第一件事是写作业,揪下五六根头发又划破了三张草稿纸之后,戚茹马马虎虎算是完成了任务,自觉去隔壁练琴。   刘家的房子没有重新装修,戚茹坐在院子里对着菜地拉二胡。上辈子听新闻说,音乐能使动植物生长更快更好,她决定试试。除了院子里有赶不尽的蚊子,一切都很完美。   徐宏在隔壁的隔壁摇着蒲扇听她练习,偶尔皱眉,很快又放松,眼角笑出两道皱纹。名角儿躺在一旁甩尾巴,替他驱赶蚊虫。时不时也嗷叫两声,想要出门找戚茹玩,徐宏不让。   一小时后,二胡的声音渐灭。   月上高楼,树影重重。国庆前后的天气转凉,徐宏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闭上眼很久没有动静。名角儿咬着他的衣角,又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脖子,总算把人弄醒。一家人上了锁,回到二楼歇息,等候早晨的到来。   戚茹收了琴之后没有睡。她窝在自己的小床上瑟瑟发抖。   戚家没有热水器,没有安装浴霸,无论冬夏都是烧热水洗澡。洗澡间窗户坏了一边,冷风从缝隙中灌入,冻得人牙齿打颤。   钱,依旧是个难题。   戚奶奶从不让她申请贫困生。虽然戚家有低保,戚茹本身完全符合申请条件,可戚奶奶就是不松口。她连师兄的帮助都不要,又哪里会接受国家的帮助。这是一个顽固的老太太,她固执地相信,人只要接受了金钱的帮助,就会越来越依靠别人,最终变成不事生产的米虫。   她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并且不允许戚茹低头。穷,没什么,没自尊更可怕。何况临安地区申请贫困生需要在班级做困难演讲说明,将自家的难处明明白白剖给别人看。戚奶奶不愿意,曾经的戚茹也不愿意。虽然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戚家的状况。   “还有什么来钱的方法呢?”她想不到。离寒假还有很长的时间,可她翻了翻衣柜,冬衣里的棉花都洗成了薄薄一层,保暖效果约等于无。她的如此,戚奶奶的就更别提了。   要在寒假来临之前凑足一笔钱,添置冬衣,添置热水器。家里还要买炭,很多生活用品都缺。戚茹被风吹得有些头疼,   恍恍惚惚就到了周末,去林家学习时也不在状态。林启光放下手中的马尾毛,带她去茶室泡茶喝。   满室茶香,戚茹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可以和我说说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林启光是一个温和的长辈,在他面前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恭维,戚茹很放松。于是她说:“我可能需要一份工作。”   所谓工作,就是需要工资。戚家的困难他心知肚明,但戚茹不开口他也没办法。正好他前两天才接到徒弟从国外打来的电话,瞬间有了主意。   “我有个朋友,家里小孙女需要一个家教,准确的说,是需要一个人陪她写作业。她不要老师,只要同龄人,听你师父说你成绩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看?离这不远,就在前面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   “可以吗?别的科目不行,但英语没问题。”戚茹心中一喜。   他介绍的人家,家境肯定不差。何况只是陪写作业,完全没问题。   说走就走。林启光带她出门,才走了五百米左右,就见到一栋大宅。   可惜没等敲门,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怒吼。   “陆妙,滚回来!你是要气死我吗!” 第21章   徽派风格的高墙大院内,暴躁的声音一阵接一阵。有声如洪钟的老人,也有宛如莺啼的少女,间杂着一两句劝慰的话语。两枝石榴花把头伸出墙院,随着声音一抖一抖。   陆妙这个名字戚茹有几分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林爷爷,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别人吵架的时候敲门吧。   林启光揉揉手腕:“等他们吵完再说,你放心,要不了多久。”陆老头哪里舍得和孩子们大发脾气,顶多吵两句便会消停。   果然,两分钟后,争吵声消失不见。   “去吧,敲门。”这片住宅区是老式古典风,门铃这种煞风景的东西,不存在的。   戚茹顶着压力拍门,门后忽然传来悦耳的风铃声。   开门的是一位银发的老奶奶,和戚老太完全不一样。老人保养得当,除了一头银丝之外,连皱纹也不见多少,一身青黑半袖旗袍,扶着门框的手上戴着白玉镯,好生气派。   重生之后口齿伶俐的戚茹一时没了言语,连问候都忘了个干净。还是林启光将她挡在身后,问了好。   “弟妹好,陆妙可在家?我给她找了个玩伴,今年念初三,说不定两人能玩到一块,省的她总说无趣。”不愧是大家,深谙说话的艺术。他不说是戚茹来当家教的,只当介绍两个陌生小女孩当玩伴。林启光在外人面前,十分注意维护人的自尊。   “在家,快进来。这小朋友是哪家的孩子,生的真好看。妙妙方才还在和老陆吵呢,显无趣。你可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碰巧了。”   “又闹脾气?小孩子家家,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谁说不是呢,这会又在讨论晚上该吃些什么了。”   一边走一边说,一道娇俏的少女音传入耳朵:“外婆,你又在说我坏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哪有,出来见客人。林爷爷看你来了,还带了个小姐姐,去,拿点零食出来。老陆,把你的菜谱收一收。”陆外婆让几人坐下,张罗着沏茶倒水。   客厅里坐着一位戴眼镜的老人,见到林启光也不起身,反而招呼他一块研究菜谱,问他想吃些什么。“昨天去水库钓了条红鲤鱼,你看清蒸怎么样?晚上留在这吃饭,我们喝两杯?”   林启光闻言,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将戚茹丢在一边,和他讨论了起来。一个说要少醋,一个说要少盐,吃货属性暴露无遗。   陆妙抱着两个零食袋放在戚茹面前,笑得乖巧,一点看不出前几分钟和外公大吵大闹的人是她。   “姐姐,吃东西。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林爷爷一起来?”   戚茹松了一口气。她不擅长找话题,却适合回答问题。陆妙和周怡一样是个小话痨,省去了戚茹的烦恼。   “我叫戚茹。至于来的原因,你是不是缺一个家教?”戚茹实话实说。   陆妙看戚茹的眼光顿时就变了,伸出去给她剥薯片口袋的手也缩了回来,口气变得傲慢:“哦?你有自信管好我?你的成绩很好吗?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教的!”光是自己气跑的女老师就不下五个,居然还有人有勇气来挑战。   语气有些欠扁,鉴于对方是个小女生,戚茹忍了。陆妙也许是她未来的饭票,得罪不起。   陆外婆忍不住锤了外孙女一下,嘴里嗔道:“怎么说话呢,要有礼貌。”   “没事,有话直说挺好。我来当家教,她问我成绩是应该的,说明她谨慎。”   陆外婆喜欢听人夸外孙女,闻言果然开心,说要给两人做好吃的。她不傻,林启光带着陌生的人肯定是有事相求。两小孩可以自己相处最好,不用大人操心。   “妙妙,带姐姐去你房间玩。你不是还有作业不懂吗,问问姐姐。”这外孙女哪都好,就是脾气和耐性不太好。和她同龄的世交家的小女生玩不到一块去,陆家兄弟姐妹又不多,只能把自己闷在家里。   陆妙哼哼两声,看戚茹识相,带她上楼去了自己房间。她刚和外公大吵了一架,不想再惹老人家生气。   和戚茹幻想的粉嫩少女房不同,陆妙的房间里除了手办就是海报。床头左侧贴的是钢铁侠,右侧贴的是海贼王。不像是女生,倒像是男生的房间。   初中的知识戚茹学的不牢,但陆妙毕竟比戚茹低一个年级,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对于初一的知识,戚茹自认为能够胜任。   将为数不多的题目指点完,戚茹和陆妙都松了一口气。陆妙对年纪大的老师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心理,但对于同龄人,又常常露出脾气差的一面,难得戚茹给她的感觉还不错,她决定接纳这位小姐姐。   “听歌放松一下。对了,要不要看我写的小说?我很少给别人看的。”潜台词是,给你看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Adele的歌声在房间里回响,戚茹眨了眨眼,总算想起陆妙这个名字到底是在哪听过。阿黛尔的歌迷,加上房里的漫威手办,曾经隔着一条网线猜想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于是戚茹点点头,拜读她粉红色的魔幻大作。   然后她就瞎了眼。   “……在民众的要求下,伊莎露娜终于忍痛拿出圣玛利亚之光,圣光笼罩这栋三百平米的别墅,后院所有的天马都恢复了生机。唯有恶魔雷哈努,与天神利修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如同天神一般发光的面孔失去了光泽,嘴角一条鲜红的血迹流过,滴落在地,把水晶之心染成了七彩光芒……”   在房间里绕了几个来回之后,陆妙有些紧张。她给自己的小伙伴看过,但她们都不识货,现在又来一个新读者,于是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哎呀,写的一般。不过你觉得怎么样?”   “嗯,剧情写的不错。那什么,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书房吗?”戚茹决定换个话题。陆妙有一颗创作的心,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陆妙松了拳头,拍拍戚茹的肩膀:“你很有眼光。以后我要是出书了,给你签名。走吧,带你去书房。我有好多书,英文德文俄文都有,你看得懂吗?”   提到书房,她又骄傲了起来。   陆家有两个书房,一个属于陆老爷子,一个属于陆景行和陆妙。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书籍都属于陆景行,陆妙借用来装逼。   戚茹摇头。英文她还行,德文和俄语完全没接触过。   盖满整面墙壁的书架上有一张显眼的单人照。画面里,留着薄薄刘海的男生坐在钢琴前,修长的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画面无声却能让人感受到指尖有音符在跳动。   “他是?”   “我哥!怎么样,帅吧!”   戚茹本意是想问有关于钢琴的事,毕竟都是音乐同行,林启光也提到过他有一个徒弟,没想到陆妙扯到这个男生的长相上去。   后世的帅哥层出不穷,陆景行也只有半张侧脸,看不清长相,戚茹回答:“还行。”   “喂喂喂,什么眼光!还行是几个意思啊!他长得帅,学习成绩好,又会弹钢琴又会吹笛子,追他的女生可以排一条街,可他十分宠爱我。他可是很多人心中的白马王子,钻石王老五。”   陆妙虽然偶尔会嫌弃陆景行,但是在外人面前,务必要塑造出一个完美哥哥的妹控形象形象,以此满足自己的幻想。   戚茹很想吐槽,钻石王老五不是这么用的,但经过了‘三百平方还带马场的别墅’、‘七彩的水晶之心’以及‘如天神一般发光的面孔’之后,她已经学会了闭嘴。   “算了算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陆妙拿起沙发上《飞鸟集》的中译本,准备将它放回书架,“下楼吧。”   突然一张白纸从书页中掉了出来。戚茹顺手一捡,却发现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句诗——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这句英文太有名,戚茹不自觉念出了声,陆妙立刻回头:“你能不能再念一遍?”这种英文腔调,她只在自己的口语老师那听过。   “有什么问题吗?”   陆妙一脸复杂:“你很像我英语老师。”   “哦,那就是我。”戚茹耸耸肩,浑然不觉自己给陆妙带去了多大的冲击。   ******   和中二病患者呆了一天,戚茹回到家中只觉精疲力尽。应付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牛头不对马嘴的语言,大脑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要是把这种态度用在学习上,怕是清华北大不在话下。   陆妙不中二的时候很好说话,尤其在得知她就是学思暑假新来的口语老师后,强烈要求她继续上口语课。她的零花钱根本用不完,无需陆外婆出手,便和戚茹敲定,周末两小时,一小时一百。   这在2010年的家教市场上,算是高时薪,且陆家和林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练完琴可以直接过去,陆妙也可以到林家来,不用跑去学思上课,她很满意。   按部就班完成计划表上的每一项内容,戚茹的成绩稳步提升中。她没有太多天赋,唯有努力,持之以恒搞题海战术,不浪费每一分钟。每一天被练琴和学习占满,再无其他。   当地中海把戚茹叫到办公室,一脸欣慰告诉她这次月考名次上升,总算挤进了班级前三十之后,戚茹有些想笑。   地中海摸着脑门发愁。原以为戚茹开学那场考试是在闹脾气,没想到她是真的退步了。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暗暗给她开个小灶,祈祷她能恢复原本的水平。   “一会把笔记给我看看,要是有记得不全或者错误的地方我给你改改。好了,回去上课吧。英语虽然重要,但也不能把其他的落下,中考物理化学可是闭卷。”地中海暗暗提醒戚茹,一双小眼挤啊挤,几乎看不见瞳仁。   他对英语老师的做法不满,但又不能明说,只好单独找学生谈话。楚格和齐瑞秋都被找过一回。   “好的,老师。”地中海作为班主任,自然要统筹大局。她理解,何况她并没有听老师的话,将其他学科放在一边。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北方冷空气南下,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初赛在寒冷的气息中开始了。   戚茹用陆妙给的工资为自己和奶奶添置了御寒的冬衣,跟随四中的大部队去往南城区,准备第二天早上进行的初赛。   “戚茹,我有些紧张。万一初赛就被刷下来了怎么办?这是初中赛段的最后一年了。”周怡紧紧挨着戚茹,和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没事,放轻松。你准备了半年多,单词背了一整本,还怕一场考试吗?”   按理不同班的人不该睡到一起,可齐瑞秋不愿意和戚茹搭伙,情愿一个人出钱,正好让周怡拼房。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还是紧张。戚茹,要不你唱歌吧。你二胡拉的好,唱歌肯定也不差。”   戚茹:“……”她唱歌还真不怎么好听。   “你数羊吧,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我有点困,先睡。”她怕一开口,隔壁会来揍人。这家酒店隔音差,老实睡觉最好。   周怡搂着戚茹纤细的胳膊,心里默默数羊,越数越精神,只能起来用热水敷脸,让自己好受些。   第二天,戚茹刚醒,一对熊猫眼就摆在她眼前。   “你一夜没睡?”   “还是睡了两个小时的。”   “成吧,考完之后在车里补觉。走,洗漱完进考场。”一场考试而已,戚茹根本不担心过不了初赛。毕竟,拿到了国奖除了有加分,还有奖金。   实验小学的课桌高度对于这群初中生来说偏矮,但它的多媒体设备全市最好,经过考察,临安将实验小学改为考点。戚茹个子矮,没有伸不直腿的困扰,但楚格和齐瑞秋这两个发育良好的人根本舒展不开。   戚茹和齐瑞秋被分在同一考场,左右桌。整场考试下来,戚茹都感觉左右两边的人不停地换姿势,仿佛屁股上长了钉子,挪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环境影响心情,心情影响成绩。情绪浮躁时,成绩一般不会太好。刚走出考场,往四中的集合点一望,便看见一群黑脸学生,指手画脚向身边的人抱怨着什么。   “……那么矮的桌子,我还以为到了小人国!”   “你还好,你知道我被分到了哪个年级?一年级!手都没有地方放好吗!”   “到底是谁忽然提出要改地点的,以前在一中多好,设备差点就差点,反正听力也拿不了多少分。”   戚茹倒不觉得难受。主席在菜市场都能读书,不过是换了一张桌子,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纯粹是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想是一回事,说是一回事。当她看见周怡的眼泪时,无可奈何当了一次双标的人。   “戚茹我难受。我有一整篇阅读没做,作文还差一个结尾,听力的独白都是乱选的。呜呜……”   周怡是真哭了。这次的试题和以往的难度天差地别,她原以为准备足够充分,没想到还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光是听力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一步错,步步错,后头的内容都是赶时间完成的,阅读没仔细看,作文没好好写,一直凑字数。   老师手里没有试卷,但见到大家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了猜测。试题的难度突然加大,谁也料不到。四中来的又晚,昨天晚上才到,根本没时间熟悉考场。其他学校来得早,还给自己带了软垫,多少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此次四中报名的有近一百人,四位老师带着学生,慢慢安慰他们。   周怡抱着戚茹不撒手,眼泪糊了她一肩膀。   “你看,难度提高的话,相应的,分数线也会降低啊。凡事要往好处想,你难,大家都难。”   周怡猛地抬头,眼里还装着一泡眼泪,哽咽道:“那你觉得难吗?”戚茹英语那么好,两次月考都年级第一,肯定全部做完了。   这话戚茹没法接。她能怎么办,重生回来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英语。   “看吧,你就不觉得难。”周怡又把头埋在戚茹约等于无的胸前,小脑袋蹭来蹭去。但她想通了,戚茹说的没错。难度加大,分数线就会降低,正比关系。何况这次是她自己没发挥好,怪不得别人。   “走吧,你一晚没睡,去车里补觉。你靠着我睡会。”   周怡点头,跟着大部队往校门口走。   好不容易劝说她止住了哭声,一行人到大门口等司机。才等了两三分钟,就见路边一位老人拉起了二胡。没有戴墨镜,也没有音箱,就一把破旧的二胡,曲目是最悲伤的《二泉映月》。路人纷纷往地上的塑料盒中投钱,硬币砸在一起,丁零当啷响。   唰的一声,周怡的眼泪又下来了。   “……”   让不让人活了!   戚茹绞尽脑汁还有什么说辞能安慰好友,衣袖便被人扯了扯。   周怡一边吸鼻子一边说:“戚茹,你能不能,能不能和那位爷爷商量,借他的二胡拉一拉欢快的曲子啊。太难受了。”模样可怜巴巴,让人心生不忍。   此话一出,引来三两目光。其中就有楚格和齐瑞秋。   齐瑞秋知道周怡,校内宣传栏上常有她的名字和照片,见两人腻在一起冷笑一声:“二胡还能欢快?别逗了,天桥底下乞讨卖唱的,你听过几首欢快的?”戚茹又不是没有演奏过,校内文艺表演上,那一首《明天会更好》听得诸位老师都哭了,怎么欢快得起来。   原本戚茹是不愿意的,但被齐瑞秋这么一刺激,头脑发热便答应了下来。各有各的缘法,二胡在她心目中就是最好的乐器,可人们总拿它和乞讨捆绑在一起,刻板的印象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她要证明,二胡不止是用来乞讨,不止是给大人听的乐器,它能让人哭,也能让人笑。   反正司机还没来,周怡也想听,就当彩衣娱亲了。   于是她走上前,和老人家商量起来。   “老爷爷,您这把二胡能不能借我用用?等车无聊,我想拉给我朋友听听。”   老人家笑呵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在自己坐过的板凳上擦了擦,然后把二胡递给戚茹:“给,给,给你。”   他有些口吃,却没人笑话他。凭自己本事挣钱,比行骗的假瞎子强多了。   借别人的琴本就不好意思,戚茹没坐那个小板凳,直接向周边小店借了张报纸铺在花坛边,坐着摆好了准备姿势。   紧弦,调音,拉了几个短弓试音后,甩甩头发,开始了欢快的演奏。   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调子仿佛在哪里听过?”   “有点。确实很欢快,我一定听过。”   “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周怡破涕为笑,不管戚茹拉的是什么,她都心满意足。这是她的好朋友,专门为她而演奏。什么英语竞赛,什么名次,都不能影响她此刻的心情。   齐瑞秋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二胡还能这么拉?   终于,路边有一位小朋友跟着戚茹的节拍小声唱了起来,被一旁的学生听见。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卧槽,这是蓝精灵啊!!” 第22章   蓝精灵?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周怡直接笑出了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给戚茹鼓掌叫好。   2010年,智能手机仍未普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但没有掏出手机拍视频发到网络上的行为。   这些学生们对于整首歌都耳熟能详,当戚茹进入第二段的演奏时,他们不自觉跟着唱起来:“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欣!”   路边的小朋友手拉手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压在学生们心头的沉闷一扫而空。一次考试而已,有什么重要的。如果这一点压力都无法承受,高考这座大山,永远也翻不过去。   带队的老师们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能不用言语劝慰学生,他们对于戚茹是感谢的。   老爷爷坐在小板凳上,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断断续续往外吐着字:“很,很好,好听。”他每天坐在小路边,匆匆忙忙的过客很多,他们有时会给钱,有时无视离开,却从来没有人欣赏他的音乐,也没人向他要琴去演奏。   也许在大众眼里,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乞讨。   一曲完毕,司机开着车来校门口接人。   戚茹摸了摸弦,又仔细看了看弓毛,对老大爷道谢:“谢谢您,这把二胡您保管得很好,希望日后还能听到您的演奏。”白色的千斤染成了灰色,弓的中间部分开裂,一道道小细缝分布在竹面,可马尾毛依旧顺滑,青黑的蟒皮依稀能看见光泽。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戚茹跟着林启光看了两个月的制器,目测这把二胡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音色依然纯正,可见老人的用心。   “不,不客气。”老人摆手,小心接过二胡,把它放回琴盒,看样子不打算再拉了。   “您要回家了吗?”   “嗯。”他拉的曲子都挺悲伤,气氛好不容易活跃起来,他不想破坏周围孩子们的兴致。愉悦的心情比金钱更重要。   “那您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戚茹见大爷说话吃力,快速结束话题,与他道别。   老人挥挥手,目送一群青春活泼的学生离开,暗想也许自己该去学学儿歌。不止能让小朋友开心,还能创收。   大巴车中,周怡拉着戚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脸兴奋,“戚茹你刚刚真是太棒了!我从来不知道二胡还能那样拉,你还会别的曲子吗?哪咤闹海、白龙马,这些你会吗?”   戚茹:“……不会。”   拉蓝精灵是一时冲动,她心里清楚,方才那首曲子拉的并不出彩,只是博了个眼球。若是让徐宏听见,一定又要拉着她纠正错误,指责她姿势不对,小指没有放对位置,长弓不够长,揉弦移了位,‘15’被她拉成了‘26’,总之是一堆毛病,也就只能唬唬外行。   二胡是没有音高的乐器,听音准全靠两只耳朵,戚茹目前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能勉强拉出蓝精灵也只是因为昨天夜里洗漱之前,听见宾馆走廊上有学生为了放松而唱了这首歌。一些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周怡兴致不减,一直给戚茹出主意,点出了几首自己喜欢的歌,希望戚茹有朝一日能拉给她听。   齐瑞秋和楚格就坐在两人身后,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齐瑞秋对于二胡没兴趣,她会一点电子琴,钢琴也能弹一点,二胡之类的民乐不在她的考虑范围,自然不去关心。反倒是楚格忍不住开口了。   “戚茹以后是要考专业的,二胡考级有规定的曲目,你让她拉这些曲子会让她分心,不要乱出主意好吗?”   周怡猛地回头,看看楚格又看看戚茹,小声说:“我不知道,对不起啊。我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戚茹真的听她的话去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电视儿童歌,导致水平下降的话,她过意不去。   戚茹摇摇头,不去看楚格的表情,一脸笑意反驳道:“不会的。练什么曲目都是自由,二胡考级有规定的曲子没错,但我不可能永远只练那几首曲。爱好更重要,不是吗?你去搜索就能知道,许多演奏家也会给电视剧的插曲、片尾曲制作伴奏,也没见他们的水平因此下降,这反而让他们的知名度提高了。”   “真的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拉给你听。”   楚格已经黑了脸,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再不主动凑上前说话。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片心意喂了狗。   齐瑞秋在一旁咬牙切齿。楚格最近很不对劲,往常从不主动搭理戚茹,近来却频繁替戚茹说话,甚至主动教她课业,整理自己的笔记。更过分的是,戚茹居然不领情!班里有哪个女生有着这待遇,她脸真大。   车厢里闹哄哄,有聊天的,有唱歌的,还有偷偷打扑克的。老师也不管,上车后,他们正对着一份试卷研究。   考场中,监考老师首次要求大家不要把试卷带出考场,但因为之前没有这个规矩,有几个学生忘了,将试卷塞在书包里带了出来。带出来后又指着几道不懂的题目去问老师,终于让他们发现了试卷。   看完试卷后,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心头仿若压了一块大石。   “看来学生们没有夸大其词,这次的难度确实比往年提高了一个层次。阅读理解不再是能从原文中找出答案的类型,而是需要动脑筋理解,从小细节中推敲答案。作文题从叙事变成了小故事读后感,题目是前一篇的阅读理解。很多人连阅读理解都没看懂,自然也写不出作文。”   “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新题型,之前的考试大纲里似乎没有提到这一点。”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有人说是之前的试题被盗了,出题组临时改了题目,但没有让外界知道。我也是从省会的一个老师那听来的,做不得准。”   “说不定就是这样。诶,再看看吧。这么多学生里,总能进一两个的。”   这只是初中生活的一段小插曲,考试过后,课程照常进行。还有半年便是中考,初三的知识点已经全部讲完,下学期用来复习之前两年半的内容。和高中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英语竞赛初赛一周之后,二胡考级于周末在省会城市进行。戚茹向地中海请了一天假,怕周一来不及赶回。   几天没见,班主任的发际线似乎又往后退了几毫米,定睛一看,戚茹又认为是错觉。   地中海不摸脑门了,改泡茶喝。他叹一口气,喝一杯茶,再叹一口气,又喝一杯,就是不说话。   “老师,你看……”   “戚茹啊,你这样经常请假怎么能行呢?现在很关键的时候,本来就因为学英语耽误了一些课程,现在又要缺课时。初一初二的内容你能全部记住吗,错过一天也许就减少十分,懂不懂?”   “我明白,但是……”   “有什么但是!没有但是!”啪,地中海一摔茶盖,茶盖滴溜溜在办公桌上滚出老远。好在他用的是搪瓷杯,摔不坏,不心疼。   几番被人打断,戚茹使出杀手锏:“老师,省里组织的作文比赛以及‘文丽杯’你帮我报名吧。”   地中海起身捞回茶盖,肥大的肚皮抵在桌沿,挤出一截泳圈,“诶,好嘞。路上注意安全,二胡好好考,争取一次过级啊。要不要喝点茶?”   戚茹:“……不用,谢谢老师。我先去上课了。”   地中海得了满意的回复,送她出办公室,还递给她一份学习报,说道:“这是前两年的作文范本,你参考参考。回去吧。”   “文丽杯”是国内最权威最知名的中学生作文选拔大赛,同时,选拔难度也最大。每年四中都会送大批的文稿去参赛,可十年过去,只有一年有一位女生得了国家级三等奖,其余学生铩羽而归。   因为临安四中在作文这一块没有做出成绩,越来越多的学生懒于参加,知道自己得不到名次,还费那心思干嘛。一篇作文一千字,要写好久的。   学生们的想法领导们可不会在意,对外的面子要给足。其余学校教一千份文稿,自己学校连三百都拿不出,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外界,四中的学生没文采吗。   于是校长给各年级下了指标,八班整体平均分在年级排倒数,指标分的不多,但也有五个。地中海动员大会都开了两次,可惜除了楚格这个支持他事业以及齐瑞秋这个支持楚格事业的人之外,再找不出第三个。   地中海陷入了和英语老师一样的尴尬境地,也同样把主意打在了戚茹身上。好在结果不错,戚茹同学十分识相。   拿到了班主任批的假条,戚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徐宏只说要培养她的独立能力,戚奶奶不太放心她,想要跟着一块去,一场感冒阻拦了她的脚步。   寒冷的十二月,临安早就下了第一场雪,但戚家依旧没有装热水器。戚茹把兼职的工资全数交给奶奶,可她舍不得花。老人家一块钱想掰成两块花,哪里会同意买。   “之前没有热水器,我们还不是活过来了,这证明热水器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咱们家不用。主席大冬天下水游泳,我们还能烧水洗,条件已经很好啦。”戚奶奶如是说。   “可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该朝着好的生活条件努力。奶奶,有热水器更方便,还省柴火。”   “你别哄我,以为我不知道要烧煤气吗?煤气又贵又有污染,听话,咱不买。”   戚茹无话可说,没想到戚奶奶还是个环保人士。结果就是戚奶奶因为兑凉水兑得太多,一不小心洗感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人家抵抗力本就弱,这一感冒,十几天都没能好全。   本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出门,但陆妙不知从哪听说她要去省会,非要跟着一块,若是不同意就要绝食。陆外公大手一挥,派了个司机把这个糟心孩子送出了门。   “妙妙,我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啊,你去考试啊。”陆妙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那你还去?”   “给你加油不好吗?你难道不觉得我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陪伴你是很讲义气的举动吗?万一你在陌生的城市遇到了坏人怎么办?我看过很多散打和跆拳道的视频,放心,我保护你。”中二病又开始犯了。   所以两个少女遇到坏人的机率难道会更小吗?光看看视频就能拯救世界吗?戚茹只能把希望的目光放在了陆家的司机兼保镖身上。   考级的地点在文化宫,附近的酒店都不便宜,戚茹不舍得住太贵的地方,陆妙又不愿意将就,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处小区内。   “这是哪?”   “我家啊。”陆妙让司机自己找酒店住,然后带着戚茹刷卡进了单元楼,直奔十六层。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陆妙又恢复了话唠本性,“我以前住这里,旁边的上东国际小学是我母校。只是后来我爸妈出了国,常年不在家,我才去外公家住的。你别嫌弃不干净,每周都有钟点工来打扫的,虽然我们都不回来住。你说大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忙,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戚茹摸摸陆妙的小脑袋,抱了抱她。成年人的世界不如小孩单纯,陆妙想要更多的陪伴,父母却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   腾地一下,陆妙脸红了。“女,女孩子的头不能随便乱摸的,知道吗?我要留给以后的王子,刚刚那一下不算。”   戚茹从善如流点头道:“好,不算。”   陆妙并非不懂事的小姑娘,她知道戚茹考级重要,反而担起了‘姐姐’的责任。她是这个家的主人,务必要让戚茹感受到宾至如归。于是她跑上跑下,在小区内的超市买了零食,又带戚茹去自己最熟悉的面馆点了牛肉面,被老板娘认出来后还多加了一大块肉。   “床铺好啦,你去练一会琴就睡吧。我外公交代了,让我们早点睡,要不明天起不来。”陆妙压在刚铺好的被子上,摆成一个大字型催促戚茹。   戚茹本来不打算练琴,她不知道房子的隔音效果如何,万一打扰到别人不太好。   但陆妙说她以前弹钢琴都没问题,让她不必担心。   “你怎么能不复习呢?好歹要再熟悉两遍呀!听说一天不练就手生,你明天要是出丑了我可是要笑你的。”   陆妙连松香都给她擦好了,她还能说什么。   考级曲目并非官方指定,而是自己在给出的曲目中进行选择。徐宏最了解戚茹的水平,从一开始便让她用《空山鸟语》去参赛。他批评过戚茹,说戚茹只能拉出一潭死水,可再死的水经过两个月鲜活水源的注入,也多少能流动起来。   《空山鸟语》中装饰音很多,曲作者用三弦拉戏式的模进手法,营造出深山幽谷,百鸟嘤啼的氛围。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戚茹对于大量的换弓,快弓已经形成了一种反射,这首曲子在她手里,并不算太难。   简单过了两遍曲子,找了点感觉,戚茹来来回回把第三四五段拉了三遍。这是曲子最难的一部分,也是最好听的一部分。各种拟声的技巧一用,在大师手里,一副百鸟争鸣图跃然眼前。   滑音收尾,满室寂然。   陆妙忽然出声,问:“小七姐姐,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鸟叫?”她似乎听见了。   次日清晨,戚茹和陆妙早早收拾好,赶往文化宫考级场地。戚茹运气好,是二胡组的第十位考生,不用排到下午。   陆妙递给戚茹一瓶水,替她开好瓶盖,看周围没人往她的方向看,悄悄说:“你喊几句——我叫不紧张,然后就真的不会紧张了。你试试。”   戚茹:“……”这种骗小孩的方法也只有陆妙会信了。   “你快说嘛,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不忍拒绝,戚茹只好照办。她们两这边还在欢快聊天,考场那一头气氛却十分严肃。   第一个考生刚结束展示,文化宫的考级负责人便在入口处看见了一位身着唐装的中年人。   “卢先生您来了?真是有失远迎,考级的日子和剧院排练撞在了一天,没去看乐团挺遗憾。”   卢伟乔笑道:“不碍事,彩排而已,你们忙你们的。乐团正式演出要到晚上,有兴趣可以去听听。彩排没什么大事,我先来这边看看,若是能找到几个好苗子,也是民乐之幸。”   负责人战战兢兢,恭敬道:“您说的是。这边走,给您预留了一个座位。”卢伟乔是中央民族学院的教授,也是中央民族乐团的首席二胡,在民乐界的地位数一数二。   两人寒暄一番,卢伟乔在预留出的评委席上坐下。他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为选拔人才。时代在发展,西洋乐器不断进入中国,与国际接轨程度越高,外国乐器在中国的普及率越高,本国的民乐反倒走向了低谷。   当两位年轻的华人拿下了肖邦奖,坐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演奏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钢琴,而民乐,在他们的眼里等同于落后。   考级的学生很多,再不济也能百里挑一。可惜事实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卢伟乔兴致缺缺,看着一个又一个只是应付考级的学生从他面前走过。他们的琴声里没有热爱,反而是憎恨,是厌恶。   也许都是被大人逼迫学民乐的吧。每天繁复的练习早就消磨掉了热情。   他原本打算退场,反正评委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然而新进来的女生让他又多坐了一会。   戚茹背着琴盒,不卑不亢向评委席问了好。她脸上看不见一丝紧张,行云流水的准备动作和自信的开场让人眼前一亮。   卢伟乔听见了一首与其他考生不一样的《空山鸟语》。   开始的引子是慢速并且带装饰音的八度、五度、四度的大音程跳进,若是快弓和换弓灵活,能听见空谷回声。戚茹比其他来考级的学员年纪更大些,手稳,快速运弓、换弓灵活地展示,虽然没有完全到位,但引子部分无功无过,十分稳妥。   但一路稳妥绝无可能,第一、二段的音乐清新活泼,气氛活跃,不能再用稳妥过渡。而在引子部分,卢伟乔就听出了戚茹基本功的强大,也看见她的动作。动作是掌握技巧的要领,是演奏中音乐表现的基本手段。   是个好苗子。   卢伟乔睁大了眼睛观察。   果然,戚茹在第一、二段速度加快。上下两段的分段处,均为四度和八度的跳进旋律进行,这对于手速和手腕的要求极大,但戚茹轻轻松松,换把及时且音准到位 。第三、四段提取了主题中四度、八度的音型特征和第二段落的音调加以变奏,第五段则是大量的滑奏技法,戚茹的大跳平稳,弓不脱手,手不离弦,虚虚实实的按弦完全能够迷惑人的眼睛。   观察了一会之后,卢伟乔发现戚茹左手自然放松,指力柔韧度不算强;右手握弓的四个手指形成的力点由肩而下的,拉奏内外弦时内掌外挑之感分明。她对于姿势和动作的掌握,甚至比得过他曾经教过的得意门生。   《空山鸟语》中尤其注重技巧和对音色的感觉。各种鸟类鸣叫声需要大量的滑音和装饰音,二胡音色本就多变,用它来体现百鸟争鸣的热闹景象最好不过,戚茹这把琴用的是林启光都舍不得的好材料,音色十分亮,拉一些悲情曲可能不太适合,却恰好符合这首曲子。   卢伟乔心下了然,戚茹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到如此,这把琴功不可没。但自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才初中生而已,若是继续走这条路,前途无限。   展示完毕,戚茹也没有明显松一口的表情。她面上波澜不惊,回答了几个小问题之后,背着琴盒走向大门。她想的很简单,考完了就是考完了,即便有不完美的地方,也没必要后悔。   因为没用。   一直安静的卢伟乔忽然开口:“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空山鸟语》作为考级曲目吗?”   戚茹本以为问话已经结束,人都已经快走出考场了他才问,可毕竟坐在评委席,她只好返回去回答:“因为我的老师曾带我去过深山,感受过真正的百鸟朝凤。”   ******   临安大剧院内,认真贴笛膜的老人招呼道:“老卢,有收获吗?”   卢伟乔回忆起某个女孩子的表现,点头道:“有个女孩子还不错,年纪不大,稍加培养,恐怕又是一个高长青。”   “你是说……”   ‘老卢’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23章   戚茹背着琴盒,步履从容走出考场,完全不知道身后那位中央民族学院的教授正在打她的主意。   在外头等待的陆妙见她出现,偷偷把扭曲不成形的矿泉水瓶扔掉,慌忙跑上前要帮她背琴盒。   “怎么样,没紧张吧?考过了吗?要不要喝点水,想吃什么?”陆妙紧紧抱住戚茹的胳膊,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戚茹脚下微微一顿,右臂一阵酸麻,不动声色拂开陆妙的手将琴盒交给她后,说道:“谢谢,不用喝水。随便吃点就行,我想快点回到临安,有点累。”   《空山鸟语》听起来是好听,难度也只有七级,却是刘天华大师创作的难度最高的一首曲子。因为要模仿鸟鸣声,曲目中含着大量的快弓,不断换把跳把对于左手要求反而更高,左右手想要达到和谐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戚茹昨晚只练习了两遍也有这个原因,对于目前的她,这首曲子对身体负担还是太大。幸好上辈子她是个演员,装起来似模似样,谁也没有察觉她的难处。   外头等待的考生还有很多,不方便聊天,两人快速走出文化宫,司机早早等候在那里。   “小姐想去哪里?附近有家西餐厅,环境很好,适合放松。”   陆妙瞪了司机一眼,“不去。”司机太没眼色,戚茹家境不好,肯定没有去过西餐厅,用餐礼仪不对是会被人暗暗嘲笑的。   “我们去湘菜馆吧,吃水煮鱼,管饱。弹琴很费体力的,以前我哥每次弹钢琴要不了半小时就喊饿,吃个不停,你一定也饿了吧。”不知不觉中,陆景行又被黑了一把。   “好。”戚茹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棉衣,一双手在棉衣底下相互揉捏,减轻肌肉酸痛的症状。   陆妙本来还想和她聊些什么,见她闭眼,只得玩起了手机。她不缺钱,家里也不限制她玩电子产品,果4一出,陆家父母就从美国邮了一个回来。只可惜网速不好,也没有多少可玩的游戏,她只用来听歌。   文化宫附近没有湘菜馆,司机翻出名片盒,找出一张纯黑的名片。开着导航去了一家私房菜馆。这家私房菜馆的主人是陆妙父亲的好友开办,只是自陆家父母出国,两家就断了联系。   私房菜馆建在公园附近,长江支流在此处经过,行人可以就近垂钓,菜馆也能第一时间买到鲜活的淡水鱼。   能开得起私房菜的人都不是没有背景的人,接待的客户非富即贵,戚茹还没进门,就发现外头的停车场停了不下五辆豪车,陆家的奥迪S在里头成了档次最低的。   陆妙看着周围的豪车没什么太大反应,拉着戚茹往前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司机,让他去和服务员交涉。戚茹跟着陆妙走进门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装修仿古,服务员统一青色旗袍,桌椅是原木,碗碟是青花,天花板上是反吊的油纸伞。   二层有一个单独的平台,站在一楼大厅抬头便能看见有人坐在上头弹琵琶。   “有点意思。”弹琵琶的是个年轻男人,曲子戚茹略有耳熟——《春江花月夜 》。大厅没有别人,戚茹抬头愣生生往上看,不经意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三位,这边请。”服务员登记过陆妙的信息后,带着她们往二楼走去。包间与包间之间相隔甚远,适合谈话,也适合欣赏音乐。   “你想吃什么?”陆妙问。   “你点吧,我不挑食。”穷人家的孩子没资格挑食,她什么都能吃。最饿的时候,咽过馊掉的馒头,也喝过河水。   菜还没上,琵琶声便停了。戚茹顺着之前的方向望过去,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高脚凳。   冷不丁听见陆妙问她:“你在找潮生哥?他应该是去后厨了。”   “潮生?”   “对啊,他是这家老板的儿子,我以前和他一块玩过。潮生哥就因为这个名字,一直很喜欢《春江花月夜》,主动要求学琵琶。王叔叔也不管,还专门在这给他劈出一块展示台,让他每个周末来表演。这么多年,习惯还没改,他不腻我都听烦了。”   “那是人家的兴趣,我们也管不着。”   “对啊,所以我才不和他打招呼,要不他又要唧唧歪歪。我怀疑就是因为学琵琶,一个好好的男生看起来一点都不man。”陆妙固执地认为琵琶是导致江潮生个性绵软,喜爱唠叨的罪魁祸首。   戚茹觉得有些奇妙。原以为在国内,学习民乐的人很少,可自己却遇见了这么多。今天去考级的人暂且不说,陆妙的哥哥算一个,这位算一个。上个饭馆都能遇见弹琵琶的,也算是缘分。   等饭菜一上,戚茹便把琵琶男抛在了脑后。早吃完早回家,她有点想奶奶,也想早点回家把参赛的作文写完。能不缺课就尽量不缺课,请假条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临走的时候,戚茹没想到在湘菜馆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卢伟乔和乐团的老友约在私房菜馆吃饭,却意外看见了上午考级的少女。   “喏,就是短头发那个。”他推了推友人,一边说一边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又变成了那个仪表堂堂的教授。   “你好,是戚茹对吧。”卢伟乔记住了这个名字,甚至将她参赛的报名表复印了一份放在包中。当时还可惜戚茹走得太快,现在正好碰见,自然不能放过。   “是您?老师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戚茹有些意外对方会叫住她。   几人站在楼梯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卢伟乔快速说明了来意。   “我想看看你的二胡,不知道方不方便?”   话一出口,卢伟乔就知道坏了。他的本意并非如此,虽然知道那把琴头是喜鹊的二胡很珍贵,应该是‘那位’的作品,但应该循序渐进。   旁边的中年大叔暗暗在卢伟乔腰上掐了一把,然后替他圆场:“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朋友喝了点酒,说胡话呢。我们没有恶意,因为在文化宫见过这位小朋友,欣赏她的才能而已。”   司机戒备的动作卸了几分,但眼里依然蕴含着不满。哪有陌生人直接上来要看人二胡的,何况二胡都没拿在身上。   戚茹倒是不怕,见有人正在往这边走,似乎是要下楼,她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二胡放在后备箱,因为急着赶路,要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一起去车上看看。”   卢伟乔一时纠结起来。他的水煮鱼才吃到一半,一会就凉了。好友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送下了楼梯,省去了纠结。人才比吃重要,这位怕是真喝多了。   陆妙紧紧握着戚茹的手。她不认识这两位,生怕他们是骗子,悄声说道:“你小心点。一会你只能让他们看,不能摸,别让他们抢走了。林爷爷很少给人做乐器的,被抢了你都没地方哭。”   戚茹哭笑不得。   一个能坐在考级评委席上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骗子。跟着林启光学了许久,她知道林启光的制器手艺在国内数一数二,会被人发现也是正常。说明对方是个识货的,比别的评委更有眼光。   “我知道,会小心的。”   卢伟乔虽然喝了酒,不代表他聋。被小女孩当成骗子,他也只摸了摸鼻子望天。他出门没带名片,身边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说自己是教授对方可能更不相信。   “二胡在这,您看看。”几人坐进车里,开着暖气,琴盒打开,一把雕花二胡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妙死死盯住两位中年人,生怕他们夺门而出,已经脑补了一场夺宝大戏,而自己,就是拯救戚茹的英雄。   卢伟乔从内|衣兜掏出眼镜戴上,轻轻摸了摸琴筒和琴皮,仔仔细细观察了琴头上栩栩如生的喜鹊,最后在琴杆上摸到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刻痕,颤抖着道:“没错,一定是他。可算是找到他了。”   戚茹心里一颤,觉得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该不会,他们要找林启光的麻烦吧。   ******   有惊无险回到临安,戚茹首先去了趟林家。陆妙跟着一起。   “小七回来了?来来来,喝茶,和我说说。”小七本是林启光对戚爷爷的称呼,人已作古,但戚茹并不介意和爷爷共用一个小名。毕竟叫‘小茹’有些村土气息,她也不乐意被人叫这个。   将茶杯握在手中暖了暖冰凉的手,戚茹突然问:“林爷爷,您认识一个叫卢伟乔的人吗?”   林启光沏茶的手微不可见抖了抖,但一滴水都没有溅出。   “你见到他了?”   戚茹还没回答,陆妙便抢了话头:“林爷爷,您真认识啊?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呢,吓我一跳。”   “怎么?”   “考级的时候他是评委之一,后来吃饭时又碰上了,他看了您给我做的二胡后认出来是您的作品。”   “这样啊。他居然会去看考级?”堂堂教授,中央乐团的首席,居然会来这个小省份看学员考级。   卢伟乔在京里多少人追捧,来这边肯定也是为了公事,说不定是来剧院巡演。但省会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怕是因为无聊才去考级那边看看,又或者是,他感受到了圈内青黄不接的危机。   那些国宝级大师年事已高,像戚爷爷一样因为各种意外死亡的人不少,新一代至今没有看见出色的人才。民乐比赛从前年才开始办,两届过去,金奖银奖的人都是业余选手,能颁奖出去也是因为有同行的衬托。   “您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吗?”看卢伟乔咬牙切齿的模样,戚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仇。   “哪能。不过是躲了他们二十多年。”林启光乐呵呵,有些得意自己隐藏得好。   躲了二十多年?!   陆妙和戚茹都觉得神奇。林启光深入浅出,除了制器买材料之外很少出门,偶尔去陆家蹭吃,完全称得上是老年宅男。   “现在被他们发现,会不会有麻烦?”   林启光眨眨眼,露出一抹笑,“不会。躲了二十多年,足够了。”他现在这么老,谁还敢让他去管理乐团。二十年前还有可能,现在……   哼。   “不讨论他,你考试也累了吧,赶紧回家休息,明天周一,你还要去学校。都回吧。”   林启光收起茶杯,没了泡茶的心思,下了逐客令。   两人搓着手走出林家大宅。南方不用暖气,天冷大多烧炭,尤其是林家这样古色古香的大宅院,一般都用炭炉或炭盆。炭烧的足,一到室外,巨大的温差让戚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陆妙二话不说把毛绒绒的粉色围巾卸下,圈住了戚茹。   “小七姐姐,送你的考级礼物。不要嫌弃,很多人想要我还不给呢!”Burberry的围巾,二手卖出去都能卖到一千以上。戚茹连条围巾都不给自己买,真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她才不是好心。要是,要是戚茹冻病了……谁来和她聊八卦练口语呢。   司机先生送戚茹回到老街,小巷里没有多少行人,大伙一般窝在家中猫冬。这要是夏天,肯定能引来一阵围观。老街这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汽车了,即便有偶尔路过的,车主也是厌恶地赶紧离开,仿佛这几条小巷子里藏着吃人的怪物。   戚茹没带钥匙,拍了几下门却不见奶奶来迎。正要继续喊,隔壁突然响起几声狗叫。   “汪,汪汪!”   名角儿不断撞门,但屋里传出两声吼叫,“安静!”徐宏把名角儿用狗绳栓了起来,这才带着它来给戚茹开门。   “回来了?走吧,把琴放我这,去接你奶奶再回家。”   “奶奶去哪了?她病好了?”戚茹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徐宏冷笑两声,吓得名角儿都不敢叫了。   “好?好个屁!你一走,她就去厂里工作了。还说什么制衣厂马上就搬走,多一天就多一天的钱。可拉倒吧,再病一场药钱都不够贴的。快走。”   戚茹赶紧把二胡放下,在小巷中狂奔。到达制衣厂之后,却没在工作台上看见奶奶的身影。   老板娘见到戚茹向她招手,乐呵呵塞给她一把瓜子,“你可算来了。没让你奶奶做事,让她和我一块烤火嗑瓜子呢。怎么,怕我吃了奶奶呀!”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戚茹松一口气,把瓜子放进兜里,跟着去找奶奶。果然在制衣厂的厨房门口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剥瓜子的奶奶。   厨房里煨着汤,比家里还暖和些。老板娘为了奶奶,费心了。   “奶奶,走吧,我们回家。”戚茹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奶奶脖子上,冷风呼呼灌进领子里,她眉头不皱一下。   她没对奶奶说重话,是她没用,如果戚家足够有钱,谁会愿意大冬天出门工作。就像徐宏和陆外公,在家里逗猫摸狗,吃喝不愁。   还有一年半,一年半之后,西北老街拆迁,那时她们就有钱了。只求这个冬天不再下雪,赶紧过去。   老板娘送两人出门,正好遇上牵着狗来的徐宏。她看看徐宏,又看看被孙女嘘寒问暖的戚奶奶,摇头叹了口气。制衣厂就要搬走了,恐怕她是没机会见到这两人有圆满的一天。   回家路上,戚奶奶先发制人,“你考试顺利吗?有没有受委屈,我听说有些考试要给评委塞钱,咱们家没钱,会影响你的成绩吗?”   刚问完她又笑起来,自问自答道:“我们茹茹是个乖巧有才的,不用给老师送礼也能有好成绩。走,回家奶奶给你熬骨汤喝。”   徐宏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凝在前方矮小的身影上。小巷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委屈的狗吠,似乎在唱一支哀怨的歌。   安顿好奶奶,得了她绝对不会出门,在家好好烤火的保证后,戚茹才放心上学。   她连夜赶了一篇作文出来,主题便是二胡。十年来练琴的心酸,以及练琴带给她的乐趣,统统用最朴实的文字写在了作文中。   她不会什么华丽的语言,一手字写得还不如小黄,只好花了一块钱去打印店里打印一份,才交给地中海。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学生。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动,你可要支持学校事业啊。”地中海才不管稿件质量,四中很久没出过得奖的学生,想来最近成绩下降的戚茹也写不出太好的文章。只要数量达标了,他就不发愁。   戚茹点头:“我会的。”但据周怡的消息,初三下半年是集中冲刺中考的阶段,根本不会有什么活动要初三的学生参加。口头答应又不会少块肉,说说而已。   星期一的第一堂课是英语,女老师难掩喜色,将教鞭猛地往黑板一敲,“同学们安静!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早读才刚结束,好不容易有个闲聊的时间,因为她提早进教室而结束。同学们敢怒不敢言。   小黄在底下冲着戚茹嘀咕:“她能有什么好消息。又不会发钱给我们。戚茹,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   戚茹一个头两个大。上周地中海把小黄小绿两个人的座位分开老远,连传纸条都不能。戚茹坐在了教室正中间的最后排,左手边三个位置之后是小绿,右手边却直接是小黄。   “黄腾岳,能不能闭嘴?”眼看着小黄要将话题扯到老师面色蜡黄是不是因为晚上夜生活太多,她及时让人闭了嘴。   腾岳腾岳,多么好的寓意,小黄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名字。   老师没发现底下人的小动作,依旧在展望美好未来。   “我们班有两名同学进入了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的决赛,楚格,戚茹,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小黄刚才还郁闷戚茹凶他,现在又拼命鼓起掌来。他没本事参赛,他的手足参赛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兄弟如手足,戚茹就是他的手脚!   戚茹要是知道自己被人比做香港脚,肯定一拳过去让他不能生活自理,然后再当他手足。   齐瑞秋在底下红了眼,一面嫉妒戚茹,一面又为楚格开心,还未自己没进决赛而悲伤。   以后,是不是老师就单独给他们两个开小灶了?是不是两人就要在一起了?他们的小孩肯定长得很像楚格吧,毕竟楚格对戚茹那么好。   她越脑补越伤心,忍不住抓着同桌俞云的胳膊哭了起来。   楚格没在意,他咧着嘴回头看向后排,却看见一黑一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十分亲密。   他几乎是立刻黑了脸。   戚茹不觉得有多开心。决赛于两周后在省会进行,她又要跑去省会。这一回去的人少,如果周怡没进决赛的话,她就要和不认识的女生住在一块了。   好在周怡没让她失望,下课后从一楼跑上五楼,和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你知道吗?我就比分数线多了零点五,零点五!老天一定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天呐,好想哭怎么办?”   课间十分钟并不长,不够周怡痛痛快快哭一场,于是她抱了抱戚茹,又快速回到了自己班上。   英语老师因为这件事对戚茹更加上心,变本加厉暗示她这两周把物理化学放一放,用两周拼搏一下英语,戚茹没搭理她。   若真是那样,地中海又该找她麻烦了。   戚茹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戚奶奶,让她多个事情来乐呵。可刚到车棚,就看见涂森魄咧着嘴等她。   “嘿,好朋友!” 第24章   冬日的雪花飘飘扬扬,小青山的赛车道上三三两两的少年正骑着车你追我赶。赛道上薄薄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一遍,当雪花越落越多,带头的少年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涂森魄摘下护帽,幽幽哈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气才冒了个头,转瞬即逝。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生们全部刹车,停下来搓手跺脚。雪天骑车很刺激没错,骑行过程中一身热汗,可一旦停下,冷风呼呼往脖子里灌,带了护具和手套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今天就到这吧。去前面那个小亭子休息一会,回去请你们喝奶茶。”这群人是他找出来玩的,他有义务招待大家。   “哦豁!我要大杯加珍珠的。”   “德行。喝奶茶有什么味,我们偷偷去喝酒啊,敢不敢!”   “你行你去喝,我怂。”   要是被父母发现了,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一行人加快速度朝着白顶红柱的六角亭走去,却在快靠近时发现亭子边已经站了一个人,石桌上放着一个小青花瓷罐。   那人一身白色羽绒服,仿佛要和白茫茫一片大地融在一起。所幸他一头黑发十分明显,肤色偏黄,看五官,是个亚洲人没错。   涂森魄越看越觉得他有些眼熟,还没等他开口招呼,对方先看见了他……推着的车。   陆景行耳不聋,早在众人压雪推着车走近时便注意到了他们。涂森魄一马当先,陆景行首先观察了他。这一观察,就发现他推的车有点眼熟。   看见车横杠上贴着的海贼王贴纸,他更确定了自己见过它,在半年前的暑假,一个女生身边。   “你们来练车?”他问。   涂森魄答:“是啊。在家无聊,出来活动活动,这附近的赛车道建的好,扫雪也轻松。你呢?大冷天出门,好像不是来骑车的。”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涂森魄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和陌生人随意聊得起来。换了别人,一般不乐意搭理。   但先开口的陆景行沉默了。   外公沉迷古装电视剧,非要他来这里采雪说要酿酒这种丢脸的事情,没必要告诉外人。   涂森魄不觉尴尬,自找话题,“哥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姓涂,名森魄,你叫什么?”浑然不觉这个开场有些像宝哥哥。   陆景行嘴一快,脱口而出:“Too simple?”果然人如其名。好在雪天风大,他声音又小,没传进别人耳朵里。   “咳咳,我叫陆景行。出来赏景而已,该回去了。”他声音略有些不自然,在国外呆久了,普通话不太标准。   涂森魄原本打算勾住陆景行肩膀的手顿在了空中,转了个弯放在自己头上挠了一把。   他就说看陆景行有点眼熟,原来是陆家的人,是陆妙那个小疯子的哥哥。他不敢惹陆家的人,之前因为嘲讽陆妙的手办把她气哭,他被父母扣了半年的零花钱还押着他上门道歉。   惹不起惹不起。   “哦,慢走。”涂森魄一改之前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拉他聊天的兴致。   陆景行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认真地说了一句:“好好保养这辆车。”   “……”又不是宝马或者劳斯莱斯,还保养呢。   等陆景行抱着罐子走远,一直旁观的众人才围上来问话。   “那谁啊,这么拽。”   “陆家那位。”   “陆家?哪个陆家?”   “还能有谁?秀水街那位出国的少爷。”   大家都不说话了。陆景行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父亲是留美博士,母亲是前国家队的花样游泳运动员。可惜后来离婚,他三岁起就被送去了国外念私立小学,滑雪马术橄榄球等贵族活动学了个遍,初中离开父亲自己找中学,听说还参加过联合国举办的一些活动。每年过年他们都能从自家父母嘴里听见一箩筐夸耀的话,仿佛人家是天仙,自家儿子是从泥地里□□的。   这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走人生赢家道路的奋斗者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毕竟靠家庭的话,已经够他们挥霍一辈子。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对于这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们来说并不是鸡汤。他们不羡慕,也生不出勇气去结交。拉人家出门玩耍,人家还嫌耽误了做题的时间。   陆景行抱着装满雪的青花瓷罐回到家中,却在门外听见哭声。   “为什么他们不回家?工作比我重要吗?”是陆妙。   他赶紧跑进客厅,生怕陆妙又犯傻说出气病外公外婆的话。   但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陆外婆和陆外公并不劝说什么,由着陆妙发泄。从表情来看,似乎也没有被气到,只是眼底透着几分失望。   “怎么了?”陆景行小声问。   “行吧,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我要离家出走!谁都别拦我!”陆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离家出走是她能找到的最好方法。   从前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工作调动后,一年只能见他们一回,已经很让人难受了,如今连唯一的一次机会都失去,她觉得缺爱。   没人拦她。陆妙顺顺利利出了大门。   陆景行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妙妙这样出门没事吗?”   陆外公上前把罐子抱走,并不接话。他也和陆妙一样,被小女儿伤透了心,只有这一罐雪水能给他一点安慰。   “别担心,老王开车跟着她呢。哪能看她一个人跑出去。诶,你小姨和姨夫也是,明明说好要回来,临时又被上面加了任务。那边出了罢工□□,不小心伤了几位中国游客,大使馆忙着呢。”   陆妙父母均是驻外大使,分配的虽是在文明程度较高的西欧小国,但高福利政策下依然时不时有罢工示威□□,一些小事扯皮不断。临近年关出了这件事,只能说是意外。人家□□才不会管中国人是否要过节。   “太任性了。国家比她更需要小姨和姨夫的帮助,那些受伤回不了家的人需要安顿,妙妙该理解的。”陆景行虽然也宠妹妹,可并不认为这件事小姨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难道要违抗上级指令只为回国过年?何况小姨和姨夫每周都打电话回家,还用电脑视频,处处关心她的生活。   “她还小,哪里懂这些。让她去吧。”陆外婆摸了摸外孙的脑袋,比起外孙女,她更可怜陆景行。   妙妙好歹上初中之前都有父母陪伴在身边,而他……想起自家不着调的女儿,陆外婆一阵头疼。   陆妙临走还不忘披上披风,戴上毛毡帽。她漫无目的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鼻子酸酸的,眼泪却没下来。   她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以前在一起玩的几个女生恐怕还在家中享受着父母的关爱,她一个离家出走的不方便去打扰。   “找小七姐姐吧。”戚茹家只有她和奶奶两人相依为命,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有父母,却也约等于无。   可是翻遍手机,她也没能找到戚茹的联系方式。   “貌似她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地址。陆妙这才发现,虽然她们两人认识了半年多,她却不知道如何寻找对方。   司机在后头看她满大街乱蹿,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一眨眼,陆妙就被人拐走了。十分钟后,陆妙往回折返,却没有回家,而是进了秀水街的一栋宅院。   是林家。司机把车停在路口,开着暖气等待陆妙。   “林爷爷,您知道小七姐姐住哪吗?”   靠着炭炉烤地瓜的老人头也不抬,盯着一簇暗火说:“知道啊。”   地上摆着三个洗好的生地瓜,陆妙随手捡了一个扔进火里,“那您告诉我一声吧,我去找她。”   林启光有点心疼他刚得来的好地瓜,没好气地说:“她不是去考试了?”   他虽然知道地址,却一次也没去过。戚爷爷当初不愿意和他继续来往,戚奶奶也从不表示,要不是徐宏带着戚茹主动上门,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和戚家人打交道。现在他和戚茹来往不仅是因为戚爷爷的恩情,也是因为戚茹在他严重是可塑之才。至于戚奶奶,没必要再去打扰。   陆妙闻言一拍大腿,“啧,我忘了!她去省会也不带上我,住宾馆多不方便,要是带我一起,我还可以带她一块去玩。”她在省会的家可比宾馆舒服多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好好学习,尽想着玩。别耽误你小七姐姐考清华北大。”林启光开了个玩笑。   “她考我也考,有什么难的!”实在考不上,她就提前把户口转到北京去,用北京卷不信考不上。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了?”   “……林爷爷你的地瓜糊了。”她才不会说是离家出走。   戳中了女孩的伤心事,林启光也不闹,转移话题道:“回去后让你哥来一趟,我检查看看他有没有退步。虽然考证没什么用,但考出来也不多余,戚茹从七级开始,他也从七级开始好了。”   “我哥?”提到陆景行,陆妙来了劲,滔滔不绝,“林爷爷我跟你说,有个洋妞想和他一块来中国呢。还总给我哥打电话,我哥挂一个她打一个,啧啧,现在的小孩啊,才多大就开始早恋了。那女生长得还不如小七姐姐好看。”   陆妙除了喜欢漫威电影里的演员,对于外国人异于亚洲人的长相并不感冒。若是陆景行真的找了一个洋妞,她恐怕第一个反对。   “你不也是小孩一个。妙妙,你哥和小七姐姐都学民乐,你真的不打算和他们一起?”   “算了吧,没兴趣。”她不给自己揽事,有那功夫,刷刷剧听听音乐多好。要是像陆景行那样,又学钢琴又学笛子,完全没有自由,也没有童年。   真可怜。   被人念叨的戚茹远在百里之外,和周怡两人裹着被子在宾馆打喷嚏。   省会和临安不同,住宿费格外贵。临安四中来的人少,十个房间便住下了所有的考生,老师当然是就近选择便宜的旅馆。   便宜,代表着服务不太好。起码室内的供暖没跟上,戚茹和周怡半夜被冻醒,起来找纸巾擦鼻子。   明天一早考试,若是感冒了肯定影响状态。周怡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   “上回是一夜没睡,这回好不容易睡了,却还要感冒。戚茹,明天我要是没忍住,一个喷嚏毁了答题卡怎么办?”   “噗嗤。”这话太搞笑,戚茹没法接。   “好冷,这空调是不是坏了?”   戚茹穿上衣服开灯看了看,点头,“是坏了。”她在家好歹有热水袋和小电热毯,这里只有空调。唯一的供暖设备坏了,她们只能挨冻。   打前台电话,前台却没人。小旅馆半夜没有值班人员,她们也不好意思去别的房间吵醒其他考生,只好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好歹把后半夜挨过去了。   第二天,两人各揣着一包纸巾走进考场。   楚格见戚茹状态不对,有心关怀两句。但想起之前两次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经历,又忍住了。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不快呢!   状态对戚茹影响不大,除非她病的看不清字,听不清语音,否则英语考试对于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自然,尤其在经过了系统的语法复习之后,她已经能很好的将口语和考试联系在一起。   周怡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本就是压线进入的决赛,但这次的心态比上次好很多。能进决赛已不容易,拿奖是运气,不拿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自身水平不够,总不能怪出题方太刁难人。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请没有填涂答题卡的同学尽快填好,做完的同学再检查一遍,收卷时不要离开座位,保持安静。”   戚茹没有检查,撑着脑袋望向窗外。   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越来越大。她所在的这间教室是一楼,能看见外头走动的男男女女。有腋下夹着教案的老师,有挺着大肚子的主任,有拿棍的保安,还有……   抱着琵琶的男人?   戚茹眯了眯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等那人走近,戚茹身体微微前倾,脑袋几乎要伸到旁边考生的桌上。   “你干什么呢!”琵琶的影子没了,戚茹面前堵着一个大块头监考老师。   “对不起,看雪看入神了。”   监考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警告了她一声。要不是他一直盯着考生,知道戚茹其实没看别人的试卷,也早早停了笔,就该怀疑她是想作弊了。   考试结束,戚茹快速冲出门去,想寻找方才那个身影。可是雪地上只留下一行又一行驳杂的脚印,早就不见人了。   周怡一蹦一跳从隔壁教室过来找她,却发现戚茹站在雪地里发呆。   “干什么呢?不冷么,走啦。”   “好。”   也许是她感冒出现幻觉了,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学校里的。   但当她走出校门,准备上车回家时,余光往两边一瞄,就发现一个抱着琵琶的男人正在校外超市买热饮。   有人在对面招呼了他一声,他抬头笑了笑,大声喊了一句‘马上’。   这次的考试地点在省重点大学——G大的附属高中,离省剧院只隔一条宽阔的马路。从校门口可以看见剧院形似鸽子蛋的建筑,背着琴盒的男男女女正在台阶上行走。戚茹眼尖,看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卢伟乔。   叫住江潮生的正是卢伟乔,他想让江潮生给他带一瓶热牛奶暖暖手。想想觉得隔空喊话有损形象,还是自己走过了马路。   这一靠近,就看见了戚茹。   “又见面了,小友。缘分呐!”卢伟乔很高兴。他从戚茹这知道了林启光的存在,正打算结束了这场演出就去临安找人。   “来这边考试。您呢?又是演出吗?”   提起这个卢伟乔就一脸晦气:“别提了,上回演出没成。”   原本应该是戚茹考级那天就演出的,可惜彩排时都没出差错的舞台在正式演出的前五分钟塌了,天花板上的大灯砸了个稀烂。幸好人没受伤,只是演出日期推迟了两周,到了今晚。   “怎么样,要不要去听听看?我留了两张内部票,你还没有听过乐团的演出吧?”即使听过,也肯定不是中央民族乐团的。这时他们第一次来到G省,之前很少出京。   戚茹确实对卢伟乔他们乐团的演出感兴趣,临安本地不是没有乐团,只是水平跟不上。她曾经跟着徐宏见识过,但在她看来,那些乐手,至少拉二胡的乐手,根本比不上徐宏。还不如在家跟着徐宏和林启光学呢。   “好,我想去。几点?”   周怡一直呆在戚茹身后没有说话,这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是谁啊?你不回家了吗?”   卢伟乔替戚茹回答:“你放心,我们明天会送她回家的,不耽误事。”他本就打算一结束直接去临安,这次带上戚茹,说不定林启光能心软。   虽然不知道戚茹和林老是什么关系,但冲着他那把二胡,卢伟乔也不能放过戚茹。不是谁都能请动林启光出手制器的,他只看眼缘,不看金钱。   戚茹点头,安抚周怡道:“我去和老师说一声。他们不是坏人,都是乐团的乐手,是大师。”   林启光虽然没多提,但徐宏听说之后,告诉她多和这帮人接触没坏处。中央民族乐团能人众多,虽然整体团队偏老龄化,可正因如此,才会多提携后辈。可惜能让他们看中的后辈不多,技艺没能得到很好的传承。   带队的老师并不是八班的英语老师,而是学校派出的初一老师。不是本班学生不上心,既然学生自己有安排,她们也不阻拦。只要确定学生不是跟着坏人走便行。   这一次,卢伟乔带上了名片,还拿出了乐团的演出票给老师们过目。这一拿,老师们就移不开眼了。   中央民族大学!中央民族乐团!都是她们没接触过的上层人物,是艺术家。临安只是个小地方,连一所像样的大学都没有,很少能见到这些人。   “行,我回去会和你老师沟通的,你去吧。不过最好再和班主任打个电话,毕竟我们不希望和学生失去联系。”   卢伟乔一听,当场拿出手机向戚茹要了号码,给地中海打了电话,还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他不希望再被人认成坏人了。   地中海果然也没意见。他知道戚茹日后可能要走艺术生的道路,现在和这些大师打好关系,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能进那所大学。到时候说出去自己也有面子,这可是大事。   和该交代的人都交代好,戚茹也转告了徐宏,便跟着卢伟乔和江潮生去了对面的大剧院。   江潮生似乎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记得两人曾经见过,一路上抱着琵琶沉默不语。戚茹猜测他的琴盒可能坏了,否则大冬天将琵琶抱出门外,有可能损坏琴身。   时间还早,演出在晚上,下午两点还有一场彩排。   卢伟乔让戚茹坐在观众席,不紧不慢指挥大家上场。   木琴,扬琴,中阮,鼓,芦笙,箫,竹笛,琵琶,古筝,最后是二胡,几乎戚茹能叫得上号的民乐这里都有。   这不止是一场听觉盛宴,同时也是视觉盛宴。传统乐器在这里绽放光芒,无可阻挡。   当第一声编钟清脆地响起,戚茹整个人为之一阵,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死前灵魂出窍那一刻。   她看到了一个新世界,并在二胡声响起的那一刻,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愿望。   她要坐上那个位置,她要将二胡拉到国家大剧院,甚至于有一天,她要音乐协会主动对她伸出橄榄枝,坐在维也纳的□□,让中国的民乐响彻世界。   这,也许就是她重来一世的意义。 第25章   一场扣人心弦的民乐演奏会,大师级的艺术手法,将所有来欣赏音乐会的听众带入到奇妙的世界。   那里有化蝶的梁山伯,有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也有漫漫黄沙,大漠孤烟,战马奔腾。中华传统文化,一个又一个的传说如同连绵不绝的画卷,徐徐展开在眼前。   编钟响了三响,白发的指挥掐准余音猛地一收,所有的乐器停了下来。   万籁无声,一片寂静。   等所有人起立,鞠躬致谢,听众们才如梦初醒,拼命鼓掌。掌声经久不绝,最后一个乐手下台时依旧能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   舞台灯光撤去,观众们开始有秩序地离席,排着队走出剧院,不断与身边的朋友说着对演奏会的感受。听众中不乏儿童,戚茹听见有人在问。   “妈妈,那个一片一片的钟好好玩,我可以学吗?”   “编钟有什么好学的,要学就学琵琶。女孩子学琵琶有气质,想学吗?”   “爸爸,为什么他们拉二胡大家都鼓掌,你拉二胡时隔壁叔叔伯伯总来拍门?”   “闭嘴吧你!”   戚茹笑了笑。能让人们感受到民乐的美好,甚至为此学艺,就是对这场演奏会,对这些辛苦练习的乐手们的最大尊重。   在观众席等了一会,卢伟乔便匆匆从后台出来,拉着戚茹往外走。   “对不住,耽搁了一会。你还没找到地方住吧,走,先吃饭,一会带你去我们住的酒店,空房还有很多,不必担心。”   卢伟乔这么说了,戚茹才反应过来她带的钱已经全部花光了,没办法付房钱。   于是她楞在原地,小声说:“我好像没有带够现金。”   卢伟乔也没预料到外出考试的考生身上会缺钱,一般考生在外都不会委屈自己,戚茹算是个例外。可他不缺钱,也舍得给后辈花钱,戚茹又是那位看中的人,一天房费而已,他付得起。   “小事,一会再说。小江请我们去上次那家私房菜馆,你也跟着来吧。”   乐团都是一群老头,因为队里弹琵琶的乐手临时生病,只能由他的徒弟,江潮生顶上。否则以他才二十一岁的年纪,绝不可能出现在乐团的阵容里。江潮生第一次在演奏会上露脸,江父乐得合不拢嘴,让大家一定要去他家吃饭,做东感谢老师们给他机会。   戚茹摇头:“我去不太合适,要不您先借我点现金,我回宾馆呆着。最近感冒,别传染给你们了。”说完还响亮地打了两个喷嚏。   “成吧,注意安全。前头左拐直走,第二个红绿灯的右手边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我的号码你记下,一会用酒店的电话打给我。”   老头老太太们的聊天内容小女生恐怕不感兴趣,不去也好。   翌日清晨,戚茹早早起床围着酒店跑步。这一夜她睡得很好,房间里暖气十足,感冒的症状自动消失。跑着跑着又遇见熟人。   “晨跑?好习惯。”卢伟乔穿着休闲装运动鞋,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一点看不出昨夜他在演奏会上气场全开。   “呼,呼。”戚茹喘了两声,回答道,“您也是。”   她这具身体底子太差,虽然常做家务和兼职,但劳动和运动完全是两个概念。中考里包括体育测试,百米长跑和仰卧起坐还有跳远共三十分,她不能让体育拖后腿。   两人相遇后又跑了两圈,卢伟乔停下脚步:“差不多得了,天太冷,回去吃早点,收拾收拾一会回家。”   “好。”   卢伟乔听着身旁传来拉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不由叹气道:“小戚,还得多锻炼啊。弹琴也需要体力,身体不好坚持不下一场演奏怎么行。”   “明白,我会努力的。”戚茹双脸通红,一半是冻的,一半是运动后胀的。她对于健身颇有心得,但上辈子适用于胖戚茹的办法不一定适用于此时的瘦戚茹。跑步方式不当,不仅让人难受,反而会引发疾病。   “明白就好,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对了,林老他,至今是一个人住吗?”上一回没问清楚,趁现在有时间,他得多套些话。   “嗯,而且很少出门,深居浅出。”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没收个徒弟来玩玩吗?”   戚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再过几个小时您就能见到他了,何不自己问问呢?”戚茹至今没有和陆景行正式打过照面,自然不会说他。   卢伟乔摇头。老油条教出来的也是小人精,这回答滴水不漏。既不知道戚茹是否林老的徒弟,也不知道林老是否另收了高徒。   五小时的自驾之后,戚茹回到临安。卢伟乔没带上其他人,依照林老如今隐居的性格,想必也不愿意太多人去打扰他。劝说的话一人足够,再多也不能改变什么。   “就是这里了。”戚茹指着秀水街的路口,让司机把车停在路口,几人下车走路。   卢伟乔在车里的轻松在见到这栋大宅后瞬间消失,整个人忽然像被放了气的车胎。他耷拉着眼道:“林老今日在家吗?会不会走亲戚去了,要不我们一会再来?”   林启光慈祥归慈祥,发起脾气来谁都招架不住。而且他这次是请老人家出山,指不定犯了他的忌讳。   卢伟乔害怕被人赶出来。   戚茹觉得好笑,没来之前催着司机赶路,到了之后又不敢敲门,该说他怂呢,还是怂呢。   “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他都在家。就算不在,保姆不会离家。要不,我去敲门?”   卢伟乔点头如捣蒜 。   可戚茹还没敲门,门就自动开了。披着毛皮大衣的林启光见到戚茹,笑道:“小七回来了?走,上陆家看……你怎么也来了?”   说着说着,林启光见到戚茹身后的中年男人,一张笑脸迅速板起,舒展的眉头皱到一块,挤成元宝状。   卢伟乔硬着头皮拱手见礼:“晚辈卢伟乔,多年未见,从这位小友口中得知您住在这,前来叨唠,不知林老您方不方便。”   林启光并没有给他面子:“哼,你也知道叨唠?不方便你还来?”他原以为卢伟乔见到戚茹就算完了,戚茹和他们多打交道也没坏处,可他万万没想到卢伟乔有脸到这里来。   “……”   这也太不客气了。戚茹唏嘘一声。   但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不方便插嘴。   “行了行了,进来吧。小七,你往陆家去一趟,把这个交给我徒弟。”林启光从袖中拿出一个黑绒布小包,里头装着一根笛子。   戚茹接过,问:“您徒弟?”   “你去了就知道。”戚茹知道陆景行的存在,只是没有见过罢了。   打发走戚茹,林启光让卢伟乔和司机进门,脸色阴沉如水。   ******   陆家,戚茹带着笛子上门。   陆妙一见到她便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抱着她大叫:“你可算回来了。咦,你拿着什么?”   “林爷爷给你哥哥的东西,我猜是笛子吧。”   “应该是,我记得昨天他检查了哥哥的进度,好像要给他修笛子来着。”好的乐器需要保养,林启光是制器的大师,见不得别人糟蹋好东西,尤其是他做出来的好东西。   戚茹把东西交给陆妙,让她转交。自己两天没有回家,该去看看奶奶。   却不想陆妙忽然发脾气,双手抱胸偏过头不看她:“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要理他。”不就是离家出走了半天,而且她还是呆在林爷爷家,回家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看在他是哥哥的份上,陆妙还要再玩一次离家出走。   陆外婆抱歉一笑:“小七,你看她这个脾气。诶……景行那孩子在二楼琴房,要不然留在这,等他下来拿吧。”她也没办法,看着两小孩闹脾气,闹闹也就过了,两天后又是兄友弟恭的亲人。   “没关系,我去送吧。”陆妙发脾气她也头疼,哄又哄不住,她刚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头还晕乎乎的,这会也没心思管她。   早完事早回家。   戚茹对陆家的构造可谓是了如指掌,但她从没单独去过别的房间。比如一直锁着的琴房,那是陆景行的地盘,陆妙没事也不会带她乱转。   房间似乎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在琴房门外隐约能听见舒缓的钢琴声,但一楼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戚茹敲了敲门:“林爷爷让我给你送东西,我能进来吗?”她没说名字,也没说找谁。   隔音效果太好,戚茹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很快传来琴凳挪动的声音。她正要后退,门却忽然开了。   一个踉跄,眼看着要跌倒在地,戚茹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胳膊。   气氛一时尴尬,谁都没说话。   戚茹自己站稳,拍了拍衣角,咳嗽两声:“咳咳,你的东西。”把东西往人手里一拍,戚茹转身就走。下楼梯时踉跄了两步,看得人心头一惊,好在她扶稳扶手,一步一台阶慢慢下去了。   陆景行在琴房门口看着有些好笑。这女生,好像和有哪里不一样了。   戚茹只觉得头晕恶心,感冒加晕车,她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可她还欠着卢伟乔的钱。   “妙妙,上周的补课费,你能先给我吗?别等到月底,我有急用。”   陆妙原本还在生气,闻言有些担心:“怎么了?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在那边多住了一晚,是向别人借的钱。”   陆妙二话不说跑上楼去房间拿钱包,楼梯口却堵了个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黑包,嘴角似乎在笑。   “让开让开,你挡住我了!”   陆景行挪了挪脚,留出一条刚好能过人的缝隙。   “……”   拿到钱,戚茹没有当面给卢伟乔,她把钱递给了来开门的保姆阿姨。她给,对方不一定会收,但有林启光在,他就不得不收。戚茹不愿意欠人情,也不愿意欠钱。   制衣厂在戚茹去考试的那一天正式关厂,将所有人的工资都发了下去,让大家过个好年。戚奶奶没乐工作,自然不再出门,整天在家里伺候蔬菜,打扫卫生。   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哪来的那么多卫生可做。多数时间,戚奶奶还是在发呆。   “奶奶,我回来了。”戚茹有气无力,背着书包进门。果不其然看见戚奶奶拿着抹布对着炭盆愣神。   “奶奶?奶奶?”戚茹推了推坐在椅子上的人,她听说上了年纪的人若是不常活动容易得老年痴呆,她不希望奶奶变成那样。   “回来了?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见孙女回来,戚奶奶总算从走神的状态中出来。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生气,也多一分事做。她要给戚茹洗衣裳,给她做饭,给她点炉子,很多事情等着她,她总算不用发呆了。   但戚茹按住她的肩膀,慢慢说:“我在路上吃过了,天冷您别忙,好好休息。有点晕车,奶奶,我先上去补个觉,您也一起睡个午觉,精神好。”   “哦,你先上去吧。我把火熄了。”   戚茹松一口气,一步一步挪着上楼。   戚奶奶熄完火堆双眼茫然,望着孙女上楼的背影又发起了呆。   劳碌了一辈子的人,一旦闲下来该做些什么呢?她没能为家里继续贡献,反而要消耗粮食。   如果戚茹不是生在他们家就好了。   戚奶奶往隔壁一望,那里传来两声狗吠。   这两声狗叫把她叫醒,她晃了晃脑袋,将脑中那可怕的念想暂时压下。   第二天,戚茹精神饱满去学校。见奶奶毫无章法乱忙碌,戚茹请她帮一个不太重的忙。   “奶奶,还有半年我就念高中了,我不是说以后想自己煮夜宵吃吗,您能不能向师傅学几个菜,到时候教给我?”   徐宏单身许多年,厨艺出神入化,邻居常有向他讨教的。   戚奶奶显得很高兴,语气十分轻快:“好啊。你师父手艺确实不错,我不太会做糕点,正好去学。你爱吃桂花糕绿豆糕,可惜这时节没有桂花。”早知道十月就去公园收集桂花了。   明年,明年一定要早做准备。   戚茹很想说一句自己已经不爱吃了,但见戚奶奶脸上带笑,又觉得重新喜欢上这些糕点也不错。   让戚奶奶有了事做,还能让师傅和奶奶修复师兄妹的情谊,戚茹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一路哼着歌进校门,却在楼梯拐角处见到了不太美妙的一幕——小黄和小绿头顶一本牛津大字典站在走廊上,接受往来学生的目光洗礼。   周围人对他们两避之如蛇蝎,虽然鄙视被罚站在走廊的他们,但那代表着混混势力的发色却让他们只敢在心里腹诽。   戚茹小跑过去,站在后门往教室里一望,学生们在大声朗读课文,地中海并不在。于是她悄悄问:“你们怎么回事?”   “咳咳。”小黄涨红了脸,目光游移。小绿原本就不爱说话,一张面瘫脸对着戚茹,并不打算动一动肌肉。   “说不说?”戚茹敲了敲小黄举着字典的胳膊。   “嘶,我说我说!”酸痛的胳膊被她这么一敲,几乎要从中间断掉。   戚茹没想到这么严重,看样子两人在她来之前已经举了不少时间。   “就是,呃,去网吧被年级主任逮住了。”黄腾岳底气不足,话里十足心虚。   戚茹简直要给他们跪下,告诉他们多少次别去网吧,就是不听劝。要是他们打游戏放松心情还有点理由,指不定日后能成为草根野路出身的电竞大神,可他们每次去网吧都是为了和网友聊天,装饰Q|Q空间,去商城淘换Q|Q秀!   两个男生,对于装饰的热情比女生还高,立志把自己打造成全方位无死角的非主流,根本不知道脑回路怎么长的。   “你们……”戚茹才刚开了个头,想说难道不能去远一点的网吧上网时,地中海就在三人后头冒了出来。   “在这里做什么呀?”地中海背着手,笑眯眯望向三人,“戚茹不进教室吗?早读可是要迟到了。”   “是,现在就进去。”幸好她嘴慢,没说出让两人以后去远一点的网吧。   她虽有心救两人,但也不敢正面怼老师。何况他们也该长个记性,省的老往网吧跑。   四十五分钟早读结束后,小黄和小绿终于被放了进来。两人胳膊不自然垂下,仿佛被人卸过。   第一节课被地中海和英语老师调换了一下,刚进门就开始批人。   “有些同学,很幸运,下周不进行升旗仪式也就不需要全校通报。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大家都知道。去网吧这种行为,是绝对禁止的!你们是该学习的时候,不是享乐的时候!你们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五岁,还要我说几次呢?”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低了下去。教室里一片寂静。   地中海看大家都安静坐在座位上,没人做小动作,两个受了处罚的学生也乖乖的,他才继续说。   “还有一周,这学期就要结束了。期末考试在下周一进行,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拿出最好的状态,在联考中考出好成绩。这次考试关系到你们是否有资格进入一中的选拔考,全市前一千名才有资格,有了资格之后还要参加考试,再选四百人。我希望我们班能有同学提前考入一中,不止给母校争光,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未来。”   “踏入一中,就代表着你离一本大学又近了一步。九年义务教育之后的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我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有自己的梦想,并为之努力。人的每一天都不应该荒废,你们不是‘还有’半年,是‘只剩’半年。”   说教类的话语学生们听得多了,也就逐渐麻木了。但他们学会了装模作样,假装自己的灵魂因为这一番话受到了洗涤。   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戚茹不会因为几句话颓废,也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热血沸腾。她很平静,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早早给自己规划好了一条路,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往那条路上走。   接下来的课是英语。老师在楚格回家的当天就打电话问了他考试如何,还发了一份自己做的答案让楚格估分。只有戚茹,因为联系不上,所以没办法得知她大致的成绩。   课堂上,英语老师几番经过戚茹桌边,还让她起来回答了两个不算难的小问题。下课铃一响,她便收拾好讲义大声说:“课代表,来我办公室拿作业。”仿佛这样就能告诉别人,她找戚茹没有别的目的。   到了办公室,其他老师都还在拖堂。她瞅瞅周围没人,快速塞给戚茹一张写满答案的纸,说道:“这次不收试卷,你带回来了吧。这份答案你回去对对,估估分,可能会有些微出入,但问题不大。”   她两眼放光看着戚茹,期待她能得到和楚格不相上下的高分。   一瞬间戚茹觉得老师有些悲哀。学生的成绩影响到教师的升职,影响到她的奖金,为了她们这几个所谓的尖子生,英语老师或多或少忽略了其他学生。   这不公平,但同学们并不觉得不公平。   “好。谢谢老师。”   刚抱着上周的作业出办公室,戚茹就遇上了准备进门的物理老师。小老头静静看了她两秒,眼神移到她抱着的英语练习册上,微不可闻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戚茹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止因为英语老师的态度,也因为她努力了半个学期,只把三十分的物理提高到了五十六分。   不过没关系,迟早能上及格的。戚茹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学习的窍门,说不定不需要竞赛的加分,都能进一中的优生班。   在这样的自信中,2010年的最后一场考试来了。 第26章   大部分学生的期末考成绩关系到春节过得是否舒坦,红包是否够大。   戚茹没有这个烦恼。   最后一个下午的考试是物理化学,试卷比往常要难一些。毕竟是市联考,全临安市包括下属县城的十二所初中均采用联考试卷,为重点中学——临安一中选拔优质学生。   一周七天,看似很短,实则不然。王海洋把自己初中三年的笔记借给了戚茹,他是男生,又有典型的理科思维,笔记和重点圈化的比戚茹当初做的还要好。更重要的是,戚茹做了整整三套暑假从废品收购站淘到的模拟测试卷。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题海战术多少有了点效果,戚茹把自己没把握的部分全部去除,预计分数会在七十上下,若是给分不严格,八十也有可能。   考试结束,铃声一响,学生们纷纷撒开腿往外跑。这天天气晴朗,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雪正好在考试前夕放晴。难得的好天气。   监考老师收了试卷,看向撒欢的小崽子们,忍不住摇了摇头。又不是高考结束,开心的太早了。   寒假开始第一天,戚茹去了一趟学思,和汪勇商谈兼职事宜。   汪勇一直希望戚茹能来兼职,之前暑假她教过的那些学生都打电话来问戚茹寒假是否会再开班授课,并一再强调若是戚茹开班,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主,他们家里也舍得花钱。暑假结束后,父母又喊了其他家教利用周末时间来家中上课,但效果并不理想。果然同龄人之间才有话题,更易相处。   “回去准备准备,今天明天我们负责联系学生,你后天就能来上课。不过你有没有考虑买个手机?没有联系方式总是不方便。”   戚茹和学思之间的交流基本靠走,每次都是戚茹骑车来学思的办公地点。一些明明可以在电话中商量的事情,多跑一趟反而不划算。   “等寒假结束了再说吧。您总得发了工资,我手里才有零花钱。”戚茹只是笑。   她和奶奶都需要手机,以后她念高中,离家远,没手机确实不方便联系。   双方都有意合作,事情谈的顺利,戚茹很快骑车离开。学思的环境不太行,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冻得人直搓手。好在汪勇说已经购买了几台电暖,运输来就能安装。   临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四线城市,景点不多,车流量也不大。2010年,街道上还未出现堵车的情况。   回家途中,戚茹经过了有声琴行。隔着透明的玻璃大门,戚茹能看见不少挑选乐器的小朋友。回想起当初来这里买第一把弓的情形,恍如隔日。   依旧是上午练琴,下午去上课,与之前不同的是,练琴的地点换到了隔壁的空房子。临近年关,老街上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们都回家过年,邻里之间相互串门,徐宏那已经不适合练琴。   徐宏清了清他的小仓库,把一些不用的家具替换到那座房子,还在院子里放置了一套石桌。戚奶奶没有意见,新家具她不会收,旧家具不值几个钱,戚茹却觉得无奈。   她知道师父是好心,但哪有人大冬天坐石桌的,嫌不够冷么。   因为天气太冷,戚茹把早起去竹林练琴的这项活动取消,改为跑步。等徐宏吃完早点,她才和戚奶奶一块往隔壁房子里走去。   屋子里放着徐宏带来的暖气扇,徐宏拿了本新教材给戚茹讲解,戚奶奶端着小脸盆在不远处择菜,名角对陌生的环境不适应,一直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又不敢叫出声打扰大家,十分烦躁。   “音协一年有两次考级,你准备准备,明年上半年把八级给考了。《空山鸟语》中也有大量的换把跳把,你应该知道这并不简单。完完整整拉完一首曲子对体力的要求也高,虽然可以跳级,那一本业余级证书也不代表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够踏踏实实,用心去学。”   戚奶奶闻言担忧地望向孙女,怕她对自己失去信心。她和戚爷爷虽然是一块从京戏班子出来的,可她好歹是班主女儿,只听戏,不唱戏,也不太懂乐器。见戚奶奶这副模样,徐宏不动声色转换了语气,又夸了戚茹两句。   “我去了解过,八级往上属于二胡演奏的高级阶段,必考曲目对手指反应灵敏程度要求很高,可你不用担心,之前十年基本功不是白学的,你爷爷之前的教导不会白费,考级没有问题。”   戚奶奶的眉头松了下来,手上择菜的动作快了不少。   徐宏在一边默默听着戚茹做综合练习,脑子却担忧戚茹的悟性不够。之前她的动作还很生疏,可不知怎的,有一天又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回到了戚爷爷还在世的状态。但重复性的机械的练习对于戚茹来说不会有太大帮助。   如同之前的《空山鸟语》,若非他带着戚茹去爬了一趟山,戚茹演绎出来的仍旧会是一潭死水。   只有见过大海,才知万物渺小,只有真正见过星空,才知宇宙辽阔。想要做到共情,首先要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每一首曲子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故事,了解它,才能演绎它。   徐宏看着《病中吟》三个大字,想着也许他该带着戚茹去工地看看。   日历本一天比一天薄,当戚茹撕到还剩最后两页时,她停了一个上午的练习。   “奶奶,今天我们去买年货吧。”毕竟是过年,再穷也得拿出点好东西慰劳自己,招待客人。戚奶奶因为一直在家,戚茹也整天忙碌空不出时间,一直没去市场。   “好啊。买一些腊肠,再买些糖果。你好几年没买新衣裳,该置办一件。明年就上高中,我们茹茹是个小大人了。”戚奶奶显得很开心,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一张一张数着钱,有红的毛爷爷,也有一毛一毛的角票。   戚茹之前的夏季衣服大多是制衣厂老板娘送的,冬天的衣服则是以前戚母的衣服改小了穿。她们这边没有忌讳,反而认为穿逝者的衣裳是对人的尊重。   “不用了,上个月才买了棉袄不是吗?”戚茹看奶奶数钱,鼻子一酸。工资还没发,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有存款。   “哪能一样呢?那是黑色的,过年得穿红的,来年才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   “那就一起买,您也要身体健康。别人家都有母女装,我们祖孙装,穿出去也叫别人羡慕。”   戚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一把年纪穿什么红,没的让人笑话。”   “您要是不买,我也不要。”   戚奶奶总算答应。她知道戚茹在做兼职,和暑假一样,到时候能有两万块钱。两万块在她眼里是笔巨款,孙女一个暑假挣得比别家一年都多,财不露白,她没和别人炫耀过。   因为未来会有一笔进账,又遇上过年,市场上人头攒动,来逛街的人手里都提着满满当当的商品,戚奶奶一改节俭作风,挑了好些零嘴。   戚茹总去徐宏家吃饭,她也该回请。徐宏单身,年夜饭她得做的丰盛些,大家一块过。   手里大包小包提着,进商场也不方便。可戚奶奶又不乐意去小摊上给孙女买衣服,只好先回家放东西,再过去一趟。   刚到家门口,就碰上了出门的徐宏。   “师父,您也出门?”   “嗯。天冷,你赶紧进去。对了,帮我看着名角一会,带他出门不方便。”名角不喜欢套狗绳,可不套他又不敢带它上街,只好把它关在家里。   戚茹想了想,买衣服不急,答应下来:“好。师父您注意安全。”   徐宏摆摆手,在巷子口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戚奶奶注意到了细节,她看见徐宏手里似乎提着礼盒,想必是要去拜访谁。她揉了揉手腕,对戚茹道:“茹茹,你要不要提前去看看那位林老师?”   她虽然对林启光不熟,可从徐宏和戚茹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也知道这是一位大师。虽是看在老伴昔日的恩情才帮忙教导孙女,可恩情是一回事,师恩又是另一回事。于情于理戚茹都该去看望。   临安的风俗便是如此。对于亲近的人家,不止大年初一要上门拜访,除夕夜之前也要拜访。年前拜访代表感谢上一年,年后拜访代表维系下一年的感情。如果只是年后拜访,亲近度就比别人次了一个等级。   “知道了,原本就打算下午去的。”学思的补课在前天就停止了,大年初四开课,十三就开学。她这几天除了练琴,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用来复习和陪伴奶奶。   “提些果子去吧,也是一份心意。那我们明天再去逛?听说明天下午商场就关门,衣服应该有打折,会便宜不少。”   “好。”   她们两都不知道,徐宏正在前往林家的路上。徐宏和林启光没有多少私交,除去第一次带戚茹来林家认门,之后的每一次都是戚茹独自来的。戚爷爷与林老有恩,但他没有。   秀水街,林宅。   大宅院绿化做得好,夏日纳凉首选,可冬日却显得有几分阴森。空荡荡的宅院仅有两人居住,少了几分烟火气,热闹不起来。   正屋里,长袍老人站在一张大案桌前提笔画着什么。   “林老,您这是作画呢!”   “小徐来了,坐。”林启光正好收尾,搁下画笔,在清水里洗了洗。   “迎客松?林老,我这算不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林启光笑起来:“巧了,说不定就是为你而画。”   “不敢不敢。”徐宏摆了摆手,林启光于书画一道不如他制器有名,可也不是谁都能请他作画,“您别笑话我。”   “行吧。”他让保姆把画收进书房,又净了手,从茶几抽屉中取出一罐子茶,“今年的明前还剩点,你来的正好,省的留到年后。”   盖子一打开,徐宏就闻见一股清香。明前茶难得,林老拿出来待客,算是将他放在了比较重要的地位。   “好茶。”   两人之间的话题除了音乐,就是共同的熟人,戚茹。不知是有意无意,徐宏提起了方才林启光做的画。   “原只知您精通乐理,不知您对书画也有心得。”徐宏自己走的是野路子,出身于京戏班子,班主只让几人吹拉弹唱,压根不会花钱让他们识字。   而林启光不同,身为民国时期红极一时的林玉芳的徒弟兼侄子,他从小受到的是精英教育,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偶有涉猎。   “随便写写画画,打发时间罢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未来是年轻人的,我看小七就不错。”   徐宏心里一喜,总算提到了点子上。他状似不经意地说:“诶,您也别夸她了。您见过她那一手字没?要是被人见了,怕是要坏了您的名声。”   林启光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接话。   徐宏一惊,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林老怎么说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哪里是他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他能教导戚茹制器已经是回报了戚爷爷的恩情,再提出别的,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想到这一层,徐宏心里苦笑。但他面上镇定,从容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   “朋友去了一趟婺源,得了一块青墨和朱砂墨。您知道我是个粗人,拿着它们无用,想着您也许喜欢。我也不懂这墨色好坏,要不您看看?”   两块墨锭放在木盒之中,保存完好,墨色正宗。林启光拿起一块看了看,随后放上,笑着说:“色泽光润,馨香浓郁,颜色正,看模样确实不错。具体如何,还得研了墨才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好墨配好人,小七受您照顾良多,我替她谢谢您。”   徐宏前脚刚从林家离开,戚茹后脚便上了门。   林启光刚把墨锭收进书房,就听戚茹的声音,似乎在和保姆商量些什么。   “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正巧碰见买山货的。我奶奶说这种蘑菇品质好,炖汤喝补身体,您过两天泡发了给林爷爷熬鸡汤喝。”   林启光望着桌上的墨笑了笑,转身出门向着两人说话的方向走去。   “小七来了?带了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   戚茹把所有的山货递到保姆手中,又对林启光问好:“林爷爷好。一些煮饭用的食材罢了,君子远庖厨,您不懂。给您带了些果子,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你又知道我不懂?”   “从没见您下过厨。哦,烤地瓜不算啊。”   空气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两人相熟了之后常互相开开小玩笑,像是朋友一般相处。徐宏是她正式拜师的师父,而林启光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指点她,更像是忘年交。   “来,一块吃。尝尝你带的好东西。”说实话,林启光从没去菜市场那样的地方买过年货,家里的东西都有专人采买,一些小吃都是从糕点专卖店中买,戚茹带来的小食他还真没吃过。   保姆看他们两一老一少笑得开心,眼角闪着愉悦的泪花。先生妻女早亡,连个后代都没有,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还常年呆在国外。眼看着要一直寂寞下去,好在戚小姐来了,还带动了陆小姐常常过来陪先生。   戚茹正享受着美食,就见林启光停了手,说出一句让戚茹想跑的话。   “小七,去,写两个字给我瞧瞧。就写这个吧。”林启光指着零食纸袋上的几个大字——临安传统小说,炸酥果。   戚茹头皮发麻,两脚跺了跺,准备跑路。   “走,书房在这边。”   “……”   好绝望,两个人开开心心吃零食不好吗?是零食不好吃还是聊天不好玩,为什么要写字呢?   连小黄都能嘲笑她,戚茹对自己的手写字实在没有信心。要说英文,还能用连笔糊弄糊弄学生,可中文,写一篇作文别人还以为是一张病历。   硬着头皮用签字笔写了几个字,戚茹已经没脸看了。可惊吓的还在后头。   林启光抽出一本字帖递给戚茹:“回家后每天一小时的大字,从毛笔楷体练起。”   戚茹抱着字帖欲哭无泪,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份回礼。   “为什么要练毛笔啊?”   “毛笔能写好,硬笔不在话下。听说字写得好,高考能加分?”   这句话戳中了戚茹的死穴。地中海和大家说过很多次,让同学们没事练练字,考官看了也舒心。印象分很重要,尤其是语文。   “谢谢林爷爷,家里还有事,我走了。”戚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林启光再说出要她练习围棋的话。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坑是她的好师父,徐宏给她挖下的。   转眼便到了除夕。   戚家虽然简陋,经过几天的大扫除也变得整洁干净,看起来舒心。对联是从银行免费领取的,整整齐齐糊在大门两侧,门上贴着剪纸,是邻居婆婆送来的。乍一看,很有几分过年的意味,像是电视里出现过的农家小院。   名角和戚茹玩着扔飞盘的游戏,徐宏下厨,戚奶奶给他打下手。有徐宏在的地方,基本不需要别人动手。   “茹茹,碗筷摆好了吗?”   “摆好了。我来端菜。”戚茹再一次把飞盘丢出去,名角乐颠颠甩着尾巴去叼了起来。   一桌家常菜,愣是被徐宏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效果。可惜他没有娶妻,手艺便宜了戚家祖孙两。饭毕,戚奶奶和戚茹一块送徐宏出门,就在隔壁,走两步路而已。   可徐宏到了自家门前却没有进去,反而对两人说:“上我那看春晚吧,今年交春早,守夜好放爆竹。”   戚奶奶有些迟疑,戚茹却兴奋起来。   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看过春晚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活动要参加,小明星要赶的场子不少,又有八小时的时差 ,错过了很多年。   尽管每年都有华人吐槽,可依旧有无数家庭守在电视机面前,等待着那一经典的——我想死你们了!   可惜这一年她没有等到好看的节目,也没有看见天后。去年一首《传奇》红遍大江南北,今年却没有她的身影。   才看了两三个节目,戚奶奶便没了兴致。徐宏对春晚兴趣也不高,不合老人家的胃口。   又不好这么快提出离开,戚奶奶便道:“茹茹,要不拉个琴来听吧。”戚家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听戚茹拉二胡。不过戚奶奶很少提这个,她没有那种让自己小孩在别人面前表演的虚荣心。   戚茹方才喝了点米酒,酒意上头,脸色通红。她不住点头,话说得十分豪气,一拍大腿道:“好!我给你们,给你们拉个,新年好。嗝。”   她没醉,一首简简单单的新年好用二胡拉出来还挺有喜庆的气息。来来回回拉了好几遍,戚茹还觉得不过瘾。   “那再来一个赛马吧。”徐宏逗她。   “好!”赛马不难,四级难度的曲子而已。只是拉完容易累,戚茹的胳膊和手腕力量还太小,一曲下来整个人都快要趴在桌子上了。   戚奶奶见孙女这般模样有些心疼,给她盛汤道:“喝点汤醒醒神。我们茹茹厉害得很,快要赶上你爷爷了。”   提起戚爷爷,她没有伤心。身边的亲人离开太多,她早就学会了控制情绪,最多只是唏嘘光阴太短,人生无常。   徐宏倒是有些伤感,可又怕勾起祖孙两的伤心事,于是接过戚茹的琴,拉了一段克罗地亚狂想曲。   这一拉,又给戚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戚奶奶以为自己老了眼花,戚茹却真真切切看到了残影。   原来,二胡还能拉钢琴曲的吗? 第27章   克罗地亚狂想曲是马克西姆的成名作之一,按理来说他一个玩跨界的在国内不应该被大众熟知,尤其是被徐宏这样拉二胡的民乐演奏者知晓。   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徐宏为人虽低调,但朋友不少,有声琴行由非云摇滚乐队一手创建,其成员恰好有一位是徐宏的棋友。来往多了,自然对西洋乐有了一定了解,偶尔两人还能改变曲谱,合奏一番。   钢琴曲改编成二胡曲谱的难度不算太大,两人于乐理上都是专业的,合作过后,还把几首古典提琴曲改编了,其中就有巴赫和帕格尼尼等人的舞曲协奏曲。   徐宏还嫌不够,见戚奶奶听得开心,又起身去换了把韶琴,嘴里咳嗽两声。   “最近还学了个其他的,拉给你们听听。”   韶琴是改良版的二胡,减轻了二胡悲闷的音色,某种程度上与小提琴有所相似。调子一起,戚茹就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她眼前仿佛有两只小人穿工服戴着帽子挥着水袖起舞,时不时还从头顶上跳下两朵蘑菇,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不自觉跟着抖起腿来。   徐宏摇头晃脑,拉弓的右手一顿一顿,偶尔还做出夸张的表情来逗这对祖孙两。戚奶奶一开始还跟着一块笑,可后来没了表情,单手掩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戚茹发现了不对。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你父亲。”   父亲两个字对于戚茹来说是陌生的。她才刚上小学,父母就双双过世,留她一人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胡子拉碴但心地善良的男人,母亲,母亲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戚茹不问,奶奶就不说,以至于戚茹对双亲的了解并不深。十几年来,她们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一个失去父亲,一个失去儿子,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   但现在,戚茹忽然想了解自己的双亲,填补长期不存在的空白。   许是徐宏的二胡拉得太好,戚奶奶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你父亲年轻时候很爱玩这些游戏,那时周围人家的孩子都有游戏卡,他找不到朋友和他出门玩,于是也缠着你爷爷要买红白机。你爷爷宠他,你爸那一点工资也不够买,二话不说带他去了商场。那时候还是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就听见这游戏声音,直到你母亲嫁进来,他才收了玩心。”   “那些游戏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家里穷,连黑白电视机都卖了,更别说游戏卡。   客厅里一时陷入安静,徐宏有些后悔拉超级玛丽了。他本意是调节气氛,却将局面推入尴尬,失策失策。   二胡停了,电视节目也不吸引人,戚奶奶拉着戚茹起身告辞,回了自己冷冰冰的家。熄掉的炭盆重新被点起,两人挨在一块说些悄悄话。戚茹没再提起父亲,一直和奶奶展望未来,告诉她两人将会住上大房子,自己有朝一日会带她过上好日子。   “奶奶相信你,我们茹茹可厉害。”   前半夜在祖孙两的温情中过去,后半夜戚茹帮着奶奶放了一串爆竹后,挨着奶奶一块睡了一觉。戚茹一直是一个人一间房,第一次和奶奶睡,竟然不觉得不适,反而更觉安心。   大年初一,走亲戚,拜好年。戚家在临安没有亲戚,戚茹第一个拜年的对象是徐宏。   “师傅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好,拿个红包玩去吧。”徐宏笑着递给小徒弟一个红包,名角儿在他脚下汪汪叫,还竖起前腿给戚茹作了个揖。   戚茹给它挠了挠脖子,剥了颗糖塞进它嘴里:“名角儿新年好,吃糖。”田园犬的胃比较强大,名角儿什么都吃,从没因为食物拉过肚子。   “你呆会去哪?”徐宏问。   “去林老家,顺便再去陆家。”   徐宏点头:“是该这样。不过,你们同学都不去给老师拜年吗?”   戚茹摇头。她在班上相熟的同学只有小黄小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不愿意去给老师拜年,至于那些会去的,和她也不熟。而且,上一世的戚茹从没参加过此类活动,和老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逢年过节并不问候,只是路上见到会打打招呼。   骑上山地车,戚茹用围巾把自己半张脸包住,一身火红地去了林宅。没能拗过奶奶,只好由着老人家给她选了个喜庆的颜色,还是时下流行的带裙摆的长款棉衣。   红色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林启光一见他便夸道:“气色好了不少,瞧你,和我家年画上的福娃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可没她那般胖。”   “胖点好,细胳膊细腿麻杆似的,不讨喜。给,拿着买点好吃的。”林启光一边说一边往她兜里放红包。   戚茹刚要拒绝,林启光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人可送,就当可怜可怜老头子吧。”   “哪有,您还有一个徒弟呢。”说无人可送,岂不是在骂陆景行不是人?   “咳咳,别管他,你收下便是。不收以后就别上门了。”   最后一句俨然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戚茹只好把红包藏好,又给林启光行了个大礼,陪他一块坐在客厅喝茶。保姆在一边给两人夹核桃,笑呵呵看着他们斗嘴。   林宅大门敞开,快到饭点了却只有戚茹一个人上门。戚茹灌了一肚子茶,被林启光强行投喂了不少零食,撑得走不动道了,正用斜躺在沙发上用不雅的姿态给自己揉肚子,就发现面前罩了一片阴影。   “师父新年好,景行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是陆景行,林启光的徒弟。他假装没看见戚茹,并不往沙发那边瞧。   戚茹艰难地起身,把棉衣披上,放下揉肚子的双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林启光见了好笑,介绍两人认识。   “戚茹,这是我徒弟。”随后又望向陆景行,“景行,这是我朋友家的孙女,只比你小半岁。”   陆景行于是向戚茹拱了拱手,嘴里说道:“戚妹妹好。”   戚茹:“……”这位怕是看多了红楼梦。   她求助地看向林启光,却只得到个捂嘴挤眼的笑容,只好无视道:“你好。”什么哥哥妹妹的,她不知道。   陆景行本想着陆妙把她当姐妹,对方喊自己一声哥哥再正常不过,却不想戚茹只当没听见。而且,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戚茹却好似一直没有把他记起来。一时也冷了脸,不对戚茹多说话。   两人谁也不先开口,林启光在一旁看戏,保姆砸核桃的手停了下来,坐在小板凳上大气不敢出。   烧的旺的炭盆也融化不了空气中的寒冰,林启光往里丢了两块炭,又开高了电暖,依旧觉得有些冷,这才说道:“行了,见也见过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小七,你不是还要去看妙妙吗,去吧。”   戚茹刚要点头,陆景行接话道:“她跟着外公去战友家了,家里只有外婆,你不用去。”   戚茹:“……”想找个借口离开为什么这么难。   林老:“……”这孩子在国外呆久了,怎么一点不通人情世故呢。   见戚茹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不再是面无表情,陆景行又说:“听说你也是学民乐的?有空吗,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哦,没空。”   陆景行:“……”   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林启光终于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出来打圆场,保姆早就离开客厅逃去了厨房。   “小七一会在这吃饭吧,林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白切鸡,别浪费了她一番心意。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走,我给你拿琴去。”   戚茹无奈:“林爷爷,我们两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如何切磋?”   林启光思考了三秒,给出了一个建议:“这有什么难的,切磋不行,那就合奏。合奏总能分出个水平高低,看春晚重播也没意思,你们两就当满足一下老人家的爱好。怎么,不愿意?”   戚茹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林启光除了指点她学二胡,还是给她布置作业的书法老师,万一惹毛了他,让她描个几百张大字都没地方哭。   林宅占地面积大,房间多,常用的少。客厅背后便是一间单独的制器室,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陈列。陈列架上是各式各样的民乐,除了二胡和笛子,还有中阮,琵琶和埙。中国民乐有一大半都在这间陈列室内,除了像古筝扬琴这样的大件,要是人手足够,林宅完全可以开一场演奏会。   “小七,这个给你。”林启光拿了一把韶琴,又取出一只D调的竹笛递给陆景行,“就《欢乐歌》吧,你们两都会,这首歌也适合合奏。”   戚茹被赶鸭子上架,接过琴开始调音擦香,陆景行在一旁贴笛膜,神情十分严肃。他用手指头沾了沾水,一点一点把膜贴平。   戚茹不知为何很想笑,莫名想到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你认真的样子好像天桥底下贴膜的。而且这话放在陆景行身上毫不违和,他本来也就是在贴膜。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惹来两道好奇的目光。   “没事,咳,我准备好了,开始吧。”说出来容易被打,戚茹不说。   《欢乐歌》是典型的江南丝竹风格,是二胡里难得欢快的曲目,不算难,也没什么太大的技巧。戚茹最近在练习八级曲目,基本功滚瓜烂熟,绝不会在这首歌上出错。陆景行虽然常年呆在国外,可也没有放松过对笛子的练习,两人一番合奏下来,效果不错。   这首歌来的应景,《欢乐歌》常用于喜庆庙会等热闹场合,过年时合奏正好。临安地处江南,江南特有的水乡古韵在这首曲子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失欢庆,也不失优雅。既能从曲子中看见大街小巷的热闹,也能看见高台舞女的优美舞姿。   二胡和笛子声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却又达到一种奇异的和谐。   戚茹收了弓,陆景行放下笛子,四只眼睛齐齐看向林启光。   “挺好,都没什么毛病。吃饭了,吃饭了。”他随便夸了两句,背着手快速离开制器室,往餐厅走去。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把乐器放回原位,关上门一块出去。   半路上,陆景行低声道:“还不错,希望以后还能合作。”第一次在琴行见到戚茹时,他就被戚茹所展示出来的天赋惊艳,如今合奏过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谢谢,你也不错。”   视唱练耳,戚茹对于音程音高和音准的把握已经达到了她十年基本练习的最高水平,连徐宏都说她总算恢复了原有的水准。合奏中,陆景行表现出来的对音准的把握高到吓人,若是日后能一起练习,对于她自己也能有所提高。   这是双赢的建议,只可惜,陆景行过完年依旧要去美国。   每年初一的午餐,陆景行都是在林家吃的,这已经形成了惯例。保姆林妈掌握了陆景行的口味,戚茹又从不挑食,整治出来一桌美食全数进了几人的肚子,就剩了点菜汤。   桌上的碗碟光溜溜是对林妈的最大赞美,她喜得直搓手,忍不住代替主人开了口:“你们要是喜欢就常来,多陪陪先生。这里离市场近,买菜买肉都新鲜,方便得很。”   戚茹不忍破坏她的笑容,点头说了声好。即便她不来,徐宏和戚奶奶都会催着她来。徐宏是希望两人交好,日后林启光能给她一份助力,而戚奶奶则是因为林启光也是她的老师,虽不及师傅亲近,可也要常常往来,才能不远了师生情分。   饭毕,陆景行接了个电话,对戚茹道:“妙妙回来了,要去我家看看么?”   戚茹揉肚子的手‘咻’的一声收了回来,严肃地点头:“好,走。”   因为个子矮,戚茹与陆景行对视时总要仰着头,露出一段莹白的天鹅颈。红色的大衣衬得她整个人明艳起来,陆景行一时忘了移开眼睛。看了半晌,他才低下头,转过身往外走。   林启光送两人出门,眼看着他们走过拐角,消失在秀水街前街,这才大笑起来,在原地蹦跶两下。林妈给他递上披风,见他笑得开心,说道:“两小孩挺有趣的,日后在一块练习,也有个伴。”   戚茹的家境她了解,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也没有说个知心话的朋友。陆景行虽是个男娃,总归和她有共同语言,能聊到一块去。   林启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喃喃道:“有趣?你瞧着吧,日后有的戏看呢。”   陆家,陆妙看着哥哥和戚茹一前一后进门的身影,狐疑地上下打量。   “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她很怀疑自己的书呆子哥哥,明明两人之前都不认识,他也不爱和女生说话。   陆景行送她一个白眼,和陆外公道了一声好便回了二楼,消失在大家眼前。   戚茹见陆妙又要炸,替陆景行答道:“我们都在林爷爷那吃饭,他说你回家了,我就过来看看,给你们拜年。祝妙妙越长越漂亮,学业进步,次次满分。陆外公,您身体健康,岁岁平安,陆外婆您也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陆家二老笑眯眯,招呼戚茹随意坐,当是自己家,不用客气。因为没预料到戚茹会这么早过来,两人身上的红包上午已经派完了,这会再重新拿也不方便,只好让陆妙招待。   陆妙扯着戚茹的袖子,鼻子哼哼两下,见她脖子上围着自己送的围巾,乐颠颠带她去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神神秘秘道:“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戚茹:“……”怎么,现在人都这么会玩吗?徐宏是这样,陆妙也是这样。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不是重生的那个。   衣帽间的帘子被陆妙拉开,青春靓丽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陆妙取下两条一模一样的深色围巾,对戚茹道:“呐,新年礼物。你脖子上那条我围过了,不算礼物,这个才是。”   她说的很认真,两只桃花眼带着满满的诚意,底下两道细长的卧蚕给她添了几分俏皮。这是个被父母长辈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她没有体会过戚茹的困境,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给她一些帮助,让她能温暖地度过一个寒冬。   “所以为什么有两条一样的呢?”   这就算是同意了,陆妙给她把围巾解开,按照母亲视频里教给她的最新系法给戚茹打了个漂亮的结,嘴里说道:“这叫姐妹装,你听过吗?我没有姐姐妹妹,朋友们和我的审美都不太一样,而且她们都不缺围巾啊。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戴一样的?”   亏她还特意和妈妈说要买一模一样的寄回来呢!深色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同款!她们之前明明还讨论了这部剧,一起看了不带字幕的原片。   戚茹摇头:“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妙妙。”   “是嘛,就说我的眼光很好啦,你一定会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第二季,小卷毛真是太帅了。”明明是陆妈妈的功劳,被她偷偷抢来安在自己身上。   “大约一二年吧。”毕竟太有名,神探夏洛克一直在出新季,她和来自英国的米莉亚一块追剧时还特意搜索过最初几季的发表时间,印象深刻。   陆妙兴奋起来,连连追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戚茹总和她一块聊英剧美剧和八卦,还总是莫名其妙说一些连网络上都没出现过的消息。   戚茹吓出一声冷汗,摆摆手:“瞎猜的。演员演戏也要时间,一般都是一年左右,不是吗?”   “也对哦。”   两人说的正开心,陆妙取了夏洛克同款黑色大衣要试给戚茹看,便听见咚咚,有人在敲门。   “是我。”陆景行特有的少年音。   陆妙跑去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小药盒。   “健胃消食片,你给她吃两片。”陆景行不止一次见到戚茹在揉肚子,想必是吃多了又不敢说。他刚才瞟了两眼戚茹的腹部,眼尖地看见她隆起了小肚子。   “你刚刚是去房间找消食片了?”陆妙问。   陆景行抿了抿嘴,并不答话,转身就往琴房走,压根没往房里看一眼。   陆妙看了看哥哥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床上的戚茹,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觉得□□后肯定要孤独终老。但又觉得陆景行对戚茹其实没有别的心思,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而且,送健胃消食片,不就是在告诉女生,我知道你吃多了以后少吃点的意思吗!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怎么了?”戚茹被陆妙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是引起了她的疑心。   陆妙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番,仔仔细细捧着她的脸看了看,还凑在她脖子上嗅了嗅。心里暗暗想,小七姐姐身上很好闻,脸蛋也生的漂亮,腰肢纤细,一点也不胖。   毕竟陆景行是陆家人,为了不让戚茹对陆家人有个坏印象,陆妙拿出消食片,对戚茹说:“我哥给我送消食片,柠檬味的,你要来一点吗?当零食也不错。”   戚茹下意识又揉了揉肚子,点点头,从那一板消食片上抠了两颗下来。 第28章   初三的寒假格外短暂,一个月不到,临安四中便开学了。   2011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冰封了一个寒假的学习之力也开始释放,戚茹将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和练琴中,周一至周五由徐宏督促练琴,周末去林宅观摩制器和书法,顺道去看望陆妙,陪她聊聊八卦,放松一会紧绷的大脑。   成绩单早在年前就已经出来,开学第一天,地中海捧着让他欣喜了一整个寒假的排名表进了教室。   “大家过年玩的开心吗?”   “不开心!”小黄在后头悄悄呛了一句。寒假布置的试卷实在太多,他父母上学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麻将也不打了,每天在家守着他,他已经二十多天没有摸过电脑了。才短短一个月,他的中指就长出了别人十几年才长出的老茧。   “我手里拿着的,是你们的排名表。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全市前一千名,四中占了一百八十个名额,而我们八班,有十五个。我们常被其他班级嘲笑是差生班,比不过优生。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这种唯成绩分班的举措并不公平。不止你们被嘲笑,我们老师同样,有差生班,就有差生班的老师,和一班的老师比起来,似乎天然就低人一等。可是分班不代表一切,努力才是王道。七班只有十个人,六班只有十一人拿到资格,我们比他们强。”   底下的同学们也没料到他们考的如此好,毕竟常年垫底,三年来没有翻身过。六班虽然比不得一班二班,却也总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众人已经习惯了。   地中海难掩激动,排名表被他猛地拍在讲台上,薄薄的两张纸发出教鞭的气势,同学们似乎听见耳边有风声吹过。   “这十二位同学我一会再公布。选拔考定在五月十五号,也就是中考的前一个月,你们仍要继续努力,不可放松。”   好消息接二连三,英语老师上课之前也先宣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楚格同学在英语竞赛中拿到了国家三等奖,而戚茹同学,拿到了国家一等奖。大家给他们鼓掌!”   若是说戚茹前段时间拿到决赛资格还有嫉妒,红眼说她是运气好,可现在国奖成绩一出,风言风语自动消失。国奖,是实力的代表,并非运气二字可以概括。连八班最顶尖的存在,班长楚格,也只拿到了国三。全年级一共才三个人拿到国一,两个在尖子班,一个在八班。   身为戚茹的同学,他们与有荣焉。   学校的公告宣传栏上很快就贴上了两人的头像,引的大批无聊人士前去凑热闹。宣传栏除非有大事一般不动,只有某某同学获奖或是某某老师被评为先进教师等事情出现才会更换。在四中同学眼里,同学获奖显然比老师评选更为重要。   经此一贴,戚茹在四中出了名。   无他,实在是陆妙的照相和修图技术过于精巧。   临安的影楼很多,拍证件照的地方不少,但要想拍的好,一寸照也要七八十块。陆妙得知戚茹要重拍证件照,自告奋勇拿出相机帮忙,还向林启光借了场地。   她一时兴起,力求做到最好,还特意购买了两个大灯和打光板。因为陆家的客房放不下,陆妙特意征求了林启光的意见,在林宅布置了一间照相房,林妈还凑了个热闹,让陆妙给她拍了几张。   真正的美女,敢于露出光洁的额头;真正的帅哥,敢于秀出平整的板寸。戚茹一头利落的短发,经过徐宏半年好吃好喝的喂养,又过了一个好年,她两颊不再消瘦,尖痩的下巴看起来不再吓人,苹果肌恰到好处。   拍照只是第一步,修图才是最重要的。陆妙常泡在网上,见多了各路女星的修图照后,自学了PS。戚茹脸上没有什么瑕疵,陆妙也只是稍微把两颗过年吃上火长出的痘P没了。   齐瑞秋没去凑那个热闹,但架不住身边有个好闺蜜俞云。俞云从公告栏回来,见齐瑞秋望着楚格的座位发呆,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悄声说道:“我刚才去看了,好多学生说戚茹和楚格很配呢。还有人说她长得比你漂亮,切,都是一些没眼光的。瑞秋,你要是听见了这样的言论不必理会。”   比她漂亮?   八班有三个话题常年被人拿出来说道,一是整个班级垫底的平均分,二是楚格作为差生班的班长居然能跻身年纪前十,三是八班的班花齐瑞秋。这个时代的学生对于外貌并没有特别看重,临安也只是个小地方,会读书的通常长相不太美观,长得美的又通常不爱念书,齐瑞秋两者综合,自然成为了话题人物。   “哼,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她算老几。”齐瑞秋不耐烦听俞云说这些,本来并不在意的,被俞云这么一说,不听也得听。   戚茹对于自己得奖以及外貌被人谈论倒没有太大感触,五官是天生的,护肤是后天的,成绩是努力得来的,那个公告栏,只要有心,谁都能上去露个脸。   离选拔考还有两个半月,可二胡考级迫在眉睫。寒假期间,戚茹和陆景行两人合奏过不少曲目,笛子和二胡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处,陆景行的吹奏方式也给了戚茹一些参考,让她对传统音乐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但陆景行早早出了国,没等戚茹悟出些什么就离开了。   光有技巧还不够,徐宏打定主意让戚茹去体会《病中吟》所要表达的情感。这首曲子并非如字面表示的那样,简单描述病患因为病痛折磨而悲苦呻|吟,而是暗指一种人生苦闷无所适从的茫然态度。   作者初创此曲时,表达的是当时郁郁不得志的心情,逆境中的挣扎和走投无路的痛苦。在徐宏眼里,戚茹年纪轻轻,生活阅历不够,每天最大的苦恼不过是愁作业太多,对此曲的情感难以把握。虽然戚茹也因为家境贫穷而去兼职,但仍没有到逆境和走投无路的程度。   决定已经做下,徐宏和戚奶奶商量过后,打算让戚茹去临安一处工地上。   临安是一座发展潜力大的城市,郊区面积大,老城改造率高,劳动力资源较为充足,三面环山,境内有长江支流,不管是旅游业还是轻工业都可以发展。   开发区一区就是这样一处地方,中外合资的电子工业园在此处动工,未来可能成为庞然大物的一家公司此刻还在打地基,工地上尘土飞扬,四处可见戴着小黄帽的工人。   “小七,看到那个脖子上挂着毛巾推水泥车的男人吗?猜猜他一个月工资多少。”   “一千左右吧。”这是临安市内工人的平均价格。   “那你知道一千块他要养几口人吗?”   戚茹不说话了。   “去问问吧,如果可以,帮着递两块砖头。”徐宏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越过了那块‘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公告牌。   这家电子产品工厂有他朋友的股份,已经和工地上提前打过招呼,徐宏还给戚茹领了一顶安全帽。   推着水泥车的男人正好停了下来,倒完一车水泥后坐在墙角,用染黄了的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   倒春寒已经过去,可气温仍在十度左右。春捂秋冻,戚茹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工地上的工人们已经穿起了薄薄的工服。可是没人喊冷,汗水浸湿了后背,毛巾拧出水。   戚茹拿了瓶矿泉水跑过去,说道:“叔叔,喝点水。”   可大叔显然不领情,见她面生,呵斥道:“你是谁家小孩,没见外头写着施工重地吗?快出去,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砸到头的。快走快走。”他猛地起身把戚茹往外推,警惕地看向周围。   才走了两步,两人便停了下来。戚茹有些感动,轻声说道 :“没事,你看我们站的这地方挺安全,周围没有施工建筑,而且我戴了安全帽的。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写一篇关于苦难的作文,您看,我还是个学生呢,哪知道什么叫苦难。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地方,所以来工地看看。”   听到这两个字,大叔突然笑了,伸出粗糙的双手说:“你们女娃娃懂啥苦不苦,瞅瞅我这双手,吓不吓人?写作文是吧,好好写,写好了以后上清华北大,可别像我们,在工地上刨食,混不出人样。”   他话里满是苦涩,笑容尽是沧桑。   一双黑黢黢满是皱纹的手放在戚茹面前,手背是灰尘,指甲里是泥土。大叔毫不介意,翻过手心给戚茹看:“瞧见没有,我手心这块疤是以前不好好学习被老师打的,就这一块,你再看看手背。好好念书,一定要好好念书。”   他大字不识几个,没有工作单位要他,能来工地上工作,混个温饱饿不死,已经是上天给他的照拂。他努力过,挣扎过,可努力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命中注定他要在工地上奉献一辈子。   不能再奢求更多,哪里敢奢求更多。   “叔,你也有小孩吧。”   提到这个,男人来了精神,原本混沌的双眼有了一丝神采,可惜很快暗淡下去。   “有,有个男娃。下半年就该念初一了,皮得很,不爱念书,成绩也不好。”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可是家里连辅导资料和课外书都买不起。上有老下有下,还有个病重的妻子要养活,同学们奋笔疾书写大量习题的时候,儿子只能抱着几本课本发呆。课本总有看腻的一天,看腻了,也就没了心思念书。   “一时不好不代表一世不好,男孩子皮些也正常。等他念了初中高中,就有自觉了。”戚茹干巴巴安慰道。   “上学?我倒是想让他上……”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戚茹已然猜到了结局。   男人强撑起一个笑容,对戚茹挥挥手:“没什么好说的,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行了,你走吧,我还有几十车的水泥要运。谢谢你的水。”多推几车水泥就多一天的饭钱,妻子能多买几盒药,儿子可以多买几本书。他没有多少时间闲聊。   戚茹看着他推车离开,去水泥堆装了满满一车,运往砌墙工人处。周围的工友和他并无太大区别,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有点茫然,有点麻木,眼里看不见神采,机械地重复每一个动作。   徐宏在工地大门口等候戚茹,见她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戚茹没有立刻练琴,她花了一个小时回想那位工人的表情,最终决定,她的《病中吟》除了挣扎之外,还要拉出一丝希望。 第29章   考级在四月底,春暖花开,春意渐浓,戚茹再一次去了省会。这一回,没有遇到卢伟乔,也没有看见江潮生。   一把二胡拉出三四种不同的情感是常有的事,八级要求考生对于二胡的韵味有初步的体会,演奏途中能发挥较强的主动性。戚茹将这种主动性发挥到了她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沉闷的曲风在结尾处陡然转变,技巧还是那些技巧,弓法还是那些弓法,戚茹有意通过改变音长转变了曲风,硬是让人从压抑中听出了一丝希望。   “能问一下你结尾处为什么将调子升高,转变情感吗?”   “人只要活着,就迟早会有所改变。我相信逆境不会永远存在。”有时候因为新生命的降临,有时候因为老人家的离开。当那位推水泥车的工人意识到他儿子会和他走上一样的老路时,他也许就会离开工地,用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去创造另一种价值。   过程很顺利,结局很满意。带着评委老师给她的祝福,戚茹又迎来了五月中旬的选拔考。   依旧是全市联考,只不过人数变少,不管是下属县城的还是农村的,符合资格的考生通通来到市里,住进了临时安排的宿舍。考试地点在市区的各大初中,四中也是一个考点,可容纳九十位来自其他地方的考生。其余的考生被分在其他初中,四中地少人也少,加上本校的学生,只能安排九十个。   选拔考当天,初一放假,所有教室被征用为考场。小黄和小绿偷偷溜了两节自习课,买了牛奶和面包躲在考场外等戚茹出来。   因为上学期被老师抓包,戚茹事后狠狠批了他们一通。按理来说,他们两不应该怕一个女孩子,毕竟他们从小混到大,在四中没几个学生敢惹他们。一班那位狂少听说两人最近安分守己,还特意来嘲讽了一番,这让小黄小绿很没面子。   本想不理会戚茹,晾她两天,可戚茹突然示弱,倒让他们慌了手脚。   “你们都知道,我在班里不招人待见,只有你们两愿意和我说说话,让我不至于连个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大家知道我是你们罩着的,都不敢来欺负我,我很感激你们,可是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你们不和我考在一起,以后就没人罩我了。”   小黄闻言有些苦恼。他以前一直欺压弱小,从未保护弱小。好不容易有个娇弱的戚茹愿意让他罩着,寒暑假还能掩护他去网吧,一年不到就要分开,当老大的瘾还没过足呢。   小绿依旧是面瘫脸,只是眼珠子转了转。   戚茹再接再厉,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家穷,根本交不起保护费。一中虽然学风好,可不代表没有混混,没有大姐大。万一有人看我不顺眼,也许哪天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好歹三年同窗,你们能不能再帮帮我?”   小黄摸摸自己的狮子毛,回想起当初戚茹夸他‘颇有狮子王风范’的话,咬了咬牙。   两人都有所动摇。戚茹是他们第一个认可的女性朋友,老师忽略他们,只有戚茹会不厌其烦给他们讲题目,整理乱七八糟的笔记,虽然他们并不需要。   “王海洋说他家的网吧马上要搬到一中附近了我上网免费所以我可能周末去过去玩。”一口气说完,戚茹面不改色气不喘。   “好。不就是一中,老子要是考不上,买也能买进去。”小黄一听网吧两个字,立马下了决心。小绿的眼睛眯了起来,艰难地挤出一道鱼尾纹。   一所学校不可能只有好学生,择校费就是为了让差生以及不小心考差的学生能进一所好学校而准备的。   所以才有了上面那一幕。若是戚茹没能进到一中,他们也没必要努力学习了。   第一场考试因为是地中海的课,没办法逃,小黄一直忍着。好不容易有了一节自习,赶紧揣着面包去了初一教学楼。   铃声一响,戚茹交卷,走出教室呼吸新鲜空气。周围的人都收拾东西往食堂去,她不耐烦去挤,打算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再去。   这一呼吸,就看见了偷偷摸摸的小黄。   “快来,我们回教室去。给你带了牛奶,喝点。吕将去给你打饭了,听说今天有烧鸭。怎么样,上午考的顺利吗?”答应了戚茹一起考一中后,他就化身为戚茹的老妈子,总是絮絮叨叨,比戚奶奶还要烦人。   “感觉还成。牛奶你自己喝吧,我不渴。”   小黄上下扫了戚茹一眼,把牛奶往她手中一塞:“可长点心吧,你这么矮,缺钙。”   戚茹:“……”   下午的考试,小黄两人没再找到机会逃课,戚茹也告诉他们两不要过来。只是一次选拔考而已,他们两的举动总让戚茹有一种自己在高考的错觉。   选拔考不考政治历史这两门没什么太大技巧的科目,一天半的考试结束,考生们便立刻回家。来四中考试的学生有不少是农村孩子,离家远,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上了回家的大巴。   这一回,守在门外的不是黄腾岳,而是不苟言笑的吕将,外带一个楚格。   “你们?黄腾岳呢?”   吕将努努嘴,往校门口的方向点点下巴。   戚茹点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想必是小黄的父母拉他走了,要不然他不会不等自己。   “班长有事吗?”楚格这么大一个人一直盯着她,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你考的怎么样?”   “还成吧。”成绩还没出,自己也不知道成绩如何,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楚格似乎也是只为了听这一句‘还成’,得了答案便走,多一句话也不说。戚茹摸不着头脑,没去管班长的情绪。毕竟在她心中,楚格就是莫名其妙。   戚茹心里有数,除了化学比较难,物理和数学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至少能过选拔考的分数线。偷偷给小黄和小绿透了个底,两个人总算开始学习。不说头悬梁锥刺股,也是闻鸡起舞。   地中海每天都和打了鸡血一样给大家鼓励,黑板上贴上了倒数天数,学生们一天一天眼睁睁看着它跳动,直到六月十六,全校放假。   “明天就考试了。”   “离高考又近了一步。”   “说什么呢,中考还没开始,你就想着高考了?”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戚茹走出考场,就看见了后世电影中常出现的情节。   雪花一样的纸片从空中飘散,各种各样的试卷被人撕扯成碎片,折成纸飞机。有些落在教导主任的头上,他们也不恼,拍着脑门乐呵。   三年才有这么一天,再有这样的场景,又要等下一个三年,何苦再去批评学生。   不过很快,校园广播中就传出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同学们,恭喜你们从四中毕业,从初中毕业,即将踏上另一段学习的征途。你们当中,有些人会继续在学海行舟,有些人会闯进社会体验人生百态。不管是选择继续念书,还是选择外出务工求职,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不会后悔。我希望四中——你们的母校,一百周年庆的哪一天,你们能骄傲地回来看一眼,告诉你们的学弟学妹,这,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最后,请各班将你们制造出的垃圾打扫干净。祝你们,毕业快乐。” 第30章   六月,初三的学子们在经过最初的疯狂后都安定下来,准备接收来自高中的入学通知书。   有人继续接受教育,也有人从校园离开。   戚茹在中考后的第二天就从地中海处得知了选拔考的成绩。因为害怕学生知道选拔考能进一中后,中考就不再努力,一直将成绩死死瞒住,直到考试结束。   “优生班的学生提前一个月入学,讲课进度比普通班快,所以你们准备行李,如果住宿的话要去挑选宿舍。时间很短,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利用这个暑假好好预习,优生班的学生肯定比你们想象中厉害,不要骄傲自满。”地中海将考上一中的两人叫到办公室,交代他们补课的注意事项。   一中离四中有十站公交的距离,骑自行车要四十分钟,高中课程紧,老师一般会劝同学尽量住宿,毕竟住宿费不贵,还可以节约时间。对于全国大部分高考生来说,时间就是分数,分数就是生命。   “好,谢谢老师。”楚格和戚茹一起对地中海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三年来的照顾。   地中海的发际线似乎又往后退了几毫米,可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学生们有出息就是对他的最大感谢。   “希望三年后能听见你们考入名牌大学的好消息。眼光还可以放长远,一中有好资源,也有保送国外大学的名额,若是你们争气,去学学外国人的技术知识,将来报效祖国。”   “老师,我会努力的。”楚格说的很坚定,从小被耳提面命要努力学习,努力考大学,中考过后,他又长大了一岁,成熟了一分,不会再为了其他事情分心。   戚茹原打算继续去学思授课,但补习打乱了她的计划,只好又去一趟了陈发的废品收购站。去年淘到的课本和书籍不适合目前阶段的她,她需要一些浅显入门的笔记。   陈发许久没见戚茹,取下脏污的手套叼起一根烟,招呼戚茹自己坐。   “怎么,又来挑书?上回的不够用吗?前两天送来的我都给你留着呢,黄色那个蛇皮袋,去翻翻。”   戚茹闻言也没客气,蹲下身子开始掏书,一本一本查看是否需要的。   “慢慢来,不急。你先挑着,有人来你就招呼一声,收购价你都知道,我去买个打火机。”本想去门口抽根烟,打火机却寿终正寝,陈发将收废品的任务交给戚茹,转身去了一条街之外的小卖部。   陈发前脚刚走,收购站后脚就来了一个学生。自行车上整整齐齐放着两个小麻袋,车篮子里全是塑料瓶。   男生一脚踢倒自行车,所有东西掉在地上,大喊一声:“老板在吗?称斤!”   蹲在角落的戚茹起身,眼前忽然一黑,踉踉跄跄扶住了门框,缓了一会才重见光明,嘴里说道:“搬过来,我给你称。”养了快一年,贫血的毛病还是没好。   “老板呢?我抬不动,你帮我一起吧。”地上的麻袋挺重,他推车来的时候费了老大劲,这会根本搬不起。   戚茹又缓了一会,往两颊拍打几下,让自己更清醒些。   “行,你抬后面。”两人合力,将几个麻袋过了称,又数了数矿泉水瓶。   将数字登记在记账本,戚茹没用计算器,直接报出了数:“书本报纸两毛五一斤,一共八十六点五斤,给你二十一块六,塑料瓶五分一个,算你三十块两毛,有问题吗?”   男生有些惊讶道:“心算能力不错啊,不过你还有辆车没算呢。自行车我不要了,你估个价吧。”   他这么一说,戚茹就想起了那辆黑色的捷安特,当初陈发送她的时候也说这是学生当废品卖掉的。但这个人不一样,一辆白漆都掉光了的永久,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两个轮子还没了气,车篮摇摇欲坠,妥妥的就是废品。   但估价这活戚茹没干过,从外观上来看,这辆车光是折旧就已经把原值折完,残值约等于无。   “这个我给不了价,要不你等等,老板快回来了。”陈发只是去个小卖部,三五分钟的事。   “你不是老板啊?那你怎么在这,帮人打工?兼职?要兼职也该往好的地方去啊,废品收购站又不挣钱。”男生听说还要等,便开始和戚茹聊天打发时间。这位妹妹长得漂亮,不应该出现在收购站这样的地方。   “我是老板邻居。”一句话打发了他。   男生锲而不舍,继续追问:“你还在念书吧,读几年级?”戚茹实在太矮,现在的小孩营养跟得上,初中生一米六七的都一大把,戚茹这样瘦瘦小小的,说是小学生都有人信。   一直被干扰,戚茹想继续淘书也不能。毕竟是陈发的小客户,戚茹耐着性子陪他聊天:“马上高一。”   “高一啊,考的怎么样?我叫万千水,说不定还是你学长,我刚从一中毕业。”说完还不动声色挺了挺胸,仿佛‘一中’两个字镶了金,说出去都有面子。   戚茹听到关键词来了兴趣:“一中?那你这些书里有一中的辅导资料吗?能给我说说一中平常都有什么活动吗?”   “呦,你还真是一中的?可为什么要问活动,不是应该关注老师是否严格,教学质量是好是坏,学风如何吗?我们是学生,学生的本分是学习,不应该被其他活动纷扰心思,这样不利于集中注意力。”万千水对于这个问题很是疑惑,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都是读书最重要,顶天再加一个体育锻炼,至于文艺活动,都不重要。   “整天学习的话,不难受吗?人总要放松的吧。一中会不会太严格了?”   “可以放松啊,操场上有足球场篮球场,校内有乐队,每年也有校庆的文艺表演,足够了。文艺活动都是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艺术生才参加的,我们不需要。”万千水反驳道。一中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即使毕业了,依旧对它怀有深厚的感情。   校乐队?该不会和四中一样,是让乐器落灰的地方吧。   万千水还在滔滔不绝,戚茹的思绪已经走向了别处。像万千水这般,典型的被学习至上论洗脑过的学生,而且他最后那句话,让戚茹心里不太舒服。   “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辅导资料是吧。正好,都在麻袋里,你要什么,我帮你挑。不过我是理科生,以后你打算念文念理?一中的理科老师大多是省级优秀教师,文科不太吃香。”   “还没确定,高一下学期才分科不是吗,等把基础学好再说。”   “也是。”万千水不再多嘴,开始给戚茹挑书。他已经报了医科大学,不出意外应该能选上第一志愿,高中的书对他无用,全部拿来卖掉,还能造福群众。   戚茹把他的课本打开,一瞬间以为数学书是自己的。万千水的一□□爬和她的字体十分相似,不是正常人能写出来的。   “等等,你是不是参加了选拔考,要进优生班?”万千水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对啊。”   他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头!巧了,我当初补课时,学校发了一套内部学习资料,讲义和习题都有,我把他们捆在了一起,黄色的绳子,你找找看。”   于是陈发买了打火机回来就看见店里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四只手不断扒拉着什么。   “你们干嘛呢?”   “陈叔,回来啦。这位学长要卖自行车,其他的我都算好了价,写在本上呢。”   万千水起身,指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对陈发说:“老板,你看着给个价吧。”和漂亮学妹聊得愉快,钱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   戚茹从万千水的辅导资料中挑出自己想要的,再结合去年从陈发这拿到的,一整个高中的学习资料就都有了。   万千水临走前和戚茹打了声招呼:“学妹,好好学习啊,你要是考上G大来找我,我罩你。”   将东西都收拾好,戚茹又谢过陈发,和戚奶奶一道去了一趟旧家具市场。   既然已经确定去一中念书,又是走读生,隔壁的房子就该尽快布置起来。当初买房的理由便是回家太晚,不好打扰奶奶休息,这会儿该收拾一间卧房给戚茹用。   寒假在学思的兼职费有两万,刚拿到手便被戚奶奶存进了银行。她倒是想给戚茹自己保管,可未成年不能开账户,只好由她管理。戚奶奶不懂理财,所有的存款都放在银行存了个定期,只留了一小部分活期。   戚茹除了心疼之外,毫无办法。炒股她不会,买理财产品也不知会不会亏,放银行收利息是最保险最稳妥的方法。   二手家具市场里,用心挑也能选到好东西。戚奶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戚茹逛了大半个下午,才选了一组衣柜和一个单人沙发。沙发只要换个布套便和新的无二,衣柜不大,却能放下戚茹一年四季的衣裳。   “又花去两百块,不过很值。回家把箱子收拾收拾,把衣服放进衣柜里。木箱不好放东西,我早该想到给你买个衣柜的。”   戚茹睡的是父母的卧室,家具都是父母生前留下的,遗物留着没丢,戚茹的空间自然没有多少,只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木箱子里,翻衣服得找好半天。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经过秀水街时戚茹停住了脚步,让奶奶先回家:“奶奶,我去看看林爷爷。考完试还没看望过他,不知他最近好不好。”   “你去吧,多陪陪老人家。我不急,正好家里熬汤喝,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戚奶奶认为戚茹能变得开朗,离不开身边人的帮助。徐宏一直住在隔壁都没见他对孙女有什么影响,可认识了这位林先生之后,她就变得活泼健谈。推理下来,必然是这位林先生的功劳。   敲开林宅的大门,不出意外见到了保姆林妈。   林妈引着她往客厅走,戚茹问道:“林爷爷在家吗?”   “先生已经离开有三天了。”   “去哪了?我之前没听他提起过。”   “这事怪我。先生去首都了,听说是一位卢先生托他办事,不好拒绝。卢先生还派了车来接,先生走时让我转告你,可我最近忙忘了。”   林妈不安地搓了搓手,表情有些内疚。林宅太大,光是忙卫生就足以让人晕头转向。林启光走之前又安排了一堆事情给她,与那些事比起来,通知戚茹就显得不太重要。   “卢先生?”是卢伟乔吗,可林启光一直不愿意搭理他,两人什么时候说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不是她该打听的内容,于是戚茹停下脚步,说:“不碍事,既然他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您忙吧,等他回了我再来看望他。”   “不坐坐吗?”   “不了,家里有事,林爷爷给我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呢,等他回来看见了要骂我的。”   林妈双手放了下来,笑道:“不会的,先生哪舍得骂。路上注意安全,先生应该再过五天便能回,到时你再来玩啊。”   可是戚茹这一等,就等到了开学。   林宅没办法去,陆妙去了欧洲见父母,周怡和小表弟一家回了乡下,就连小黄小绿,也因为考的不错,择校费少了许多而被父母带去旅行。戚茹索性不再出门,躲在家里养白。   徐宏要她在高一把二胡的业余十级证书拿到手,她开始为十二月的九级考试做准备。戚茹因为年龄问题从七级开始,起|点高,但后续不能放松,能不跳级就不跳级。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基本功练的扎实了,再有难度的曲目也能信手拈来。   可戚茹对于教科书上的曲子早已滚瓜烂熟,前身无数次的练习造就了她的身体反射,几乎不会出错。曲子中的情感靠悟,死练无用。   她打上了小提琴的主意。   “师父,用二胡能拉出小提琴的曲子吗,比如小步舞曲之类。”   徐宏愣了愣,望着她手里的二胡发了一会呆,回答道:“理论上说,这两者没有可比性。二胡和小提琴在音色上有很大的区别,两根弦和四根弦从数量来说首先就体现出了不同,二胡发声靠琴皮,小提琴呢?”   戚茹若有所思。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两者都是弦乐,二胡和小提琴有些弓法相似,专业的二胡演奏家也在不断改进二胡,如今的二胡各式各样,比如高胡,再比如韶琴,选琴和运弓的方式注意一下,是可以达到接近的地步的。”   “那我能试试吗?”戚茹在征求徐宏的意见。   徐宏在除夕夜拉的克罗地亚狂想和超级玛丽点起了她的兴趣,可她知道两首曲子是因为徐宏的水平过人才有近乎小提琴的效果,她连本国的传统都没吃透就贸然去学习外国曲目,也许师父会不同意。   没想到徐宏点了头。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问我。学习二胡是一件自由的事情,不应该被曲目限制。正是因为有了小提琴,才有那么多的演奏家去研究对比,推陈出新。你把每天的练习做好了,随便你玩什么曲目。二胡不是束缚你的工具,而是让你放松,能让你感受到愉悦的朋友。”   徐宏用了‘玩’这个字眼,代表了他对二胡的态度。   于是戚茹在完成了每天必练的换弦、转调和八度音程练习之后,就开始琢磨一些简单的小提琴曲。徐宏拉二胡都是即兴,有些曲子听过两遍就能在脑海中自动形成一张乐谱,无需看谱。兴致上头直接改编,以至于戚茹找他要谱子时,徐宏只留给他一张磁带和一个神秘的笑容。   哦,还留了两个字——练耳。   音准是学二胡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刚重生那会的戚茹连最基础的标准音阶都听不出来,更别说高音低音,可士别三日,她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二胡是没有品的乐器,音高音准全靠一双耳朵,如今的戚茹,听一首歌能直接把基本旋律哼唱出来,只是没有尝试过用二胡去拉。   戚茹从最简单的小提琴练习曲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可听是听准了,尴尬的地方又出现了。   意识在准备,技能却跟不上。   有时候明明知道某个音偏高,手指和弓却跟不上。这就是长期不脱谱的后果。戚茹练琴用的是笨办法,要么一直看谱,要么拼命背谱,将每一个音符印在脑子里才罢休。可第一次听不熟悉的曲子,她脑海中只有大概印象,根本达不到即听即奏的效果。   戚茹越挫越勇,和练习曲杠上了。   名角儿在院子里打转,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折磨,跑去徐宏身边求安慰。   “汪汪!”小姐姐被人穿越了吗,为什么拉的那么难听。   徐宏听着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声音响个不停,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待心情平复,他赶紧绷着脸给名角套上绳,牵着它出门遛弯。等到离家足够远的距离,才大笑出声。   虽然看好小七努力的态度,但为了自己的健康考虑,还是等她学成了再欣赏吧。   两天后,戚茹总算能磕磕绊绊跟着磁带演奏,多少能听出点小提琴的味道。还没等她练熟,一中便提前开学了。   选拔考一共选出了四百学生,一中将这四百学生打乱名次,编成了八个优生班。一中是临安市最好的高中,优生班的学生几乎包揽了整个市的前五百名,离重点大学就差一脚。   入学通知书上并没有写戚茹被分在了哪个班,而是要同学们自己去寻找。一中的宣传栏上会贴出每个班的成员名字,告诉地址以及班主任的姓名。   一中太远,戚茹没让奶奶送,自己背着小书包骑车来到学校。车牌还没办,戚茹随意放在了车棚。   她来的不算早,骑车花去了近四十分钟,宣传栏前挤满了校友。许多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还不肯离去,都在和周边的同班同学交流感情。   “你也是一班吗?你家是哪里的,住校吗?”   “我家是农村的,当然住校。”   “哦豁,我们被分在一个班诶,又能继续做同学了。”   “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   各种认亲认老乡的人挤在一起,戚茹的耳膜叫嚣着造反,准备离家出走暂时拒绝工作,可她一直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只能远远眯着眼睛踮起脚尖眺望。   然而身高限制了视线,除了乌泱泱的一片毛绒脑袋,她看不见宣传栏上的任何字。   正当她打算退出战场,等大家散了再找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戚茹!我们同班!”   周怡搂着戚茹的脖子不撒手,又蹦又跳,满脸兴奋。   “松,松手。”戚茹感觉要窒息了。   能和周怡同班她也很意外,但转念一想,八分之一的概率并不算低。   “你看见名单了?我都挤不进去。”   周怡警惕地望向四周,拉着她远离了那拥挤的人潮,低声道:“涂森魄他家有亲戚在一中当领导,我昨晚让他帮我问了一下。嘘,别告诉其他人。”   戚茹点点头。   “既然知道了,那就走吧。早点去报名早点走,一会太阳出来很晒的。”戚茹用手遮了遮额头,感觉临安一年比一年热,没有树荫的地方几乎要烧起来。   周怡激动完了才开始打量好友,一看就发现了不同,惊讶道:“天哪你好白,暑假干什么去了。”她去了一趟海南,整个人黑了两度。   “没出门,在家捂着自然就白。走吧,也许老师已经在等着了。”   但宣传栏附近的学生已经开始减少,周怡有些期待,拉着戚茹不让走:“等等嘛,一会去看看公告栏,万一有校友呢?”能和来自四中的同学同班,亲切感当然不一样。一中的学生来自各个不同的县城,抱团合作是常态。   等人走了大半,戚茹被周怡拉去了公告栏,一目十行扫过张贴的名单,却在扫过三班时停了下来。   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第三行第五列,红底黑字三个楷体字 ——陆景行。 第31章   大约是同名同姓吧。戚茹这样对自己说道。   陆景行从未和她说起过要回国念书,在戚茹的认知中,国外的教育某种程度上确实要比国内好很多,许多富二代选择出国留学,接受精英教育。所以她不认为陆景行会选择高考这条道路。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少人败在这临门一脚。若是有别的机会,何必与其他人挣个头破血流。   待周怡把高一三班的名单都扫完,她才意犹未尽拉着戚茹往教学楼走,嘴里还不断赞扬着:“要是人如其名就好了。你看,有人叫钟声,一听就该是宁静致远,岁月静好的形象。还有顾疏影和顾清浅,我猜她们是一对美美的双胞胎。”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能想出这两个名字,她们父母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周怡说起名字,戚茹又想起了陆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出自《诗经》。不知为何,戚茹总觉得这名字像是陆外公给他取的。   高一三班在高一教学楼的一楼,方便进出。戚茹和周怡到达教室时,班主任已经在花名册上勾选了约有十个人。   “三班的学生?签个名吧,然后自己选桌子,别急着走,等人到齐了我要宣布一些事情。”   班主任姓高,是个戴眼镜的小老头,他身材瘦小干瘪,随时可能被风刮走,和地中海不是一个吨位。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人的发际线都在往后跑。   桌子还要自己选?戚茹看着满教室的课桌陷入了沉思。   周怡却推了她一把,嘴里催促道:“快点,要不其他同学就把好桌子选走了。哎呀,你那张桌面都被人划花了,不行,这个也不行,桌脚缺了一小块,写字容易手抖……过来,这个好,去拿粉笔来写名字。”   初一入学时周怡有过经历,很快替两人选好了课桌,接过粉笔在桌面上写下了名字。戚茹一脸佩服,她完全不知道有选桌子这回事,还以为是老师按座位分配的,毕竟之前俞云要求她换座位时两人并没有换课桌。   周怡和戚茹坐在一块,看着周围三三两两已经熟起来的其他同学,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搭话。   “我们要不要坐过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想去就去吧,我去打水擦擦桌子。”戚茹知道周怡和她不同,自来熟的个性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她却不喜欢主动,更倾向于贵精不贵多的交友态度。小黄小绿已经确定了一中的入学名额,班里有周怡,她不再需要更多朋友。   周怡咬了咬下唇,往其他同学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决定和戚茹一块做卫生。以后机会多得是,晚上恐怕还有自我介绍,不用急于一时。   一个班五十人,等所有人到齐,时钟已经走向了十点。戚茹环顾一周,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班主任收起花名册,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   “还有一个同学没来,暂时不等他了。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也是你们班主任,未来半年内不出意外我将一直带领你们直到分班。你们都是经过重重选拔而进入一中的优秀人才,希望未来三年中,你们能持续保持优秀,不遗余力展示你们的才华。相聚既是缘分,首先,为我们的缘分鼓掌。”   底下有些同学已经偷偷红了眼,鼓掌十分响亮。   “高中的生活和初中会有很大不同,从高一开始,你们就要做好高考的准备。你们坐在这间教室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接受知识,是为了日后的出人头地,所以各位不要有小心思。今晚开始晚自习,不过不用担心,正式上课要到明天,主要是让同学们做一个自我介绍,相互认识,顺便给大家留出时间去借书。实在借不到的,今晚报上名字,我去联系高二的学生。”   借书是早在毕业时就被老师交代的事情,但依旧有些农村孩子没有借到。   教育局不让补课,但一中这样的做法已经持续了近十年,周末不让补课已经让老师们怨声载道,选拔考提前开学这事教育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可教材是统一的,书籍下发到各学校之前要经过严格把控,核对数量,不能因为某些人先开学就先领走一部分教材。   大部分学生都通过亲戚,邻居借到高年级的课本,戚茹则是从收购站淘来,并不担心第二天上课没课本的窘境。   等班主任将注意事项全部交代完毕,同学们才三三两两离开,可出校门的并没有多少。比如周怡。   得知戚茹要去车棚推车时她还一脸诧异,问道:“你要回家?你不住校?”   “不啊,等等,你住校?”周怡家不缺车,即便一中离家远,父母也可以轮流接送。据她所知,周家父母应该不舍得让她过早住进宿舍。   “当然要住校。”周怡理所当然回答,“你没听老师说吗,时间很紧,浪费在路上太不划算。一来一回够我背一个单元的生词了,而且周末有时间回家,一周住五天,能接受。”   可戚茹不能接受。虽然住校有种种好处,她还是希望能多陪陪家人。虽然因为要买房,戚茹找了个借口搬去了隔壁,但知道亲人就在身边的安全感谁都不能代替。她早上若是再起早些,还能和奶奶一块吃早餐。   她总算察觉到了戚奶奶隐藏在笑容背后的苦涩。暑假期间,奶奶总是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看不见戚茹就会焦急,练琴时她一定要呆在一边旁听,出门时不时问徐宏戚茹去哪了。虽然她在和徐宏学厨艺,可厨艺总有学完的一天,总共也只有那么几道菜需要学。   剩下的时间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戚茹提不出好建议,只能多陪陪她。   “那我先走了。晚上见。”戚茹骑上单车,与一位戴口罩的少年擦肩而过。   十一点,戚茹回到家中。车刚停下,就见隔壁的大门被推开,戚奶奶手里拿着一把青菜笑道:“我一听车轮子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快洗洗手,一会饭就好。怎么样,学校的老师好吗?远不远,听你陈发叔说要四十分钟呢,要不我们还是住校吧,不差这点钱。”   住宿费一年六百,这点钱她拿得出来。   “不远,骑车还能锻炼身体,奶奶你放心吧,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戚奶奶放了心,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孙女去好学校念书值得。为了让她高中念书不太吃力,最近她花了大钱买鱼买肉给戚茹补营养,力求补出一个好体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戚奶奶失业之后,戚茹就不再去徐宏家蹭饭。老旧的饭桌上,一荤一素一汤,戚奶奶不断给孙女夹菜,催她多吃点。   戚茹咬着筷子思索,想着给奶奶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   视线四处游移,当目光掠过琴盒,戚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奶奶,你会做衣服吗?你小时候穿的那种,带点复古风格的,类似爷爷以前穿的长袍。”戚奶奶是京戏班班主的女儿,虽然不能上学,好歹吃穿不愁,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名人贵族。   戚奶奶停下舀汤的手,脑筋艰难地转了转,断断续续道:“以前的衣服?衣服,衣服的话,不太记得,不过家里有照片,照着样子能做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奶奶,万一我以后出名了,有人找我演出,总得有一件演出服吧。外面的衣服我不喜欢,我喜欢你亲手做的。您见得多,知道什么样的衣服穿起来漂亮。”   戚奶奶被孙女的好话一哄,脸上就带了笑:“做衣服难不倒我,以前你爷爷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不止做衣服,我还能绣花。只要给个花样子,能绣出八|九不离十。”   旧社会出生的女子,学绣花再正常不过。年轻时候她常以此自得,除了不识字之外,操持家事她是一把好手。只可惜时代变了,这些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财富。   “那改天我们去布店挑布,您给我量量尺寸,做几件衣裳。”   “好啊。”戚奶奶不免想起了以往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徐宏那也能送一件。毕竟他们还是师兄妹,徐宏又是孙女的师父,当是谢礼吧。   给戚奶奶找了一个长时间的活,戚茹又放下了几分心。下午抽空练了三小时的琴,又和小提琴曲杠了两遍,戚茹这才意犹未尽出门上学。   她把补课期间要用的课本一次性背了过去,毕竟晚自习下课太晚,她不想熬夜,回来并不打算看书。   山地车没有车篮也没有后座,戚茹背着重重的书包骑得有些艰难。骑车还好,可下车后就遭了罪。十几本书和资料堆在一起,书包鼓得不像话。背着双肩酸痛,戚茹打算抱着去教室。   刚走出车棚,戚茹就停住了脚步。外头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灯光中,周身围了一圈光晕,似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见到车棚中出来的人,从那圈光中往前走了两步,对戚茹伸出手道:“重吗?给我吧。”   带着英语口音的中文传来,戚茹有些不太确定,脖子往前伸了伸,脸上带出几分不可置信,问:“陆景行?”   陆景行抿了抿嘴,点头,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怎么回国了?”她并没有要把书包给陆景行的意思。   陆景行收回手,没有坚持,和她一起并肩往教室一边走一边回答:“家里人要我回来高考。”   “我一开始在花名册上见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以后就是同学了,还请多多指教。”戚茹这话不虚,是真心实意在向陆景行请教。   陆妙不爱念书,总是由着兴趣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因为陆景行的存在,成绩还能看得过眼。用陆妙的话来说,没有陆景行不会做的题。   戚茹并不怀疑。她在美国呆了近二十年,深知美国的教育是由阶级划分的,精英教育和平民教育完全不同。传言说美国高中的数学让国内小学生来做都能得满分,那有可能是真的,但真正中上阶层的小孩,接受的教育比起国内有过之无不及。   以陆景行双亲的地位和眼界,想必他在国外该是学的不错。   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若非必要,陆景行很少说长句子——普通话有待提高。两人之前虽然因为理念不合在林宅偶尔斗嘴,但怕林启光生气,都是用英语互怼。   上课铃声响起之前,两人一块进门,收到了一大波打量的目光。同学们来自不同的乡镇,一个班的同学很少有超过三个是同乡或是同班,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没让大家熟悉到一块走的程度,尤其是一男一女。   上午班主任的话还印在脑海中,明显是在告诫大家不要早恋。这两位明目张胆,很有勇气。   戚茹并不知道同学们在脑补什么,她抱着书包坐到周怡身边,上午两人选的桌子靠窗,正好两排座,隔着一条过道进出方便。   可她刚坐下,陆景行就坐在了过道的另一边。两人之间只隔一条空空的过道,要在老师眼皮底下传纸条十分方便。   “你坐这?”   陆景行理直气壮,“我没书。”   实际上他上午来挑桌子时,就看见了写着戚茹名字的课桌,特意换到了她身边。   理由十分强大,戚茹没有怀疑,把书包递给陆景行让他自己挑书后,和周怡说起话来。比起陆景行,她还是和周怡更熟,她们两都有书,可以一起看。   陆景行抱着书包:“……”   班主任很快就进了门,在黑板上写出‘班会’两个大字,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安静,今晚我们不谈学习,开个班会。上午报道时你们已经认识我了,现在,第一排第一个同学,从你开始,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会的目的除了让大家认识之外,还要选择班干部。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发言,有一个字都憋不出的矮个女生,也有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隐隐有指点江山气势的男生。戚茹和周怡的发言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也没有太大亮点。   可轮到了陆景行,他就一句话打发了大家。   “陆景行,男,十六岁。”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把每个字都说清楚后便坐了下去,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后面的同学。   即便是之前那位不善言辞的女生,在大家善意的鼓励下也说了不少兴趣爱好,简短到只有七个字的自我介绍,全班只有陆景行这么一位。   班主任似乎是清楚他的个性,并不强迫他多说,让后面的同学接了下去。所有人介绍完毕,班主任对同学们也有了一个大概印象,于是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班级职位。   “一个班集体要团结,就离不开班干的努力。班长,学委,体委以及文委,有意向的同学可以举手自荐。”   但没几个同学举手,连方才那个滔滔不绝的男生也没有自荐。他个性开朗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为班级服务又是另一回事。   班长的事务虽然不多,可也需要在上课时间请假去开会,下达年级指令,班里同学头疼脑热他要送去医务室,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属于班长的管辖范围。   没人自荐,班主任也不生气,大家的自我介绍他都看在眼里,按照他的印象开始点派人员。开朗的男生为班长,体格最强壮的人是体委,班级成绩排名第一的是学委,被指派到职位的同学也不反抗,班主任点派都是照着人的特点来的,让他们担当职务说明其他人都不合适。   可指派到文艺委员时,他犯了难。全班五十个人,自我介绍时没有一个提到自己会唱歌或是会乐器。   “有同学会唱歌吗?弹钢琴?口琴也行,对音乐有兴趣也行。”一中的文艺活动不多,可每年也有艺术节和校庆,班级不能没有文艺委员。   整个班级陷入安静。   戚茹悄悄看了陆景行几眼,他平静地回望过去。   戚茹:“……”本来想让他去自荐的,看来不成。   班会开到这卡了壳,暂时进行不下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老神在在瞅着下边的学生,等着有人受不了站出来自荐。   周怡小小地推了推戚茹,不敢说话,在纸条上写了两个字递过去。   ——不去?   ——再看看。   讲台的视角和学生的视角不同,一丝动静都被人看在眼里。班主任笑眯眯盯着她们两人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周怡低下了头,趴在桌面上装死,戚茹无奈举起了右手:“老师,我来吧。”   有了文艺委员的身份,以后还可以借口去练习而逃一逃晚自习。太繁重的课业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戚茹不愿意按照大多数人的轨迹去面对高考。   “很好,那么班干部就由这几位同学担任,同学们有事情可以找班干,也可以来找我。接下来的自习大家预习预习课本,我在隔壁办公室,希望大家保持安静,认真学习。”   一中晚上两节晚自习,七点开始,九点四十结束。   等班主任走了,班级活跃起来,周怡才悄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要不是因为她的小动作,班主任可能也不会注意到她们。   “没关系,本来我也打算举手的。”她没说出以后要利用文委的身份逃课,否则周怡肯定又要指责她一番。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学习重要。从之前的英语竞赛就能看出,她对于成绩有多么在意。   陆景行突然凑过来问她:“你为什么答应?”   碍于周怡在身边,她身体往过道的方向靠了靠,几乎凑到了他耳边,“方便练二胡,你懂。”   周怡这下忍不住了,从戚茹进门起她就想问,终于问出了口:“戚茹,这是谁啊?你们认识?”   若是她小表弟涂森魄在的话,一定能认出陆景行。但周家和涂家不同,只是小生意人,对于临安一些较大的家族并不了解。   “呃,给你介绍一下,我朋友,也是学民乐的,他师父是我老师。”   “师父和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吗?”周怡问。   戚茹也说不清有什么不同,非要比较的话,她拜师徐宏时是行古礼,敬茶磕头一样不落,徐宏能让她在家中练习,包吃包住,可林启光不用这一套,对她只能算是指点,更多的是因戚爷爷的恩情在照顾她,叫一声老师不为过。   “总之是同一个人,笼统来说,他也算是我师兄吧。”戚茹笑。   听到这句,陆景行很认真地点头,顺势插了一句话:“周末来练习。”   直到开学前一天,林启光都没从北京回来,于是问道:“他不是去北京了?”   “今天回了。”说完他从桌肚里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戚茹,“你的。”   一盒稻香村的点心以及一只真空包装的烤鸭,是林启光给戚茹带回来的礼物。   戚茹有些感动又有些羞愧,没想到林启光外出还念着她。可她能回报的,只有丝毫没进步的狗爬字。   长达一个月的补课就在每天的学习和周末的琴声中悄悄过去了,陆景行和戚茹之间慢慢有了更多的话题,只是陆景行依旧不能说很长的句子,怕有人嘲笑他的普通话,两人之间交流多是用英语。   这气坏了周怡,却又毫无办法。他们两个人争论起来,她在一旁就像看了一场不带字幕的英文电影,完全听不懂。   九月一日,新生入学,普通班的学生们进入高中,安静了一个多月的校园热闹起来。   然而开学典礼推迟了一周又一周,新生入学,从第一天开始学习到国庆放假前一周都没见到任何活动。一中每年必办开学典礼的传统似乎消失了。   **   校长室内,高一高二组的年级主任和音乐老师齐齐站在校长面前,着急问道:“校长,你看这事怎么办?再不解决就是国庆了,学生们离校,若是找到了人正好趁国庆排练一会,等他们一返校,就可以上台。”   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握笔,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点来点去,并不说话。   有人急了,高声道:“难道入学典礼就要缺了乐队展示这一环节吗?坚持二十多年的传统毁在这一届?”   闻言,校长终于松了口,丢了手中的笔,低声道:“从这届高一的学生里面找吧。”   几位老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庆幸。   可他们同时也在害怕,万一这一届高一学生和高二一样,没有人会乐器的话,怕是入学典礼就真的砸了。 第32章   一中的入学典礼相比其他学校而言,来的更大更热闹。   通常情况下,入学典礼在九月的第二周举办,那时会有校乐队演奏校歌,合唱团跟唱,然后是往届优秀学子的才艺表演,也算是属于高三同学的最后一场表演。毕竟运动会和校庆之类的活动是排除高三考生的。   国内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学有自己的校歌,一中二十年前出过一位国家总理,一时之间突然火了起来。好歹是母校,那位在职时据说‘亲手’为一中写了校歌,希望能鼓舞学生好好学习。   即便他早就从位置上退了下来,可一中入学典礼演奏校歌成为了传统,一直被保留下来。然而坏就坏在校乐队,是只有二十来个人的民乐队,而非交响乐。   临安市偏旅游业,古街古城众多,一中的建筑保留了江南园林风格,若是建立一支以长笛,圆号等乐器为主的交响乐,不比建立民乐队好多少。至少在临安,没有几个家长会送孩子去吹双簧吹圆号的。   每个年级二十一个班,一个班五十人,偏偏在去年,招不满会民乐的学生。尴尬便在今年体现了出来。   音乐老师得了校长的许可,和高一年级主任商量如何挑选学生。   主任有些发愁,声音就带出了一点不满:“高一组的班主任是吃素的?分班还没开始呢,哪个愿意把学生推出来?这不是找事吗,就不能去外头请两个外援?”   组织入学典礼的人愣了愣,一拍大腿道:“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尽在学生上下功夫了。诶,老了老了。”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校长都说了从高一的孩子里头选,那就选吧。从普通班开始,这些孩子时间多。”年级主任如此说道。   音乐老师陈玉,以前是市民乐团的副团长,因为身体不好,退下来在一中当了个清闲的老师,当了老师之后,自然对学生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主任如此说,明显是认为普通班的孩子好拿捏,优生班的孩子是块宝。明显的差别待遇让她低了低头,却提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书记也点了头。   “成,从普通班里选。本来也是要选的,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让他们开一场班会,先找两个学生把入学典礼对付过去。”   一中的传统是在高一下学期分班后,再挑选一部分人接过上一年的民乐队,偶尔练习,升高二时就在入学典礼表演一番,其他时间根本无事。年复一年,民乐队一般在下半学期交接,今年不得不提前。   普通班的班主任比较好说话,奈何学生不给力,一场班会开完,也只找到十个孩子。加上高二的五个,连完整的吹拉弹打四声部都凑不齐。   高一十二班的任务完成的比较出色,一找找出两个会民乐的。有学生见同桌因为会弹琵琶而被同学另眼相待,弱弱举手。   “老师,我,我会吹唢呐,学校要不?”他父亲常被人请去做红白事,他多少也学了一点。   “噗哈哈哈哈……”哄堂大笑,学生涨红了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班主任也忍不住捂了捂嘴,看学生局促不安的模样安慰道:“有才艺挺好的,只是乐队没有唢呐,暂时用不上你。”   但这事被十二班的班主任报了上去。他心里有数,知道普通班的孩子向来不被人看好,每年考重点和一本大学的学生基本被优生班包圆,普通班基本只能展望二本院校。所以他希望学生们能在别的方面有所特长,比如音乐,比如体育,日后还能走特招生的路子。   没想到陈玉求才心切,对他说:“叫他一起来,既然会吹唢呐,就有一定乐理基础,低音提琴缺一个,让他顶上。一周的练习足够了。”上一年的大提琴手是毫无基础的新人,还不是走了过来。   “真让他去?”   陈玉笑笑:“当然。你也不希望孩子们整天埋在书本里头吧。”   普通班的班主任和优生班的不一样,为人更平和,更愿意从学生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优生班……不说也罢。   果然陈玉就在戚茹的班主任,高老师这里踢到了铁板。   这干瘦的小老头一听还没分班就要让学生去搞什么乐队,登时就着急了,拒绝听从学校指令。   “我们重点班的孩子不是去给人表演的,课业这么紧,第一次联考在即,哪里抽得出时间去练习校歌。万一有人因为这个影响了文理分科,那不是毁了学生的前途吗!”他每年都带理科班,若是有人因为一时排名不好而去了文科班,岂不是毁了他的考评。   陈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没有劝动高老师。   “何况我们班没有会乐器的。你先去找其他班,找不到再说吧。我要去上课了,不送,慢走。”   教师办公室在班级隔壁,楼道的另一侧隔间内,戚茹和陆景行正巧在楼梯转角那商量周末和林老一块去公园参观老年人演奏会,这段对话一字不落被听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高老师在教学上有自己的风格,讲课深入但易懂,是一中的王牌教师之一,从教学上来说无可指摘。可他太看重学习了,把除学习之外的一切活动视为洪水猛兽,不允许学生接触。   他会在自习课上突击,收走学生们正在看的漫画书,然后布置一堆作业让学生们无暇关注其他。下午的课外活动有半小时,他暗示学生们只去操场活动十五分钟足够,用剩下的十五分钟来预习,为晚自习做准备。   戚茹和陆景行都在自由民主的大陆上接受过教育,对于如此压抑的高中生活暂时适应不过来。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不过不知道他们还缺不缺吹竹笛的。”   “你去吗?”   “唔,不知道。等她找不到再说吧,自荐还是算了。”戚茹不愿意惹事,若是让高老师知道戚茹和陆景行违背他的意愿,怕是要给两人穿小鞋。   陈玉往其他七个班走了一趟,还是有所收获的。优生班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从选拔考上来的,一些关系户总有办法将自家子女送往优生班,每个班多出三四个人是常事。比如陆景行,没有参加选拔考也没有中考成绩,即便他在国外的成绩单亮眼,若非有陆外公打点,也进不了优生班。   富二代们不差钱也有时间,七个班里头招到两个会民乐的,一个古筝一个曲笛,都是凸显气质的在大众心中代表高雅的民乐。   凑来凑去也勉强够一场演出,但一向被放在民乐队最前方的二胡缺席了。长期以来二胡在大众心中的形象注定让二胡的受众不多,加上难学,很少有学生愿意去学习。要想练出较高的水平,一天三小时的练习不算多,极大耽误了学习时间。   还差三班没出人手,陈玉又找上高岚。   陈玉是个女老师,他是男老师,总被人缠着也不像话。办公室被堵了两次后,高岚忍不住了。   “陈老师,不是我不支持你工作,实在是我们班真的没有会乐器的。连文艺委员都是千难万难选出来的,歌都不一定会唱呢。你要实在不信,我把人找来你自己问吧。”   陈玉还抱着一丝希望,没理会高老师难看的脸色,说道:“好,你把人叫来,我问问。”   高岚想着当初班会上的自我介绍,再回想这两个月来戚茹几乎毫无存在感的表现,认定陈玉会白走一趟,于是把戚茹叫到了办公室。   陆景行一看戚茹被人叫走,跑出教室在走廊上吹风。   办公室内,戚茹面对两位老师,假装不知道什么事,一脸迷惑。   “小戚,你知道我们班有谁会民乐吗?”怕戚茹不懂什么叫民乐,高岚还特意补充道,“就是天桥啊,公园里老大爷们常秀的,什么笛子二胡之类。”   戚茹、陈玉:“……”   听起来很不得劲,可似乎高岚也没说错。   戚茹心里不痛快,一点没给他面子直接回答道:“哦,我知道,我会二胡。”   高岚:“!”什么?   陈玉:“!”哎呀,得来全不费……费了老大功夫了。   “我会二胡,业余八级。”戚茹又强调了一遍,然后问道,“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愿意为一中发光发热,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她说的十分诚恳,高岚一脸黑线,陈玉笑开了花。戚茹的水平超出了她的预期,校歌简单,四五级的业余水平就能搞定,完全不用太花心思。   高岚咬了咬牙,甩手离开办公室,课本往腋下一夹,冲两人说道:“你们自己聊吧,我不管了。我就一个要求,课下练,不允许上课请假。”   陈玉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被高老师的黑脸吓跑,拉着她简单说了几句,约好课外活动,也就是晚自习之前去音乐教室练习后就匆匆赶她去上课了。   上课时,高岚点了两名同学回答问题,答错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两人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坐下后老老实实做笔记,一刻不敢开小差。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教室里总算有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响动。   陆景行低声问戚茹:“叫你做什么?”   “就是乐队的事,有老师来找,说是还差一个二胡,我就去了。高老师可能不太高兴,不过他没骂我。”   “练多久?”   “一周吧。之前找到的学生已经开始练习了,我算是半路进去融合的。听说国庆之后就举办入学典礼。”国庆只给学生放三天假,离十一还差四天,正好一周练习。   陆景行想了想,才一周,于是说:“我也去。”   戚茹低呼一声,见没人关注这个方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想死吗?本来是想让你一起的,但你看班主任的表情,我们班再出一个人的话,估计他就要疯了。而且这事只有我知道,他不得以为是我撺掇你啊,我还要不要在班上混了。”   陆景行不在乎老师的态度,也不怕被人穿小鞋。自身的实力摆在那里,考试成绩谁都抢不走,只是练习一周而已,哪里有老师说的那般可怕。   周怡离得近,听见戚茹一巴掌拍在陆景行胳膊上,那响声听着就有些肉痛,没想到陆景行居然面不改色。   “我要去。”   陆景行只是扔了三个字下来。   戚茹拿他没办法,只能出主意道:“那你别和他说。反正我们是课下练习,你跟着我一块去音乐教室,到了上自习的点就回,他应该发现不了。”   除非他吃饱了撑的去操场点人头。   可不充满意外的人生怎么能叫人生呢。   练习第一天,高岚就因为心气不顺去操场点人数,想把同学们都赶回教室自习去。这一报数,就发现少了两个,还是一男一女。   高岚首先就阴暗了,不知道具体是谁之前,还以为两人趁课外时间去小树林了。   “是谁!班长,你说,哪两个人没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少不了要请一回家长。   “报告,女生里戚茹没来,男生里陆景行没来。”   高岚脸色缓了缓,“哦,戚茹我知道,不过陆景行去哪了?”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同桌默默举起了手,“不,不知道,不过我看到他拿着笛子出去了。”一根长长的东西,上头都是孔,应该是笛子吧。   高岚感觉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血压在隐隐升高。   “是不是跟着戚茹一块走了?”   同桌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好像是吧。”没记错的话,他们两是在大家准备去食堂时一块不见的。   高岚提脚就往音乐教室走,压了一腔怒气,眼看肚皮就要撑起来。   成绩一般没有特别出彩的戚茹被外借也就罢了,但陆景行在他眼里可是金疙瘩,是一张行走的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   上课提问题就没有他不会的,物理化学实验从来没有失手,还能给老师担任助理,英语能和留过学的老师一较高下,班级小测时录音机坏了,是他和老师两人轮流念的听力材料。即使语文成绩不大好,可一手漂亮的楷书就给人加了不少印象分。   这样的同学,怎么能耽误一两周去练什么校歌呢。   也没见上头那位退下来之后对家乡有什么贡献,抱着这点子传统不放做给谁看。   音乐教室离三栋教学楼有些远,离学生宿舍很近。这一栋是一中的实验楼,物理化学实验和机房都在低层,最不重视的音乐就被放在了顶楼,反正平时也没几个人上去。   陈玉和另外三位老师在给同学们做指导。   “琵琶进的快了点,二胡的尾音没收完不要急着加入,古筝则是进的太慢了,没轮到你时也不应该把手放下。”陈玉环顾一周,看了看大家的服装,又说,“是不是袖子问题,下次来记得换个方便练琴的。”   弹古筝的是个漂亮女生,从二班来的富二代,穿衣风格有点过于潮流。蝙蝠衫和泡泡袖还没流行起来,她已经穿上了宽大如斗篷的蝙蝠衫和阔腿裤。暗地里有人嘲笑她穿老爷爷睡裤,她也不在意,我行我素,反正班主任不管。   “拉高胡的同学注意,你们的琴弦都松了,没有调紧,现在去调音。对了,第一位同学,你去换一把高胡,这把的琴码有问题,我们还没来得及调换。你们三要注意配合,至少姿势不能错,一个推弓一个拉弓,台下看起来十分明显。”   “笛子这一声部不够和谐,后面那位同学你气息太飘,杂音也多,前面那位你吹得很好,但要注意,这不是独奏是合奏,不需要过于出彩,你需要配合同伴。不过这才第一天,后续注意就行。好,我们再来一遍,看我指挥。”   陆景行捏了捏手指,有些后悔来陪戚茹。老师们水平很高,但学生们参差不齐的水平,高低相间的音,对于他一个相对音感准确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穿蓝衣服的同学注意,不要走神。准备,开始。”   陈玉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满意。她没想到这一届的学生中,反而是优生班的同学出色很多,人数比以往还略有提升。这说明他们并非死读书的学生,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一种好现象。   高岚气喘吁吁跑上顶楼之后,看到的就是二十多人合奏的场面,一派和谐。   他静静看了一会,等指挥收了手,音乐一停,他就想往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里头传出陈玉的声音。   “大家再坚持一周就行,国庆三天假的时候大家不用过来,家里有乐器的稍微练练就行。校歌不难,比起考级还要容易很多,你们的水平我都看在眼里,第一天配合能有这个效果我已经很满意。说实话,只要这四十分钟努力去配合了,时间完全来得及。好了,将乐器放回原处,你们都回去上自习吧。剩下的我们来收拾就行。”   躲在外头的小老头哼了哼鼻子,在学生们出来之前下了楼。   如果只是一周的话,那就暂时外借吧。国庆……国庆布置一堆作业下去,当作补课好了。   于是等戚茹和陆景行回到教室,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本厚厚的一课一练单元练习。   高岚将一课一练拍在讲台上,对大家说:“这本一课一练不难,会了书上的课后习题完成它不在话下,但多做题才能加深印象,举一反三,本来我是不打算给同学们发这么简单的作业下去,但想一想,国庆有三天假期,并不短。对于你们来说,做这本练习相当于放松了,还能培养大家的自信。”   戚茹:“……”谢谢,这样的自信并不想要,她还要去公园看老大爷演出呢。   在同学们的怨念中,国庆就这样来到了。   陆景行知道戚茹最近在练习小提琴曲,特意给之前的同学发了邮件,让对方整理出一份初级曲目,然后下载在MP4中,准备趁他们去围观表演时送给戚茹。   可三人一汇合,陆景行就见戚茹脖子上挂着一副眼熟的耳机。不出意外,该是陆妙的。   陆景行偷偷把伸出一半的手塞回了裤兜,另一只手不好放,索性撑在了门框上。他腰细腿长,这个姿势一出,戚茹心里便漏了一拍。   该说不愧是美少男吗?   戚茹拍过几次封面硬照,海报也有,可因为身材原因一直自卑,也不敢凹造型。像陆景行这般无意识却能散发荷尔蒙的姿势才是摄影师们的心头好,抓拍出来更吸引人。   “看什么?”陆景行偏了偏头,把手往裤兜里又伸了几分,生怕她看出不对劲。   “没有,走吧。”戚茹跟在林老身后,从陆景行身上收回了目光。   秀水街后头的公园是临安一景,面积大,绿化好,十分适合散步以及中老年人做活动。这次的小型民乐展是徐宏的朋友牵头举办的,来表演的都是从乐队,乐团,剧团这些地方退下来的老人。徐宏给戚茹说了,戚茹又告诉了林老和陆景行。   林老答应做做面子,正好算是秋游,三人才一块出门。   林启光带着两人去公园,虽然不认识那些老人,一路上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目光。他不常出门,周围有些人家甚至不知道林宅中的住户姓甚名谁,可因为他带了两个孩子,有人便主动上前攀谈。   “老哥,这两个都是你家的?来看表演?”   他们来这边说的好听是演出,说的不好听就是一帮老人瞎闹。连个观众都没有,自家的小孩也不爱来。   林启光点头:“嗯,都是我家的。”一个是徒弟,一个是好友的孙女,都能叫他一声爷爷。   那人有几分羡慕,这边放眼望去全是老人家,就这么两个鲜嫩的少年,一时心头都有几分兴奋。   既然来看表演,就应该是对民乐感兴趣,说不定能拐回去做个弟子。   林启光微微一笑,对陆景行抬了抬下巴,“把东西拿出来。”   那人这才注意到这两人身上都背着不少东西。他眼睁睁看着少年从行李袋中拿出了三角架,摄影机,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嗯?这是要给他们录影?   不对,怎么还自带了笛子和二胡,这是要砸老人家场子吧! 第33章   秀水公园的长廊中,聚集着近二十位老人,他们手中都拿着自己的乐器,按某种次序给自己排好了位置。   徐宏没有明确告诉戚茹大家为什么要聚集在一块,但林启光有他的消息渠道,这才带着两个小孩一块来。   戚茹和陆景行毕竟年轻,见识少,而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老一辈艺术家,是在剧团,乐团等严谨的艺术氛围中成长起来的,能听到他们的演奏,学到他们的一些技巧,对两人都有帮助。   戚茹远远看见师父和他的朋友站在一块说些什么,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并没有过去打扰。徐宏朝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让她在一旁安心欣赏。   很快,一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拍着巴掌走到了最中心。   “各位朋友,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何今天聚在一起。第三届华乐杯选拔赛即将开始,诸多音乐界同好决定参加,但有交流才有进步,不才厚着脸皮请大家一块交流对民乐的想法,希望能在华乐杯上取得一个好名次,将我们临安,将民乐传递给更多的人知晓。”   这不是一场正式的演出,最多算是私下交流会,场面不太严肃,主办人的话也显得不那么官方。说了两三句,他便打算介绍第一个准备参加华乐杯的选手。   征得所有人同意后,陆景行的摄影机已经摆好,准备等他说完就开拍。   “首先有请吹管乐组的展翔先生演奏一曲,《喜相逢》!”   拍摄按钮开启,戚茹就着摄影机的画面看。他们三人离的远,坐在队伍的最后排,反而直接看摄影机更为清晰。   《喜相逢》是北方民间乐曲,梆笛的代表曲目。名为展翔的男人并不多话,向众人点点头便开始了吹奏。   戚茹听陆景行吹过,光是听就觉得嘴巴疼。舌打音,垛音大量运用,花舌音好听是好听,但难度也高,一曲下来,舌头几乎是麻木的。   林启光一边听一边点头,陆景行抿紧了嘴,死死盯着老人的唇部动作,发现他一口气能坚持近四十秒,呼吸方法和他练习的不太一样。   一曲终了,换人的中途,林启光抓紧科普道:“临安是南方,梆子戏却是北方民间戏曲,景行学的多是南方曲笛的吹奏方法,吐音之类的重音不常用,泛音垫音多。你是不是认为他刚才的呼吸长度属于高水平了?其实用对了呼吸方法,可以达到更长。”   两人似好奇宝宝点点头,继续等下一个。   竹笛戚茹不熟,可她对于拉弦乐熟悉。下一个上场的便是她的老朋友,高胡。   高胡和二胡样式略有不同,琴筒较小,但原理和演奏方式相同,戚茹虽然一直用二胡进行演奏,因徐宏的收藏多,也尝试过用高胡练习。远的不说,最近练习的临安一中校歌便是用高胡演奏的。   但曲子却不是戚茹熟悉的。《雨打芭蕉》,粤味十足,与她一直在练的二胡考级曲目和小提琴初级练习曲并不是一个风格。   前奏一起,四下皆静。   大观园正值春季,群花开放,争奇斗艳,众少男少女齐聚一堂,以花为题作诗。周围是捂嘴低笑的丫鬟小厮,突然细雨斜侵,众人纷纷廊下躲雨。纤瘦的少女皱眉抚心,俊朗的少男细声安慰,细雨春|情交织,一派和谐。   音乐的共情效果实在太强,掌声响起她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太厉害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以为徐宏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却不想处处都有扫地僧。若是那位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拉弦乐组的冠军非他莫属。   林启光仔细看了看那张脸,叹道:“不愧是希声乐团的前首席。”   希声乐团是G省三十年前最有名的乐团,那时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吹满华夏大地,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匮乏,便有人自发组织了这支乐队。   乐队名气越来越大,常被人请去演奏,还上过报纸,受过省内嘉奖。乐队慢慢发展成乐团,但改革开放被所有人接受后,西方乐器大量涌入中国,专卖西洋乐的琴行层出不穷,电视电影行业蓬勃发展,希声乐团不再被人需要,辉煌一时的乐团沉寂下来,最终解散。   “继续听吧,这还只是个开始,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等所有人演奏完,开始一对一或是多对一交流后,戚茹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说好的民乐发展艰难呢?如此多的老一辈艺术家,独奏合奏信手拈来,随意吹个口哨都能用乐器奏出一模一样的音调,包装一下,根本不比国内的其他乐队差。   徐宏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小徒弟身后,似乎是知道戚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肩膀道:“哪有那么简单。需求决定供给,你之所以认为他们好,是因为你在这个需求范围内,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不高雅的艺术,是难理解的,是不流行的,是不被需要的。钢琴音色伴奏百搭,除了一些古装影视会用到民乐的伴奏,民乐已经快要退出我们传统文化的舞台了。”   “年轻人喜欢的是什么,是流行的东西,是创新的东西。民乐长时间固守传统,很久没有新的曲目出现,即便是我,有时也会觉得它不该继续传承。”   “你数数,这里有几个年轻人?”   除了戚茹和陆景行,再无年轻人。   她想起了一开始那位老人说的,连自己的孙子孙女都不愿意来公园听他演奏,嫌被人看见后丢人。   林启光没有插嘴,走到一旁和其他中年人,老年人聊天,顺便帮他们看看乐器。他不是随意帮人的个性,闲着无事,又一时被触动,搭一把手并不难。   陆景行忽然道:“那就,让它变成流行。”   对于中华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待外来文化,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这是高中政治课本上教的,陆景行现学现用。   如果能把人们耳熟能详,大众喜闻乐见的钢琴曲,动漫主题曲改编成民乐去演奏,还会有人不乐意听吗。   YouTube上有不少华人上传的视频,中华美食,中华乐曲之类的视频点击量并不少,只是因为某些屏障的存在,国人自己并不知道,并不清楚自己的文化魅力。   徐宏微微一笑:“靠你们了,希望有一天,民乐真的能变成流行吧。”   这次交流会算是圆满成功,原本不认识的艺术家通过朋友介绍,也慢慢打成一片,相约日后时不时来公园探讨。大家都是退休人员,呆在家里除了下棋喝茶根本没事做。   林启光给一把京胡换了种千斤线的绑法,又给一位新手说了说如何保养埙后,众人的影子便被自己踩在了脚底。   烈日当空,戚茹受不得热,额头沁出细汗,手心黏黏糊糊,摆弄摄影机时留下一道深深的水印。   陆景行看了看她,立马保存好所有视频,将机器和三角架都收了起来。   “师父,回家。”   林启光听见徒弟呼唤,笑着向还想和他请教的人说了声抱歉。他不喜热闹,能呆在这里都是为了两小孩,现在小孩要走,他也没必要再和众人周旋。   陆景行不善言辞,戚茹却不能让大家对林老和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离开之前给大家留下了几张小纸条。   “这是我们的邮箱账号和密码,等视频处理好,我会把所有的视频都传上去。这位爷爷,您可以让家里懂电脑的小孩替您下载下来,当是留个纪念。谢谢大家愿意让我们拍摄,我们先走了,再见。”   好歹人家同意了让自己拍摄,有些老人家还特意说不用顾虑形象,传到网上也没问题,干巴巴走人不合适。都是民乐圈的人,迟早还会见面。   果然大家一听说有视频可以下载,说不定还能拿回去给家人显摆,都小心翼翼放好了纸条,笑着朝他们摆手作别。   戚茹没有回家,跟着林老回了林宅。   本该回陆家的陆景行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去不去我家?”   林老走在前面,听得很清楚,回头一笑道:“小七啊,家里今天没什么好吃的,我们去陆家蹭饭吃。这个时节有鱼,他们家肯定不缺好吃的。走。”   出来迎接几人的林妈闻言搓了搓手,把刚穿好的围裙脱下,帮腔道:“真对不住,上午忙着搞卫生,还没来得及买菜。”可怜她刚蒸好的米饭,又该便宜邻居家的狗了。   戚茹被一老一少盯着,只好眨了眨眼,“好吧,蹭饭。”许久没有见到陆妙,有些想念她那天马行空不知所谓的中二小说,绝对是缓解高中学习压力的利器。   直走再拐弯,陆景行背着包进门,然后对戚茹伸出手说:“包给我。”东西太多分了两个包,要不然他不会让女生背包。   戚茹将背包卸下,递给陆景行,被准备出门的陆妙看了个正着。   “哥?小七姐?”陆妙指着两人,大声道,“你们又不带我!”   陆妙念的初中离家比较远,来回需要司机接送。周一到周五很难睡懒觉,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自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可是每回醒来,陆景行都不在家,去林宅的话,一找一个准,还外带一个戚茹。   她本就朋友少,这两人出门一块还不带她,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透了。   陆景行不好在师父面前和妹妹吵架,默不作声背着包去书房,准备把视频先简单处理一下。   戚茹负责给小姑娘消火,主动搂着她的肩膀往楼上走,“妙妙啊,你电脑懂的多,会不会处理视频啊。我什么都不懂,教教我?”   陆妙被人好声哄着,心里乐开了花,见戚茹一脸虚心求教,小小地抬了抬下巴,“当然会,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想学什么,走,去书房教你。”   教学不过是个借口,后世的中国有四大神术,PS是其中之一。不止照片,连视频都能造假。耳濡目染之下,戚茹多少学了点技术。可时代不同,软件当然也不同,如今的视频处理软件远不如后世发达,简易操作。   陆景行和陆妙一人一台电脑,一人处理一半,很快就把视频整合好,传入了一开始准备好的邮箱。   戚茹坐在两人中间,目不暇接,一会往左瞧,一会往右看。结束时,两双眼睛都盯着她。   “那什么,都挺好的。你们好厉害,现在想想,学习太忙,我还是不学了。”   她不学,陆妙也不勉强。陆景行有些失望,但他不说,谁也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戚茹有些发愁,陆妙也和她抱怨过——陆景行帅归帅,总冷着脸以后不太好找女朋友。两人好歹是师兄妹关系,戚茹替师兄发愁一下终身大事,没毛病。   陆家人少,一对老人,一对兄妹,一个司机一个保姆便是全部,自从戚茹来了陆家,陆妙发脾气的次数少了很多,林老来陆家的次数也变多不少。不止小孩高兴,老人家也高兴。   因着这一层,陆外婆不把戚茹单纯当做陆妙的家教看,招呼起来也十分自然,“小七,景行,都下来吃饭吧。妙妙,把你买的饮料抱出来,别藏在房里吃。”   陆妙对于戚茹向来大方,蹬蹬蹬跑去房间抱饮料。趁外公不注意,又把他偷偷藏的米酒拿出来,递给林启光。   “老陆,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好东西藏起来?”林启光一双眼睛往酒瓶上瞄,似乎在打量里头装了多少。   陆外公恼羞成怒,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白养你了。”好不容易让人酿的米酒,用上好的糯米和酒曲才得了一小缸,居然被陆妙拿出了三分之一。   “骂孩子算什么本事,来来,我给你倒上。”林启光一般不喝酒,每回来陆家却要倒上两杯黄汤,午后直接在客房睡下,晚饭后再溜达回自家。   陆妙偷偷用筷子沾了一点,味道比她以前喝过的好上不少,于是又沾了一点。动作重复了十来次,终于醉倒在饭桌上,还是戚茹把她抱回二楼的。   饭桌上唯二没有喝酒的人便是戚茹和陆景行 。一个不爱喝,一个不敢喝。喝酒伤身,戚茹害怕生病。   十月入秋,本该转凉的天气迟迟不见变化,温度高居不下,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   陆家人酒意上头,不睡到晚饭估计不会醒。戚茹和陆景行两两对视,一时尴尬。   “要不你也去睡吧,一课一练借我,我去书房坐一会。”   国庆三天假,老师们都布置了不少作业。以戚茹的水平,全部做完需要很久。她不愿意浪费时间。   陆景行没有动,反而问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   陆景行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用中文表达,于是用英语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知道的,我初中毕业了。大概要很久才会再去美国,我的朋友,我的老师,也许再没有机会见面。初中朋友让我录一段视频过去,说是要做一个合辑,制成后发给每一位同学。我,有点想念他们。”   戚茹懂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重生一年多,之前帮助过她的那些人,助她走过在国外孤苦无依日子的人,她也想念。华人在异国他乡奋斗,其艰难岂是用言语能表达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会有歧视。陆景行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在那个国度,也许没有她想象中过得好。但无论如何,那片土地养了陆景行十二年,养了戚茹二十年。   “要我怎么帮?”   “去师父家,借场地,拍视频。”手机前置摄像头的像素不高,摄影机更清晰。他的设备是专业的,录制视频十分给力。   于是刚放下的器材又被两人背出了门。   林妈见只有两人过来还有些诧异,不过先生的事情她不敢多嘴,小孩的事情她又不懂,将两人领进门之后便不管他们,一个人忙活去了。   林宅花草众多,高大的乔木不少,常绿乔木投下的阴影给拍摄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场地。   调试好机器,找角度,对焦,一切准备就绪,戚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要唱什么。   “你要唱什么?没伴奏可以吗?”   “Graduation.不需要伴奏,会有人合成。”   清唱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歌唱水平,陆景行音感好,声线好,唱歌应该不差。戚茹按下开始,比了个OK 的手势。   似乎在他们两未见的半年里,陆景行度过了他的变声期。清润的少年音变成了略带磁性的青年音,他一开口,满腔的感情似乎要溢出来。   开头是一段独白——   If I didn\'t have my friends,I don\'t know what I will do……   戚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打扰那个思念朋友的少年。   “As we go on,we remember   all the times we had together   and as our lives change,e whatever   we will still be,friends forever……”   令人沉迷的声音飘在天朝的土地上,散在风中,远渡重洋,也许可以到达地球的另一面,另一块大地上。   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们懂事,没有出声打扰树底下的人,也没有不识趣地出来和声。   陆景行唱完最后一句,望着镜头停顿了半分钟,然后摆出一个戚茹看不懂的手势。   “I miss everyone,hope you better.”   戚茹放开手,无声指了指相机,得到一个点头。   “你看看吧,要是不行就重拍一遍。”有些人上镜比真人还好看,陆景行便是一个例子,若不是戚茹上辈子见多识广,这会恐怕也要犯错误。   “很好,不用。”陆景行对自己的外貌有点信心,毕竟国外风气开放,以亚洲人的长相他都能收到不少情书。   收拾好器材,两人告别了林妈,又回到陆家。满室皆静,暂时没人醒来。   书房里,陆景行将视频导入电脑。   戚茹趴在一边,撑着头看他发送邮件,忽然问:“为什么叫我来?”那个视频应该不急,陆家有个会摄影的陆妙,应该比她方便。   陆景行偏头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只有戚茹能懂他,懂他为什么会不舍。陆外公不行,陆妙更不行。   ***   三天假期一转眼就过去,入学典礼姗姗来迟。学生返校的第二天下午,礼堂里布置得犹如过节。   最后的排练上,陈玉指挥着大家演奏了最后一遍。   “保持这个水平,不要求更好,但也不能比这更差。戚茹,别忘了最后加进去的相信自己,换上衣服去后台准备好。”   陈玉对学生们的状态不是很满意,看来国庆三天里,大家似乎没有练习过,节奏感有些乱。还好她有杀手锏,多少能掩盖几分。   简短的校长发言和主任发言过后,便是一中的传统,民乐队校歌演奏及合唱团合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听干巴巴的发言,学生们还是对艺术更感兴趣。   周怡在观众席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却发现忘戴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台上的每一个人都穿着校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坐在最前的是三个二胡手,周怡一直对着那个方向,眯着眼想认清楚人。发现近视实在没办法分辨后,突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戚茹是水平最高的,肯定坐在最前面。   她想的不错,戚茹确实坐在最前。二胡声部在一个乐团中本来就在前排,水平最高协调能力最好的为首席,坐在最前。   一中管得严,陈玉碍于学校压力也没给人化妆,摆脱了猴屁股,戚茹大大方方把整张脸露了出来。她静静看着指挥,等待指示。   开头还好,可到中部,乱糟糟的节奏便开始压不住。指挥很努力给学生们打眼色,可面对台下如此多的观众,还是有人慌了神。   练习和正式演奏的心态根本不一样,调整不好整场演奏便相当于毁了。戚茹尽量控制着把二胡声部带往正调,可其他声部,她有心无力。陆景行笛子声音过于尖锐,并不适合强出头来压制。   渐渐地,底下出现了嘲笑的声音。   “我就是不懂音乐也知道他们拉的不好。”   “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是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啊,你们仔细看了人吗?前排的女生超漂亮。”   好在一首校歌时间有限,乱糟糟的节奏没持续多久便收了尾。   可指挥没有停下,往戚茹的方向轻轻一点。   戚茹深吸一口气,右手快速抖了起来。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好像是……”   “不会吧……马叫?” 第34章   靠近前排的学生首先发现台上只剩下二胡在响。且三把二胡里,只有最前方的女生右手大开大合,不断运弓。   “哇哇哇哇!你看见那个女生的手了吗?”   “看,看见了……有点可怕。”   “看看看,她放下弓了……不过这真的不是在弹吉他吗?弦会不会断掉?”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三班也在前排,周怡听得很清楚。她更确定坐在首席的那个短发女生是戚茹了,在她心中,同龄人没有比戚茹更出色的。   台上的人依旧卖力地演出着,因为要模仿马蹄声和马嘶声,身体抖动的幅度不可避免变大,戚茹原本别在耳后服服帖帖的短发通通跑了出来,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庞。   从某个角度看,被发丝遮掩面容的女生有几分恐怖,带一丝癫狂。   背对众人的指挥却笑了。   陈玉在听过返校同学们的排练后,对于合奏并不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只有一周的练习时间,中间又隔着一个国庆,大家的状态不好可以理解。   一首校歌的长度三分钟,前半段还成,后半段却糊弄不过去。让同学们忘记这段尴尬最好的办法是引出一个新爆点,转移注意力,于是陈玉把主意打在了戚茹身上。   “戚茹,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说你业余八级?”   其实只要有人去报名考级,一般情况下都能过,有人扎扎实实练基础,也有人十级证书到手却还是拉不好赛马。毕竟考级曲目就那么几首,死记硬背专练一首的话一两个月也能达到考级的要求。   但陈玉知道戚茹属于前者。戚茹加入的第一天,在她没有给出任何指导的情况下,一边看谱一边调整节奏,从起手到结束几乎没有出差错,比起其他两位提前练习的男同学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等校歌结束,我想拜托你演奏一段战马奔腾,中间过渡一小段间奏,能做到吗?”   听完她的要求,戚茹简直怀疑这位老师私下是不是和师父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战马奔腾是九级曲目之一,正是徐宏给戚茹指定的考级曲,她每天早晨出门之前都会花十分钟熟悉一两遍,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闭着眼睛都能演示的程度。   “我试试吧,可是间奏怎么办?校歌的结尾部分和战马根本不是一个氛围,接不上。”   一个低沉一个激昂,除非加一段改编,但戚茹目前还没有改编的能力。即听即奏都没达到,更别说改编。   陈玉的特长不在二胡,专攻二胡的音乐老师这天没在,可改编迫在眉睫,她一时没了主意。   陆景行站了出来。   “我会。”   从小在钢琴谱和竹笛谱中遨游,识谱改谱在他心中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在现有的曲谱上加一小段改编的间奏而已,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陈玉原本不信,陆景行却已经拿起纸笔准备,对还在愣神的女生说:“校歌结尾和战马开头分别来一遍。”   等戚茹各拉了一遍之后,陆景行已经有了思绪。添添补补十分钟而已,一份被改过的谱子就摆在了两人面前。   但戚茹看不懂。   陈玉之前毕竟是省乐团的副团长,大型的管弦乐合奏都是规定用五线谱的,五线谱国际通用,要想学会作曲就必须认识五线谱。单声部简谱够用,但多声部还是五线谱方便。   可戚茹一直以来接触的曲谱都是考级课本上的简谱,看五线谱只有抓瞎的份。   “能不能,把这个换成简谱?”   陆景行一时疏忽,忘了戚茹并不认识五线谱,连忙又抄了一份简谱版的给她对照着看。等她慢慢熟悉间奏,能顺畅地将两首风格不同的曲子连接起来后,他才又说了一句:“以后我教你识谱。”   戚茹没多想,点了点头说好。她还想着用二胡演奏小提琴曲和钢琴曲,认识五线谱十分必要。   离入学典礼的演奏只有一天,可对于戚茹来说并不困难。基本功在,演奏时不撤曲谱,戚茹并不担心自己会出错。这才有了出乎师生意料的二胡独奏。   这是戚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演奏。   考级时只有评委,初三竞赛时在路边拉的蓝精灵只有一小部分同学,唯独此次,台下是整个高一年级的新生,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即使暗示自己下面坐着的都是萝卜,她也无法镇定。   好在她只是心态不稳,手上却不会出错。练习过无数遍的跳弓,中途还加上了一小段徐宏教她的拨弦,战马奔腾这首曲子在她手中毫不出错地演示了出来。   三分钟又三分钟,近七分钟的演奏结束,指挥收手,大家跟着起立,鞠躬后拎着各自的乐器下台。   掌声雷动,逼真的马嘶声惊艳众人,有些学生鼓完掌之后搓了搓手臂,才发现上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前面的主持人说了什么戚茹无暇顾及,她正给自己做手腕手臂按摩。演奏时绷得太紧,放松下来整个人如虚脱一般大汗淋漓,肌肉的酸痛延时传递给大脑,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没事吧,要不我和你们班主任打声招呼,你先回教室,观众席就别再去了。”陈玉见戚茹瘦瘦小小,又一副虚弱的模样,怕她随时倒下。   陆景行扶着戚茹的一只胳膊,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帮我也说一下,我送她。”   说完扶着人从后台出去,直奔教室。一起演出的各位想要夸奖和慰问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嘴边,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   陈玉摇摇头,招呼剩下的学生往外走,“各回各班,乐器放在化妆室,有人会来收拾的。还有身体不舒服的吗,和我说一声,我去联系你们班主任。”   大家都摇头,心里清楚自己的水平,要不是有戚茹压场,这场演奏几乎就要被他们搞砸,一群提前练习的比不过两个后来加入的,没脸再麻烦陈玉为他们多做些什么。   只有弹琵琶的女生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羡慕的眼神。   整个一中除了礼堂之外都很安静,正是上课期间,校园小道上空无一人,连个巡逻的保安都没有。戚茹右胳膊撑在陆景行身上,当事人没意见,就怕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蹿出老师说他们伤风败俗。   “喂,你什么时候教我认谱?”半路上,戚茹忽然想起这一茬。   陆景行眼观四周,一边看路一边说 ,“叫师兄。”   “哈?”戚茹有些懵。   “叫师兄。”陆景行又重复了一遍。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叫声师兄而已,戚茹张口就换了称呼:“陆师兄,什么时候可以教我五线谱?”   他们一起在林老那学艺,虽然学的东西不同,师兄妹关系倒是不假。直呼陆景行的名字太麻烦,叫喂又不礼貌,戚茹本来也想着要换个称呼。   陆景行僵了一瞬,心头仿佛被羽毛拂过,痒痒麻麻。   “课外活动,晚自习下课,周末。”课外活动有四十分钟,两节晚自习之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周末两天不上课,都是可以利用的时间。   懂乐理的人想学五线谱不难,何况戚茹有简谱基础,五线谱不过是符号不同,学起来更容易。戚茹想学的话,当是放松也不错。   “行,就今天吧。从认音符开始?”   说定了时间,戚茹在学校又多了个释放压力的活动。班主任恨不得他们连课间十分钟都在预习复习,戚茹和陆景行却在干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周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止一次劝说戚茹利用好下课时间多做些题目,毕竟她在选拔考的成绩并不拔尖,在班级的成绩虽然不至于垫底却也不突出。音乐虽好,但并不能当饭吃,并不能当成绩用 。   再一次发现两人放着数学作业不写而去讨论某一首小提琴曲时,周怡语重心长又和戚茹沟通了一回。   “戚茹,陆景行学习成绩好,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时间,但是你成绩已经下滑了十名,要是再退下去,别说是我,高老师都要找你谈话了。你不想被请家长吧,你想想我们是为什么参加选拔考,为什么在初中努力三年,不就是为了能在一中受到更好的教育,上一所重点大学吗。”   戚茹沉默了。   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和陆景行谈音乐,放假在家也不是都在练琴。上课她没有开小差,老师布置的作业她从来没有迟交,和陆景行的对话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在问题目,她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不给自己加压力,在别人眼里却是她松懈自己,是堕落的前兆。   “戚茹,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只是觉得你该多分一点心思在学习上。你英语好,不用学都能拿高分,但数学呢,物理化学呢?月考排名退步就是因为你的化学拖了后腿,我没说错吧。”   周怡已经感觉到学习吃力了。老师说的没错,女生在小学和初中时可能比男生学习好,但到了高中,接触了高深的数理化,男生先天的优势才开始展示。她不想去文科班,只能一头扎在题海中,保住名次,分班时才不至于被老师劝去没什么前途的文科。   戚茹定定望了她一眼。   “戚茹,你……你有没有发现,似乎班上很少有同学找你说话。”   陆景行在同学们眼中似乎是不需要努力都能有好成绩的天才,他长得帅,家世好,还曾留过学,所以同学们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想要和他交好。   但戚茹不同。   戚茹家穷,穿着寒酸,学习成绩只能算中等却依旧不去努力,上课从不见她主动举手回答问题,总是做一些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不上进的人和班里成绩最好的男生是朋友。   “我本来也不想他们说话。”戚茹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周怡把能说的都说了,即使会伤到戚茹,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求戚茹能再上进些。   不忍心看好友为自己着急上火,戚茹最终妥协,“我知道了,我会再努力一点的。你放心,明天就去买一本王后雄。陆景行那边的话……我会注意的。”   班里的同学她可以不去在意,但周怡是她朋友,她不愿意失去。周怡对她的关心不作假,两人之间的交往不涉及金钱利益,只看感情。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斥着利益,只有互相之间无利害关系的校园,才保有一份纯真。   至于自己还有另一个艺考生的身份,戚茹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在周怡的认知中,理科才是唯一的出路,艺考生不但费钱还被人看不起,没有必要强迫她去改变想法。   如果她的成绩足够的话,也可以不走艺考的道路。   ****   陆景行最近有些不开心,当然,谁也没发现他在不开心。   周末,戚茹还是照常去林宅,还会主动邀他合奏,但在学校时就像换了个人,课下她基本不和陆景行交流,要么呆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要么和周怡聊天,总之就是不来找他。   两人好歹是师兄妹,陆景行一向以师兄自居,心疼她家境困难,对她也就多了一份关怀,可戚茹不声不响疏远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妙妙,我是不是变丑了?”   陆家饭桌上,陆妙一口汤喷了出来。陆外公一下没端稳酒杯,好不容易得来的米酒浪费了大半,但这些都比不上外孙这句话带来的震惊。   陆妙用手背碰了碰哥哥的额头,“你生病了吗?”   陆景行拂开表妹作乱的手,严肃地说:“我认真的,别闹。”   陆妙忍不住笑了起来,凑近哥哥的脸仔细观察,“嗯,据我研究……并没有啊,和以前没差,你在担心什么啊。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关心外貌的吗?”   “哦。”陆景行得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果断离开了饭桌,走向书房打算从书本里得到答案。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女孩也不遑多让。   陆妙和外公面面相觑,害怕持续低气压的陆景行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担忧哥哥,陆妙不免把这件事分享给了戚茹。   “小七姐姐,我哥是不是收情书了?他最近和哪个女生走的比较近你知道吗?”   “没啊,他一般只和同桌说话。”戚茹想了想,许久没有关注陆景行,她其实也不太清楚,于是补充道,“最近的话,不太了解,我在班上没怎么和他说话。”   一直忙着补充知识,想在月考来临之前抱抱佛脚,戚茹又答应了周怡不和陆景行走太近,在众人面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喜好八卦的陆妙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你们很久没说过话?为什么啊,你们原来不是走得很近?”   戚茹赶紧捂住陆妙的嘴,往门外看了看,没发现有谁经过,才放开她轻声道:“女生多麻烦也多,怕和你哥走近了被人说闲话。我不爱惹麻烦,索性在班上只和同桌玩。你是女生,应该懂的。”   陆妙顿时露出一个难以言味的表情,眼睛往琴房的方向瞟了瞟。   她理解,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以前她们还住在省会时,她妈妈常出门和同事一块玩,因为外交部,男同事比较多。陆爸爸都不在意,一些邻居大妈却开始嚼舌根,说她妈妈坏话。   不过……   “我哥知道这件事吗?”   戚茹没抬头,正在看陆妙新买的漫画,随意翻了一页答道:“知道吧。我表现的还挺明显啊,班上不说话,但去林爷爷家时依旧和往常一样,我还送了他一个小挂件,学了好久呢。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的。”   “挂件?不会是一颗圆木珠吧。”   “嗯啊,你的还在做,再过一周应该能完成。”   戚茹观摩林启光制器也有一年多了,但林启光并非每周都制器,能请动他的人不多,他最常做的还是雕刻。二胡琴头的雕花,古筝面板上的浮雕,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戚茹大部分时间在学习这些。   看的多了,林老也会丢一些边角料让她练手,从最基础的刀法开始,慢慢的,戚茹也能做出横平竖直的小木棍和圆润的小木珠。最圆的那颗送给了陆景行,还特意替他向奶奶请教,编了个络子。   “不急,你看会书,我去趟卫生间。”   陆妙有些神情恍惚。她感觉哥哥最近行为不正常都是戚茹引起的,但看戚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她决定直接去问哥哥。   琴房的门被敲响,陆景行很快打开了门。   戚茹在妹妹房间,又一次无视他,他根本静不下心练琴。   陆妙探了探头,发现戚茹好好地呆在她房间,迅速带上门,开门见山问:“哥,你是不是因为小七姐在班上不理你所以不开心?”   陆景行一向喜怒不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错愕和茫然。   “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那我告诉你吧,她没疏远你,只是班级里男女生之间不宜走的过近。哥,你要知道,这是中国,一个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国家。你别给小七姐惹麻烦啊。”   她知道两人之间互相都没有特别的意思,戚茹心思在学习和练琴上,陆景行则是一个冷情的人,回国半年而已,对戚茹应该只是同门情谊。   陆景行若有所思,想想戚茹还送了自己礼物,觉得妹妹说的话有道理。他一直纠结的不过是为何戚茹在人前人后差别巨大,解开疑惑后,一直压在心里的郁气消散,整个人轻松起来。   不过他依旧惜字如金,只回了一个字,“嗯。”   “行了,你练琴吧 。”陆妙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前突然丢下一句话,“对了,你别老照镜子,咱们家镜子都要哭了。”   戚茹不知道兄妹两谈论了什么,月考在即,她没心思多关注别的。月考之后便是民乐等级考试,她和陆景行约好了一块去。她考九级,陆景行考八级。   也许是受上辈子体型影响,戚茹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十二月初便穿上了去年过年时买的棉衣。   将自己裹的密不透风 ,戚茹缩着脖子呆在座位上,等着老师分发试卷。周怡见她冷,还把自己的暖宝宝分给她两个。   一中的月考和其他普通高中不太一样,优生班的人在本班考试,普通班的人反而打乱次序分出考场。   不用在外头冒着大风走来走去找考场正好合戚茹心意,她理了理思绪,将最近背的数学公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开始答题。   题目有一定难度,似乎还有些超纲。戚茹不自觉咬着笔头,草稿纸上的演算进入了死胡同,她索性把不会做的选择题全部选了B。   毕竟必胜决告诉大家——答题不会越过去,先易后难树信心。实在不会就填B,概率保你分不低。   反观陆景行,从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开始,手不离笔,下笔飞快,中途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甚至提早交了卷。   戚茹看着陆景行交完试卷后开始看课外书,只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考试结束后,陆景行塞给戚茹两张纸。上面除了ABCD和一些数字之外,最底下写了一句话。   “我的答案,有不会的来问我。”   戚茹朝着过道那头的男生笑了笑,和周怡一块就着他给的答案改起试卷来。   排名成绩出的很快,短短两天,优生班所有人的试卷便批阅完毕。   高岚拿着手里的排名表,一脸严肃走进了教室。 第35章   高岚拿着排名表进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像蛰伏在暗处的野猫,准备等待最佳时机对着无知无觉的老鼠下手。   老鼠有一群,时机则是在上课铃声响起那一刻。   哄闹的教室安静下来,学生们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等看清了班主任手中的纸张,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来自成绩的审判。   “我很早就对大家说过,这次联考代表着什么吧。”   底下有人轻轻点了点头。   高岚看着点头的学生扯出一抹笑,忽然一掌把排名表拍在桌上,怒声道:“知道?知道个屁!你看看你们都考的什么玩意!”   他已经不年轻了,这也许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而这群学生,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光是一两个出色没有用,他要的是一本上线率,要的是退休之前还能辉煌一把的好名声。   班长的同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整个人害怕地发抖。   他考的不好,一考完就和其他人对过答案,当时就哭了出来。班长动了动嘴唇,正想说点什么,班主任又是一个拍桌,他立马噤若寒蝉,正襟危坐,不再看同桌一眼。   “和你们说过多少遍要上心,要多做题,这次的试卷难吗?一点都不难,甚至有两道是之前讲过的,只是把数据换了一下,可我们班做对的同学,不到十个。我甚至怀疑你们上过课吗,现在坐在这里的学生真的是我之前的学生吗?”   监考当天一见到试卷高岚就乐了,他原以为这份试卷该是他们班占优势,不成想反倒被自己学生打了脸,还不如其他班没讲过类似题型的平均分高。   “这次的数学考试,一百四十分以上的全年级一共三十五个,普通班加起来有五个,我们班有六个,看起来是比别的班强,但一百分以下的,我们班居然有三十个!一共才五十人,这样的成绩你们满意吗?普通班有三名同学挤进了前两百,告诉我,你们满意吗?”   联考是为了分班做准备,这是普通班的学生能进优生班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普通班的学生拿到的试卷和大家一样,排名也算在一起。   底下突然传出一道小小的声音:“不满意。”   怎么可能满意。普通班有人挤进前两百,就意味着优生班有人的排名倒退,即将离开班级给人让位。除非他分班选择的好,去了竞争不大的文科班,否则他将远离一中的核心班级,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有人带头,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多,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说着不满意,直到班长大喊一声:“不满意!老师,我们都会继续努力的!”   高岚整个人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批评过后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念着一位又一位同学的名字。他骂也骂过,夸也夸过,事实已定,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我不多说,你们好自为之。我点到名的上来拿卷子,分数就不念了,给你们留点面子。”   “……陆景行。”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陆景行,他站起身,从容不迫往讲台走去,领回自己的试卷。他只瞄了一眼分数,没管同桌探头探脑的目光,就把试卷递给了戚茹。   半年来,每回考完试陆景行都会把试卷给戚茹参考。他错的题心中有数,犯过一次就不会再犯,而戚茹重生以来的技能似乎全点亮在英语上头,数学题没有陆景行的指导,很难自己想通。   然而这一次,戚茹刚从他手中接过试卷,讲台上的高岚已经念出了第三个名字——戚茹。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似乎在诧异为何是她。戚茹也很怀疑,不应该是她的。向来都只考一百二十左右,不高不低不出彩的她居然成为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可试卷上鲜红的一百四十三分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做到了。   周怡比她还开心,紧紧抱住她的一只胳膊,然后点点她桌上的王后雄和一本快写完的白色草稿纸,说:“我说的没错吧,你并不是没有天赋,有一份努力就有一份收获。你只要稍微把练琴的心思分一点,哪怕是一点点,都能比大多数人强。”   戚茹笑了笑,碍于前后桌女生拿完试卷后的低气压,没接话。心里却想着:王后雄真有这么厉害吗?   一般学校都是以分班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作为选择文理科的标准,但一中不同。因为平常的高压学习让许多学生叫苦不迭,而若是最后一场考试考的不顺心,过年也没了心情。   为了让同学们过个好年,一中大发善心,在五年前就和其他学校商量,把联考的时间提前,最后一次期末考则是学校自己出题,尽量降低难度,让同学们能捧着高分的成绩单回家过一段舒心的日子。   这也是高岚忽然提不起劲继续骂人的缘由。接下来的考试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成绩再好也是因为出题简单,老师放水,代表不了学生的真实水平。   “课代表,出来把答案抄在黑板上,统计一下最需要讲解的题目,然后汇报给我,我晚自习来讲试卷。下课吧。”   高岚来时带着厚厚的试卷和满腔怒气,回去时两手空空,腹中只剩无奈。   陆景行从戚茹手中拿回自己的试卷,又看了看戚茹做错的两道填空题,指着上头的红叉和另外两道很难的选择题说:“这个不该错,但难的选择题都做对了,很好。”   戚茹有几分心虚,没什么底气回答道:“不瞒你说,选择题不会全选B。”然后摊了摊手,无辜地看向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陆景行有一瞬间的无措,周怡却反应迅速,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需要妄自菲薄。做对了就是对了,谁管你是怎么选出来的。”   “是这样没错。”陆景行认同这个观点。   接来下的课程大同小异,各科老师先发一通脾气,然后讲解试卷,一天下来没有哪个老师上新课,一直在给同学们复习巩固之前的知识点。   不上不下的戚茹总算挤进了年级前一百,班级前八,在老师眼里成了进步神速的孩子。底下的人不说,不代表老师不知道。戚茹这段时间的举动都在老师们的眼皮子底下。   教师办公室,各科老师们都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一次排名后班上会有哪些同学去学理科。   物理老师说:“诶,那个叫戚茹的女学生进步很快啊,上一回的月考还是三百多名,一下进入了前一百。”   英语老师反驳:“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她一直成绩就不差吧,我还打算让她去报名参加今年的英语能力竞赛和口语演讲比赛。”   班主任高岚露出一个笑容:“她是你的课代表你当然这么说,可她其他科目的成绩你了解吗?她在理科上确实有点弱,文科倒是不差。可惜了。”   历史老师闻言,问道:“那怎么进步这么快?”他一直觉得戚茹是天生的文科苗子,不愿意让高岚三言两语哄去念理科。虽然理科明面上更有出路,可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念文科,日后的出息不一定小。   高岚神秘一笑:“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和小男生离得远,自然学习成绩就上去了。”   “怎么,她才高一就谈朋友了?”   “现在不是分开了嘛,分开了就是懂事的好孩子,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的学生呦……”某男老师感叹一句,似乎忘了自己的媳妇就是他的初恋对象,初中同桌。   高岚知道戚茹和陆景行走的近,但陆家的人他不好明说,戚茹家又穷,害怕伤害小女生的自尊心,只能慢慢等两人意识到门第差距主动放弃。   没想到才两三个月,老师都没插手,他们自己就坚持不住,分开了。高岚一时还有些唏嘘,果然是小年轻,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也好,抽身越早,伤心越容易好。   要是当事人在这,一定要解释两句,这误会大发了。可是他们不在,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戚茹和陆景行之间的小暧昧在老师眼中,洗也洗不清了。   ******   漂亮的分数和成绩单一拿回家,戚奶奶立刻就收进了‘藏宝盒’,嘴里不住念叨:“咱们家也要出大学生了,你比你爸妈都厉害,是个有出息的。”   孙女念书厉害,这比什么都强。   戚奶奶虽没有硬性要求她成绩要多好,希望她能自由快乐成长,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分数。老年人的谈资不外乎是儿女,老头老太太们聚在一起总要炫耀自家或是懂事或是成绩好的后辈,戚奶奶之前有工作,很少和他们聚在一块。可如今闲赋在家,和一帮老人们熟悉起来之后,也开始加入到讨论哪家小辈更有出息的话题中去。   “正好,你来看看奶奶做的衣服,穿穿看合不合适。我老了,眼睛不太好,绣花没绣太多,不过素一点也挺好看。我们茹茹穿什么都漂亮。”   戚奶奶近期一直在给戚茹做衣裳,结合她多年以前见过的大家小姐,给戚茹做出好几件改良旗袍和学生装。她没什么钱,买不起绸缎,只能用棉麻之类的布料。   戚茹的短发长了不少,扎一把不够,不扎又扫脖子,戚奶奶又不舍得再让她剪头发,只能分成两把小辫。斜襟滚着碎花边,蓝衣黑裙素色布鞋,戚茹换上后仿佛从民国穿越而来。   她抿嘴笑了笑,露出只有一边的酒窝,问奶奶道:“好看吗?”却一时把戚奶奶问愣了。   虽是秋装,可屋里开着暖气扇,戚茹换上也不觉得冷。戚奶奶忽然向她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嘴里喊了一句妹妹。   戚茹没有听清,问了一句,“奶奶你刚才说什么?”   戚奶奶踉跄了一步,摆摆手揉揉眼眶,不去看孙女,反而坐在床上扶着脑袋,轻声说:“没说什么。有点头晕,我先在你床上坐会。”她捂着一边脸,害怕被人看出点什么。   戚茹还想再问,可楼下忽然传来了徐宏的声音。她暂时忘了询问,把暖气扇又开高了一档,连忙跑下去给师父开门,忘了给自己披上一件棉袄。   “小七啊,你这次去省会的时候,记得……”后半句话在见到戚茹的扮相后自动消声了。   徐宏盯着戚茹,久久没有言语。戚茹这一身打扮,像极了一位故人。   戚茹任由他看,直到外头的冷风冻的她打了个寒颤,才结结巴巴笑着对徐宏说:“师父先进来吧,我去穿个棉衣,您在楼下等会。”   戚茹关了大门跑上楼,徐宏却跟亦步亦趋在她身后,回忆着方才她右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双眼失神,神情和戚奶奶如出一辙。   她不好说出让徐宏出去的话,只好将人请进卧室,直接把长款羽绒衣包在身上,将那套衣裙遮得严严实实,问徐宏道:“师父刚才说什么?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吗?”   那一抹蓝色消失,徐宏回过神来,望了望坐在一边似在发愣的戚奶奶,抖着手干擦了一把脸,然后将发颤的手指掩在怀中,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让你注意安全。你不是要和陆家小子一块去吗,记得带齐东西。天冷,这两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到时候若是封路了,可以不急着回来,多住一天也没事。”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听说酒店很难订,你要不要先去和他商量一下,预订个房间。”   戚茹点点头:“确实还没考虑到这个,那您和奶奶说会话,我先去一趟陆家,马上回来。”家里没电脑也没手机不太方便,可戚奶奶一直说不需要安装电话,戚茹也就没买。   等戚茹抱着衣服去隔壁换好,又把头发放了下来,和两位老人告别之后,安静的卧室里才传出一道压抑的哭声。   徐宏想伸出手去拍拍戚奶奶的背,可伸到半路,他又收回了手。   暖气扇调到最高档,房门紧闭,室内温暖如春,徐宏却如坠冰窟,颤着嘴唇低声道:“青衣……青衣啊,素衣她还活着的吧……”   被人唤做青衣的老人依旧捂着脸,两颗咸湿的泪珠从指缝中滑落,顺着干枯的手掌啪嗒掉在地上。   戚茹并不知道家里两位老人在追忆往昔,她正在和陆景行商量如何去省会考级的事情。上一回是陆妙和她一块,司机接送,不知这一次陆景行去,还会不会有顺风车。戚茹想象不出陆景行一身名牌搭乘硬座的模样。   “如果是坐火车去的话,今天就可以去火车站买票了。然后订好宾馆,提前预约一下,怕到时候在周围找不到房。”   陆妙听着两人讨论如何出行,突然插嘴。   “为什么要住酒店?谁知道酒店安不安全。哥,你带着小七姐住我们家呗,家里方便干净,阿姨每周都去打扫。而且离你们考级的地方近,上回就是我和小七姐一块住的。”   陆妙对酒店没好感,她上网上的多,时不时能看见有人爆出酒店不干净,睡觉有老鼠,门铃反装以及卫生间安装摄像头拍摄住客裸|体的新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戚茹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会伤心的。   此话一出,戚茹和陆景行俱是心头一震。   男女授受不亲,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现代的男女大防不严,可也没有高中生男女合宿的概念。初中时她和楚格去参加英语竞赛,即便凑不齐人一块住,也没有男女住同一间房的事情。   她不知戚茹的心理活动,还从钥匙串上把省会那套房子的钥匙卸了下来,塞进戚茹手里:“喏,钥匙给你。不用客气,家里住真的挺方便。”   知道陆妙是好意,可戚茹总觉得和陆景行同住有些别扭,于是把钥匙还给她,语重心长道:“妙妙啊,我是女生,你哥是男生,不好住在一块的。万一……”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陆景行幽幽地看她一眼,斩钉截铁丢出三个字:“我不会。”   “噗。”陆妙笑出了声,“你们两在说什么啊,房间那么多,又没说让你们睡一张床。房门一反锁,不是和睡酒店差不多嘛。当然,你们要是想睡一起,我也没有意见啊。”   陆外婆就坐在一旁看电视,一只耳朵分出神来听他们几人对话,正好听到陆妙最后一句,作势锤了她一下,嘴里嗔道:“瞎说什么呢,你哥和小七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两人更尴尬了。戚茹脸皮厚,毕竟内里装着成年人的芯子,可陆景行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被人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暧昧的话语,脸色涨红,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可低头的前一秒却给了戚茹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他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   火车毕竟不方便,酒店也确实没有家里好,陆景行决定和戚茹一块搭私家车,住陆妙家。送他们去省会的还是当初那个司机,将两人送达目的地之后,让他们自己搭电梯通往高层。   “要出去逛逛吗?”陆景行对待戚茹的态度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戚茹在学校的疏远而做出特别的举动。   “师兄,外头在下雪……”大冬天冒雪赏风景,不怕得风寒影响明天的考级状态吗。   陆景行打开窗通风,寒气夹裹着雪花飘进屋内,将两人冻了个激灵。   “开暖气吧。妙妙说上周阿姨来打扫过,你要不要泡个澡驱寒气?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泡浴缸这么奢侈的事情她重生回来还没有做过,上一次和陆妙一块来的时候没遇上下雪,两人又是同睡一个被窝,不需要驱寒。但这次来得早,时间充裕,奢侈一把并无不可。   既然两人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戚茹也不再矫情,把陆景行当做哥哥来看待。   陆景行做不出和师妹抢浴缸的行为,谦让道:“你去吧。”男子汉大丈夫泡什么浴缸,感觉娘里娘气。   可戚茹真去了浴室,他又觉得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很是寂寞。酒店房间小,没觉得一个人不自在。   估计戚茹要大半个小时才能出来,陆景行拿出笛子,吹了两曲静心。他小时候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陆妙才一点点大,刚学会说话,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就已经担起了当哥哥的责任。   母亲忙着复健,父亲忙着实验,两人都无暇分心照顾他。年仅四岁的陆景行在美国住了一年后又像一颗皮球一样被踢回了中国,与小姨一家住在一起。这栋房子里不仅有陆妙的童年回忆,还有他的。   只是半年后,陆母凭着惊人的毅力复健成功,回了游泳队,又把他丢回了美国,让他和父亲住在一块。   陆景行望着客厅里陆妙一家的全家福出神,没察觉背后多了一个人。   “想家了?”戚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壁,“似乎一直没有听师兄你提起过你的父母。”她隐约知道一点,但不全面。   陆景行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生活,小孩不是束缚他们的枷锁,他们的家庭是典型的西式家庭,不以亲子关系为纽带,而是以夫妻关系为主。   十六年,他早就习惯了。   戚茹擦了擦头发,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伤心事,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她则一直擦拭着自己的短发,以此减弱空气中尴尬的氛围。   陆景行打破了沉默:“我知道吹风机在哪,我给你吹头发吧。”   三角插座年久失修,插头有些不稳,需要用一只手按着。陆景行见她不方便,主动接过了替她吹头发的任务。   手心里的发丝柔软,这是一个脾气好的,温柔的女孩。陆景行这样想到。   “谢谢你。别多想,热点牛奶喝,养好精神应对明天的考级。晚安。”   戚茹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一头干发回了客卧。   陆景行手里攥着两根乌黑的发丝,轻轻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了一句:“晚安。” 第36章   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惧怕一场小小的考试。   业余考级顾名思义,只有业余的人才来考的级别,陆景行想必根本不放在眼里。要不是林老说她们两有个伴,恐怕他也不会跟来。   戚茹原以为陆景行第二天的状态会很好,但次日一早见到眼下挂着一丝青黑的男生,诧异道:“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太紧张了?   但她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陆景行西洋乐和民乐双修,国外钢琴同样要考级,英皇考级的严格和国内才发展十来年的考级制度不可同日而语,这点场面说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这么想着,她的思绪又转到了昨晚,许是想念父母也未可知。   “我没事,走吧。”陆景行不愿多说。   知道戚茹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室内有她呼出的气体,睡前能听见她道晚安,对于陆景行这个十六岁的少男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夏令营他参加过不少,和金发碧眼的外国女生也合宿过,可都没有这次让他感受到愉悦。   最初陆景行愿意和戚茹接触只是因为见识过她的表演,想要和她切磋乐理。可戚茹身上似乎藏着不少秘密,他们可以谈时事,可以用英文对话,可以讨论乐理,可以互相包容对方身上的文化差异,越是和她接触,越是被她吸引。   “那你给司机打个电话吧,我们去路口等他。”戚茹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   两人拿着各自的乐器走向小区外,边走边聊,但两人毕竟对小区不熟悉,走着走着偏离了原来的道路。拐角处,戚茹撞上了一个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路。”戚茹紧紧攥着琴盒背带,生怕二胡摔倒地上,陆景行在一旁虚扶一把,定定看着被她撞上的男生。   “没关系。”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男人笑着说,“又见面了。”   戚茹抬头,这才发现他身后同样背着琴盒,只是比自己的大上不少,看上去像是琵琶。   被她撞到的人是江潮生。   “江先生好,您也住这里?”戚茹对这个人很有好感,至今没能忘记卢伟乔的乐团来表演时他那令人惊艳的表现。都是同行,戚茹不免对他亲近了几分。   “刚搬来不久。你们也出门,那正好顺路,一块走吧。 ”   陆景行沉默寡言,一向不与人寒暄,只是陆妙和江潮生相识,按理陆景行对他应该也不陌生,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戚茹也随他去,和江潮生聊起天来。   “我记得你家在临安?原来在省会也有住处吗?那倒是方便不少。”   “不是,借住在朋友家而已。如果有住处的话,当初也不至于麻烦卢老师。不过江先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也不住这块?”   江潮生脸色不变,将琴换了个肩膀背,答道:“年纪大了,搬出来清净。现在房价涨得厉害,权当投资了。”他才二十出头,家里就开始逼婚,七大姑八大姨忙着给他介绍对象,让他烦不胜烦。   听到房价两个字,戚茹忽然不说话了。她当初买了刘家的房便是因为拆迁,算算时间,大约就是年后,届时她还要腾出手来和拆迁方打交道,选新房。   最初的她没什么大愿望,有安身之所,有立命之能便足够,可现在……戚茹摸了摸身后的琴盒,笑了笑。   第三次来到文化宫的考场 ,戚茹并不犯怵。她的考试时间比陆景行晚,便在休息室安心等人,却不料有人小声喊了她一句。   “请问,你是戚茹吗?”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怯生生坐在隔她一个位置的地方,头发稀稀疏疏,皮肤蜡黄,脸颊两侧却红彤彤,皮肤上有几丝开裂的痕迹。戚茹看了看她的穿着,外头飘着小雪,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夹袄,脚上一双黑色帆布鞋,想必是冻的狠了。   去年之前的戚茹和她一样,她一时起了怜惜之心,温柔地笑笑,往旁边移了一个座位,多少传了点暖气过去。   “我是,你认识我?”   那女生笑起来,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我也是一中的,叫方芽,高一五班,看过你入学典礼的表演。你真厉害。”   “谢谢。你也是来考级吧,学的什么?”   能在省会遇上同年级的同学,戚茹有些意外。可这边是考民乐的地方,若是这个女生也是学民乐的,当初为什么没在乐队见到。   女生抿了抿嘴,有些不太好意思,低声道:“葫芦丝……”声音很低,若非戚茹坐的近,根本就听不清。   “葫芦丝啊……”怪不得没见到,乐队没有用到葫芦丝的地方 ,戚茹继续说,“葫芦丝也挺好的,声音和笛子还有些像。听说葫芦丝是傣族的乐器,适合山歌,记得好像在电视某个节目中看到过,泼水节划龙舟都有伴奏。双管的葫芦丝和三管……”   一说起乐器,戚茹这个被林启光调|教过的学生便开始滔滔不绝,那架势似乎在答题。乐器没有高下之分,大家都学民乐,只要技术过硬,不会有谁看不起谁的情况。   方芽却有些羞愧,她并不知道葫芦丝是哪里的乐器,只是葫芦丝是她接触过的最简单好学,也最便宜的,尴尬道:“你懂的真多。”   戚茹看她闪烁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多话了,毕竟她不是学葫芦丝的,恐有卖弄之嫌,连忙住了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方芽为人怯懦,见戚茹忽然又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偷偷瞄了她两眼,“那个,你要考多少级了?”   “九级。”少说少错,她还是安静点好。   “一样,真巧。”方芽露出一点笑,觉得两人有缘。   戚茹正想再说点什么,面前就笼罩一片阴影。陆景行身材高大,站在戚茹面前都比她高了两个头,戚茹此时坐着,更有压迫感。   “结束了?坐下休息会,对了,你的水。”戚茹还贴心地给陆景行拧开了瓶盖。   方芽见到陌生人,原本探出一点的脖子又缩了回去,垂着头不再往戚茹的方向看。她当初看戚茹坐在最前排才注意到她,并不知道陆景行也站在舞台上。   陆景行没问她身边坐着谁,一脸面无表情接过水,道谢也显得没有诚意。但眼神骗不了人,他眼里写着轻松,还对戚茹说了句加油。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轮到了戚茹进考场。一回生二回熟,戚茹坦然跟着叫号的助理,回头朝陆景行挥了挥手。   休息区人不多,方芽和陆景行坐在同一排,觉得身上有些冷。她跺了跺脚,两手合拢往手心哈了一口气。跺脚的声音有些响,前排的一位同学诧异回头瞥她一眼,方芽回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她便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是不是吵到你了?你也是戚茹的同学吗?”刚才两人虽然没有说几句话,可一个伸手一个递水,动作默契自然,关系匪浅。   陆景行似乎没听见,专心致志玩着手机。   方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羡慕地看了一眼他手中价值不菲的电子产品,直到她被叫去考试,再没说过一句话。   休息室的小插曲并未在两人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回了临安之后便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学习中去。班长牵头,全体同学斗志高昂,课间十分钟都不出教室,恨不得吃饭都捧着习题。   虽然班主任说期末考会是史无前例的简单,不代表同学们可以放松。上次班会上,班长代表全班同学表了决心,若是更简单的试卷都考不上好成绩,他也没脸。   所以三班门口出现一个非主流黄毛时,班长心里是气愤的,对着他没好脸,知道他找谁之后更是剜了黄毛一眼:“少来打扰我们学习。”   可他还是把戚茹叫了出去,万一这个黄毛有急事,他担不起责任。   戚茹听人告诉他门口有人找时还诧异了几秒。周怡和陆景行都在三班,还有谁会来找她?   当她看到走廊上等人的小黄时,疑惑的眼神终于解开,冲着小黄露出一口白牙:“好久不见,最近学的怎么样?”   小黄和小绿是听从了她的哭诉和蛊惑才决定考来一中,但三人之间的差距注定不会被分在一起,戚茹学业繁忙,除了开学见过一面,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两个了。   小黄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斜着眼睛看她:“贵人事忙,把我们升斗小民忘在脑后可以理解。”   戚茹不接这个茬,惊讶道:“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中果然养人。”以前小黄说话总把脏字带在嘴边,现在学会了挤兑人,可谓巨大的进步。   小黄被噎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想好以后学什么科了吗?”   分科后高一栋教学楼就不是按现在这个班级排了,前十四个班是理科,后面是文科,且理科占下层,文科往楼上走。说白了就是看中理科生,给他们节约上下学的时间。   “还没完全定,不过大概是文科吧。”她文科比理科好,并没有去理科和一帮智力超群的男生竞争的想法。她的优势在英语和数学,文科就是她的天堂。   小黄得了她的答案有些烦恼,他此前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期末考之后就要把分班意向表上交,他却还没定下。家里不拘着他学文学理,他能自己做主,却偏偏没主见,只好来向戚茹求助 。   “我两边成绩都差不多,想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根本没有目标,每日发愁的不过是要向家里伸手拿多少钱,如何逃过班主任的眼睛去上网。   “呐,黄腾岳,你有往远的地方想过吗?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小黄愣住了。   戚茹撑着栏杆,下巴抵在胳膊上看着远处西沉的夕阳,声音飘飘渺渺:“我们分班是为了更好的高考,高考是为了大学,大学要选专业,选对了专业再找工作。这是大多数人一生的轨迹,我不知道我们该往哪里走,但走往这条最基本的路上靠总是没错的。”   “老师有没有告诉你,文理科各自对应什么专业呢?”   小黄摇头。他们班主任只说文科是没出息,脑子不聪明的人才去念的,男生最好选理科,却不告诉他们选了理科之后该如何 。   “我约莫知道一点。医生、工程师、天文学家、物理学家都是理工科,而律师、文学家、哲学家、考古学家、经济金融类都偏文科,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小黄觉得脑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大部分家长的逻辑是:上好高中是为了上好大学,上好大学是为了好工作,有了好工作就能赚大钱。你把这些做好了,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完美孩子,你可以成为父母炫耀的谈资。可你很幸运,你父母从来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多少分,他们只希望你健健康康活着,哪怕你一事无成整天打游戏,他们其实也不太在意。若不是我求你,你也不会来上一中对不对。”   和小黄小绿相处了一年多,戚茹怎么会不了解他们的家庭。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就一句话,选你喜欢的。要是你还不确定的话,就抽签吧,抽到哪个选哪个,如何?”最后一句便是玩笑话了。   她上辈子碍于老师给的压力以及旁人的目光,选了理科。可她脑子转得不够快,在理科越学越退步,高考败北,却只有她自己为当初不负责任的选择买单。   “成了,你慢慢想吧。快上课了,我要进去了。”走了两步戚茹忽然转头问他,“吕将呢,他想好了吗?”   小黄茫然点头:“他说他以后要当律师……大约,是选择文科吧。”   *****   各科老师口中‘简单’的期末考临近,三班所有同学严阵以待,连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都没用心去办,学校给了一整晚的时间,他们却只用了一个小时。   戚茹本想拉着陆景行合奏一把,权当放松紧绷的神经,见大家兴致不高,索性也不提。   考前抓紧复习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三班的同学交完考卷后,没人是哭丧脸。班长更是如此,暗中和同桌讨论这次说不定可以肖想一下均分第一的位置。   “你过年要回那边吗?”背着重重的书包,戚茹和陆景行骑行在临安的大街上。   陆景行催她往右边让了让,回答:“不回。”他当初回国就和父母说好,上大学前不会再出国,要一直陪在陆外公身边。   “那我们还是老规矩,周末汇合。周一到周五的话,我可能有兼职。”   “你还在上口语课?”   戚茹一开口就飘出一缕白色的雾气,在昏暗中模糊了面容:“不上课怎么养家?那个来钱快,不费什么功夫。”戚家如今仍然缺钱,等到分了房子,她就不再去兼职,舒舒服服当一个小包租婆陪着奶奶过完高中。   “注意身体。”陆景行没什么可说,他和戚茹一样,初中开始兼职,他那时不太愿意伸手向家里要,兼职的工作干过不少。   “放心。”戚茹没说她最满意的兼职是给陆妙当家教,可惜陆景行回国之后,陆妙的一应学习事宜都由他经手,不太需要她了。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学校给的寒假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五天,戚茹抓紧时间和奶奶去市场买齐年货,又照着去年往林宅和陆家送了一回礼。   满手去满手回,陆妙又让她母亲寄了一模一样的围巾回来,陆景行则送了她一把小提琴,林启光给她奶奶送了一壶药酒,回家时戚茹大包小包,把戚奶奶吓了一跳。   “这可怎么好意思,那点子年货值几个钱,他们的回礼太重了。”戚茹这样一回,倒像是她派孙女去各家打秋风了。   “没事,我们是礼轻情意重,他们是雪中又送炭,您正好用药酒驱寒,听林爷爷说药酒很管用,调理身子还不怕醉。”不过戚茹最满意的是那把小提琴。   她一直没放弃用二胡练小提琴曲,听是听出一些差异来了,也能拉上一两段。可毕竟家里没有小提琴实物做对比,多少有些遗憾。   初学者用不着多贵的琴,何况这把琴是陆景行朋友准备淘汰的,也就花了个国际邮费的钱,难得的是他这份心意。   “对了,师父还没回来吗?”离戚茹去考级已经过了几周,可徐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趁她出远门时离开了家,也不知道过年会不会回来。   提到徐宏,戚奶奶的神情暗淡了几分,戚茹忙着试琴没注意。   “不清楚,也许会回,也许不会。”出门寻一个失踪四十多年的人,谁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呢。   “那今年又剩我们两啦,听不到师父拉琴还怪失落的。不过奶奶你放心,我也学了两首歌,保证您听了高兴。”   戚奶奶本想伸出手摸摸孙女的头发,可半路上却缩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孙女长高了,该做新衣裳了。   “好,你拉什么奶奶都高兴。”   转眼间又是除夕。   徐宏不在家,她们祖孙两没了电视可看,戚茹便去买了一把小烟花放给奶奶看。仙女棒短短的一根却能烧上很久,戚茹两手在空中写字,写一个念一个,将所有的烟花燃完,竟是写了一首完整的祝寿词。   她临帖临了大半年,字没有多少进步,古文却认识了不少,背下许多诗词文章,这下赶巧用上了。   “奶奶,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你也是。”戚奶奶披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小板凳上,透过烟火望向孙女清秀的面容,一时伤感一时欢欣。   这一晚,两人没有坚持守岁,美美睡了一个好觉。   大年初一,戚茹出门拜年。隔壁徐宏没回家,连名角儿都暂时托付给了朋友养。小巷里安安静静,似乎知道自己年后就要消失,只有一地的爆竹残骸昭示着它有过的兴盛。   戚茹先去的陆家,等陆景行一块去给林老拜年,也省的他们分两拨过去还碰不上面。   可陆景行出门时带上了笛子和一张A4纸,上头隐隐约约写着数字。   “你拿这个做什么?”   陆景行定定看着她。   “我曾说过,要把民乐变成流行。”   “所以?”戚茹不明所以。   “和我合奏一曲吧。”改变人们的传统刻板印象,从流行乐曲做起。   2012年一月二十二号晚,一曲《因为爱情》被天后唱响,一如两年前春晚的《传奇》。这首歌迅速在网络上走红,成为天后的又一首代表作。   大年初一,临安秀水街一栋古宅里,少男少女对着一份手写谱练习,鹤发老人着长袍在一旁摇头晃脑,时不时在纸上涂涂改改。   大年初二,林宅。改编曲谱最终定稿,有两人从早练到晚,二胡声笛声交相辉映,直至暮色四合,曲终人未散。   大年初三,灯光摄影录音就位,面色激动的少女给两人穿衣打扮,一切准备妥当后朝前方喊了一句‘action’。   大年初四,国内各大视频网站都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视频,画面上,一男一女正在合奏,用的是大众印象中最土气的二胡,合奏的曲目却是一晚红遍大江南北,群众耳熟能详的那首——   《因为爱情》。 第37章   程江是一个热爱流行乐的人,同时也是微博上小有名气的乐评博主。   既然是微博乐评博主,有敏锐的嗅觉十分重要,这决定了你是当领头军还是跟风者。春晚上,天后的《因为爱情》一唱,他便预测到了这首歌日后的火爆程度,立马就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动态,还以‘因为爱情’为主题,写了一则一百字的温馨小段子。   因着他私底下还有一个替公司发掘新歌手的星探身份,这几天,他一直在各大网站搜寻颜好声好的翻唱者。微博,某酷,爱乐等网站涌出大量的翻唱视频,看的他眼睛都花了。   正当他交完任务准备离开电脑时,他妹妹在微博上转发了一个视频还艾特了他一下,配文道:人声听腻了,就来个民乐放松一下耳朵吧。   程江想着自己不缺三五分钟,于是给了妹妹一个面子,重新戴起耳机点开视频。音乐才起了个头,程江的脸色就变了。   画面上,穿着中山装的男生和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生一站一坐,在古色古香的游廊里演奏乐曲。笛声缥缈,二胡悠扬,经过改编的乐曲用民乐的方式演绎,居然有几分超越原曲的感觉。   可程江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视频的质量太高,全程流畅无杂音,收音和后期处理到位,几乎到了可以直接发布成专辑的地步。两人看起来还是学生,多少有些稚嫩,可处理起视频来却是老手。   程江笑了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也可能是帮忙录制视频的人替他们处理的。   他点开评论,想看看这999 的评论都说了写什么,却不想评论让他大跌眼镜。   ——天哪,这个小哥好高啊,手超级好看,骨节分明,小姐姐腿美手美,好想看脸啊。   ——排楼上,为什么要遮住脸啊!   ——呵呵,可能是因为丑吧。拉的难听,长的也丑。   ——楼上你才是丑吧,恶意揣测别人的长相你很棒哦?   ——吃药吧你。人家好歹身材棒,你躲在键盘后面怕是一无是处吧。   ——有病吧,人家都说了自己是业余的,业余能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行你上啊。   ……   这些评论把一些科普民乐和点评音乐有干货的评论压了下去。   程江这才注意到原来视频里的两人是遮住了脸的,刚才光顾着听音乐,忽略了这一点。仔细一看才发现,拉二胡的小姑娘戴着口罩,吹笛子因为没办法遮住脸而在后期用一个大嘴猴的贴纸盖住了面容。   他对民乐不太了解,之前评论的都是流行乐曲 ,乐曲的伴奏里大多采用钢琴或是吉他,这一回却觉得用民乐伴奏似乎还不错。于是他点开原博的账号,想要个授权让公司刚签的小歌手翻唱,说不定能在网上小火一把。   但这个叫‘古韵’的个人说明里头就两句话——业余的,爱民乐,爱生活。非商用无需授权,自行取用,合作私信。   他想了想,直接把音频扒了出来,打算成品出来后再艾特原博。   发布视频的人并不知网络上一番针对他们的言语混战开始,把视频丢上网之后便没时间去理会评论。   二十五天的假期并不多,加上每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戚茹和陆景行能空出三四天来练习已经是极限。除了学习之外,陆景行有他自己的事业,戚茹要兼职,账号管理交给了网瘾少女陆妙。   开学前一天,戚茹正在整理书包,戚奶奶在一旁做衣裳。   “茹茹,你说他们看得上我的手艺吗?”戚奶奶叹了口气,望着手里的针线发愁。   戚茹放下书,握着奶奶干燥的手说:“奶奶,您都问第三遍了。妙妙不会嫌弃的,她差点就把我的衣裳抢去穿了,哪里会嫌弃呢?听说是奶奶手工做的,还说这叫高级定制,羡慕得很。再有两个月就能换单衣,她眼巴巴等着穿上和同学炫耀去呢。”   戚奶奶知道秀水街住的都是大户,让戚茹送的年礼虽然价格不高,但都是精挑细选,可衣裳不同,她觉得做给孙女穿不会被嫌弃,可送人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您接着做吧,到时候妙妙要是没见到,她要闹脾气的,我可受不起。再说她都量好了尺寸送来,就是相信您,我们钱都收了,总不能再给人退回去。”   拍摄视频之前,陆妙就想给两人买适合拍摄的衣服,是戚茹提出来说自己正好有演出装。一套民国学生装拿出手,陆妙便双眼发亮,缠着戚茹让奶奶再做一套,非要出钱买。还建议让戚奶奶开一家手工定制的裁缝店,日后也有个事情做。   不过戚茹没把开店的事情和奶奶说,绣花伤眼睛,偶尔做做打发时间还行,要是当做真正式工作,她怀疑奶奶身体吃不消。   两人正说着话,门忽然被人敲响,伴随着名角儿那标志性的汪汪声。   “是师父回来了!”戚茹兴冲冲跑去开门,果然是徐宏牵着名角在门外。   “您总算是回来了。年都过完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呀。”   徐宏笑笑,没说自己去了哪,反而递给她一份文件,道:“进去说。不过小七啊,还没上学呐。”   “明天开学。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通知书。   戚奶奶迎了出来,活动活动手腕给徐宏泡茶喝,又松了名角的狗绳,给它喂了点年货剩下来的小饼干。   “拆迁意向书。”徐宏说,“这一片,就要拆了。”   戚茹一愣,戚奶奶一惊,都被这个消息刺激了。   戚茹皱了皱眉,她记得老街这片是在她高一这一年拆迁的,可时间应该没有这么早。刚过十五就动土,临安没有这样的习俗。是她的重生让事件偏离了运行轨迹吗?   戚奶奶则是双眼茫然,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结婚生子,又看着儿子成家立业,体会到人间生离死别全在老街,说拆就拆,叫她往哪里去呢。   “这是我朋友私下给的,他是地产方的人,实际拆迁哪有这么快,还得和各家住户商量,安置好拆迁户要住的地方才行。哪次拆迁没有钉子户,搞定了他们才行。不过这次开发商给的价钱公道,想必很快就能开始。”   徐宏见两人面色不好,以为她们不知道拆迁为何意,在害怕日后没有地方住。   “你家有两栋平房,有了这笔拆迁费,小七别说上大学,连以后结婚生子的钱都有了。”   戚奶奶眼神亮了亮,她活着的动力就是戚茹,一切以戚茹为主,徐宏说了拆迁队戚茹有利之后,她也不是太反抗了。   只是觉得有些愧对刘全友家。   “那啥,我们是买的全友的房 ,这不是占了他家的便宜吗?”   徐宏无奈,解释道:“买下这房都一年多了,当初谁知道这边要拆迁。你们买他家的房还花了大价钱呢。放心吧,正常的买卖交易而已,谁都说不出半句不是。”   “那就成。”戚奶奶本想问一问拆迁费有多少,但想想肯定是按面积给,自家的房产证都不记得放哪了,还得找出来。   但戚茹却开口了:“我们不要拆迁费,直接要房。”意向书上给出了两条选择,一是选择拆迁费,二是选择他们自己开发留出的房。   后世的房价高得吓人,戚茹不愿意费那个心思,付首付背房贷。开发商是中科集团,国内企业前五十强,旗下开发的楼盘几乎没有出过事故,质量高,地段好,一次性拿到两套,一套自住一套放租,省心省力。   最重要的是,去年中科在一中附近建了新小区,离一中正门只有十分钟的脚程。自己买的话,手续肯定更麻烦。   徐宏有些惊讶,意外戚茹会做出这个选择。   “奶奶,学费我会自己赚的,你不要总为我存着。直接拿他们的精装房,省去了自己装修的麻烦,离学校近,物业管理好,您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见戚奶奶还在犹豫,戚茹又指出了重中之重:“我早上可以多睡几分钟。”   没有比高中生的睡眠更重要的事了,之前戚奶奶还想让戚茹住宿,若是在学校周边有一套房,问题迎刃而解。   “成,我们要房。”   徐宏只是来通知她们一声,最后的意向书还没下来,测量商谈最后签字,这个过程至少要一个月。   大事商量完成,戚茹继续收拾课本,留两位老人说话。她隐约猜测到师父和奶奶之间有秘密不告诉她,这次的出行恐怕戚奶奶也知道点什么,只是对她隐瞒了下来。   开学第一天,戚茹和陆景行约在陆家门口碰面。原本两人并不顺路,但临安年前开始线路改道,昨日正式开放通车,戚家陆家和学校成了三点一线,不用再走更远的弯路。   “你没带书?”戚茹见陆景行背上光秃秃,空手去学校,有些疑惑。   “要带?不是发新书?”陆景行有几分茫然。   戚茹:“……”好想装作不认识他。学霸就是学霸,新学期完全不需要上册的课本和笔记,想必全记在了脑子里。   “不用,走吧。”   到了学校,两人锁好车望着高一栋教学楼出了一会神。   陆景行难得主动开口,“今天就要搬走了。”   这是他们两最后一天同班,再也不能上课传小纸条,下课讨论问题了。   戚茹倒没什么感觉,见陆景行的机会多了去了,不在乎学校这几天。但陆景行难得伤感一回,她应道:“嗯啊,去了新班级希望你能和同学和睦相处。别老冷着脸不说话,你的普通话已经练得很好了。有同学问你问题别推给别人,课外活动可以和男生一起约着打球。你喜欢马术,但这里又没有马场,学习新的运动也好。”   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   陆景行笑了,第二次将小白牙露给戚茹看。   戚茹虚虚捂住胸口,“算了,你还是冷着脸吧。”   她阅男无数都觉得小心脏受不了,遑论那些水嫩嫩的小姑娘。一中抓早恋抓的严格,学校不敢对陆景行做些什么,可女生就不一定了,说不定连优生班都待不下去。   两人在车棚外闲扯了好一会,直到上课铃响才踩着铃声进门。   班主任背着手慢他们一步,见两人肩贴肩有说有笑走在前头,眉头皱了皱,想到手里的分班表,又舒展开来。   “同学们早上好。过年愉快吗?”   底下学生都答愉快。期末考的成绩果然是他们班均分第一,每个人考的都不差,美美过了一个舒服的,没有挨骂的年节。   高岚见大家红光满面,还有几个胖了的,笑了笑,把分班表贴在了黑板上。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班会,今天过后,我将不再是你们其中部分同学的班主任。分班表在黑板上,一会大家按照上头的名单,收拾东西去寻找自己的班级,在那里,你们将度过剩下的两年半,和新老师,新同学共同迎战高考。”   “我知道我挺讨人嫌的,总逼着你们看书学习,上课早到下课拖堂。是有点烦人,我女儿也这么说我。可我这么干了一辈子,习惯了一辈子,想改也改不了了。你们是我教的最后一届学生,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要是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和你们说声对不起。”   “话不多说,想必你们都能明白。行吧,自己看班级去,想互相留联系方式的同学抓紧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说完他拖着椅子坐到门口,背对大家,面朝蓝天,仰着头看旭日初升。   班级静默了片刻,周怡悄悄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戚茹,咱们班主任人挺好的,我不该讨厌他。”   戚茹递给她一张卫生纸,应了一声:“嗯。”   班长平日里和他接触最多,最了解高岚的本性。说实话,这个老师有点功利,想要带领这个班最后辉煌一把,在退休之前创出更好的名声,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可最终受益者不止他一个,学生也有份,没什么好抱怨的。   黑板上一张文科表一张理科表,戚茹没上去凑热闹,让陆景行帮她看一眼,她则在安慰周怡。   陆景行深深望她一眼,心里不太乐意,不愿意见到两人的名字被写在两张截然不同的纸上。可最终还是仗着身高优势,一眼看见了两人的名字。   “十五班,班主任程余。”   戚茹有点开心,十五班是文科三个优生班之一,而程余,是一中最平易近人的老师,被他教过的学生没有不称赞的。   “那周怡呢?看见了吗?”   陆景行摇头。他和周怡不熟,为什么要帮她看。   然而偏偏同桌大嗓门,将分班报了出来。   “陆景行,我、你和周怡一个班诶。喂喂喂,好歹同学半年,多少给个笑脸吧。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同桌呢。”   周怡抬头吸吸鼻子,对着陆景行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因着戚茹的关系,她和陆景行比其他同学熟悉些,虽然他不会像教戚茹一样耐心指导别人,一本笔记还是能借到的。有学霸和自己同班,她悲伤的情绪消散不少。   然而陆景行偏过了头。   周怡望了望他空白的桌面,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她忘了这位学霸很少做笔记的,难得的笔记都写在了给戚茹的试卷上。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班长率先拎包离开。离开前,他拥抱了小老头,大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他是第一个离开的人,希望能给后头离开的同学带一个好头,给这个矮小的班主任一丝温暖。   “周怡,我要走了。要是得空,记得来看我啊。十五班在三楼,你爬爬楼梯,就当锻炼身体。”   周怡点头说好,不舍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之前因为戚茹选择了文科,她还和戚茹闹过一阵子的冷战,希望她回心转意。可戚茹一直包容她,冷战时期不忘关心她的身体,还给她冲红糖水,她早就接受了两人会分开,再也做不成同桌的事实。   陆景行忽然插嘴:“我也锻炼。”   戚茹:“……”真是无奈啊,师兄对自己太好,师妹有点苦恼呢。   抱着书包离开三班,戚茹没再和其他同学说话,径直离开了教室。走到高岚面前时,她没有像男生那样拥抱,而是微微弯了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高岚对她笑了笑,回了一句加油,心里却在想,戚茹和陆景行分开后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这会又在一起,学习成绩该不会下降吧。   戚茹上楼时,高一十五班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可是放眼望去,只有三个男生。一大半的娘子军包围着男同学,让三个人都悄悄红了脸。   戚茹总算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娘子军’是什么感觉。   因为时间紧迫,也不愿意看到大家为了一张好桌子而争来抢去,程余没让大家自己挑选桌子,而是在拿到分班表后就按照体检时众人的高度编好了座位,还细心地在座位上用粉笔写上了大家的名字,方便寻找。   光是这一个细节,戚茹就对新班主任增了不少好感。   “Well,together is the fate……”   程余一开口便是英文,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同学吃了一惊,但很快,大家就沉浸在他那绅士的腔调中,甚至为他鼓起掌来。   程余的自我介绍没有说太久,即便语速放慢,也才说了三分钟左右。一中的班会一般都在晚自习时间,白天正经上课,程余也是如此。暂时没有班长没有课代表,他便自己喊上课起立。   一个上午四节课很快过去,戚茹发现文科班果真是正确的选择。节奏不如理科快,正好是她可以接受的速度,不需要赶急赶忙做笔记,上课听懂后不需要额外去揣摩。更重要的是,老师居然没有布置作业。   戚茹美滋滋找饭卡准备去食堂,同桌女生脆生生喊了她一句:“你是叫戚茹吗?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后座的女生突然抬起头,诧异地往前面伸了伸脖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戚茹已经和同桌走了。她失落地攥紧拳头,拿着饭盒和自己的同桌离开了教室。   名为陈霜的女生简直就是周怡的翻版,一路上拉着戚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她是从普通班考进优生班的学生,比起优生班的大部分学生来的活泼些。   “你喜欢吃什么?宫保鸡丁不太好吃,放的油太多,手撕包菜不错,干煸豆角里都是花椒,不过你皮肤看起来好好啊,应该不怕麻和辣……”   戚茹一路上只顾着回答问题,兴趣爱好之类的消息短短十五分钟全给她套了去。   “那个,我就在这个窗口打饭吧,我去找位子,一会你再过来。”陈霜一直挑挑选选,眼看食堂就要被占领,不剩几个位置了。   陈霜赶紧点头,匆忙去了有手撕包菜的窗口打饭。   原以为吃饭能堵住她的嘴,没想到她边吃边聊,两不耽误。   “西红柿炒蛋酸酸的,没想到你喜欢这个口味。对了,你原来是哪个班的,是自愿来文科的吗?我听说有些班主任就喜欢劝女生念文科,哪怕成绩好也不要她们念理科,你可要想清楚啊。”   戚茹摇头:“我觉得文科挺好。你呢?”   陈霜瞅了瞅四周,大家都安心吃饭,没人东张西望,才神神秘秘道:“实不相瞒,我是艺考生。”   戚茹:……   真巧,我差不多也是半个艺考生呢。 第38章   艺考生?戚茹一时没有说话。   陈霜有点在意戚茹对她的看法,两人是同桌,有些事早摊开更好,要是熟悉之后戚茹再露出蔑视的表情,再强悍的玻璃心也会受伤。   她说完那句话就不再开口,一直小心翼翼盯着戚茹的神情,生怕她会露出一丁点嫌弃。   然而戚茹没有,她把餐盘往前一推,问:“西红柿炒鸡蛋还不错,不太酸,你要不要尝尝?”   陈霜小嘴微张,两颗白糯的门牙露了出来,然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把餐盘推了回去,说道:“不酸也不要。你太瘦了,自己吃吧。”眼中却全是轻松的笑意。   艺考生分很多种,美术和音乐最常见,戚茹自己是拉二胡的,于是问陈霜:“你是学什么的?声乐还是乐器?”   回答出乎意料。   “我是学油画的。”陈霜成绩不算太好,但耐不住家里有钱,还有个舞蹈家妈妈,从小受艺术熏陶,走艺术生的道路理所当然。   “油画啊,有前途。好好学。”   戚茹并不知道油画专业的前景如何,不过若能进入九大美院,工作倒不会太差。每个省市都有画展,光是临安市就不止一家展览中心,绘画专业的日后还可以转动画和漫画,出版业还未到衰微之时,图书插画也挺有市场。   陈霜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说开了最担忧的问题,陈霜又恢复了话唠的性子。要不是戚茹说想回座位睡个午觉,她能坐在食堂过完整个中午。   戚茹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之前高一三班时有周怡监督着,午休时间会用来做题,上课前冥想十分钟。但陈霜真以为她要午睡,从桌肚里拿出两个眼罩,一个海绵宝宝一个机器猫。   “喏,教室里光线太强,对眼睛不好。正好我新买了一个眼罩还没拆,先借你用。”陈霜急于和新同桌交朋友,极力展示自己的热情。   她眼里的小紧张和急切过于明显,戚茹没有拒绝,接过机器猫说了声谢谢。   陈霜松了一口气,将校服叠好放在桌上,当做是枕头,然后戴上眼罩,用胳膊圈住头部,很快就睡着了。   戚茹摇摇头,学着她的模样准备午睡。才上课一天,不需要太紧张学习。因为陈霜过于活泼,她也就忽略了前后桌女生,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一个女生咬着唇,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放弃。   方芽一开始并未发现前桌是戚茹,直到陈霜喊出她的名字。去年冬天在考级处,她们有过一面之缘,原以为回到学校后两人还能见面 ,却不料明明在同一层楼,愣是没碰见一回。   她原以为以戚茹的成绩必然是念理科的,学校的百名榜上戚茹排在前五十,不说清北,中山复旦等几大高校离她也近在咫尺。谁料她来了不被一中看中的文科。   午休不宜过长,一小时后,戚茹体内的生物钟叫醒了她。胳膊被压麻,她站起来活动了手臂,见挂在黑板报上方的时针指向了二,忙推了推陈霜:“醒醒,去洗把脸,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陈霜似醒非醒,双眼朦胧,不知今夕何夕,戚茹像牵小孩一般把她带到洗手池边。她总觉得陈霜和陆妙有几分相似,都是没长大的小孩,自己有义务照顾后辈,全然忘了自己在他人眼中不过也是个未成年少女。   “铃……上课时间到了。”广播里按时响起上课铃,被冷水宠爱过的陈霜才彻底醒来。   下午是最容易打瞌睡的时段,一中向来把三门主课排在上午,下午才是政治历史地理三科轮换,每周有一节图书馆阅读课,两节体育,一节音乐。虽然文科生高考不需要考化学物理,但高二有会考,所以物理化学等理科科目要上完一整个高一。   这节课便是物理。   陈霜是典型的文科生,理科排名比文科排名整整差了一百名,当她听完老师的自我介绍,就开始趴在桌上装死。   会考不算特别重要,理科老师对于学生上课违纪的行为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睡觉或者写其他科目的作业。   “戚茹,把你桌上的书借我一半,放我桌上挡一挡。我画一会儿画。”知道老师不会管,陈霜还是打算做足伪装,给物理老师一个面子。   “你不听课吗?”   陈霜打开她的彩铅盒,摇了摇头:“听往届学长说会考的试卷很简单,上课不用怎么听讲。何况我就算是认真听也不知道他说什么,脑子里天生少一根筋,不用管我啦。”   戚茹见她如此,不再劝,把面前的书堆搬了一半到陈霜面前,给她做遮掩。虽然从讲台的角度往下看是一览无余,聊胜于无吧。   一节课过去,戚茹一直在书上记笔记,没往陈霜那边看,却不想下课后看见一副栩栩如生的蝴蝶。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拿出的是彩铅,戚茹几乎要以为那是油画。立体感太强。   “好厉害,彩铅能有这个效果吗?”   学习上陈霜不拿手,可画画是她的专业,闻言有些小骄傲,给戚茹解释道:“油画颜料、彩铅都只是表现工具,不同的工具导致了不同的表现技法而已,通俗点说就是画风不同。但绘画的原理共通,吃透了结构,造型等基础问题,画什么都成。我师父能拿泥巴作画,你敢信?”   戚茹似懂非懂点点头。大约就和乐器是一个道理吧,陆景行能用笛子吹二胡独奏曲,她也能用二胡拉出小放牛。   音乐和美术都是艺术,戚茹对绘画也有点兴趣,课间十分钟便一直看着陈霜作画。从天上飞的蝴蝶到地上爬的乌龟,没有不像的,她对于动物外形和特性了如指掌。   正要问陈霜是否能送她一张草稿,后背就被人戳了一下。   戚茹猛地回头,方芽的食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四目相对,戚茹觉得这人长的有点面熟。   方芽先喊出了她的名字:“我是方芽,去年在省会见过的。”   这么一说戚茹貌似有了点印象,试探道:“葫芦丝?”   方芽猛点头。她不善言辞,害怕与人交际,她同桌同样是个少言寡语一心只读书的女生,十分羡慕戚茹和陈霜能在一天之内结交为朋友,想着两人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也许比旁人来的更为亲近。   戚茹就笑开了:“没想到我们在一个班,挺有缘的。”都是套话,她随意捡着说。她很少主动找话题,更喜欢别人抛出话题后让她来接。   陈霜是班里唯一一个从普通班考上来的学生,除了自己的同桌外,暂时不打算与他人深交,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两人,内心却有些害怕戚茹和方芽走的更近。   “这是方芽,我们去年考级时认识的。”戚茹见这两人不打算相互认识,主动为他们介绍,“这是陈霜,新同学。”   陈霜却抓住了重点,“考级?”什么考级?   “呃,二胡。我刚才没和你说吗?”   陈霜:“……没有。”   “哦,我忘了。”戚茹十分理直气壮。   “所以你也是艺考生?”陈霜这句话压低了嗓音。   戚茹摇了摇头,她还没有确定。但方芽接过话头,说道:“我是。”   她的梦想是考入中央民族大学,去学习更高深的音乐,然后回来当民乐老师,替爷爷完成梦想。即便家里并不富裕,但一本大学的学费比三本低多了,只要她学习成绩够好,奖学金都能抵学费。   这条路并不简单,可她从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陈霜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随后幽幽叹了口气。怪不得戚茹对她的艺考生身份一点都不惊讶,敢情她自己也是学民乐的,认识的人里头同样有艺考生。不过这在一中是难得一见的情况,一个优生班里居然出现了两个走艺术道路的学生,要是在高三培训时被老师知道了,他怕是要晕过去。   说巧也巧,下一节课正好是音乐课。   女老师是戚茹的熟人,陈玉。一个年级就三五个音乐老师,课不多,还时常被主课老师借走一部分课时,有些时候音乐老师一个月都不用来上班。   她一开始没发现戚茹在班里,可这是分班第一天,班长、学委、文委这些职位都还没选举出同学来担任,她便自己来挑。   “有没有同学自愿担任文艺委员?事不多,负责组织同学们去音乐教室,学新歌时领唱,很简单的。”   文艺委员确实事情不多,文科班的课业少,教室里多是女生,感性多于理性,所以有好几个女生举了手。   陈玉这才认真观察起学生来,一个个扫过去,让她们做个简单的几句话介绍,听听声线。这一扫,一不小心就扫到了戚茹脸上。   “戚茹?你起来唱一段吧。”   陈玉知道音乐老师在一中不受重视,她在讲台上授课学生们也大多不会听,可音乐课到底有多不重要她不管,她想要认真做好本职工作,尽可能多地让学生体会到音乐的魅力,所以她要找一个懂音乐的,负责任的文艺委员。   而她心中最好的人选,是戚茹。尽管她没有举手。   陈玉这一喊,把戚茹推上了风口浪尖。举手的女生有五个,她不在其中。那几个女生开始有意见,认为老师不给她们面子,反而去选一个没有举手的人。连带着对戚茹也没了好意。   开学第一天,戚茹就在女生们心中被记了一笔。   戚茹能说什么,只能苦笑,无奈起立,问老师:“唱什么?”她自认拉二胡还算过得去,唱歌没把握。唯一熟悉的歌曲是前段时间拼命练习的《因为爱情》,可毕竟只是哼唱,并没有正式唱过。   有陆景行珠玉在前,她轻易不肯开口。   陈玉道:“唱你拿手的吧。”   戚茹点头,清了清嗓子,准备尽量把这首歌唱好。原本她打算随便唱两句糊弄过去,可徐宏和林启光都告诉过她,对待音乐可以随意,不能随便。既然是学音乐的,首先就要学会尊重音乐。   陈霜见她这副架势就开始眼冒星光,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捧着双颊侧过身子仰望起立的她。   “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   天后的声音里有一股看破世事的空灵,戚茹这具身体却还是少女,唱这首歌别有一番趣味。但越到后头,戚茹越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她爱过,也恨过。要是继续唱下去,就脱离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于是在副歌之前,戚茹停了下来。   “老师,我唱完了。”   陈霜第一个鼓掌,嘴里小声说着好厉害。方芽紧跟着,只是鼓掌的声音没有她那般响亮。陈霜不在意其他女生的眼光,她却有些害怕。   陈玉满意地点头,“那么就定戚茹同学吧,还有同学有意见吗?”系统学过乐理,又和陆景行学了腹式呼吸法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戚茹的唱歌水平能当个业余歌手,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没人有意见。戚茹的实力摆在那里,再举手不过是自取其辱。   “那么你和我走一趟,把音乐书搬过来发下去。”所有的教材都在任课老师那,每上一门新课就发一本新书。   一听要去搬书,原本举手的几个女生忽然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上。细胳膊细腿,要搬近六十本书,她们不愿意卖这个力气活。   明明可以叫男生一起,陈玉却偏偏只喊了戚茹,就是因为她有事情要和戚茹商量。   “戚茹,你知道一中的六十周年校庆就在五月吗?”   戚茹点头。入学时就听校长说过一中的历史,算算时间,今年恰好是六十周年。   “校乐队又要开始排练了。往年很少排练,今年撞上的大事比较多,可能会忙一点。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少了你,校庆恐怕又要逊色几分。”   戚茹还能说什么。明面上说不强迫,实际上陈玉还不是在告诉她校乐队需要她的贡献吗。   “我有空,什么时候开始排练?”   陈玉笑起来:“下周开始,我们还要选选曲子。不急,不过要是你能主动报一个演奏节目就更好了。”   戚茹:“……”这种得寸进尺的感觉是错觉吗?   校庆每五年办一次大型晚会,校方会想方设法增加表演节目,比如让老师们跳集体舞,合唱团合唱校歌,乐队演奏。可把能用上的人才全塞进去,也堪堪四五个节目。届时有临安本地的电视台来采访,没有特色的话总要让人失望。   一般校庆是艺考生的天地,她们可以尽情展示才艺,享受着其他学生的羡慕,比如舞蹈,比如唱歌,比如钢琴独奏。学校不缺乐器,缺的是会乐器的人。   “我考虑考虑吧。”   如果陆景行愿意的话,两人倒是可以合奏一回,独奏的话,她没兴趣。   经此之后,班上的人对戚茹有了个大体的印象——一个挺漂亮的唱歌好听的女生。   就是有点矮……   晚自习时,程余来开班会,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职位,同样是按座位让大家开始自我介绍。   轮到戚茹时,她的介绍学了上学期的陆景行,简单到令人发指。   “戚茹,女,十六岁。”   全班静默。   有一个男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是原本高一三班的同学,十五班只有戚茹和他是老同学 ,其余选择文科的八位同学分布在剩下的优生班。   虽然和戚茹、陆景行都不熟,但当初陆景行的自我介绍十分让人印象深刻,想忘记都难。戚茹照搬陆景行的发言,成功让他想歪了。   “咳咳,戚同学没有要补充的吗?”程余多问了一句。   戚茹摇头。   班主任不强人所难,越过她指了下一位同学。方芽同样不善言辞,可也不敢像戚茹那样只留六个字,硬是逼着自己多说了几句,慌不择路之下向同学们推荐了一本最近在看的名著。   没人笑话,这个介绍看起来正常多了。等全班都介绍完毕,一节自习课快要结束。程余快刀斩乱麻,见没人自荐,按照印象一个个指派职位。正要随便指一个文艺委员时,先前选出的班长举了手。   “老师,戚茹同学是音乐老师已经选好的文艺委员,不用另外选了。”   程余有些诧异,没料到这个女生深藏不露。但不用把职位强加到其他同学头上,他也是满意的。   班会开完,第二节晚自习是真自习,戚茹把新发的课本预习了一遍,又拿出草稿纸练字体结构。如今她的字已经不像最初那般丑,一笔一划还能写出笔锋。林启光布置的描红和临帖她一丝不苟每天按量完成,付出了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   下课铃响,她还差课文的最后一段没写完。戚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坚持写完再走。   陈霜催她:“回宿舍写一样的。不早点回去的话一会就熄灯了,洗漱都麻烦。”   戚茹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写着:“没事,我走读,一会我关灯锁门。”   陈霜讶异道:“你是走读生啊?”班上一共五十八个学生,有五十个住宿的,走读生十分稀少。一中分科不分宿舍,她还以为戚茹同是寄宿生,只是和她不同宿舍而已。   “嗯。你先走吧。”还有最后二十个字,很快就能完成。   班里的人走了大半,戚茹却不是最后一个走的。见还有两个男同学在收拾东西,她说了一句明天见就空着手离开教室。   可一出教室门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戚茹一惊,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慢。”   是陆景行。   “你在等我?”   “顺路。”   “哦。对了,陈玉老师有找你吗,说校庆的事情。”   “没有,我们音乐课在后天。”   “她说校乐队要开始排练了,还让我准备一个独奏。你有没有兴趣?”   “你去我就去。”   戚茹笑了笑,够不着陆景行的肩膀,她还踮起了脚,重重拍了拍他宽厚的右肩,大加赞扬道:“好师兄!周末商量商量该练什么。”   看戚茹努力踮脚,陆景行头一回觉得自己长太高不是好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全国高中生英语能力竞赛又开始报名了。陆景行和戚茹没有放过他们的强项,早早在老师那报了名,周末分出了一半练琴的时间去复习英语。   高中的竞赛和初中不是一个级别,且决赛后增加了口试环节,还有为期一周的夏令营。陆景行主动提出要和戚茹一块复习,力求再拿国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掉以轻心。   高一下学期,戚茹忙得陀螺转,仿佛有人在她身后抽着鞭子不让她停下。戚茹已经考过了九级,徐宏让她在高一完成所有的考级,意味着她还要准备六月的十级考试。不过这并不占用多少时间,十级的曲子在她眼里也没比九级难到哪里去。   校乐队的排练走上正轨,可戚茹一直没松口答应独奏,给校庆增加新节目。   “戚茹,真的不上台展示一下吗?”陈玉又劝戚茹。   她能看出戚茹的状态和一般的高中生不一样,她眼下没有黑眼圈,上课没有丝毫瞌睡的迹象,在校期间一直精力充沛。旁敲侧击了戚茹的其他同学,才从陈霜那得知戚茹晚上空手回家,从不熬夜学习,倒头就睡。   高中生活游刃有余,陈玉觉得戚茹多练练琴完全没事,还能得一个上电视的机会。要是能让电视台和一些乐团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知道戚茹家境不好,也算是为戚茹着想。   但四月,老街全部拆迁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陈玉知道戚茹哪怕后半辈子不努力也不需发愁,便也不再劝。   而被认为后半辈子不愁的戚茹,正在陪奶奶看房。 第39章   开发商找到戚家时,拆迁事宜出乎意料地顺利。   老街的居民似戚奶奶这般淳朴的也有,可多少要磨着开发商提价,好给家里人多留点钱财。同样是一心为家庭,戚奶奶只想尽快拿到房,让孙女能多睡几分钟。   于是王助理敲开戚家门,才说明了来意,戚奶奶便忙不迭点头,说不要拆迁费,只要两套房,希望能尽快搬过去。   “老人家,您考虑清楚了?”   “嗯,我孙女在一中念书,离家太远又不肯住宿,听说你们能给安排碧桂园的房子,所以我们家不要拆迁费。”   王助理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老街这边能有小孩考入一中。不过鉴于戚奶奶没说是优生班还是普通班,想了想就放下了这件事。   “行,按您家房产证上的面积算,既然不要拆迁费,就给您折成同等面积的房子。”   他心里是满意的。做房地产开发的,资金链是最重要的一环。流动资金少花在拆迁费上,就能多用一分在基础建设上。上头给了命令,能少花钱就少花,反正碧桂园的房子入住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利润十分可观,剩下近一百套短时间内卖不出去,给这些拆迁户也可。   戚奶奶见来人说话爽快,便取了房产证给他看。   王助理本以为戚家只有一套房,面积也不大,还是这小巷内为数不多的不带院子的平房,随便一套□□十平米的房就能打发,可没料到房产证有两本。   “隔壁也是您家的房?”王助理瞪大了眼,隔壁那家面积可不小,院子里还有大片菜地,“也折成房子?”   戚奶奶笑着点头:“是。老婆子睡得早又睡眠浅,家里楼梯踩上去响个不停,孙女怕晚自习下课吵着我,找兼职凑了许久工资,买了隔壁的房。”言语间尽夸戚茹孝顺。   王助理心下触动,没想到这个孙女学习不错,还挺孝顺。他看过房产证,对面积有了大概了解,便没把先前的合同拿出来,准备喊手下人重新准备一份。   “那您看这合同什么时候签?给我个准话,我好让人带你们去看房。”早解决一户就少操一份心,尤其解决这一家相当于解决两户。   戚奶奶思索一番,抱歉道:“对不住,这事还得和我孙女商量,她中午会回来一趟,你看……”   王助理心下了然,恐怕这家孙女的话语权比较大,于是善解人意道:“要不我先去别家谈,等中午您孙女回来我再过来一趟。”   “好好好,谢谢您啊。”   一般情况下戚茹是在学校吃午饭的,徐宏先通知了她开发商会在这一天来商谈,便交代了奶奶等自己回家。   回到家便发现家里有个穿西装的陌生人,公文包放在戚家破破烂烂的小木桌上,和老街格格不入。   “这位是?”   王助理起身,和她握手:“你好,我是正雄地产开发部的负责人,今天来这边谈拆迁事宜。听说你们家想要换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房,我们也好尽早签合同。”   “你好,我叫戚茹。看房的话,这周末可以吗,我们周末才放假。”   “没问题,那我三天后派人来,只是你知道,换房的话我们只负责拿出适合面积的房源,要是有特殊要求,我们恐怕不能答应。”   不是所有小区的入住率都能达到百分之百,有些人迷信风水,讲究方位和楼层数,碧桂园的房子再好,也有人忌讳。留下的房子虽然有一百来套,但大多都是和‘四’相关,比如第四单元的第四层和十四层,几乎没人愿意选,即便采光好,户型好,精装修过,也很难卖出去。   戚茹知道王助理的话外音,摇摇头说:“我们不讲究这些,只要房子没问题。不过我们家有两套,这栋房子九十平,隔壁房却有一百五十平往上,要一个一层带花园的不过分吧。”   戚奶奶平日里无事干,离了老街连个聊天的对象都没有,总要留片地给她种菜种花。   王助理思考一番,拿出手机划了两下,让人把剩下的可用作换房的房源在微信上发了过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三期开发的房,第四单元第四栋的一层还剩下两套带花园的房没有卖,被上面单独拿出来换房用。   “成,周末你们去看看,我会把适合的挑出来。”老街这边大部分人都选择拿钱,毕竟人穷打工仔也多,房子的话,随便去个便宜的小区买一套便行。他巴不得能把这些房尽早处理掉。   于是周末,戚茹就在正雄地产销售部员工的带领下,来到了碧桂园三期。   一期的正门是东门,三期是西门,离一中更是近,不需要绕弯,走近路不需五分钟便能到达一中大门口,让戚茹十分满意。   “奶奶,您觉得这套怎么样?”虽然数字不好,架不住采光好,面积大,还是精装修,拎包就能入住。   “好,挺好。”戚奶奶并不迷信,也不忌讳什么,只要房子好,孙女喜欢,她就不在意。   碧桂园考虑到业主纳税的问题,房产证上的面积其实不足一百五十平,不算花园在内,室内面积只有一百二十五平左右。   “那就定这套吧,我们再去看看跃层。”跃层倒不是因为数字不好,而是因为在拐角处,室内采光不够好,且是个七十五平的小户型。   但戚茹多要一套房原本也不是为了自己住,而是收租。等她高中毕业,想必这样一套地理位置不好采光不好的小户型,没有一百万都拿不下来,何况是学区房,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销售小姐舌灿莲花,将原本不太好的房子夸到上天,对着戚奶奶又是哄又是夸戚茹细心能干,说得她心花怒放,才看了四套便敲定了,剩下的都不再去看,直接和人签约。   戚茹随着奶奶去,反正这里的房子都差不多。她还未成年,签字没有法律效力,所有事情交由奶奶出面。   “钥匙在这,一共两把,我们手里没有多余的备份,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换锁。今年的物业管理费我们公司替你们交了,但过完年需要自己缴费。过户手续需要一个礼拜,届时会有其他人和你们交接,不过你们要想住,明天就搬也行。”   签完合同,后续事宜和销售部再无关系,会有其他人接手。   两套房都是精装修的,离装修已经过去了半年,甲醛等有害气体散的差不多,戚茹便租了一辆面包车,和奶奶整理了一些必要的衣服被子和碗碟打包,其余大件家具都不打算搬。   有用的家当整理出来,两趟搬完了所有,戚茹才意识到家徒四壁不是假的。新房内卧室很大,内嵌式衣柜也很大,可戚茹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挂上,还是很空。哪怕再塞进两床大棉被,还剩下一大半空位。   厨房是半开放式,橱柜很大,碗碟却只有四五个。戚奶奶还没用过电磁炉和煤灶,学习使用这些厨房用具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戚茹中午会回家,可以教戚奶奶使用。   三室两厅,还有一个小书房,两个人住还有些空荡荡,戚茹在考虑要不要养只宠物作伴。卧室面积不小,戚奶奶住主卧,主卧自带卫生间,方便老人家起夜。房子的隔音效果十分好,哪怕在室内拉二胡都不会影响隔壁,更别说戚茹晚上下课回家的动静。   不过因为离得近,戚奶奶表示可以等戚茹放学再睡。   一般情况下,搬家是要宴请宾客的。之前刘全友搬走,还请邻居们下馆子吃了一顿好的。可毕竟是拆迁,所有人都搬走,这乔迁宴也就办不起来了。   周日,戚茹和戚奶奶再次回到老街,和徐宏正式道别,可没想到徐宏牵着狗,提着包锁上门,对上两人疑惑的目光,说了句:“走吧,我们顺路。”   戚茹瞪大了眼睛,“师父也住碧桂园?”   名角儿汪汪叫,徐宏扯了扯狗绳,点头道:“嗯,就住你家隔壁。”同样是带花园的一层,若是戚奶奶允许,徐宏甚至能直接从花园的围栏跨进来。   “您怎么不早说,早说我还能帮着您搬东西。”   “细胳膊细腿,别是东西搬你吧。”   “师父!”   戚奶奶看着两人耍宝,从衣兜里拿出小饼干给名角儿喂了一块,三人一狗搭乘一辆出租车回了碧桂园,开始了新生活。   林启光是最先知道戚茹搬家的人,然后是陆家众人,最后是周怡。   陆妙听说戚茹搬家,闹着要去温居,给她送些小家具。戚茹没有拒绝,欢迎陆家众人一块来家里吃饭。   “让几个小孩去吧,我们大人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省的被你们说破坏气氛。”陆外婆笑呵呵,替戚茹开心。   “那我可以去小七姐姐家住一晚再回来吗?”陆妙抱着外婆的胳膊撒娇。   陆外婆对于小辈的交往并不过多插手,对陆妙从来是有求必应,只要她不惹事,一切好说。   “记得去姐姐家要懂礼貌,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陆妙整理着换洗衣物,点头表示自己长大了,很懂事。   最后跟着戚茹一块去新家的人有三个,陆家两兄弟和林老。这三人没去过之前的老街,这是第一次来戚家,第一次见到戚奶奶。   “奶奶好,我是陆妙。”陆妙背着书包,怀里却抱着一个大狗熊,说是送给戚茹的乔迁礼物。   林启光不和小孩玩,和戚奶奶也不熟,于是跑去厨房和徐宏说话。半开放式厨房就这点好处,没有门窗挡着,随时随地可以和外头的客人交流。   “小徐主厨?”   徐宏正在洗菜,闻言笑了笑:“嗯,好歹是我徒弟,给她撑撑场子。”戚茹第一次在家招待朋友,不能让她失了气势。戚奶奶做菜的水平一般,他便主动揽过了烧菜的活计,让祖孙两招待客人。   精装修的房子里家具齐全,可看起来就像是样板房,没有多大的生活气息。沙发上连个抱枕都没有,餐桌上没有桌布,椅子上没有坐垫,书房里没有书,办公桌上没有电脑,实际上缺很多东西。   陆妙本来以为来戚家会很无趣,却不想大有她发光发热的地方。   “小七姐,书架太空了,到时候我把我看完的漫画书给你搬过来吧,还有一些买来装模作样连书皮都没拆的,都给你。”   “这个沙发颜色不好,老人家应该多看些浅色系的东西,灰扑扑的看着就心情不爽啊,明天我陪你去买沙发套,换个小清新的,窗帘也一并换掉。”   “没有坐垫怎么行呢,冬天椅子坐起来很冰的,对身体不好。不过奶奶会绣花,这个可以自己做,塞点棉花,比外头买的肯定更漂亮。”   她把认为需要改进的地方全给戚茹指出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教育戚茹对家装要上心。戚茹只管点头,然后和奶奶一块看着她笑。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哥哥,你说,我讲的不对吗?外婆都夸我的卧室布置得漂亮舒适,还想和我换房间呢。”   陆景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难得说了长句子:“你说的没错,但这是戚茹的房子,不是你的,人家喜欢就行,不能指指点点,要懂礼貌。”   陆妙一瞬间像只萎靡的海胆,炸起来的刺都收了回去,整个人软趴趴的。   戚茹抱了抱她,软言安慰道:“我觉得妙妙说的很好,我和奶奶才刚搬来,很多东西没开始添置,到时候你陪我去家具市场逛逛?不带你哥。”   陆妙满血复活,得意地瞥了陆景行一眼,跑去戚茹卧室给自己铺床,还说要把家里的被褥带来,日后常来小住。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戚奶奶搬来一坛手工酿造的米酒,敬了林启光一杯。   “林先生是好人,照顾我家戚茹,我没什么好报答您的,敬您一杯酒。”戚奶奶说不来场面话,大半辈子没和人应酬过,只能闷头喝酒。   林启光对她酿酒的手艺很感兴趣,倒是能说上两句。三个小孩不敢喝酒,只能喝喝牛奶过瘾。   三位老人三个小孩,饭桌上六人竟莫名和谐,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搬家对戚茹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晚上照样不熬夜,周末照样去林宅学习,与陆景行合奏,交流乐理。陆景行在美国有专人指导声乐,他依样画葫芦,给戚茹做培训,锻炼她的歌唱水平。   戚茹最终还是答应了陈玉的要求,同意报一首合奏。陆景行被她抓了壮丁,借用了一部分学习的时间,他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校庆。   校乐队还是那些人,只是少了一个拉二胡的。据说是因为参加化学竞赛来不及排练,便从乐队中退了出去。   在正式演出之前,除了乐队的人,没有人知道校乐队要演奏什么曲目,也没人关心有什么表演。一中的学术氛围过浓,艺术氛围几乎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一些女生私底下会在同学中选出个校花校草,基本上都不太关心其他同学。   比如戚茹,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都缺席,可除了陈霜和方芽,没几个人问她去了哪里,班长也不管。   哦,班长就是当初自荐当音乐委员的其中一个女生,至今对戚茹有偏见,还以为她是学校某老师的亲戚。   校庆不在大礼堂举办,而是在学校体育场。入学典礼只有高一年级参加,礼堂刚好能容纳一个年级的学生,但校庆是所有同学参加,只能移到占地面积更大的操场。   官方套话过后,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主持人出来报幕,第一个节目便是校乐队的民乐演奏。   “接下来请欣赏临安一中建校六十周年校园庆典的第一个节目,表演曲目,《云宫迅音 》,表演者,校乐队。”   底下有学生嘁了一声,抱怨道:“又是这种听都没听过的曲子,学校一点新意都没有。”   “有的听就不错了,好歹减少了一天的晚自习让我们放松,知足吧你。”   戚茹坐在最前方,把这段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想等你听完前奏吓死你。   这一笑,倒是把前排几个男生震住了。   “瞧,还有美女看,哪怕歌不好听我都认了。”他身边的同学点点头,摸出眼睛戴上了。   前奏是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一响起,底下的同学坐不住了。   有人大吼一声:“西游记!”   后边有人接着:“孙悟空!”   这首歌实在太熟悉,几乎没有同学不知道,主旋律一起,激动的学生甚至都站了起来,跟着后头的非洲鼓一块打拍子,嘴里跟着哼唱。   可惜很少有人知道它叫什么,不知道曲作者是谁,之前嘲笑过乐队选曲乱七八糟的学生都偷偷红了脸,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愧疚。   《西游记》经典片头曲即为《云宫迅音》,号称全国99%的人听过。许镜清老先生开创了中国电子乐、民乐及管弦乐结合的先河。陈玉联合其他老师改编了一小部分,用其他乐器代替了电子乐的部分。   最后一段磅礴大气的乐段结束,底下的学生们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他们没料到乐队会用这样的方式牵起他们的思绪,让他们似乎回到了童年时整天坐在家中看《西游记》的日子。   九零后的童年时期,电视上可播的剧集少得可怜,每到寒暑假就开始重播《西游记》、《还珠格格》这样的老版电视剧,看得多了,有好多人都能直接背出台词,主题曲更是能一字不落唱出来。   老师们同样,校领导同样,电视台的人同样,没几个人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却都知道它的旋律。这是几代人的集体回忆,分量极重。   才第一首曲子而已,底下便有男生起哄。   “再来一遍!”   “猪八戒背媳妇那段你们也会吗?能不能演奏一段啊!”   “少侠,敢问路在何方!”   有人喜欢他们的演奏,乐队的每一个人都很开心,可惜不能满足学生们的要求,起哄得越厉害,对校庆的流程越有影响。还有电视台在录制,不能让大家看到一中学生形象不好的一面。   于是陈玉领着大家匆匆忙忙下台,台下的班主任们也都约束着自己的学生安静。   陈玉知道这首曲子一出会造成不小的轰动,毕竟是名曲,而不是同学们总抱怨的听都听不懂。可她没料到场面比她预想的更难控制,居然有人直接站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选的好还是选的坏了。   果然,第二个节目是高三一位艺术生的水袖舞,虽然美,可同学们还在回味刚才的经典,没人去欣赏她高雅的舞蹈。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流行的东西更让人容易接受。   好在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激动的情绪消散,大家渐渐把目光投到舞台上。有人唱周杰伦的双节棍,有人跳街舞,慢慢把气氛又调动起来。不断有人给表演者送上掌声,让校领导十分满意。   后台,戚茹和陆景行正在换演出服。过年那会他们在网上发布了一段合奏视频,穿的是民国学生装和中山装,可把戚茹冻得不轻。   五月时节,正好是穿单衣的季节。但这回陆景行依旧是中山装,戚茹却把蓝衣黑裙换成了白衣黑裙。   衣服一换好,后台其他准备的人便发出一阵惊艳的唏嘘声。   “你们两这是穿越来的吧。”   戚茹笑而不语,和陆景行对视一眼,快速走到舞台一侧,等着报幕。 第40章   甜美的女声穿过话筒,大型音箱放送出报幕内容。   “中华传统文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一部分,发展文化离不开继承,也离不开创新。将民乐与流行结合,是让民乐重新绽放光芒的一种方式。接下来的节目是民乐合奏,表演曲目,夜来香,表演者,戚茹、陆景行。让我们掌声欢迎。”   戚茹怀疑这位学姐是位典型的文科生。   底下一男一女听见表演者的名字却震惊地抬起了头。   周怡自从去了理科优生班就一直没能找戚茹联系,她又是寄宿生,宿舍和校门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直没能碰见。   黄腾岳倒是常来找戚茹。他最终选择了文科,和小绿同一个班。吕将和他不同,想当律师的决心不动摇,认真学习。可普通班的老师毕竟不如优生班,讲课有时颠三倒四,同学里也没有成绩特别好的,便想起了戚茹。两人结伴厚着脸皮向她借笔记,还笔记时就让小黄一个人来,会给她带两杯奶茶当谢礼。   可这一幕落在班级其他人眼里,又给戚茹加上了一条罪名——与小混混暧昧。小黄来的次数多,送的谢礼也不再拘泥于奶茶,时不时给她带点鲜花,更是坐实了戚茹和他之间有猫腻的传闻,离她更远了些,非必要并不和她说话。   天知道戚茹只是拜托小黄给她找花种,新家的花园面积极大,实际有二十五平左右,辟出一小块放桌椅也还有空地,除了小灌木,养些花最好。可花鸟市场太远,戚茹对养花又不懂,知道小黄家有个大花园便让他帮忙找。   可即便来往密切,戚茹也没有告诉小黄她在校庆上会表演节目。要不是小绿拉着他留下,他早就走了,哪里等得到后头。   “民乐?是不是刚才校乐队那些乐器?”   “好像是吧。”   “夜来香这样的歌能用二胡来拉?”校乐队里,二胡永远排在最前,留给人的印象最深。   “连西游记都行,还有什么是不行的。这世上还有个词叫改编,怎么样,土老帽了吧。”   “就你洋气!”   底下又是一番窃窃私语。《夜来香》是学生们父辈爱听的歌曲,邓丽君是七八十年代最红火的女歌星之一,无数人的梦中情人。   有同学悄悄擦了擦眼泪,说:“她去世的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我妈就是因为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动了胎气才早产的。”   顿时周围人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可窃窃私语在戚茹面对观众坐下后,消失了。   灯光师是电视台的专业灯光师,周围的大灯全部关闭,只留下一盏投向舞台正中央,将她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不是校服,也不是惊艳的水袖,戚茹一身简简单单的学生装,淡然面对众人,衣服上绣着一丛兰花,手持二胡,微微笑着。就像……就像民国穿越来的少女。   准备完毕,戚茹朝左侧点了点头,伴奏里忽然传出古筝声。   前奏是陆景行特意找林启光录的,在林老眼里,似乎没有什么乐器是他搞不定的,两人自愧弗如。   光圈里的戚茹右手慢慢动了,左手不断换着指法,因为是慢歌,身体浮动不大,给人一种安逸的美感。   她一停手,啪的一声,又一柱光打亮,黑暗中的陆景行终于露出了脸。身材笔挺,腰细腿长,和电视上的一些小明星不遑多让,包装包装就能出道。   他没有像戚茹一样笑,低头看着地面,又看看戚茹,不把一丝目光投向台下观众。却因为这样的冷漠,反而撞进了一些小女生心中。小说里的男主似乎多是他这般形象,平日里冷脸示人,真正有了心上人,便百般宠爱。   《夜来香》这首曲说欢快也欢快,至少戚茹拉起来挺开心,比起邓丽君其他的悲伤情歌,她更喜欢透露正能量,能愉悦心情的曲子。   原本在最后一段副歌时,陆景行提议让戚茹唱一段加入伴奏,但戚茹说什么也不肯。她才学习唱歌多久,连‘献丑’都说不上,并不愿意丢人。   一曲终了,戚茹站起身,陆景行朝她走来,正准备鞠躬,陆景行却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嘴里小声喊了一句:“一二三,鞠躬。”   戚茹呆呆跟着他的动作走,鞠完躬都忘了甩开,任由他把自己牵下舞台。   底下一片嘘声,没人料到众目睽睽之下有男女生会大胆牵手。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羡慕,有人咬牙切齿。   比如十五班班长,又在心里给戚茹记了一笔。和黄毛小混混你来我往就算了,竟然连校草都不放过,好过分!   “你……”戚茹结结巴巴,暂时组织不了语言。   下了台阶后陆景行很自然放开手,对上戚茹的目光,理直气壮说了两个字:“整齐。”   原来是为了下台的动作统一。想想也是,戚茹便没有多疑,准备换了衣服回班级坐着。   但刚到后台,从椅子上拿过先前的衣服准备去换上,就被两人拽住了胳膊。   “你们怎么来了?”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小黄又染了头发,这会看他头上有点像自带佛光的如来,金黄金黄的。   他后头跟着小绿,见到戚茹之后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右侧却是许久未见的周怡,看模样瘦了不少,原先婴儿肥的两颊都有些凹陷了。   “谁让你不提前说有表演的,我差点就错过了。啧啧,身怀绝技就看不起我们普通人了是不是?”   戚茹苦笑:“这不是,这不是给你们惊喜嘛。”   “屁,要不是我今天难得安分,早就走了,还听得见你拉二胡?”普通班的位置视野不好,几乎看不清台上。他本来是要回家打游戏的,因为戚茹的笔记及错题讲解,上次月考前进了三十名,虽然在一中仍然不起眼,也把家里人高兴坏了,对他放松了不少。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离开座位不会被老师骂吗?”   小黄有些心虚,后头的小绿难得开口道:“和班主任请过假了。”   周怡拽着戚茹的衣袖,先前想好的话一时忘了,问道:“你这件衣服好好看,哪里买的?”她虽然一心埋首学习,可女生爱逛街爱打扮的天性还在,虽然逛街这事有她母亲代劳,可在学校看到别的女生穿的漂亮衣裳,她也会羡慕。   戚茹回答:“不是买的,奶奶做的。临安有几个老裁缝店也能做,网上也有的卖。”生怕她像陆妙一般让戚奶奶做,戚茹先把话说满。不是对周怡这个朋友有意见,而是心疼奶奶的眼睛。   小黄见两个女生谈起衣服来,不耐烦道:“走,我请你吃东西去。你都表演两个节目了,肯定会饿。校门口的夜宵店还没关门,想吃什么,我请。”   这是他来后台的目的,否则他才不耐烦和一堆女生呆在一起。和女生有什么好聊的,是游戏不好玩还是漫画不好看?   周怡没和班主任请假,借口上厕所才离开了座位,不能久留,闻言和几人道别,约定有空去戚家玩后匆匆跑了。   回座位无事,其他的节目在彩排时全部看过,戚茹也没兴致浪费在剩下的表演中,答应了他们两的邀请开始收拾。   “师兄,你先回吧。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和班主任说一声,就说我先回家了。”搬家后,戚茹找程余修改了个人信息。得知戚茹家就在学校附近后,程余还表示有空会去她家做个家访。   然而陆景行站着不动,眼光在三人中逡巡。   戚茹看看小黄,想到陆景行和自己一样,彩排后没有吃完饭,于是试探问道:“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去?”然后问小黄,“可以吗?”   不过是多一个人,他还请得起。只是他对陆景行不熟,贸然加入一个陌生人,想必要破坏聊天的氛围。   “他是谁啊?”   “我师兄,也是同学。以前我们同班,你来找我时也见过的。他叫陆景行,不太喜欢说话,正好你们互补。”戚茹打趣道。   “谁和他互补,才不要。走了走了。”   小黄催得急,戚茹和陆景行也就没换衣裳,打算直接穿着回家,反正不丢人,还挺好看。唯独小绿在陆景行脸上看了又看,眼神晦暗不明。   小黄上头有个哥哥,对于家庭之外场面上的交际并不需要他出面,临安有哪些大户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出入的地方最严重也就是网吧,碰不上什么大家子弟。但小绿不同,他是吕家的独生子,因为家族生意经常在合同上吃亏,总上法院打官司,于是决定念法律,以后多少能帮到家里。   临安市的高门大户他多少了解一点,哪家子弟和他年纪相仿都一清二楚。陆家……是他想的那个吗?   一顿夜宵过后,三个男生把戚茹送进小区,见路灯不亮,特意把人送到楼下,看着她被奶奶接进门才离开。   陆景行少言寡语,对剩下的两个男生连句道别的话都不说,径直离开。   小黄脾气暴,脚下的石子被他踢出老远,骂骂咧咧道:“真他么憋屈。他以为他是谁啊,要不是看在戚茹面子上,鬼才理他。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动不动就瞪我。”在夜宵店里,只要他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惹得戚茹笑起来,陆景行便要看他两眼,打量的目光让人十分不爽。   小绿忽然往他背后重重拍了一下,语气严肃起来:“别乱说!你惹不起他。”一开始他只是怀疑,可在夜宵店里,他看到了陆景行的手机,最新款的iPhone,整个临安都没有多少台出售。按理说他们两如果向家里伸手也能买得起,问题是陆景行的屏幕是全英的,和人发短信也是用他看不懂的语言。   戚茹又告诉他们陆景行在优生班,之前呆在国外,希望他们多担待。多条线索串起来,他才确定陆景行是陆家那位的宝贝外孙。   小黄眉头一皱,“咋了,他到底谁啊?”   “陆将军家的外孙,母亲是陆家大女儿,国家跳水队的队员,奥运会上拿过金牌的那位,小姨是外交官,前几年才外派欧洲,据说明年就要调回中央。唯独他父亲不怎么起眼,据说是入了美籍的医学博士,国内很少人知道,国外却很有名。虽然他父母离婚,可他父亲在国内的其他亲戚都是做生意的,刚兴起的飞讯物流以及老牌的翔云地产都是他们家的。”   才听了个开头,小黄就噤声了。后头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陆将军’。一家子社会名人,还有官职在身,不是他们生意人能惹的。   “以后注意点,我们年龄差不多,不用过于拘谨,也不用过于拉拢。但也改改你这咋咋呼呼的毛病吧。”   但小黄总能把重点搞错。比如现在,他就问了一句:“戚茹叫他师兄,那他们师父是谁啊?”现代化社会,怎么还有这么老掉牙的称呼,可别是什么峨眉武当和少林寺吧。   吕将:“……”他怎么知道!   毕竟两人碰见陆景行的机会不多,在学校以学习为主,没过多久小黄就把这事忘了。   校庆过后,戚茹和陆景行也算是出了一把风头。2012年,贴吧正是兴盛的时候,临安一中的贴吧上出了一个热帖,投票选出校花校草。   光从颜值看,戚茹其实当不得什么校花,也不需要这种玩笑似的称号,耐不住好事者众多,认为气质更重要。戚茹有成绩和才艺加成,虽然是很土的二胡,也比什么都不会空有一张脸的女生好。   于是戚茹就在小范围内火了起来,伴随着的,是她在普通班里被传的极差的名声。   “长的好看,行为不检点有什么用。”   “听说她有好几个男朋友。”   “我不止是听说,我还看见了呢。有一次在走廊上看见一头黄毛的小混混抱了她,又在校门口看见她和校草拉拉扯扯。不是我说,校草妥妥的高富帅,怎么会看上她。怕不是倒贴吧。”   “貌似她家挺穷的,你看她的穿着。也许人家是为了改善家里生活,周旋于各男生之间,也是很努力了,哈哈。”   “不会吧,怎么跟写小说似的。”   若非有人找她,戚茹一般呆在班上不会出去,中午晚上都回家吃饭,和班里的大部分寄宿生没话题可聊,唯一熟悉的便是陈霜和方芽。但这两人怕她生气,都没和她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也就没有消息来源,并不知道她在其他女生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   陈霜听见这些谣言,肺都要气炸了。果然古话说的不错,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她身为戚茹的同桌,对她的品行最是了解,戚茹绝不是她们口中不检点的女生。   又一个中午,陈霜和方芽结伴去食堂吃饭,对面坐了两女生,毫不避讳谈起戚茹。又是那些诋毁性的言论,陈霜忍不住摔了筷子。   “管好你们自己的嘴成吗?说的好似你亲眼见的,有本事和戚茹对质去啊。背后黑人算什么本事,自己长得丑嫉妒她漂亮又成绩好吧。看看你的眼睛,红的可以去看病了,也不知道红眼病能不能治。”   “什么叫穿的和收破烂似的,你眼瞎吧。戚茹披个麻袋都比你好看一万倍。空手就鉴定别人家穷,你去她家看过?戚茹打一份暑假工够你吃一年,自己伸手向家里要钱还说别人穷,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   陈霜没有料到两个女生竟然敢当着别人面大大咧咧诋毁别人,背后说说就算了,还敢拿到台面上。食堂是公共场所,她们嘴里恶毒的话语被人听去又是一场风波。她去过戚茹的新家,戚奶奶是个善良的老太太,被她听见孙女被人恶意中伤,不知要多伤心。   女生的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她总算理解为什么戚茹宁愿和那几个小混混在一块也不愿意主动结识班里的其他女生。   那两个女生显然是被陈霜的突然发作吓傻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陈霜没了胃口,拉着方芽端起餐盘就走,最后留下两句话:“看到她们就倒胃口,课本都比人好。不吃了。”   这番动静惹得旁边桌的人频频看过来,距离近,将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说实话,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相信关于戚茹不检点的传言的。校庆上她给人的印象极好,不像谣言中的人。   再说,即便穿着十分一般,也不能直接说人家穷吧。陆景行气度不凡,用的东西全是轻奢品牌货,这样的人能和戚茹玩在一块,显然戚茹也没有想象中差。   可有些女生不愿意承认。在某些人眼中,美是原罪,有才是罪,人缘好是罪,被老师喜欢也是最罪。和她们讲不了道理的。   陈霜最后没憋住,还是说给了戚茹听,让她主动站出来澄清。   可戚茹笑了:“我又不傻,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澄清?”她上一世同样被人污蔑过,有人爆料她和一直帮助她的米莉亚是同性恋,结果在米莉亚拿到金牌编剧以及她自己上了一次奥斯卡提名后,没人再敢说这话。   越是急着反驳,越是让人看笑话。娱乐圈混过的人都懂这个道理。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谣言都中伤不了她。   “法律都是谁主张,谁举证。他们认为我做了,就该是他们拿出证据,空口白牙泼脏水,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这话说的不错,陈霜那天反驳两女生的话语被很多人听见,仔细思考过后确实没什么人信。一小撮人上蹿下跳成不了气候,戚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她们。   戚茹在文科班的名次不断上升,最终稳定在公告栏的前五名。更厉害的是,十五班的英语老师曾在办公室说,戚茹的英语成绩从进一中开始,就一直没有低于一百四十五分。全年级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她和陆景行,不管试卷难易,分数始终稳定。   这话不知怎么传了出来,有人大着胆子问了老师,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有人笑了。   “瞧,就算谣言是真的,人家一边谈恋爱一边考高分,可比某些人好多了。”   “更加证明这是学霸女神级的人物啊。”   “要是男朋友越多成绩越好,我肯定找十个八个,逼着他们答应我。”   “洗洗睡吧,这个看脸的。”   全国英语能力竞赛在十一月,戚茹便先参加了G省的省级口语演讲比赛。同时段,陆景行参加了物理竞赛和奥数。   六月底,学校公告栏又换了新的红布。前头贴着的是国奖,陆景行的名字写在最前,然后是一众理科男,各种化学物理竞赛的奖项让人眼花缭乱。文科这边没有那么多比赛,语文一般是征文,英语一般是口语。戚茹同样上了榜,省级一等奖。   当你只比别人好一点时,会惹来嫉妒。当你比别人超出一大截,便只会被仰望。   奖项越来越多,成绩一路往上走,年纪里关于戚茹的谣言也就慢慢散了。   当然,小黄没少出力。当他知道自己和戚茹被人拉郎配时,心里还有些小开心。可听到后面那些不堪的言论,便纠集了其他兄弟,在女厕前恐吓了最初散播谣言的女生后扬长而去。   虽然被班主任教训了一顿,可班主任话里话外却没有让他给别人道歉的意思,看来是赞同他的举动,只是觉得他过于鲁莽。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戚茹和陆景行又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这一次,戚茹的才能被人看中了。 第41章   G省在东南部,经济水平在全国平均水平之上,省会锦川在去年以强势姿态挤入国家二线城市。   高楼大厦平地起,政治经济上去了,文化紧跟其后。锦川是座古城,其历史可追溯到唐朝,古韵悠然,百姓生活节奏缓慢,被评为十大宜居城市之内。   戚茹来了这么多回,一直没能好好欣赏风景,但这次,徐宏和戚奶奶都说让她在锦川多呆两天。   依旧是住在陆妙家,和陆景行一起。一回生二回熟,两人之间早没了合住的尴尬,考前还约着去江边看了看风景。   “明天考完有计划吗?两天假期,我对锦川不熟,还要麻烦你。”   陆景行想了想,“没计划,我也不熟。”他住在小姨家时年纪小,十几年过去,城市发展日新月异,锦川在他眼中同样是陌生的城市。   “那还不如回家呢。”戚茹捡了颗石头往水里一丢,江堤边的浅水区荡起一圈波纹,“人生地不熟,我怕被拐。”   “不会。治安好。”   “到时再说吧。要不然问问司机先生。走了,回去练琴。”   陆景行望着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的夕阳,说:“好。”   戚茹所谓的练琴并不是练习考级曲,而是陆妙推荐给两人合奏的一首网络红曲——千本樱。   这首歌自2011年在NicoNico发布以来便迅速走红网络,各大漫展几乎都它的身影,所谓的二次元文化离不开日本,也离不开这首歌。不止亚洲圈,据陆妙说,欧美也有歌迷,油管上有不少翻唱以及乐器翻奏。   只是戚茹不知道。两辈子高中她都没手机没电脑,对国内的流行歌多少能从大街上震天响的音箱里听来,但国外的很少。   回到家练了两遍,戚茹翻着谱子指着旋律最快的那一部分说道:“这里不行,我手酸。”   “之前不是配合得很好?”陆景行疑惑。   戚茹尴尬了一秒,大方回答:“生理原因。”因为营养不良,戚茹直到初三才有初潮,例假时腰酸腿疼,好在只是闷痛,不影响正常出行和上课。二胡快弓和跳弓连续拉的话,她就不止是手酸了,还带腰疼。   “哦,那先到这吧。你去休息。”陆景行收了笛子,把两张谱子放回书包,准备给戚茹烧热水。   他小学时就对男女的生理问题了解得比较透彻,还曾给陆妙买过卫生用品,并不认为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好吧。晚安。”   陆景行插上热水壶的电,朝水杯指了指,“先躺着,喝了水再睡。”虽然他不知道喝热水有什么用,但陆妙是这么做的,想必戚茹也应该需要。   戚茹其实也不适应喝热水。在国外,喝热水是病人的专属,生理期喝凉水的女生一抓一大把,入乡随俗,她在美国呆久了,也认为凉水热水没区别。   但有人关心的感觉并不赖,她笑了笑,右侧的小酒窝直冲陆景行而去,“谢谢师兄。”   第二天,戚茹和陆景行在司机先生的带领下背着琴来到文化宫,这一次,她没有遇见方芽。方芽说她下回再考,这几天正在抓紧准备下周的月考,学校私人空间小,她也没有足够的地方练习葫芦丝。   “师兄,我是不是堕落了。一想到今天能结束考级生涯,竟然有解脱之感。”戚茹实在是不耐烦再翻来覆去练那几首指定的考级曲目,等证书到手,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练她想练的了。   “不是。反复的练习本就枯燥乏味,不是你的错。”   “你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   陆景行低头,重新贴了一张笛膜,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他小时候被老师关在琴房,日复一日练习最简单的和弦,从日出到日落,两只手练到麻木,那家庭老师才肯放过他。   陆景行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一度想砸烂那架斯坦威,可后来父亲搬家,他从华盛顿搬到纽约,换了一个温柔知性的钢琴老师后,厌学的情绪就不再出现。   音乐是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事物,而非不快。   戚茹拍了拍他的肩,看有人叫到了她的号码,给陆景行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拎着琴盒进了考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戚茹十年的基本功换来一张业余的十级证书,想想竟笑出了声。   外头等待的其他考生见戚茹傻笑,心里有些不屑。音协的考级并不算太难,专门为了考级而去练习指定曲目几乎都能拿到证书,这并不代表什么。   十五分钟后,陆景行背着书包走出考级中心,对等在外面的戚茹招了招手,“王叔刚才打电话说车子在路上出了点问题,已经去修理厂了,让我们打出租回家。”   “严重吗?不会是车祸吧?”   陆景行摇头,“不是,就是一点小意外。放心吧,他能处理好。”   “那我们走路吧,现在不热,中午随便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下午去游湖。我刚才听到几个小朋友说有个云湖公园,那边开了正在举办花展。”   “好。”陆景行没意见。   但刚走不远,两人就在天桥底下遇见了一位卖艺的老大爷。   这和戚茹曾在路上偶遇的拉二胡的老大爷还不太一样,他的技术实在说不上好,穿着打扮也不干净,一把二胡破破烂烂,拉起来全是杂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一个烂塑料碗里安静躺着三枚硬币。   老人家对每一个上天桥的路人都微微一笑,可惜面容脏污,没人回应,甚至捂着鼻子从他身边匆匆跑过。   戚茹想起了刚到美国的自己。除了领她去美国那位胖胖的副导演,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受排挤只是小事,最初接不到龙套角色时,她也曾饿过肚子。幸运的是,在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未陷入绝境时,米莉亚像天使一样出现,拉了她一把。   静静看了一会,发现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刚朝老人家的方向迈出一步,陆景行便拉住了她。   “你要干嘛?”   “去和他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何况他身后也许是一个庞大的乞丐集团。”某老人在街头乞讨,实为诈骗的新闻屡见不鲜,陆景行才回国一年都听腻了。何况锦川治安好,城管给力,大街上不允许出现乞讨行为,这位老人家出现在人流量巨大的天桥底下,实在让人起疑。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看着不管。”   陆景行盯着她的双眼,败下阵来,陪她一起上前。   戚茹有点开心,主动牵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拉着他往前,小心避开拥挤的人群,走到老人家面前。   “老爷爷好,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戚茹没有给钱,先和老人家套起了近乎。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隐藏在胡须底下的嘴巴动了动,“听我拉一曲吧,只要一块钱。要不,五毛也行。”   附近的垃圾桶他都翻遍了,可惜没能找到饱腹的食物。两天没吃饭,他快要没力气拉二胡,也没力气说话了。   “好。”   老人笑了笑,要不是戚茹一直看着他,发现他的胡须动了动,眼角挤出深刻的皱纹,根本发现不了他在笑。   断断续续的音符从破烂的二胡上传来,有人捂着耳朵骂了一句:“艹,真他么难听。这年头讨饭的也不消停。”   声音很大,人群里一阵哄笑,指着老人说了些什么。有人漠不关己,径直走上天桥消失在另一头,对天桥下一角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老人家收了弓,胡须又动了动。   “对,对不住。不能拉了。”他知道自己拉的不好,二胡都是捡来的,还缺了一指。可之前的无视他能忍受,假装自己没看见就行,谩骂不能,他假装不了没听见。   碗里的三个硬币够他买两天的馒头,饿不死——如果有人愿意卖给他的话。   戚茹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零钱,问陆景行要了一枚,放进碗里。然后松开陆景行的手,把琴盒从背上卸下来,取出了她的二胡。   “师兄,你书包里的谱子给我拿一下好吗,然后扯两张草稿纸给我。”这里没有椅子坐,她穿的是奶奶替她缝的新衣,怕坐在水泥地上被磨破了。   陆景行抱着书包不放,“你要拉那首?”   戚茹点头。   陆景行看看老人,又看看她,松了口,“给你。”然后拿出笛子站在戚茹身边,吐了吐浊气,“那首是合奏,没我不行。”   戚茹又笑:“谢谢师兄。”   盘腿坐在地上的老人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见两人拿出乐器,再傻也知道这两人是在帮他。   “不,不用了。”老人家赶紧摆手,捞起破碗就要离开,“我去别处试试,你们别干这个。”   花一样的小姑娘怎么能干讨饭的活计呢,要被人瞧不起的。   戚茹已经把谱摊开,见他要走,劝道:“老爷爷你别在意,我师傅说能让大众认可的音乐才是好音乐,他给我布置了任务,要让我上街卖艺呢。一会我们就走了,我觉着这里挺好,您别怪我抢了地方才是。”   “没抢,没抢。”他放下碗,胡须抖动的幅度更大了,“那,那你们练吧。”   既然是一会就走,他就不需要挪地方。他也有点舍不得天桥底下,哪怕是他不拉二胡,在这也能有几块钱进账,别处没有。   他摸索了整整一年,才找到这个地方。   周围人见一个乞丐面前站着两个拿乐器的花季少男少女,总算起了好奇。难不成是这老家伙的亲戚?   天桥底下人流众多,关注他们的只是一小部分。可哪怕是一小部分,也能达到戚茹的目的。   没有像电视里那般叫喊‘各位父老乡亲……’,什么话都没有,戚茹和陆景行一个眼神对视,便开始了演奏。   考级时戚茹已经消耗了很大的体力,她大姨妈还没走,这会已经感觉身体不适,可她硬是坚持完了一首千本樱的合奏。   刚进入副歌部分时,就有两三个中学生站在不远处指着两人说些什么。戚茹无视路人的指指点点,继续演奏。直到结束,身旁已经站了约莫十个中学生。   正要和陆景行商量换一首抒情的流行曲,有个胖胖的男学生激动地鼓起掌来,迅速在破碗里放下两枚硬币,然后问:“能不能再来一遍!我超级喜欢这首曲子,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纯音乐版,能让我录个音吗,我可以付钱!”   老人家听到‘啷当’响,碗里多了两块钱,想把钱拿出来给戚茹,却发现他们没地方放。于是默默把碗往里捞了捞,心想暂时替他们保管着,免得被人拿走了。   戚茹见他两眼放光的模样,看了看他的书包,又看了看他的体型,脑子里蹦出两个字——肥宅。   但有人欣赏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戚茹点头,“一曲两块钱,不贵。可以录音,但不能拍视频。”她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微博上的‘古韵’每次发曲子,两人都是遮脸的。   “保证不拍视频,两块钱是吗,我找找。”但刚才的两块是他所有的零钱,于是他推了推同伴,“喂,借我两块。”   他同伴翻了个白眼,还是掏出两枚硬币给他,“记得还啊,利息一块。”   “哇,你怎么不去抢……好吧好吧,明天还你就是。小气鬼,喝凉水,哼。”   几个女生站不住了,戚茹说一曲两块,可只有小胖子付了钱,她们没给。于是都开始翻书包找零钱,一块或是五毛地往破碗里扔。   不止学生,有几个成年人也丢了两张纸币,嘴里叹道:“都不容易。”   也有人一听见钱就散了,街头卖艺,大部分人都不会给钱的。   又是一遍费心费力的千本樱,戚茹这会有些抬不起手了,但还是问了小胖子一句:“录好了?”   小胖子点头:“录好了录好了,真是谢谢。”   围观人群还没散,戚茹看看碗里的硬币,估摸着能有五十来块了,于是对老爷爷说,“谢谢您把地方借给我们。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吃饭了,您也去买点东西吃吧 。再见。”   但老人家扯住戚茹的裤腿,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钱,你们的。”   戚茹一愣,然后笑了,“老爷爷,我师父要是知道还没出师就收人钱,他要打我的。您就当替我保密,成不?”   老人摇头。   戚茹于是揉了揉腰,又甩了甩手,然后哎呦叫了一声,“您看,我腰疼手疼,背琴已经很重了,我师兄他身体不好,和我一样腰疼。这些硬币太重了,我们提不起。”   腰疼的陆景行:“……”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说什么,见老人还要把碗往戚茹手里放,一把将戚茹从地上拉起来,背了书包就走。不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中。   老人家行动不便,好不容易站起来还踉跄了两步,却早已看不见两个人的背影。他望着地上两张皱巴巴的白纸,又看了看碗里的硬币,眼眶中忽然掉出两颗泪珠。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他的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医院里犯病的病人,围观的人鸟兽状离开,并不关心这位老人发生了什么。   陆景行拽着戚茹疾走,走到天桥另一端才松开她。   戚茹扶着腰虚弱一笑,觉得腹部有些疼,但还是说:“谢谢师兄帮忙,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陆景行抿了抿嘴,眼神幽深,“我请。”戚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去,该给她补补。   于是陆景行叫了个出租,带戚茹来到了江家私房菜馆。   戚茹曾和陆妙来过一次,对于二楼的小平台印象深刻,江潮生在那里弹琵琶,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人。   日头还早,并未到饭点,私房菜馆里没有几个人。当然,平时客人也不算多,毕竟价格摆在那,不是谁都能吃得起。   陆景行点单:“鸭血汤,素炒淮山,清蒸鲢鱼,甜点上一个姜枣红糖水,要温的。”   服务员于是看了看戚茹,发现她的手正捂着肚子,了然一笑。   戚茹捂着脸装死,暂时不想和陆景行说话。   她趴在桌上,脸却朝着小平台的方向,希望有音乐出现,能让她忘却腹痛 。许是因为做了好事,想什么来什么,穿着长袍的江潮生抱着琵琶走上楼。   见到趴在桌上的戚茹和端坐一边的陆景行,江潮生先是一愣,随后笑了,放下琵琶朝两人的半开放式包间走来。   “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冬天,江潮生对戚茹印象深刻,“都点了些什么,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是清蒸鱼,这时节正是吃鱼的好时候。”   戚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变形的脸,答道:“点了。没想到能碰见你,确实好久不见。”   服务员送甜点来时见到自家小老板时呆了一呆,朝他问了声好,又把糖水递到戚茹手边,“您好,姜枣红糖水,没有加冰。”   戚茹脸色突然一红。   江潮生仿佛理解了什么,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等你们吃完我再过来。”卢伟乔总提起临安的林启光大师,每每提到大师便会顺带提到戚茹,似乎大师和他做了什么有关于戚茹的交易,以至于他对这个女孩子很感兴趣。   但他刚走,隔壁的包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What……”随后是一连串俚语脏话,戚茹默默低下头,给自己灌糖水。   可隔壁声音太大,戚茹想忽视都不行,对英语过于熟悉,耳朵过滤不了,接受了所有信息。然后她便皱起了眉头。   隔壁的隔壁找来服务生,让那位外国先生消停一点,他声音总算不如先前暴躁,可还是没有离开座位去其他地方打电话。   戚茹听着他的声音,总感觉这个人快要哭出来了。她无意识往前倾了倾身体,想再听清楚些,陆景行按住了她肩膀。   “又要管?”话里透着不赞同。   戚茹心虚一笑:“随便听听,随便听听而已。吃饭吃饭。”她确实有些想管,但她暂时也没这个精力。腰还酸着,顾好自己更重要。   可隔壁的外国男人挂完电话后竟是真的哭了,还打了好几个嗝。戚茹偷偷瞄了一眼,只有他一个人趴在桌上,没有同伴。   “师兄,他太可怜了。”第一次来中国,却半路被人丢下什么的,有点心酸。   陆景行摇头,“会说英文的人到处都是,用不着你管。”要不然还能去警察局,警察只要替他叫个的士去机场就解决了。   可惜私房菜馆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戚茹和陆景行之外,竟是没人懂英语。服务员和他手脚并用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也没能懂双方的意思。   江潮生听见动静过来处理,可见到外国人也没了办法。   “戚茹,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问问那个人他怎么了。”   戚茹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大学……”大学生吗?大学生都要考四级的吧,普通的英语对话,问好之类应该都懂。   江潮生闭了闭眼,有些无奈,“我父亲,嗯,他,他有些仇外。你看我学的是琵琶,服务生一个懂英文的都没有就知道了。”然后隐晦地看了戚茹一眼。   戚茹秒懂。国内有些人老人家认为学英语是崇洋媚外,不允许子孙后代接触洋人的东西,语言不行,乐器也不行。想必江家父亲便是如此,开私房菜馆也是接国人的生意,持有会员卡的都是中国人。   只是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是那个半路把他抛下的人带来的吗?   “行,我知道了。”戚茹应下。但陆景行坐在座位上挡住她,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去就回。就在隔壁呢。”   陆景行本意是让戚茹来这里吃顿好的,补补身体,没想到饭没吃好,意外一堆。下次再也不来了。   “Sorry,what can I do for you”戚茹问了一句。   趴在桌上的男人终于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晕开的眼线把戚茹吓了一跳。 第42章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戚茹看到眼线只惊吓了一秒就恢复了原状。   后世的化妆节目,网络直播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不止女人直播化妆,男人同样。不管是直男还是小弯,不管兴趣爱好亦或是谋生手段,都无可指摘。   眼线男白白净净,一双深邃的大眼凝视着戚茹,然后他吸了吸鼻子。   “Thanks.”他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本就晕开的眼线糊了一脸,“I\'m sorry for forgetting myself.But……”   其实从刚才的通话中,戚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当事人述说一番,又让她更加气愤。   眼线男是加拿大人,刚刚大学毕业找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当了个小助理。工作室新接的订单是婚纱写真照,对方祖籍中国,于是想回国取景,正巧定在了锦川。   但是……   “我知道瑞恩讨厌我,但我没想到他会欺骗我。他说因为这次拍摄顺利,甲方请我们在这吃饭,还主动替我叫了计程车把我送过来,但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他居然带着那对新人回国了。我的机票在瑞恩那,是我蠢,我不该相信他的。我一句中文都听不懂,我要找谁帮忙,你能帮我找警察吗,或者大使馆?或者替我叫个计程车把我送到机场,机场应该有人懂英文的,我现在就重新买票。”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她只需要动动嘴皮,不用花一分钱,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于是她答应下来,“小事而已,不过你能稍等一会吗,等我把午饭吃完。你点的菜还没动过,多少也吃点。飞机餐不太好吃。”   瑞恩说甲方请吃饭这事应该是真的,毕竟菜都上齐了,江家也从来不接外国人的生意,但账单却没付,一桌子的菜没动,想必是瑞恩临走前还要坑奥兰多一把。   奥兰多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第一次接活就出现这种事,整个人颓废得很。但他想到要自己付账,强打起精神问:“可以帮我问一下这一桌多少钱吗?我……我可能……”可能付不起。   江潮生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等小人行径的事情,知道奥兰多完全是受害者,可不代表损失要让菜馆来承担,一时也没了主意。   戚茹问:“可以查一查会员是谁吗?直接和会员卡的主人联系,看他愿不愿意付账。我觉得那对新人可能也被那个叫瑞恩的人骗了,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看清摄影师的真面目。”   按理,客户信息是对外保密的,私房菜馆只管做菜,不会向其他人泄露客户信息。否则来江家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便要烦不胜烦,应付阿猫阿狗。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请示了他父亲之后,江潮生开始查信息。   这期间,戚茹被陆景行按住,老老实实吃了一碗饭,填饱了肚子才开始和奥兰多聊起来。   奥兰多哭丧着脸,一筷子都没动,戚茹看不下去了,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他,“你要不要先去卫生间洗洗脸?你眼睛……”快要和滚滚一个颜色了。   奥兰多大惊,忙从手提包中拿出一面小镜子,然后抢过纸巾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奔向卫生间。嗯,化妆包被他一块带去了。   “诶。”戚茹叹了一口气,“真可怜。”   陆景行再一次听见这话,眼皮跳了跳。   江潮生总算查完信息,来找两人商议:“会员卡持有者是一位姓秦的先生,号码在这里。他是最早的一批客户,我爸记不清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也许是刚开馆那会被人推荐的。是现在打电话过去吗?”   “打吧。我看他应该是付不起账单的。”戚茹刚才观察了一下奥兰多的打扮,心里大概有底。要多差的眼线才会一哭就晕开,看他皮肤状态还算可以,两颊却浮粉严重,粉底五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陆景行也点头。奢侈品堆里长大的小孩,一眼能看出他的穿着全是仿货,还是最次的那种。   江潮生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按下号码,然后说:“你打。”他不会说英文。   戚茹:“……刚才那人不是说对方祖籍中国吗,说不定是会说的中文的。”   江潮生摇头,“万一不会呢。”岂不是给国人丢脸?不好不好。   戚茹无奈接过,动动嘴皮的事,举手之劳。她按下拨号键,静等对方接起。   然而话筒里传出甜美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哦,人家这时在飞机上呢。   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对还在卫生间补妆的奥兰多表达了深切的同情。   “要不我给他赊账吧,等明天再找人给这位先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实在不行再免单。”江家没人会英语,但谁没有两三个朋友,大不了去锦川大学找个翻译专业的学生帮忙。怎么说都是校友,学长有难,学妹支援,没毛病。   私房菜馆本就以贵出名,那一桌饭菜保守估计三千,戚茹又忍不住给江潮生鞠了一把同情泪。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于是等奥兰多卸完眼线回来,戚茹就和他说了没办法联系上人的消息。   “你应该是认识那对新人的吧,等你回到加拿大之后再向对方说明。你们工作室的老板肯定也不会相信那人的一面之词。我想不通,只要你回国就能拆穿的事情,那个叫瑞恩的为什么要想不开捉弄你?”   人证物证都在,对方到底图什么?   奥兰多更丧了。   “单纯想找我麻烦吧,想看我笑话。老板是他叔叔,不会拿他怎么样的。说不定我要失业了。他当初直接点我来当摄影助理,想必就存了捉弄我的心思,否则我一个新人,哪里有资格出这么远的差。”   有些人的脑回路还真没办法理解。   稍微坐了一会,戚茹和陆景行陪奥兰多一起去机场。机场不远,但是锦川机场不能直飞国外,需要去上海转机,转机得靠他自己。   他们没有坐出租,陆家的司机先生来接人。   “车子已经修好了吗?”戚茹诧异。   司机点头,“去4S店换了个后视镜而已,因为这辆车当初就是从省会提的,换后视镜还打了折,只要六千。”   戚茹:“……”好便宜啊。   奥兰多茫然,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安静坐在座位上给老板发短信,虽然结果不会改变,但他必须要把委屈说出来。   去机场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银行,让奥兰多兑换了足够数量的人民币。锦川机场不可以用外币卡刷,不收加元,只收人民币。   奥兰多把存款全部换成人民币,也才堪堪一万元,刚好够加上转机的机票钱,要是刚才在私房菜馆付了钱,也许就回不了家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向家里求助,戚茹也没多问,万一戳到伤心处,又是一番波折。   好不容易到达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飞上海,戚茹和陆景行也算是尽力了。   一个手提包和一架相机便是他的全部行李,离起飞时间还有五小时,奥兰多不断道谢,“中国人果然和报纸上说的不一样,真的感谢你们。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中国,感受你们国家的热情好客。我可以给你们两拍个照留作纪念吗?你们都是好人,我想给我们院长看,她曾在十年前来过中国,一直很怀念长城。”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戚茹表示可以拍照。虽然不知道奥兰多嘴里的院长是谁,但戚茹直觉是孤儿院。   国内游客没素质的新闻在国外媒体屡见不鲜,能让别人对中国多一分好印象,维护国家形象也算是她身为共青团员该承担的义务。   ——虽然她加入共青团也就两个月,交了五毛钱团费。   奥兰多的相机不错,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人来人往喧闹的机场为背景,竟让他拍出几分离别的萧瑟。   画面中央的戚茹和陆景行肩并肩站在一起,男生看起来不太情愿,却一直抓着女孩的手不放。唯有做好事的女孩一脸灿烂,浅浅的酒窝里仿佛长出了一朵向日葵。   “你们看看,拍的还行吧。”奥兰多往下翻页,一共拍了三张。   似乎一直不太高兴的陆景行看到照片,嘴角也悄悄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戚茹不懂拍照的艺术,可前世见过的杂志封面照和女星写真照不计其数,奥兰多这张可以说是很有水平了。   一眼看过去,画面透着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她猛地点头,抓住奥兰多的手臂想要说点什么,却不小心让他按到了下一张。   穿婚纱的女人似笑非笑,细细一看,戚茹觉得她有点眼熟。   奥兰多没避讳两人,婚纱照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在大街上取景时还有路人围观,于是他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拍摄成果给戚茹看。   “这就是我们跟拍的新人,听说新娘的祖母和母亲都是中国人,只有她的丈夫是加拿大人,所以她祖母要求她回国一趟,带些照片给她。”   随即他又气愤起来,“跟拍了三天,我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们的姓名。若是老板要炒我,我回国也没办法找到这两人。这些照片没办法给他们了,挺可惜的。”   他自觉自己的拍摄技术比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瑞恩高出不少,他情愿删除这些照片,也不愿留给工作室。都怪自己太蠢。   戚茹笑笑,安慰他:“大丈夫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离开这样的工作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奥兰多点头,关了相机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对戚茹说:“这张照片处理过后我可以用邮件发给你们,留一个邮箱吧。”之后再写一封邮件正式感谢两位,这是他们的传统,道谢一定要正式。   戚茹没有邮箱,于是看向陆景行。陆景行直接拿过手机输了一串字母。   “好了,你安心等飞机吧。我们还有事情,再见。”耽搁太久,再不去的话,花展都结束了。之前和陆景行约好要去公园游湖,天气正好。   帮助外国友人只是一个小插曲,戚茹和陆景行在江潮生的指点下逛了几个景点,两天后回到了临安。   刚回到家,还没好好睡上一觉,班主任程余便来班里通知月考提前一天,因为校长要带一部分高一的老师去衡水和黄冈交流。   这下好了,戚茹本打算留一天复习泡了汤,刚回学校就考试。   “你重点居然是这个?”陈霜不可思议。   戚茹问:“那不然重点是什么?”   陈霜痛心疾首:“重点是衡水和黄冈啊!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这两所中学简直就是高中生的噩梦。   衡水中学?戚茹不明白这两所学校有什么好担忧的。她上辈子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连临安本地有几所高中都不知道,更别说外省。   陈霜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时间表三个字,说:“听说他们五点半起床,听说他们每个年级分时间段吃饭,听说他们吃饭的时间精确到秒,听说他们强制十点必须睡觉。你听听,这是学校吗,是军队吧!”   戚茹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成吧。你看看,一头一尾算一算,也能保证七八个小时的睡眠。”   陈霜一呆,居然数了数手指头,喃喃道:“好像是哦。”随即甩头,“不对不对,保证睡八小时也不行,哪有这么严格的,连几点几分必须到达宿舍都规定了,学校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有些人就是习惯十一点再睡啊,有些人早上就是起不来啊,有些人不愿意午休但学校强制你回宿舍,有些人吃饭特别慢,哪能所有人都一个样呢?”   “所以呢?学生既然选择这所中学,就证明他们接受这样的教育模式,你在担心什么?”   陈霜咬牙切齿,“两所学校交流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借鉴别人模式。去年的新闻你看了吗,一个衡中的学生晒出她的试卷,对,只是试卷而不是练习题,居然有两米四!试卷多薄啊。而且,而且,他们两周还是三周才休息一天!连双休都没有!要是这次交流回来,一中改了作息时间,增加作业,我就转学。才不要那样的军事化管理呢。”   她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对,改了就转学。”   戚茹觉得陈霜这样的担忧毫无道理。一中绝对不会,也绝无可能变成衡中模式。但逗逗陈霜让她有点危机感,似乎也不错。   月考之后,班里果然少了两个老师,但作为班主任的程余没有走。   学生们照常上课,但三天之后,被校长带去的老师一块回来了,无一例外都是带着轻松的表情。   校长是最后悔的一个,早知道就不提什么交流了,差点把自己吓死。   谁都没提要修改作息时间以及增加作业量的话,仿佛校长只是带着老师们出去旅游了一番。   陈霜提心吊胆了一周,见没什么风声,还特意向程余旁敲侧击了一回。程余只是笑,让她放心。   回到座位,陈霜有些不解。打着交流的名号去了衡中,却什么不干,学校这是搞什么。于是她问了戚茹。   “你上次为什么说一中绝对不会改?”   “我问你,要想让时间表严格执行,除了学生的自觉,还要什么?”戚茹引导她去想。   陈霜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   “是监督。没有监督,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五点半起床,谁知道你十点有没有睡觉?”见陈霜若有所思,戚茹又解释,“监督最耗人力,如果要求学生早起,那么老师应该更早,他们还要从家里赶来学校,看学生是否到齐,夜里要巡视寝室,分发试卷需要批改,试卷发的越多改的越多,老师们的作息时间同样要调整。加上准备教案,怕是一天睡不了七个小时。”   “要是校长真准备照搬这个模式,你信不信,首先抗议的是老师?工资是国家发放,教师工资固定,凭什么要增加工作量还不给加班费?老师难道不要双休吗?我们一中的升学率低吗?不低。我们的师资力量好吗?很好。毕业的学生对一中的评价如何?至少不差。所以为什么要改变现有模式,去学习那样类似产业链的做法?”   戚茹甚至怀疑校长是突然傻了,才会在这个时间去做什么交流。可能被去年它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吓到了吧。   陈霜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戚茹,然后把白纸上的时间表三个字用水笔划掉,低声道:“你该去念理科的。分析能力太强大,文科留不住你,你还是去理科爸爸那吧。”   不过一中不会改变现有模式,陈霜挺开心,一瞬间觉得每一位老师都可爱了起来。   “我爱班主任,教师节那天我要给他送花,给办公室每一位老师送礼物。听说数学老师去年生了一个女儿,等到九月应该就一岁了,我侄女也一岁,我可以拿一点她的玩具。”   戚茹忍不住笑了:“好歹也送新的吧。怎么,你零花钱被克扣了?”陈霜零花钱很多,平日里十分大方,常给坐在附近的女生发零食,说是给她们补营养。   陈霜有点纠结:“那,那要不然……买新的?”小侄女的玩具太多,玩过一次就丢到一边,送人也挺好啊。   戚茹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可她背后的方芽却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心里是盼着一中改制度的,至少把双休改成单休,让他们在学校多上一天课,多学一点知识。她上不起新东方之类的补习班,靠自己又不能完全学习好,如果老师能把教学时间延长一点,哪怕一周只有一天……   她虽然想走艺考生的道路,可文化成绩不能差。她心里有两个目标,一个中央民族大学,一个北师大。这两所学校不是随随便便能考进去的。多上一天课,也许高考就能多考一分。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   她忍不住又看看了前面笑声不断的两个女生。一个成绩好,一个家境好,她没有,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爷爷,和一间逼仄的小房子,以及让她感受到有些屈辱的贫困生认定。   但无论她怎么想,学校都不会轻易做出改变。文科班像是后娘养的,没人看重,任其自由生长。好在一中的每一位老师都很负责,对学生尽心尽力。   文科课程不紧张,但该有不能少。和理科一样,一月一次月考,排名,张贴布告,鼓励竞赛。新的红榜贴在公告栏后,分明早就看过成绩单的程余也跟着凑了热闹,收割了一大波其他班主任羡慕的眼神,决定给学生们一个奖励。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生物,但生物老师请了事假,给学生们自习。程余走进来,大家以为他要占用课堂,纷纷开始换书。   但程余倚在门口,对这帮学习成绩还不赖的小伙子小姑娘们笑了笑:“操场拔河,赢了的队伍每人一只雪糕,去不去?”   “去!”刚掏出来的英语书又塞回了桌肚,几个男生已经站了起来。   “老师你真好,你一定是吃糖长大的吧。”   “胡说,程老师肯定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屁,程老师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可爱多!”   “嘘。”程余嘘声,“夸我小点声,让别班听见了,岂不是要嫉妒我们?咱们悄悄地走。”   “哦豁!”这一次,大家压低了声音,连挪动凳子都轻手轻脚,生怕动静太大让左右隔壁楼上楼下听见。至于程余突然任性会不会被年级主任抓去批评,就不在大家的思考范围内了。   方芽的英语单词才默写到一半,她可惜地看了草稿本一眼,合上笔帽,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室。 第43章   拔河,中国传统运动项目之一。   程余带着大部队往操场走去,快到目的地时却遇上了校长。   上一回的交流把校长吓了个不轻,这会看见学生们灿烂的笑脸,对比一下衡中的氛围,他颤颤巍巍的心猛地就稳住了。   “你们这是干嘛去呀?”校长笑眯眯和领头的学生说话,程余站在队伍最后,和几个男生一般高,眼神不太好的校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被问到的女生恰好是班长,她抓住同伴的手,觉得有点腿软,说不出话来。   要是被校长知道他们翘课去拔河,程老师会被批评的吧。她动了动嘴,快速说了几个字。   “我们……叽叽咕咕……那边。”   校长掏了掏耳朵,没听清楚,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耳朵背,于是慈爱地笑笑,“好好,你们加油。”整个班学生出动,肯定不是做坏事。   他满意地笑笑,大步走在学生们前头,忍不住唱起了歌。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啊……”这辈子他都不想参加什么学校之间的友好交流了。   “吓死我了。”班长松开同伴的手,心有余悸。她回头一望,却发现程余站在队伍最后,低着头踢石子。   其他同学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看来程老师也有怂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程没再遇上其他人,程余把准备好的绳子从腰上取下来,让全班同学分成两队。   “麻绳我处理过了,你们没有手套,注意别受伤。三局两胜制,每次结束都换方向,有意见吗?”   “没!快开始吧。”有几个男生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念文科不一定都是内向的男生,至少十五班这仅有的五个男生里,只有一个内向的,其余四个五大三粗,课外活动异常活跃,恨不得能跑到理科班的活动场地去打篮球。   一声令下,安静的操场开始响起‘嘿咻嘿咻’的声音,两边的队伍不断往后仰,希望能靠体重而非力气将对方打败。   可惜越是往后,对绳子的控制力就越差,站在最后的女生和地面呈三十度角被人拖着往前,眼看就摔倒在地。正是夏季,学生们都穿的短袖,要是在地上一摔,非得磨出血不可。   程余赶紧上前,准备喊停。毕竟一方颓势已显,这边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但他还没叫停,对面的队伍就爆发出一阵叫,女生们抱在一起,男生则在原地跳高,似乎看到了小卖部的雪糕在向他们招手。   程余之所以提出请他们吃雪糕,就是因为一中的小卖部开在寝室楼附近,离教学楼很远,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不够来回,只能在午饭和晚饭时间去买。但教室没有安装空调,一节课下来便有人满头大汗,恨不得奔去买冰水。   “同学们注意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注意不要受伤,我们换一个地方。”程余把他们带去了足球场,站在草坪上,摔跤也不疼。   看起来两方队伍实力相当,但内里却差距悬殊。比如戚茹和方芽,同样的身高体重,戚茹二胡拉久了都觉得手酸,方芽却能一个人扛水。戚茹跟着奶奶去市场买年货不能一个人提,方芽却可以徒步拎着几十斤的废纸壳去收购站。   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   戚茹和方芽没被分在同一个队,她和陈霜在一起,接连输了两把。   “诶,第三次都不用比了。老师,我们认输。”   “认输认输,那边都是怪力女!以前真没看出来。”   “哈哈,最近我姐给我说了一个词,女汉子,听过不?”   “可以说是十分形象了!”   女生们脸皮薄,闻言气羞了脸,程余板着脸呵斥几个男生,然后领着男生们去当苦力。   “还没卖够力气?走,跟我搬雪糕。”半个班有三十人,三十根雪糕不轻。   等老师领着男生们走了,女生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班主任说不用回班级,反正一会有课外活动,假装他们先来就行。   戚茹和陈霜相互给对方搓手。也许是这两年来养的好,戚茹一双小手白白嫩嫩,早前兼职留下来的茧子没了,连不健康的指甲都变得粉嫩起来。   陈霜翻来覆去,把戚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看,嘴里叹道:“哇,你手上居然没有痣。胳膊也没有诶,多少会有一颗吧。”干净得有些过分了,不太正常。   戚茹把手从陈霜手里抽回,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可能是奶奶常替我赶蚊子和苍蝇吧。”   临安市的方言中,黑痣被人叫做‘苍蝇屎’,意思是小时候曾有苍蝇停留在身上,排泄后没有及时清理干净才形成了痣。这种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可小朋友们都信这个,以至于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备有蚊帐。   懂科学的当然不信这个,架不住家里老人和小孩相信,也就随大流了。   比如戚茹,作为曾经的模特,她对于皮肤保养可谓了解颇深,看她现在的皮肤状态就知道。因为时间几乎都用在学习和练琴上,又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护肤品,戚茹做的最多的,是跑步。   运动配上食补,是最好的保养方式。不仅保养皮肤,还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陈霜觉得戚茹的说法很对,决定今晚就通知家里送一床蚊帐挂上。再买个电蚊拍,时不时就在寝室扫一回。   虽然寝室几乎没有蚊虫。   方芽顺着陈霜的视线往戚茹的双手看去,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好让它们看起来更健康。但肤色没有办法改变,长出来的老茧也不会在一夜间消失,她默默把手放进了裤兜里。   直到雪糕送来。   “刚才是哪个队赢了?答应你们的奖励来了,数量刚刚好,你们自己分一分。”程余知道会有人暗地里说他偏心,不给全班买。但这是之前就说好的奖惩,他不能失信。何况一根雪糕完全可以两个人同吃。   方芽分到一根绿豆冰棍,心里生出一点小小的欣喜——她赢了戚茹和陈霜,她们两没有奖励。   随即她又把这个欣喜压了下去,吃独食不好,于是她拆了包装,先递给戚茹,问:“你们要不要先尝尝?我还没咬。”   戚茹谢过她的好意:“最近有点小感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你快吃吧,一会该化了。”其实她很少吃冰凉的东西,奶奶不让她碰凉水就不碰,让她夏天喝热水她也不拒绝,搬了新家也没有买冰箱,实在有东西放才会拜托徐宏。   陈霜也摇头:“我不爱吃冰棒,更喜欢冰淇淋。我们家阿姨做冰淇淋很好吃的,要不是路上怕化了,我就带给你们吃了。”   方芽举着没吃的绿豆冰,依旧是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她慢慢收回手,“这样啊。”   戚茹悄悄陈霜身后掐了一把,方芽内心纤细敏感,总是反复揣摩别人的话里是否隐藏深意,然后给自己施加压力。她知道陈霜是真想给好朋友分享美食,但方芽也许会认为成双在炫耀。   毕竟,前世落魄的她,和方芽几乎没有差别。   “方芽,你喜欢吃绿豆冰吗?我买了点绿豆,熬汤之后用模型冻成了冰棒,但你知道,我奶奶吃不得凉的,我又正在感冒,冻久了不好,晚上带来给你们吃好不好?”   因为陆妙说周末想来住一天,戚茹便在师父家的冰箱里准备了一些零食。陆外婆让陆妙少吃垃圾食品,戚茹也觉得手工制作更干净,徐宏做菜手艺了得,甜点也不差,竟是准备了半个冰箱。   陈霜也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真的吗!反正你家近,带过来也不会化。”她去过戚家,五分钟就能到学校,带冰棒并不麻烦。   方芽怯怯地说:“不太好吧。”她没有去过班上任何一位同学家作客,怕被同学家人看不起。   戚茹笑笑,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掉滴在裤子上的水,语气很是轻松:“没什么不好的,原材料不值钱,你们不嫌弃才好。”   一个模具里可以有六根冰棒,她把盒子一块带来了学校,分给附近的同学。一中传统,高二开始成立帮扶学习小组,不出意外,她们前后左右几个正好凑成一个组。   “哇,有牛奶的味道。”   “好冰好冰,牙要掉了!”   “我们不是没有分到奖励嘛,就想着自己去小卖部买,结果冰柜都空了。天气越来越热,雪糕供应不上。你这就叫,及时雨。我说的对不对?”   陈霜反驳:“小七比宋江好看多了!”   周围的女生咬着冰棒陷入茫然,她们什么时候提宋江了?戚茹和宋江有关系吗?   只有戚茹和陈霜相视一笑,自有一股默契。   方芽低头,一根冰棒见底,感觉身上凉了不少。热情似乎也被浇熄了。   然而拔河这样让人放松的活动并不是每天都有,老师们认真负责,请假的不多,除了每天都有的四十分钟课外活动,期末考之前,十五班的学生都没在别的时间接近过操场。   然而这样,也足够学生们对着寝室里其他班级的人吹嘘一波。尤其是十五班的几个男生,学校是八人寝,他们和理科班的学生合住,学习成绩比不过,就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期末考复习完了?有把握考年级前五十?可闭嘴吧您。”正在做化学试卷的人从上铺探出个脑袋,朝着吹嘘程余有多好的男生丢了本练习题,“去去去,还有半学期就会考,别考个不及格丢我的脸。”   学习才是正事,拔河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一个人也能拔河,总是右手赢过左手。没意思。   暑假前的期末考和寒假前的不一样,学校无需考虑学生们过年的心情,出题难度向市联考看齐,几乎是要逼着学生们在暑假拼命补课。   戚茹从不补课,她是给别人补课的一方。   学思和戚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但避免被同学发现,戚茹只接初中生的口语培训。教课地址在老街附近,离一中很远,遇见熟人的机率并不大。   陆妙的口语被陆景行接手,王海洋虽然说他家的网吧免费对戚茹提供,但因为网吧离一中太近,是年级主任抓人的‘风水宝地’,戚茹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直接放弃了网上教学这一块。   “戚茹,这个暑假奔着你来的学生多了不少。”汪勇一边搓手一边笑着说,“看来你要出名了。学生家长都和我表扬你,还说希望多增加课时,一天只上两堂课会不会太少了?”   戚茹隐约猜到了汪勇的意思。   “你看,暑假时间很长,你上午也没什么事情,要不,上午再加一个班?”他试探问道。   戚茹笑了,她毕竟只是个高中生,压榨人也没有这样压榨的。   “汪老板,一中放假长,但是我马上念高二了。优秀的人遍地都是,我不努力预习的话,谁知道哪一天就被优生班踢出来了呢?”   “你谦虚了,以你的能力,优生班不要你那是一中的损失。”   “过奖了,只是加一节课我实在做不到,保持下午两堂课的节奏已经是我的极限。汪老板,相互理解吧。”   汪勇也不忍心压榨未成年,不过是一时被钱迷了眼睛。补课费不会一成不变,物价上涨,房价上涨,补课费更要涨。而涨价因为戚茹的存在,让那些家长心甘情愿接受了不说,还主动提出要多给培训费。   严格来说,他这算是雇用童工。万一教的人多了,惹来其他机构的眼红,一把将他告到教育局去,反而不美。   “行,不加就不加吧。好好干,补课费涨了,你的工资也涨了。”他们之间的协议是补课费对半分,两年来一直没改,戚茹也不打算改。   反正她上了大学之后就不会再来学思兼职了。   戚茹确实忙,除了忙挣钱,还有忙艺术。   陆景行不需要兼职,每天去林启光那报道,又是练书法又是练笛子,还开始自己编曲写歌。林启光对亲徒弟的指导是多方面的,虽然戚茹不是他徒弟,可看陆景行在他眼前孝顺地转悠,他心里就不太得劲。   “景行啊,小七很忙?”林启光躺在摇椅上纳凉,觉得一个男娃陪自己不太够,排遣不了寂寞。   陆景行不知他此话何意,老实回答:“应该不太忙。”下午的兼职时间固定,但上午和晚上,戚茹都是空闲的。   “哎呀,你觉不觉得院子里有些冷清?身边没个人陪我说话,连风都凉飕飕的。”   陆景行给师父抛去一个关怀的目光,心里为师父的身体健康担忧。   炎炎夏日,他竟觉得冷。是时候再做一次全身检查了。   林启光被徒弟关怀的目光气的从摇椅上坐起来,拼命摇扇道:“听说小七的甜品做的很好,什么冬瓜茶,布丁,凉粉,可惜我没口福呦。老师就是不如师父亲,想来小七对于她师父一定很孝顺。”林老找了个借口,想让陆景行把戚茹诓来而已。   陆景行了然点头,原来师父馋嘴了。一中离林宅有点距离,但戚茹常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倒是品尝了不少美食。   “师父,我明天去看她,顺道给您带点回来。您想吃什么?”   林启光:“……”这个徒弟以后要是找不到女朋友,他只能送一句——活该。   然而被认为不太忙的戚茹其实很忙。   十级证书到手,徐宏开始把戚茹往自由的方向培养,不管她练习什么,只要不落下基本功就行。戚茹的水平比起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十年的基础不是白练的,但比起徐宏,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戚茹的最终目标是中央民族乐团,乐团目前的负责人是个很喜欢创新的人,要想在他们面前出彩,就不得不往深里钻研 ,甚至去学习一些其他乐器的东西。比如她一直在研究的小提琴。   提琴有四弦,弦和弦的距离比二胡的内外弦要远,演奏和弦方便得多。不是说二胡不能演奏和弦,只是内外弦同时拉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一千首曲子里才出现那么一次,属于极其特殊的曲子中极其特殊的用法,并非二胡的主流演奏方法,平时用不到。单旋律演奏是常态,但若是多把二胡齐上,分出声部,便容易得多。   一般情况下,二胡遇到有和弦的曲子只拉根音,但戚茹前世见过一个吉他演奏者,一人分饰五角,录制成视频放在油管上,点击成千上万地涨。   如果她也能清晰地分出声部,加一些其他的技巧,说不定可以悟出一点新东西。顺便发在微博上,吸引更多的人去学习民乐。   这么一想,她便去了林宅一趟。   林启光见到戚茹,心里欢快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稳地说:“你,来了。”烈日高悬他却穿着一身太极服,手里拎着一把没开刃的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刚刚补完陆小凤传奇的戚茹以为自己来到了紫禁之巅,要和他约战。一时以为是陆妙带坏了林老,玩起了cosplay。   “嗯,我来了。”她压低嗓音,力求听起来更像男声。   下一秒,陆景行从林老身后探出个脑袋,“让一让。”他手里捏着钱包,似乎是要出门买东西。   “师兄要出门?我找你有点事呢。”   但陆景行挥挥手,说不急。没过多久,他把凉粉草买了回来。   “师父,我买回来了。让小七给你做吧。”林妈回老家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没人做饭,戚茹来了正好。   林启光:“……”果然是个傻的。师妹来了不给人倒水就算了,居然指使师妹做饭,他没有这样的徒弟。   戚茹毫不犹豫接过手提袋,往厨房走去。做凉粉简单,晾凉麻烦,需要很长时间,等它凉下来再和陆景行谈事也不耽误。   陆景行于是对戚茹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林启光看不下去了,眼不见为净,给戚茹留了两本新的字帖和一刀纸,提着剑回房了。   本来这事也没有到麻烦林启光的地步,陆景行就能给她出主意,练好之后再录视频,都是这位师兄的强项。   “你想做出和弦的效果?还要一人演奏多声部?”陆景行沉思了一会,点头,“也不是不可以,国外类似的视频有不少,但二胡的我还没见到。”   “所以我挑了一首小提琴曲。我听是能听出来大概,但并不准确,你能先帮我把五线谱整理出来吗?我再对着拆。”   “可以。”   在他听曲期间,戚茹没事做,便拿起陆景行的手机刷微博。‘古韵’半年来更新了三个视频,更新速度慢,但质量很高。她没手机,不知道网上评论如何,都是陆妙给她转述的,她还没亲眼见过。   这一刷,就刷到好几十条艾特和私信。   ‘古韵’因为蹭上了天后的热度,第一个视频的播放量喜人,涨粉速度快,后头两个并非流行乐曲,而是规规矩矩的二胡竹笛合奏,考级曲目中的一首,粉丝便没涨多少。   有个人的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程江V:博主你好,因为简介说非商用可以无授权自取,我便用你的伴奏给朋友做了翻唱。虽然没有商用,仅发在微博和翻唱网,但我还是觉得和你说一声比较好。视频音频链接在此……   程江V:博主你好,不知你看不看私信?接不接商业合作?   ……   程江V:博主,我听过了你的最新音频,猜得不错的话,这一段是原创吧。能否授权给我们作为商用,酬劳好商量。   程江V:如果你信不过我,我可以出具公司证明,或者让公司派人和你们谈。我是国内某唱片公司的员工,公司影视合作不少,你的创作能力很好,我们公司会让你看到诚意,可以考虑一下吗?   最新的一条私信便是这个。之前一直是未读状态,戚茹这么一点开,才变成已读。   想必陆景行除了往账号上扔视频之外就再也没管过。陆妙也只是用她自己的账号刷评论看,管理还是由陆景行来。   就是这个管理者不太靠谱。   戚茹叹了一声,决定和陆景行商量一下。   “师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写几段原创用作商用。比如,电视剧插曲?” 第44章   “商用?”   “对,翻奏的不算,可是原创是有价值的,完全可以用来盈利。我知道你不差钱,可送上门来的合作有什么不好?难道要白给别人用吗?”   若是能往作曲家的道路上走,比单纯的演奏家更容易出名。徐宏拉二胡的水平极高,放到国家级乐团里演奏完全没问题,但要说创新,他一个老头有心无力,跟不上时代的潮流。   戚茹总疑心她的重生会改变历史轨迹。虽说目前为止,她记忆中的大事件没有偏差,可她本人考入一中而非二中就是最大的偏差。原本的同学成了陌生人,家庭住址改变,戚奶奶身体健康,徐宏和她们成为了邻居。   上辈子,徐宏离开临安重新进入乐团的契机是戚奶奶的过世,这辈子戚奶奶若是长命百岁,他也就没了理由离开。   好在她已经没有重生之初依靠他人成名的想法,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陆景行对赚钱似乎没什么兴趣。   “这个可以赚钱吗?”他张大了嘴,一脸惊讶,“我之前写过三首歌给同学。”   弹钢琴久了,编曲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陆景行在音乐上的天分大家有目共睹,林启光当初答应陆老教他外孙,也是因为看中了陆景行在乐理上的天赋。   “那个不一样,给同学写曲是你的心意,但现在有人要用你的原创曲,这是知识产权,是属于你的权利,你有权收费。若是白送成了习惯,以后就没人再做原创了。”   不花钱就能要到别人辛苦而来的创作,长此以往便会形成恶性循环。   五线谱才写到一半,陆景行停笔,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然后回复了给他私信的程江   ——可商用,你们想怎么合作?   程江自己的微博账号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挂着的,因为工作时间自由,他每天都会看粉丝私信。   这天他刚从公司出来,一时兴起准备开车去录音棚看看三个月前签约的新人进展如何。但北京的堵车全国闻名,下班高峰期尤甚。   有个笑话说,北三环人和天津来的朋友在北二环聚餐,天津的朋友到家后报平安,却发现三环的朋友仍旧堵在二环。   一辆不起眼的丰田夹在长长的车流中,连按喇叭都没了脾气。眼看着一小时之内汽车不会移动,程江刷起了微博。   这一刷,就看见了陆景行的回复。他立马就把堵车带来的怨气抛在脑后,开始思索如何回答会显得更有诚意。   程江为何会如此看重陆景行,还要从三个月前签约的小歌手身上说起。程江看中了小歌手的翻唱能力,他没有经过系统的专业的学习,却无师自通掌握了最适合他的吐息方法。他声线也很特别,和一般翻唱歌手没有辨识度的嗓音比起来,犹如鹤立鸡群,给人印象极深。   从几百个翻唱歌手里挑出一个,程江看中的除了他的翻唱能力,还有原创能力。如果一个歌手兼具歌手和词曲作者三重身份,无疑是最好的卖点。   这名叫白咏吟的新人没有让公司失望,一个月内独立完成了两首歌的创作。可这还不够,随着智能手机和网络的发展,唱片的销量在逐年下滑,公司在新人没有闯出一定名气之前,暂时不会为他制作唱片。   上级决定让程江当白咏吟的经纪人,负责帮他在网络上打出名气。于是‘古韵’发布第三个视频的第二天,一直关注‘古韵’的程江就把音频下载在手机中,顺理成章的,白咏吟听见了。   灵感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一听完这段音乐,白咏吟便根据主旋律写了一首歌,曲子是从陆景行的音乐改编而成,填词才是原创。但问题是,这首歌同样是陆景行的原创。   如果没有征得对方同意,以正当方式获得授权,容易引起纠纷。国内的歌唱类节目大多是以主办方的名义向原作者要授权,歌手才能进行演唱,一旦有人未经允许直接演唱,便能扯到版权纠纷。   黑红也是黑红,同样能涨粉,但程江不希望自己的歌手以负面形象出道,他尊重每一个创作人的权利,于是他来和陆景行谈合作。   想了半天,他回复道:不知能不能把《守静》这首歌授权给我们公司制作歌曲?版权费可以商量,不买断,若是出唱片,后续给一定数额的粉红,底价一万元左右,你看可以吗?   按理来说,白咏吟若是只拿这首歌在网络上进行翻唱,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如果把这首歌唱火了,必定要收录到唱片中,制作成专辑,最后依旧要用于商业。而目前基本上的唱片公司都不会买断作曲,而是给予分红。   陆景行这会正在给戚茹排练,指点她如何分出多声部,节奏感该如何把握。林启光在一旁观察,陆景行说对,他便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满意表情,陆景行若是指点错了,他便又换上一张‘我没有你这个徒弟’的脸。   好不容易把一首曲子分成五个部分,天都黑了。因为林妈不在,戚茹和林老一起被邀请去陆家做客。   一进陆家,戚茹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陆妙听见开门声兴冲冲跑出来,嘴里一直喊着:“哥哥我给你说一个好消息。”可见到她和林老之后便像是闭嘴的鹌鹑,兴奋劲收了起来。   “怎么了?”陆景行问。   “没事,晚上再和你说。”陆妙挽着戚茹的胳膊向饭桌走去。   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陆妙和戚茹聊八卦,林老和陆外公下棋,陆景行一个人坐单人沙发,摸出手机看了看微博。   一万块?陆景行皱了皱眉。   他不懂唱片的行情,也不知道歌曲该如何收费,于是硬把戚茹从陆妙身边拽了过去,点开私信页面道:“你回。”   陆妙本来生气哥哥没眼色,但页面上那一串零激起了她的兴趣。   “天哪,一万块!这是什么,我要看我要看。”   上辈子好歹是混娱乐圈的,戚茹认识不少歌手,多少知道点内幕。外国行情和中国不太一样,通货膨胀几十年,货币的购买力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换算一下,以陆景行目前约等于无的知名度,一万块确实是个合理的价格。   “这个价格挺有诚意,你可以考虑应下。毕竟我们这是成曲,对方要用的话,改编余地不大,相当于你是作曲人了。”   如果只是一小段旋律,价格也许没有这么高,甚至可能算不得版权,但陆景行和戚茹是合奏,主次分明,节奏感强,夹杂林启光友情出演的鼓点,填上词几乎能直接变成完整的一首歌曲。   陆景行还是那句话:“你回。”   陆妙在一边催促:“是哥哥的作曲被人看中了?那快点答应,哥哥他写曲子分分钟啊,不用犹豫。”   戚茹见陆景行没有意见,于是回复私信。   ——可以,但我需要正式的书面合同。你们把合同准备好,分红的比例定好之后快递过来,我再签字。稍后我把卡号写给你,不要现金,转账吧。   很快那边来了回应——好,合同我们会尽快准备。   陆景行头一次写曲挣钱,内心涌出一股微妙的感觉。他兼职的工作五花八门,从帮别人遛狗到给别人当中文翻译,却第一次靠音乐。他原以为学乐器是单纯用来享受的,却没料到这也能成为一种工作。   戚茹松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陆景行,“好了。你真厉害,第一步走出去了,以后慢慢会顺利的。日后说不定能成为作曲家,演奏家,成为莫扎特和贝多芬那样的人。”   “你喜欢贝多芬?”陆景行忽然问。   “不算是特别喜欢,但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弹钢琴的不是会对这些人产生崇拜吗,从小练着他们的曲子长大,多少会有感情。还是说你更喜欢巴赫?李斯特?肖邦?”戚茹笑笑,“我知道的钢琴家其实不多,毕竟我只是拉二胡呀,我的偶像可是陈军呢。”   谈到自己喜欢的偶像,戚茹的笑容和往日不一样,浅浅的梨涡变深,看着就叫人想用手指头戳戳。   陆景行忍住了,陆妙没有。   “小七姐姐你这个酒窝生的太好了。好羡慕,为什么我没有。”一根手指不够,陆妙竟想扒开来看看,瞧瞧那酒窝里是否藏着蜜。   每每看到戚茹的笑容,再大的脾气都能消散。她此前一直认为‘秀色可餐’是个笑话,直到戚茹来陆家吃了一顿饭。   又是一阵欢笑。   陆景行突然站起来,很认真地对戚茹说了一句:“我喜欢,喜欢贝多芬。”   他的梦想是当一名程序员,他的偶像是比尔盖茨,可现在,从这一万块开始,从戚茹的笑容开始,他的未来轨迹出现了偏差。 第45章   等戚茹和林老离开了陆家,陆妙才从自家哥哥挣了一大笔钱的兴奋中回过神来。   “哥,我有个消息说给你听。”   “什么?”   陆妙清了清嗓子,悄悄打量哥哥的神色,慢吞吞道:“大姨明天的飞机,后天早晨就能到机场。”   拿着茶杯正要往嘴里送的陆景行顿住,把水放下,双手摆在膝头不知想些什么。   陆外公和外婆坐在一旁看电视,四只耳朵却朝他们兄妹的地方竖起,等着外孙的答复。   “哥……你不高兴吗?”陆妙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大姨,陆笙,与普通人不一样,从小爱看西方著作,不爱学习却很有体育精神,从小热爱游泳,从市级的花样游泳队一路走到国家队,代表国家四处参加比赛,甚至在十八岁成年前夕,拿到了奥运金牌。   越是成功越是向往自由,她年轻貌美又有钱,只谈恋爱不结婚。在那个年代,是十分出格的一件事,许多女人在背后诋毁她。和陆景行父亲邂逅是个意外,最终被他打动,步入婚姻的坟墓。   确实是坟墓。   中国式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她不愿意生小孩,继续游泳要时刻保持身材,婆婆却总是催她,甚至为了让她断掉继续比赛的念头给她下容易发胖的药。   发胖后的陆笙自然没法在国家队待下去,奖牌一大堆,最高荣誉也拿过,便选择了退役。可同时,她也选择了离婚。   婆婆自然是后悔不已,再不作妖,甚至离开了小两口住的房子。但陆笙没有改变心意,即便离婚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也坚持不复婚。   她和前夫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想用结婚证把对方绑住。两人心里都住着西式的灵魂,对于孩子并不如国内的家长一般,视为珠宝,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碎。陆景行在他们眼里是独立的个体,是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小孩,所以他们像朋友一样关心他的生活,像朋友一样尊重他,而不是强按着他的头,给他规划命运的轨道。   这种想法并不算错,许多家庭的小孩就是这么长大的。幼年的陆景行不理解,但接受了这种生活模式,如今长大了回头看看,并不觉得父母有哪里不对。   只是毕竟没有多深的感情。   陆妙见陆景行不言不语,心头忐忑,面上显出沮丧。   “哥?”   陆景行回过神来,见三位亲人都担忧地看着他,淡然一笑,摸了摸陆妙毛茸茸的脑袋,“我没事。后天到是吗?到时我去机场接她,现在给她整理房间去,不过我不太懂女人喜欢什么,要一起吗?你给我做参谋?”   陆妙心里悬着的大石卸了下来,从沙发上一蹦而起,拽着陆景行就往二楼走,“布置房间我最拿手,你问对人了。刚才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太阳,再把床单被罩拿去晒晒 。大姨喜欢淡蓝色,外婆不是给我新买了一套嘛,先给大姨用……”   楼梯上传来陆妙叽叽喳喳的唠叨声,陆外公伸长的脖子终于收了回来。   陆外婆看着好笑,给丈夫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嘲笑道:“放心了吧?瞧你那样,景行是个懂事的孩子,还要你担心?”   陆外公讪讪一笑:“这不是觉得你女儿太过分了嘛……”   “哼,不是你女儿?”陆外婆停了给他捏肩的手,没好气,“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犯法没伤天害理,我们做家长的没资格指责她什么。”   陆外公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约定好接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陆景行和陆妙一块去机场。陆笙不是从美国过来,她和陆父也是聚少离多,自由自在世界各地到处旅游。这一次,她是从南非回来的。   非洲之行让她晒黑不少,陆妙一时之间不敢认她,怯生生问了句:“大姨?”   陆笙捏了捏外甥女白嫩嫩的小脸,“认不出来了?诶,大姨老了,奔四的老女人,连我外甥女都不认我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和她特有的俏皮话,陆妙松一口气,瞬间又变回口齿伶俐的小姑娘:“女人三十一枝花,四十花枝新发芽。大姨你不老,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女人。”   陆笙撑着陆景行高大的身体,笑个不停:“你这话要让你妈听见了,非揍你一顿。”   陆妙撒娇:“你们两长得那么像,你漂亮的话,我妈妈当然也漂亮啦。”   被人当做立柱的陆景行并未发表多少看法,冷漠地看着面前两女人耍宝。等她们耍够了,才拎着行李箱往机场外走,陆家的司机已经等了很久了。   长时间的飞行让陆笙身心俱疲,和陆妙笑过一场之后浑身更是无力,时差带来的难受让她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八月炎夏,车内冷气开的很足,陆景行特意准备了长袖,见陆笙闭上眼,给她披上了衣服。陆笙因为难受皱起的眉头松了松。   到了陆家,没有第一时间叙旧,陆外婆看着女儿的面容心疼道:“瘦了瘦了,看这脸色苍白的,快去休息,我给你煲了汤,午饭再叫你。”   陆妙捂着嘴笑了。她大姨这脸色,再怎么都不像是苍白。   陆笙勉强一笑,回到自己之前在陆家的房间,刚进门便是一愣。满室阳光,门窗擦拭得干干净净,窗帘全部换成了蓝色,她摸了摸床单,柔软异常。   “随便布置了一下,让妙妙帮了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现在也没办法换,你先睡一觉,醒来再说吧。”陆景行帮她把行李箱放在衣柜旁,让她自己整理。   陆笙没忍住,终于还是拉住陆景行的手握住,“你长大了。我很开心。”   三秒之后,陆景行才抽开手,替她关上房门,“好好睡吧,午饭我叫你。”   陆笙一头栽倒在床上,嘴边带着笑,累得睡了过去。   倒时差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陆笙花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清晨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知道陆景行拜了师父,一直在林启光处学艺,也曾和林老有过几面之缘。   知道林老没有离开临安,还住在秀水街,她便从行李箱中拿出了几样小乐器,投其所好准备送给林老。   “景行,你今天去你师父那吗?要是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陆景行一身运动装,脖子上挂着汗湿的白毛巾,闻言擦了擦头发道:“好。”   陆笙看着儿子走向浴室,高高大大的背影让她心头感慨。这个男孩,快要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也许已经是独当一面了。   两人吃过早饭,走路去了林宅。陆笙见门口停着一辆山地车,觉得有点眼熟,可到底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只是问陆景行:“林老有其他客人?”   陆景行摇头,上前敲门,“不是客人。”是他同学,是他师妹,是他……   嗯,是他合伙人吧。   开门的人是林妈,她一见陆景行便笑开了,“你可算来了。小七昨儿打赌说今天会来得比你早,天不亮就起床了,这会还在瞌睡呢。咦,这位是?”   “是我母亲。”陆景行答。   林妈诧异地搓了搓手,面上浮现出一缕尴尬,“对不住,人老眼花,一时没认出来。快进门,我给你们泡茶去。”   不怪她忽略陆笙的存在,实在是几年才能见到她一回,早忘了陆母长相。乍一看,她还以为是门前偶然经过的路人甲。   陆笙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提着小包跟在陆景行身后,看着院子里错落有致的花木,一时赞叹:“林老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一个人住未免冷清了些,你可要常来陪。毕竟是你师父,师徒情分也要靠维系的。”   她虽不对陆景行的生活指手画脚,可一些做人的道理还是要教给他。做母亲的,自己小孩能有个强有力的靠山总是心里欢喜的。   可刚说完这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宛若莺啼的少女音。   “我,我不困……真的,不困。”随即却传来清晰的呵欠声。   紧接着的便是声如洪钟的老人放声大笑:“小七,不过是一个赌约而已,何必强撑。女孩子家家不是最注重保养的吗?小心一会长出个黑眼圈,被熊猫基地收了去。”   “没强撑,等师兄一来,我就去睡。地方我都选好了,您屁股底下那摇椅很不错,让我也过过瘾呗!”   陆景行从转角处露出身形,无奈笑道:“你没赖床,我输了,甘拜下风。快去休息。”   少女欢快一笑,“啊哈,你输了。不撑了不撑了,我躺会。”   陆笙从儿子身后走出,看见石桌上撑着脑袋的少女正冲着他们这边笑,露出两颗小白牙。   一阵风吹过,一小片树叶落在她的酒窝上。   她儿子走上前,替她拂去了那片碍事的叶子。 第46章   见到陌生人,戚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   跟在陆景行身后的这位女士她并不认得,想来也不是为了找她,于是她看向林启光,示意他有客人到了。   林老当然看见了来人,只是不点破她的身份,在她开口之前打发走了戚茹:“你去休息吧,我来招呼客人,不打紧。”   戚茹乖乖点头,朝陆笙笑了笑,然后和陆景行暂别:“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就睡一个小时,记得来叫醒我。”   陆景行点头,目送她离开小院。   陆笙见此情景无意多问,毕竟回家后还有大把时间与儿子闲谈,现下她该和林老问好。   “林老近来可好?我刚从南非回来,倒是淘了些小玩意。我于乐理上一窍不通,想着也许您会喜欢,送来给你玩玩。闲时打发时间,倒有乐趣。”   陆笙有话直说,心肠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见面就把礼物递到了林老面前,“您瞧,这干的葫芦瓜上套个网也能做乐器,心思奇巧。这一样叫做拇指钢琴,上下两排琴键倒也似模似样,方便携带,在哪都能用上。”   林启光年轻时也去过国外避难,走过许多国家,脚步却仅限欧洲国家。非洲自古以来便乱,他不会上赶着作死,是以非洲乐器见得不多,最熟悉的还是非洲鼓。   “倒是有趣。你有心了。”看过那些小乐器 ,林启光点点头,见陆景行在亲娘身后给他打眼色,便也给了陆笙一个好脸。   说实话他是不待见陆笙的,再如何追求自由,追求爱情,也不能把儿子当成朋友来养。他不是个老古板,这事要是发生在其他小年轻身上他保管支持,可最喜爱的徒弟有对不靠谱的父母,他就不是很开心了。   谁还不会护短怎么的?   “大头是个非洲鼓,个头太大办了托运,目前还在路上。届时让景行给你送过来。”陆笙微微笑着,捧着儿子亲手递来的热茶,觉得他能跟着林老生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记得陆景行只前不爱说话,见了父母也是一脸严肃,除了问安几乎没有别的交流,哪怕她带他去逛街,送他上最好的学校,介绍朋友的儿女给他,他也无悲无喜。若非陆景行不信教,她几乎要以为儿子准备遁入空门。   可她刚才看见了什么,一脸温柔的儿子给个漂亮女生拂叶片,还与她一同说笑。从对话中可见林老和那个小女生关系匪浅,说不定就是他家亲戚。陆景行这番改变,都是托了林老的福。   “怎好让你破费。”林老摆摆手。他更希望这位母亲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家庭上,可惜这不是他能置喙的。   “算不得破费。也算是照顾几个非洲小孩的生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非洲有些地方……好似地狱。”   谈论难民总让人心头唏嘘,好在灾祸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两人随便谈谈便揭了过去,讲起了陆景行最近的一些趣事。   说到这个,林老神情陡然一变,眉眼间全是笑意。   “景行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呆了。我都替他发愁,以他那性子,日后说不说的上女朋友还是个问题。三棍子打不出……”许是知道这话太粗俗,林老一时住口,没往下说。   陆笙却知道他要说什么,深以为然,一脸同意道:“是这样的。不过我瞧他现在开朗不少,方才不是还和女孩子说笑来着。不怕您笑话,我以前认为景行是和尚转世,现在总算放了心。”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害怕陆景行是个同性恋。她倒不歧视同性恋人群,毕竟自由开放的国度,什么人都见过,有两个州已经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案。   可问题是,他儿子对男的同样不感兴趣。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她不敢去想,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跨种族癖好。   毕竟他爹在十五岁的年纪就开始谈恋爱了,她自个也是十九岁便嫁了人。   “你说小七?小七是个好孩子,她来了之后,不止景行,连带你家陆妙也时常上门看望我。就是时不时置气,托她的福,我现在身子骨硬朗的很,少不得要养足精神和她打嘴仗。”   戚茹在林老心中已经和陆景行同等地位,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没了这两陪伴,他会不会迅速苍老也未可知。毕竟这世上能让他挂念的事情,实在一只手数来还嫌多。   “我瞧着她不错。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那一双眼睛生的好。仿佛在哪里见过,眼熟的很。”既然戚茹在林老心中,陆笙自然要顺着他讨好。   她倒不是说假,相由心生,皮相好的女生,很大几率是心肠好的女生,坏的不是没有,总归是少。还有那一双真让她感到熟悉的眼睛,她确信自己曾经见过。   半小时后,陆笙离去。陆景行早就在大人们聊天时离开了,他不耐烦听那些废话。   这会他正坐在客房外的木墩上。透过半开的窗户,将房内看的一清二楚。   戚茹规规矩矩睡在床上,几乎是照搬教科书上最标准的仰睡姿势,连两只手都一只一边贴在裤边。呼吸均匀,睡容安稳。   他不知戚茹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怕自己太胖会从床上滚下来,逼着自己睡成这般姿势。他只觉得师妹过的太苦了些,也许是曾经的父母逼迫她的,连睡觉的姿势都这般无趣,不得自由。   一小时满,陆景行看了看手机,按时把戚茹叫醒,开始一天的练习。   上回戚茹提出用小提琴曲分出声部来演奏,可她一挑就挑中了一般由大型乐团来演奏的协奏曲。虽不及贝多芬D小调和门E有名,但排练也需要很长时间,且两人不够,也许可以再找一些会民乐的学生一起完成。   这事不急,陆景行便先给了她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曲谱,沿用原曲不变,只在结尾处多了两小节的改编。   林老对录视频没有兴趣,对他们的演奏却很感兴趣。两个小的要玩点什么,他总是要插一手来凸显存在感,好叫两人别忘了他这个师傅。   戚茹巴不得林老能加入,他一出手,戚茹和陆景行的演奏瞬间被比成了渣渣,更能激发两人的进步。只是差距不宜过大,放在同一支视频不合适,于是林老拿出了扬琴。   扬琴是中华民乐之一,却是由波斯传入。经过几百年的进化,也属于民乐,在民间器乐合奏和民族乐队中经常充当“钢琴伴奏”的角色。没有二胡和笛子那般尖锐的声音,它以陪伴的姿态存在于背景中。   只要是学习西洋乐器,就没有不知道卡农的。卡农严格上来说不是一首曲子,而是一种谱曲技法,并不是一串规定好的音符。陆景行显然对它很熟悉,不需一天就把三部分不同的谱子默写了出来。   林老技艺高超,不局限于限定的曲谱之中,常常在排练时随性发挥,每次发挥得还有所不同,没有一次重样的。好在他无论怎么变,都能配合好不变化的戚茹和陆景行,将这首卡农曲以新颖的方式演奏出来。   “小七,常人以为快弓最难,其实不然。慢弓才是最考验基础的地方,它要求你对每一拍的精准把握,一丝都不能拖,收音要收得够准。你手上没力,快弓抛弓这等技巧对你来说不难,但越是长弓,越显你臂力腕力不足。”   林启光很早就发现了戚茹的问题,徐宏也曾明白地指出来。他们两原以为经过大量的练习,戚茹的臂力和腕力能够有所加强,但半年过去,戚茹在这方面似乎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让你练字也有锻炼你臂力的目的,悬腕练字能让你对力道有精准的把握,可你似乎练了这许久……也没练出个二五三六来。”   说到这个,戚茹也觉无奈。她的字在长时间的书法练习下有了长进,但不知为何,手臂竟然一丝不见粗,按理来说,惯用手的手腕要比非惯用手更粗,可戚茹右手用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体重上升了不少,可身高同样增长,分配在身体各处的脂肪似乎没有多少。   她知道自己的弱处在哪,也进行过针对性训练。她的悟性也许不够,但耐性超出常人一大截,让她一整天都做运功练习她也不觉得枯燥。但进步缓慢不是她的错。   上天让她重生一回,总不会什么好处都落在她头上。她要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才能获得和别人同样的收获。   但她不悔。没什么比重生更大的礼物了。   “周末多加五十张大字,暑假这段时间的练习延长一小时。”顺便让林妈多做荤菜。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遗传了谁,尽喜欢吃素。一张脸没吃的越来越绿,倒是让人惊讶。   陆景行见师父发话完毕,翻了翻谱子:“最后一遍,准备录了。” 第47章   录制视频的时候不太顺利。   林启光对于要发布给外人看的东西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你们就拿这个玩意给别人看?不觉得丢人?重来重来。”   “景行你是不是没气了?长音不够长,去,练练吐气吸气。”   “小七你……算了你就这样吧,一时之间你也改不了。”   练习是练习,表演是表演,林启光拿出老师的风范,即使两人觉得差不多能行的时候,他总能提出新理由让人重录。   好在事不过三,第三次录制时,他没再开口,配合完成了《D大调卡农 》的合奏。陆景行和戚茹已是满头大汗,好似打了一场硬仗。   感觉上折腾了许久,实际上录制三次也不过花费了两个小时。一首曲子要录制两遍不同的声部,两条音轨合成一条后,后期再加入视频。   陆景行收好带来的器材,邀请戚茹和师父一块去陆家作客。视频处理不难,两小时左右能出成果,再让两人看看效果,觉得合适了才能发布出去。虽然只是一个微博账号,两人也很用心在做。   评论和关注数少没关系,质量是第一要义。   陆景行打算午饭后再忙,这会正在书房上网。   “古韵”这个账号的粉丝数在缓慢上升,三只视频积累的粉丝数已经达到五万,在2012年,网红经济还没开始时,五万的粉丝数已经相当可观。   私信箱里的私信不多,置顶的一条是程江发来的。   ——合同已经寄出,预计三天到达。   戚茹想了想,说:“私信时间是两天前,说不定今天就能收到快递。”因为有马云的存在,国内的物流业务也不断壮大,后世有一年戚茹甚至看见了属于中国的某家快递在华尔街敲钟,股价惊人。   “随便。”陆景行对这次的合作并不如戚茹上心,一万而已。   “喂,好歹是你未来的事业,多少也关心一下吧。你不是查过这家公司的资料,如果能长期合作,前途不会差。”   戚茹刚这般想着,便听见有人按门铃。   陆笙去开门,见收件人写着陆景行的名字还有些诧异。买零食或是买衣服她都不在意,只是这备注清楚写着‘文件’两字,轻飘飘的邮件几乎没有重量。   “您好,请问陆景行先生是住在这里吗?有他的快递。”   “我是他母亲,可以代签吗?”陆笙知道儿子在二楼做事,想着不过是签个字,她代劳也无妨。   “没问题,报一下他的电话号码……对,没错。您在这里签个字就行。”快递小哥不在意是谁签收,只要名字和手机号对上了,之后就不关他的事。   陆笙拿着快递上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景行,你的快递。我可以进来吗?”   陆景行起身开门,侧身让母亲进来。   陆笙打趣道:“这么薄,莫不是你的成绩单?”许多学校都有将期末成绩单寄给家长,让家长知道儿女实际成绩,以免学生虚假报成绩的行为。   陆景行摇头,家里人都知道他和唱片公司合作的事情,并不打算瞒着陆笙,于是当场拆开快递给她看:“是合同。我不太懂,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他和戚茹都小,陆家二老年纪又太大,让常负责投资事宜的陆笙过目合同最好。   陆笙惊讶:“不愧是我儿子,还在上学就知道做生意了。不错,我帮你掌掌眼。”   程江给陆景行的待遇条件不差。   他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当了白咏吟的经纪人后,在这位年轻人身上看见了无限的潜力。   歌唱界也是娱乐圈一角,在娱乐圈混,最重要的便是外形。有了让人眼前一亮的出色外貌,观众才会注意到一位歌手、或是一位演员的其他特质。而白咏吟除了外貌,还有自学成才不属于专业歌手的唱功,在公司安排的老师的调|教下,更是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作词作曲一体的歌手在乐坛本就少见,白咏吟还很会做人。他最大的梦想是好好唱歌,只要公司给他提供条件让他好好唱,他便十分听话。因为不与人争,公司的其他前辈在他还未出道时就已经给予了较高的评价。   程江知道白咏吟或许会成为一颗摇钱树,决不允许这颗树上有任何枯黄的树叶,保护他不染上侵权的黑点,于是给陆景行的待遇不能差。   “这份合同几乎挑不出毛病。不过要是个成年人,肯定不会满足于这个价格,但对于你来说,第一步能走出去已经很不容易。妈妈觉得没问题,你自己看看要不要签吧。”   陆笙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心头涌起一阵骄傲。决定先不告诉他爹,等他爹自己去发现。   陆景行听母亲说完,又给戚茹看了一遍,得了一个点头之后直接把名字签上,但因为他还没有办身份证,未满十八需要监护人,又在后面手工写了一栏监护人签名,让陆笙也签了字。   随后他照着快递单上的地址抄了一份,准备去找快递点将合同寄回。   陆笙看儿子离开,书房只剩她和戚茹。两人相顾无言,戚茹对陆笙笑了笑。她和林老进陆家时已经和陆笙打过招呼,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陆景行的母亲。   气氛有点紧张,陆笙为了缓解气氛,坐在钢琴凳上随便弹了一段欢快的曲谱。   音乐让人放松,戚茹等她结束,稍微鼓了鼓掌,“阿姨也会钢琴吗?弹的真好。”   “瞎弹而已,算不得什么。”   话匣子一开,后头的对话也就慢慢顺利起来。   “你叫戚茹对吧,别站着,坐下说话。”陆笙在单人沙发坐下,拉着戚茹闲聊,“看你称景行为师兄,和景行认识很久吗?”   “一年多了。阿姨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他的近况。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和我们交流,我和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原本是不打算让他回国的,可他说要来陪我父亲,只好顺了他的意。没想到他在这边,倒是比原来更合群了。”   陆笙其实对于陆景行的不合群没有太大意见,古往今来,多少孤僻的人成就了大事业。但在陌生的国度,‘合群’能快速融入社会,减少陌生感。   毕竟陆景行还只是未成年人。   戚茹笑了笑:“师兄确实不爱说话,但我们都习惯他的表达方式,并不觉得他有哪里不合群。虽然我们不在同一班,但我好友是他同桌,据她说,师兄在班里人缘挺好,您不用担心。”   本来周怡和陆景行并不是同桌,但他们班主任见班上的女生学习吃力,便成立了一对一帮扶小组。陆景行稳坐前三,竞赛奖项光环加身,不参加高考也有一中的保送名额落在他身上,于是被班主任看中,让他去帮扶女生。   陆景行连班上有几个女生都不知道,唯一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周怡,直接和班主任说定周怡。因为太过干脆,还传出流言说陆景行是因为喜欢周怡才点她坐同桌,把周怡气了个够呛。   她再怎么没眼力劲,也知道陆景行是看在戚茹的面子才肯关照她。要是让戚茹听见这等流言,那还得了。大腿和朋友同时消失,周怡承受不起。   于是两人除了交流题目之外,一句话也不多讲。渐渐地,流言也就消失了。   听戚茹回答,陆笙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那就好。你们两能成为朋友,阿姨很开心。但出于家长的私心,我希望你能多给他一点耐心。他这人很有主见,家长的话劝不动他,朋友的话却能听进去。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多包容,他不是个坏孩子。”   女朋友是从朋友开始的,儿媳妇是从女朋友开始的。陆笙虽然不打算插手儿子的感情问题,但她不瞎,身边有个好人选,自然要从娃娃抓起,给儿子助攻一把。   陆景行在戚茹心里有三重身份,一是同学二是师兄三是年轻后辈,于公于私她都应该照拂一把,闻言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回应道:“阿姨客气了。其实师兄照顾我更多一点,脾气也好,除了话少,真的没有任何缺点了。但人总要有点缺点才更像个人,要不都没人敢接近他。听说年级里很多小女生暗恋他,尤其是文科班的。可惜他好像对女孩子不怎么上心,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按理他要是谈恋爱老师也不会管,也许是还没开窍吧。”   实际上,她和陆笙差不多年纪,陆笙和她聊天,总有一股中年妇女一块喝茶聊育儿经的感觉。   她自觉良好,陆笙却觉得她故作老成,小女孩装大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听戚茹的语气,能看出她对自家儿子没有一点想法。   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口传出‘扣扣’两声。   “咳咳,下来吃饭了。”   陆景行没进门,怕自己失望的表情让里面的两个女人看了去。 第48章   当陆家其他人陷入午休,戚茹和陆景行在书房忙视频。   戚茹对于剪辑对轨之类有技术难度的任务不熟,只负责端茶倒水顺便叫好。   两小时后,陆景行把视频丢上了微博,顺便给他的初中同学发过去一封邮件,让他在油管上帮忙投递。   国内的翻墙软件并不好用,纯观看尚可,可一到上传视频,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电脑问题,陆景行没了脾气,只好让同学代劳。   “你先别关,翻翻邮件,看有没有上回那个加拿大人发来的。我记得他说过修过照片后会给我们发来的。”   戚茹忽然阻止陆景行移动鼠标的手。   陆景行闻言点开塞满垃圾邮件的收件箱,一封一封邮件看下去,总算看到一封标题为全英的邮件。   是一封感谢信。   “亲爱的戚小姐:你最近好吗?首先我十分感谢你和你的同伴对奥兰多的帮助,让他在陌生的国度不至于受到伤害。中国人的热情我在十年前便感受过,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们的热情好客依旧没有改变……若有机会,希望你和你同伴能来加拿大游玩,届时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最后,再次表达我真挚的感谢。”   发件人是奥兰多,但写信人是他曾提到过的院长,因为邮件的最末尾附着两张照片。一位白发老人在嘉峪关前比了个最俗气的剪刀手,土气的姿势却掩盖不了她的美貌。即便年过半百,她的精神气也比一般老人强太多,西方人原本就立体的五官减轻了岁月带给她的沧桑,眉眼间不难看出曾经的风华绝代。   连陆景行都疑惑地咦了一声。   戚茹问:“觉不觉得这张脸有些神似赫本?”   陆景行恍然大悟,点点头。   但他人的外貌说说就过,戚茹回到正题,让陆景行把附件下载下来,看完奥兰多再一次的感谢和他精修过的图片鼓了鼓腮帮子,“师兄,你该多笑笑的,我站在你旁边好像欠你一百万。不过整体看上去还不错,什么时候去打印出来,我去买个相框,裱好后放在房间里。”   戚奶奶不爱照相,戚家又穷,买不起相机,影楼又太贵,戚茹至今除了一寸照和毕业照,唯一算得上生活照的就只有百日照和一岁照。父母过世后,她再没去过照相馆。   戚爷爷过世前本来还打算照一张全家福,哪怕只剩三人,也总比没有好。可惜还没来得及去,他便从房顶摔了下来。   “明天就去。”陆景行答应地爽快,并暗自决定要洗出五张。   一张给戚茹,一张放自己卧室,一张做成拼图,一张缩小放进钱包。还有一张,嗯,买一本相册存起来。   一整个暑假,两人也只琢磨出一首曲子。发布视频后不久,两人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前夕,戚茹拿到了学思的工资。补课费上涨,小班的学生增加,一个暑假下来她挣的比陆景行的一首曲子多。   三万块,戚奶奶如今已能淡定地看待孙女的赚钱能力,将碧桂园另一套小房子的租金和戚茹兼职的工资放在一起,如今也存了小五万。加上她原本就有的存款,戚家已经脱离贫困,走向了小康社会。   大学学费不用愁,戚奶奶开始考虑给两人买保险。之前因为收入不稳定,不能按时往保险公司缴纳保险费,戚家只有戚茹父母两个正值壮年的劳动力才买了保险。戚爷爷意外过世那会,若是有保险存在,戚奶奶也不至于去挣剪一件线头一毛钱的劳工。   戚奶奶买的保险是徐宏替她看过的,受益人是戚茹。   “真是谢谢你了,听说有些保险专坑人,要没有你介绍,也许这笔钱就打了水漂。”   “客气。去市场买点好菜,小七明天开学,给她加餐。”   戚奶奶于是拿出小荷包,数了数带出来的现金,决定去水产市场买海鲜。徐宏陪着她一块,离开保险公司大门。   他手里攥着一份保单,受益人的名字已经从‘徐宏’改成了‘戚茹’。除了他和保险公司,没人知道他改过了内容。   高二。   课业陡然多了起来。音乐课减少,体育课放在周五,一个学期分了两张课表,一张会考前,一张会考后。   会考在十一月,结束后便无需学习物理化学生物,原本是物化生的课程换成了语数英。学生们将迎来一天见两次老师的忙碌日子。   但戚茹又被抓去了校乐队。   校乐队人数齐全,没有去年入学时人手不够的尴尬场景,于是入学典礼定在了九月十日,教师节这一天。   好在乐队的乐手都是去年合作过校歌的,一周时间已经能配合得很好。这一次,无需戚茹再用独奏替乐队挽回颜面,安安稳稳拉完校歌便能交接工作,等下学期的高一新生接替。   这一回入学典礼没有上一次轰动,平淡无奇地过了。但经历过戚茹独奏的学长们私底下和学弟学妹们说了,让他们多注意坐在首席的短发女生,说不定会给他们带来惊喜。   学弟给的反馈是:“长得挺漂亮,惊喜算不上。”   ……   一个暑假过去,班上并未有多大变化,看不惯戚茹的依旧看不惯,甚至因为接触到一些言情小说而更将戚茹视为白莲花女配,不屑与之为伍。   好在戚茹对此并不在意,和陈霜、方芽三人抱团的小日子过得挺舒畅。   程余作为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在全国英语大赛的最后截止日又提醒了同学一遍。   陈霜觉得自己没希望,但这次初赛考场就设在一中,想想没什么损失便报名参加了一回。方芽同样。   于是班级里的某个小角落,每天都在上演恶霸欺负良家少女的戏码。   哦不,是戚茹在帮两人练习英语。   “啧啧,不就是英语好了点吗?装给谁看,整天对着那两人显摆,也不怕人烦。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英语成绩好?”   “课间就十分钟,想打个盹都不行。听她们三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少说两句吧,听你这话牙都酸了。”   方芽从食堂回寝室午休的路上听见有本班女生在讨论戚茹,她抿了抿嘴,加快速度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她不敢说是她主动要求戚茹帮她练习,也不敢上前反驳。   她想,日后再对戚茹好一点就行了吧。   *   加拿大,蒙特利尔。   一家不起眼的孤儿院迎来了两位女性客人。   院长妈妈早接到了电话,带着孩子们在院门口接人。   “您好,是秦小姐吗?我是院长,伊莎玛索。真谢谢您给孩子们送的衣服和书本,孩子们都很感谢您。”   一堆小萝卜头围在院长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外头两张陌生的面孔,按照院长早先教过的话给两人问好。个头稍矮的男生忽然举起手来,问道:“你们是从神秘的东方来的客人吗?”   院长给他们讲的睡前故事里有东方的河水东方的龙,听说东方的龙和他们不一样,龙是好的妖怪。他很想见见传说中个性善良会喷火又会下雨的龙。   年长的老人慈爱地笑笑,摸摸小男孩的头道:“你也知道东方吗?”   男孩看看院长,又看看其他小伙伴,接收到他们的眼神后重重点了头,“知道。”随即又神神秘秘捂住嘴,“听说东方有很多神仙,和上帝一样的神仙,是真的吗?”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贬低上帝的意思。   老人身后的年轻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院长也笑了,让孩子们分出一条道路,邀请两人进入院内:“外头风大,我们进去说话。”   小孩喜欢听故事,有着东方面孔的年轻女孩便拿着之前捐到孤儿院的绘本讲起了山海经。院长和秦女士去了办公室商谈后续对孤儿院的援助。   秦女士捐助孤儿院也是突发奇想,但既然开了个头,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资产颇丰,子孙后代又争气,这点钱捏在手里不如造福社会。   “您把孩子们教的很好。”   院长苦笑:“不全是我的功劳。来这做义工的年轻人很多,他们才是孩子们的老师。我老了,也许再过十年,连给他们讲故事的力气都没了。”   秦女士想到自己的年龄,也不再说话。   谈好下一批物资的捐助问题,院长松了一口气,带着秦女士在孤儿院转了转。   但秦女士经过办公室书柜时,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您也对这张照片感兴趣吗?是两个来自中国的善良孩子。”院长简单介绍了一遍事情经过,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手突然问身边的老人,“对了,冒昧问一句,您是哪个国家的移民呢?”   院长只知道这两位是东方人,却不知她们是哪国人。   秦女士看着照片里笑起来有着单侧酒窝的女孩,伸出手去摸了摸,压抑着情绪吐出两个字:“中国。”   院长诧异,语气带着兴奋:“那可真是缘分。”她果然和中国有缘。   秦女士笑了:“是缘分。”   “对了,可以告诉我,那位奥兰多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第49章   转眼又到了十一月。   戚茹穿着去年过年时买的棉袄将自己裹成团,在外头小花园里背单词。   上辈子她还在二中念高三时,班上来了个北方的转学生。原以为北方来的同学更抗冻,没想到他一个男孩子来了南方,三天两头受冻生病,还传染了周围同学。   据他说,北方人过冬靠暖气,南方人靠一身正气。若是在他老家,十一月初便能实现全市供暖,而南方人还在抖腿驱寒。   戚茹以前不以为然,越长大越觉得上辈子那位同学说得对。小孩常出去疯跑还不觉得,长大了不爱动弹,便觉得湿冷的气息一阵一阵往骨子里钻。   在临安,冬季的室温比室外更低,更多人选择出门而不是呆在家里。电暖扇越烤越冷,不如晒太阳。   老街那头的房子面积小,房间多,在卧室里不觉冷,碧桂园这边的房屋面积大,家里又没有大件家具,看起来便冷清得很。外头花园好歹有些绿意,时不时还能缓解眼部疲劳。   “cabinet,camellia……”戚茹背着背着停了下来。   茶花,戚家院子里正好有两盆。   小黄期末考进步大,来找戚茹庆祝时发现戚家院内空空,他之前带去学校那些根本养不活,索性从自家花圃里让园丁移了两株。一时得意忘形忘了告诉他爹,气的他老子给他停了一个月生活费。   一盆白宝珠一盆粉玲珑,都挂上了花苞,预计十二月底便能开花。她想起小黄小绿越来越浅的发色,忍不住笑起来。   刚开始笑,戚奶奶便和师父一块回来了。   “小七,怎么坐在外头?傻笑什么呢,冻木了?我那厨房煲了羊肉汤,暖暖胃去。”   戚茹一张小脸埋在陆妙送的围巾里越发显瘦,白倒是白,可惜没什么血色。徐宏见天给她补气血,就是不见长肉。   戚奶奶见孙女翻书的手指冻的通红,方才排练广场舞的兴奋劲也低了下来。   “你也出门活动活动。要不和奶奶一块跳舞去吧,活动中心也有小姑娘在那,多动动才壮实。”碧桂园内部的公共设施很多,比如专门的老年人活动中心和健身房,住户只要缴纳很小一笔费用便能享受。   “奶奶,壮实能用来形容女孩子嘛!”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因为上辈子过于肥胖,戚茹内心一直渴望自己成为骨感美人。没有刻意控制饮食,身体却总会传达出她已经吃饱的信号。   她这么一说,戚奶奶就开始抹眼角,“你看看你,一双手没二两肉,这骨头都突出来跟鸡爪子似的。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叫我下去了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呢?”   和老年中心那帮老头老太太们呆久了,戚奶奶也学来不少新鲜招数,总能让戚茹心软。   “行行行,我今天吃两碗米饭,师父的羊肉汤我保证一个人喝光。”她没反驳奶奶,也没告诉她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她这样的。   微博上的手控党不少,见到她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常嗷嗷叫喊着要偷回家养起来。何况她除了瘦点,身体却不差。一直坚持瑜伽和跑步锻炼,每年的学校体检结果显示各项指标正常。   “都给你喝,师父喝酒就成。”徐宏倒是乐呵,端着砂锅来戚家做饭。   明天便是全国英语能力竞赛初赛,考场就在一中,两位老人倒是不担心戚茹的成绩,主要是怕学校太冷,考一场试会冻坏学生。考试时间太长,中途又不让休息,若是题目太难,连搓手哈气跺脚都是一种奢侈。   “妙妙考试应该快结束了,我们等她一会吧。”   初中和高中的初赛时间不一样,地点却相同。陆妙参加初中部的竞赛,就近来戚茹家作客。   十一点半左右,戚家迎来了客人。   “冷死了冷死了,戴着无指手套都冻得慌。幸好鞋底垫了暖宝宝,要不我就在考场上回不来了。”   “呸呸呸,哪有咒自己的。烤烤火,奶奶给你们做饭去。”随着陆妙来戚家的次数增多,戚奶奶也把陆妙当做孙女疼,多少抛去了对大户人家的成见。   两位老人厨房做饭,陆妙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从书包里摸出一本试卷让戚茹给她批改。   “试题越来越难,今年的作文题不是写信也不是描述爬山旅游之类,我还是第一次写这种辩论类题目。善意的谎言好还是一切说真话好,我可是从没撒过谎,我怎么知道?”陆妙指着最后的作文题皱眉。   戚茹用蓝色的水笔把自己的答案写在一边,她不能保证客观题全对,只是给陆妙做个参考。   “客观题错的不多,听力我没看,是你拿手项我就不管。作文即便偏题,进决赛也不成问题。”戚茹给她分析了几个显而易见的错题之后大概估分,和陆妙预想的没有太大差别。   “小七姐,初中组的题目变难,高中组应该也是。你要多注意作文,说不定也是从来没见过的题目。”   陆妙好心提醒。   戚茹知道自己的水平,并不担心,摸了摸她冰冷的手笑了。   第二天,陈霜在一楼理科班教室门口等戚茹。   考试要求提前二十分钟进考场,时间充裕,即便忘了准考证,戚茹都能跑回家取。因为刚从家里出来,戚茹身上还带着暖呼呼的热气,嘴边还有一小圈白渍。   因为她一直长不高,戚奶奶硬要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冬天必须喝热的。   陈霜忍不住往戚茹身上靠了靠,“你身上好暖和。住得近就是这点好,我的腿都冻坏了。我妈说反正不是上课,打算让我穿棉拖来着,亏她想的出来。”   和一直住校的方芽不同,陈霜周末是要回家的。大老远从北市区赶来,哪怕坐汽车也赶不走寒意。   戚茹没忍住,伸出腿给她看。   “不是吧,你真穿棉拖鞋啊!不过你这双怪好看的。”   这是陆妙给戚茹的建议,她昨天考试就穿的居家棉拖,一到教室就给自己换上了,身体重要,哪管旁人异样的眼光。戚奶奶一听,二话不说去市场买了双新棉拖,类似虎头鞋全包脚踝的那种。   方芽来的最晚,她直接从宿舍来,要不了几分钟。   “你们来的好早,考场都没开门。”方芽搓着手,把笔袋放在窗台,双手合十往手心不断哈气。   戚茹就带了一只水笔一只铅笔塞在口袋里,连橡皮都没带。她做题认真,速度分配平均,一套试题做完离交卷一般也只剩五分钟,所以一向不检查。   陈霜看她穿的少,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一节手腕,‘啊’一声收回了手,“天哪,太冰了。外套短了里面就穿件长的,哪能把手露在外头受冻。”   哈气搓手的动作就像慢镜头播放,越来越慢,直到停止。方芽嘴角一翘,垂下眼皮,“嗯,我知道的。早上起得太急,忘了。”   戚茹心里叹了一句。   戚茹初中没有申请贫困生补助原因有二,一是戚奶奶不允许,二是因为那点补助杯水车薪,戚家暂时没有大困难,不如留给更加需要的人。   一年八百的补助,在九年义务教育时期也许够用,不用学杂费,但是高中学费一年两千,外加食宿,连学费都不够。一中的奖学金倒是丰厚,但一般都是理科生拿,文科生只有年级前三才有,方芽不在此列。   方爷爷不如戚奶奶,卧病在床算不上劳动力,一家人过的愈发艰难。也许这身装扮,已经是方芽能穿上的最好的了。   “忘了就忘了吧,改天记得穿。要不然戴手套也行,听说现在商店里有专门卖给学生的连着手腕的长手套,还是无指的,十块钱左右就能买到。考完试你可以去逛逛,小商品市场的东西更便宜,就是有点远。”   方芽点头,垂着眼皮踢脚尖。余光瞄了瞄戚茹脚上的黑色长耳兔棉鞋,没有作声。   陈霜正想说她妈妈整理了一批旧衣服要捐去红十,她可以拿出几件给方芽。她妈妈的衣服都是好料子,款式虽老,保暖不成问题。   被戚茹拉住,让她暂时别说。   也许其他贫困生会因为陈霜的帮助而欣喜,但方芽生性敏感,也许会认为这是施舍,而不是帮助。她曾拒绝过班主任妻子送来的鞋,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们只能在学业上多指点一下,偶尔一起分食零食,别的不能多做。   考试很快开始,三人不在一个考场,各自散去。陆景行和她也不在一起。   听力,客观题,作文,戚茹一样一样细心做下来,涂完答题卡正好听见监考老师报时间。   “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没填答题卡的同学赶紧先填答题卡,做不出来的题目不要纠结了。检查名字和考号有没有写错,别把成绩算给别人了。”   戚茹停了笔,撑着脑袋看外面的风景。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不能检查改答案。   ——改过之后的永远是错的。   和去年一样,初赛过后便是民乐考级,考级之后再是英语决赛。戚茹已经把业余十级考完,这一次去省会的只有陆景行一人。   但他一回来就带来一个消息。   “电视台举办民乐之星,要去报名吗?” 第50章   “民乐之星?”   好直白的名字。   陆景行点头,“我去锦川大学逛了一圈,发现他们宣告栏里贴了报名海报。主办方是G省电视台,承办方是锦川大学音乐学院,海选在各个县市的文化宫。因为不是全国范围内,分的组别不多,只有少年组和青年组,有年龄限制。”   因为有心让戚茹参加,陆景行记下了很多东西,甚至特意开口找大学生问过了一些注意事项。   戚茹有些心动。她的目标是中央民族乐团,是让更多的人了解民乐,让更多人喜欢上民乐,演奏经验必不可少。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私底下练习,除了考级就是校乐队的演奏,场合小,观众少,演奏的曲目也不难,于她而言较为简单。但电视台不一样,因为是官方节目,请来的评委一定是专业级的,事后会给出专业的点评和指导,不像考级,连问话都没有直接给过。   海选时观众肯定不多,甚至有些是请来的托,但若是她有能力晋级决赛,面对的便是整个省的观众,甚至于全国的观众。她不求能像当初阿炳一样,一首曲子感动万人,只要有一半人认为她的水平还不错,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会改变对二胡的刻板印象,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去报名。”她的身份首先是学生,如果参加一项比赛需要占用她原本用来学习的大量时间,她不会去的。   “海选有三天,每周的周末在各个县市,临安的在一月。一时说不清,具体资料在网上也有,我一会搜给你看。”   戚茹见他难得说这么多话,问道:“你去吗?”要不然为什么了解的怎么仔细。   出乎意料的,陆景行摇了摇头。   “我不去。”   戚茹本想追问,但想到陆家的琴房,了然点头。   虽然竹笛和钢琴双管齐下,但明显的,陆景行的钢琴水平比起竹笛来又要好上许多。他的民乐有林启光教导,起步就比旁人高,可他从四岁开始在美国学钢琴,第一任老师是孟肯的弟子,第二任老师则是得过奥斯卡最佳配乐奖的一位女钢琴家。   别看他一直和戚茹切磋练习,可不在林宅的时间里,他会呆在琴房练钢琴,他第一首自编曲是用钢琴谱写的,而非传统民乐。   “行吧,我和师父商量看看。”电视台里有徐宏的朋友,他应该更清楚自己该不该去参加这场比赛。如果作秀成分大,办节目是为了捧内定的人,想必徐宏不会让自己去参加。   参加比赛的事情暂时按下不表,初赛的成绩在一个雪天公布出来了。   陆妙说的没错,初中部的试题难度加大,出题人对高中部也一视同仁,又刷下去一部分基础不牢,不懂变通的同学。   但优生班和普通班学的东西不一样,教学资料也不同,平时练习的试题各科老师精编,专为优生班学子编出的高难度试题,练的多了,各种竞赛也不在话下。   文科女生似乎天然就比理科生英语要好,程余班上五十九人,有三十九个参加了竞赛,三十人进入决赛,是年级里独一份。   所以他进教室宣布消息时,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说是给同学们的奖励。   “这次竞赛的难度很大,但同学们的成绩超乎预料,原以为要有二十多人被刷下第一关,你们给了我惊喜,也让我意识到,也许我的教学能力不太差?”   同学们都笑起来。考试失利的那几个同学也没有气馁,毕竟是实力不够,怪不得别人。   “考的不好我不罚,考的好我有奖。”程余停顿了一会,暗自观察完同学们脸上欣喜的表情之后,咳了两句,“那,一会班长把这箱试卷发下去,参加决赛的同学每人一本,好好做呦。”   原本兴冲冲打算领礼物的学生们都张大了嘴,不能接受箱子里是试卷的事实。程余对学生顶好,常送学生们一些好东西。比如秋天晒干的新疆大枣,冬天补气血的茯苓夹饼,夏天的冰棒,可从来没送过试卷。   “老师你太狠了。”   “我可以把这个奖励转送给同学吗老师?”   胆子大的女生笑道。   程余给她们一个‘你说呢你要是不想要以后什么东西都别想得到’的表情。   陈霜撇撇嘴,拉着戚茹低声道:“程老师太狠了,我还打算周末和我爸妈去一趟香港,但你听到吗,一本试卷,一本!不是一张!”   决赛在十二月的第三个周末,现在是十二月的第一周,只剩两周,时间紧张,程余再不在意竞赛成绩,也该让学生们紧张起来。   “如果想去玩的话,那就趁这几天抓紧写,临安离香港又不远,这点时间又睡不着,你还可以在飞机上看看书做做题。”陈霜出行方式很单一,她们家出行只选飞机。   一是有钱,二是安全。实际从事故发生概率来说,飞机是世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方芽正眼巴巴看着班长分发试卷,没有听见前面两人说话。   程余趁班长发试卷这段时间,又宣布了加一场月考。   “离上次月考只过了十五天,按理没有这么快进行下一次考试。但其他学校牵头说要要来一次联考,难度不大,不会有超纲题目,主要是摸底,测试大家这半年的基础如何。校长已经同意,试题明天就能印刷完,所以和你们说一声。大约就在下周一考试,周末是要复习还是要出门玩,看你们自己的。”   底下又是一片哀嚎。   陈霜彻底趴在桌上,“得了,不去了。”   她的生日就在这周日,好不容易征得家里同意,让她去香港迪士尼玩一趟,泡汤了。   戚茹不解道:“你这么想去?”   “对啊,我生日。”陈霜垂头丧气。   “……”戚茹有些无语,“你从没和我说过你生日在哪天。”   陈霜连惊讶的语气都摆不出来,“是吗?可能忘了吧。”她好像只大概说过一个月份,没有具体到日子。   方芽拿到试卷后粗略翻了一遍,在桌肚里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放进去后才分出心思听两人说话。她的同桌和她一样是个安静的,成立六人学习小组后,她也和前后桌熟了起来,这会撑着脑袋看着陈霜的背影,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忧伤。   “没关系,去不成香港还有我们啊。不就是一次旅行吗,什么时候去都行,这次生日我们给你过。要不然你这周别回家,我们在宿舍替你过,再去食堂叫两个小炒,校外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定做一个蛋糕方便得很。”   她提出的建议很没新意,因为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这么过的,学习为重,也想不出什么热闹的法子。即便想出了,热闹的地方也不是她们能去的。   戚茹倒是参加过小黄小绿的生日宴,玩乐的方式大胆新奇刺激,但他们都是大家族的子弟,生日宴是用来交好人脉的工具,你来我往的机锋让戚茹不喜,常常只是坐在角落吃着糕点,随大流祝福一波便自己离开。   她不化妆不打扮穿着寒酸,倒也没人特别注意她。小黄倒是想把她介绍给自己朋友,架不住她自己不乐意。   方芽因为进了决赛而欢喜,也积极出主意,“要不然自己直接做蛋糕啊,听说那个蛋糕店有手工体验活动。自己做多好玩。”她从没自己动手做过蛋糕,听其他同学的描述似乎很有乐趣。而且只收材料钱,比买成品要便宜一半,分摊到大家头上成本更少。   陈霜坐直身体,思考了十秒钟,点头道:“好。按你们说的来吧。这周不回家,我在宿舍也能好好复习。”   戚茹本想说点什么,看大家兴致这么高,又把话吞在肚子里。   原本打算让陈霜和方芽来自己家做蛋糕,家里有师父给她买的烤箱和模具,材料齐全。但她和其他几位同学不熟,暂时不打算邀请她们来家里玩。   她住在碧桂园这件事,在十五班除了班主任之外,只有陈霜和方芽知道。   ***   加拿大,渥太华。   奥兰多走在繁华的街头,抱着胸前的相机漫无目的拍摄着。他不知道镜头里有些什么,只是无意识按着快门,等到没电关机,他才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坐下。   口袋的加元让他止步门外,他连一根法棍都要掰算着吃,星巴克不是他能消费起的地方。也许出租屋里的开水和速溶更适合他。   他忽然想起了中国,临安街头一块钱一个的炸糕和五毛钱一个的馒头。当初请他去拍摄的那对夫妻走过许多小巷,他也跟着吃过不少临街小吃。当时并不觉得,如今想来,他却想去华人街走一趟了。   他这么想着,刚挪动一步,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陌生的,来自蒙特利尔的号码。   “hello?”   对面是一道苍老的女声。   “hello……so,can you tell me ”   奥兰多看着已经休眠的相机,沉思起来。 第51章   高二十五班大部分同学是九六年生人,极个别人大一岁或者小一岁。   戚茹所在的学习小组六人都是同样年纪,不巧的是大家月份相隔较远,竟是排成了一个等差数列。   陈霜这次生日办的有些轰动,惹得其他宿舍来看。   “隔壁好热闹,她们不复习在干嘛?吵吵闹闹。”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一便是联考,大部分人都选择窝在寝室复习。会考过后学校又重新分了宿舍 ,文科理科的女学生终于分开。除了戚茹之外,其余五人都是寄宿生,但却分在了两个宿舍。   一群人最终还是没去手工DIY蛋糕,毕竟费时费力,陈霜为了大家着想,劝大家选择省时省力的方法。不排除最后有人没考好,却怪她过生日花费太多时间。   于是周日这天,大家先是在寝室复习了一整个白天,等到晚饭才去校外领回蛋糕。   几人凑钱买了一个双层的水果蛋糕,简简单单,奶油花上插着一块巧克力生日牌。折叠小方桌上还放着五份小炒,有荤有素。   八人间的宿舍站了十个人,有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吃?好饿啊。”她中午没吃饱,脑力消耗过多,体力跟不上。   陈霜看看了手表,“再等等戚茹,她应该快到了。”   有人诧异:“她也来?”戚茹不是走读生吗?   陈霜笑,她和戚茹可是同桌,关系匪浅,不说戚茹家就在学校附近,即使不在,她也会从家里赶来。   “嗯,再等一下。”陈霜没告诉大家戚茹家离学校近的事实,因为她知道走读生的痛苦。   之前在普通班时,她名义上是寄宿生,家里人却常来接她回家住,再加上周末,一周她能有四天不在宿舍。   于是麻烦来了。   班里同学知道她常回家而且离超市近,常常让她带东西。   “陈霜,你明天早上进校门前能帮忙带一下校外包子铺的菜包吗?”   “学校不让带手机,宿舍也没插头可以充电。能不能帮我充充手机?”   “学校附近买不到XX,能不能帮我去超市买……”   诸如此类的零碎要求,他们提的理直气壮,就因为他们寄宿,便好似能回家的陈霜有义务替他们做事。这种‘我若我有理’的心态,她见过太多。要是让大家知道戚茹家就在附近,恐怕她没清闲日子过了。   陈霜扯了点别的话题,拿出妈妈送她的新衣服试给大家看,一番闲扯之后,戚茹抱着一个保温盒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生日快乐。”   陈霜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在自己床铺上坐下。她不习惯有人坐她的床铺,那是她的私人领地,但戚茹和方芽是例外。   “你来了就行。不过你手里是什么?”   “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你煲了汤。我们家的习俗是过生日要喝海带排骨汤,想着学校没有,就给你带了。不要嫌弃。”   戚爷爷过世之后,戚家就很少见荤菜。只有戚茹过生日时,戚奶奶才会买点排骨,做一桌好菜来庆祝,希望她能平安长大。   “不嫌弃不嫌弃。好香啊,加了菜就能开吃了。”   陈霜把盒盖打开,浓郁的汤味散发出来,满室飘香。   生日会总少不了吹蜡烛许愿的环节。高中生急需营养胃口大,吃过一顿饭还能留出肚子瓜分蛋糕,蛋糕之后还有零食。   冬天天色暗的早,宿舍里因为人多所以暖,但空气不流通,戚茹受不住这空气,早早离开了寝室,没有参加后续活动。   剩下的人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等桌上 的东西全吃完,陈霜才发现除了汤之外,戚茹还提了一袋子洗好的水果。   “哇,这个季节居然有草莓。”陈霜十分惊讶。   “草莓?草莓是白色的?”乐扣盒里摆满了白色的水果,可她们见过的草莓都是红色的。   方芽往盒子里瞄了一眼,记住了这草莓的形状。   联考在即,一小时之后,舍友帮忙收拾了残局后各自回到被窝复习,力求第二天考出好成绩。   然而不知是方芽心思过重,还是考场失误,六人学习小组里,唯有她后退了三十名。   名次不好不坏,在优生班的学生里也能排到中游,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不该是这水平。戚茹依旧是前三,陈霜不进不退,对比起来,方芽的心情低落谷底。   可更低落的还在后头。   全国英语竞赛决赛,戚茹照旧拿了国一,陈霜吊车尾拿到国三,而她,只有省级二等级的一张奖状。省级,意味着她并不在优秀人选之中,她只能在G省省内和其他学生比。   她没有再和其他学生说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课间十分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去食堂吃饭的时间压缩到五分钟,睡眠时间从每天七个小时减少到五个半小时,连梦话都是背公式。   一个月下来,她瘦了一大圈。   临近年节,又是期末考前期,试卷难度照常会下降,让大家过个好年。   戚茹忍不住在课外活动时把方芽拉去了无人的角落。   “方芽,你最近太不正常了。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们说,不要憋在心里。”她本不是滥好心的人,可方芽和前世的她太像了。   偏激,自卑中带着自负,仇世,整个人活的压抑又孤独。   方芽笑了。   “困难?真的太困难了,你们帮不了我的。”   那一笑尽是苦涩,戚茹劝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方芽打断她:“知道了有用吗?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生识字忧患始。以前在山里跟着小屁孩们瞎玩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忧愁,最难过的不过是碗里的饭少了点。直到我走出来上学,才发现那些学生吃的和我不一样,穿的和我不一样,思想更不一样。他们仿佛天生就知道念书,知道用课本的知识解决问题,关心周边大事,努力改善生存环境。只有我无动于衷,不知变通,没办法融入,也没办法改变。”   这还没说完,方芽又接着说:“为什么会有嫉妒,有攀比呢?要是我还是山里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周遭都是和我一样不识字,整天逗猫遛狗无所事事的人,大家情况雷同,根本就起不了攀比的心思,也不觉得难过。之所以难过,是因为有了对比。”   “我嫉妒你。我羡慕你。我甚至想过为什么我们不能交换人生。”   “如果我根本不知道山的外面还有世界,就不存在甘不甘心了。连选择的权利都不会有,除了留下,还是留下 。”   “要是没有出来念书就好了。”   戚茹反而气笑了。   “你不会甘心永远留在山里的。你不会甘心留在农村的。世界上和你处境相同甚至更惨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境况,为什么你只会怪罪环境?”   方芽不为所动。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特意去超市看了你买的水果,是叫淡雪草莓吧。六百一盒,是我近两个月的生活费。和你比起来,我连口水果都吃不起。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戚茹撑着双腿站起来从石座上跳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好笑地说:“是啊,我也是穷学生一个,也不是特别爱吃,脑子进水了才会花六百多买一盒这个玩意。那是我自己种的。”看着方芽惊讶的表情,她又补充道,“你要是喜欢,我分你几株,种着玩吧。”   那是陆笙带来的草莓苗,陆景行和林启光都在院子里种,戚茹也有幸被分到几株。戚奶奶对于种植蔬菜和花木感兴趣,又有徐宏从旁指导,很快种植成功。   方芽低头不说话。   戚茹不知道方芽心里有过这么多念头,她对于劝说不在行,远远见班级开始整理队伍,叹了一句,“走吧,班主任要点名了。”   方芽要是想不通,她说再多也没用。   “对不起。”   寒冷的空气里忽然传出一句话。   方芽清瘦的面容掩在早早亮起的昏黄灯光里。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你光是有好的父母,有美貌的外在条件,就已经比我们快很多了。我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拼死拼活才能达到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可是为什么呢?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来尝受苦难的吗?”   戚茹背对着方芽,看不清神色。   “你听过前世今生吗?我以前也同你一样认为世界不公,欠我良多,为什么别人双亲俱在而我父母双亡,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长在城市而我生在农村。后来才觉得没什么不公平的,也许你上辈子是个安乐到死的纨绔子弟,这辈子便要吃苦耐劳,上辈子勤勤恳恳这辈子享乐安逸。我是信的。”   根正苗红在红旗下长大的方芽并不信这番说法,“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你以为我在找借口敷衍你,不。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你只是不愿意去想我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只看到我一首曲子两天之内就能练会,没看到我十年的基础打底。你以为我下课不写作业晚上不熬夜能轻松考到前十,可那是我总结学习方法认真听讲不断刷题的成果。我小时候总认为练琴比学习快乐,于是绞尽脑汁加快学习进度就为了能多练一会琴,同样摸索了十年。”   “成功都是有理由的,光抱怨能换来什么?你自己想想吧。你还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抱怨上吗?” 第52章   那天的操场对话之后,方芽和戚茹没再有过多的交流。   因为期末考临近,陈霜忙着复习,没察觉到两人私底下的暗潮涌动,连日赶作业,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何必这么赶,期末考不难,你别逼自己太紧。”   陈霜一边看阅读理解一边回答:“我妈妈说要是我能考到年级前一百,就补上原定的香港行,然后给我买今年新出的iPhone。”   平时的月考和联考她不敢想,但期末考原本就是考察学生的细心程度,考察基础是否夯实,正是陈霜的机会。像她这般中等的学生,基础不差,难题做不出,但只要会做的就不会错。   手机倒是次要,陈霜玩乐心不重,手机只用来打电话,游戏只玩俄罗斯方块,她更看重迪士尼的春节主题乐园。   可她提到手机,戚茹便突然拿出草稿纸,计算了最近的支出,对照暑假看过的存折,觉得该给家里添手机了。   戚家依旧没有装电话,戚奶奶没有小姐妹,徐宏就住隔壁,戚茹上学在附近,她压根不需要手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戚奶奶年纪大了,有个手机也方便联系,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她逛街出意外了,也能有人第一时间联系上她。   国内的智能机发展依旧不成熟,山寨机依旧占据市场大份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买到山寨。戚茹还不太敢相信国产其他智能手机,苹果三星太贵,对比网络上的各种分析和报价,决定暂时用诺基亚。   半年过去,纽约上市的WP8在国内大量有售,戚茹直接在移动大厅购入两台智能机。未来是智能机和平板电脑的天下,戚奶奶不识字,对电子产品不熟,不如直接从全触屏入手。因为微信等即时通信软件的存在,语音成为众多老人的选择。   期末考结束后,临安下了一场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戚茹没有出门,食材早早囤了一冰箱,老年人活动中心关门,戚奶奶便在家和戚茹学习如何使用手机。   “茹茹,我又忘了怎么查找你。再给我说一遍吧。”   戚奶奶笨拙又小心地用手指戳着屏幕,十分好学,不耻下问,戚茹耐心十足,一遍又一遍给她演示操作过程,从微信到相机,还有一些小游戏。   徐宏也来凑热闹,把他的直板老人机换成了智能机,没事就和戚奶奶一块寻找新功能。   适合老人家的娱乐活动不多,戚茹给她下了个电台,借用徐宏家里的网线开通了无线网络,随时都能听说书。   “我小时候是听戏长大的,有时戏班子赚钱多,我爹会给我几个钱让我上街听书,不要座,也不喝茶水,就站在门外听。说书先生也分好赖,我听不出来,你爷爷倒是分得清,有时候明明给了钱,听到一半他便捂着我耳朵让我回去。有时候去乡里唱大戏,赶集的时候镇上有算命的瞎子,他也会说些趣事,说自己如何如何算出贵人的命运,大家伙笑他为何不算算自己何时能发达,他便正经起来,说算人不算己,否则损功德。”   戚奶奶一脸笑意,能过去的苦难都不叫苦难。她能苦中作乐,活下来已是幸运,此后的很多年想起来的便全是美好回忆。   戚茹听的津津有味,那些久远的只能在电视机上见到的年代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子不言父过,我爹虽然对我是个女娃不满,好歹养活了我,没把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招到家里来。不过我家穷,没几个女的愿意嫁到我家来。我家虽住在八大胡同,住的却是最差的院子,要养活一整个戏班,他不敢往里头走。你也大了,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见过小凤仙几面,天仙一样的人物,我小时候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娃,以后挣大钱把她从那地方接出来。”   小凤仙?戚茹脑子转了转,想起历史老师才说不久的民国趣闻,点了点头。   “我不敢和我爹说,怕挨揍,只能告诉我小……”戚奶奶忽然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告诉你爷爷和你师父,你师父笑我不自量力,你爷爷却支持我,还把攒下来娶媳妇的钱塞给我,说是先紧着我用。”   戚茹握着她的手,往腰后塞了个软垫,靠在奶奶身上,闻着百雀羚的味道说:“爷爷是个好人。”   “是啊,是个好人……不说了,我觉着有些冷,想回房躺着,你也早点睡。”   戚茹察觉到她的低落,却不知道那低落从何而来,想想也许是因为她还放不下爷爷的过世,决定明天早起,给爷爷和父母分别上一炷香。   次日清晨,戚茹是被外头的皑皑白雪唤醒的。她睡前忘了拉窗帘,一睁眼,窗外便是一层厚厚的积雪。   她扯了被窝盖住脑袋,想起要上香,又挣扎一番把自己拔了出来。   “诶……嘶,好冷。”   她翻身下床,穿衣洗漱上香,一系列事情做完,戚茹却发现家里不太正常。   安静,安静地过分了。   往常这时候,戚奶奶必然是准备好了早饭,然后开始照看小花园里花草蔬菜,之后练习她那广场舞是,兴致起来还会哼两句歌。   但今天没有。   戚茹担心地敲了敲奶奶的房门,里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   “奶奶?你怎么了?你起床了吗?”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水杯。你等会,我马上来做饭。”声音慌慌张张。   很快房门开了,戚奶奶穿戴整齐,径直往厨房走去。戚茹没发现异样,觉得自己想多了。   戚奶奶送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起得早,用热水敷了敷眼睛。   寒假实践不太长,因为今年寒潮比往年来的早且急,戚奶奶不让戚茹去兼职,学思也没为难她,只是叹息少了一个进项。   戚茹本来也没时间兼职,她报名参加了民乐之星的海选,一直发愁该用哪一首曲子去参赛。   考级曲目她练得熟,过海选肯定没问题,但不会引起观众的兴趣。她获奖是其次,改善民众对二胡的印象更重要,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若还是那些老旧的曲目,经典是经典,可没有新意,她参加的意义也没了。   如果要看经典,电视台的‘名曲大赏’便能满足要求,各种演奏大师可供选择,为什么要听她拉的。   可陆景行对国内的流行曲不太了解,徐宏更是,戚茹自己有些选择恐惧症,一时无从下手。   “师父,你说我用西游记里的曲子怎么样,耳熟能详。女儿情就很不错。”   “不适合?也对,还是唱出来更好听。那要不然再等春晚?看看有什么好歌。”   “好吧我知道来不及。”   徐宏老神在在喝茶,名角儿缩成一团躺在地毯上,听戚茹胡乱拉琴。   因为没有选定曲目,戚茹随意拉着不知名的调调,有些刺耳。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首歌嘛?你想要热门的?我教你,你随便找个听歌的软件,找那播放量最多,评论数最多的,保管热门。”   徐宏自诩是个与时俱进的老头,戚奶奶还在用手指头戳微信时,他自己便下载好几个APP,看电影听音乐都有。   戚茹听了这个建议,收了弓摸出手机,搜索,播放,然后看见一张全世界人都也许熟悉的脸,以及两个字的歌名。   ***   加拿大,蒙特利尔。   奥兰多进入一家高档咖啡厅,恭恭敬敬被服务生引到约定的座位。   似梦非梦,一周前他还在渥太华街头游荡,一周后他却能像小有资产的年轻人坐在这里。虽然是别人请客,也让他心头一暖。   “您好,我是奥兰多。不知道您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奥兰多脱了手套,捧住桌上的咖啡杯,暖意上涌。   对面的老妇人一笑:“你好,我姓秦,来自……来自中国。”   奥兰多并不意外,看见她这张东方面孔便知道很大概率是中国来客。   “中国吗?我去过一趟,那里的人民很有趣。”   秦女士一笑 ,笑容里尽是落寞。她的国家,她却已经五十年没有回去。   “我知道你去过,是为了拍婚纱照吧。我得先和你说声对不起,请你们去拍摄的新娘,是我孙女。”   闻言奥兰多有些尴尬,毕竟是他自己蠢。他一回国就被老板开除,没想到那家江氏私房菜替他找到了新郎新娘,给他作证,并给了他一笔补偿。只是出面的是新郎,他还真不知道是这位女士的孙女。   “好巧。”   “我在玛索那见到一张照片,听她说是你在中国时替两个年轻人照的。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和他们遇见的吗,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她今年多大?”   她问的有些急切,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才稍感失态,道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奥兰多摆摆手,神情严肃起来:“这位女士,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恐怕不能告诉你这些。他们是帮助过我的朋友,我不愿意见到他们受伤害。”一开始就问这些私人问题,万一是戚茹的仇家呢?岂不是害了他们?   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奥兰多瞪大了眼睛。   “也许,那个女孩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 第53章   民乐之星临安市海选报名开始,戚茹在开放报名的第三天选定了歌曲去文化宫报了名。   近年来,选秀节目层出不穷,从快男快女到中国好声音,各类达人秀,音乐类节目居多。G省电视台也开始选秀,但因为缺少赞助,承办方只找到省会的锦川大学,海选被限定在了本省范围内。   当然,如果有其他地区的选手想要参加,也可来G省开放出的报名点海选,但是赛区只能打着G省的旗号。   G省电视台放在全国范围内只是个不出名的小电视台,没有勇气办全国类的大型选秀节目,连唯一 的赞助商都是不怎么有名气的本地凉茶公司。要不是台里除了新闻和民生访谈类就没了其他节目,台长也不会下令让人策划一档民乐选秀。   “你的报名曲目选好了吗?”   陆景行正在和戚茹视频,询问赛程进度。   围成一个团子的戚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双手插在暖手袋里不拿出来,只露出一张脸道:“选好了。周杰伦的《晴天》,怎么样。我昨天开始练习,听原曲扒的谱,刚才又练了会。师傅说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就是天气太冷,练一会我就觉得受不了。”   陆景行望了望窗外,解释道:“化雪吸热,比下雪更冷。这两天别出门,等雪全化了再说。保护好双手。”   “知道了。”   戚奶奶就坐在一旁笑,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屏幕,出言道:“小景也要注意保暖。只穿一件怎么行。”   视频里的陆景行只着一件睡衣,看起来十分单薄。   陆景行还没开口,戚茹替他回答:“奶奶你就别操心啦,师兄家有地暖,光脚都没事,可舒服了。”陆家不差钱,为了装地暖把整栋小别墅重新装修了一遍。   “哦,那就好。”戚奶奶闻言不再多嘴,虽然她不知道孙女嘴里的地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想一想也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做法。   “周杰伦我知道,但晴天我还没听过,等我听过之后再和你商量。不过这首歌真的适合用二胡演奏吗?”   戚茹点头,“我在网络上看见了口琴版、小提琴版和竹笛版,一会把链接发你。我觉得用二胡拉完全没有问题,换调而已。要不一会再拉给你听一遍,给点指导意见?”   竹笛版的晴天听起来格外有韵味,小提琴版听起来又和二胡十分神似,戚茹对这首歌有信心。   民乐之星的比赛规则是不允许选手用同一首歌参加整场比赛。每个阶段要有不同的乐曲呈现,力求百花齐放,给出不一样的精彩。戚茹决定前期用流行乐曲传播民乐,唤起民众好感,若有幸进入最后十强再用二胡的经典乐曲展示技术。   赛制提早给出,海选之后是市区赛,市区赛的前十进入省级比赛,G省一共十八个市,每个市选出十个人也有一百八十个参赛选手,而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一百八十进一百,一百进六十,六十进三十,三十进二十,二十进十,一路晋级到最后冠亚争夺赛。   加上淘汰赛和复活赛制,想要一路杀进前三,至少要准备十二首乐曲,而除掉海选的整个过程,需要十三周,整整三个月。   “好,你把链接给我吧。钢琴版的有吗?”如果两个版本都有,他应该能给出更精确的意见。   戚茹关了视频,把收藏夹里的链接发给他,然后捏了捏回暖的手指,放开暖手袋打算再练一遍。   技巧上的东西,徐宏已经没有能教她的了,更多还是指点她去悟,给她做示范。然后两人互相练习新曲,交流不一样的体会。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戚茹总能从年长的师父那学到点什么。   徐宏带着名角儿来串门,正好遇上戚茹练习。流行乐曲他听的不多,二胡于他来说不再是谋生手段,戚茹不需要他的教导之后也就放下了二胡,许久没有练琴。这首没听过的曲子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小七,你把原曲放给我听听。”   “我是按照师父您的意见搜出来的播放量和评论数第一的曲啊,您没听过?”   徐宏一噎,他当初随便给了个建议,不敢说自己并没有搜索过。   戚奶奶给他解围:“茹茹,放出来奶奶也听听。看看你们小年轻都喜欢什么。”搬了家,和老年人活动中心那帮心态年轻的老头老太太待久了,她也变得时尚起来,不再想着自己是戚茹的拖累,反而努力生活。   戚茹于是放出了周杰伦唱的原曲。   戚奶奶皱着眉听了许久。   徐宏皱着眉听了许久。   “这娃唱的啥?我是不是耳朵又出毛病了?”   戚茹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个反映,解释道:“这是他唱歌的特色,我们就喜欢这个调。”   等待化雪的日子里,戚茹一直窝在家练习曲子,练上两三遍就停下来捂手,暖和了再继续。戚奶奶负责投喂,总算让戚茹养出了肉,脸颊看着红润了不少。   三天后,临安市一个难得的晴天。   戚茹和奶奶一块出门逛街,顺便带上了徐宏。今年徐宏没有出门,三人相约一块吃年夜饭,看春晚。   超市里,戚茹推着小车在后方坚守,前头的两位老人家看中什么就往车里扔,毫不客气。   眼看着车子满了,戚茹估算了一下三人的臂力,连忙拉住奶奶往收银台走:“奶奶,够了够了,再多我们就提不回去了。咱们家没有亲戚,稍微准备一点就行。”   戚奶奶想了想,“不算多。你同学多,喊她们上家里来玩啊。吃不完的话都留给你,也省的跑,保质期长,坏不了的。”   戚茹只能让他们继续买,大不了一会拜托司机在门口多等一会,分两次运送。   走着走着,三人来到生鲜区。戚奶奶打算买海鲜,年夜饭上多点花色。   然后戚茹就瞥见生鲜区旁边粮油区正在抗米的熟人——方芽。   “方芽?”她本想装作没看见,可二老挑选的动作很慢,迟早会见面,不如大大方方打招呼。   出乎意料的,方芽扬起笑脸:“好巧,要不要买米?新上的泰国香米,煮饭应该很好吃,我们这卖的挺好。”   “是吗?我看看。”   她在米格里捞了一把,颠头播脑,“嗯,不错不错。能不能帮我先称两斤?”她不知道方芽在这兼职是拿固定工资还是拿提成,家里又不缺米,只好帮上一点是一点。   方芽笑笑,“逗你玩呢。不缺米就别买,一会你该提不动了。我没关系的,你买不买都影响不到我。那是你爷爷奶奶吗,看起来好年轻啊。”而她爷爷,看起来比那两位还年长一辈。   戚茹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徐宏正和奶奶争吵,一个说要买虾,一个说要买海鱼,互不相让。   她摇头,“不是,我师父和我奶奶。我爷爷过世早。”之前没多和班上同学讲家庭情况,连方芽都不知道。陈霜倒是了解,因为她去过戚家好几回。   “对不起啊。”方芽真心实意道歉,“我还有活要干,你去买东西吧。这两天便宜,买齐了更好,后天超市就关门了。”   等戚茹转身,方芽松了口气,揉揉酸痛的肩膀,往一旁的侧门出去卸货抗米。   她想通了,被认定为贫困生没什么好自卑的,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事实,旁人的出身不必羡慕,通过自身努力总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她有爱她的爷爷,这一点上,她并不比其他人差。   从前不能因为自卑不能接受的捐赠也接受了,她甚至在陈霜提到家里又清出一批衣物要捐去红十时,开口向陈霜要了两件。   穿暖了,她就不用窝在寒冷的小屋里,她可以出来打工,给爷爷赚药钱,给自己攒生活费,买更多的书为考大学做准备,而不是守着两本破书,就着昏暗的灯光苦读。   很快,除夕到了。   去年因为徐宏缺席,戚家祖孙两过了个没滋没味的除夕,今年又聚在一起,而且是搬家后的第一个年,当然要更热闹才行。   一向节俭的戚奶奶还特意去二手货市场买了一挂彩灯布置,桌上摆了小花园里刚摘下的茶花,看起来很有一家三口的气氛。虽然是隔代的。   电视机是徐宏送的温居礼物,超大的液晶屏,让戚奶奶在远处也能看清屏幕里的人物。   但这年的小品相声不太多,歌曲类节目占了一大半,看过魔术表演后,二老便没了兴致。   戚茹催着师父表演,戚奶奶在一旁起哄。   徐宏应下,接过戚茹递来的二胡开始咿咿呀呀拉琴。   戚茹却跑进房间,给自己扎了两个小辫,换上了戚奶奶给她手工缝制的冬装,外头披上一件青色绣花毛领披风,打算来一段伴舞。   可她刚出卧室,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漂亮吗’,二胡声便戛然而止。   “奶奶,你怎么哭了?” 第54章   “奶奶,你怎么哭了?”   流着泪的老太太才惊觉自己失态,手背抹了抹眼,偏过头说:“看电视太久,眼酸。一会就好了。”   “没事吧?”戚茹有点担心,小跑着来到奶奶面前,蹲下身子替她看眼睛。   熟悉的面容愈发清晰,戚奶奶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几次三番都是因为自己换了奶奶亲手做的复古衣服,戚茹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和我有关吗?还是和衣服有关?”   戚奶奶最终还是没忍住,搂着她放肆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大过年不应该哭的,可奶奶实在忍不住。你和你姨婆年轻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长得像我母亲。她走丢了五十年,都是我的错。”   戚茹给奶奶顺气,内心十分诧异。她第一次听说自己有个姨婆。   “本来这事我想带到土里去见我爹娘的,谁也不告诉,连你爸也不知道。谁能想到你越长越像她,几乎是一个人。”戚奶奶擦干眼泪,决定把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奶奶还有个比我小八岁的妹妹,我长得像父亲,她长得像母亲。生于乱世,美貌只会给人带来苦难,连戏班子的前任台柱都给人抢了,更别提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一旦她被人看上,我们只有认命。可我千护万护也没能护住她,三年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我和你爷爷进深山摸树皮,把她托付给邻居照看。谁知道她偷偷跟在我们身后进山呢!”   “山里有野兽,我们只敢在边缘剥树皮,可就是没人看见她。我往里找,连只绣鞋都找不到。大家都说她不是被老虎吃了就是被拍花子的拍走了,我倒是希望是被拍花子带走,至少还有命在。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以后有出路呢。”   “可惜一点线索都找不着,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还有偷渡去国外的。生你父亲之前我们一直在找,好容易存下来的钱花了个精光,实在是找不动了。我一直告诉自己她还活着,说不定被人救了,说不定子女俱全,儿孙满堂……”   她对不起父母临终前的托付,把妹妹弄丢了。   听完前因后果,戚茹只能劝慰:“奶奶,不是你的错。”天意弄人。   徐宏在一旁沉默,握着二胡的手不住发抖。   走丢的那位,是他的初恋。如无意外,本该是他的未婚妻。   “看我,说给你听做什么。徒增烦恼。”戚奶奶叹了口气,又呸了几声,“呸呸呸,去去晦气,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奶奶没事,只是忽然想起来,觉得有些想念她。”   戚茹于是站起来转了个圈,“您以后要是想姨婆了,就多看看我。姨婆以前就是穿这样的衣服吗,怪好看的。只要您别弄错了人,我以后天天穿给您看。”   戚奶奶摸摸她柔软的小辫,点头说好。   新年的氛围因为除夕夜的忧伤而变得低沉,戚茹想尽办法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拉奇奇怪怪的乐曲,才让二老露出点笑容。   活动中心认识的小姐妹上门拜年后,戚奶奶心情才终于晴朗起来,不去想那些遗憾。徐宏去了朋友家,说是找到了好材料要送给戚茹当新年礼物。   戚茹在林宅学了两年,雕工只学了皮毛,但粗略的制器已经能上手。不求外形的话,戚茹花上三天也能做出一把二胡,只是音质和音色比起林启光来,还差了一条黄河。   制器暂时放到一边,她先去林宅拜了个年,收到的回礼是一大叠纸和一瓶新墨。   林启光原话是这样的:“新的一年,从练字开始。第一天练得好,说明这一年你都有进步。”   然后戚茹背着包去了陆家,又得了陆景行一支钢笔。   “好好学习。”他只说了这么四个字。   看来是她期末考作文字太差导致扣了整整二十分还被老师叫去训了一通的事情败露了,想来是周怡告诉陆景行的。   她找了一圈,给陆家二老说完吉祥话,才发现陆家似乎有些安静。   “妙妙呢?”   话音刚落,楼梯拐角就出现一个鸡窝头少女,睡衣一角还塞在裤子里,两只脚的鞋颜色不一,一大一小,难为她走路这么稳当。   “小七姐姐新年好。恭喜发财,步步高升,学业有成事业进步。”她嘴里冒出一串吉祥话,戚茹怀疑她是喝高了还没醒。   果然,陆景行在一边提醒:“小姨一家回国,她昨晚喝酒了。”   陆外婆上前搀住了陆妙,给她端醒酒茶,“喝完再去洗漱,一会再叫你爸妈,今天没什么事,走亲戚有我们几个就行。”   陆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喝完茶又游魂一样飘上了楼梯,似乎忘了身边还坐着个人。   本想和陆妙说点悄悄话的戚茹只好告辞,不打扰一家人的团聚。陆景行送她出门,戚茹察觉到他的落寞。   “师兄别伤心,陆阿姨暑假回来过一趟,也许是过年杂事缠身……”   “我知道,我没伤心。”陆景行直接打断,不欲多言这个话题,“你的乐曲练得怎么样了,马上就是市区的海选,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过了个年,陆景行的话似乎多了起来。   “还成,没有音准错误,师父说海选没问题。”   毕竟是G省内的节目,来参赛的人并不多,像她这个年纪却学了十二年二胡的更是凤毛麟角,她要是连个海选都拿不下,完全是给爷爷和师父丢人。   “加油。”   没别的话要说,戚茹戴上手套准备离开,她跨上山地车,朝门口目送她的陆景行挥了挥手。   陆景行看着她□□的自行车,看着那被贴纸贴住的地方,突然笑了笑。幸好,幸好这车被偷后是到了她手里。   元宵前夕,高二开学。戚茹带着新买的历年地理真题去上晚自习。   高二下半年是学新知识的最后半年,高三一整年都要用来做高考复习。一般的学校都是三轮复习,一中格外多一轮,时间紧迫。   她在上一中之前还有考艺术生的想法,但经过两年的努力,程余透露出她可以被保送的消息后,她再也没了这种想法。   一中作为临安市第一重点高中,在整个G省排名都不低,保送的名额共有五个。理科三个,文科两个。戚茹一直在前三,偶尔因为作文扣分太多去第四,但因为英语开挂,拿了不少口语演讲和能力竞赛的国奖,加分项太多,比起其他同学更有优势。   陆景行高一成绩还不算明显,但上了高二就没有考过第二,像是联考这么有难度的考试依旧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谁都抢不走。保送的名额几乎是已经确定了。   但这不代表他们两能高枕无忧,因为最终确定要在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之后,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是要参加第一轮和第二轮高考复习,并一直保持排名不变。   “你居然也会买题了?”陈霜见到戚茹手里的试题有些意外,“你不是只做学校布置的?”   戚茹叹气:“诶,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我当然不能松懈。”   “哈?”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陈霜合上笔帽,“你说笑吗?我们学校比你优秀的,有人吗?”   戚茹一直稳定在前三,但其他人可不是。这一年来进前三的人很多,波动幅度也大,只有戚茹稳稳当当,不受考试难度和环境影响。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也没说是一中范围内。”再说,光是一个陆景行就比她优秀太多。   “学霸就是学霸,来来来,教我一道地理题。据说是曾经的高考题,你翻翻这本书里有没有。”   两人讨论起例题来,后排方芽面上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酝酿了一下拍了拍戚茹的肩膀,直接开口道:“戚茹,你做完可以借我看一阵子吗,我也想做做看。”她没钱买 ,只能借,哪怕是别人做过的也不要紧。   一个寒假过去,方芽变化极大,戚茹欣喜这样的变化,当然要继续拉她一把,“可以,我晚上不会带回家,只有白天做,你可以晚上带回宿舍看。”戚茹坚决不熬夜的原则,免得坏了皮肤。   黑眼圈一旦长了,很难消除,毛孔一旦粗大,就再也细腻不回去。她深有体会,绝不作死。   陈霜倒是关注了一下方芽的穿着,见她穿着黑色的半新羽绒服,搂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这件衣服保暖吧,上次忘了和你说,我妈妈偷偷买了好几双靴子,一买回来又不喜欢,怕我爸说她败家,打算赶紧捐掉。她脚小,应该和你差不多,一会你去我宿舍试试。”   方芽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笑了起来:“谢谢。”虽然内心还藏有一丝丝的羡慕,可她已经不会去嫉妒,去猜疑这两个朋友的真心。   程余夹着讲义进教室,用英文给同学们送了一段新年祝福,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句谚语。   方芽打开面前的新笔记本,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了第一行笔记。   她不笨,只要努力,她也可以。 第55章   学业上戚茹暂时不用担心,有陆景行在旁教导,她想退步都不行。   海选曲目练习毕竟要花去一定时间,陆景行参加完高二年度的化学和数学竞赛后,就开始替戚茹准备笔记。   高考文理分科,虽然数学是公共科目,但文科的数学难度比理科要少很多。   周怡身为他同桌兼戚茹好友,偶尔也会主动问陆景行需不需要帮忙。   比如现在,她看到一本摊开的全新笔记本和一本影印的笔记,她就发问了:“是要整理什么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你看我一直受你照顾,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别客气。”   放眼全年级,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羡慕她的学神同桌。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陆景行的学习能力。有些人你不得不承认,他生来就是为了让旁人羡慕的。她旁边坐着的是个金大腿,且是不近人情的大腿,要不是有戚茹的面子,恐怕连根腿毛都揪不着。   “不用。”陆景行翻阅着影印本,正在思索如何整理笔记。   “这是戚茹的笔记吧。你要帮她重新做?”这位大佬自己从来不记笔记,只会在戚茹的试卷上给她写正确且简洁的解题方法。周怡见此,每次考试完都会把试卷留着,等老师讲解完还有不懂的地方就让陆景行在空白处写上解题思路,然后装订成册。   因为陆景行不愿意和旁人打交道,周怡的试卷册成了抢手货,总有男生请她吃东西,就为借去复印。   陆景行点头,因为暂时无从下手而突然有了陪周怡聊天的兴致,还把她的笔记本拿来参考了一番。   “笔记借我一下。戚茹要去参加比赛,我怕她落下学习。”   “哦。我听她说过,似乎到时候还能上电视。不过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明明他自己也是学民乐的,之前眼巴巴跟着戚茹一块进民乐队,还把高一的班主任气了不轻。   “……没时间。”   周怡被这句话噎住了。她这位同桌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上课不记笔记,下课玩转笔,晚自习写乐谱,每晚都不带书——简直没有人比他更闲了。   一排三座位,陆景行左边的同桌,班长大人坐不住了。   他语带羡慕啧了一声,“你是从A78星云来的外星人吧,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果然不一样。”   没想到向来不搭理这类话的陆景行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班长挠挠头有些尴尬,但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是一股脑把抱怨吐了出来。   “呃,主要是觉得你也太厉害了。长得帅家世好,学习好就算了,还有那么多兴趣爱好,远远甩我们一截。明明大家起点差不多,脑子也不见得比你差多少,却没有一项比得过你。我好歹从小被长辈们夸赞着长大,现在终于遇上滑铁卢,心里不太舒服。也许是嫉妒你吧。”   陆景行沉默,他没想到班长会说出嫉妒这两个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不知道,前段日子戚茹和她的好朋友方芽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对话。   班长也不是非要纠结答案,只是把话说开以后心里才不会留疙瘩。他看陆景行不说话,以为自己伤了同桌的心,于是又自问自答道:“你不用多想,可能人天生就有差别吧,天赋上老天给的,我们也强求不来。万年第三就万年第三吧,总比前三都进不了的好。”说完便自己安慰自己,继续做笔记。   男子汉大丈夫,他才不要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小心眼。   周怡在一旁捂着嘴,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场面。她以为按陆景行这般不愿搭理旁人的个性,只会当做没听见。   但陆景行停了笔,侧身很认真地告诉他:“这不是天赋,是积累。我在国外学到的东西不是这样的。比如我们高一学历史,老师绝不会主动告诉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诱因分别是几点,它对我们有哪几条历史意义,他会让你去看厚厚的战争史,去看那些上将的自传,去看国内外学者对它的分析,甚至看纪录片,让你自己总结归纳写报告。比如化学,我们初中的实验室对每一个学生开放,我刚上初一就开始钻实验室,让实验室助理教我高年级的知识,化学课上老师演示的实验我不知独立做过多少遍。而在中国,你不需要思考,只要背答案。”   “为了一篇外国文学阅读报告,你可能要主动去学音乐,学建筑,我还选修过编程,因为你要去了解作者的生活环境,年代背景,了解书中角色的生活,你才会知道作者所描述是否真实。我长期在那样的环境生活、学习,方法当然和你们不一样。我动脑筋的地方比你们多得多,所以你们也不必感到不平,能做到这样,你们已经很好了。”   “而在我眼里,学习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课堂是用来学习的没错,但课后呢,一定要学吗?法律规定寒暑假是用来补习的吗?我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只要功课完成,问心无愧胸有成竹,我可以去学别的,比如我喜欢音乐,喜欢书法,喜欢赛车。你要是摸索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你也可以的。”   更为惊世骇俗的他还没说。他要是说他初中老师就鼓励早恋,怕是要被人揍。   这是陆景行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一段对话。他的出生注定他接受到的就是精英教育,和普通人不一样。然而起点再高,没有自己的努力都是白搭。   班长不是没察觉到班上同学对陆景行的排斥。男生没女生那般敏感小心眼,但对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能力越远超他们的男生总会不服气。可是他之前只知道陆景行是海归,之前在美国念书。   网络上有很多美国教育不如中国教育的帖子,还有让外国人做中国英语高考卷发现分数只能上二本,于是得出美国学生学习内容少,教学质量不高的结论。说到底,他也被蒙蔽了。他没看见陆景行藏在背后的努力,只以为他是天赋如此。   周怡忽然插了一句话:“戚茹也是这样的。我原以为她也是天赋好,所以高一成绩时好时差,可没想到她动脑筋的时间比我多,积累的知识全装在脑子里,她会在自习课上看闲书,但其实和我们的科目都是有关联的。我劝她少练琴,多做题,可她说做喜欢的事情会让她放松,才能更好地去学习。”   不像她,死读书,不开拓。   这一小片地方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陆景行发言开始,身边的其他同学就竖起耳朵在听了。   包括班主任。   他原本只是想从后门进来看看班上有没有偷偷玩手机的,没想到能听见陆景行这番话。   教育部老早就提出了什么学生课堂,让学生来当学生的老师,老师讲课不允许超过二十分钟,剩下时间让学生自习。但并不是所有的学校都适合这种教育。班上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学生不动脑,没有自制力,只会让好生更好,差生更差。   法律规定寒暑假要用来补习吗?没有。   但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谁不希望自己有好成绩呢。可这频繁的补习,过重的学习压力压抑着他们的个性,逼他们不得不选择沉重的应对方式。   班主任有预感,也许这一届的高考,他们班会有一个史无前例的成绩。   戚茹不知道因为她一本笔记引发了一场讨论。   此时她正在家里睡觉,养足精神准备第二天的海选。她向学校请了晚自习的事假,提前回家。因为很不巧来了例假,她实在需要休息。   《晴天》这首曲子经过陆景行和林启光的双重改动,戚茹已经能拉出很好听的乐曲了。因为二胡自带渲染悲凉气氛的效果,这首歌听起来颇有几分小年轻求而不得的苦楚。   第二天,戚茹吃过奶奶精心准备的晚餐,穿上那一套据说是姨婆小时候最喜欢的服装,背着琴盒去了文化宫的海选现场。   临安市区来参加的人并不多。会民乐的就那么千把人,一部分看不上这比赛,一部分年纪太大,不适合奔波,还有一部分怕耽误学习,排着队的人粗略数来,只有三百来个。   这对于一个市区来说,很少。若是不说民乐,光是报名参加钢琴的都不止两百,更别说还有小提琴吉他之类。民乐的发展,果然   然而能有三百人,主办方也已经笑开了。三百人,一人三分钟也要十五小时,一个白天不够用,需要两天。   幸好报名那天有分发号牌,戚茹是第五十六号。   等候区内,各式各样的人坐在椅子上聊天。因为场地限制,他们的座位是从别处借来的塑料椅,戚茹屁股下这个甚至还裂了一条缝,让她坐立难安。   坐着不舒服,她只能东张西望,缓解情绪,这一看,就看见一个熟人。   “嘿!学姐好。” 第56章   等候区第二排的塑料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校服,校服看起来很眼熟。   “涂森魄?”她没忘记这个常来向自己借车去小青山赛车的青年,何况他还是周怡的表弟。   涂森魄一手拿零食一手朝她的方向挥手问好,戚茹眼尖,看见他身旁的女生变了脸色。   “这是谁?”那个娇小的女生挽着涂森魄一只胳膊,见戚茹的穿着打扮太亮眼,神色不太好。   “是戚茹学姐,一中的名人,你应该听说过的。”涂森魄没看到她的神色,反而殷勤给戚茹介绍,“戚学姐,这是我同学,徐宁。你也是来报名参加比赛的吗,她也是。”   涂森魄和周怡差不多年纪,但上学年龄卡得紧,十月出生便晚了一年念书,如今也考上了一中。周怡教训他见到戚茹要懂礼,迫于压力,他只能喊学姐,不再直接叫名字。   眼神在两人相连的胳膊上转了一圈,戚茹似笑非笑:“同学?”   涂森魄挠挠头,说实话:“呃,女朋友。学姐你别误会,我们没耽误学习,而且我表姐知道的。”涂家和周家不一样,家风正,对于子女的教育宽松,并不阻拦早恋。周怡一向把学习看的最重,虽然想反对,但人微言轻,她反对也没用。   “没误会。”戚茹看见他们两在周末一块穿校服就知道两人打什么心思。   有一句话在学生圈内广为流传——校服,我和你最光明正大的情侣装。   毕竟没人愿意在能穿便服的日子里穿除了耐磨耐脏以外毫无优点的校服。   徐宁听见戚茹的名字,神色立马又变得不一样。她听过学校里的传闻,似乎这位学霸是有男朋友的,那位还是个高富帅,应当看不上涂森魄,于是松开男友的胳膊,和戚茹说起话来。   “学姐好。学姐是学什么乐器的呀,你穿这一套衣服真好看。”女孩子之间的聊天话题不多,除了学习之外就是八卦,八卦中除了绯闻就是打扮。   “二胡。”戚茹摸了摸背上的琴盒,没回答关于衣服的事情,“你呢?好像没看到你的乐器。”   “古筝。”徐宁道,“因为乐器太大,之前就和工作人员商量好了摆在里面保管,等叫到我再帮忙摆出来。”   “哦。那学姐,你表演什么曲子啊?”徐宁倒不是打听机密,纯粹好奇,毕竟这才海选,真正的竞争没这么早开始。   戚茹瞄了一眼她腰上的号码牌,答道:“周杰伦的《晴天》。”   涂森魄和徐宁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也能用二胡拉?”她选择的曲目是古筝练习曲,都是书上能找到的谱,从没想过要用流行音乐来参加民乐。   “有何不可?只要有心,什么曲子都能。你是学古筝的,可知有人用古筝弹野蜂飞舞?”   徐宁咽了咽口水,带着指甲的手指莫名有些发抖,“太,太厉害了。”她今天来参加只是因为无聊,打发周末时间找点事情做。她学习成绩不上不下,但也在优生班,考大学没问题,家里对她成绩也没要求,她便自己报了不少兴趣班,坚持下来的只有古筝。   但也只学了四年而已,连悬腕摇都不能长时间坚持,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来见识市面的。此前她确实不知道古筝还能练流行曲甚至钢琴曲。   戚茹笑笑没说话。   “三十五号三十六号,进来准备。”   被工作人员叫号的徐宁有些紧张,涂森魄拍了拍她的手臂,替她加了一把油。   “学妹加油,别紧张。”戚茹很镇定,不怵任何比赛。   徐宁慢慢也安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随着工作人员往比赛入口走。一进门又开始不镇定了,因为周围的摄像机不少,有四五台对准了她。   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场面,即使场地、舞台简陋,徐宁还是露了怯。   工作人员帮忙把乐器搬出来,徐宁却快要哭了。   涂森魄赶紧把她拉到身边,徐宁慌慌张张道:“我还没弹完,评委老师就叫停了。怎么办,我肯定没被选上。”   因为人数挺多,评委不可能听完每一个选手的演奏,尤其是民乐演奏不像是唱歌,有的乐曲十来分钟,听完很费时间。林启光之前就告诉戚茹别怕,评委也许看过选手的指法弓法就会喊停,不一定是因为他不耐烦。   所以戚茹也照样安慰了徐宁。她喜欢长相清秀的女生,对着她们总能温温柔柔地说话。   “真的吗?我可能还有机会?”   “官方的通知不是说要后天才能知道晋级消息吗,不急的。”   也许是戚茹神色太过镇定,说话温温柔柔,徐宁不自觉就信服了。她觉得这个学姐和传闻不一样,并不是不近人情的高傲女生。   戚茹不知道徐宁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很快就听见自己的号码:“五十五号五十六号,进来准备。”   中途有些人没来,号码牌是报名那天就发给众人的,徐宁和戚茹之间隔了二十人,却只隔了十分钟。   “学姐加油。”徐宁收了哽咽,给戚茹打气。她觉得戚茹学习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肯定学什么都不差的。   更何况,这是个看脸的世界。戚茹长得美,光是有个美女选手的噱头,电视台就不应该错过她。   戚茹回应她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拎着琴盒进了满是摄像机的房间。 第57章   上辈子,戚茹没少进摄影棚,好的差的她都见过,颁奖典礼现场的摄影机更是数不胜数,全场都是闪光灯。   以前为了拍电影多戏份,她还学过如何抢镜头,用什么样的姿势,仰头要什么角度能展现更好的状态。就像她学二胡学了十几年一样,她学这些也学了十年,面对镜头转换气势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刚入场,戚茹便下意识抬头挺胸,偏头二十五度看向右侧最前的摄影机,这是她前世研究过的最佳角度。   然后她愣了两秒,随即自嘲道:“想什么呢,不过是一场没什么人看的海选。”   她很快收起之前的神色,向前鞠躬说了句:“各位老师好,我是五十六号选手,表演的曲目是《晴天》。”   简单介绍了自己,戚茹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调音,闭了闭眼回想这些天的努力,开始了演奏。   评委席上的评委有从省乐团来的乐手,有锦川大学音乐学院的教授,有唱流行乐曲的年轻歌手。   主办方知道这节目不会太火,但也不能溅不起一点水花,纯专业性的评委不够亮眼,于是花了点小钱请来一位G省籍贯的三线年轻歌手,王墨。说他不懂民乐看不出好坏,可人家毕竟是专业学校出生的音乐生,有一对敏感的耳朵,听出音准是否到位不在话下。   王墨原本是不屑于来当评委的,这档节目在他眼里没什么前途可言。但他并不火,唱的歌不被大众熟知,很少能接到综艺或者访谈类节目的邀请,电视上几乎没有他的面孔。如今能有人请他来当评委,决赛能像其他选秀类节目一样,高高在上坐在评委席,已经是难得的邀约。经纪人二话不说替他接下了。   参赛的选手有老有少,王墨本身颜值能打七分,自己也颜控得厉害,坐在评委席上见到来来往往的褶皱脸和老陈皮没给脸色走人,他自认为已经是好涵养了。   不是没有小姑娘,但在他眼里和乡下人进村没什么区别,何况演奏的都是老掉牙让人想睡觉的轻柔乐曲,他几乎要坐在评委席上睡着了。   戚茹刚拉完开头,王墨便睁眼了。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首流行乐曲,在民乐的比赛上。   周杰伦在他眼里是要仰望的存在,王墨从没和他同台过,可内心将周杰伦视为偶像,他的歌翻来覆去不知循环过几百遍,一听见熟悉的旋律立刻清醒过来。   “Re so so xi do xi la,so la xi xi xi xi la xi la so……”   他不自觉哼了出来。   他认真打量了场地中央投入在乐曲中的小姑娘,发现她不但长得美,连坐在那的气势都和旁人不一样。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坐姿不动如松,腰板挺直,像是在春晚见过的老一辈艺术家。   没人喊停,其他几个评委也因为戚茹是第一个演奏流行乐曲的选手而耐心听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戚茹完整完成一曲才恍然发觉中途无人叫停,正在诧异,就听见有人鼓掌。   她抬头看去,评委席上一个年轻男人正冲她笑。   ******   海选结束,戚茹回归校园。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她换下厚重的棉袄,穿上了陆妙给她送来的薄款呢大衣。陆妙缠着戚奶奶给她手工制作衣裙,可戚奶奶又不收钱,她只能想办法回馈在戚茹身上,只要陆妙母亲往国内寄衣服,总有戚茹的份。   价值不对等,但心意对等,戚茹毫无心理压力地收下。戚奶奶除了跳广场舞和照顾花草,做衣服是她最大的快乐,戚茹即便担心她的眼睛,也没说出让她别做的话,只要她在家,每隔一小时便会叫奶奶一起去小花园透气,舒缓眼球。   “之前没发现,现在一看,我们茹茹这两年蹿高不少,和模特比也不差呢。”戚奶奶拉着戚茹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只能够到她的肩膀。   戚茹蹲下身子,让奶奶摸头,然后去门框那站直,让奶奶帮忙看了刻度。   “一米六三,可以了可以了,别长了。再高就该嫁不出去了。”比起初中一米五出头的小个子,戚茹目前的身高在南方人中已经算是高个了。   戚茹摇头:“不够,我还想长到一米七呢。您说的模特可没我这么矮,人家一米八以上的可多了。”她之前因为身高原因只穿短款外套,这是第一次穿长款,才发觉自己确实长高了不少。   别的不说,陈霜和周怡都有一米六五,她跑步锻炼喝牛奶,居然不如好友,这让她感受到了挫败。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戚茹站起身接电话,对方似乎说了很多,但戚奶奶只听见戚茹回了一个‘嗯’。   “谁打的?”   笑眼微弯,戚茹摸摸胸口,“奶奶,我海选晋级了。”   就在戚茹得知自己晋级的那天,陆景行在和程江商量新一次的合作事宜。   2013年的夏天,网络上出现了一位原创歌手,白咏吟。亮眼的外表和原创的词曲吸引了一众粉丝,短短三个月,就积累起五十万粉。当然,这其中包括了他当初还是个翻唱歌手时的老粉。   程江是乐评人,此前只负责挖人,这是头一次担任歌手的经纪人,公司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并承诺给白咏吟一定程度的资源倾斜。他当然卯足劲在各大平台不着痕迹地宣传,优酷,B站等视频网站都是他的战场。   最火的歌不出所料是以陆景行那首原创民乐为背景的改编曲。不是全原唱,好歹算是半原创,填词和改编都是白咏吟自己,因为之前有声明原曲出处,陆景行微博底下也没有替他不平的人。   白咏吟成功在公司上层心里留下了印象,让他先准备好出专辑的原创主打歌,从公司的曲库挑选了合适他声线的另外五首歌让他先去录音棚录好,再安排他上一档真人秀,名气上升后立马将专辑上市。   问题就出在原创主打歌。   之前发布在网上的有三首,因为有一定的传唱度,网络上有很多MP3可下载,全收录进专辑吸引不了更多人购买,最多只能放一首。一张专辑能火的一般只有一两首歌,每首都火的只有周董能做到,于是制作新歌提上日程。   白咏吟再厉害,他也不能短时间内写出这么多好歌,否则他也不可能被程江捡漏。公司的曲库优先给一线歌手,轮不到他一个新人。白咏吟主动提出和陆景行合作,程江当然不会不同意。   “我写过的原创曲?有是有,但只是片段,不成曲。”   “没关系,片段更好。”这样才能算白咏吟的原创,最初的一小段demo甚至构不成版权纠纷,毕竟还需要他自己去进行完整的编曲。   “什么类型?”陆景行在硬盘里翻了翻,有很多陆妙替他录下来的小片段。他之前回国的时间很少,陆妙常和他一块呆在琴房,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倒是存下不少。   程江有些惊讶,“你是说,你有不少?”   陆景行点头,意识到手机那头的人看不见,低声嗯了一句。   “冒昧问一句,你对民谣了解吗?”白咏吟会吉他,民谣是他可以发展的一个方向。   陆景行皱了皱眉,他并不了解吉他。但他前两天听戚茹哼了一首不知名的歌,当时就被旋律所吸引,只是戚茹不肯说。   他想了想,回道:“可以先等我两天吗?”   他想把这个机会让给戚茹。 第58章   “我记得曾经听过你哼一首曲子,我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对应的歌曲。”   戚茹有点惊讶,她没想到陆景行还会提起这件事。   “是吗?问这个做什么?”有一回去林宅,她一不小心就哼出了一首后世很有名的民谣,后来很快便住了嘴。她还以为没人注意呢。   “程江又来找我了,想着你那天哼的旋律很新很合适,问问你有没有意愿。”他手上有不少存货,拿出来也能应付,但他认为比不上戚茹曾哼唱过的那一曲。   “哦,那是你没用心找,具体是什么歌我忘了,在一家商店里听见的,是成曲。”戚茹低着头,没敢直视陆景行。   后世的成曲,也算是实话。   陆景行抿了抿嘴,他直觉戚茹神色不对,似乎在撒谎。可她不想说,陆景行也不能逼她。   “那算了,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嗯,你加油。本来他的本意也是找你合作,对了,我上网搜过,《守静》这首歌在听众中口碑很好,原创音乐网的评论已经刷到了一万,播放量五十万,算是成功了。”当初合同里就说过,这首歌若是收录进唱片,会给陆景行一定比例的分红,届时陆景行可以躺着挣钱。   “嗯。”也许是觉得一个字过于单薄,他又加了一句,“我知道。”   “最近忙吗?不太忙的话就多和那边交流交流,你以后要是走音乐路线,会方便很多。”   陆景行曾透露过日后也许会往作曲方面发展,戚茹也就顺带提一嘴。   至于程序员,陆景行放弃了之后也就不再惦念。   “再说吧。马上又是联考。”   进入高二下学期,原本本校出试卷的一般月考就开始改成临考,月考和联考穿插进行,力求给同学们营造高考的氛围,提前感受紧张和压力。   陆景行保送十拿九稳,虽说要按成绩说话,但他拿的竞赛奖项实在太多,数化物生四科全有 ,不止高二一次,高一也拿过国奖。这样的成绩,即使偏科也是保送的料子。陆外公对于陆景行未来的发展道路不干涉,陆笙和他远在美国的父亲更加不会插手,校长递话来说外孙可以保送的时候,陆外公巴不得陆景行别去上学,呆在家陪他说话钓鱼。   但陆景行不愿意呆在家里。   “我去学校不止学习课本知识,还要学人际交往。不上学不行。”   戚茹还在考场上奋斗,他总不好把她丢下。等戚茹那也最终确定了,他才会考虑不去学校。   陆外公也就不管了。   戚茹不知道陆景行在等她,即使知道恐怕也是一笑而过。   她的学习成绩自己心里有数,目前更重要的是民乐之星的比赛。   “你说我下一首选什么好?我还没确定。海选是和临安市区的人比,接下来是市区前十,前十了才有资格和其他市的选手比,每一场都很重要。”   而且海选是简陋的摄影棚,市区赛也在简陋的文化宫,但一旦到了省级赛,从一百八十进晋级赛开始,就是去锦川的省文化宫以及电视台录制了。   “从我们之前发过的视频中选?”陆景行给了个提议。   ‘古韵’这个账号一直在更新,每两个月会有一首合奏曲发布,中途遇上节日,比如中秋或是七夕等传统民俗节日,也会加紧更新一次。每首曲子精心挑选,又有合奏的经验,戚茹若是从这里选择,绝对没有问题。   “我是想过从里面选,但这样容易暴露呀。在毕业前被人发现不太好。所以我还是想从流行曲中选。”   她和陆景行只是个学生,网络上披着马甲,谁也不知道账号后面是人是鬼。还没露面,底下便有黑子评论,要是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黑子们说不定更有话说。她知道网络舆论的厉害,打算成年后上了大学再找合适的机会透露。   陆景行对于成名也不太在意,反正他已经和唱片公司开始合作,作曲的能力初现端倪,日后的道路不会太难。   “就《千本樱》吧,你说怎么样?”   戚茹忽然想起在锦川街头的表演经历,她和陆景行替老人赚了几天的生活费,还有宅男小胖子要求录音。这首歌不算太难,戚茹的臂力和腕力在长期的训练下总算有所小成。   陆景行点头。   这比赛是戚茹的,不是他的,戚茹开心就好。连徐宏和林启光都随她折腾,他作为师兄更是随意。   陆景行没从戚茹这得到想要的答案,把之前的小片段传给了程江,一共三小段,让对方自己选。   短时间内程江不说是否采用,说不定最后用不上,白咏吟或许有了自己的灵感。陆景行也不介意,纯当做好事,反正之前他写歌都是送给朋友。   不谈音乐,陆景行转而谈起了学习。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递给戚茹。   “给我的?”戚茹翻了翻那本笔记本,清秀的字迹让她感到汗颜,“你上次要我的笔记去复印就是为了这个?”   她没想到陆景行能为她花时间整理笔记。她知道,能用脑子记的东西,陆景行绝不会用笔去写。他嫌麻烦。   “嗯。怕你耽误了。”   要是因为参加民乐比赛而让保送的名额旁落,不说戚茹,陆景行也会愤怒的。若是戚茹要参加高考,说不定他也要上。   “谢谢师兄。好大一份礼物,想要什么回礼,给你新制一根笛子好不好?”师父知道她和陆景行关系好,送了她两根适合制笛的竹子。   陆景行摇头:“不急。你先学习,以后再做。”   “那先欠着,一会来我家帮忙改改谱?合奏谱不适合独奏,有些地方需要改动。我先练,你替我听听效果吧。”   徐宏已经不大管她这个徒弟了,除了和奶奶一块跳广场舞以及遛狗的时间,他迷上了看电视剧。和玩游戏上瘾的学生一样,他也迷上了智能手机,没事就戴个老花眼镜躺在摇椅上看手机。   戚茹自己先改了改,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才问陆景行。   陆景行难得笑了:“不用我改了,你拉的很好。”戚茹在一点点进步,简单的改编已经难不倒她了。   陆景行见戚茹这边没有需要帮忙的,练习走上正轨,便开始准备下一次‘古韵’的曲目。   戚茹则是被新认识的朋友缠上了。   徐宁得知男友和戚茹认识之后,就发挥自来熟的特性,只要是在校园里遇见,总能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为两人都是走读生,常在放学时碰见,倒也不算打扰。   “学姐,好巧啊,又看见你了。”   “好巧。”戚茹笑了笑,原本打算等人她转变了心意,跟随大部队往校门走去,“没和他一块走吗?”   徐宁扁扁嘴,“没。阿魄被老师留下来训话呢,说是最近考试名次下降了。真是,不就是一场考试吗,考差了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留他一个人啊。”高一已经分班,两人一文一理,没人发现这两小只在谈恋爱。   但其实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没几件能瞒过老师的法眼。他们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太过就假装没看见,不逼学生太紧。戚茹大约猜到老师留他说话的原因,只是不好和徐宁说。   “不会是发现他和我之间的事情了吧。”徐宁忽然低声呢喃,“但我考试名次明明上升了,肯定不是因为我。呸呸呸,想点好的。”   戚茹:“……”她还能说什么。   晃了晃脑袋,徐宁放下这一茬,转而问戚茹有关下周的比赛。   “学姐,我也晋级了呢。你下周表演什么呀,我还是打算从练习曲里面选。我爸爸说只要能进前一百就奖励我暑假去澳洲参加夏令营。”一中优生班的学生大多不差钱,富家子弟占了一半,像戚茹和方芽这般家境的只是少数。出国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千本樱》。”   徐宁一脸茫然:“什么?”这首歌很有名吗,她没听过。   戚茹是从旁人处得知这首歌的,当时的神色和徐宁一样茫然,见她这副模样笑出了声。   “日本那边的歌,你不知道也正常。”   徐宁闻言露出嫌弃的神色:“你怎么拉日本的歌,会引起国家矛盾的,既然是民乐为什么要选择国外的歌?你不怕有人攻击你吗?日本的歌有什么好的!”   她的历史老师义正言辞告诉过她不要原谅日本人,讲授近现代史时曾在课堂上公开发表过仇日的言论,学生受影响很正常。   不说全部,至少她们班一半的学生都对日本有厌恶心理。徐宁喜欢戚茹,知道她是一中的学霸,不希望她破坏自己的形象。   戚茹冷了脸,问:“你听过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徐宁点头。   戚茹又问:“你听过最初的梦想吗?”   徐宁又点头。   “你听过王菲的人间吗?”   徐宁想了想,点头。   “那么你知道中岛美雪吗?”   徐宁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 第59章   一天前。   中国,G省省会,锦川。   一位披着风衣的女子挽着半头银发的老妇人走在街头,拿着手中的地址一路问着行人,七拐八拐后终于走到了一家私房菜馆。   “奶奶,就是这里了。”   老妇人戴着墨镜,闻言双手紧了紧,然后摘下眼镜,打量招牌一番,拍拍身边孙女的手,道:“进去了吧。”   这家私房菜馆装修得古色古香,服务生都穿着绣花旗袍,挽着高高的发髻,颇有风韵。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   “麻烦您先出示一下会员卡,我再领您上楼点餐。”服务员笑意盈盈,语气温柔。   年轻女子拿出特意向朋友要来的会员卡,不一会就被人领着上二楼,在一个小隔间里坐下。   两人其实都没什么心思吃饭,才还没上齐,老夫人就拉着一旁站立的服务生问起话来。   “听说你们这有时会有琵琶表演?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能见识一番?”   服务员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您是说小少爷吧,对不住,他这两周都不在家,琵琶表演得等到下个月才行。”   “不在?他去哪了?”她显然有些焦急。   服务员抿嘴。虽然这不是什么机密,江潮生这个少东家的去向稍微向他人打听一番就能知道,但作为服务员,她们不能多说。   “对不起,东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   年轻女子不忍看奶奶失望,对服务员摆摆手道:“谢谢你啊,我们随便问问。没事了。”随即又劝老妇人,“奶奶,我找朋友问问,你别急。”   虽然秦家根基在加拿大,但因为靠古董发家,秦家老一辈的人又是文化人,当地华人都和秦家交好。即便秦家祖上是从国内逃难来的,都是华夏同胞,那个年代对秦家伸出援手的不在少数。   秦石,秦明月的朋友之一,同姓不同族,是G省某地产商的幺子,留学期间认识了秦明月,江家私房菜的会员卡便是他提供的。   “喂,我问你个事……哦,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秦明月挂了电话,对上奶奶焦急的神色,安慰道:“一会他给我发个电话号码,能找到人的,你放心。”   秦素衣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无声点了点头。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复制号码,拨出,秦明月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潮生正在擦拭琵琶,闻言停下了手,回答道:“我是。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戚茹的女孩。”   “戚茹?”江潮生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   他疑惑的声音有点大,卢伟乔正在逐个检查乐手的乐器,听见熟悉的名字不动声色靠近,竖起耳朵想偷听。   他周围的乐手见他如此,不敢打扰,拨弦擦弓的动作瞬间停止。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找她确认,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她的地址。”   “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把朋友的隐私告诉陌生人。”何况他是真不知道戚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他每次遇见戚茹都是在省会,不是考级就是比赛,那时候,戚茹还没有手机,他只知道戚茹住在临安。   “如果你担心的话,我们可以面谈。我保证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任何举动,我是她的亲人。这件事说来话长,有点复杂……”   江潮生沉默了一瞬,他不知对方说的话有几分真,可万一是真的……   “说实话,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除了知道她住在临安之外,别的信息我都不知道。”江潮生略带抱歉。   对面沉默。   江潮生摸了摸琵琶,思索了一会,回想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忽然道:“对了,我想起来她是临安一中的学生,算起来今年是高二,直接问学校的话肯定能找到。”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真心实意向他道谢:“真是太感谢您了。希望能顺利找到她。”   卢伟乔见这个名义上算他半个徒弟的人挂了电话,才踱着步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七出什么事了?”   他和林启光之间可是有过约定,日后要照拂戚茹的。   江潮生摇了摇头:“没出事,只是有人要找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找到我头上来了。”秦明月没有告诉江潮生,没有提到他家私房菜馆曾经接待过的外国友人,奥兰多。   得到地址的祖孙两只在锦川休息了一晚便向临安市赶去。临安一中名气大,市里无人不知,和司机先生报出地址便往目的地赶去。   司机先生一听‘一中’两字就开始侃大山:“一中啊,那可是个好学校。你们是去接孩子的吧,今个放假,这会也快到下课点了。”   “快下课了?”秦明月问。   “放心,保管在下课前给您送到地,绝不耽误接孩子。您家小孩在哪个班,说不定还是我儿子同学呢,呦,遇上红灯了。”司机一脚刹车踩得猛,后座两女士有些头晕。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们两并不知道戚茹在几班。   “师父,能说说一中的情况吗?我们是孩子远亲,对这儿不太熟。”   “那一中可有的说了。”红灯亮了,司机换挡踩油门,又是一个惯性后倒,“能进一中的孩子不得了,都是好苗子,哪怕是普通班也能混个本科。每年上清华北大的,出国的,那都懒得数。上回家长会,我往里溜了一圈,那绿化做的,和公园也没什么差了……”   一路上,司机的嘴就没停过。   后座的女人愈发沉默,一语不发。   “到了。真巧,赶上开大门了,你们下车吧,再等五分钟就打下课铃了。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我也接孩子回家去。”司机先生找地方停车,秦明月付了钱之后扶着奶奶站到校门口。   一中的校门设计得大气,并排能走二十多人。因为宽,所以学生们不会一窝蜂挤在一起,又因联考在即,即便是走读生也有一半不回家,出入校门的学生其实不多。   秦素衣在人群中寻找,然后看见两个女生在校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听过中岛美雪吗?”   她身边的女孩一脸茫然。   “她是日本人,我刚才说的那些歌都是翻唱她的日文歌曲。不止她一个,还有其他日本歌手都有曲目被国人翻唱。音乐无国界,为什么我们不能翻奏,翻唱他们的曲目?”   “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你知道,有很多歌手都翻唱日文歌曲,他们受指责了吗?你会因此讨厌他们吗?”   徐宁摇头。   她仿佛不会说话了,大脑不用来思考,只用来摇晃。   “所以这不是什么好自卑的事。翻奏音乐再正常不过,你不必为此担忧。”   徐宁的历史老师她也有所耳闻,仇日分子,好在他除了在课堂上发牢骚之外,讲课水平不懒,也不会鼓动大家烧日货,打砸日本车。   瑕不掩瑜,学校对这位老师还是很尊敬的。   徐宁咬了咬唇,挽起戚茹的胳膊继续往外走,“我知道了。我不说了。”   大众没意见的话,她也没意见。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戚茹提到的那些歌曲其实是翻唱。   秦素衣就站在她们不远处,将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明月,你听,那孩子是个喜欢音乐的。”她双手发抖,身体发软,“你看,她是不是,是不是很像?”   像小时候的我?   她被人带去加拿大后,衣食无忧,娱乐活动不少,家里每年都请摄影师来拍照。影集被保存下来,秦家子孙都知道这位老太太年轻时是个美人。   “是,很像。”   秦明月稳稳搀住老人,在那两人经过身边时,忽然堵到她们面前,问:“请问,你是戚茹吗?” 第60章   莫名其妙被人拦住,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戚茹说话的口气就比较冲:“你是谁?”   可看见她身边的老人后,又将皱起的眉头松开,她对于美人以及老人向来格外宽容些。   “我是,请问找我有事吗?”美容院的医师告诉过她,女人要少皱眉,否则容易长皱纹。   徐宁一听戚茹并不认识这两人,本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害怕这两人是来找茬的,有她在旁边多少能壮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安静地我们坐下来聊聊如何?”戚茹这个名字太过普通,网络一搜好几千人同名,哪怕是一中的学生不算多,也有重名的可能。秦明月不确定此戚茹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但秦素衣攥紧了衣袖。   她见到戚茹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了她是自己要找的人。   “好。”学校不是谈话的地方,戚茹怕对方来者不善,让徐宁先走,她跟着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甜点店。   刚坐下,戚茹还没开口,秦素衣急急问道:“你喜欢吃什么?甜甜圈还是黑森林?要喝咖啡吗?不对,你还是小孩子,喝点奶或者果汁更好。”   她这会像一位见到久未见面子孙的长辈,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戚茹总觉得这位老人面善,但她也没有蠢到一开始就放下戒心。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   “白开水就好。”戚茹笑得矜持,等对面两人点好东西才问,“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好像不认识你们。”   秦素衣显然有些紧张,秦明月替长辈分忧,拍拍奶奶干燥的双手让她安心,解释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奶奶。她叫,秦素衣,有一个失散已久的姐姐,叫青衣。”   服务员正巧递了水,戚茹握着微温的玻璃杯,杯身倒映出她低头莫名的神色。   戚奶奶的名字,就是青衣,除夕那夜她听见的故事里,那个失散的姨婆,叫素衣。   戚茹这会有些混乱。   重生以来,有许多事情改变了轨迹。比如上辈子这个时候,奶奶缠绵病榻,她在学风不好的二中苦苦挣扎于成绩,比如徐宏没有成为她的师父,她没有认识陆家和林老,比如眼前这位,上辈子没听过的亲戚找上门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   “对不起,容我缓一缓。”戚茹有些语无伦次,“您知道,我,不对,我奶奶她确实有个失散的妹妹,但是,我年岁小,家里也没个照片,您……”   “没关系,不急。”秦素衣见戚茹混乱,她倒是先镇定下来,“你长得和我母亲很像,没有照片我也能一眼认出你。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你奶奶。”   戚茹缓缓呼出一口气,“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找来的吗?我奶奶她找了您很久。”此前五十年一直没有消息,忽然对方自己找上门来,戚茹觉得有点玄幻。   秦明月笑笑,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去年我新婚,婚纱照在国内拍摄,摄影师助理是奥兰多先生。”   她对着戚茹眨了眨眼,戚茹了然。   离别的时候,奥兰多替她和陆景行拍了照片,恐怕是机缘巧合让她们见到了。奥兰多来中国的原因她也知道,对的上信息。   “原来是他。”奥兰多不像是会随意透露他人隐私的人,能安心将自己的信息给这对祖孙,想来他也是调查过一番,也许还给自己发过邮件,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翻邮箱,错过了也不一定。   “马上到饭点,我该回家了。其实我们家就在对面,奶奶这会在家,如果你们现在没事,要不要上家里坐坐。奶奶她,她等您几十年了。”   戚茹松开水杯站起身,对两人做出邀请。戚奶奶毕竟年事已高,情绪不宜大起大落,但找到亲人是喜事,晚不如早,她也想让奶奶高兴高兴。   秦素衣不住点头,但一会又慌张起来:“我们什么也没买,你奶奶喜欢什么,要不我们先去一趟商场。怎么能空着手上门。”以前姐姐总是将最好的留给她,她却没给姐姐买过东西,哪怕一根红头绳都没有。   如今挣钱了,她想给姐姐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惜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她不确定姐姐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是否依然喜欢。   戚茹握住老人温暖的双手,摇摇头,安慰道:“您上门是亲戚,不是客人。”若这真是姨婆,她本人就是最好的礼物。   “戚茹说得对,先去见人,日子长得很,不急于一时。”秦明月知道奶奶在想什么。   甜点店和戚家之间只隔一条街,戚茹刷卡进了大门,带着两人在灌木丛中的小路穿梭,不多时便见到在小花园里坐着张望的奶奶。   “奶奶,外面风大,你别老出来等我。”戚茹直接从栅栏翻进院子,省去了走门的步骤。她摸了摸一旁陪伴老人的名角儿,换了两声汪汪叫。   一翻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后还有两个人呢。   “呃,奶奶,您看看这是谁。”隔着一道栅栏,两位阔别五十年的老人两两相望。   戚奶奶不自然挽了挽头发,胸前围裙还沾了点泥土,闻言眯了眯眼站起身,眼前一黑。她以为是戚茹的同学,正准备伸出手去和人握手,就听见一道呼唤。   “姐……姐姐。”   伸出去的手静止在空中。   戚奶奶怀疑自己不仅老花眼,还突然出现了耳鸣。   “你,你叫我什么?”   秦素衣向前走了两步,把手伸进栅栏间的缝隙,紧紧握住伸过来的干枯双手。她轻轻抚过布满双手的老茧,眼里落下浑浊的泪水。   “是我,素衣,素衣回来了。”找了这么些年,总算回来了。   戚奶奶还在发愣,脑子卡住。   找了几十年的人,以为已经作古的人,长得和自家孙女九分相似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梦吗?   戚奶奶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连戚茹给她擦眼泪都没反应。   两位老人伫立对视,相顾无言。   直到提着一条鱼的一个老头兴冲冲大喊:“小七,你瞧我带回什么来了!你不知道啊,我……”   徐宏没了声,提着的鱼啪叽一下掉在地上。原本奄奄一息的生命这下直接去见了阎王。   徐宏视力比戚奶奶好,加之经常在梦里想起秦素衣的模样,一眼就认出眼前的老人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他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素,素衣?”带着腥味的手在颤抖,徐宏想掏出纸巾擦手,老半天没能伸进兜里。戚茹看不过眼,又从院子里翻出栅栏,带着大家走正门。   “外头风大,都进来说话吧。我去给你们泡茶,你们好好叙旧。”不过看那发呆的姐妹两,戚茹猜等自己沏完茶,两人也可能不说话。   果不其然,她端出茶盘放在客厅,戚奶奶还在掉眼泪。素未谋面的姨婆正在给她擦眼泪,可戚奶奶没有反应,一双眼睛像是开闸的水坝,关不上。   戚茹心里一个咯噔。上辈子戚奶奶走之前就是这副模样,对外界没有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泣。   “奶奶!奶奶你看看我,我是戚茹啊,你别哭了,你看看我啊!”一双白皙的手在老人面前拼命晃动,戚茹不断喊着奶奶,秦明月和徐宏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   喊得嗓子都哑了,戚奶奶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呆呆道:“茹茹回家啦,饿了吗,我给你做饭。”   秦素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就坐在一边,两人的手相握,戚奶奶却好似没有发觉她这个人。   可下一秒,戚奶奶又开口:“人多,你帮奶奶多煮点饭。给你,你姨婆做点好吃的。”她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人不放,秦素衣心口悬着的大石落了一落。   “好。”戚茹给了秦明月一个眼神,得到肯定的答复才进了厨房。徐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条五分钟前还在打挺的鱼。   厨房里传来动静,戚奶奶笑了。她这会静了下来,慢慢问出这些年困在心头的疑惑。   “回来就好。这是你家孩子?长得真精神。你过得还好吗?当年去哪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是我没看好你,这回回家了就不走了吧?我,我老啦,可能没几年活头,你不会走吧?”   秦素衣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戚奶奶只比她大了不到十岁,看起来却比她老了二十多年,她害怕她说的是真的。   厨房里忽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姐,不走了。我没吃苦,遇上了好人家。这事哪能怪你,都赖我贪玩,跌一跤摔了腿。当年正巧有搬家的人走山路,把我也带去了国外,给我治腿。你说巧不巧,那家人也姓秦,我和他家小儿子成了婚,找了你们很久,可惜你们搬了家,没了消息。”   至于为何不一开始就向那户人家求救,送人回村,秦素衣没说。她不会告诉姐姐事实是她被人贩子药哑了,准备把她卖掉时被秦家人救了回来,然后被当做了童养媳。否则为什么她的孙女都成婚了,戚茹却还在上高中。   戚奶奶似乎信了这套说辞,开始问秦明月的生活。寻到了妹妹,她放下了心,于是关心起后辈。秦明月比戚茹年长,又是年轻人,事业有成,也许可以给戚茹做榜样。   客厅压抑的氛围慢慢散去,渐渐能听见笑声。苦难不值得怀念,人要向前看。   戚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总算松了一口气,下手一重,差点削掉半截手指。徐宏手快,拍了她的手一下,嘴里叨叨:“看手啊,往哪看呢!”   “这不是一下没主意嘛,不碍事。”戚茹又从冰箱里找了几颗辣椒干,准备多做一盘土豆丝和炖鱼。   徐宏心里高兴,只让戚茹切菜,剩下的全让他来。他知道秦素衣成了家,有了子孙,但她还活着,他就高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了。   哪怕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晚饭很丰盛,戚茹本打算摆出零食和大人一起唠嗑,但戚奶奶呵住了她。   “你该练琴了。”戚奶奶见过戚茹的计划表,一直监督着她。只可惜戚茹很自觉,除非遇上紧急事件,一般都严格执行。   戚茹吐了吐舌头,心虚地笑笑,露出只有一侧的酒窝。   “好吧。奶奶你有事再叫我。”戚茹拿了二胡坐在小花园里,关上落地窗,尽量不打扰客厅的人。   因为有个花园,栅栏又不算高,即便物业管理到位,小偷几乎没有,但戚茹还是把安全放在心上。落地窗采用的复层中空玻璃,隔音效果不算最好,但是安全抗压。还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安装了报警器,有外力破坏锁则第一时间能知道。   其他住户早习惯了戚茹在傍晚的练习,住的近的也就是二楼三家住户,一楼因为隔壁是徐宏,再隔壁过去是空房,并没有多大影响。   既然不让她参与聊天,戚茹也就收心练琴。小黄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专门用在花园里的照明设备,光线充足,戚茹翻了翻谱子,开始拉二胡。   这还是2013年,所谓的二次元文化还没有发展完全,很多人不知戚茹在拉什么,哪怕楼上的住户都有在上初中或是高中的小孩,也只是安静听着。   市区赛要从海选通过的人中选出十人去和其他市比赛,戚茹之前的对手是临安市区的城市人,可下边还有乡镇农村,而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可能出隐世高手。戚茹不敢掉以轻心。   座椅一旁放着她的手机,每拉一遍她都会录音,看自己是否有错误的地方。三遍之后,戚茹又重放录音。   她听得认真,没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很好听。”是秦明月,她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看起来学了很久。”   戚茹暂停播放,点头道:“十年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明月,只能省略称呼。   秦明月倒是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比你大十岁,不嫌弃的话,你叫我一声表姐吧。”   戚茹从善如流:“表姐。”   秦明月指了指二胡,问:“我可以看看吗?”得了戚茹点头之后用手指拨了拨弦听音,生疏地拉弓推弓,一阵杀鸡叫。   “好像挺难的。两根弦不太好操作。”   戚茹见她是真感兴趣,给她指出基本把位,一根一根手指摆好,然后握着她的手推弓。   “看,其实不算太难。”戚茹有点高兴,没想到秦明月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还能对传统民乐感兴趣。   秦明月唔了一声,轻飘飘抛出一句:“有没有兴趣去我们乐团看看?没空的话,多伦多交响乐团会在十月下半旬来上海演出,届时还有和中国爱乐乐团在北京的合作,要去看吗?”   “多伦多交响乐团?”戚茹喃喃道。   她虽是个学民乐的,但托陆景行的福,对于世界上一流的交响乐团并不陌生。不管是陆景行还是陆妙,他们都有乐团的唱片,若是国内有演出,陆景行也会买票观看,哪怕是在上课或是考试的日子,他也不愿意错过。   “表姐你是这个乐团的乐手?”   秦明月点头,脸上有着骄傲,“二提首席。”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她说的十分自信,没什么好瞒着,也不需谦虚。   她会来和戚茹聊天也是因为从戚奶奶那得知她有意向走音乐的道路。戚茹没和戚奶奶说过自己也许能保送的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不会和家人说,于是戚奶奶一直以为戚茹会和大家一样参加高考,且是艺术生高考。   国内的高考环境秦明月有所耳闻,她想帮助这个看起来很乖巧的表妹。虽然是民乐,但能有机会去观摩世界一流的交响音乐会,相信多少会给她一些触动。   “首席啊。”戚茹眼里盛满羡慕,“表姐好厉害呢。”她的梦想就是当上中央民族乐团的二胡首席,为此她也许要再奋斗十年。   秦明月方才听过她的独奏,因为不知道合奏时戚茹能否配合别人,她不好下定论,于是称赞道:“你的独奏很好。”独奏与合奏给人的感觉极不一样,秦明月听得多了,自然能分辨出。   “谢谢。”戚茹也没有谦虚,收下了这份赞美。   “你可要把握机会,也许明年我就要辞职了。”秦明月朝戚茹眨眨眼。   辞职?秦明月还不到三十,在乐团前景很好,为何要辞职?   “奶奶要在这边定居,她们两已经在讨论买下隔壁那空着的一楼了。乐团好是好,但常有巡演,我想多陪陪奶奶。以我的水平,要是在这里开小提琴培训班,想必不会饿死的。”   见这位表姐连后路都想好了,戚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可是你才新婚!”   秦明月又轻轻推了推弓,然后搂住戚茹的肩膀,悄声说:“他也来中国工作。嘘,暂时替我保密。”   工作可以再找,新婚异地恋也无所畏惧,然而奶奶只有一个,她想陪奶奶走过最后几年。   秦素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说要买房子,第二天就打了戚奶奶提供的电话,找售楼小姐带她去看房,最后拍板拿下了同样是这一排的一楼。   于是三个童年时期的小伙伴年老后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除了过世的戚爷爷。   因为是空房而非精装,秦素衣暂时住在戚家,秦明月陪了她两天便被老人赶回了加拿大,美其名曰好好工作。   戚茹同样,每天不间断地练习曲子,惹来姨婆好一顿夸,说她们老秦家果然都出才女,一家子都是搞音乐的。   一周后,周日,戚茹和徐宁相约同去文化宫。当然,涂森魄任劳任怨在一旁替小女友拎包。   古筝是大件,徐宁早让家人开车送去了场地交给工作人员保管。徐家和涂家门当户对,都是临安的大户,文化宫的人对他们几个小辈并不陌生。但放水晋级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出现,因为评委都不是本地人,来头比这些大户更大,不为蝇头小利所屈,避免了作弊的可能。   “学姐,你紧张吗?”徐宁搂着男友的胳膊,一路上不断吞咽口水。   戚茹无奈:“学妹,这是你问的第三遍了。要是觉得紧张,就先睡一会。”他们三人叫了一辆出租,同坐后排。   徐宁知道自己有点烦人,可她控制不住。之前她只知道戚茹学习好,后来问了问涂森魄以及班上其他同学,才知道戚茹好几次在入学典礼和校庆上大出风头。学校贴吧还有去年的帖子,她翻出来看了看,才知道自己和戚茹差距有一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么宽。   不是嫉妒,是面对高手的紧张在心脏里冒头。   一路无话,总算是安静到了文化宫。   各个乡镇的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三人被方言包围了。   中国的方言千万种,临安是南方,方言比北方还多,一个村的村头和村尾都能有两种不一样的方言,戚茹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好在她分到的号码牌靠前,拉完就能走。顺便还能不当电灯泡,戚茹很没义气地准备结束就开溜。   评委还是那三个,教授还是亲切模样,王墨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惺忪脸。   不过等戚茹自我介绍完毕,他又打起了精神。   他翻了翻面前的信息表,以为还会在上面看到周杰伦的歌曲,可惜是他不认识的。一时他又嫌无聊。   但千本樱这首曲子很燃,戚茹的手就没有慢下来过,一直高速运动到结束。评委席上的三个人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王墨甚至抖起了腿。好在桌布很长,将评委们的下半身遮得严严实实,没让人出丑。   见戚茹要走,王墨忽然出声叫住她:“戚茹是吧,这次怎么不选周董的歌了?没有合适的吗?”   戚茹诧异,想了想:“评委老师为什么这么问?选曲是我们的自由。”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他们为什么选这首。   王墨答的也大方:“我是他的粉丝呀!”他的经纪人在后头捂住了脸,和副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这一段对话播出时掐掉。   戚茹笑了笑:“会有的。”她已经找好了下一次的曲目,绝对绝对让人印象深刻的,正能量曲目。 第61章   晋级赛依然顺利,戚茹没担忧后续便回归了考试。   时值四月,离暑假还剩三个月整,高二下学期的授课内容却已经到了结尾的阶段。文综三门课程能保证每天有一节课,语数英这三门主课能保证其中一门一天有两节,轮换下来早就满了课时,把新的内容讲完了。   体育课没了,音乐课取消,自习课减少,晚自习的安静坐班变成讲解试卷,才短短一周,同学们就适应了这样的高强度学习。   比起北方的某所中学,一中的强度其实并不高,实打实的双休,校长并不敢顶风作案,让老师和同学们接受补课。   月考之后,班主任转达了学校通知,从五月份开始有周测,每周五的下午加课一节用来考试,试卷则由各科老师带回家批阅。学生对考试无所畏惧,倒是给老师增加了不少负担。   但为了高考,老师们不得不做出牺牲。程余作为班主任,忙的事情比其他科老师更多,于是他把戚茹叫去了办公室。   “戚茹,以后遇上英语周测,试卷就由你来改。也没多少,两个班合起来也就是一百来份,一个晚上就能批完,我相信你。”   要说班里谁学习最游刃有余,必然是戚茹。程余原本只知道戚茹曾经在校民乐队呆过,会乐器,可他万万没想到能在地方台的选秀节目里看到自家学生。   他不过是在老母亲看电视的时候瞅了一眼,恰好就看到戚茹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短短三分钟,他愣是像过了一天才缓过神来,心里的欢喜一茬接一茬冒出头。   保送的名额下学期才能确定,但办公室的老师几乎都知道了戚茹一定在名额之中。程余对戚茹有信心,也就不太管她最近在做什么,没想到她还能花时间去参加选秀,说不定还晋级了。   戚茹对改试卷并不抗拒,见程余因为晚上巡夜都熬出了黑眼圈,有心帮忙,答应得很爽快。   “好的老师,收试卷也让我来吧,您到时候把答案压在讲台上,我直接抱回家。”因为加考,周五放学的时间更晚,奶奶每天都等她回家才会开饭,她一般不浪费时间。   程余点头,甚至想说她不参加考试也行,坐在位置上干其他事情也没关系,但想想会滋生其他学生的不满,又把这话咽了下去,反而转移话题道:“我前两天在电视上看见一个拉二胡的女生,她名字和你一样。”   戚茹挑眉,猜到程余要问什么,大方回答:“那就是我。周末闲着无事,参加比赛开拓眼界也挺好。老师,我保证不会影响成绩。”   程余摇头:“知道了,你去吧。”心里却因为戚茹一本正经的模样在偷笑。别说不会影响成绩,即便是会,他也不打算干涉学生的自由。   高考是一场公平的考试,却不是绝对公平,成绩好的孩子会有优待,甚至可以不用过那一根危险的独木桥,谁也挑不出不是。   两天之后,戚茹收到了短信,通知她准备下一首曲子,两周后的周日去省会锦川的文化宫录制节目。   终于升到了省级赛,赛制开始发生改变。从一百八十进一百开始,直接由评委老师宣布在录制时便宣布选手是否晋级,无需等待短信通知。而现场开始有观众,甚至能像超级女声或是超级男生那般有应援的粉丝,虽然一定程度上有不少主办方请来的托,但多少还是会有真心喜欢民乐的野生粉。   当然,是粉民乐还是粉选手的颜,就自由心证了。   戚茹原以为只有程余一位老师知道她在参赛,也没多想,在班级里依然低调。看不惯她的人依旧很多,说她故作高冷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她真的只和自己学习小组的六人说话。   原本小黄小绿时不时会来找她接笔记,然后回礼,但普通班的学生要想上进更困难,两人成长了一岁,懂了些以前不太注意的细节。比如不再众人面前表现得和戚茹相熟,比如将越来越黄的发色染成了全黑,比如小绿通过家庭和陆家搭上线,偶尔去找陆景行问问题,戚茹要是有东西给他们,便直接让陆景行代交。   她和陆景行之间尽管已经很注意不在学校过于亲密,可架不住脑补,被人传的不像话,不想再多拉两个无辜的人。   流言这东西是会越传越多,越传越快的。起先是因为程余把戚茹第一次上电视的视频录了下来,在办公室点开了视频,后来被其他科任老师看见,回去又语重心长教育了本班学生。   “整天埋在书里,也不发展发展爱好,元旦晚会连最简单的唱歌都没人报名。诶……我也不希望你们什么,哪怕能有戚茹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人家周末回家还替班主任改试卷呢,你们也没个人体谅我,还嫌弃我布置作业多。”这是最死读书的优生班。   “瞧瞧你们,见天下课就是狼嚎,光在学校嚎有什么本事。要是能像戚茹那样,上电视嚎去,我还称你们一句。”这是普通班老师对不服管教的男生们说的。   “你们搞艺术的怎么不去参加选秀啊?什么舞林大会,快乐女声,多去见见世面嘛。人家不是艺考生都能考艺术上电视,你们也要加油啊!”这是全校唯一一个艺考班班主任在哀叹。   于是全年级都知道了戚茹上了电视,拉二胡挺厉害,而且马上要去省会比赛了。   高二知道了,高一高三还会远吗?   不说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一中不仅戚茹一个,高一年级还有个学妹也参加了比赛,也能进省级赛。   “这个叫徐宁的学习成绩好吗?戚茹那是不用担心学习,她也不用担心吗?”   “学习倒是一般,不过也是优生班的。但人家有钱,我听说她不参加高考,到时候直接出国留学呢。”   “啧啧,一个两个的,有钱人家都这么会玩吗!”   戚茹早就习惯了被围观,每一次月考和联考放榜,都会有人在公告栏前围观前三,然后摸到她们班来,像看熊猫一样打量戚茹。可惜每次都有她,没什么新意了,慢慢也没什么人来找。   可徐宁是第一次感受,不仅有些心虚。   她两次选择的曲目都是考级练习曲,全是因为练得多,而不是因为她的基本功有多么好。因为这次晋级,她甚至选择了熬夜,松懈了一周的学习而用来练习九级考级曲目。就为了能在舞台上多呆一会。   第一次面对摄像头紧张得像只鹌鹑的徐宁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享受万众瞩目,啊不,百人瞩目的感觉。   戚家没有古早的照片,但秦素衣有,甚至因为给秦家当童养媳,吃穿不愁,秦老夫人当时还给了她压箱底的嫁妆,她都留着。   其中就有适合表演的民国服饰,还有不少当时的流行款。秦老夫人过世后,她当闺女时的留存物也全给了秦素衣,可惜清朝的服装实在不合现代审美,不适合拿出来。   戚奶奶照着秦素衣的照片做改动,力求每周能让戚茹穿上新演出服。她这两年已经做了不少,还够戚茹去显摆。秦明月知道戚茹要上电视,从加拿大某个移民的老绣娘手里买了两件无袖绣花长裙送她。   因为录制地点在锦川,总评委换人,电视台请来的四位评委中,两个是广播民族乐团的首席,另外两个则是明星。一位是年纪大了名气下降的歌手,一位则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制作人。   陆妙知道戚茹要去锦川参赛,兴奋了两秒便开始收拾行李,打电话问朋友如何制作应援板,一定要去现场给戚茹加油打气。即使这只是个不太受关注的节目,她也想献出一份力量,让戚茹知道有人在意她。   妹妹如此,哥哥自然不遑多让,陆景行比陆妙早一步得知消息,提前和外公外婆说过了要去省城陪师妹。   场地有限,选手没有家属票,家属并不能进入场地内部。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都不用陆外公出手,陆景行自己就搞定了观众席的三个座位。   陈霜和周怡倒是都想去,可惜去了没地方住,而且两人对摄像机之类的还有点抵触心理。   吕将和黄腾岳是从学校流言那听来的,于是一人给戚茹去寺里求了一张开光符,保佑她心想事成,顺利晋级。   小黄想的简单,纯粹是想让戚茹早日成为大明星,以后还能和别人吹牛说某某明星是我同学。   戚茹能说什么,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对了小七姐姐,你这次要演奏什么啊?电视上总要延迟两期,都没看见你拉千本樱的样子。听奶奶说你那天穿的可漂亮了。”   陆妙常来戚家借住,偶尔会和戚茹换着穿衣服,一度很羡慕她衣柜里戚奶奶手工制作的衣裳。   戚茹正在收拾行李,闻言递给陆妙一张海报。   “什么?”陆妙将卷起的海报展开,然后睁大眼,“我的天这也能拉吗?”   海报上,拿着折扇凹造型的周董侧身看人,背后是一拍练武的黑衣人。霍元甲三个金色大字摆在正中,似乎在向人诉说百年前的一段历史。 第62章   周日的比赛,一行人于周六来到省会锦川。   没选择酒店,依旧是住在了陆妙之前的家中。同行的徐宁倒是有伴,涂森魄瞒着家里打着去同学家学习的旗号跟着一块来了锦川。   周怡不知这事,老怀欣慰对戚茹道:“总算表弟也知道长进了。”   戚茹只能笑。涂家未必就不知这小子真正去了哪,只是没有告诉周怡。和书呆子讲表弟的情史,家长们也知不靠谱。   “哎呀玩什么玩,我要练琴呢!”   离文化宫不远的一家酒店内长廊上,一男一女正在吵架。   涂森魄委屈地看着徐宁:“听说广场上有露天表演呢,难得能见到杂耍,我还以为绝迹了。”   “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吗?乖。”徐宁一直心里没底,这和考试不一样,是有观众的比赛。   学校考试时大家都埋头做题,比赛时底下的观众都盯着舞台上的选手,压力倍增,徐宁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够强大,手上也许会出错,更要多加练习。   涂森魄跟在她身后小媳妇似的,一个人出门看杂耍多没意思。   “学姐不是说要劳逸结合吗,到时候把台下观众和台上评委都当萝卜看,假装自己在萝卜地里弹琴,保管你不紧张。”   快到房间,徐宁一边插卡开门一边回头说:“我能和戚茹学姐比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不要打扰我练习。对了,听说学姐住的离这不远,你可以去找她玩,她晚上应该不练习的。”   两人住酒店是分开定的单人间,徐宁虽然早恋,但该有的规矩不少,至今没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家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两家交好,哪怕出了事也有大人在背后兜着,何况这是两个知礼数的孩子。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涂森魄摇摇头,拿出手机准备给戚茹打电话,没注意到他身后一直跟着两个男人。   等涂森魄远远走了,年轻男子才出声:“老师,我们也回房吧。”   卢伟乔摇头,“没听见他们说有可能去广场吗?走,碰碰运气,没找到人也能看杂耍。”   这两人正是从京里来的卢伟乔和江潮生。   原本卢伟乔并不知道G省出了个民乐之星的选秀节目,还是江潮生和戚茹因为秦姨婆寻亲一事通过电话才知道她最近在忙着比赛。   卢伟乔顿时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他当初去见林启光,差点没见到人。林老轻易不见人,更谈不上请他出山,但因为戚茹,林启光很给面子见了他一面,甚至上京城指导了乐团一个多月,接待来华访谈的总统和官员时也挺直了腰背,事后被日报点名表扬,还上了央视新闻。   林老的要求很简单,以后戚茹若是走音乐演奏的道路,卢伟乔必须照顾她。卢伟乔当然是立刻答应,戚茹的水平他在考级时就见识过,再加上林老后续的调|教,演奏员的标准绝对能达到。   可这次的民乐之星他帮不上忙。   这个比赛名气不大,而是只在地方台播出,请的评委虽是老熟人,可也是他对家。卢伟乔原本等着人来家里请他去当评委,可毕竟他地位太高,又不常出现在电视上,主办方压根没考虑过请他。   倒是把他气了个够呛,还以为是主办方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好乐团最近无事,他也不再演奏而是指导,于是把江潮生拎了出来,让他陪着一块来锦川。   涂森魄给戚茹打电话时,她正在浴室。明天上电视,舞台更大,现场还有观众,务必要拿出最好的一面,所以陆妙建议她泡澡解乏,还热心提供了去角质的沐浴露。   陆景行和陆妙两兄妹坐在客厅看电视。   “……我觉着动物世界还蛮好看的,哥哥你说呢?”陆妙捂嘴偷笑。   陆景行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公海龟趴在了母海龟的身上,发出了酣畅的声音’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画面刚切换到一大群海龟,戚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七姐姐,手机响了,要帮你接吗?”   浴室里传出朦朦胧胧的声音:“是谁?”   “一个叫to young 的。名字好奇怪啊。”   平时还不觉得,看着没什么感觉,念出来忽然觉得有些羞耻,戚茹忍不住笑了:“你帮我接一下,问问他有什么事。”   陆妙刚‘哦’了一声,手机就被陆景行抢了过去,点开接听,“喂?”   陆妙头皮发麻,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哥哥这个声音太苏了,她有点接受不能。   对面显然没想到是个男生接电话,说话便带上了半分小心。得知是陆景行后,态度又陡然一变。   “是陆哥啊,戚茹学姐没在吗?”   “在浴室。找她有事吗?”   涂森魄:“……”几个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年级里有他们两的流言,只是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住到一块去了。   “没事,本来是想问问她去不去广场看杂耍。”   “太晚了,她需要休息。”   陆景行不是擅自替戚茹决定,而是她说过,今晚要好好休息,应对明天早上的彩排。   之前的比赛都没有彩排,现场效果总是一言难尽,这次是在省会,无论是场地还是音响设备都是高档货,一百八十人中挑选了二十来个进行彩排,调试音响设备,顺便给选手的服装提建议,还特意从电视台调了一批演出服允许选手挑选。   戚茹便是二十人之一。因为她年纪小,颜值够,人又上镜,届时播放出来镜头肯定会比旁人多。   一百八十人也不是分一天比完,而是分两天。剪辑成两期视频够电视上播放两周,否则就要延迟播出。   “好吧,明天见。”涂森魄只能一个人去看,化悲愤为食欲,给自己买了点鸭脖啃。   陆妙全程看哥哥和电话那头的男生交流,一语不发,直到电话挂了才啧啧两声:“哥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言语之间的诱导性太强,要不是她也在这住,肯定也误会了什么。   陆景行一脸严肃:“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装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以后不会哄人。陆妙乐见其成。   第二天一早,六点,戚茹便被人捏着鼻子叫醒了。   “小七姐姐,快去洗漱。”   戚茹眯着眼睛一脸茫然,只见陆妙两眼放光,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化妆包。   “快点,八点我们就要出门了。时间很紧的。”   戚茹知道陆妙带了大背包,可不知道背包里装着这些东西。   “不用了吧,彩排而已。而且镜头又不会给多少,不用了。”   陆妙坚持,“哪怕只有一个镜头,只有一秒钟,那都是展示的机会。而且你穿长袍,肯定要上一个英气的妆容,要不违和感太强了。我会把你化得很英俊的。”   戚茹这次的演出服依旧是戚奶奶手工出品,仿照《霍元甲》电影里李连杰的长袍,可她外表柔柔弱弱,一点没有硬气的感觉。陆妙在得知她演奏的曲目是霍元甲时,就决定要替她打理好妆容。   戚茹只能由她折腾,好在她头发短,只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要不然还要被她编成长辫。   陆景行在一旁帮着递刷子或是粉扑,三人在卧室忙忙碌碌,一个小时才堪堪忙完。   戚茹个子高了不少,被奶奶和师父联合起来养,最近又多了个姨婆,非说是补偿她多年来的缺失,还动手做了西式菜肴,戚家的饭桌上从纯种中餐变成了中西合璧,整个人胖了不少。   光看背影倒也能撑得起这件长袍,再一转身,看着便像是个男儿了。陆妙给她加粗了眉,原本就高挺的鼻梁和山根被她刷得愈发□□,两颊用修容棒修过,一张鹅蛋脸硬是被陆妙弄出了硬朗的感觉。   陆妙一手美妆蛋一手唇刷,看着成品非常满意。   “瞧我这手艺,以后要是没考上大学,我就去当化妆师,以后也参加什么特效化妆师的节目,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陆景行嘴上没说什么,眼底却全是笑意。戚茹平日里不爱打扮,有什么穿什么,除了过年有陆妙给她送衣服鞋子,她能三套衣服换洗一年。   素颜再好,也抵不过化妆术给人带来的震撼。   戚茹望着镜子里那个人,放出一个标准露牙笑,给陆妙道了声谢。   但陆妙赶紧制止她:“小七姐姐,你别笑。”然后捂住了胸口,“天哪,我忘了你还有酒窝。”   千叮咛万嘱咐,陆妙给她灌输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尤其说到笑容时,只让她抿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赶紧出门吧。”   早饭在化妆前吃过,戚茹被折腾久了也不觉得饿,催促两人出门。彩排时观众不能入场,但陆妙两兄妹非要跟着,陆老爷子打过招呼,他们两不会被阻拦。   涂森魄和徐宁还在酒店,正式比赛要从上午十点开始,录制两天,后台容不下一百八十人,今天只有前九十人,分了九个化妆间让人等候。   卢伟乔和江潮生昨晚在广场没找到人,春季夜风凉,倒是差点感冒。他没在广播乐团那两位评委面前露面,倒是直接和导演打了声招呼,直接搬了椅子坐在他身边。   导演的位置好,不管是看台上还是台下都一目了然。   彩排很快,主要是看话筒和音响是否出问题,轮到戚茹上台时,导演说了句:“这个倒是有点看头。”   九十人的表演剪辑成两小时播出,不但考验后期的能力,还考验导演的拍摄能力。后期制作团队向快女请教过经验,对处理这等视频也有了一定把握。   肯定有一部分长相不好水平也不够高的人被完全剪掉,毕竟这是个商业节目,不是公益节目,需要爆点,那么行将就木的老人和年岁尚小的稚童,长相俊美的男男女女才是观众的看头。   这年头,颜值和卖惨似乎才是正义。   卢伟乔迟了一会才认同地点头:“你很有眼光。”   导演:“……”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因为是民乐,现场没有伴奏,满场都是选手们自带的乐器声。说来当初有学镲的人想要参赛,可打击乐一向与大鼓、锣等合作演出,实在不适合独奏,报名处的人拒绝了那人。海报上写的很清楚,只有弹拨乐器,拉弦乐器和吹管乐器在报名范围之内。   十点,彩排完毕,选手按号码牌陆续在后台等待。   化妆师有八个,原本是要给选手们都上妆,但来现场一看,有不少人都自带妆容,服装也无需用台里给的,省了不少功夫。大老爷们不用上妆,穿着整齐就已经很不错了。   观众已经到场,有人是电视台的托,有的是亲友,也有本地居民。制作应援牌的女生不少,网络上有个名气不小的男选手也来参赛,他的粉丝自发组织了七八个人来现场给他打气。   陆妙捧着她手工制作的应援牌,看看陆景行,又看看身边的涂森魄以及他手里的荧光棒,觉得一个人好寂寞。   第一个上场的竹笛选手,不用评委出手,陆景行在台下就皱了眉。陆妙低声问:“他吹的不好?”   陆景行摇头:“不是。”是音响问题。   虽说音响设备比起临安文化宫那些好上不少,但现场效果依旧不太行,G省没有举办过大型音乐会,也没有办选秀节目的经验,剧院倒是有好设备,可剧院不会外借。   评委们果然也在台上细细讨论,但他们经验丰富,即便音响效果不算好,也能看出选手的水平。   陆陆续续上来不少选手,琵琶,古筝,古琴,中阮,扬琴,二胡,几乎所有的民乐都在这个舞台上呈现。可台下的观众们听的昏昏欲睡,哪怕是有俊男美女亮相,也只是开头欢呼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大部分人都欣赏不来练习曲,而为了展示水平和基本功,大部分选手都选择的考级练习曲。中老年选手倒是不选考级,但因为阅历和年纪,他们展现的或是沉稳大气的乐曲,或是郁郁不得志的酸曲,不符合时下流行审美。   倒不是说只有戚茹一人想到用流行乐曲开道,有些人也很有时尚嗅觉,用了不少有名的流行歌曲,比如某个琵琶乐手就选择了《青花瓷》。   琵琶发声十分特殊,它的泛音在古今中外的各类乐器中居首位,不但音量大,而且音质清脆明亮。琵琶发出的基音中又伴有丰富的泛音,泛音能使琴声在传播中衰减小,具有较强的穿透力,在空旷的舞台上演奏,重强音不用通过音响都能传到最后一排的观众席。   昏昏欲睡的观众都被这熟悉的旋律唤醒了精神,乐曲结束便送上大量掌声,暗暗希望后头的选手都能用他们熟知的歌曲来演奏。   可惜十个选手里也才出这么一两个,聊胜于无。   戚茹排号较前,但架不住选手们会在舞台上出状况,加上评委的点评,即便再简短,也耽误了一定时间,原本能在午饭前结束,愣是把她排到了下午。   没办法,三人出了文化宫,打算就近找个餐馆吃饭。   刚出大门,戚茹就被人叫住了。   “戚茹,这边。”   是江潮生,身边站着卢伟乔。   能见到这位大师,戚茹原本萎靡的神色一亮,小跑着奔向两人:“江大哥好,卢老师好。你们也是来看比赛的吗?”原本她都快忘了卢伟乔这人,可前段时间乐团有演出,音乐频道还转播了不少场,她再次见识到中央民族乐团的强大,正是崇拜偶像的时候。   也就这时候,她才显出点少年人的活泼,而不是中年人的刻板。   卢伟乔矜持地点头,江潮生招呼他们:“小七打扮得漂亮,倒有点认不出了。”   “谢谢。”戚茹展颜一笑。   她忘了陆妙叮嘱她不能笑得太开心,一个深深的酒窝挂在右侧脸颊,哪怕江潮生一直将她看做小辈,也不由深吸一口气,心里一乱。   戚茹已经十七岁,还有半年多便是成人礼,已经是人们眼中的大人,不是小孩了。   陆景行不动声色接过戚茹手里的琴盒,拍拍她的肩:“不是说饿了?”   没等戚茹说话,江潮生倒是笑了:“叫住你们也是因为让人送了饭,我记得小七喜欢吃西兰花?特意让后厨做了,妙妙也一起吧。”   他见过陆景行好几次,知道他是戚茹的同学,也是陆家的子孙,对待他还算客气。陆妙则是小时候经常见,江家和陆家以前往来不少,以前也没少捉弄陆妙。   陆妙对江潮生的感观不错,也不顾哥哥是什么想法,直接拉着戚茹和他走了。卢伟乔和陆景行落在后头,前者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结合林启光和他说过的话,觉得要是师兄妹在一块,也是不错的搭对。   午饭并没有耽搁太久,时间紧,评委们也要加班干活。   陆妙随身携带化妆包,给出了点汗的戚茹补妆。   观众们换了一批,但座无虚席,戚茹在大家酒饱饭足的状态下上场,迎来一批关注。   光是打扮,就让戚茹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穿长袍很像穿cos服,让一些年纪尚小的观众擦亮眼瞪着戚茹后续的表演。   又被陆妙说了一通,戚茹上场时是板着脸的。   “好帅啊。”   “这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分不清诶。”   “要是长头发我还能确定是个女的,但是短发就不确定了。”   “这么漂亮肯定是小哥哥啊!”   “看什么头发,当然是看胸!”   观众席上有人在猜测戚茹的性别,幸好离得远,戚茹听不见。可陆妙的神色就不太对了。   她不是没发现,戚茹穿长袍把她本来就不大的胸部遮掩得几乎是个飞机场,要不是她知道戚茹的性别,一眼看过去也觉得雌雄莫辨。   不过这从侧面反映了她的化妆技术不错,陆妙有几分自得。   有人搬了椅子,戚茹坐下,整理好下摆后往台上一看,朝评委点了点头后,开始了她的演奏。   前奏一起,底下就开始骚动。   霍元甲这首歌里有大量的鼓点,前奏以鼓声为主,戚茹没有碰弓,而是左手按弦右手拨弦,竟是发出了类似鼓声的弦音。   “二胡还能这么玩?弦不会断?”   鼓点一过,戚茹便开始握弓推弓。霍元甲的节奏稍快,戚茹运弓时带动右边袖子,台下看来颇有美感。   二胡的高音区音色透亮,穿透力强,前排的观众们精神一震,眼睛瞪大,相比之前的萎靡不可同时而语。   快曲比慢曲更能调动情绪,比起哀怨的曲调,年轻人更喜欢激昂的。   一曲结束,戚茹呼出一口气。演奏过程太顺,有两个评委已经鼓起了掌,她精神一松,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对着台上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   有四个机位对准了她,画面定格在她深深的酒窝上。 第63章   戚茹下场返回后台,有工作人员带着她往化妆室走。   几个化妆间里的人不是按照年纪来排的,老少男女皆有。因为害怕太多女生在一块容易引发矛盾,工作人员特意安排了每个房间保证有一两个老人在场,这样即便是女生之间有口角,在大人面前也会稍有收敛。   戚茹没和徐宁分在一块,其他女生她不熟,下来之后抱着琴盒不撒手,背包在陆妙手里,手机没得玩,她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因为她是这间房里第一个上台的人,有几个女生按捺不住,跑来询问她的感受。   “你好,我能问一下你表演时候紧张吗?听说观众很多,我有点害怕。”她手里紧紧捏着一根笛子,一身飘飘欲仙的仿古服饰显得她有几分出尘气质。   有人主动来搭讪,戚茹没法视而不见,中规中矩回答:“不是特别紧张,观众两三百人,不算特别多。”   省会的文化宫并不比临安市的大多少,但是有专门的演奏厅,可容纳人数较多。这还只是小场面,等后期十强争夺赛,录制地点转移到省电视台的T2区1000演播厅,那场面才能算中等。   G省的会展中心是举办地区春晚的场地,跨年演唱会,歌手巡演,大型的节日庆典都在会展中心举办,算是G省最大的场地。原本电视台打算借会展中心的场地录制决赛,不巧遇上某一线歌星来锦川开演唱会,加上高额的场地费,电视台也就打消了念头。   “两三百!”那女生显然有些接受不能,“以前在班上五十多个人面前表演我都觉得紧张,这可怎么办!”   戚茹:“……”这么害怕上台,那她是怎么闯到这一关的!   见她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了,周围的女生纷纷上前安慰,无非是劝她深呼吸,或者是把观众当做萝卜白菜之类看待,好说歹说让她镇定下来。   戚茹才恍然发觉,这些都只是没见过太大世面的孩子。不是谁都和她一般,有过十几年的演戏经验,上过杂志封面,出演过真人秀的。   她能有这般镇定,全是因为前世积累。上辈子她十七岁是什么样的呢?   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唯唯诺诺?走在路上不敢挺胸抬头?   想着想着,戚茹走神了。   见她一副发呆模样,周围人识趣地走远,不再打扰。凡事靠自己,提前得知了舞台情况也不能缓解他们的紧张,不如不听。   表演完不能离开,赛制规定以十人为一组,一组完成后再请全部的乐手上台,评委会现场公布淘汰的人,剩下的选手则进入下一轮晋级赛。   术业有专攻,按理应该由拉二胡的大师来选择二胡组的选手,分门别类,但台上就两个专业评委,他们虽然每样民乐都懂一点,可毕竟专长只有一两项,点评时不能达到完全公正。   从这点上来看,比赛中存在不公平。   但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戚茹是幸运的,两位乐团来的评委中有一位是二胡乐手,点评到她的时候给了不少肯定的话语,让她再接再厉。   理所当然的,她晋级了。   观众席上的陆妙欢呼一声,不断挥舞手里的小应援牌,力求能让舞台中央的戚茹看见。   戚茹抿着嘴朝两兄妹的方向点点头,向台下鞠躬后跟着这一组其他七位晋级的选手一块下台,总算能离开。   徐宁的组别排在后头,她有涂森魄陪着,自然就不需要戚茹一行人等她。于是观众席上的陆家兄妹两起身离开,将座位让给了抱着孩子的一对夫妻。   “让小宝宝坐这吧,我们要走了。”   正好是一曲完毕的间隙,窝在母亲怀里的小豆丁懂事地小声道谢:“谢谢姐姐。”   头顶的摇臂摄像机每隔二十分钟才会扫一次观众席,没多少人注意到有人离开,但不包括江潮生。   “老师,他们走了。我们还要继续看吗?”   卢伟乔挑挑眉,摸了摸早上刚冒出的胡茬,鼻子哼哼两声:“我又不是为她来的,是选好苗子来的,继续看!”   他才不会承认南下一趟就是为了戚茹一个人。他可是乐团负责人,能收几个有前途的弟子也不错。   三人出了演播厅,正打算回住处,迎面吹来一股狂风。   天公不作美,谁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三人都没带伞,只好留在一楼大厅。   “我让张叔来接,稍等一下。”张叔是陆外公新派给他们的司机。   干等着无聊,陆妙扯着戚茹的袖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上场的时候真是太帅了!小七姐你有没有考虑过当演员?话说你这个形象当演员完全没问题啊,以后古装剧里也不会出现什么古筝摆反的明显错误了。虽然你是拉二胡的,但乐器都是相通的嘛,至少装样子比别人像……”   戚茹微微笑着听她展望未来,眼里却漾着回忆。   演员啊……   曾有人夸过她演技好,像个真正的小丑。圆圆胖胖,谄媚的笑容信手拈来的小丑。   陆景行看着她眼底的哀伤,只盼司机快些来。好不容易视线里出现熟悉的人影,他迅速打断了妹妹的叨叨,“走吧。”   阴雨天,锦川被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美则美,却让人无法出门。   原定的再住一晚的计划自然不成,夜景没办法赏,不如直接回家。打电话和徐宁告别,又谢了江潮生的午饭,戚茹在回程的车里睡着了。   闲着无聊,陆妙拿出手机看江潮生给她传来的视频。现场不让拍照拍视频,观众席上不能亮起闪光灯,陆妙自觉遵守规定,将拍摄戚茹英姿的任务交给了坐在导演身边的江潮生。   窄窄的屏幕上,一身长袍的女子不断推弓拉弓,左手不断变换把位,即便在静音的状态,似乎都有声音从那紧绷的两根弦中蹦出来。   陆妙决定回家后把这段视频加工一下,若是电视上给戚茹的镜头不够,她就把这当做花絮放到网络上,想必电视台肯定不会介意,还能给这节目做宣传。   这期视频制作完成后两周才会在电视上播出,本周日将在电视上播放的是戚茹拉千本樱时候的视频。   说来奇怪,不知是导演交代还是后期自作主张,每期的视频中都有戚茹的镜头。海选时播出的是完整曲目,市区赛截了半首,可徐宁只有半张侧脸,两期出现时长加起来不到半分钟。   徐宁曾明确表现出羡慕,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倒是没有说出伤人的话。周怡和小黄小绿几个自从知道戚茹每周有比赛,都自觉提前完成作业,按时按点蹲在电视机前守着G省地方电视台。   哪怕那个时间段有别的台正在播放大热电视剧以及大热的综艺,他们还是选择了朋友。知道参选的人多,更是一秒都不肯错过。   好不容易出现了戚茹的镜头,小黄便会大叫,喊自家父母和哥哥与他一同欣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常借给你笔记的姑娘?”黄父一边喝茶一边瞄儿子的神色。他觉得儿子和小姑娘走得太近,心里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小黄不知深意,对父亲大夸特夸:“嗯啊。她可厉害了,我觉得她讲课比我们老师讲的更容易理解,笔记记得又整齐又全面,而且她一得空就练琴,听说现在还开始学作曲。成绩都不带下降的!啧,人生赢家的道路。”   黄父点点头,暗道若是上进的孩子,早恋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小儿子又不用继承家业。   同样的情景在周怡家也发生了。   一周后,戚茹再次前往锦川,同行的依旧是陆家兄妹两。这次的选曲不算难,是上一期比赛中某位琵琶选手演奏过的青花瓷。   青花瓷是偏古风的乐曲,最适合用民乐演奏,用二胡更是别有一番韵味。不过这一次戚茹没用林老送的那把二胡,而是向他借了一把韶琴。   韶琴的音色和二胡有所区别,减少了悲惨的曲调,音色更亮,更适合演奏欢快或是小清新的曲目。   网络上已经有古风圈形成,从网配到翻唱,涌现出不少‘大神’级别的网红。戚茹在陆妙和陈霜的科普下听了不少古风歌,拿去问林老,连他也肯定了几首曲子。   “确实有点意思。但词写得都是什么玩意,你看这首,化用诗句不是不可以,但人家用来怀念亡母的诗被他用作婚礼祝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写爱国的这首还成。你们小年轻整天想着情啊爱啊,是该写点爱国歌曲。化用杜甫这个看得出是有一定功底的,编曲也不错。”   “这首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你练过?哦,是填词的翻唱吧,原曲是日本的。”   五十多首‘古风歌’给林老点评,又给了江潮生一份,询问他作为年轻人的看法,没想到两人的观点出奇一致,只给戚茹选出了三首。   “就三首?”   “能看的也就这几首。”   戚茹倒是觉得大部分歌曲听着还成,但大师要求严格也正常,于是接受了他们的意见,从给出的三首中选了一首准备练习。 第64章   《青花瓷》那期的视频还没有出,戚茹动身前往锦川参加六十进三十的晋级赛,电视上正在播出进一百强的那期比赛。   电视台延续以往风格,给戚茹留了足够的镜头。这回不是半首歌,而是整整一首,甚至连评委点评的环节都保留下来没有剪掉。   完完整整的霍元甲,英气的扮相以及出众的弹奏水平让很多人记住了戚茹。虽然G省电视台在全国范围内不算太知名,但总有人看电视时会不经意换频道,驻足观看新节目,加上本地人对G省电视台的追捧,戚茹开始火了。   这一火,有心人就开始想扒戚茹,一如当年大火的天涯论坛,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网民的关注。   起因说来好笑。原是这档节目有粉丝自建了一个贴吧,按官方给出的个人资料给一百强中的出色选手建了档案,发了签到帖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攒人气。   长相出众的人首先会被注意到,加上戚茹特意在最后露出了面带酒窝的笑容,重度颜控的男生女生当时就被这张皮相迷惑,给戚茹在贴吧上盖起了高楼。   最先进贴的许多吃瓜路人甚至因为镇楼图的照片分不清戚茹是男是女,看了后面几楼的科普贴才知道戚茹是女生,就读于临安一中。   这便是全部资料,但并不让人满足。   她在几班,念文科还是理科,家境如何,是因为有钱才打扮的漂亮以及请了高水平的老师才有在台上出色的表现吗?   这些问题都是闲着蛋疼的无聊网民想知道的。毕竟他们整天泡在网上,最不缺的时间和八卦的精神。   本来戚茹生活低调,也没在社交软件上透露过信息,叫戚茹的女生又数不胜数,人海茫茫,不费一番功夫还找不到她的资料。可耐不住她上高中以来参加的竞赛太多了。   最多的就是英语。其次是征文。   把戚茹的名字往搜索框上一打,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最近的英语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戚茹。   搜索的人没在意,往下一翻,又是一条获奖信息,是临安的教育网发布的信息,再下面是一中的官网新发布的省级三好学生一条消息,然后有临安市送选的征文获奖消息,再下面是一中校园贴吧里一条帖子,帖子名很吸引人。   #霸占第一宝座的女人——戚茹现身选秀节目#   镇楼图有两张,一张是电视节目截图,一张是学校公告栏的排名。   1L: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不出现在节目上才奇怪呢。   2L:加1,难道楼主你没看过她在校庆以及入学典礼上的表演吗?   楼主:还有这事?我高一新生,昨天刚看节目,之前只知道她学习好。话说有知情人科普一下吗?   30L:楼上说的都不全,我总结一下吧。   戚茹高一成绩还不太显,但是分班后一直稳定前三,上了高二才稳定第一,曾是校乐队一员,拉二胡,是他们班英语课代表。总成绩虽然在前三波动,但英语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不论难易,从未低于145分,二次英语竞赛国奖。个性有点高冷不说话,目前已知的朋友只有她的学习小组六人成员以及普通班两名混混学生,再有就是理科一班的学霸,陆景行。这位比戚茹还厉害,说戚茹是稳定前三,他却是一直第一,各种数学化学物理竞赛手到擒来,拿奖状和奖学金拿到手软。   重点来了,自我入学以来就有人传言这两位是一对,高一时两人常约着一起练琴,似乎陆景行的一位女同桌曾经不小心说漏嘴,当然老师似乎不管,毕竟成绩好。而且,两人一个俊一个美,超级配!!!   50L:我也听说过,而且总在厕所里听见有人诋毁这位女学霸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怕不是嫉妒人家吧,听说她在班上人缘不太好。   后面便开始歪楼,话题转向戚茹和陆景行之间的爱恨情仇,以发泄他们长期被作业压榨的不满情绪。   100L:刚刚看了看联考成绩单的我忽然想到,莫不是今年的省状元会是他们两?一文一理,一男一女……   101L:卧槽楼上这个猜测和我脑回路对上了。班主任刚在班上训了我们一通,然后说文理第一又被他们两瓜分了。陆景行倒还好,可戚茹她每天还要练琴参赛,基本就没有复习诶!   105L:想什么呢……就因为联考成绩太好,两人成绩过于初中而且超级稳定,所以应该是保送生。你认为保送了他们还会来参加高考?【联考成绩单.jpg】不出意外今年的状元应该还是锦川三中的。   110L:不说实话我们还能好好做朋友。撤了撤了,我该去写我长达三米的试卷了。   看到这里的扒皮君惊了,没想到这个叫戚茹的居然这么厉害,虽然没有挖到她的其他消息,还是把搜到的信息整合了一番,往‘民乐之星’贴吧里,戚茹的签到帖里补充了一段资料,贴心地附上了从一中贴吧以及一中校网上得来的各种图。   然后戚茹就火了。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活着真艰难。”   “我!不!信!这图是P的吧。”   “长得好就算了,成绩还好。成绩好就算了,还有才艺。才艺出众就算了,楼主你别告诉我她家还有钱有势啊……”   家世这一点,开贴的楼主还真没挖到。他找到的戚茹的照片中,她的穿着似乎都很普通,看起来搭配得好,可都不是名牌货。倒是那位姓陆的,听说家里有权有势,背景很大。   但这楼越建越高,终于有一中的校友来捧场了。   “说她家里穷的,怕是不知道她家就在学校隔壁小区有两套房吧。原本她是住老街的,但谁让老街拆迁了呢。你们想一想拆迁的现状,搜搜那个小区的房价,再估摸她有多少钱吧。”   这马甲下是戚茹的熟人,刘全友的儿子。他家因为一张彩票早早搬离了老街,但架不住他爸游手好闲,把一部分钱拿出理财后就开始不工作了,整天游手好闲,时不时回老街和人交流感情,那些拆迁户分到多少钱他一清二楚。虽然不眼红,可廉价把老街的房卖给戚家,他还是有点后悔。   好在他想一想戚家这些年的困难,告诉儿子不要介意,他们家现在的状况也不错,不差那一套房。   虽然两套房不算多,但也打了一些人的脸。有人说戚茹是因为穷才如此发奋,要是家里有钱,无需抛头露脸死读书。   而网络上这些争吵和猜测,戚茹并不知道。她每天都很忙碌,忙着学习,忙着练琴,练书法,林启光还时不时指点她制器,希望能在她十八岁之前教会她完整的二胡制作。   书法进步很大,毕竟是从狗爬字开始,上升的空间很大。因为每晚练习瑜伽,耐性不断打磨,戚茹很容易进入静心状态,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很大提升。由书法和瑜伽带来的提升融入到练琴中,让戚茹的二胡水平又更进一步。   相辅相成,环环相扣,每一样事情她都按时间分配好,有条有理,心中不慌。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戚奶奶和姨婆都认为她这股气质好,对待外人无需热情,摆出她练琴练瑜伽的架势,自会让人心服口服。   可校园就像一个小社会,脱不开人情往来。她越是这般,越有人看她不顺眼。哪怕只有少数几个人,也对戚茹的名声有一定的影响。   比如戚茹的班长,一年多了,从没看戚茹顺眼过。   “戚茹,你下一场比赛选的什么曲子啊?说给我们听听呗。”难得她主动和戚茹对话。   可节目组提前说过,尽量保密。戚茹只能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歌曲的选择需要保密,主办方特意叮嘱过。对不住啊。”   班长小脸一黑,咬牙走了。风中隐约传来她和同桌的对话。   “还保密呢,不就是一首歌。她这是不信任我,认为我会泄密呢。我就不信她家里人不知道。”   “别生气,主办方既然要求了,班里这么多人,她总不好直接公开吧。再说,你不是从来不看节目?”   “……”   陈霜坐在旁边哼哼,横眉竖眼冲着班长的方向做鬼脸。   这一轮六十进三十的晋级赛,戚茹选择的歌是《江山雪》。   原本陆妙也给建议,说是更喜欢《刹那芳华曲》。歌曲里的词来自树下野狐所著《搜神记》,一本被众多网络读者喻为神作的玄幻文学作品,作曲者不太出名,但演唱者爱妈是古风圈内数一数二唱功好的歌手,林启光和卢伟乔挑出的三首中,有两首都来自于她的演唱。   相较于《刹那芳华曲》,戚茹最终还是选择江山雪。一是因为歌曲热度,二是因为它不适合二胡来演奏,更适合琵琶古筝。   陆妙失望了好一会,然而她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选曲对比赛很重要,要是连演奏者自己都不喜欢,拉出来的曲子也不会好听。   台上的评委是专业的,他们敏感的耳力哪怕是细微的区别也不会放过。若是当场指出戚茹演奏无心,场面肯定难堪。   两兄妹正要打包行李准备和戚茹一块出门,变故陡生。   一场倒春寒让陆外公突然倒下,被救护车送进了病房。 第65章   事出突然,陆宅里只留下了保姆一人看家,陆外婆和陆家兄弟两随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一场倒春寒而已,谁都不知道陆老爷子会因为咳嗽太厉害而倒下,陆外婆慌了神,强撑着身体在医院守夜,哪怕陆景行劝她也无用。   老夫老妻五十多年,谁也劝不动她。   陆景行给戚茹去了电话,说明了陆外公的病情后,戚茹表示会去看望陆外公。这天是周五,她周六才会离开。   “陆爷爷没事吧。”戚茹怀里还抱着一个保温盒,“听师兄说你们一直没吃,我带了点鸡汤和粥,吃一点吧。”   陆外婆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只是分出一个转头的功夫给她,“你有心了。让两个小的先吃吧,我这会没胃口。”然后又转回去守着病床上昏睡的老人。   “小七姐姐你坐吧,辛苦你了,谢谢。”陆妙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客气懂礼。若是陆外公真的有什么事,外婆肯定也会垮下去,她父母常年在国外,不会再有人像外公一样包容她。   “没事,和我客气什么呢。”戚茹摸了摸她憔悴的脸,又看看陆景行眼下的青黑,有点心疼。   她重生回来时,父母和戚爷爷已经去世,她几乎忘了上辈子得知亲人逝世是如何悲痛的。她哭了多久?她是否曾经失眠?葬礼上她晕过去了吗?都不记得了。   时间果然能治愈伤痛。   两人安静地吃饭,戚茹盛了一碗给陆外婆,让她多少吃一点。陆外婆闻着鸡汤特有的香味,这才发觉似乎很久没有进食,有些撑不住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守着。”陆妙也劝,“等外公醒来,看到您这样会伤心的。”   陆景行紧握着外婆的手,并不言语,却给她信心。   “哎,好。”睁了一晚的干涩眼眶终于湿润,陆外婆就着外孙女递来的勺子张口,把早饭吃了个干净。   饭毕,医生查房,给昏睡的陆外公做了几项常规检查后舒了一口气:“别担心,老人家只是昏睡,醒过来就没事了。其他方面并无不良状况,回去后注意调养,不会有大碍。”   守夜的众人都放下了一颗心。   陆景行腾出一分心思来关注戚茹。   “对不起,你要一个人去了。”   陆妙也从钥匙串上卸下一把钥匙,“小七姐姐,钥匙给你。虽然我们不去,你还是可以住在那里。不要住酒店,不安全。”陆妙对于酒店一直有偏见,认为床单不干净。   戚茹接过钥匙道谢,“不用担心我,你们好好照看陆爷爷。我下午就走了,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陆景行点头,“我送你。”他帮着收拾好保温盒,然后去洗手间洗干净才还给戚茹,一路把她送出住院部。   戚茹向他挥了挥手,慢慢走出医院。   因为陆家兄妹不去,原本搭顺风车去锦川的打算落空,好在涂森魄知道陆家老爷子进医院,猜到了什么,主动来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块走。   涂森魄每回都陪着徐宁,两家人从一开始的隐隐抗拒到现在的乐见其成,中途花了他不少心思。   究其原因,还是成绩进步了。虽然这样的家庭不太看重平时成绩,甚至不太看重高考,但有进步就代表小孩有上进心,这是家长们乐意见到的。尤其这样的上进心是徐宁带来的,对他们更是没意见了。   说来也怪,虽然徐宁成绩一般,可在参加民乐之星之前,一直也努力学习。但不知是不是尝到了出名的甜头,竟然放弃了学习,开始苦练古筝,力求能杀入前三强。她不奢望能和戚茹争夺冠军,只是给自己一个奋斗的目标,想走一条不太一样的路。   以徐家的家世,家中子女学习琴棋书画只为培养气质,而不是要他们用才艺去争夺外在的名气,但阴差阳错之下,徐宁生出了那么一点想头。反正家里人宠她,即便是进入混乱的娱乐圈都有人能护着,更别说稍微干净一点的音乐圈。   于是她向学校请了三个月的假期,然后让父母为她请老师,每天都在家练习,也不觉得枯燥。   女友请假,学习进度跟不上,男朋友自然要挺身而出,以后才好给女友补习。徐宁一门心思练琴,涂森魄就一门心思学习,两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   两女生窝在后排,涂森魄坐副驾,由着后头两人交流感情。   “戚学姐,这是我上午才录的,你听听有没什么不对。”   徐宁问这话是因为得知林启光是戚茹的老师。小孩不懂林启光是什么人物,但教民乐的知道。三十岁往上走的老师们就没有不知道林启光大名的,教徐宁的老师同样。   “若是能请到林老,别说三个月,两个月也能把你调|教得似模似样。都说师父带进门,修行靠个人,但能经他点拨,啧啧……”后面她没说,心里想要是有人入了林老眼,修行则是看运道。   徐母便起了心思,托了各方朋友,一打听发现这位就在临安,只可惜轻易不出门,收弟子更是别提。但他有一个徒弟的消息瞒不住,戚茹严格意义上不算徒弟,却是学生。徐家人打听到这两人的消息,一看,大家都是一中的。   好嘛,都是校友,帮帮忙总不成问题。林老不收学生和徒弟了,那就让徒弟指点指点。   徐宁是个自来熟,听涂森魄说过他认识戚茹的经过,也直接找上了她,没事就会在微信上发视频给她,让她指点指点。   林宅不缺乐器,同一种类都五花八门,耳濡目染之下戚茹对其他乐器稍微了解那么一点,最重要的是,她的乐感被锻炼出来了。听音准,琢磨旋律和节奏已经能和天赋高的陆景行相提并论。   “其实收尾可以再慢一些,再有,你的摇指不够力度。”   一首低吟浅唱的《红颜劫》缓缓流淌而出,似乎在诉闺怨,又似乎在叹命运。刘欢的谱曲能力不是盖的,这和戚茹选择的古风还不太一样,是一种纯粹的中国风。   徐宁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想了想,觉得自己还应该再练练臂力。   于是问道:“戚学姐,你有特意训练过手臂力量吗?悬腕摇我很难坚持长时间的,到后面就没力气了。”   “有啊。”戚茹答,她不隐藏自己所学,“我自己是练书法,不是贴桌的那种写法,也是悬腕,练多了不仅手臂运用灵活,字写得也有点模样。”   其实不止练字,瑜伽中有很多动作能锻炼腰部力量和手臂力量,让戚茹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坐姿不至于辛苦。再加上前世参加减肥真人秀,健身老师所提供的塑形方法,两相结合,练不出力量才是不正常的。   “那我也开始练毛笔字,是从楷书还是隶书开始好呢?”徐宁又求建议。   “老师建议我楷书,更重要还是自己喜欢。你要是喜欢隶书,当然是学隶书更容易有所成。”   徐宁若有所思。   涂家的司机先把戚茹送到了小区,见她进了小区大门才回转去酒店。徐宁每晚都要练琴,不足一小时她是不会睡觉的。好在酒店隔音好,她练琴的时间也早,没有人投诉她扰民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戚茹是被陆妙的电话吵醒的。   “小七姐,该起床了!比赛要加油啊,我们虽然不在现场,心却在你身上呦!”活泼的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古灵精怪的陆妙。   戚茹掀开被子往卫生间走,一边挠头发一边接电话,“陆爷爷没事了吧,听你的样子似乎挺高兴?”   “对啊,外公昨晚醒的,还喝了好大一盅汤,胃口好,吃嘛嘛香。”受惊的小心脏安定下来,陆妙恢复元气。   “那就好。多陪陪老人家,没事别宅在家里,去河边钓鱼或是公园散步都可以。”   “我知道的。”   “那我挂啦,准备洗漱出门。”   “哎,小七姐,没了我的化妆是不是比赛就少了一分看点。”   戚茹看着手边一排陈霜提供的化妆品,笑:“放心吧……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混迹娱乐圈,没有一手化妆术,不如回家种番薯。   电视台演播厅,六十进三十的晋级赛,后台化妆室。   “选手们都来齐了吗?化妆师准备,造型师准备,先弄好的先彩排,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啊!”舞美老师双手捂嘴大喊,力求每个细节做到完美。   民乐之星已经在一定范围内有了名气,一半是因为选手的颜值,一半是因为选手的水平。能选上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选手,评委是乐团的首席,音乐素养不必多提,若评价有失偏颇,影响到的不是个人,而是一整个民乐团,所以观众们看评委的表现以及网络上对这档节目的评价越来越高,自然有越多的人关注节目。   不断攀升的收视率让原本对这档小型选秀节目不抱太大希望的台长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电视台内部有人主动申请调职,力求尽善尽美。   造型师给选手搭配服饰,化妆师挨个给选手上装。   “下一个!”某化妆师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大喊。   却不见有人应声。   “那个选手,到你了。”坐在椅子上的化妆师用一把大刷戳了戳戚茹的胳膊。   一身道姑服饰的戚茹缓缓转头,清秀不似凡人的面孔露于人前。 第66章   二十一世纪三四十年代,科学的发展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生活娱乐愈发多样。诸如特效化妆师之类的视觉类节目,能通过新式屏幕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例如VR眼镜,戚茹住处摆了不止一副,虚拟游戏仓也有很多,一款游戏能认识到世界各地的朋友,了解各国文化知识。   戚茹这副妆容不是目前影视剧形象中的道姑得来的,她平时看电视少,主要还是前世曾经在游戏中见过这首歌里的道姑形象。   一身白色道袍,边缘处有浅蓝花纹,额前挂着一条银饰,长及间的黑发在脑后挽起一半,鼓成一个小山包。   “26号,你是戚茹?”   道姑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你化妆了?”一开始戳戚茹的化妆师突然结巴起来。   戚茹点头。她才刚涂上口红,怕张嘴会破坏最终形象,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哦……那,那下一个!”   化妆师心里嘀咕,除了口红,戚茹的脸上根本没有上妆的痕迹,可就是和上一场在舞台上演奏的人对不上号。明明还是那张脸,疏离感顿生,甚至于有些违和。   旁人自然看不出有哪里违和,化妆师只好憋在心里。   但轮到给徐宁上妆时,化妆师总算反应过来了。   是年纪。   戚茹实际只有十七岁,还是个未成年学生,但那张脸给人的感受是看破红尘羽化登仙的中年人正在无视凡人。人们最先注意的到的不是那张脸,而是那双透露着疏离的眼睛。   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化妆师手上不停,心里嘀咕。   最先化妆的人最先彩排,演播厅的设备比起文化宫又上了一个档次,几乎无需太多调音就能呈现完美的音质,当然,选手的缺点也暴露得一清二楚,各种瑕疵无所遁形。   评委老师下台点评,希望每位选手都能以最好的状态上台表现,并不吝啬言辞,一针见血指出他们明显的错误,彩排后便加紧练习,正式比赛在下午一点半开始。   六十进三十,人数相较于前两场晋级赛已经减少很多,但是依旧不够每人一首歌的时间,三十进二十的那场才会给足镜头。   每场都能有出镜机会的戚茹便格外显眼,节目组所有人都知道电视台在捧这个女孩,评委老师对她十分看好。两位广播乐团出来的首席已经有了收徒的心思,只等戚茹拿到前三。   收徒是严肃的事情,有名师带领,戚茹的前途不用说,自然是无限光明。所以这事得瞒着说,但评委中的另外一位,歌手渠义,也关注上了戚茹。   “你今天似乎又要给大家带来惊喜?”渠义用食指戳了戳她脑后的小山包。   “您说笑了。”唇妆已经固定,戚茹开口,“每个选手带来的都是惊喜,不止我一人。”   “真是谦虚呐。”渠义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诚然,能走到六十强的选手都不容小觑。可有句话叫做,矮子里面挑高子。不管其他选手资质是好是坏,水平能不能达到一流,都是因为对比才体现出来的。总要有人当第六十名,但不代表这六十名选手全都厉害。   十七岁的戚茹无疑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个。外形水平二者兼有,不骄不躁,谦虚,走红网络是必然。   戚茹不认为自己是在谦虚,只要有人肯下功夫,比她好的大有人在。比如这次同样是六十强的选手,一位四十九岁的中年男人,他资产颇丰,闲时便是下棋喝茶以及练古琴,心态年轻,其音乐也透着一股中年人的愉悦,比起戚茹另有一番趣味。   “以后就打算走这条道了?”渠义见周围没什么人,又问。   “为什么这么问?”   渠义望着仍在指出其他人错误的两位评委,笑了笑,“我是说,你底子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当歌手,或者是,创作人?”   戚茹瞳孔一缩,很快又恢复原状。   “您说笑了,拉二胡还算过得去,却不代表我唱歌好听。”虽然有陆景行教她声乐,去陆家时两人会就着钢琴伴奏唱些英文歌,但在外人面前,戚茹还是不敢开口。   见戚茹这副模样,渠义摇了摇头,把未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等她拿了冠军再说不迟。他这样想到。   比赛正式开始。   编组打乱序号,一共分了十组,每组六人,戚茹被分在第六组,徐宁在第五组。   苦练一周,水平有了,参赛也有一个多月,徐宁不再紧张,已经能很好管理情绪,在舞台上就当做自家的卧室。   有人帮她把古筝搬上中央,她双手合拢,将略微松动的指甲紧了紧,然后坐下。广袖宽服,她摆出大气的姿态,右手轻轻拨了拨弦。   娓娓道来的情思,诉不尽的爱恨就这样吹进了在座每一位心中,如羽毛轻轻拂过,心头一痒,又如利刃刮了一刀,在痒处又添一份苦痛。   “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电视剧太火,片尾曲大热,红颜劫这首歌前两年就登上了年度十大热曲,徐宁选这首歌,不得不说是选对了。   相比之下,后面戚茹的江山雪就显得不太出色了。尤其是第六组第一个上台的年轻男人,他用竹笛吹了一曲戚茹曾经演奏过的霍元甲,又掀起了观众的欢呼。两相映照,仅仅只在古风圈传唱度较高的江山雪就显得稍次一档。   虽然歌曲知名度和难度并无关系,演奏手法各不相同,但听在观众耳朵里,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两种区别。   好在评委专业,观众的反应虽然直接,却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但点评的时候,专业是二胡的那位评委说的话有些诛心。   “你的风格一直在变,这本来是好事,但你太过于依赖流行曲,至今我听到的都是技术难度不高的歌,而不是单纯的曲。现在的歌有词,曲没有,一首好歌有词的搭配才能完整表露出意境,只有原本就纯粹的曲才是民乐的最好表达。古代有很多词牌名,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古词都是在同一个曲牌子下填的,先有曲,后有词。只可惜好词留了那么多当初的曲调却都没有流传下来。你的扮相很出彩,但这是音乐的舞台,我们用耳朵听,而不是用眼睛看。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让旁的事物喧宾夺主。”   不管他说的话是否有失偏颇,对于民乐的观点是否正确,但他有一点没有说错。戚茹选的这首歌的作曲者,水平的确不如红颜劫的作曲者,刘欢,来得高明。   徐宁是第五组第一个晋级的选手,而戚茹是第六组最后一个。   其实这结果有迹可循。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徐宁暂时放弃了学业,一门心思放在古筝上,从早到晚练习同一首曲目,想不出彩都难。而戚茹,只有每天晚上练习一小时左右的二胡,就熟练度来说,不如徐宁。   评委说的没错。戚茹也认了。   她确实,有点依赖于流行曲了。明明之前曾经决定在后期的比赛中要用经典的二胡曲目来征服评委和听众的耳朵,但她一直想着,再晚一点,再晚一点。这一晚,就晚到了六十进三十的晋级赛。   时间不多,她该遵守原本的想法了。   之前的晋级赛中,两位评委都多少会有一点争执,会对同一位选手有不同看法,这一回却出奇一致。   “谢谢老师点评,我记住了。”戚茹深深鞠了一躬。   即便她心里还有点其他想法,想说民乐需要创新,不需要按照原本的做法,纯粹谱曲,国内已经有不少中国风的音乐是先出词,再谱曲,可她没有说。   基本的礼貌她有,身为后辈,身为选手,有些话可以在私下说,而不应该在台上直接反驳。   戚茹不知道点评她这一段会不会被剪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段评价而掉粉被黑,她并不在意。   只要晋级,她还来得及改。   徐宁倒是没想到评委点评她的时候那么温和,点评学姐的时候却严厉。可她高兴不起来。   爱之深责之切,越是对戚茹要求高,就代表戚茹越受看重。而老师对她和颜悦色,想必是知道她能有这般进步就已经算是努力了,对她并没有太大要求。   所以回家路上,徐宁一直低着头,没和戚茹做过多交流。   戚茹和徐宁毕竟不是太熟,说是学姐对学妹的指点而已,私交却算不上。见她如此,戚茹没有上赶着贴人冷脸的习惯,拿出手机和陆妙聊起天来。   陆妙一直在微信上问她惊喜是什么。   【到时候看电视就知道啦。】   【可是很好奇啊QAQ,就不能先悄咪咪和我说一声咩。】   【不。】   【我绝对不告诉哥哥。】   【本来也和他没关系。对了,我发现房里有蟑螂,昨天顺手买了杀虫剂,下周和我一块去收拾小强逝去的生命吧\(^o^)/】   【没问题。徒手抓小强的技能我都练出来了。】   南方油光水滑的大蟑螂几乎是家家标配,不管你是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还是乡间砖瓦房,它都有本事找上门。   话题慢慢转移,戚茹和陆妙聊起了学习。   陆妙和戚茹一样,是典型的文科生。她喜欢英语,喜欢唱歌,喜欢八卦,因为想要八卦到更多东西,于是学了很多其他的。比如推算时差和飞机从西飞向东到达机场后是本地几点之类的地理问题,她掐指就能算出。比如因为喜欢某演员的某部历史剧而去读欧洲史,看看她深爱的演员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剧情是否紧凑,逻辑是否严密。   因为看的杂,喜欢的偶像又来自各行各业的不同国家,于是语言成为了必须。陆妙学习语言的天分是戚茹见过最好的,自学西语法语德语,居然在两年之内就学的似模似样。   想到这戚茹嘴角一弯,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   【下周我也去——你师兄】   “……”   【刚刚哥哥抢我手机,明明他自己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我抢。外公骂了他一顿呢!】   【他身体还健康吗,我请了一整天的假,下午去看望他。】   【好。外公已经出院了,你直接来家里吧。】   戚茹刚要继续回,紧接着又来了一条。   【坐车不要看手机,容易头晕,好好休息——师兄】   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戚茹收了手机,闭目养神。   ***   戚茹每周一都请假,周二回学校销假,程余已经习惯。   但周二来临,戚茹才进门,早读铃声刚响,她就被巡班的程余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有事吗?”戚茹看程余皱着眉头,似乎在发愁。   程余上下打量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欲言又止。   “您说吧,是要我做什么事吗?”戚茹猜测。   “哎,太聪明也不好,给你猜到了多没乐趣。其实也不算大事,就是,校长想让你帮着宣传宣传我们学校。当然,也不是让你直白地说,委婉一点。这不是强制,全看自愿。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多大关系。”   反正不影响她的保送名额。   戚茹了然。   一中的名气大,师资力量强,但锦川的高中更强。省会的资源好,教师工资也高,优秀的教师以在锦川重点高中教书育人为荣,以至于每年临安有大量中考成绩出众的学生都流入锦川,一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高考状元了。   有一年校长咬牙拿出五万留住临安的中考状元,不仅学杂费、住宿费全免,还有补贴。那一年,这位学生拿了理科全省第二名。   第一名还是锦川的。   校长不服气,但从生源上就比别人差一截,他也没办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顺应自然而已。   但这回有了个似乎正在往明星道路上走的一中学生,戚茹。不排除有人因为她而主动选择一中,明星效应在娱乐年代是十分有效的手段。要不广告为何要请明星来,而不是普通人。   戚茹对一中的感观不差,举手之劳而已,动动嘴皮的功夫就能完成。虽然她觉得自己名气不大,也许没什么效果。   “我愿意,下周比赛开始,因为人数减少会在彩排和休息期间对选手进行简短的采访,问一些生活日常,我会看情况提一提一中的名字。这样可以吗?”   程余高兴起来,要是戚茹真的答应了,真的有优秀的生源愿意留下来,说不定他手下也能教出高考状元,顿时笑开了花。   “可以可以。这样再好不过了。”略微思索之后,他又补充,“不着痕迹让大家知道也许更好,比如拿着一中的自制辅导资料翻翻,你休息时可以把校服披在身上,露出一中标志。诸如此类,不用明说,只要给出画面,大家就知道。”   戚茹面无表情看着程余。   程余尴尬摸头,“那个,我知道你在周末一般不看书,但是,装装样子也不掉块肉是不是。校服……校服虽然不太好看,呃……防寒啊,还耐脏。你说是不是?”   戚茹还能说什么,班主任都发话了,只能答应。   程余对戚茹愈发满意,没问她的学习,反而关切地问了问她的比赛状况,让她好好比赛。   而回到班级后,她背完单词,背完古诗,开始思考下周的比赛曲目该选哪一首。   既然决定用名曲,戚茹就让师傅推荐了几首,又上网搜罗了十大名曲,顺莫着发现了一本书叫《二胡经典名曲200首》。   这下可犯难了,选择困难症。   于是她把十大经典曲目写在纸上,下课铃声一响,就推了推陈霜。   “你说我选哪个曲子好?”戚茹前些天才对班长说过演奏曲目保密,今天就拿着问陈霜,多少有点打脸的意味。   但她知道陈霜嘴巴紧,知道了也不会透露出去。以她的脑瓜子,说不定告诉了她,她转个头的功夫就忘了。   果然,陈霜盯着那几个名字发愁。   “这都是什么呀。月夜?李白那种感受吗?病中吟,哇有点可怕,是不是太惨了……”她挨个点过去,却忽然停下,“哎哎,这个好这个好,战马奔腾,我听过!”   戚茹在入学典礼上演奏过这一部分,其高昂的马嘶声还历历在目,视频帖子还飘荡在贴吧首页,时不时被人挖坟顶上来。   “战马啊……”食指点了点课桌,戚茹用红笔在这四个字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勾。   原本是想用它当做决赛曲目,现在看来,决赛曲目可以换一换了。   只是,换什么呢? 第67章   虽然评委点评不够好,但戚茹还是进了三十强。   对此,她波澜不惊。只有徐宁,为自己能闯入三十强而在家中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   教她古筝的老师被奉为上宾,徐家父母对闺女的能力心知肚明,席间觥筹交错,哄得老师好不开心。   反观戚茹,有心探病,于是让徐宏教自己做养生汤,拎着保温盒往陆家走了两趟。之后便和陆景行交流即将到来的考试,以及应对省教育局的检查。   上级视察地方是常态,每隔两三年,一中就要迎来一次上级教育局的检查。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会问些问题,主要检查学校是否违规补课,早晚自习设定的时间是否合理,能否保证学生有充足的睡眠。   很多学校的学生早就被老师调|教过,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中的学生却不必如此。   一中曾经连续三年被举报补课过重,压榨学生,引起上级注意,还撤了校长的职位。如今这个校长是从其他学校调职来的,对时间管理很有一套,并不以补课为荣。他觉得补课越多,越证明自己招收的学生差,老师能力不足。   至于去年的衡中交流,怕是一时犯了傻。   戚茹和陆景行作为高二年级的优秀学生,被老师重点要求了上课期间要踊跃答题,课后领导问话要得体,力求展示一中学子的靓丽风采。   而在这之前,新一轮的月考需要提前,这样才能在领导来之前,让公告栏上换一批更亮眼的成绩。   “你们班主任怎么说?”陆家书房里,戚茹问安静看书的男生。   “依旧是全市联考,但试卷难度不会太高。”   “不太高?哦,这样的话,同样的排名,分数会更好看是吧?”   “大概吧。他希望我上七百,最好七百一,让我最近稍微加紧做点模拟试题。”陆景行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高考卷一共七百五十分,陆景行身为理科学霸,视难易程度,总分在六百七十到七百一之间浮动。当然,七百一的情况一般出现在每年的年末,也就是老师们为了同学能过个好年主动降低试卷难度的时候。   联考中,难度比照高考,陆景行的成绩便是在六百八十左右。现在班主任让陆景行尽量上七百,又让他做模拟题,说明试卷很有可能会出现往年的原题,以考察学生的记忆力。   “那你多看看吧。我们老师倒是没说,也许文理不一样吧。”   “总之好好考。”陆景行一本书正好翻完,起身招呼师妹,“去琴房。”   戚茹忙于学习和练琴,他则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程江和他签订的并非长期合约,要想往创作人的方向走,陆景行还需要更努力。他不可能只为白咏吟提供灵感,他要谱更多曲,给合适的人唱。   一双灵敏的耳朵,钢琴和竹笛双管齐下,他起步就比别人更高,这条路也会更好走。更别说陆家有钱,做音乐是十分烧钱的行为,好的耳机,录音设备,调音设备,这些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新写了这么多?”戚茹一进琴房,就被满地的手写五线谱惊到了。   陆景行毫不在意,踩着那些谱子往钢琴的方向走,“都是废稿。不全,而且难听。”   “废稿有这么多?成稿出来了?”   “快了,改两处高音部分就行。”   “那你先忙,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虽然说运动会放假,我们两没参加项目,但广播稿不能少。”戚茹被分配到了三十篇广播稿,下午要去操场交给学习委员。   对,一中正在展开春季运动会。原本的秋季运动会改成了春季,还是因为教育局视察。   校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一时没搭对,竟然认为若是让领导看见学生在为期两天的运动会过后依旧能考出考成绩,更能证明他御下有方,老师负责,学生认真。   班长看戚茹不太顺眼,本来想暗搓搓替她报个三千米长跑和接力赛,转念一想,不能让戚茹拖累班级总体成绩,又放弃了这一想法。眼不见为净,她打算最后找戚茹,可没想到还没找上戚茹,所有的项目就已经报满了人数   见不得戚茹清闲,她把班级需要上交的所有广播稿分了三分之一让她一个人写。戚茹没有拒绝。   这是运动会第一天,上午是跳高跳远等比赛项目,她不在现场观看,但瞎编难不倒她。广播稿就那几个套路,即便不用套路,积累了十几年的其他知识也足够她发挥。   陆景行原本想留她吃饭,动了动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戚茹回去后,饭桌上三人等她。   “奶奶,姨婆,我回来了。师父,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因为回来有点晚,桌上的碗筷和菜全部摆好,就等她一个人,戚茹有点心虚。   “玉米排骨汤。”戚奶奶一见孙女,就给她盛了一碗,“快去洗手。”   姨婆笑眯眯看着她,等她钻进洗手间看不见人影,才忽然问,“不是说小七和那户人家关系好?怎么不留饭?”   她这纯粹就是打趣了。戚茹舍不得留戚奶奶和两位老人吃饭,一日三餐一家人在一块吃才有滋有味。   戚奶奶果然笑起来,“她舍不得我呢。”   “不过那小伙子是不是对小七有点什么意思?”秦素衣是个新潮的老太太,对于仍在校园的男女生之间的感情看得很开。   比如秦明月,初中就有男生追求,她除了交代秦明月要保护自己之外,并未过多干涉。高中时期秦明月的追求者能塞满一间屋子,秦素衣的态度是,只要人品好,交往无所谓。见多了那些男生对孙女的炽热眼神,她多少能感受到陆景行对戚茹的想法。   戚奶奶一愣,看了看徐宏,又看看了仍在洗手间的孙女,茫然摇头,“不知道,他们……他们只是师兄妹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毕竟她和戚爷爷,也是从师兄妹的情分开始的。   戚茹甩着水珠出来,正好听见最后四个字,问道:“什么师兄妹?你们在说我吗?”   秦素衣摇头,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火腿,转移话题道:“没什么。尝尝这个,让人寄来的金华火腿,闻着可香。”   戚茹没在意,戚奶奶倒是把这话放进了心里,准备等下一回陆景行来戚家时好好观察观察。   她在这方面的思想比较保守,戚茹年纪还小,等她上大学再说不迟。   慢慢的,三十进二十的晋级赛到来。   《战马奔腾》是戚茹曾经苦练过半年的考级曲目,几乎闭着眼都能拉出来。时隔一年,她的心境又有了变化,拉起这首歌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瞧,她天生就是这块料子。”徐宏对戚奶奶如此感叹。   “你和那位林老教的好。”   “可不是我们的功劳。给她启蒙的是老七,努力的是她自己。你看她爹,一点音乐细菌都没有。”徐宏给名角挠了挠下巴,又说,“不像小七,全身都是艺术细菌。”   戚茹不知道两位老人对她的评价,她正在擦弓。手里的弓是当初林启光送她二胡时配的弓,用了也有近三年,也许用完这次比赛,就应该换了。   “师父,奶奶,妙妙他们在等我,我走了。”   陆外公的身体痊愈,每晚陆家兄妹都花了更多的时间陪他下棋闲聊,心情一好,病气去得快。这一回,两兄妹又陪着她一块去锦川。   说起来,在其他人眼中这样的陪伴似乎没有必要。钥匙可以直接给戚茹,应援牌可以交给涂森魄帮着一块举,他们两不过是观众而已。   可他们两不这么认为。朋友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能提供帮忙的人。哪怕只是坐在台下,也能给予台上的选手力量。陆妙能耐提供化妆,而陆景行只是坐在那,就能给戚茹信心。   师兄在看着我,我可不能给师门丢脸呐。   戚茹也会这么想的。   经过上一回评委的点评,戚茹这一次没有穿特殊的演出服,她拿出重生回来那一年的老旧衣服,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   那个年代的上战场的士兵,也许就和她一样,除了军装和迷彩,便服再普通不过 。当兵,进军营,保家卫国,朴素的服装下是不普通的理想。   戚茹用最真诚的态度去对待这首军营狂想曲,不断有马嘶声从她手下溢出,人们仿佛见到了群马飞奔,望天长啸的场景。马背上的儿郎们嘴里不断喊着,催促□□的马匹,身躯一颠一颠,只为快速向前进。   有人手里拿着马鞭,有人手中握着□□,有人号令万军,有人拍马追敌。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随着一段快速的勒马声坤长了脖子,等戚茹的右手放松下来,进入一段稍慢的节奏,拉长的脖子才像一根弹性尚好的面条一般缩了回去。   结局又是渐渐变弱的马嘶声,一阵抖弓过后,满场皆静。   戚茹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观众们才恍然从这首歌的余韵中走出,热烈地鼓起掌来。   “你这次的表现让我惊喜,没想到你会选择这首歌。稍微懂点二胡的人都知道这首名曲,它被列入考级曲目,但很多人即便是过了业余十级,也不见得能拉好这首歌。不是拉得快就好,不是马嘶声越多越好,你能有自己的理解,我很开心。”   “我赞同乌老师说的以上所有。戚茹,你在这个年纪能用自己的理解演奏出万马奔腾的感觉,能让人感受到恢弘大气的场面,真的很难得。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选择一些最能展现你自己的曲子。”   潜台词就是,之前的流行乐曲虽然好,但不太受他们的认可。   戚茹听出了这层意思,心下虽感无奈,但面上不动声色。   一旁老神在在的渠义忽然挪了挪屁股,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其实我倒不认为你用流行曲就不能展现自己,只是相比而言,这些经典曲目更好。但并不是说流行乐曲会有问题。其实我挺期待你用民乐的方式去演绎流行,也许你走的远了,就能反过来对民乐的发展有所帮助。”   这番话似曾相识,似乎在某档节目上听过。戚茹想了想,同样是评委,不能厚此薄彼,于是也向渠义笑了笑。   戚茹走下台,下一个是六十岁的老人,他很有阿炳的感觉,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但因为演绎其他曲目太次,也许只能止步三十强。   果然,他落败了。   台上有人挥洒泪水,有人欢畅大笑,人间的喜悲如此相似。   中场休息时,渠义没和评委一块吃饭,他一个人领了盒饭坐在一边,看起来有点孤单。节目组一直乐于看见评委们之间有不同意见,这样才能引发话题讨论。某些情况下,导演安排他们说一些引人遐想的话,但这次,是渠义自发的行为。   他一直不太赞同这两位评委死板的观念,明明有些选手的技术还不错,选择流行乐曲是因为要扬长避短,但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务正业。要不是戚茹的技术太过惊艳,之前选择周杰伦的乐曲又过于有名,要不然他敢打赌,这两位评委一定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是流行歌手,本来不应该参加这种传统民乐选秀节目,但既然节目组邀请了他,就应该是知道他们会有思想上的碰撞。他喜欢创新,也喜欢会创新的人。   比如一直努力将中国传统文化与时尚进行巧妙融合的李玉刚,独具匠心,专辑中的歌曲曲风多样,既有传统的中国音乐元素,又融合了R&B等时尚曲风。《新贵妃醉酒》、《清明上河图》都是李玉刚的创新尝试。   在他之前,没有人像他一般,将京剧和流行结合,歌曲里出现戏腔,双声变换,这些即丰富了流行,也改变了京剧。   下午场是徐宁,观众席没有位置,陆妙对徐宁不感兴趣,直接拉着她离场。但她们没走成。   “等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哥叫住了戚茹,“戚茹是吧?我是来采访的,采访很短,不会耽误太久。”   戚茹忽然想起来,她答应过了班主任,要在采访期间‘不着痕迹’替一中宣传。如今正值省教育局的视察,说不定校长还特意和他们说了这件事。   “好的。稍等一下。”戚茹身上穿的衣服不太适合,她从背包中找出校服,穿好之后才点头,“好了,你们想问什么?”   “简单的小问题,可以先说一下你的日常生活吗?据我们了解,你应该还是学生。每周都需要演奏不同的曲目,应该很辛苦吧。你是怎么协调练琴和学习的?”   这问题正中下怀,戚茹摸了摸校服的袖子,笑眯眯道:“我是临安一中的学生,首要任务当然是学习。但一中的学习时间很宽松,周末双休,平日里的午休时间也挺长,我中午或是傍晚都能空出一点时间练琴。”   说完之后,笑容也没收回去。要是摆出一张不近人情的脸,恐怕就不是宣传,而是拒人于门外了。   摄像大哥一时间忘了言语。   酒窝的杀伤力有多大,看网络上戚茹的粉丝后援会就知道,迷得青春期少男少女七荤八素。   “呃……这个,哦,下一个问题。”摄像大哥擦了擦汗,不太敢看她的脸了。   “那你家里人都支持你来参赛吗?毕竟高考的压力很大,国内大部分家长都希望子女将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戚茹收敛了笑容,缓慢道:“我家,只有我和奶奶。老人家对我的决定都很支持,并不认为学二胡是不务正业。我还有个师父,他对我很好也很严格,常教育我走入民间街头感受那些老人不一样的演奏风格。学校又有校庆之类的活动,给我们提供舞台,基本上身边的家人,老师,朋友,都是支持我的。”   “真是很幸福呢,能自由选择爱好并得到家人支持,想必有很多人羡慕你。”   “其实还好。有类似情况的不止我一个……”   采访继续,陆妙看着戚茹和摄像大哥一来一往,觉得好无聊。   他问的问题在网上都能找到答案,陆妙全能答出来。不止是因为她属于戚茹朋友的范围,也因为贴吧里写的太详细了!   民乐之星的贴吧里,戚茹的帖子楼盖的最高,时不时有人发布有关戚茹的信息。这些所谓的粉丝不会在意公布戚茹的隐私信息是否会给她带来麻烦,只是觉得讨论她能带来满足感。   陆妙原本有些担心,好在网络上都没什么负面影响,真正有关于隐私的信息没人透露,戚茹的成绩单也成为了许多人教育子女的说头。   “你看看,还说想学人家当明星。你有这小姑娘成绩好吗?每天能坚持一两个小时的练习吗?”   “当歌手?行啊,不要你保持一年的年级前三,哪怕只有一次,我都答应。”   诸如此类的。网民们都相信,若是这姑娘进入娱乐圈,成为明星,将会是一股清流,走的是学霸路线。   然而陆妙刚放下心来,戚茹进入十强之后,忽然有人爆料说民乐之星这个选秀节目有内定的冠军,而被内定的人选,就是戚茹。   这位匿名的爆料君给出的证据很有意思。   “最近这个戚茹似乎很火,但卖人设是不是卖的有点过。   学霸我同意,说她努力也好,但比她水平的不是没有。不知道各位是否注意到,我截图给你们看看。[第一期.jpg][第二期.jpg]……[第八期.jpg],发现了吗,每一期都有她,从海选就开始了!   要想出名,首先就要有足够的镜头,才能让人认识。可海选是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吧,不说是人山人海,也该是成千上百。可海选期间一共才剪出了两期视频,后面的市区赛期数也不够所有人装进去。比如那个弹古筝的XX,弹古琴的XX,吹笛子的XX,都是俊男美女,却没有在海选和市区赛亮相。戚茹在六十强和三十强的视频里,都是完完整整的一首歌,而其他人或多或少被剪了镜头,要么干脆就消失了。   比她出色的人少吗?不少。   再回到她的家境。之前贴吧里有人说她家有两套房,我姑且相信她家除了两套房之外还剩下了一部分拆迁款,但绝对不会太多。而且我询问过老街的一些拆迁户,选择房子的人就不会有钱,选择钱的人没房子。那么请问,之前还家徒四壁靠奶奶养活的这位穷学生,是如何穿得起这几件衣服,能围上这条围巾!   [图片.jpg]……   这些照片绝对不是PS,你们可以拿去鉴定。如果你们要说她们家也许有一笔存款只是不拿出来用,那我又要问了,这些衣服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限量款是什么意思知道吗,奢侈品大牌的会员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种种这些,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说一点我的疑惑吧。   她的成绩单长这样[图片],竞赛全是英语,然而国内口语出色者无一不是良好的语言环境造就的。她一个在校学习的学生,口语演讲不输外国人,似乎连一中的某位老师都曾公开表示戚茹的口语不像是中国人,像是生长在国外的。然而她之前的初中同学我也碰巧认识,都说戚茹在初一初二就像个隐形人,学英语都不愿意开口,英语成绩并不好。   现在这像是坐火箭一样蹿天的速度,怕不是有人为她请了个外国人家教藏在家里?据我所知,她家除了一个奶奶,没有任何亲戚,海外关系也没有。还是说,教她二胡的那位未曾露面的师父是个外国人?   似乎临安没有这么一个人啊,会民乐的外国友人,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最后,给你们一个好玩的帖子,也许你们会发现那帖子的内容,和我说的太像了。   http:// ……”   有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更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本来嘛,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于是爆料君这种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越来越多人觉得戚茹能有今天是因为背后有人。   而顺着他给出的链接寻摸过去 ,陆妙发现,那是一个天涯扒皮贴。   主题内容便是#水果台今年选秀节目冠军内定,背后金主竟是他!有图有真相#   一场针对戚茹的风波,就要到来! 第68章   2013年,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无线网络进入千家万户,各大门户网站日流量达到不可思议的数字,各种社交软件的注册人数以亿计算。   在这种网络大背景下,八卦的传播速度更是快。   爆料君发布帖子的时间是十强赛的第二天早晨,也许正是因为戚茹在十强赛上再一次表现出色,才引来了这一番风波。   最先嗅到不正常气味的不是戚茹本人,而是见多了饭圈撕逼,明星嘴炮泼脏水的陆妙。她意识到,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还没出道,未得冠军就染上黑点,戚茹以后的道路会难走很多。   戚茹自己没有单独的微博账号,陆妙自建了一个后援会,她是会长。这个微博的关注数不太多,只有四万多人,差一点到五万。戚茹的同桌,陈霜,以及周怡等人都关注了这个账号,时不时会在陆妙发的微博底下留言。   贴吧里有陆妙作为楼主发的贴,豆瓣也有账号,那位爆料君的帖子被多方转载,豆瓣贴吧微博等地方都有人知道了所谓的‘□□’事件。   “太过分了,哪个缺心眼写的贴,恶意揣测别人的生活很好玩吗?看看视频看八卦不好吗,信誓旦旦说的好像自己是小七姐的亲妈一样,什么都知道。还说证据,看我不打肿他的脸。也不知道的屏幕后躲着的是抠脚大汉还是猥琐大叔,女生在他们眼里,成名的方法就只有一条潜规则吗?”   陆妙愤愤不平,正在准备图片和文字证据,打算逐条打爆料人的脸。   陆景行在一边飞快地调出之前发在‘古韵’上的合奏视频,然后联系国外的朋友,让他帮忙把油管上的视频截图,附带上国外网友的评论。   “哥,我语言能力不太强,写出来不通顺怎么办?还有,这件事真的不先告诉小七姐姐吗?那英语这件事就说不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英语成绩忽然变好了。”陆妙知道戚茹身上透着古怪,初中就能当家教,教别人口语,这不是一个穷苦人家小孩该有的技能。   她听戚奶奶说起过,戚茹之前连资料书都买不起,靠老街的废品收购站才能凑齐课本,一些录音磁带,听力材料几乎是没有的。而如今找回来的秦姨婆虽然英语说得好,可那是现在,之前两家并没有往来。   但陆妙没有问。戚茹不主动说,她就不问。   陆景行想了一会,说:“那告诉她吧。”   原本两人是不想和戚茹说这件事的,怕影响她练琴的情绪。若是晋级赛因此失利,岂不是合了爆料者心意。   何况教育局的人还没走,戚茹作为学校推选的代表之一,在学校有很多工作要做,时不时要配合领导说些场面话,展示才艺之类。   “我真说了啊?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小七姐姐家吧,抱着电脑过去,商量好了就能发稿。我都两礼拜没去她家玩了,有点想念徐爷爷的厨艺。”每次陆妙和陆景行来做客,徐宏都会主动操刀下厨。虽然现在有点晚,只能等事情结束吃夜宵。   戚家几人吃惯了他的手艺,平日里难得捧他,只有不常来的陆妙才会可劲夸他,他享受这样的赞美,心甘情愿下厨。   “好。”   陆景行把最后一个视频拷贝到U盘,带着自己在国外的小学和初中毕业证一块出了门。   学霸陆景行向学校申请了不上晚自习,陆妙同样,戚茹倒是没有。她不想过于特立独行,虽然她有骄傲的资本。   这会她正吃完晚饭,准备休息一会就去学校,刚站到花园里吐纳呼吸,就见陆家兄妹背着笔记本迎面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两人一般都是周末来找她玩,周一到周五大家都上课,根本没时间。   “小七姐姐,有点事要和你说。你们今晚有班会吗,没有的话可不可以向老师请个假?”   “很重要?”   “很重要!”   “好吧,我请假。”戚茹看陆妙的神色严肃,觉得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秦姨婆虽说在这边有房,且就在隔壁,但戚家专门给她准备了一间客房,一个月三十天,她有二十八天是在戚家住的。   这会她正和戚奶奶闲聊,声音压得极低,连桌上的瓜子都没嗑,似乎在谈论哪家不可说的八卦。突然看到戚茹跑去开门,收住了嘴,伸长脖子往门边看。   “有客人?”戚奶奶问,再一看戚茹身后,惊讶起来,“呦,你们来啦。吃饭了吗,快坐下,喝点什么?”   其实不用问,戚奶奶摸清了这两兄妹的喜好,还没等他们拒绝,起身就去了厨房。   秦姨婆觉得这个点两兄妹来家里,肯定有大事。尤其两人还背着电脑。   戚茹不常上网,手机能满足她的所有需求,戚奶奶对电脑也没要求,以至于虽然不缺钱,戚茹也没有买电脑。因为知道买了会搁灰,她还拒绝了秦明月说要给她从加拿大寄笔记本的礼物。   “你们这是?”她试探性问。   陆景行和陆妙对视一眼,觉得想要逐条反驳那位爆料君,还真不能缺少秦素衣的帮忙。   “姨婆,我们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要不然我们去书房说?”书房其实就是个摆设,里头没几本书,只不过因为是精装房,所以戚茹放着没动。   秦姨婆点头,刚起身,戚奶奶端着两杯饮料出来。   “喝点水。你们这会来是找茹茹有事吗?”   秦姨婆直觉不能告诉戚奶奶,开口道:“孩子们有点网上的事情要问我,我跟着去书房悄悄。不早了,你叫上老徐一块散步去,今晚我就不去了。”   戚奶奶对她很放心,闻言一笑,“那你陪孩子们?我去跳舞啦?”社区的广场舞比赛又开始了,她每天晚上可忙了。   “奶奶你去吧,我们没事的。我明早想吃蒸玉米,你回来时带两个好不好?”戚茹转移话题。   虽然不知道陆妙要和她说什么,她也直觉不能告诉奶奶。   等她和师父一块出了门,戚茹才关上书房门,沉声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陆妙打开电脑,连上隔壁的WiFi,打开帖子让戚茹看。   秦姨婆带着老花镜一字不落看完,气的苍老的面皮都涨了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可长期以来的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自己生闷气。但转头一看,戚茹仿佛在看别人的笑话,脸上一派平静。   “小七?”   “姨婆?”   “你别气,这些人的嘴就是不干不净,整天满脑子不见好的思想,也只能在网上逞逞威风。”话音一落,又转向陆景行,“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配合。不能让人这么污蔑污蔑小七。”   戚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是气傻了吧。”   戚茹无奈,“我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选秀节目而已,也有人给我泼脏水。要是全国知名倒是有点说头,这会我还只是个选手,什么名次都没拿,说出去大家也都不认识,何必呢。”   要是像前世那样,因为出名而挡了别人的路而被黑,戚茹还觉得正常,可现在这节目,在她眼里犹如小鱼入江,只是翻起了一丝丝水花,不是有心人压根注意不到。一起参加节目的选手,能进前十强的,不是老人,就是像她这样的年轻学生,谁会专门去黑她?   说不定是无聊人士的无聊做法。   “什么何必不何必。他这是诽谤,网络上匿名就可以随便说话了吗?总之我们现在要打他的脸,你看,我一条条都写好了。   他说你买不起衣服,那些都是我送的,我来作证。他说你每期视频都有大量镜头,就把油管上的截图和古韵的账号公布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你自己水平高而不是走后门。至于英语,我想,说不定还不用姨婆出马。姨婆毕竟知名度不算高,但你表姐不是多伦多乐团的二提首席?网上一搜就能找到资料,骗不了人的,说不定还能有个音乐世家的tag。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秦素衣听了直点头,觉得这对兄妹准备充分,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戚茹和陆景行有个合作账号,如今粉丝已经有一百万了。   听到最后秦明月的名字,她大手一挥,直接替孙女决定,“她那边我来说。其实这根本不算是侵犯隐私,网上都能找到明月的信息,毕竟是公众人物。啧啧,连我们小七有没有外国亲戚都要拿出来说,这些人也真够无聊的。”   陆妙也觉得无语,“谁说不是呢。吃饱了撑的。”   她重新编辑了一下语言,秦姨婆年纪大,见多识广,给这篇反驳文修改了一些措辞,字里行间能看出对那位爆料君的不屑,以及对戚茹的保护,这才敲下回车键,将文章发了出去。   只要是那位爆料者发过的被人转载过的地方,就有这篇文章。   刚发布五分钟,陆景行就用‘古韵’的账号转发了。   十分钟后,乐评人程江转发了‘古韵’的转发,并在后头加了个滑稽。   二十分钟后,中央民族乐团的总负责人,卢伟乔用自己的账号转发了。   因祸得福,这一下,戚茹的名气直线上升,用别样的方式上了一回热搜。 第69章   陆妙帖子一发,微博上那几个和戚茹关系好的,和‘古韵’这个账号关系好的都转发替戚茹证明,这是超乎大家意料。   陆景行和陆妙原本是想着能够让那些容易被带节奏的网友们认清事实,附加效果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卢伟乔和林启光有过约定,在戚茹有事时要拉她一把。民乐之星不归他管,他一直没帮上什么忙,如今只是转发一条微博,无比简单。   程江和陆景行有合作关系,合同上有陆景行本人的签名,还有监护人的签字,一查就知道陆景行的家世背景。他有心和陆家交好,如今自然要帮忙。   而这件事带来的另一个效果,却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你们看热搜,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大姨。”第二天晚上 ,陆妙半倚在戚家的单人小沙发上举着手机给戚茹看。   “阿姨年轻时候真漂亮。”戚茹看着那些照片感叹。   陆笙能上热搜还是因为陆景行。当时原本是要用陆妙来证明那些奢侈品是她送的,但陆家毕竟有很多公职人员,尤其是给两人送衣服的陆妙的父母,驻外大使,不便于牵扯到娱乐圈来。   陆家不止用工资养家,陆老爷子手里有其他产业,陆外婆娘家经商,不差钱。可网友不这么认为,若是被人挑拨,也许会有人给陆小姨泼脏水,说他们夫妻两贪污国家公款。要不然以两人的工资,是买不起如此多奢侈品的。   但陆笙不同,她是拿过金牌的运动员,为国争过光,自身有名气,接过广告,还有国家的补贴。陆笙的前夫是美国的博士,美国那样的资本主义国家,一家人没钱才不正常。   所以陆景行在和母亲通过气之后,就把说法翻了翻。反正她往国内寄东西的次数也多。   因为肤白貌美气质佳,陆笙曾是许多人的梦中女神,还被人戏称为水中女王,得知她成婚后还有人对天痛哭。退役之后,她就不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让很多人大失所望。   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可报纸杂志,以及九十年代的电视剧播放之前都会插播广告,陆笙作为运动员中难得长相出众的女人,很是红火了一阵。虽然大家不提,但她藏在了很多人的心里。   如今她的名字出现以别样的方式出现在网络上,成为保护一个小姑娘的长辈,引起了一代人的集体回忆。大量的转发和带标签,将陆笙捧上了热搜。   热搜一上,众人的关注点忽然就不在戚茹身上了。有她出场,还有一个远在国外的秦明月,戚茹这事就算过去了。   原本信誓旦旦爆料的人被网友嘲笑,他也一直没再出现过。   事情解决,陆妙给戚茹建的后援会微博涨了不少粉,有吃瓜路人来的,有戚茹的颜粉,有从‘古韵’来的,有想知道陆笙八卦的。总之,一个不到五万粉的非官方微博,粉丝数已经涨到了二十万,隐隐还有上升的趋势。   这是民乐之星十强选手中,网络名气最高的一个。   徐宁有自己的微博,玩扣扣空间也很溜,是个肯花钱的全钻贵族,和小黄小绿一样。她在其他社交软件上的知名度也许不如戚茹高,但以空间来说,她又是独一份。   能进十强是徐宁意料之外的事情,她虽请了老师,不去上学反而拼命练琴,但基础摆在那,超过一些经验老道的民间选手似乎是靠运气。但她老师有自己的想法。   “要想被节目组看中,被评委看中,光有技术可不行。你最开始学琴的时候,老师应该和你们说过,个人特色很重要。比如超女这些音乐选秀节目,同一首歌,有些人能唱出爱情,有些人能唱出友情,有些人毫无感情,只是唱歌的机器。民乐一样,你还年轻,有冲劲,和那些平和的老人又不太一样,有我给你把关选曲,能超过他们并不是像你想的一般,只靠运气的。”   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的道理。   “我知道了。”徐宁受教,想了想又问,“老师,您看戚茹学姐如何?”   古筝老师笑了:“她?她和你也不一样,你们年纪相仿,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戚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时候沉稳如圆滑的成年人,有时又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她看不透。   戚家这边,秦姨婆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事情还能发展成这样。不过结果还不错。”   陆妙狠狠点头,“我给大姨说了,她还挺高兴。没想到有人还拍过她的照片,她自己都忘了年轻时候的样子,还说要我把这些照片都打包发给她呢。”   “师兄,替我谢谢阿姨。”戚茹道。   陆景行只是笑。他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自那次回国就已经有所缓和,如今两人偶尔能谈论些生活,虽然他依旧说的少,可陆笙却很高兴。   这次他一提,陆笙那边立马同意,还问需不需要她帮忙。话里话外似乎还透出点别的意思。   “我会和她说的,你放心。”陆景行回道,想了想又补充,“这回还是我们陪你去。”   他隐约怀疑是民乐之星的选手干的,但又没有证据。IP追踪是一个网吧的地址,目前还不知道到底爆料人是因为无聊还是因为想黑戚茹。有他跟着,多少也放心。   “好啊。不过有点事情要先请教你,感觉这次期中考会很难。”   在教育局来之前,一中考了一次试,试卷难度极其低,但教育局的领导一走,学校就该重新布置一次月考。学生这次考得太好,是掺了很大水分的,不能因为一次考试就飘到天上去,得马上让大家认清现实。   戚茹一直按照计划表做事,戚奶奶知道陆景行不上晚自习,也曾劝过戚茹,说她可以去和班主任说,给她请假,但戚茹不同意。   她把学习和二胡分得很清,时间安排合理,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现在,戚茹虽说不熬夜,但想要保住前三的位置,就不得不加紧利用一些细缝的碎片化的时间。   以前还有些时间能够陪伴戚奶奶,时不时去市场逛街,但随着高三越来越近,高考越来越近,戚茹坐不住了。   “好,是数学吗?我们去书房说话。”陆景行起身,戚茹跟上。   陆妙和他们不是一个年级,去了只能添麻烦,只能坐在沙发上干瞪眼。秦姨婆看着好笑,哄她道:“喜欢吃西餐吗?今天我露一手,吃意面和牛排怎么样?”   徐宏擅长中餐,她则对西餐有心得,以前秦明月还小,她就常和家里的佣人请教如何做西点。在加拿大,她养尊处优惯了,却不代表她不会做活。以前没和戚奶奶走散时,两姐妹做灶上的活计总是很开心。   因为能烧火做饭,意味着她们不会饿肚子。要是连灶都不烧,那意味着她们没有食物了。   陆妙知道秦姨婆怕她不高兴,也就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啊好啊,很久没吃了呢。我来给您打下手吧,再烤点黄油曲奇怎么样。烤饼干我很拿手的。”   一老一少笑着往厨房走,一男一女在书房讨论学习,外头还有两个跳广场舞不着家的老人,生活的乐趣笼在每个人心头。   在戚家又呆了一晚,陆景行和陆妙告别老人。   回家后,陆外公和陆外婆早已睡下,陆景行洗漱完却没有立刻休息。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对着月光看了看手中的圆木珠。上面的花纹简单,却透着一分灵动,正中间嵌了一小块不规则的玉石,透着一丝温润的光。   那是戚茹送他的生日礼物。   “喂,妈妈。”   “还没睡吗?现在很晚了吧。”   “不困。”   “……有事想和妈妈说?说吧。”   “小七那件事,谢谢你。”陆景行顿了顿,“你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欢快的笑声。   “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挂了个名字。能帮上戚茹,我也很开心。毕竟你……嗯,你喜欢的她吧,追女孩嘛,妈妈当然支持啊!” 第70章   电话那头的陆景行小脸一红,随即一白。   “追女孩嘛,妈妈当然支持啊!”   这句话一出,陆景行才明白自己心头时不时闪现的念头到底是什么。他原本只把戚茹当师妹看待,自认为对她的照拂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友爱。戚家起点低,起步艰难,戚茹人品好,更是应该帮扶。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偶尔有不合适的想法出现,他便会压回心底。因为戚茹不见得喜欢他。   可主动帮戚茹做笔记,在她的劝说下和班上同学老师多说话交流,以及听了戚茹的话之后改变自己的梦想,和程江签合约等一系列的行为,都表明了他的心迹。   压抑是压抑不住的。   少年时期的爱慕单纯而美好,不掺复杂的利益关系,不用考虑买房买车,不用为生计发愁,心里头除了那一抹靓影,再放不下别的。   “妈妈,我……你觉得她怎么样?”   陆笙笑:“我觉得她怎么样重要吗?妈妈要是说不好,你会不会认为妈妈是坏人?”她当初和陆景行的父亲自由恋爱然后结婚,家里虽然插手过,可惜她没听。   在她的想法里,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当年陆外公他们管不了她,她也不会干涉自己的儿子。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戚茹很好。”   这一点陆笙赞同,“小姑娘确实不错。哪怕我自己眼光不好,也是相信你外公外婆,相信你师父的。”尤其是林启光,这一把年纪,归隐之前教出无数徒弟,一双识人的慧眼十分厉害。   陆景行听她这么说,倒是不再言语。   “对了,你以前的女同学上门找过你。还记得美国的这些同学吗?”陆笙忽然提起别的话题。   “记得。”   “听说赛亚以前追求过你?而伊伦又追求过她?”伊伦便是陆景行拜托在油管上替他传视频的好友。   “妈妈,这些事都过去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个年纪在我眼里谈恋爱很正常。我前些日子看新闻,日本似乎有一所高中开了告白大会,场面让人感动。你是在开放的环境下长大的,回国才两年多,我不希望你被国内的环境束缚住。不是让你打破规则,而是希望你不要因外部环境畏手畏脚。”   陆笙不会阻拦这些。她也没有立场阻拦。   她自己知道没给过陆景行多少精神上的关怀,这些路都是儿子自己走出来的。   “我知道了。妈妈晚安。”   “是你晚安,我这边早着呢。早点睡,挂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陆景行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摸着手心的小珠子,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戚茹却是一夜好眠,她梦到自己拿了民乐之星的冠军,拿到了高考状元,然后被民族乐团录取,短短三年就成为首席受邀走上金色大厅,一曲完毕,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致谢,就觉得脚底下一个大坑忽然出现,一脚踏空,梦醒了。   “……原来是梦。”戚茹有些无语。好歹内里是个大人,她居然也会做这样不靠谱的梦,想必是被陆妙借给她看的玛丽苏漫画影响了。   天色蒙蒙亮,她起身洗漱,却发现小腿一抽一抽地疼。   “我要长高了?”听老人说,梦里有踩空的感觉便是人在抽条长个,是好事。   明天改去买点钙片吃。戚茹想到。   因为有了之前的被黑事件,民乐之星的关注度上升,晋级赛到了五强时,更是开启了民间投票环节,让各家的粉丝通过网络和手机投票,给选手场外排名,确定比赛的上场顺序。   其实这不过是赞助方捞钱的手段,上场顺序对于心态好的选手来说更笨无关紧要,能进前五强的都不会是因为这个而喜形于色的人。   只可惜,徐宁在八强赛止步,再要往后却是不能。   不过……   “戚茹学姐,你可要为一中争光,拿下一个冠军才好。顺便让大家看看,年纪小不代表没见识没水平。”   她也知道了那件糟心事,和陈霜她们同仇敌忾了一回。虽然伤心自己没能再上舞台发光发热,不过她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之后要走的路,因为这次比赛也开阔了眼界,眼光放的长远,不计较这一时得失。   “这可说不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状况如何。”赛场上瞬息万变,哪怕是内定冠军,都不能打包票。   何况是她。   但总归她是要努力一把的。   因为涨粉一波,古韵的粉丝也来给她撑场,其他四位选手也不屑于用水军拉票。于是戚茹成为了五进三晋级赛中第一个上场的选手。   演播厅换了,因为各选手都有了自己的应援团,原本的观众席不够,就换到了G省电视台中场地最大的演播厅。   这档节目带来的关注和收益远超预期,上面拨场地拨的十分痛快。听徐宏在电视台工作的老朋友说,明年电视台也许会继续办民乐之星的选秀活动。   五进三算是倒数第二场比赛,戚茹用的依旧是经典曲目。   就是很多人练过,只有四级难度却依旧有许多人拉不好的,赛马。   这首曲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有些人就是演奏不出那股味,有些人却一上手能让人看见赛马场面,端看天分。   比起战马奔腾,戚茹练赛马的时间更长。毕竟在她拜师徐宏之前,幼小年纪的戚茹是由戚爷爷来教的,那时她最常练习的除了二泉映月,就是赛马。   这一次她也没让大家失望。   最终晋级三强的选手分了三个年龄段。   一个五十三岁吹笛子的大爷,曾是G省某富裕乡村的农民,年轻时候和朋友组建了乡间乐队,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另一个就是教琵琶的音乐老师,她才刚研究生毕业,却没有和学长学姐一样进入某些剧团和乐团,自己拿出积蓄开了一家琴行,主教琵琶,另请了人来教授竹笛古筝之类的民乐。   最后一个,就是还未成年的十七岁少女,戚茹。   按理,民乐之星是民乐比赛,比的是传统乐器,但主办方不走寻常路,招募了画手出周边,给这三人的乐器都出了拟人图。笛子,琵琶,二胡,拟人之后的Q版形象一下打入了学生群体内部,他们是追星的主力军,也是购买周边的最大消费者。   冠亚军争夺赛还没开始,网络上就已经有人在猜测谁是冠军。   “肯定是我们小七同学!我看着她一路从海选走来,只要自己不作死,冠军没得跑。”   “光从颜值上,也知道是谁啊!麻麻我也要长酒窝!”   “不同意楼上,颜值的话,戚茹年纪太小,不如琵琶女有气质有深度。我觉得琵琶女更好看。”   “好看不好看也不是我们决定的,审美不一样。但技术摆在那,戚茹的水平有目共睹,评委老师从没说过戚茹有哪里不好,最多是说她的选曲有问题,可你看最近这几场,小七同学王霸之气全开,评委老师都鼓掌。”   “我不关心谁冠军亚军,就觉得能有这档节目是中华传统文化之幸。我爷爷看了都在家哭,说要不是他腿不好,一定要扛着唢呐上场。”   “楼上,本来我是很想同情一下的,原谅我看到唢呐就笑了。”   “666,不过我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家人。感谢这档节目让我体会到原来民乐也有它独特的美,二胡也不是只能用来讨饭。我以前看不起我爷爷去人民公园拉二胡,散步时碰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是我爷爷,现在我后悔了,主动给他找曲子,听他练,现在还能来个二胡吉他合奏,成了我们那公园一景。”   “说得对,不止二胡给我惊喜,那些古筝,古琴,笛子,展示出来的不比钢琴差。我们没必要捧高别国乐器,视我们自己的文化为糟粕。”   “我听是听不懂,但是会看。你们没有注意到琵琶和二胡都很美吗,不是一般的乐器。看二胡琴头的雕花,琵琶的木料,再去网上搜一搜,你们会回来感谢我的。”   “我师父也是制琴老手了,看了几期,也去现场听过了音色,他说那把琵琶不下于二十万,二胡……二胡倒不算贵,木料也算不得顶级,但请不起制琴的人出山,可以说用作收藏的话,不下于五十万。”   “卧槽……顺便搜了一下,博物馆居然还有用象牙雕的二胡,一百万……”   网友讨论来讨论去,越来越多的消息被有心人挖出来。   “林,林启光?林老?第一个带着民乐团走出国门的那位大师?他是戚茹的师父?”   这句话一出,不知道林启光的人没什么反应,但年纪大的人却是心头一震。若他真是戚茹的师父,难怪戚茹小小年纪会有这般成就。 第71章   林启光直到千禧年之前在音乐圈内都很有名,但千禧年一过,市面上再无他制作的乐器售卖,他也不再给友人写曲,这才让许多年轻人不知道他。   即便是那段苦难的日子里,他也一直保持着创作和制器,隐居在临安,虽然不离开,却总有作品传出,身边好友也会替他宣传。但不知为何,千禧年一过,他便无声无息消失。   甚至许多人以为他过世了!   如今隐约有了他的消息,崇拜这位老爷子的各大高校中学民乐的大学生激动起来,和导师说过之后,让他们来鉴定。   “她的手法,似乎是和林老有相似之处。至于那把二胡,没有见到实物之前我不敢妄言。”某位老教授将有关戚茹的全部视频观察过之后,不太确定地说道。   “您有多少把握?”学生有些激动。   “七分。不过这姑娘的水平确实高,即便不是由他教导,也可看出她的师父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她似乎从来没透露过自己师父的名字。”   类似的讨论在很多地方上演,在民乐圈内掀起一番小波动。可关注她更多的还是吃瓜群众,因为戚茹又上了一次电视,路人甲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次不是民乐之星的比赛,而是一中的高考动员大会。主角也不是她,而是陆景行。   民乐之星的拍摄和播出之间相隔两期,总决赛是最大看点,为了更好的录制效果,导演提出了变更时间。之前都是一周一曲,这一回时间上更为宽松,三位选手有两周时间用来选曲和练习。   戚茹原本想用多出来的一个周末加紧练习,却没想到学校安排了动员大会。   一中的传统是在高考前半个月让高三各班在全校同学面前宣誓,然后高一高二的优秀学生给学长学姐们加油打气。   戚茹在优秀学生之列。陆景行也在。   不管优生班还是普通班,每个班选两名,大家站在台上排成三排为即将奔赴考场的同学们送祝福。按班级顺序排,陆景行是一班,排头第一个就是他。戚茹在中间偏右,两人并不在一起。   等校长在下面抬手示意优秀学子开始时,陆景行往中间一站,底下一片哗然。   不是每个人都会去公告栏看榜的,也不是每个人会‘不经意’路过高二楼的一楼最左侧教室来看这位名人,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但无疑,听底下的抽气声和隐约传来的尖叫,约莫是满足了校园小说中完美男主的形象。   陆景行的发言很简单,有点像是他刚进一中时那六个字的自我介绍。   “各位学长学姐,希望你们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即便班主任交代他尽量多说些话,甚至让他准备演讲稿带着念,他只当耳旁风。   就这么一句。因为他自己不紧张,也并不觉得高考可怕,以至于当初班主任找上他时他还觉得很可笑。   不过是一场考试,何至如此。但全校皆如此,他只好答应下来。他并没有准备多少话,讲完这句之后,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底下的人在等他接着说,他却打算转身回到队伍中,换下一个讲话。他脚下生风,转身之后并未看见副校长和年级主任以及班主任拼命给他使眼色。   校长的脸黑了。   ‘希望你们考试顺利’这样的话语,一般用在结束语中,谁能想到他开头便是这个,一句话就能结束。   底下诡异地继续寂静,排在他身后的男生张大了嘴,茫然往前走,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一开口,底下就笑了起来。浓浓的方言味打散了刚才诡异的氛围。   动员大会现场是有记者和摄像机的,这一段当然被放在了本地新闻上,而报纸上,则出现了陆景行英俊的正脸。   于是网上有了一个话题为#谁说理科男都是四眼傻呆#。刷这个话题的主力军是大学生,尤其是女大学生,在底下嗷嗷叫着等他上大学追求小学弟。   然而新闻还出现了一幕。结束动员大会后有人采访正往教室走的学生,而后方背景中出现了一男一女。   他们似乎没发现自己入了旁人的镜头,挺拔的男生正低头握着女生的手吹气,神色认真,周身却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女生咬着下唇皱眉,一只手捏着男生的衣角下摆,忽然眉头一松,欢快地笑了起来。   脸颊右侧的酒窝深深陷了下去。   “我赌五毛被采访的这个眼睛仔是单身狗。”   “啊啊啊激动,后面那对看起来好甜好苏我的小心脏要小帅哥吹气才能活过来。”   “……觉不觉得这两人有点眼熟?”   “……有点。”   “啊嘞?这不是戚茹?民乐之星那个,一中的学生。”   “啊嘞?这不是陆景行?优秀学子,各种拿奖的那个?”   “啧啧,还以为他们是好好学生,没想到也玩早恋。”   只是让陆景行帮忙拔了个木刺的戚茹没想到能因为这个上电视,还被人说是早恋。国内的校园对这两个字十分敏感,甚至还有高中让学生在桌上画三八线,不允许男女一起在食堂吃饭。   家长们听见这两个字也如临大敌,总想着拆散,换班,甚至替子女转学。   ……然后两人就被叫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老师,我们两真没什么。就是以前的同学而已,分班之前我们座位隔得近,关系比较好,你别听其他人瞎说。”   戚茹简直无语。她一个内心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怎么会打未成年的主意!哦,不,陆景行比现在的她大一岁,成年了。   “真的?”   “您想想,我忙着学习和练琴,挤不出时间啊!”戚茹无奈。她整天忙忙忙,连陪戚奶奶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没有多余的能分给‘男朋友’。   见几位老师还不相信,戚茹只能补充,“我和他算是师兄妹,因为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乐器,平时他对我比较照顾而已。”   年级主任若有所思,说道:“这样啊。确实,你们可都是我们一中最优秀的学生,不能给学校抹黑。其他时候我不管,在学校里尽量少在一起碰面,慢慢的流言就消失了。很快就高考了,别让其他人因为这个影响了考试心情。”   陆景行太阳穴一跳,别说他们暂时还没什么,就是有,为什么能影响别人。那也该怪那个人心态不好吧。   “您放心,那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因为手指不小心被木刺扎到,正巧他在一边,才让他帮忙拔了一下。谁能想到附近有记者在采访……我们两本来就不在一个楼层,平时即便是想碰到也很难的。”   主任点头,看陆景行闭着嘴不说话,想到他连演讲都不怎么开口,泄气地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陆景行虽然不开心,但之后也尽量避免和戚茹见面。网上的言论无法遏止,由学校出面说明了一下两人只是同学,至于网友信不信,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带着旁人暧昧的打量眼光,戚茹就这样,在高考的一周前穿着校服,素颜上阵,坐在了电视台的演播厅中央。 第72章   决赛演播厅,现场座无虚席。   现场工作人员都打起精神,力求完美完成每一个环节。总导演指挥,场务穿梭来穿梭去。台上有三个座位,三把座椅摆成三足鼎立的姿态,每个座位前有一架麦克风。   底下的观众窃窃私语:“这是要三个一起上场?一般不都是在后台?”   “应该是有合奏吧。你想啊,节目时长固定,五强的时候还勉强能凑够一个半小时,三个人怎么样也凑不够的。这又没有淘汰赛,复活赛之类,恐怕后面还有别的节目。”   “也是,五强的时候还有评委来主动上台演奏,冠亚赛应该更有表演看。说不定就有那两位评委演奏民乐,然后渠义唱歌。说起来他在台上当评委那么久,都没听过他唱歌呢。”   “要是他能开口唱,还省了我演唱会门票钱……”   讨论声在突然响起的音乐声中慢下去。   现场的音响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第一个评委从舞台最右侧往中央走,似有群鸟伴随,干冰喷开,飘飘渺渺,广袍披身,犹如仙人。随即笛声低了下去,最左侧又出来一个男人,腰间固定着一把高胡,随着右手一推一拉,也缓缓走到舞台中央,与另一人汇合。   观众们似乎能听见高山流水,百鸟争鸣,突然场景变换,又见到猴群闹林,山中虎啸,然而百兽消声,冬雪覆盖大地。最后又见风吹麦浪,眼前一片金黄的丰收。   笛声断了,二胡声慢了。现场静了下来。   “好不好听?美不美?要不要给我们的老师热烈的掌声!”一个错眼,支持人不知从何处飘来,站在了两位评委身前。   “嗷……”气氛忽然沸腾起来,台下掌声雷动。   “献丑了献丑了。”双手握笛的老师微微笑着,眼底却漾着得意。   “您谦虚了。刚才听您这么一演奏,我突然觉得前二十多年白活了,居然从没去听过民乐演奏会。不过今后,肯定是哪有演奏会,我就往哪跑。”   拉高胡的那位评委也笑了,“说定了,说不得日后我们演出前就瞄瞄观众席上有没有你。”一场演奏会门票可不算便宜。   主持人接话道:“所以我这不是抢着来当主持人嘛。不但能免费听,说不定回去台长还能给我加工资。”然后视线转向摄像机,真诚地说,“台长,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不能忘了我日后的门票钱。”   观众又是一阵哄笑。   场面话说了一番,导演点头示意主持人,主持人这才慢慢转移话题,到了选手身上。   “好,那就让我们的评委老师回到评委席。接下来的选手表现,让我们拭目以待……”   三把椅子还在原地,戚茹第一个坐在了右侧。   素面朝天,一身朴素的校服,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脚上穿着一双最普通的小白鞋,双腿微微张开架着一把二胡。她摸了摸琴头,拨了拨弦,微微闭眼,见导演和评委老师都点了头,右手微微动了。   极度的低音作为开头,场面似乎很压抑,听的人心头沉闷。   阳光被乌云遮住,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可才下了一阵又忽然放晴。教室钟埋头学习的学生抬起头来,被难题困住的脸上也忽然有了笑容。他合上了书本,撑着脑袋看窗外,看操场上欢快上体育课的学生,看远方的大学。   二胡声音放慢,接连的慢弓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宽阔的考场中,急促的铃声响起,有人交卷,有人匆忙补写。一场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考试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在哭,有人在向楼底下扔书,有人抱着家长大笑。   人生百态,从这二胡声中窥见一角。   结尾是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打马远去,归来仍是少年。   这首曲子很陌生,没人听过。评委席上的四位评委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要不是知道正式比赛前有一场彩排,戚茹还真以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演奏的是什么。   台下的观众还在等着评委点评,却见台上左侧又多了一位老大爷。腰间别着一根笛子,一屁股坐下,才把笛子抽|出,手指按上笛孔。   他放开了一根手指,然后两根,三根,全部松开后又忽然合上,开始一阵急促的花舌。   江南风味的《姑苏行》似乎被他吹活了。寂静的园林里涌入一丝生气,秀美的风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漫步其间,怡然自得。   现代化的舞台叫他这么一吹,似乎就变成了江南。缓缓的,慢节奏的生活,抛去了工作上的不顺心,抛去了尔虞我诈,心中只有自由,只有悠然。   中间部分又忽然欢快起来,长街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一连串的叠音似乎完全难不倒老大爷,他吹的欢快,表情全是享受。   结尾又慢了下来,一切重归于平静。   两人演奏完都坐在原地,没有离开。身边就坐着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老大爷还能正常发挥,让人佩服。   戚茹坐在一旁,面上只有淡淡的微笑,心下却佩服这位大爷。她听陆景行吹过姑苏行,两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陆景行在国外长大,江南园林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比不上高大的教堂,吹出来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技术是有了,却不雅,骨子里没有古代名士那种自然。   而后来了第三位选手。弹琵琶的女老师的服装震惊全场。   那是唐代的艺伎装。她面上□□略厚,额前有花钿,弯弯的柳叶眉,高耸的发髻,几乎让人以为自己穿越到了盛世大唐。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一双素手随意一摆,曲调未成,却有满腔情绪流出。   原来真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真有‘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旋律忽然急促起来,凄然的怨气似乎化成了实质,让人感受到了绝望。似乎有人在哭,哭泣声却渐行渐远,直至无声。   没人报幕,场下却无人不知这首曲的名字——琵琶行。   三位选手都演奏完毕,等待评委的点评。   观众们忘了鼓掌,待要想起鼓掌时,评委老师开口了。   戚茹是第一个演奏的,点评自然也从她开始。   “这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为什么想到要用原创曲,你对你自己的水平似乎太过自信了。”   戚茹似乎没想到最先开口的人是渠义,说的话也如此咄咄逼人。但她早就在心中演练过了评委可能会问的问题,胸有成竹,于是答道:“其实不完全算是我的原创,我的师兄和我的师父都有提过细节上的建议。至于是否太过自信,我的答案是,并不。我只是想表达我在学校里体会过的,学长学姐正在体会的,未来的学弟学妹即将体验的校园生活。”   “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高考应该已经结束。我知道,世事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我想以一个学妹的身份来告诉高考的学子,他们很厉害。有勇气参加高考,去面对这样一场过独木桥的考试,就已经很厉害了。有很多人临门一脚,在高考前倒下。你们比他们强。至于考试结果,说重要也不重要。人生有很多种活法,不是吗?   虽然很多人不屑于那句——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我是相信的。我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相信。”   长长的一段话,她说的有条有理。脸上带笑,内心却是黯然。   她原本是打算在决赛上用林启光的曲子,难度高,又能秀技术,而且她也练得很熟。可就在那天,二中有学生被送进了医院。   是一个高三的女学生。据说是因为高考前的压力太大,突然承受不住,从二楼教室跳了下来。腿倒是没事,右手却骨折了,高考无望。   戚茹忽然想起,这一年的高考难度似乎挺大。虽然每年高考后都有高考失利者自杀的新闻传出,但这一年格外多。一中这样事故率极低的学校,这一年去世了三人。前世的她哪怕两耳不闻窗外事,都能从老师和同学的脸上感受到那种绝望。   前世无法,现在,她想要帮一些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许这没什么用处,可万一呢?   渠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戚茹选这首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她是来拿冠军的,她来参加比赛是有目的的。所以在想出了主旋律之后,还请林启光和陆景行帮忙完善。可以说,技术和难度放在二胡曲里,都是有看点的。   接下来是点评那位老大爷。老大爷本是农民,按理来说骨子里应该没有那种雅致。可偏偏就由他展示出了这种温婉的水乡气质,与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形象不符。   “我们祖上也出过大官,出过大商人,苏州我没去过,但太爷爷在临安有一个小园林。我小时候去过,现在归了政府,可那之前却是我家。我读书少,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少,多少也感受过你们所谓的气质……”   言谈之间倒是不像个农民了。   最惊艳的还属弹琵琶的那位。   她竟然当场背出了一篇完整的《琵琶行》!戚茹也能背,但她是纯粹背书,这位却是享受。   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古韵,嗓音轻柔,不知迷倒了多少观众。   所有的点评完毕,主持人上场,让评委们去小房间讨论按选手们的表现评出冠亚军,而她则是在台上和选手以及观众互动,等待着结果出来。   “好,我们的四位评委老师已经回到了台上 ,看来结果已出。到底谁是我们今天的冠军呢,让评委老师来为我们揭晓吧。”   三人站起身,将乐器放在座椅上,静静等候结果。   这时候,一向面不改色的戚茹也有了点紧张。她对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对林老都表示过肯定的原创曲有信心,但竞争对手同样不差,他们是优秀的,是惊艳的。   “咱们这有四个人,台上却只有三个选手,我也害怕这结果从我手中出去会有人伤心,这多不好意思。你们一人宣布一个,我就不参与了。”渠义先笑起来,表示自己只当看客。   反正结果已经讨论出来,谁宣布都没差。另外三位评委想要多露脸,那就露吧。   另外三个都笑起来,四人打趣了一番,多少缓解了台上台下的紧张气氛。   “……那就先从季军说起吧……武军,恭喜你!”   是那位老大爷。   戚茹和另一个女生都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悬起了心。   “亚军……楚玉珏,恭喜你!”   一家欢喜一家愁。楚玉珏对着台上深深鞠了一躬。   戚茹捏紧了衣角,眼角湿润。   她,她是冠军?!她做到了! 第73章   民乐之星的冠军得主,戚茹,此时面不改色对着镜头微笑,心头却掀起巨浪。   这和她前世得来某卡最佳女配角奖项时的激动还不太一样。   演戏和演奏是两种概念,却又有某种程度上的相同。   演戏时揣摩角色,全身心投入把自己变成剧本中的人,而演奏则是把自己想成作曲者,体会作者创曲时的心态,弹出他的心路历程。然而不管是演员还是乐手,都是独立的个体,总会带出自己的情绪,加入自己的理解。   双重身份的戚茹此时脑子一空,在台上发挥了她身为演员的功底,应付主持人的话语一套一套,感谢起评委老师以及说获奖感言都用了十分的力气,让台下的观众和台上的评委都以为她背过很多遍,仿佛知道自己能拿冠军一般镇定自如。   有人说她太过自信,有人说她是内定,所以才在台上打官腔。   不过这点子露馅戚茹并不放在心上。说完场面话,她还要和另外两位选手说话,最后还有三人的合奏环节。   “恭喜你。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切磋的机会。”琵琶姑娘脸上带笑,眼底却有一丝不服。可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她除了恭喜也说不出别的。   “谢谢。楚姐姐你同样很厉害。”   两人轻轻拥抱了对方,一旁的老大爷伸出手和戚茹相握,说了一句:“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谢谢,您过奖了。您生活阅历和演奏经验都比我多,我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呢,只希望您不要嫌弃。”   “哈哈,有空多来我们村玩,乡间地头感受一下,说不定你能写出更好的曲子。”   老大爷对戚茹这个年轻的后辈很有好感,村里的小孩都嫌弃他们这些老人,尤其是吹唢呐的。自家好友一身本领无人继承,以往红白喜事都会请乐队上门吹吹打打,如今也开始走所谓的文艺路线,拿个音箱就算完事,戚茹能把二胡学成这样,不管她目的是什么,是真心喜爱或是只为名利,他都觉得好。   奖项落定,时间才过去一小时,下一个环节则是合奏。   之所以给两周的时间,也有这个因素在。合奏曲目是早就选好的——茉莉花。   08年北京奥运会上,这首歌在全世界人民面前展示,知名度不低。而三人对这首曲子并不陌生,不管是笛子还是二胡还是琵琶,基础练习曲中都有它的身影。   因为戚茹平日还要上学,两人迁就她的时间,来到临安呆了三天和她练习合奏。琵琶女曾隐晦提过想见见戚茹的老师,被戚茹委婉拒绝。林启光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上门拜访,他也不会特意选在临安隐居起来了。   三人的水平不差,茉莉花的难度也不大,稍加练习便能演奏。导演对效果要求不高,不出错就行,万一现场出了意外,还能补录。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共八分钟,一遍成功过,导演很满意。四位评委又就着这首歌点评了一下三人各自的优点。比赛已经结束,他们没必要再说缺点,惹人厌烦。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撒。   当然,因为这首歌真的不难,要是以他们的水平还合奏不好,这个前三强就很有水分了。   主持人见机行事,看评委们说的欢乐,往评委席方向走了两步:“听老师们说这些,我也不太懂,要不您现场来一个,也让我们的选手和观众感受感受大师的水平?”   这话捧高了评委,乐团这两位也不客气,直接下台来,就用了选手的乐器。   “小戚,借你二胡一用可好?”   戚茹忙道:“能被您演奏一回,是这二胡的荣幸呢。”虽然心里不这么想,但面上依然要保持恭敬。   评委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是我的福气,你这二胡来头可不小。”说完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可能会给戚茹带来麻烦,又转移话题道,“我们只有两人,差一个弹琵琶的,渠义,要不你来?”   这话纯是打趣了,渠义是歌手,要说乐器,钢琴倒是会一点,他连琵琶有几根弦都不一定知道。   “要是琵琶能当吉他弹,我倒是可以试一试。”渠义起身往舞台走,底下一阵哄笑声。   他向楚玉珏借了琵琶,笑道:“我拿着摆个样子吧,你们两合作,再让老杨哼歌。”   老杨则是四位评委中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平日里存在感极低。他既是制作人也算是歌手,不是录音棚需要后期修音的那种,而是真正有实力的,清唱的功底尤其强。   “成,我在一边哼哼,你们别管我。”   四位评委一起上,没选手什么事,三人也就和主持人站在一块,和她一起挥起手来。歌词打在大屏幕上,有不少观众跟着合唱,现场的氛围达到高|潮。   颁奖在最后的最后,戚茹拿着奖杯对着镜头挤了几颗眼泪,转头又恢复了正常。干冰不断往舞台上逸出,选手一个一个退场。   戚茹是最后一个,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升降台处,高举右手不断挥动,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舞台上。   民乐之星就这样落幕了。台前事毕,台后却还有庆功宴要开。戚茹得了冠军,总要有所表示,请工作人员和评委老师以及另外两位选手一块去酒店吃饭。   楚玉珏谢过她的好意:“你做东请导演和评委他们,我就不凑热闹了。今晚也确实有事走不开,明天我请他们吃饭,你也来啊?”   戚茹笑:“那真是不巧了,明天我就回临安了,在锦川呆三天已经是极限。学校还有考试,学生就这点不好,考试太多了。”   老大爷不耐烦和人打机锋,他年纪最大,到时候还得给导演敬酒,不给自己找憋屈,直接离开锦川,回了乡下。反正以后应该是没有机会见面,他也不在乎这些。   因为人多,戚茹就没选江家的私房菜馆,即使江潮生特意打电话来说送他们一桌酒席当做礼物,戚茹还是拒绝了。她选了一家酒店,在包间订了一桌席面,地方够大,那些人喝了酒也不愁没有地方闹。   “我还没成年,家里看得严,就以茶代酒敬各位评委一杯,谢谢你们这几个月来对我的指点和照顾。”   渠义笑:“这可不行,以茶代酒就算了,哪能四个人一起敬呢。得分开得分开,要不我可不喝。你一杯茶下去,我们喝四杯白的,老杨,你说我们是不是亏了。”   其他评委都点头,导演也打趣:“虽说你还没成年,但马上也念大学了不是。姑娘家是要少喝酒,但葡萄酒美容,少喝也不会醉,我家姑娘每晚不喝还要闹呢。要不米酒也成,听说这家酒店的甜酒酿一绝,叫人上一点,怎么样?”   看导演的架势,戚茹不喝不行,只能苦笑点头。相比起甜酒酿,她前世喝红酒最多,于是让服务员开了一瓶红的。   场面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导演喝的有些上头,对戚茹道:“你年纪轻,前途无量。我师兄师弟都是正经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拍电视剧电影也不差,说起来我这正好有个机会,有部古风仙侠的电视剧正在拍,但插曲还没搞定。投资不太多,放在歌曲上的预算就少了点,请专业的作曲人又费钱,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既能赚点零花钱,又能出点名气,你好好考虑考虑。”   其实这事还是师弟特意托给他的,并非临时起意。师弟知道他正在拍民乐之星,提前就和他打了招呼,要是见到会原创的好苗子就替他介绍介绍,编些电视剧插曲,省钱省事。   戚茹受宠若惊,没想到天上能掉馅饼。她知道,若是决赛上没有用那首原创,导演绝对不会找上自己。之前导演对戚茹并无任何特殊照顾,提起这件事还是因为她给出了一个惊喜吧。   这算不算是又往梦想实现的路上走出了一大步呢?   她虽是想要进中央民族乐团,但以她目前的水平还不够,她还需要历练。年纪也是一个问题,至少要大学毕业,乐团才会招她。上大学期间不能坐吃山空,要是能搭上导演这条线,就能给家里多找一份进项。   “那真是谢谢您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说,报酬都是小事。”   “一会给你个电话,你们自己聊。嗝。”导演又是一杯黄汤下肚,打了一个饱嗝。   乐团那两位评委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听说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想必时间应该比较宽松。业余的那本考级证说实话没太大用处,你可以开始准备演奏级了。你有这个实力,我相信你。若是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一般人所说的考级都是指业余考级,考试机构以及证书颁发机构都是五花八门,并不统一。而想要在民乐上更进一步,想要进乐团,就必须有专业的演奏级证书,评上演奏员。   “我知道的,谢谢老师指点。我会努力练习的。”   眼见着大家都给戚茹指点出路,渠义摸了摸下巴也开口道,“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写支曲?” 第74章   渠义的提议让在座的其他几位诧异。不管是导演给的机会还是两位评委给的建议,都是与他们自身无关的。戚茹去考演奏级证书也好,去给电视剧配乐也好,他们都是充当中间人的身份。   而渠义这个,给他写曲,日后则是让戚茹走了他的关系。虽说他如今不温不火,但多年积累的粉丝,深厚的唱功让他在乐坛有不算轻的一席之地。能给他写歌,能出现在作曲者那一栏,这几乎就是一趟顺风车。   但戚茹知道自己的水平。   电视剧配乐插曲和流行乐编曲是不一样的。一般而言,电视剧配乐都是纯音乐,没有唱词,要求不多,而给歌手写曲,还要考虑是否与歌词匹配,条件更多。   “您太抬举我了。今天这首原创是灵感一闪才写了出来,又经过了师父的修改,其实我在编曲这方面并不擅长。编曲和演奏不同,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万万不敢耽误了您的事。”   戚茹拒绝了。   若是她想要走给歌手写曲这条路,早就答应陆景行了。陆景行已经成了白咏吟所在唱片公司小有名气的作曲人,曾经他也问过戚茹要不要和他一起,但戚茹有自知之明。陆景行从小学钢琴的,编曲在行,唱功也不错,编曲事半功倍,她才刚入门,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不再考虑考虑?”渠义见她拒绝太快,让她多想想。   能说出那句话,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原本以为只是个有天分的民乐选手,没想到手下人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陆景行、林启光、徐宏三人与戚茹之间的关系,以及陆景行与程江的合作关系。   白咏吟的第一张专辑已经发出,主打歌在各大音乐平台的打歌榜上占了很久了热度,是圈内冉冉升起的新星。唱片公司有资源倾斜,娱乐公司也有意签他的艺人约,想把他的外貌价值利用到底。以他的颜值,应该还会火上几年。   他已经不年轻了,老了,灵感比不上年轻人,他需要伙伴,一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合作伙伴。戚茹的原创曲少,没关系,有‘古韵’这个账号在,日后就差不了。   “不了,很感谢您看得上我。可我的时间有限,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不是吗?若是以后有机会给您写曲,您不要嫌弃才是。”   渠义见她坚决,又主动递了台阶,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回答道:“那肯定。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吃吃喝喝过了两个小时,聚在一起的人又散场,戚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漱了口,这才赶往和陆家兄妹约好的地方。   锦川公园,陆家兄妹手里拿着街边小吃,一边看手机一边等人。陆妙怀里还抱着应援牌,刷着刷着就大叫起来。   “哥,走走走,门口接人去。小七姐姐找不到地方。”   陆景行闻言往自己微信上看一眼,什么信息也没有,忍不住黑了脸。可惜天黑,陆妙又走在前头,没人发现他的不愉快。   “小七姐,这边。”明明离开了演播厅,陆妙还是挥舞着闪闪发光的应援牌和应援棒,‘戚茹’两个字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惹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妙妙,可以收起来了。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戚茹有点脸红。   她想到了评委宣布冠军时,全场就属陆妙喊得最大声,胸前明明没有话筒,声音却好似能掀翻天花板。方才酒席上,还有人打趣说她的粉丝战斗力很强。   “怎么会不好意思呢,多好看啊。小七姐,你要是多参加几个这样的比赛,日后这个名字就能火遍全国,别人看了就不会奇怪,反而还会跟着我一块挥手呢。你要加油啊!”   戚茹哭笑不得。   陆妙说的场景她见识过,机场便是如此。接机的粉丝一见到自家爱豆便蜂拥而上,并不管什么秩序,只是一心挥手举牌,捂脸大喊,生怕别人不知道偶像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样的场面,戚茹敬谢不敏。   “得了吧,我更喜欢你安安静静地。你不是说成功的女人背后也有默默付出的另一个女人吗?就让你来当,怎么样?”   陆妙摇头,“我不要默默无闻,我哪里是安静的性子呀,我还给你管着粉丝后援会呢。”虽然戚茹说她不在乎有没有什么后援会,但她在乎。   她关注的偶像在欧美,都是大腕,她连个粉丝群的管理员都混不上 ,只有在戚茹这边,她才是粉丝第一人,过足了追星的瘾。   陆景行跟在她们身后,给戚茹递水和纸巾,顺便把她的背包接了过来。   六月初夏,锦川已经有了三十五度的高温,戚茹把校服外套脱下绑在腰间,细瘦的腰肢没了宽大的校服遮掩,露在外头的手臂白白嫩嫩,又有了点少女的模样。   “还有一周就高考了,到时候有三天假期呢。小七姐,你想去哪里玩吗?”一中要作为考场来布置,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放假。   戚茹想了想,民乐之星的比赛结束,她少了一件事可以干,空闲时间又多了不少,也许可以考虑去旅游一次。   暑假虽然时间长,但她打算继续在学思上课,估计没有时间去旅游,不如趁着高考出门。   “好啊,要不然就在附近吧。太远的话光是上路的时间就两三天了。”   陆妙听她同意,乐得立马蹦起来:“去香港,或者广州吧。飞机过去很快的,火车也只要四个小时,高铁的话两个半小时。”   香港,购物之都,还有迪士尼游乐场。戚茹上辈子没去过,这辈子倒是想去一趟。   “好啊,你安排,我都可以。”   身后的陆景行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   回到临安,戚茹拿出奖杯给家里人看,笑出深深的酒窝。   “奶奶,师父,我总算没让你们失望。”   戚奶奶一双眼忽然变得浑浊起来,一双干枯的手在奖杯上摸了又摸,秦姨婆看着姐姐的模样,不忍打扰她,回房休息去了。   戚奶奶失了神,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戚茹听不清,但也没有问。她似乎在回忆谁。   戚茹猜的没错。   戚奶奶在想自家老伴。戚爷爷过世早,她和孙女相依为命,吃不饱穿不暖,窝在老街,未来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   可忽然有一天她们就离开了,戚茹上了临安最好的中学,她学了二胡,她去做家教,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想来恍如昨日,却又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好,老戚,我们的好孙女,你瞧……”   奖杯最后被摆在了客厅的博古架上。这是戚茹拿到的第一个奖项,未来也许还会有很多,但意义不一样了。   徐宏倒没有表现出特别欢喜的模样,牵了名角儿就要出门散步,脸上却有几分骄傲:“冠军?那不是很正常?有我的教导,想不拿都难呐!”   名角儿给面子附和了两声:“汪汪!”   心头去了一件大事,戚奶奶也不用再担心戚茹每周晋级赛的成绩,所以她一提出要去旅游,立刻同意,还拿出了存折让戚茹自己去取钱。   陆外公经过那一场大病,一直窝在家修养,听说两兄妹要出门,提着拐杖闹起脾气来:“兔崽子,你们两都出门,把我们两老人丢在家,你们做的出来!”   “外公,你和外婆也可以去外头啊。妈妈说了好几回,让你们去西欧旅游,看看异国风情,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国看看。我可是去过很多回了,你们还没去过大教堂看壁画吧,还有各种小酒馆,外公你肯定喜欢。”   本来陆外公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听到酒馆咽了咽口水。他从新闻上都能知道关于洋酒的知识,法国的红酒,西班牙的香槟,德国的黑啤,捷克的酒节……   “……那,那就去看看?我也很久没见你母亲了,正好去探望她。听说她在减肥?好好的减什么肥,要是生在灾荒年代,没一个减肥的,只怕吃不饱。我得去看着她,不让她节食。”   陆外公给自己的旅游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然后陆外婆就哼哼了两声,假装没看见老头子不断滚动的喉头。   老人家有了去处,三个小孩便开始规划旅游路线,顺便联系在香港的朋友,届时有人领路。   迪士尼是第一站。   戚茹此前都没有去过游乐场,之前是因为没钱,后来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去。两辈子第一次去游乐场,戚茹的笑容挂在脸上就没有消过。   陆妙一开始还陪她玩得开心,但戚茹越笑越开心,她越玩越忧愁。   “哥,怎么办啊?”她的目光黏在不远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姑娘身上,感觉她脸上正在发光。   陆妙几乎要绝望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会玩吗?   已经有不下十个男的来主动搭讪戚茹了!   陆景行面无表情,手里的可乐杯却悄然被捏扁了。 第75章   自从被陆笙点破心思,陆景行就在心里给自己转换了身份,把师兄变成了‘戚茹未来男朋友’。   当然,他这种给自己加戏的转变并没人体会到。   此时,他陷在深深的纠结中。戚茹看上去和人聊得很愉快,金发碧眼的白人帅哥正和她讨论中国旅游业的发展前景,顺便问她第一次来香港能不能给她推荐几个地方。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旅游计划是上网找的攻略,结合我朋友的建议才制定出来的。哦,那边两个就是我朋友。”戚茹笑着指了指陆景行的方向。   金发男子转头看去,眉毛一挑,将鸭舌帽转了个方向,露出全脸对着兄妹两道了声好。   陆妙虽然不爽他总缠着戚茹说话,但对于来自帅哥的微笑,很大方接受了。她英语不错,双方流利地交谈起来。   “没想到你说英语能说的这么好,是香港人吗?是香港人就说得过去了。”金发男诧异,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内地游客,想问路搭讪他除了得到一句简单的回答之外,没人能和他交流上。而如今这三个学生模样的人却能和他愉快交流,不得不让他惊讶。   想来是因为香港曾经被英国统治吧。   戚茹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不是,我朋友也是内地的学生。不是只有香港人能说好英语的。”香港人也是中国人,在某些外国人眼中,却常常被分开来谈论。   似乎会说英语,素质好的就应该是香港人,而内陆人就是故步自封外语说的乱七八糟的人。这种想法由来已久,到了后世的三十年代也没能完全消除这种看法。   金发男见戚茹神色严肃,讪讪一笑,“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的,只是有疑惑。”他好像说错话了。   陆妙摇头,“没关系,你也没说什么。”其实在她看来,金发男没说错什么,只是问一问地域,但见戚茹不太高兴,似乎是被人说到伤心处,于是向他告别,“我们要去别的地方继续行程,后会有期。”   陆景行全程不言不语,直到陆妙开口道别才忽然扯过戚茹,拉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她大笑起来。然后陆景行拿出一张手帕纸给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阳光太盛,戚茹玩了很多项目,汗水早就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金发男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和你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至于戚茹,那恐怕是有主的姑娘,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了。   时值高考,又恰巧是工作日,原本该游客如织的迪士尼园区在这两天的人流量其实不大,甚至基本不需考虑排队时长。   以戚茹没见过世面的表现,每样项目都想体验一遍,整个迪士尼一天是逛不完的,三天高考,加上向学校多请了两天假期,几人打算用两天的时间来逛迪士尼,其他三天用来逛街吃吃吃。   “休息一会吧,去餐厅吃晚饭,一会才有体力看花车巡游。”陆景行一整天几乎没怎么逛,全程给两女生拎包导航买东西以及拍照,倒是自得其乐。   “好啊。”刚回答完,戚茹忽然被右侧一对吵架的路人狠狠撞了一下,右肩右腿同时一痛,几乎要垂直倒向地面。   陆妙离得远,只来得及大喊,来不及救人。   戚茹绝望闭上眼,情急之下伸出左手想多少护着脸,却发现自己似乎摔在了一块软垫上。她的左手没有护在自己脸上,却感受到一阵呼吸。   她诧异抬起头,只看见陆景行一双清亮的眼睛。她的左手正盖在他软软的嘴唇上,恰逢他张口,小拇指就这样落进了他嘴里。   两人都愣了。   戚茹忘了把手拿开,陆景行忘了把嘴合上。   赶来的陆妙瞪大眼睛,没有出声打扰躺在地上的两人。   然而煞风景的人总是存在的。撞人的那对情侣见有人倒下,慌忙就要来扶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怎么样,砸到你了吗,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看看?”   手里提着一个方盒包的女人满脸愧疚,力气大得出奇,一把就将躺在陆景行身上的戚茹拉了起来。   “你脸好红啊,我看看有没有蹭破皮?”随即又一把拉起了陆景行,向他道歉,“哎,大哥我不是故意的,这位姑娘是不小心压到你的,要怪就怪我吧。对了你被她压在底下肯定更痛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一定不会逃医药费的……咦,你怎么也脸红了?”   听她这么一说,戚茹脸上红的几乎能掐出血来,好在附近只有他们五个人,没有围观群众看笑话。   女孩身边的男孩看不过去了,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能不能长点心!人家一看就是一起的,你瞎说什么呢。”   咦,这样吗?真不好意思。”女孩咋咋呼呼,恍然大悟的表情让陆妙有些无语。   她见戚茹和自家哥哥都红着脸不说话,低声问了两人是否受伤之后替他们回答:“他们没事,不用内疚。不过以后在路上注意不要打闹,很危险的。不需要去医院,你们可以走了。”   女孩还要说点什么,男生抢过话头:“那就好,我们以后会注意的,谢谢你们。”然后用力扯着女孩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妙还能隐约听见男生压低声音在咆哮。   “我不就拉了一下你的手,你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还用包砸人!”   “你没事为什么要拉我手?”   “……想拉不行吗?”   “这又不是过马路,拉手很奇怪的。这次原谅你,以后别这样了,我会打人的。”   “……你是不是情商有问题啊!我们生反了性别吧!”   陆妙回想起方才女生对戚茹和哥哥说的一番话,不禁在心里为这男生点蜡。   遇上这种没眼色的钢铁直女,只能祝他好运了。   那对吵吵闹闹走远,戚茹和陆景行却像两个木桩子杵在原地,互相不看对方,假装不认识。   陆妙好笑,抱胸观望。看他们谁先忍不住败下阵来。   戚茹受不了她打趣的眼光,左手的小拇指似乎正被火烤,热意惊人,她轻轻在腰间的校服上擦了擦残留的水迹,不自然地问话:“那个,师兄,谢谢你。”   “不客气。”   “我压着你……你,你有受伤吗?”   虽然他说没有,但突然垫在她身下,背部受到的冲击力一定不小,地上也不算平坦,有些小石子没有清理干净,咯人是一定的。   陆景行眼眸一暗,嗓音沙哑,点头道:“后背有些痛,不过应该没有大事。”   戚茹果然忘记了害羞,一脸紧张,“啊,要不然我们吃过饭就回酒店吧,买点药我回去帮你看看?”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嗯,他们是师兄妹。   “方便吗?”   “我们两谁跟谁,替你看伤是应该的。再说,再说……你是为了我。”   陆景行死死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转身朝着餐厅的方向走。   只有陆妙一个人笑开了花,惹来一阵打量的目光。   然而吃过饭,陆景行却不打算回酒店了。   “一会有花车巡游,八点还有烟火表演,看过再回酒店也来得及。”   “可是你背上有伤。”戚茹不赞同。   陆景行定定看着她,眼眸幽深,眼底只有她一人的倒影,缓缓说道:“没关系,我陪你。”陪你就不痛。   被他这么温柔地看着,饶是内里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戚茹也忍不住红了脸,心头有火焰在跳动,不知何时会烧到五脏六腑,烧出一个挺拔的人形。   “好,去看表演。”   看烟火,选对地方很重要。美轮美奂的睡美人城堡前,陆景行和戚茹两人并肩而立,陆妙借口因为她个子矮要去找更好的地方,把两人留在了这里。   一时无话,只有风在吹。   “砰!”   第一束烟火在两人眼前炸开。接连不断的烟火,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四下传来的欢呼交织在一起,与城堡雕塑和游人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戚茹自诩是个大人,过年也不爱放烟花,如今能看见这般漂亮的焰火表演,一颗深深的酒窝又挂在了她的脸颊。   黑夜里,亮的不止是焰火,还有她的眼睛。   正巧转头看见她笑容的陆景行呼吸一滞,轻轻将手搭在戚茹肩头,嘴巴动了动。   “戚茹,我,我喜欢你。”   声音太轻,戚茹扭头凑近他,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巧的耳垂就在眼前,戚茹的眼里有他,陆景行低头往她脸颊边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戚茹,我喜欢你。你呢?”   没等戚茹回过神,他一口亲在了那朵酒窝上。 第76章   戚茹满脸通红躺在酒店房间,另一张床上的陆妙陷入沉睡,她却毫无睡意。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陆景行喜欢她?   好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小年轻有心思很正常,平日里他们两相处最多,友情变质不要太容易。   但她并不是小年轻,即便这三年来极力假装,也掩饰不住她是三十岁中年人的事实。她是陆景行的长辈。虽然说这一世和陆景行只差一岁,可陆景行没有重生,他是真正的十八岁少年。   戚茹下不去手。   “戚茹,我喜欢你。”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愣愣地擦了擦脸,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烟花,轻声说:“下次别这样了,有口水。”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了。两人肩并肩回了酒店,陆景行却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陆妙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本来想说笑话逗乐也没了兴致。   后续几天戚茹都玩的不太尽兴,走着走着就会失神,哪怕陆妙扯着她逛街都没能让她提起精神来。   几天的香港游结果不尽人意,假期还没完,戚茹便说要提早回去销假,继续上学迎接一波接一波的考试。   陆景行抿着嘴同意了。   他不缺时间,慢慢磨,戚茹迟早会同意的。《恋爱三十六计》上说的很对,对待戚茹这样面冷心热的女孩,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高考过后的一中安静了不少。一下少了一整个年级的人,明明学校还是那么大,却让人觉得空旷了不少。   但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全校大扫除,班长分配任务,我们班负责的是高三教学楼底下的草坪和停车场,务必在下午课外活动之前打扫干净。”   程余特意向后勤处领了好几个垃圾篓和水桶,还从家里带了好几块抹布,更绝的是,有三个男生被分到了两把火钳。   “……为什么还要用到火钳?”戚茹看着那三把黑乎乎的油腻腻的离开老街后就没再见过的火钳,问陈霜。   陈霜也不太明白,她刚才开小差了。   方芽一手水桶一手抹布,用胳膊擦了擦汗,对两人道:“你们往那看。那些碎片,草丛里,树上,看见了吗?那都是高三学生们往下撕的,考完那天个个和疯了一样撕书撕试卷,一楼的同学不过瘾,非要去五楼和大家一起挤。校长和年级主任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简单扫完了显眼的地方,旮沓细缝里就得我们劳动了。”   戚茹抬头望着这一排的树木,觉得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她不禁叹道:“也就是国内的书便宜,他们才敢这么撕。要是美国……”   “美国怎么了?”   “一本教科书七八百刀,折合人民币五六千,这还只是一本。”米莉亚一修编剧专业,一修商科。念商科的不说学费,光是每年的教科书就不下五万八万,所以才有很多人说国内都是富二代去留学。   方芽的抹布都吓掉了,“这……这么贵啊…… 天哪。”她还做过留学梦,希望能考上好大学,当公费交换生,但即便昂贵的学费免了,生活费住宿费和教科书她依旧负担不起。   陈霜幽幽来了一句,“要不怎么说社会|主义好呢……”   这句话正巧被路过的书记听见,他给了陈霜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教导她:“同学你的想法不错,好好干,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啊!”   一整个下午都花在打扫卫生上,课外活动前半小时,班长带劳动委员来视察工作情况,见戚茹所在学习小组负责的区域还算干净,在纸上打了个红勾便走了,一句话没说。   劳动半天,又是弯腰又是仰头,几人腰酸背痛,连食堂都没去,只想趴在课桌上休息。饿一顿不打紧,劳累过度更伤身。   只有方芽像个没事人,还数落她们:“你们就是干活太少,要是在农村,农忙时下田插秧割稻,一整天都弯着腰,夜里根本不能平躺只能侧睡,第二天照样下地。”   陈霜不服气了,“那等放假了我去给你们家干活,我也下地去,就不信锻炼不出来。”   方芽忽然失落起来:“我家哪还有地。”随即声音低下去,“早就没了。”她爷爷重病在床,自己又在念书,家里一个劳动力没有,村里的地都荒了,三成租给别人都没人愿意种。   连上大学的学费都凑不齐。   “对不起。”陈霜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恐怕又戳中了她的伤心事。   方芽早就想开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揭不开锅那天,她相信戚茹和陈霜会帮助她的。   她们是朋友。   “你们歇着吧,我去打饭,想吃什么?”   同学间一派和谐。   等学校彻底清理干净,已是月上西楼。戚茹班上是最早完成清理工作的,有几个普通班因为工具不够,忙到晚自习才算结束。   这天的晚自习没有老师来上课,而是班主任开班会。照旧例,高考过后要给下一届的学生打气,顺便给他们解说高考试题,根据本年试题猜测下一年的命题趋向。   “三天假期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该收心了。下一个高考的就是你们,别以为还有很长时间,一年并不长,眨眼就过去了。有没有觉得这两年过得很快,似乎一转身的功夫,就从刚进校门的高一新生变成了高三学子?日子充实了,时间就愈发过得快。我们所有的课程已经学完了,第一轮复习开始,高考试卷可以开始做,一会班长把所有试卷发下去。每个省的考试题我们都印了,够你们做上一个月。   我们班里没有少数民族同学,今年的加分政策也取消了一大部分,有些竞赛不再纳入加分项目。新的政策公告贴在了宣传栏,明天你们可以看,好好琢磨你们高考该考多少分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当然,这两年内什么都没参加的同学不要灰心,这不是还有一年,只要认真学了,上个一本完全没有问题。我也不求你们超常发挥,保持平常状态就好。今年又有学生因为准考证忘了带被拒在考场外,有人考着考着大哭起来,因为答题卡写错了顺序,我希望你们不要出现这种小错。   最后要说的是大家一直关心的保送问题。学校里风言风语我也听了不少,看你们猜来猜去,我索性就告诉你们。名额已经初步定了,我们班有一个,但最终可能有变动。三周后的期末考也是一个考察标准,要是期末考没出什么大错,下一学年这位同学就可以不用来了。”   话音刚落,全班的目光就聚集在了戚茹一个人身上。   她觉得有点压力山大。   陈霜捅了捅同桌的胳膊,脸上是激动的笑容。她知道别人也许会出意外,戚茹不会。这个保送的名额,她拿定了。而且保送的学校应该很好,不是清华就是北大,最次也应该是其他几所985高校,一中的生源有目共睹,他们的成绩值得上这些名校。   学习小组的其他人都替戚茹高兴。她们不会嫉妒,因为戚茹远远把她们甩在后面,她们离戚茹太远,不是光努力就能摸到年级前三的。   这事戚茹心里有底,她猜到自己也许会有一个保送名额,但没猜到程余会在没有确定的时候在班会上点出。万一最后没成,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凡事无绝对,戚茹决定再奋斗三周,把意外概率降低到最低。   一门心思放在考试上,戚茹这三周便没有再和陆景行见面,连林老那也打了招呼,说暂时不过去拜访,等放暑假再说。   被人晾在一旁的师兄着急上火,心里告诉自己不用急,嘴边却冒出了一圈燎泡,看的陆外婆直喊心疼。   “这怎么就长泡了呢?我家外孙白白嫩嫩,皮肤好着呢,连个痘痘都不长,如今嘴上燎泡就是不见少,败火的茶汤喝了一周没效果,可把我急坏了。”陆外婆甚至向邻居求助。   陆妙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追女生要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中国就不会有三千万光棍了。何况戚茹那样的,更不是好打动的人。若不是看在陆景行是她师兄的份上,说不定她还会打上一顿,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不得不说,女人更懂女人。陆妙险些猜对了。   戚茹在用功,陆景行也在。之前两人谈过未来,他知道戚茹想考首都的大学,尤其是民族大学,他也觉得首都的教育比其他省市要好。因为确定了要走音乐路线,他打算学录音专业。而录音专业较好的大学,又在首都,中国传媒大学,中央音乐学院,北京电影学院都是可选择的。   然而这话刚和班主任一提,就遭到了反对。   “明明能上清华北大,为什么要选什么音乐学院。你理科很好,动手能力强,想象力够好,不论是学数学还是物理未来有大有前途,喜欢音乐可以将它当做业余爱好,不一定要专门去学习一个专业。”   陆景行据理力争:“正是因为理科好,我才想学录音专业的。想要学好录音专业,就要了解录音技巧,熟悉录音设备,要了解电路系统,声压,波动学,知道混音知道剪辑,这都是理科知识。我不觉得这三所学校有哪里差,考试难度也绝对不比其他985高校低。”   “你要是这样坚持,我就要考虑换人推荐名额了。”   班主任见他油盐不进,恼了。   这几年来,只要能被保送清华北大,学生都十分乐意,哪怕专业不好,未来就业不是他们想要的,都不会反抗。他第一次遇到陆景行这样讨价还价的学生,有主见是好事,但主见过了头,他就不是很乐意见到了。   “没关系,我可以参加高考,考进去。”   手里有粮的人会饿死吗?他又不是只有保送一条路可以走。   班主任被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脑仁抽抽地疼。还是办公室其他老师见两人闹僵,当和事老将两人安抚下来,一个劝陆景行多考虑考虑,和家里商量,一个劝班主任尊重学生想法,替学生未来打算。   陆笙对儿子的任何决定,只要不危害社会,都是赞同的。陆家二老和外孙隔辈,更是以孩子们的想法为主,不强迫他们。再说,在他们这样的富裕家庭,没有宠出纨绔子弟,外孙学习用功打算好好上大学,就已经比大多人好了。   反观戚茹,拿到成绩单后,只稍微和程余透露自己不愿意上清北,他就理解了戚茹的想法。   “真的不愿意?不再想想?”   “老师,别说三思了,我都五思六思了,家里人也全部同意。您看我去参加民乐的节目,也应该猜到我是有心将音乐当成一个职业来做的。”   “那好,你准备一下,明天带你去见校长。”   戚茹深吸一口气,打算今晚好好练练演讲。 第77章   校长办公室内,黑发浓密的中年大肚男正在研究手上的成绩报告单。   那是戚茹两年来每场考试的成绩,附注上则有她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项,加上两次省级优秀学生的名头,想要保送进国内最高等的那两所学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现在有学生说不想去?   校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倒也不是不能改,只是我们学校从来没往民族大学推荐过学生,即便是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对方也不一定会要。但要是另外几所常与我们接触的综合类大学,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真的要改?”   戚茹点头:“校长,民族大学本来就以艺术类出名,不管是舞蹈还是音乐,特长出众便有机会。如果我没有拿到民乐之星的冠军,也许我不会考虑它,但现在我拿到了,有那四位的肯定,我相信对方不会拒绝我这个学生。您只要帮我递材料就行,若真的没有被选上,我会回来继续参加高考,以艺术生的身份考进去。”   和陆景行一样,她这话怎么看怎么有威胁的意味在。   校长前一天才刚处理了陆景行换校推荐的事,这会又碰上一个戚茹,心气不顺,凶巴巴道:“你们是组团来涮我呢!一个个都不省心!行吧行吧,都给你们换。”   怕是上辈子欠了这群学生的。还好另外三个省心,一点都不挑。   陆景行没告诉戚茹自己选择什么学校,于是她问:“还有谁?”   校长一边写文件一边答:“你好朋友,陆景行。他说是想进中国传媒大学。”学校里的流言他一清二楚,之前网络上说他们早恋时,还是他和年级主任商量过后澄清的。别人家的校长轻轻松松,到他这里,什么事都得管。   不容易呐。   戚茹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脸又红了红。好在校长和班主任没注意看她,只说送审材料后另行通知,就让她回家了。   “师兄为什么不和我说?”戚茹这样想,但随即又自嘲,“我又不是他的谁,他没必要什么事都和我商量的。”   然而拒绝的话是自己说的,到底是意难平。   情场失意,事业抓紧。戚茹一早和学思机构约好,今年继续教口语,但线上部分取消。她打算上了大学再买笔记本,王海洋已经上了大学,网吧里的电脑不能再无限制提供给她,只好放弃。   但慕名而来的人超过了戚茹的想象。   她的成绩单在网络上流传,一中的宣传栏只要一更新,就会有人主动上传到为戚茹开的帖子中,然后再由其他人转到别的平台。可以说,戚茹的粉丝中,一半是和她一样的学生,另一半则是学生的家长。   追星,是大多数家长不赞同的事情。买周边,买专辑,买海报,去听演唱会都是费时费钱的,然而将戚茹视为偶像则暂时没有这些烦恼。   戚茹不是艺人,她不出专辑和海报,粉她不用花钱。戚茹是学生,是学霸学生,粉她可以当榜样,说不定能促孩子们的学习,即便学习上提高不了,要是自家孩子能主动坚持学一门乐器,那也是一件幸事。   于是戚茹成为了一部分主妇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知道她在学思兼职,临安本地学子一窝蜂都来了。   “这,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我哪有这么多精力。”戚茹看着手里的花名册苦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学生主动要求学习,这是好事,我也拒绝不了啊。要想拒绝,总要有个说法,总不可能一部分拒绝,一部分接收,别人会对我们学思有意见的。当然,这事你说了算。”   汪勇最后还是做了一些让步。这五百多个学生全让戚茹一个人来教,确实困难了点。他是个不强人所难的好老板。   嗯,好老板。   “我只有下午的时间可以来兼职,那也只能分成两个班,即便是往大班加人,一个班也最多收二十个。您是清楚的吧,我教的是口语,学生多了根本管不过来,我都没办法摸清进度。二十个是我的极限。”   两个班加起来只能收四十人,这直接让汪勇少了十分之一的收入。但他也是做教育的,贵精不贵多,因材施教他都懂。人要是多了,教学质量就不能保证,届时会影响学思的名气。   “诶。那你说个标准吧,怎么筛选?我看这五百个人的资质差不多,定什么标准都不太好。”   “这事不应该是我发愁吧?您才是老板,我只是个兼职的员工,当然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选好了学生再通知我吧。”   戚茹不接这得罪人的话,直接拍拍手走人。让她想标准,对不起,她也想不出来。   把棘手的事情交给别人,戚茹又想起了一件事。她二胡的琴盒中有一张名片,是时候往职业上走了。   民乐之星的导演曾给过她一个电视剧配乐的机会,戚茹一直没联系,等到暑假了才腾出时间联系导演商量配乐的事情。   “宋导您好,我叫戚茹。听杨导说您这需要一些原创配乐,因为这段时间学习太忙,现在才联系您。不知道您还需不需要配乐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戚茹怕他已经找到了人选。   宋清方是《飞仙》剧组的执行导演,特效,武打,美术等都已经有了具体执行方案,只差作曲配乐这一块没定。他愁了好多天,但对于仙侠剧来说,特效十分烧钱,原定在武戏上的预算都挪动给了特效团队,更别说音乐了。投资方不追加投资,制片人拉来的新投资全部填给了演员和特效,他只能找不出名的作曲人来完成这项工作。   原以为戚茹长时间没动静,是因为不愿意接活,没想到她能主动联系,倒让宋清方喜出望外:“没呢。这部电视剧还在拍摄中,杀青恐怕得半年。杨导和我提起过你,我也看过你的比赛视频,微博上你们账号的原创音乐我全听了,你的风格确实符合我们这部剧的要求。要是方便的话,你可以来剧组谈。要是不方便面谈,给个联系方式,视频里说也一样。不过你是真确定要接配乐的活?到时候可是要签合同的,听说你还差半年才满十八。”   “没关系,我家里人都同意。只要您看得上我,能有这个机会我求之不得。”   “那酬劳方面……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往外找吧。”   “我相信,贵组应该会根据我的年纪和能力给一个合适的价格。我年纪小,有很多地方不懂,还请多担待。”这次戚茹第一次接电视剧配乐,她也不是有名气的作曲人,酬劳都是小事,手里握着这条人脉才是大事。   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戚茹加入了剧组的音乐制作团队,日子开始忙碌起来。   属于戚茹自己的原创曲只有一首,但‘古韵’有很多首。她和陆景行前期的合奏都是选择的一些名曲,后来名气大了,有了固定了粉丝,他们开始改变风格。由陆景行和她联合创作的纯音乐有十二首,当然,主旋律一般都是陆景行想出来的,她只管添细枝末叶。   宋清方提到了‘古韵’的风格,戚茹自然还要往这方面努力,于是她又见到了陆景行。   “师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宅里,陆景行正在削竹片,闻言放下手中的刀,对她笑笑:“你说。”   “之前和你说过,有导演给了我一个剧组配乐的机会,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加入了他们的配乐团。音乐总指导给的要求有些模糊,想找你参考参考。”   戚茹有些唾弃自己。之前拒绝人家的告白,有事了就找上门来。但转念一想,陆景行给程江那边的作曲中,也有她的一部分润色,心态便平和下来。   互帮互助,双赢。   林启光看看戚茹,又看看不再阴郁的徒弟,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陆景行这段时间一直耷拉着脸,如今见了师妹就阳光灿烂,怕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没问题。给我看看。”陆景行表现得大方自然,仿佛告白这件事并不存在。   两人又像从前一样,凑在一起说着对音乐的看法,时不时哼唱两句旋律,然后问林启光的意见。   但总归有些东西变了。   林启光决定帮助徒弟,于是问道:“仙侠的古风剧,不说旋律问题,乐器应该以古筝,琵琶为主,竹笛也可以,二胡不太适合。等你编好曲了,还得另外找演奏者吧。”   “那边是这么说的,让我只负责编曲,送审过了再找人演奏。听那边的意思,似乎是要在参加过民乐之星比赛的那些人里头找。这多少也算是一个热度吧。”虽然半年后,恐怕就没几个人记得曾经有一档节目叫民乐之星了。   “那景行可帮了大忙了。正好我觉得他最近笛子生疏不少,你多写曲,写完了让他吹。”   戚茹笑眯眯点头:“是啊,要麻烦师兄好一阵呢。”   陆妙正好来串门,听见这句话,暗暗为哥哥高兴。她可是受够了陆景行的黑脸,前段时间没少挨批。她对戚茹成为自家人这件事没什么看法,能增进和偶像的距离是件好事,她绝对不添乱。   “小七姐姐,你要麻烦哥哥什么呀!我能不能帮上忙?这个暑假没事干,好无聊的。”   戚茹便又把方才的话和她说了一遍。   陆妙没怎么看过国内的电视剧,但一些穿帮的搞笑视频她看了不少,这会来了兴趣,说:“对了,既然是古装剧,里头有没有会乐器的主角啊。我看很多电视剧里都有主角拿乐器显摆的。啧啧,我都看不过眼。就不说吹笛子的指法对不对了,那古筝都放反了,还弹得特起劲。上次看到一部电视剧,主角去青楼里听曲,舞姬倒是有点功底,歌姬真是要人命,把琵琶当吉他弹。简直没眼看,你到时候可要提醒剧组,别犯常识性错误啊。”   “我看过剧本了,主角不会乐器,但里头有个用琵琶当杀气的女魔头,有两段配乐便是专门为她编的。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魔音穿耳。至于笛子,目前没有,但这个剧组的导演是个爱改戏的,说不定到时候又会添的别的镜头。”   “琵琶啊……”真不巧,要是笛子该多好。   不过还好,林老是全才,只要她在林宅,不愁没有和哥哥相处的机会。   陆妙想着想着,望着戚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78章   一整个暑假就这样在谈音乐以及讲英语中悄悄走到了尽头。   “您好,您的假期余额已不足五天,请尽快充值,以便正常使用。”   是陈霜发来的短信。   戚茹第一次见这样的说法,还以为是陈霜原创,觉得她的比喻十分生动形象。然后回了一句。   “如何充值?”   “一科暑假作业充值一天,将您的六科作业全数复制到本机,您会获得来自同桌的假期补偿。”   说白了,这货就是来借暑假作业的。   然而戚茹并没有做完。准确的说,是她不用做。   期末考一结束,陈霜就被她的画家妈妈打包带去国外,说是一起采风。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两人一直没联系,陈霜还不知道戚茹的保送结果已经下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啦,你找方芽充吧。我不用写暑假作业啦~”   2013年的省级优秀学生名额已出,戚茹和陆景行都有了保送资格,剩下来的半年则是需要进一中安排的单独的保送班,英语和数学是这半年的学习重点。   这对他们两来说并不难。陆景行是全科学霸,戚茹也只需要复习数学,然后参加一场保送考试便能提前半年毕业。至于文综理综,那已经不在他们的学习范围内了。   暑假期间,校长把一中具有保送资格的那几位学生的资料送去了会接收保送生的各大高校,通过了审查之后,就看学生们自己的表现了。   虽说还要继续学习半年,也要参加一场考试,但结果已是十拿九稳,戚茹不急。   倒是校长有些肉痛。一中前五名走了保送的路子,参加高考的则从第六名开始。一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高考状元,原本戚茹和陆景行都有实力和锦川附中的学生一争高下,可如今连高考都不用参加,估计下一年的状元又落在了附中。   最晚知道消息的便是陈霜,她干脆不发短信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真羡慕你啊!学霸果然和我们凡人不一样,不过你忍心看着我在高考路上苦苦挣扎咩。你之前不是说高考好玩吗,听说保送生同样也能参加高考,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就当放松也好啊,反正结果怎么样都不影响你上大学。”   “才不要。我吃饱了撑的么。你好好学习,我到时候把笔记全给你,你拿去影印吧。”   她已经规划好了那半年的时间,首先就是去给秦明月当助理,去见识见识国外的交响乐团如何练习。交响乐团不同于民乐团,但练习的模式大体上相同。她先去体验国外的,之后再去中央民族乐团见识一番。   这是林启光的原话。   “我和那边打好招呼了,你两在乐团呆上三四个月再回来。”他早就和卢伟乔说好,两人毕业后的暑假要去乐团增长见识,如今提前有假期,时间从两个月变成了三个月,也许还会有更多。   陈霜得了这句话,也不要求戚茹陪她一块高考了。戚茹的文综笔记是她自己做的,但数学笔记可是陆景行整理的,多少人套近乎都拿不到的笔记!   “你最好了。你也好好学习啊,还有半年,多多益善。”   “知道了。小心贪多嚼不烂。”   离开学还有五天,戚茹在学思上完最后一堂口语课,应学生们的要求在楼底花坛边来了一张大合照。   “戚老师,你寒假还会继续开班吗?”不少人提出这个问题。   “不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口语。”这一个暑假就让她攒了十万,多少也算是个小富婆。她来学思的目的就是挣钱,将学费和生活费都凑齐了还有多,自然也就不需要太辛苦。   当老师有多心酸,她总算体会到了。家里有两套房,吃穿不愁,奶奶身体健康,戚茹重生后的小目标已经实现,也该让自己过上轻松一点的生活。   这群初中生都很失望。戚茹的教学方式让他们接受得很快,出色的口语能力让大家卯足劲想要追赶,一个暑假下来,不说能当翻译,至少一般考试中的听力材料想拿满分是没有问题的。   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戚茹向汪勇,向学思的其他工作人员告别。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分成问题可以再商量的。”   “汪老板,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出意外之后的每一个假期应该都是在乐团呆着。”   “也是,你上电视的那个比赛,什么什么星,我也看了的。确实不错,像我这样不懂音乐的人也觉得听得舒服。”   “谢谢。那,后会有期。”   学思的事情告一段落,戚茹又把新作的三段配乐发给了宋清方。   插曲配乐不像是主题曲片尾曲,要求没那么严格,戚茹根据剧情写了三段。一段是女魔头初次出手,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女人,手中没有染过鲜血,曲子还算平和。然而之后她被逼无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乐曲中杀伐之气浓烈,最后又因爱生恨,相爱相杀,曲子中的浓烈杀气染上了一层浅浅的,不敢道出的爱意。   “都通过了,你很好。”   宋清方三天之后发来这六个字,让戚茹松了一口气。   但当她开学,在保送班埋首于数学题海时,她又收到了宋清方的新请求。   “剧本有所改动,这是新剧本,加了一段笛子的独奏。还有一场大婚抢亲的戏码,你再多写两段吧。”   三段短短的插曲就花费了戚茹一个暑假的时间,再来两段,戚茹不确定还要多久。   “什么时候要?我现在课业比较重,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没事,杀青还要三个多月,后期制作发行还差不多要半年,绝对来得及。”   “那好吧,我试试。”   于是戚茹又开始作曲。   如今陆景行和她同在保送班,两人又成为了同桌,戚茹做什么小动作他都一清二楚。这会课间休息,他便看到一张涂写了很多奇奇怪怪符号的简谱。   “又有新工作?”   戚茹因为生理痛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是啊。新加了两段剧情,正好又和乐器有关。哦,巧得很,有一段是笛子独奏。”   陆景行俯下|身体,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嗯啊。”   保送班的其他同学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陆景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戚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两人聊天从来不大声聊,陆景行总是要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戚茹失聪呢。   戚茹说了陆景行好几回,让他有话大大方方说,然而陆景行只要一抿嘴一扭头,她就举手投降了。   “周末住我家吧,妙妙邀请你的,说想让你加紧培训两天,她要去参加口语演讲比赛。”   有了陆妙这个助攻,陆景行头一回体会到多一个妹妹的好处。   戚茹看了看桌上推挤如山的单词本和数学题,小腹更痛了。她决定给自己放两天假。   “好啊。”   然后戚茹就被拐到了陆家。陆妙字正腔圆背演讲稿的时候,陆景行就在一边替戚茹给出修改意见。吃饭时陆景行主动给她夹菜盛汤,休息时陆景行弹钢琴让大家放松,还特意让朋友寄了一些国外的小零食送给戚茹。   住在陆家的这两天,除了睡觉和上厕所,陆景行几乎寸步不离戚茹,连陆外公都看出了不对劲。   “景行啊,你最近,是不是……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陆外公趁大家都睡了,才找外孙谈心。   “没有瞒着,光明正大。”陆景行理直气壮。   陆外公被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承认了。   “喜欢小七丫头?”   “……嗯。”被长辈明明白白指出来,他还是有点害羞,红了脸。   天色太黑,陆外公也没看见外孙的表情,倒是替他发愁,“我看她似乎没这个意思啊。”   陆景行黑了脸,“……我会努力的。”   陆外公没再说什么,他对孩子们的未来配偶没有太大要求,他们自己喜欢就行。戚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要当外孙媳妇的话,陆外公还挺满意的。反正陆景行以后也不从政不从商,他们两在一起能有共同话题,又有师兄妹情谊,想来要是能成,也不会那么容易分开。   可千万别像大女儿一样,折腾出那么多事来。   陆景行得了二老的支持,行事越发大胆起来。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厚脸皮才能行事。他了解戚茹,只要长久陪在她身边,她内心接受起来更容易。他比起其他追求者多了一层师兄的身份,要容易得多。   于是在保送班的这些日子里,没有其他不长眼的同学打扰,陆景行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第一片雪花飘下来时,他解开了围巾,将戚茹冻得发白的半张脸包了起来。   “你,你不冷吗?”戚茹很想把围巾解开还给他,可却舍不得这份温暖。   陆景行摇头,摸了摸戚茹的手背,又把她冰凉的双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毛呢大衣好看是好看,口袋却不保暖。   然而戚茹不瞎,他脖子上那么明显的小疙瘩说明他也是冷的。她叹了口气,视线转移到字迹清晰端方的笔记本上,又看了看保温杯里他刚冲好的奶粉,最后将视线凝在他的脸上。   “真拿你没办法。”戚茹挣扎着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陆景行脸上立刻挂上了寒霜。   然而下一秒,他就瞪大了眼,脖颈重回温暖,鼻尖嗅到不属于自己的芳香。那是戚茹喜欢的身体乳,牛奶味的。   一条围巾很长,足够将两个人包起来。戚茹半张脸贴在他脖子上,鼻尖抵着陆景行略有胡茬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喉结处。   然后陆景行听见一道声音,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想要追女孩的话,生病可不行。”   陆景行喉头动了动,害怕下巴上的触觉是假的,小心翼翼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答应了?”   戚茹主动把手放进他兜里,闭着眼答了一句:“好暖和。”   陆景行几乎感动得要落泪,他慢慢伸出胳膊,将戚茹搂在胸前,生怕她会突然转身离开。   他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没人听见,只有他自己知道。   转角处,林启光对着保姆林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老脸忽然一红,轻手轻脚离开了明明属于自己的地方。   自那以后,陆景行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依旧对戚茹好,却不像之前那般寸步不离。他们在一起,却也是独立的个体,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第一场雪过后,十一月底,他们迎来了属于他们的保送考试。   两人胸有成竹,并不因为一场考试紧张,倒是把旁人吓得不轻。   比如戚奶奶。知道戚茹可以通过保送上大学时,她便烧了好几炷香,还特意去庙里给戚茹请了一个平安符。直到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她只吃素。   比如秦姨婆。饭桌上吃着吃着会突然说,哎呀不要担心,要是不行的话我们直接去国外上大学,又或者是,你别怕,不就是一场考试,大喊我叫不紧张很有用的。   戚茹只觉得哭笑不得。   长辈里唯一淡定的恐怕是徐宏。他无条件相信戚茹,相信她的能力,相信戚家的孩子都不差。   十二月,最终结果出炉。   戚茹收到了中央民族大学的通知书,而陆景行,拿到了中传的通知书。   拿通知书那天早晨,陆景行骑着自行车在戚家的小花园外等她。   “怕不怕?”他问。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们就去高考,说不定文理科的两名状元就是我们两啦!不吃亏啊!”   陆景行只是笑。   他不过是说笑。他们肯定没问题。   然而通知书到手后,两人并没有很快离开。   “有点舍不得。你呢?”   “我?没有。”他是个冷情的人,在这所学校里,唯一值得他在乎的人就在身边。   而半年后,他们将在同一座城市会面。   也许四年后,他们还会步入同一座教堂,见到同一个牧师,戴上同一款戒指。他们会有同一个宝宝,有……   “想什么呢,走吧。好冷。”   陆景行回过神来,没回答,轻车熟路将她的双手握住,然后塞进自己口袋,带着她踩着雪,离开校园。 第79章   北京,首都。   新年的气氛在这座快节奏的城市似乎一点都不浓郁,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空气污染却没见减少。   戚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琴盒离开民族大学的校门。行人很多,但笑容很少。步履匆匆,夹着公文包的大人们连搓手的机会都没有,脸上沧桑的皱纹一动不动,偶有大风吹过,他们才眨眨眼睛。   这一个承载着北漂梦想的大城市,是连蜗居都成了奢求的大城市,是也许未来有一天北京本地人都被外来人挤走的大城市。   来之前对紫禁城的热爱在见识到这座城市的拥挤之后消散不少,戚茹戴着口罩,望着雾蒙蒙的天,觉得自己应该惜命。   雾霾严重的地方,呆四年就够了。   然而乐团在这里,想想又觉得矛盾。   2013年悄然过去, 2014年的开头就不太美好。   “你到了吗?你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直接开饭了。”   秦明月抖着嗓子在电话那头说。   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中传出,又穿过手机到达对方耳朵,秦明月只听见自家表妹说:“马上到了,再等五分钟就行。明月姐,你给我叫一盅汤先,我快冻麻了。”   暖气片坏了,她裹着羽绒服在冰冷的练习室里呆了一上午,直到手指捡不起弓才收琴出门。   “行行行。”秦明月答应了一声,又挂了电话,这才推开一直凑在自己耳朵边的男人,啐他一口,“听够了没?点汤去。”   金发男人捂住胸口倒在椅子上,夸张大叫:“妹妹声音真好听。”顿了顿又愤恨地骂,“可惜有男朋友。你可得和妹妹说,以后分手了来找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滚你的,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去去去,点汤!”然后自己又笑了起来,同桌的其他几个外国人都觉得金发男不厚道。   声音有点大,但又因为用的是加拿大的俚语,饭店大厅里对这两人感兴趣想要上前搭讪的人都不太敢上前。   五分钟之后,戚茹到达这家川菜馆。最右侧的某一桌上,一圈人正在等她。   “不好意思,来晚了。学长学姐问题太多,有点缠人。”戚茹和这些人不太熟,但该有的解释还是要有。   事情要从年前说起,她和陆景行拿到保送资格后,在家里只闲着玩了一周就开始了各自的学习和工作。陆景行和程江联系,直接去白咏吟身边当了个小助理,时不时能进录音棚,去学习如何使用高端音乐设备。   而戚茹跟着秦明月走了好几个城市,又被徐宏送进了临安市本地的民乐团和老前辈学习。好不容易过了个年想再放松一回,则是被巡演结束的秦明月拎来了北京。   多伦多交响乐团在二月结束了国内的音乐会巡演,顺便给新灌的唱片宣传了几回之后便打算回国。但北京的几所高校请了交响乐团来开交流会,希望能相互指导。   说是相互指导,实则是单方面的实力碾压。   国内的交响乐起步晚,本身乐手的水平和国际大乐团比起来就不算高,加上灵魂人物——指挥稀缺,所以即便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交响乐团,在多伦多面前还是不够看。   好在负责人对中国有了兴趣,乐团这个月也没有其他安排,征得乐手们的同意后,留了一部分人在国内继续交流。   “小七跟着我一块,我会照顾好她的。顺便可以提前去看看学校,以后不会抓瞎。”秦明月是这么和戚奶奶说的,然后戚奶奶就替她打包好了行李箱,欢快地送她出门了。   在戚奶奶心里,学习是大事。能早早熟悉学校,熟悉老师,再好不过。   于是戚茹就这么和乐团的其他外国人一起来到了首都。而陆景行,在上海某录音棚中制作完全原创的,想要送给戚茹的第一支曲。   当然,我们的女主此时并不知道这些。   午饭过后,戚茹和秦明月回宾馆。邀请多伦多乐团的大学一共有六所,这几家学校商量好了,轮流给他们付房费,要搬乐器也不让他们动手,直接派音乐系的学生当苦力。戚茹作为家属和秦明月住在一起,提前享受了一把学校的补助。   “明天没事,奥罗他们说忙着和学生交流,还没好好逛过大学,明后天要去清华园和红楼,有人送了我们几张票,后天晚上有歌剧,你去吗?”   奥罗就是想要挖墙脚的那个金发男。   “逛大学可以一起,看歌剧我就不去了。后天晚上卢老师他们有一场私人聚会,说是要带我去见见世面,认识认识圈里的乐手。”   卢伟乔为了戚茹也算是费心费力,比如这一整周,乐手们被请去学校和音乐系的学生交流,戚茹就被卢伟乔抓去民族大学,让她感受学姐学长的练习氛围,还特意把指挥老师介绍给她认识,扔给她一些书和笔记视频。   戚茹一直以来都单打独斗,与陆景行的合奏因为只有两人也不需要指挥,但他知道戚茹的目标是进民族乐团,早早培养出她的配合感,日后他也能得到好处。   “行吧,不过你也别太过谦虚。那些老人确实有本事,你水平也不差,不需要为了那点子人脉和资源卑躬屈膝。”   戚茹笑,“我是那样的人吗?”弯腰并不能让别人高看一眼,何况有林启光的存在,怕是没人会认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后生。   私人聚会的地点在一家四合院,戚茹头一次踏进四合院,被它的古旧震惊了一秒。完全对称的四合院,红门黑瓦,木质的窗格,长长的抄手游廊,这些都让戚茹觉得新奇。   她被卢伟乔推到众人面前,被众多长辈打趣却不显失礼,落落大方应了大家要看她拉一曲的要求。   又是那曲赛马。最见基本功的一首曲子。   比起民乐之星比赛那会,戚茹又琢磨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曲完毕,不说所有,她获得了大部分长辈的认同。   ……然后她就被卢伟乔使唤得更狠了。   多伦多乐团和民族大学学生乐团的交流过后,秦明月便要离开。她来不及回临安和秦姨婆告别,直接从首都机场出发,临别时硬是塞给戚茹一张卡。   “这么多年没送你什么礼物,你都十八岁了,这张卡就当我补偿你十八年里每一年落下的生日礼。”怕戚茹拒绝,又摆出一张恶人面孔,凶巴巴的,“不许不要,听见没有。首都物价可贵了,你可不能委屈自己。”   戚茹捏着这张新卡,眼眶一热,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奶奶要骂我的。”   “你不告诉她不就完了?怎么,你怕我给你了之后我没钱?你可小瞧了你表姐啊,再说,你姐夫的工资卡在我手里,咱们不差钱。你乖乖收着,啊。”   戚茹抬头望着飞机留下的白色痕迹,伸着脖子愣了好一会。直到一缕春风吹过,她才回神,对着那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挥了挥手。   又是一年高考季,戚茹终于被卢伟乔放出来。   “转一圈我看看。”卢伟乔这样说道。   戚茹有些黑线,依言转了个圈。   “不错不错,不但没瘦,好似还胖了点。”把戚茹养的这么好,想来林老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   但有一种瘦,叫你家里人觉得你瘦。   比如戚奶奶,戚茹手里的行李箱还没放下,就被她推到洗手池前洗手。   “瘦了瘦了,我给你炖了汤,你师父给你做了糯米鸭,你先吃,瞧这小脸都瘦得没肉了。吃完咱们好好睡一觉,晚上起来给你做夜宵。”   戚奶奶送走戚茹时不觉得,可人真离开了身边,又每天念叨着。即便有三天一次的视频,也缓解不了她对孙女的思念。   可惜人总要长大。戚茹要求学,还有四年,日子久着呢。   戚茹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西楼。   她睁眼的时候,刚‘唔’了一声,额头上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这声音太过熟悉,戚茹瞬间清醒,起身抱着眼前人,鼻子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发出奶猫一般的叫声,然后轻轻说了一句:“你来啦。”   尾音拖得有些长,长到陆景行心头一颤。   “来看看你。对不起,上午我还在乡下陪外公,没去接机。”陆景行把滑落下的空调被又往上拉了拉,双臂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又不是什么弱质女流,扛行李箱的力气戚茹还是有的。况且她只是有了男朋友,而不是有了保姆。   “饿不饿,奶奶她们去广场了,锅里有粥还有鸡汤,一直给你温着。”   “有点,但是不想喝粥,想吃肉。”睡了一觉,感觉回家吃的那点饭全消化了。   “是瘦了不少,该补补。”陆景行捏捏她的脸,总觉得没以前好摸了。   戚茹无语:“体重秤不会骗人。你们都是骗子,我胖了不少。”卢伟乔布置了一堆任务给她,但伙食上没有亏待她。她住在卢家,时不时有江潮生过来给他们加餐,累是累了点,可天天好吃好喝养着,再怎么不容易胖的体质,也让卢伟乔养出了肉。   陆景行不敢随着她的话说她真胖,只能把她从被窝里挖起来,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秦姨婆让人运来的牛肉,解冻,开锅,倒油。   “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昏黄的灯光下,戚茹在刺啦刺啦的油爆声里冲着他笑,觉得再没有人比陆景行更好了。 第80章   高考两天,好朋友都在考场,戚茹暂时不能找她们玩,就和陆景行在家窝了两天。   准确的说,是陆景行在她家窝了两天。   双方家长都喜闻乐见,并对此表示言语以及精神上的双重支持。   几个月没见,戚茹也有些想念自家小男朋友,虽然她实际上已经过了会心动的年纪,但好歹答应了别人的告白,就应该分出一部分心思给恋爱。   言而有信,这是戚茹做人的宗旨。   “你在首都过得怎么样?”   “还行,学到很多知识。我果然还是太嫩了,虽然知道自己的水平不算太高,好歹身上背着一个选秀冠军的名头,可那是因为大师看不上这样的比赛,没来参加罢了。不说卢老师他们那个私人小圈子,就是学校的学长学姐,比我强的人也一大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必想太多。你也很厉害。”陆景行在外实习这几个月,和戚茹一样,见识到更广阔的音乐天地。   这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最终他们创作出来的乐曲都要通过电流通过机器转化成别的信号才能让大众听见。哪怕是最简单的音乐会,也离不开调音设备。   见的世面越多,越觉自己浅薄。   听陆景行夸她,戚茹的小尾巴又不禁翘了起来,“我也觉得我是有一点点厉害的。回来前有个国漫工作室找到卢老师,说希望他们给国漫配乐,首都□□牵头,要做文化宣传片。但今年乐团有很多活动,分不出太多人手负责。他说等我开学了,就让潮生哥负责带我,一块做这个项目。”   “你和江潮生一起?”陆景行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拧。   戚茹替他揉开,“怎么,不开心?吃醋?安啦,他比我大好多岁呢,而且人家有女朋友了。这个项目比较大,他只是负责带我,组里面有其他前辈。”虽然从实际年龄上来说,他们两更合适。   “哦。”陆景行放心了。如果是地方□□牵头,怎么说也轮不到戚茹,卢伟乔让戚茹加入,恐怕也没想着要她干多少活,更多还是去学习。一个国漫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许对方不止找了这一家乐团,毕竟还有专业的唱片公司,专业的动漫作曲人在。   不得不说,陆景行实在聪明,将事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两天很快过去,周怡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戚茹的女生,笑眯眯告诉她陆景行的影印笔记上有好几道题压中了,大题她全部会做。   她们两不同班也不同科,却因为陆景行的存在一直没有少了交流。还有涂森魄,作为周怡的表弟,徐宁的男友,他时不时也会在家庭聚会的饭桌上和周怡谈论起戚茹来。   “真厉害啊。恭喜恭喜。”   “说恭喜还早着呢。不过……我确实很开心。戚茹,都是托你的福呢。”周怡知道她能做出这些题是谁的功劳,“考完了我就不去想它了,成绩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接下来我要去旅游,去参加大学夏令营,要是时间有余,再去兼职一会,感受一下家长替我教学费的不易。”   “很有条理嘛,一路顺风。”   “我会记得给你带特产的。”   然而陈霜的画风与众不同。   “小七,我要去撒哈拉了。你和陆景行不要急着结婚,我会送你一个头骨,你要等我。”语气十分严肃认真。   戚茹愣了几秒,随即一笑,“我不要。如果是他送我,我会很喜欢,但你……注意安全,如果真的找到了,留下来,为你日后的另一半。”   陈霜和她的画家母亲一样,脑子里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她母亲喜欢三毛,爱屋及乌,她也喜欢。在那样家庭里长大的人天生多愁善感,是陈霜选择了文科,而不是文科选择了她。   于是原本是为了朋友们而提前回来的戚茹并没有见到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方芽也为了学费而努力兼职中。   至于男生……小黄小绿嘴上说不想要大家族的束缚,却依然早早进了企业,接触家族生意。   朋友们都在为了未来而努力,戚茹也不例外。   她在首都那三个月认识了民乐系的两位学姐,都是拉二胡的。她们两一个对竹笛有所了解,一个对古筝感兴趣,虽没有达到专业级别,业余的证也考了满级。和优秀的人做朋友,自己也会变得优秀,戚茹在努力学习其他乐器的知识,充实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为大学的课业打基础。   提前学习,才不会被落后太多。   大学放假,那两位学姐留校筹备入学典礼的晚会,卢伟乔知道戚茹在临安无事,建议她提前来学校。   她和陆景行的通知书早就到了,不存在要在家里等通知的事情,索性两家一起,带着家中长辈来一个首都游。   五十多年了,戚奶奶又回到了曾经的家乡,看着不成样子的八大胡同,姐妹两一块感怀拭泪。   “老了,记不清了。也许是这一条胡同,也许是那一条,邻居们换了一批,拆了一批,连个参照都找不着。”   戚奶奶站在胡同口,嘴里喃喃,眼里茫然。   “没关系的奶奶,我们家在临安。”   戚奶奶回过神来,紧握住孙女的手,使劲点头,“嗯,我们家在临安。”老头子牌位还在家,逢年过节还要去给儿子儿媳扫墓,临安才是她的根。   首都,久远的不美好的过去,不如遗忘。   陆家二老对北京那也是熟悉的,毕竟他曾经是红一代,陆家两个女儿在京城里也曾是轰动一时的人物,只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大多数人都已经忘了,京城曾有个不能轻易撼动的陆家。   两家人一块在京城里玩了三周,期间秦姨婆神出鬼没,不知道瞒着大家做什么。   直到他们要上飞机回临安,她才甩出一张房产证。   “你奶奶说她老了,不记得家在哪里,我记得。”她仿佛在回忆什么,其实她们哪里有固定的住所呢,明明就在皇城根下,却不知换了多少处住所。不太出名的京戏班子而已,哪家的房租少了几个租子,她爹就急急忙忙带着人搬家。   这一处,是戏班子住的最久的一处。她的童年,就是在这处四合院里度过的。原是一处没落的格格府,可那时哪还有什么格格,房子又修建得极小,戏子们三人一屋,她也没有独立的房间,堪堪能塞下一个戏班。   她丈夫过世之前悄悄买下了这处,那时价格并不贵,唯一麻烦的是产权,好在当局对这方面管理也不严,最终把房子拿到手。只是她一直没回来看过。   “我把房子过户给你了,这离你学校也不算太远,有了地铁方便得很。学校住的不开心了,就和陆景行出来过周末,买点好的自己动手,食堂虽说比外卖安全,总不如自己做的放心。”秦姨婆把戚茹当孙女看,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她。   秦明月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她在加拿大的产业多留给了她,在中国这些,就给戚茹吧。她知道,自家老姐姐为了找自己,几乎家财散尽,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她补偿不了时光,只好替她照顾孙女。   戚茹拿着房产证说不出话。2014年的四合院,价值多高难道秦姨婆会不知道吗?白送给了她,不看钱财,只为对她的一份心意。   “姨婆,谢谢。”戚茹抱了抱她,“学校假期多,我会常常回家的,你和奶奶要好好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因为怕我担心就不告诉我,我也长大了,能撑起一个家。”   头发斑白的老人摸了摸戚茹的脸,又看了看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带着泪花的眼睛微弯,放心地和亲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而戚茹和陆景行,就这样,没有家人的陪伴,相互扶持着进入了大学。 第81章   阳春三月,戚茹抱着一本厚厚的曲谱步履匆匆。   手机铃声响起,一段悠扬的竹笛声飘在空中,让人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晨练的老大爷们对着陌生的声音侧目,大雾弥漫,看不清手机主人的面庞。   “我快到门口了,你先帮我买份皮蛋瘦肉粥,要大杯的。”   那一头传来陆景行掏零钱的声音,似乎在对着粥铺的老婆婆说些什么,然后才对着手机回话:“好。你别急,天气冷,走得快的话风太大。”   自从认识了戚茹,少言寡语的他似乎变了一个人。   挂了电话,戚茹还是跑了起来,倒春寒的冷气往鼻子里灌,鼻尖冻得通红。正跑过一个转角,却被某学长拦住了去路。   “哎,戚茹?”他先疑惑,而后又急切道,“正打算找你呢,民乐团的竹笛乐手病了一个,似乎是流感,和她同寝的拉中胡的以及中阮的都被感染,古筝学妹请了事假,说是家里急事演出那天根本赶不回来,排练继续不下去。而且还不确定会不会有人继续感染,老师那边好说,你作为备选乐手应该是要正式上场的。其他备选乐手我一个个去通知,你们这时候可不能出乱子。”   学长说的是半个月后的首都高校联合民乐会的演出。这似乎是一项传统,几乎每一所大学都有自己的乐队,交响乐队,民乐队,摇滚乐队等等,而民乐队可以说是历史最悠久的乐队,在学校创立之初,就有人牵头成立。   首都的大学实在太多,几乎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精英人才,在音乐方面,自然也不遑多让。戚茹刚入学半年多,二胡水平虽然高,也曾被卢伟乔叫去合奏,可毕竟不如乐队原本成员之间的磨合度高,二胡选手也不算太稀缺,所以一直以备选队员的身份存在于民乐团中。   “流感?很严重吗?一般的小流感也不至于持续半个月吧,除了古筝学姐,其他几个应该能及时回来。”   “但谁都不确定不是吗?该做好两手准备,你的训练要加强了,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两个小时,转中胡练习,这不过分吧。”   戚茹摇头。确实不算过分,她虽然不一定每天在练习室,但每天都会保证两小时的练习时间。有时在校外,有时在校内其他练习室,比如没什么人会去的钢琴房。   “我知道了,我会按时去的。但周末应该是不排练的吧。”她初二学习之外,总要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不会的。”学长笑,“总要让你们喘口气。”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戚茹出校门看到陆景行时,他已经捧着粥站了许久。   “有点凉了,不过不会烫嘴,兴许温度正好。”   “谢谢。”戚茹嘬了嘬吸管。   “早知道选北电,离你更近些。”陆景行对于每次见面都要花上一个小时坐地铁的事情无比怨念。   明明在一个城市上大学,两人却仿佛在异地恋。   戚茹见他的衣服皱皱的,‘贤妻良母’般替他整了整衣领,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把曲谱塞进他背包,大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块回了那小小的四合院。   秦姨婆当初把房子留给她就存了让两人周末同居的心思,陆景行是她看好的后辈,她相信这两人不会分开,水到渠成踏入婚姻殿堂。而她只不过助攻一把,给这种水到渠成加了一把火。   两人回到四合院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最多是打扫卫生,然后买菜做饭,两人一块练习曲子,再相约看看电影,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四合院的房间多,戚茹做主租了两间厢房给两个北漂的年轻人,他们很少在家,长时间在外头工作,以求未来能尽早在这座城市拥有自己的房子。   不过每隔两周,他们会在四合院中的树下录制视频,再由陆景行上传到‘古韵’账号上,保持稳定的更新频率。因为房间足够大,陆景行陆续往房里搬了一些录音调音设备,高配置的话筒和电脑用来处理视频。   这一次戚茹带的那份厚厚的曲谱就是为了新一次的录制准备的。   “他们又不在家?”院子里静悄悄,敲门的戚茹没得到回答。   “应该吧。”陆景行拿出钥匙开门,“听说是换了一份新工作,比以前高薪,可地方也远,赶地铁要尽早。”   戚茹沉默。她收的房租在这一片是最低的,因为本身不差钱,所以想要尽可能多帮助一些人,所以即便来往不方便,租客们也不舍得离开。   “别多想。”陆景行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书包放到房间又准备出门,“走吧,今天买鱼吃好不好?”   戚茹摇头:“不去,你多受累,一个人去吧。我得去找找中胡放哪了,看看受潮没有,乐团那边可能要开始用我了,但是要我转中胡,我很久没用,找找手感。”   她把早上学长说的话给陆景行转述了一遍,然后说:“中阮可由古筝转,方便得很,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弹古筝的学生。至于中胡那边,你别看我们学校音乐系是大系,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民乐团。尤其民打,会的人太少,打击声部招不齐人手,还要从头培养,现在有两个打击乐的男生是从钢琴转来的,节奏感很不错。竹笛声部一般要兼葫芦丝或是箫,但是能熟练吹出七级以上的学生也不太多,要转乐器比较困难。团里一堆烦心事呢,好在轮不上我去烦。”   戚茹被林启光和徐宏联合调|教了这么多年,二胡高胡中胡以及韶琴之间转换自如,G调、F调、C调、降B调指法熟练转换无压力,再加上在林宅中耳濡目染,堆满超大博古架的各类乐器里她也选了几个练习。陆景行专长的竹笛她练了快有一年,而因为徐宁参加民乐之星,又上手了古筝。   当然这两项比起她十五年的二胡经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好吧,你先找着。”陆景行最近的工作刚好在昨天收尾,将成曲交给了白咏吟,这两天正闲,他也乐意听戚茹使唤。   那为何只是找个乐器,连一块出门的功夫都没有呢?   说起来还是要怪戚茹自己。她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工作间,专门用来制器,将她在林启光那的半成品全部运到了首都,徐宏又时不时给她发一些好材料,慢慢地,乐器越来越多,最多的就是二胡。因为不常用,她摆放起来也毫无章法,想要找出一把最适合学校排练曲目的,得花一点时间。   半小时后,戚茹满头大汗从工作间出来,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调音试音。没什么问题后,她登录上邮箱,把电子版的乐谱通过家用打印机打印了两份,开练。   中胡定弦一般比二胡低一个纯四度或纯五度,不是说拉好二胡就能拉好其他类似乐器,毕竟名字不同,外形不同,演奏方式上多少也有变化。   周围人家已经习惯了这所院子里每到周末就传来的音乐声,住在附近的多是老人家,起得早,串门闲聊一天天打发时间,突然来了年轻人,都很感兴趣。   “那小姑娘今天可有些早,不过怎么没听见另一个的声音?”   老人家嘴角的瓜子皮一吐,又捡起一颗,“刚看见他出门呢,往小市场那边去了,估计是买菜。”   “这一对还真像是会过日子的,比我家已经结婚的儿子儿媳都强些。”   “可不是,人家才刚上大学呢,这姑娘人长得好,才艺也好,厨艺也不赖,便宜那小子了。”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小伙子也不差,我外孙和他同校,听说他参加了一个什么什么国际比赛拿了一等奖,而且据说已经签工作了,那公司只等他毕业。而且啊,就那个叫陆什么的,已经退役了的那个国家运动员,是他妈妈呢!你说说现在就业难,放在这两身上,完全不是事。”   大爷大妈是最好打听的人群,邻里之间早就把戚茹两人的身份信息摸了个底朝天。   “诶……同人不同命,啊欠,呼,可能有点感冒了。”   不止老人家患上了感冒,半个月后,乐团那几个得流感的学姐依旧没好全,暂时不能参加联合民乐会的演出。   戚茹的水平有目共睹,指导老师对她赞誉有加,自然而然成为了正式乐手,代表学校与其他大学比赛。   陆景行成为了她的对手。中传民乐团的实力不可小觑,她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面对这唱联合音乐会。   而就在上场的前一天,她接到了江潮生的电话。   “加油啊,我提前告诉你一声,这次我会坐在评委席那一排,到时候可别惊讶。”他知道戚茹很少关注这些,为免她到时见到熟人分神,提前说一声比较好。   戚茹无奈:“你还不如不说呢。”她表演的时候,除了看指挥之外,压根不会往其他地方瞧。   总之,这场由首都各大高校联合的民乐会,就这样拉开了序幕。而戚茹,也在那一天开始被除了本校学生之外的人得知,并与之后的采访中,一炮而红。 第82章   事情原本该平稳地进行。   可凡事总有意外。   联合民乐会举办得十分成功,全程没有出乱子,十二所高校演奏的环节过后,成功进入了评委评分的环节,最后宣布一二三等奖。   戚茹早早换下了演出服,换上奶奶给她准备的手工服饰。依旧是民国风味,但却不是五四服,而是袄裙配马甲,颜色鲜亮,配上她白皙的肤色,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当然,她不是为了出风头才这么穿,是因为今天和陆景行约好要去拍视频。半个月来,两个人忙着练习,每两周都要更新一次的微博账号已经推迟了一天,他们不想再推,就把时间定在了演出这一天。   也算是一鼓作气,趁热打铁。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方便换衣,戚茹早晨便是穿着这一身来的,乐团其他人见怪不怪,却不想引起了他人注意。   身后跟着两三台摄像机的记者正穿梭在这些大学生中,寻找采访目标。这是随机采访,事先并没有通知学生,希望能有更真实的采访效果。   女记者走了一圈,在后台采访了几个乐团负责人之后略微有些失望。这些人恐怕是见惯了大场面,回答问题也中规中矩没有亮点,而且,长相都不是那么合她心意。她的本意是希望能采访到颜值与才艺俱在的男生或者女生,然后以此为亮点写一篇微信文章,给他们刚开不久的公众号涨涨粉,多一篇100000+。   2015年是微信公众号呈井喷式爆发创办的一年,无数公众号开通,找准先机,在自媒体中抢占一席之位。首都日报也是其中之一。   日报的女记者正要收了话筒离开,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戚茹,你先等一下。”   后台虽闹,但像这么大声的叫喊并不多见,人群忽然诡异地静了一瞬。   女记者转头望去,立时瞪大了眼。   前方那个微微偏头的女子,不就是她要找的人?那略带茫然的眼神,那见到来人后牵起的嘴角,那深陷的酒窝,对比之下周围人成了背景板,加上美衣华服,几乎是从民国画报中走下来的女人。   女记者小跑着追上她,气喘吁吁拦住两人,举起话筒递到她嘴边,询问是否能接受她的采访。   戚茹先是愣了一瞬,看女记者急切的表情,以为她急着完成什么任务,于是对着江潮生抱歉一笑:“潮生哥,你看,要不我先和这位记者说说话?”   江潮生皱眉,让记者拿出工作证,又问了她的单位和上司名字,才放戚茹和女记者做了一段采访。她们没有单独找地方,就在喧闹的人群中进行。女记者认为这样更能衬得戚茹风采别致。   女记者几乎是一副捡到宝的表情向戚茹道谢:“感谢你接受我们日报的采访,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采访你,接触到你更多的一面。”主要是因为戚茹太配合,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完美回答,她抛出的梗戚茹完美接上,采访这样的人简直不要太舒服。   她当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女曾是混迹娱乐圈的老油条,什么采访场面都见识过,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小儿科,连脑筋都不用动。   ***   渠蕾是首都日报的一位老粉,这天晚饭后她一边在客厅走动消食一边刷手机,七点日报定时推送,标题是时下的震惊体。   开篇是戚茹的侧脸照,然而这篇报道不全是讲她一个人,被采访者共有五位,她只是其中之一。结尾是一段剪辑视频,然而渠蕾敢打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看过视频之后,脑海中应该只剩下对戚茹的印象。   至于其他四个?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然而即便是记住了这个名字,也只是一时的印象,等明天的推送出来,戚茹这个名字就应该被人遗忘了。   渠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啧啧两句,羡慕了一会她的天赋和长相后,就抛下了手机,开始和父母一块看起了综艺。   《在路上》是国内橄榄台的一档大型户外真人秀节目,今年已经办到了第三季,一季比一季火爆,成为了国内电视及网络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不管是歌手宣传专辑还是演员宣传影视剧,这档节目是首选的宣传平台,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这期节目的嘉宾有三男两女,与时下的偶像剧演员不同,五位以演技在娱乐圈扬名,没有‘小鲜肉’的浮躁夸张,是真正沉淀下来磨练演技的好演员。   虽然《飞仙》是一部古装仙侠剧,可其中的家国大义,爱恨情仇交织,隐约能窥见一些金庸古龙的武侠风格,编剧是业内大拿,一般人去拍也许是偶像剧,但硬是让编剧、导演和演员一起,将它拍成了一部古装正剧。   “哇,没想到能见到真人!不行不行,我得和大哥靠近一点,沾沾仙气,说不定明个也能领个金鸡奖百花奖影帝。”《在路上》的成员们纷纷打趣。   演员乐不可支,做自我介绍时便见缝插针宣传了一下新剧,制作组也不知是什么心态,播出时竟是让后期加了整整三分钟的原版预告片进去。   精美的画面,冲突的剧情,丰富的音乐立刻就吸引了渠蕾的注意。   当初《飞仙》的宣传片刚传上网,就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我的天,预告简直太美了!要看要看,坐等首播[乖巧端坐.jpg]。”   “这插曲有毒,我也就循环了三百遍吧。”   “婚礼上一夜白头,魔头她不过是爱错了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古琴可以这么悲。”   “超级豪华阵容,绝不是五毛特效,我对国产古装剧又拾起了信心。”   实力,是《飞仙》最好的宣传。当然,不排除因为经费不足没办法打广告。要不然这其中的配乐,轮不到戚茹来做。戚茹光是写曲就花了六个多月,还帮着录制,一共也才挣了不到五万块。   这劳动力可以说是十分廉价了。   渠蕾觉得微博乌烟瘴气,所以之前没看到这段预告片,暗暗记下名字后打算睡觉前去搜一搜。然后她接着看下去。   综艺节目的成员们都很会聊天,中途有个游戏环节是听歌识曲,于是有成员问起了预告片中的音乐。   “不瞒你说,我之前也看了预告片,婚礼那段真是看一次哭一次,配乐简直太好听了。”   饰演女魔头的演员笑到:“说实话我也一样。你知道,我们演员拍戏的时候,现场是没有音乐的,配乐是后期加的。但因为从来没有饰演过这种因爱生恨又相爱相杀的角色,有些感情不能很好得表达,那天拍摄天气也不是很好,导演让我多揣摩,但是我起码拍了二十条,导演都觉得不满意。”   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捂了捂脸继续说:“后来导演就说这段戏先放一放,说也许等到我和他培养出一定感情就能拍出更好的。没想到音乐先一步出来了,导演听完就直接拿到了剧组,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雨,布景是在山间的竹屋嘛,他一放出音乐,我就哭了。那时我真的感觉我成了她,她就是我,我和剧本里的人融为一体。”   男主角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她说的没错,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   这是戚茹最费心思的一段配乐。   她那时还不算太喜欢陆景行,可前世她有深爱的男人,她体会过爱的欢喜,也感受过爱的绝望。她很清楚得记得,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不止脑袋流血,心也同样。   然而她重生了。那些伤害她的人都还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她的报复无处安放,她还有未来更好的生活,于是她放下了。   就当没有爱过,做了一场不太美妙的梦。   成员们唏嘘一阵,女演员又补充道:“说起来,这剧里有一半的配乐都出自一位小姑娘,在北京拍外景时她还来现场给我们做了姿势指导,我们都是门外汉,乐器放反了都不知道,全靠她纠正。”实在是剧组缺钱缺人手,不过剧组从不隐瞒这一点,利用得好反而能让人赞赏剧组在如此艰难的投资环境下还能出精品。   “说起来你们可能有人听过吧,就是那个民乐之星的冠军选手,戚茹。”   电视机前的渠蕾一愣,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见到‘戚茹’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又加深了不少印象。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渠蕾看完综艺,又心不在焉刷起手机,因为记住了《飞仙》这部剧,于是登上了许久不用的微博搜预告片。   这一搜,就见自家老爸转发了一条微博。   渠义V:恭喜。加1。//@戚茹后援会:恭喜撒花~好期待最后演员表上能有我们家小七的名字!不过小七同志是不是该考虑自己开个微博了?//@古韵:既然暴露了,新一期视频就选插曲中的一小段来演奏吧,想听哪一段,发在评论区即可//@电视剧飞仙官方账号:电视剧原声带已出,美美美,辛苦各位了@古韵@山花工作室@歌手李沁   第三次了,这个叫戚茹的,真的有那么厉害?   这一夜,不少人有了和渠蕾同样的困惑。各大平台同一天出现她的名字,几乎是明星才有的待遇。   而戚茹,因着这三条消息,真正进入了大众视野。 第83章   这一回不像是当初的民乐之星比赛时期,戚茹最先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在各大媒体上流传,第一个找上她的人,是陆妙。   陆妙作为戚茹后援会账号背后的女人,一直关注着戚茹的动向。也有人曾想另开一个微博账号,用戚茹的名头打出一点名气再转成网红营销号,但陆妙有先天优势,她是戚茹的朋友,她能时不时放出一手照片,经常更新戚茹的状态,有时是一段小视频,有时是一副书法作品,有时是她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里削木头。   正因如此,戚茹在网上的名气不小,其他想蹭热点的账号也没有活路,视线转向其他人。   “快看看微信,我转发了一篇文章,然后看微博,上面有一段是《在路上》中提到你名字部分的cut。你和渠义渠老师还有联系吗,对方转发了我们的微博,我以为自从民乐之星结束,你们已经不再来往了。”   戚茹依言一个个看过去,了然之后回信。   “我和渠老师私下确实有联系,可是并不多,偶然他会问我一些对新歌手新专辑的看法,你知道,我和你哥哥一样,辅修了作曲专业的。”   原本戚茹是觉得大学生活不要过得太忙碌,专心于提高二胡技术,再学一些其他乐器就足够,但陆景行的录音专业并不是太好学。他之前学这个专业便是为了日后自己作曲更容易,可他作曲是走的野路子,没有受过专业的教导,于是选了作曲作为辅修。   要说陆景行是野路子,戚茹那几乎就是瞎弄,只是因为她的乐感和经历比一般人出众,才能做出众人眼中较好的音乐。看陆景行这么努力,她不能落后,两人一块辅修,还能根据两所学校不同的教学取长补短,学起来又比一般的学生快了许多。   “这样啊,难怪。话说你也该自己申请一个微博了,和哥哥共用一个账号不太方便吧,古韵专门用来更新视频,你们两的生活信息一点也不透露,隐私是不是藏的太深了?”   陆妙看多了娱乐八卦,最喜欢在网上搜寻偶像消息,推己及人,她认为要涨粉,戚茹个人要时不时放出自己的消息。基本上只要是个和娱乐圈沾边的人,都会有微博或是推特或是ins的账号,他们总会在这平台上替自己宣传,和粉丝共享消息。   然而戚茹回得很严肃。   “妙妙,你听我说,我不是娱乐明星,也不想做娱乐明星,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合格的,优秀的乐手,能够站在台前演出,或者说,作出好听的曲子让人欣赏。除此之外,我希望能有一个平静的生活,即便我申请了社交账号,也不会发布自己的状态,最多发一些和音乐有关的事情。这样和你那个账号没什么区别,能允许你发布那些照片已经是我做的最大让步了。”   她上辈子是娱乐圈的人,这辈子并不想再进去。国外的娱乐圈和国内没什么差别,黑暗的地方比光明更多。   陆妙若有所思,回道:“我知道了,对不起,小七姐姐。”   但戚茹已经火了,事实无法更改。有好事者通过现有信息,再一次扒出了戚茹的资料,都是前两年在网上已经流传过的东西,算不得隐私了。   《飞仙》剧组联合为剧组的配乐人员制作了原声带,不止戚茹,还有其他工作室和歌手,因为电视剧的热播,这张碟销量很不错。   不断有乐评人发出对这张原声带的评价,指出优点和不足,戚茹在其中不止担当了作曲人,还有个演奏者的双重身份,和另外几个制作人一块领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算是在乐坛走出了第一步。   但她的学习中心依旧在演奏上。她的主修是二胡专业,辅修才是作曲。卢伟乔和乐团其他的老人已经认可了她的实力,受到多位长辈以及本校教授的指导,她有了演奏员的实力,也获得了那个称号。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戚茹有了实力之后,还要有机会和运道。她如今是校乐团的二席,也许再参加几场独奏或是更大的活动,就能坐到首席的位置。目前首席是一位研二的师兄,最多再过半年,他就会退下来,将首席传给底下的学弟学妹。   机会很快就来了。   契机是期末考,戚茹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系里通报表扬,又因为参加的文艺汇演表现突出,大一的校内歌手大赛上取得第三名的成绩,拿到了这一年的校长奖学金,她的成绩和照片被公布系里的展板上。   于是刚上大二,她就被老师派了个任务,让她陪同系里其他几位擅长独奏的乐手去了国外交流。   中国一直以来就和周边小国交好,在东亚地区,它是当之无愧的强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外交也越来越出色。这一回是萨哈克斯坦主动相邀,提出大学生交流会,这场交流以首都几所高校的学生为主,被公派出国。   当然,不是技术好就一定能被选上,要想不丢脸,至少要能正常和人交流,换言之,外语要好。   戚茹几乎感动的要哭,英语虽然是全世界通用语,但哈萨克斯坦人民说俄语和哈萨克语最多,秦姨婆的第二外语,就是俄语。   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烦而拒绝姨婆的好意。秦姨婆虽然定居在加拿大,但因为家族原因,她作为当家女人,要学的东西不比年轻人少,语言只是其中之一。   陆景行没去,推了学校的举荐。出国的那天,正好有世界一流的钢琴演奏家,马克西姆来他们学校礼堂演出,陆景行想留下来和大师交流。   “注意安全,不要掉队。毕竟不是自己国家,一切小心。”临走前,陆景行给戚茹收拾行李,事无巨细考虑到一个女生会用到的东西,一一收进行李箱。   “知道了知道了,我发现你有像奶奶进化的趋向诶。唠唠叨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喂,内衣内裤我自己来!”   戚茹小脸一红,抢下他手中那两片薄薄的布料藏在身后,一双大眼死死瞪着眼前人。   脸上没有丝毫尴尬,行云流水般又拿起一件折好,陆景行淡定地说:“我不放心,多带两件黑色的,天气转冷,裤子要带厚一点的。我算了算,你回国那两天可能刚到生理期。”然后又往行李箱的小夹层塞了几片面包纸。   戚茹脸色爆红,忽然很怀念当初憋不出三个字的寡言男。   “……知,知道了。你、你放着我来吧,我饿了,想吃鱼。”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推出了房门。   被推出房门的陆景行不觉得替女友考虑有什么不对,戚茹单独留在房里纠结,一会认为陆景行太过体贴,一会又认为他侵犯了自己隐私。   但转念一想,两人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一年多,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又平静下来。   然后她看着行李箱中摆放整齐的物品,觉得回国后要好好犒劳一下男友。至于犒劳方式,他一定会喜欢的……   刚到陌生的土地,戚茹还没来得及放行李,就开了手机给奶奶直播国外的情形。   “奶奶、姨婆、师父,你们好吗?我已经到地方了,刚刚出了机场,现在准备上车去酒店……有点堵车,不过正好,你们看到路边那座建筑了吗,据说这是……哇,刚才从我身边走过去的小哥哥好帅啊…… 师父你看你看,街头卖艺的老大爷,他小提琴拉得很不错诶是,周围一圈人呢,国内街头卖艺的几乎没人看……嘈杂?哦,车上的人都在说话,可能是有些听不清吧,那等明天再联系,我先挂啦。”   这辆大巴车里的学生和戚茹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毕竟车里除了司机和一个翻译之外都是中国人,重要的接待人在另外两辆车上。   戚茹看着车窗外迥然不同的景色,暗自期待着为期十天的交流生活。   这场交流会之后,戚茹更进一步,被教育部评委首都十佳学子之一。   没人质疑,戚茹的出色让大家生不起嫉妒之心。尤其是陪同去哈萨克的学生,要说英语,能考上名校的学生们都不差,可对象是说俄语的,除了外国语学校的学生,几乎没人会说。戚茹不但说的流利,还能主动和对方聊起风景民俗文化,不得不让他们佩服。   “十佳学子虽然只是一个称号,看起来不太实用,但有了它行事也方便。”班主任为戚茹感到高兴。   首都的学子千千万,十佳人选可说是万里挑一,班主任对戚茹很有信心。   戚茹有些摸不着头脑,班主任不会无缘无故叫她来说这么一番话。她心里有了警惕。   “我知道的,您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央视的音乐频道邀请各大高校的民乐学生参加在清华学堂举办《光荣绽放》的系列音乐会,去的人都是九零后,也是有一定名气的演奏家,二胡组共选十二个,系里有意推荐你去,你觉得怎么样?”   “哦……啊?” 第84章   《光荣绽放》是央视音乐频道近两年来举办的系列音乐会节目。有女高音歌唱家音乐会,有十大八零后歌手音乐会,有作曲家声乐作品音乐会,有古筝、二胡、琵琶民乐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去年,央视曾在这个栏目下举办了‘十大青年二胡演奏家音乐会’,今年则在前头加了一个‘新’字,以八零九零后的新生代二胡演奏家为主。   戚茹是吊车尾的那个。   这让系里一些学长学姐私下有了不满。戚茹拿到十佳学子称号时大家觉得实至名归,毕竟她的学习成绩摆在那,绩点几近于满,加上首都文化宣传片的功劳,拿了也就拿了。   可要上电视,还是顶着新十大青年二胡演奏家的名头去的,有人开始找老师提意见了。论资排辈,系里许多优秀的学长学姐,戚茹班主任手下就有好几个研究生,参加过无数场交流会,出国访谈,国内小型民乐会演奏,经历丰富,绝不是戚茹能比。   “这不是我做的决定,是系里老师共同推荐的。”班主任对于学生的质问心知肚明。只有戚茹一个是学生,其他几个演奏家都已经就职于各大乐团,难怪会让人感到不满。   “离正式演出还有一个半月,名单还未最终确定吧。和其他学校的二胡学生相比,戚茹是很优秀没错,但和本校学生比呢?她才演出过几场,就我所知,她加入校乐团开始练合奏才一年吧,而光荣绽放的曲目,大多都是合奏,她真的能应付过来吗?我们学校的民乐专业是国内最优秀的不是吗,老师们不再考虑考虑吗?”   这是年纪最大的研究生在说话。不知为何,他应聘过好几个大型民乐团,却没有一个看重他的,留校不太可能,他只求能多上电视,增加自身砝码,希望会有乐团改变心意。原以为这次机会老师会留给他,没想到……   班主任叹了口气,其他学生不太了解戚茹,他还能不知道吗?   卢伟乔是什么人,林启光又是什么人,哪怕是她最初的师父,似乎没什么名气的徐宏,都算得上国内的一级演奏家,艺术家。这些学生里,甚至有人没听过林启光的任何作品,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戚茹,是他们共同的徒弟。之前就不说了,卢伟乔亲自把戚茹带入了他们那个圈子,认可了她的才华和品行,光是这一点,就够她拿‘十大二胡演奏家’的称号。   至于资历。民乐之星的比赛看似挺小,上不了台面,但它的评委中有两个是广播乐团的首席,是各大高校都捧着的教授。她不止得到了南派的肯定,也获得了北派的认同。   光是才华,就已经足够。更别说戚茹的附加值。比如,陆家是她的后盾……   班主任不打算和他们说太深的东西,说了点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实:“既然你问起了合奏,我就告诉你吧。中央民族乐团只招收正式演奏员你们是知道的吧,但戚茹因为是保送生,上大学前以实习生的身份,在乐团里学习了三个月。你告诉我,还有几个人有类似经历?她来自临安,你以为人家高中会没有民乐团吗?即便那个乐团水平差了点,她毕竟也呆了那么多年。   还有交响乐团,按理来说,民乐和交响乐基本没有交集,但去年来交流的多伦多交响乐团我想你们都有印象,戚茹以她的小提琴技术征服了部分乐手,又让她在交响乐团观摩了数月。说到这里,似乎还是没什么关系,但寒假期间,她得那些人引荐,去了一趟加拿大,在渥太华最大的留学生民乐会里,以二胡首席以及技术指导的身份出现在了迎春晚会上,出席晚会的有加拿大总理,当晚就见了报。因为用的英文名,消息也没有传回国内。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反而是英语专业一个学生告诉我的。我说可以向系里提出,能多拿几个表彰,但她不要,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合奏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资历尚浅。”   更何况,戚茹在央团,已经是内定的乐手了。只等毕业,立刻入职。   当然,最后这句话班主任没说出来。学生们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几个学生都不说话了。   他们见到的戚茹不完整,他们不了解真正的戚茹,也没有去深入调查过她的经历。直到老师说出这些,他们才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认知过于浅薄。   “老师,是我想岔了。你当我们没来过吧。”   “去吧,好好琢磨技术,别总想些有的没的。系里的老师比你们大那么些年,难道饭是白吃的?”明明是多位老师的推荐,这些学生还敢提出反对,不知该说他们傻大胆还是情商低。   于是戚茹还算顺利地与其他九位演奏家会面了。   搞艺术的都不太会说客套话,大家直来直往,刚介绍完自己,就有人迫不及待提出要切磋,切磋完又立马说了合奏的事宜。   《光荣绽放》的开场曲经过大家的商量,决定用《狂野飞骏图》开篇,首先将气势营造出来。之后的单人演奏曲目自由挑选,戚茹原想着不要太脱离队伍,和大家一块用经典曲目演奏,没想到这些人看起来老成,却依然保有一颗年轻的心。   “戚茹啊,你选这首是不是太老气了点?不符合你年轻人的身份啊,既然节目名字里带了个新字,你大可以往流行曲的方向选嘛。”   一位八零后的男演奏家如是说。   戚茹探头过去看他手里的曲谱——卷珠帘。   没想到他会用这首,这首算得上是流行乐曲了。   另一个八零后女乐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你是不是不太了解节目单?我们有个跨界合作你知道吗,根据爱尔兰踢踏舞舞剧改编的《大河之舞》。中西结合都可以,更别说用本国的流行乐曲。我看过你的比赛,霍元甲就很好,气势很足。而且正好,我和编导有点交情,他透露说最近的音乐频道会请周杰伦,我想两档节目之间间隔不会太久。”   戚茹惊讶,有点不信,直到两天后在练习室看到了舞蹈演员。没想到节目组能邀请到专业的踢踏舞演员前来助阵,整齐划一的舞步、震撼明朗的节奏,中西艺术的碰撞,让人振奋而愉悦。   至于那位女乐手的建议,她也采取了。时间只有一个半月,合奏有三首,她的个人演奏恐怕没多少时间练习,选一首自己熟悉的节约时间。霍元甲这首歌本身很不错,其他几位对这首歌的编曲表示了赞同,还说戚茹既然也在学编曲,可以学一学周杰伦中西结合的风格。   和优秀的人在一起,自身会越来越优秀。   戚茹不止一次地体会到这一点。之前是和乐团的老一辈艺术家在一块,和众多长辈一起,她只有学习的份,受到的压力巨大,然而现在,她与这些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的青年人一块,平等地对话交流,共同进步。   “紧张吗?”上台前一天,有人问戚茹。   “不,我叫不紧张。”戚茹展颜一笑。   “不错不错,年轻人,是该大胆些。没什么好怕的。”   戚茹拎着琴盒与众人告别,回到小四合院,打算洗个热水澡,养精蓄锐应付明天的演出。   她房间里有灯光透出,窗上映出一个剪影。那人坐在窗边书桌,身不动手动,似乎在写些什么。   戚茹锁好门,大铁链子的声音,铜锁哗哗作响,惊动了那个身影。   陆景行出门迎人,就着月色看立在树下的女孩。   “怎么不过来?站在那做什么?”   “我在看你。”戚茹笑。似乎一见到这个人,练习的疲惫就不见了。   “饿不饿,用微波炉给你热点汤吧。”   “我要泡澡,你来给我搓澡、捏肩膀。我不要喝汤,煮糯米小圆子吃,要放一点甜酒。今晚要早睡,但是我怕睡不着,你给我将希腊神话故事吧。”戚茹提了一大通要求。   陆景行镇定自如,脸都不红,全部应下。   可惜戚茹最后既没有吃上小圆子,也没有听见故事。肩颈被人按得舒服,她哼哼两声,直接在浴桶中睡了过去。   陆景行把人捞在怀里,打湿了一身也毫不在意。他估了估怀中人的重量,叹了口气替她擦干身子,面不改色穿上贴身衣物,草草洗了洗自己,然后上床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又瘦了。不要太拼,你还有我呢。晚安。”   第二天戚茹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醒来,窗外是初升的太阳,床边整齐放着她今天要穿的演出服,而身边人早早醒了,笑着看她。   “哈欠,唔,早上好!”   “早安呐。该起了,衣服帮你烫过,早饭在桌上,今天我没课,送你过去。”陆景行捏捏她细瘦的胳膊,温柔地说。   老夫老妻般的对话惹得戚茹笑起来,残留的一丝睡意消失,打理好自己后,将琴盒递给高大的男友。   “拜托你了。”   “我的荣幸。”   清华学堂,光荣绽放录制现场。   主持人说了一段开场白,底下有人窃窃私语,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是很感兴趣。之后场务上台,摆好麦克风和椅子,昏暗中,乐手上台坐在了指定位置。没人出声,行动是安静的。   台下的听众趁这段昏暗又小声地说起话来,戚茹看见后排的闪光灯,有人正在拍照。   明亮的灯光重新亮起。观众们看清了台上乐手的面容。   二胡演奏家站在最前,他们背后是指挥,是负责伴奏的爱乐乐团成员。低语声更低了。   当二胡声响起的那一刻,全场安静下来,乐手们脸上表情生动,随着音符挥洒着情绪,而听众们慢慢沉浸到乐手们带来的狂放和感动中。   开篇是成功的,而高|潮来的很快。   《大河之舞》,西方的踢踏舞配上中国的民乐,有人直接落了泪。   我们的文化令人骄傲,祖先的传统并不全是糟粕,传统文化在这里散发出新的生机。   “我似乎看见的,是黄河,是长江。”   “对,是我们自己的江河湖海,是我们的,我们的,骄傲。” 第85章 正文完   共计五小时的录制,中途一场合奏中音响忽然中断,修复花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一切顺利。   戚茹满头大汗,室内温度较高,但提供给她的演出服里三层外三层,让人闷热,好不容易录制结束,怕再闷下去自己会晕,她只来得及和大家打声招呼就奔去了后台换装。   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一半,换好得体的小礼服,化妆师又替戚茹重新上了一个淡妆。刚化好,便有人敲响了化妆室的门,说该准备准备接受采访了。   采访由节目主持人提问,乐手们一个一个挨着上台来,戚茹是最后一个。没人问她为什么换了装束,女乐手中不止她一人换上礼服。不表演的时候,上电视还是穿礼服好些。   来听这场二胡演奏会的观众大多都是懂音乐的人,主持人采访过后留了一段时间让双方互动,只不过播出时这一段被掐掉。毕竟时长有限。   互动环节没什么乐趣,原以为这就是全部,没想到观众还未离席,主持人忽然又冒出了头。   去年的‘十大二胡演奏家’现身舞台,用《万马奔腾》演了一出大轴戏,将低迷的气氛再一次推向了高|潮。   然而他们仿佛一阵风,匆匆来又匆匆去,没有多逗留,只留下一脸回味的观众,和不知所以然的十位乐手。   但见其他人都淡定如松,戚茹也卸下心中的好奇,与大部队一块去酒店吃了顿庆功宴。   一个半月的练习情谊,原本陌生的十个人聚集到一起,又将在今晚别离,饶是戚茹内心年纪大见多了离别,依然伤感。   “小七,不用难过,你信不信,没多久我们又要见面了。”女乐手勾着戚茹的脖子,朝她打了个酒嗝。   戚茹不自觉吸吸鼻子,摇头道:“我知道的。敬你一杯,也许不出一个月,我又能在北京见到你。”   民乐圈就这么点大,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即便每年有出色的新人也不会太多,有重大活动必然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即便戚茹不受邀其中,作为旁观者,她也开心。   这些长辈都值得敬重,不管是练习的强度还是对待二胡的态度,值得她去学习。戚茹开始练琴时年纪极小,可人外有人,比如和她喝酒这位,当她能拿动弓的那天,就被家长逼着学习老一辈的技艺。   她没有感受到二胡的美好,成天在无穷无尽的运弓练习中度日如年。在她即将奔溃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位好老师,努力将对二胡的厌烦和恨意转化为兴趣,一点一点,把长辈毫无保留交给她的技艺融会贯通,最终成就了现在的她。   有些事情你无法拒绝,不如学着乐观接受。   “小七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人家还在上学呢,当然是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嗝……向上。”   “醉鬼,你少喝点吧。我问你,二胡几根弦呀?”   “拉倒吧,我只是有点上脸,你以为我真傻?”   “……”   戚茹只是看着大家笑,时不时回答一些前辈们提出的问题。   一行人吃吃喝喝,谈天论地,服务员上了清茶和果盘,原先略有醉意的大家清醒了不少。   “后会有期,再见。”   一行人在酒店分别,戚茹挨个和他们拥抱,挥手,而旋转门外台阶下,陆景行撑着雨伞在等她。   两人身影依偎在一起,步入雨幕中。   谁都没有说话。   方才台下的观众里,陆景行也在。但他没有说,安安静静,并不打扰。他喜欢的人,有着坚韧的毅力,一手二胡出神入化,成绩极好,学习新事物又好又快,人不怕吃苦,却害怕别离。   早先他没发现,上了大学,时不时见她乘飞机回临安看长辈,一月一次,遇上节假日,一月三次都有可能。   “呐,景行,这周我要回家,你回不回?”   “回。”受戚茹感染,不善表达对亲人爱意的陆景行正在慢慢变化,他会陪着陆外公下棋钓鱼,散步遛狗,会陪着陆外婆看偶像连续剧,在她抱着陆妙痛骂男主人渣时递上纸巾,会在陆妙让他帮忙补习时亲自上场而不是推荐补课班。   “先不告诉他们,我们悄悄回去,给大家一个惊喜。”   “好,悄悄的。”   节目在两周后播出,那天晚上,不管是陆家还是戚家,电视机前都坐了三个人。   “哎呦,素衣你摸摸我手心的汗,我紧张呐。”在戚奶奶心中,能上中央电视台是不得了的大事,那代表戚茹得到了党和人民的认可。   虽然这事和政府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她就是这么固执地认为。   “你说万一她出错了怎么办,会不会突然被换下来?呸呸呸,我说什么呢,我们戚茹是最好的。菩萨保佑,可要顺顺利利的。”   秦姨婆握着老姐姐的手,一脸轻松劝慰她:“我的老姐姐呀,这可是电视节目,一定要剪辑好才能播出的,要是中途出了差错,导演会通知重来一遍。再说,你上回和小七通电话,她有说不顺利吗?你这是瞎操心,看节目吧。瞧,主持人多帅。”   “那就好。我不懂这些,也没人和我细说……我觉得主持人一般吧,还没景行帅。”   秦姨婆心里吐槽:陆景行还是个大小伙子,口才也不好,要不是看他对戚茹有心,啧……   徐宏老神在在,坐在摇椅上哼哼,不管女人之间的话题,摸出老花眼镜盯着电视看,见到戚茹上场才不动声色吐了口气。   戚奶奶感动得眼角落泪,嘴里不住念着:“好,好……好。”老戚在天上一定也很开心。   整个节目结束时,明月高悬,屏幕里正在播放广告,电视机前却没人动。   良久,门口吱呀一声。   三人一块回头,戚茹看着大家齐刷刷的动作,歪头笑了笑:“我回来了。”   ***   大学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网上有名言——没有逃过课的大学不完整。而戚茹的大学生活,完整得不得了。   因为参加各种表演和出国的活动,她不知向系里请了多少回长假。每每这时,班里都有人暗搓搓得意。   这下戚茹还能拿第一?   戚茹用成绩单告诉他们,能。学习和实践相辅相成,拿不到第一才是不正常。   连续四年一等奖学金,还是双学位拿两份的那种,保研资格轻松到手,却也被她轻松放弃。很多人不理解,但在看到她的三方协议后,所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签约单位——中央民族乐团。这是她的正职,她还有另一份兼职工作,国内最大音乐版权商旗下作曲人。   大多数人考研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而戚茹已经做到了,自然不用浪费时间去念研究生。再说,她的老师那么多,单独拎一个出来就够教她十年,何必舍近求远。   戚茹却对留在这个地方有些压力。   “我原本想着工作该回南方去的。”不仅因为家人,也因为首都及首都附近的雾霾。冬天尤其难受,白天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时有发生。   “可是你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乐团的工作呢。”虽然上海那边也抛出了橄榄枝,但因为早就答应了卢伟乔,团里有那么多长辈指导过她,她怎么能背叛大家。   “要不然把他们接来住?”   “不不不,老人家年纪大了,家里养生条件好,为什么要来这边找罪受。好在乐团常常出差,外地巡演的时间也长,不用一年四季呆在北方。”   比起老人家的身体,还是她多受些罪。等她完成了去金色大厅演奏的梦想,便辞职,专心写曲,窝在临安当个宅女。   而现在的短期目标,是爬到首席的位置。   戚茹才刚毕业,论资质只能坐在后排,不过她相信,不超过三年,她一定能坐上二胡首席的位置。   这三年里,乐团无大事时,戚茹常去民间采风,时不时和其他乐团的乐手私下交流切磋,其努力程度不亚于高中和大学的念书时期。这番努力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果不其然,三年后,她做到了。   从老首席那接过这副担子时,已经许久不伤感的戚茹再一次伤感。   她要上位,就一定会有人离开。   徐宏看不上她唧唧歪歪的性子,忍不住敲了她一顿,食指狠狠在她额头一戳:“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个蠢货出来。你要气死我。你光明正大靠自己实力得来的,哪里算得上是挤走了别人呢?”   真是越长越回去。   人说一孕傻三年,戚茹这还没孕,人已经傻得差不多了。   徐宏觉得这是陆景行的锅,把他一个好好的徒弟养废了。   受了师父一通教育,又去林宅消磨了一周时光,练字,制器,将心态摆正,出来时又是那个坚强的光芒四射的戚茹。   “我会好好活出精彩,你们等着看好了。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戚茹在她二十五岁生日这天许愿道。   在戚茹一只脚迈入二十八的这天,她接到了团长的通知。   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比之八年前,不可同日而语。经济的高速发展带动政治,而经济政治都上去了,人民开始追求更多的精神享受。   民乐的地位越来越高,中国特色成为了世界各国争相追捧的对象,越来越多的外国人不但说起了中国话,也学起了中国乐器。   而此前由国内乐团和国内艺人自掏腰包就能进入的维也纳金色大厅,发来了它严肃而又正式的邀请。   不是我们送上门去,是他们诚恳地邀请我们。   年迈的奶奶握着她的手,干瘦的双手摸过孙女指尖一个接一个的老茧。   “奶奶,你放心,我既然有信心出去,就会骄傲地回来。你等着,等着在电视上,在全世界人民的见证下,看到我的身影。”   戚茹穿着代表自己国家的服装,一步一步,迈着优雅的步子上台,在各国人民的见证下,缓缓坐在了她首席的位置上。   摆在她面前的,是熟悉了无数个日月的曲谱,是耗费全体人员十个月心血的大型乐章——东方。   指挥微笑面对大家,起手。   二胡声响起,震撼全场。 第86章 番外一   求婚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似乎婚姻大事比个人事业来的更为重要。   可惜戚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太上心,她才刚毕业,上辈子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并不急于一时。时代在发展,越来越多人不愿意被婚姻捆绑,那一张纸的约束力实际上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大。   见多了不婚主义者和单身主义者,戚茹觉得一辈子和陆景行谈恋爱到地老天荒,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但她没敢说。   她想做奶奶心中的乖孙女,这等‘离经叛道’的思想会吓着老人家。   陆景行对她了解颇深,可也没料到戚茹存了只谈恋爱不结婚的想法,只以为是自己磨蹭了许多年还没求婚,她不好意思先提而已。   于是,某个秋天,他放假回家,向自己的妹妹求助。   “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方式?”   差点被一颗花生米呛死的陆妙拼命咳嗽,一根手指指指他,又指向自己,不可思议道:“你、你在和我说话?”   陆景行不满:“要不然呢?”周围又没别人。   陆妙给她哥跪了,“哥,你上个月才回过家吧。”   “嗯啊?”   “你会不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你怎么能问一个单身贵族这种伤心的话题!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陆妙指着他鼻子开骂。总是被哥哥嫂嫂发狗粮,她已经受够了。现在还来问她求婚问题,她连初吻都没送出去,如今只求找到一个男朋友,哪怕对方拿把路边的野花求婚她都愿意嫁。   反正她不缺钱,只缺爱。   陆景行觉得单身不是问题,回道:“你小时候就没做过梦?梦见自己长大后会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他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把你娶回家。”   “哦,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你这个太脱离实际,换一个。”   陆妙看看他的表情,问:“哥,这只是句台词……你没看过大话西游?”没看过也正常,毕竟他念高中才真正融入中国,之前只看一些好莱坞大片,全是宣传英雄主义的。   “是西游记的同人文吗,好像没看过。”   陆妙一时噎住,见陆景行盯住她不放,非要她说点什么,才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把这些年看过的明星婚礼现场和电影中的求婚情节过了一遍。   “求婚嘛,不外乎是气球啦,鲜花啦,舞蹈啦,西餐厅约会啦,哥你会乐器,弹一段曲子求婚多好。当然,最重要的呢,是戒指。我知道你不缺钱,多花点钱请个好的设计师,设计一款独一无二的对戒。女生嘛,最讨厌和别人拥有一样的东西。求婚我就只想到这么多,不过到时候你结婚怎么办呢?”   要是把套路都用在了求婚上,结婚岂不是没套路了?哦,对了,有专门的婚庆公司,不用他们操心。   “唔,我大概知道了。”   陆妙又补充:“哥,你要是听了我说的这些,千万别和小七姐说是我告诉你的啊、求婚看的是诚意,连求婚方式都要问别人,很容易让女孩子不满的……呃,虽然好像小七姐不太在乎这些事情。”   陆景行点头,临走前往妹妹□□上转了一笔零花钱,以示感谢。   可回到四合院,陆景行想了又想,并没有采纳妹妹说的那些套路。这阵子他们乐团放假,他有了一个想法。   戚茹毕业后在民乐团工作,而陆景行不就职于任何一家民乐团,而是以钢琴演奏家的身份与国内各大交响乐团都有合作。他师从西方某位大师,从小便不缺演奏经历,原本在美国念书时就参加过各种国际钢琴赛拿过亚军季军,大学期间参加的比赛不输戚茹,大一参加的肖邦赛里,他拿了亚军,在国内钢琴圈子里小有名气。   当然,常见的交响乐曲中是没有钢琴的位置的,但万一乐团要演奏钢琴协奏曲,还是得保证有一个钢琴手。   而这一年,他和首都爱乐乐团一起巡演,每场演出都会有一首钢琴协奏曲。因为和其他乐手没什么竞争,陆景行即便不太爱和人聊天,在团里的人缘也还不错,更别说这次是帮助他求婚。   “没问题,反正放假我也要坚持练习,小事一碟。”大部分人都乐意帮忙,何况陆景行的女朋友是那位有名的二胡演奏家。   “想好用什么曲子了吗?”   “嗯,改编了一首钢琴独奏曲,《love》,曲谱在这,你们看看。”   拿到谱子的人都暧昧一笑,推搡着走远。   ***   锦川,爱乐乐团巡演最后一站。   戚茹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看陆景行表演。这些年来,只要是两人的演出不冲突,没有演出的那个人一定会请假来看对方表演,哪怕每天都能看见,依旧乐此不疲。   每一天的感受都是新的,阳光是,花鸟是,雨水是,爱人也是。   他们两把这当做默契的约会,无一例外。   鼓掌声响起,减弱,灯光变暗,观众离场。而戚茹坐在那不动。   她在等陆景行接她。   可是这一天,所有的灯都灭了,她也没等到有人来拉她的手。   出什么事了吗?   戚茹坐立难安,正要起身,完全合上的幕布忽然被拉开,隐隐约约传来钢琴声。   不,不止钢琴声,还有小提琴,有手风琴,有……   是了,还有人在演出。   戚茹心里猜到些什么,她没有离开,一步一步向着前排走去,最终坐在了第一排左侧第二个位置上。   这里,离陆景行最近。   近到能看清他的侧脸,能看到今早才数过的浓翘睫毛,能看见他脖子上未消退完全的红痕。   渐渐地,有乐手离开,一个一个,台上只留下了陆景行一人。   他坐在光晕里,似乎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他在看谱,没有看她。   戚茹眼眶一酸,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有些困难,忽然觉得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淌过嘴角。   她没有擦。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陆景行才转过身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红了脸,笑了笑。   “戚茹,我,嗯,你觉得好听吗?”   泪珠还挂在眼角,戚茹点头:“好听。”   陆景行对她伸出手,说:“上来,我们一起弹一段吧。”他假装没有看见那串眼泪。   戚茹捏着裙角,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两人并排坐在琴凳上。   戚茹只会欣赏不会弹,陆景行的大手完全覆盖上她的,教她按下一个又一个的黑白琴键。   “我很开心。谢谢你。好了,我们回家吧。”她说这话时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陆景行还会做点什么。   陆景行这才亲了亲怀中人的酒窝,一字一顿道:“不,还有三个。”   他带着戚茹按下四个白色琴键,嘴里吐字清晰:“I—Love—You.”   然后他放开手,捧住了戚茹的脸,静静凝视那双水润的眸子,靠近,唇瓣就要贴上另一张红唇时,他低声开口:“我爱你,戚茹,嫁给我吧。”   良久。   被吻到双唇发肿的戚茹终于得以呼吸。   她笑得明媚,如春风中绽开的第一朵花。   “好。” 第87章 番外二   戚奶奶最近很愁。   自家乖巧的孙女一直没怀孕不是因为怀不上,而是因为避孕!   旁敲侧击问出来的话几乎让她晕厥,万万没想到,戚茹二十九岁的人了,自己一脚也踏在了阎王殿前,这辈子估计是没有希望抱重外孙。   戚奶奶不是老古板,她只是觉得心理有些难受。她想早点看到戚茹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如今成家和立业都圆满完成,就差个小孩。   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出过后,戚茹又参加了一年春晚,之后便辞了职,安心在家作曲,偶尔指点锦川大学民乐团的学生们演出,在临安本地的有声琴行担了个指导老师的名头,周末带两个徒弟玩,日子悠闲得很。陆景行也减少了和各大乐团的合作,觉得闷了就带戚茹出门采风,玩一圈又窝在家里陪老人。   有钱了,有闲了,戚奶奶就开始暗示该生娃了。可现在……   “奶奶,师父煮的鸡汤,我把油都撇干净了,您起来喝一点?”戚茹端着碗进房间哄老太太。   自从她说漏嘴,奶奶就一副萎靡模样,不骂她不打她,却也不和她交流。   果然,戚奶奶翻了个身,背对孙女闭上眼,装作没听见。她还没想明白呢。   戚茹轻轻拍她的背,对方不给反应,她觉得老太太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是该好好谈谈。   “奶奶,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意要小孩,是因为时机未到。景行有个朋友是医学生,他说从医学角度讲,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八岁到三十四岁之间,当然,这只是个概率问题。真要碰上了事,什么最佳都没用。但我们承担不起,我想要生一个健康的宝宝,把他可能受伤害的概率减到最低。”   被子底下的老太太动了动。   “我挺喜欢小孩子的,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我和七八岁大的小景行在游乐场玩。原以为是他变小了,却在快醒来时,听见他叫我一声妈妈。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心里是喜欢的。”   老太太鼻子哼了哼。   “而且奶奶你想啊,我们之前多忙啊,天南地北到处走,一年前才彻底放松下来。在乐团这几年我自认是挺拼的,除了练习还要写曲,出国的次数多,一开始还会水土不服,身体算不得好。我总得养好自己,才能养好小宝宝呀。您说是不是?你看,我在家这一年,被您和师父还有姨婆一块养着,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最后一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戚奶奶掀开被子坐起身,埋怨地看向孙女,拉过她的手重重打了一巴掌,“好意思说!每次问你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你都说不累,不忙,什么事也不和家里说,现在倒是来和我诉苦。我知你不愿我担心,但我们是亲亲的祖孙两,我也不是不顶事的老婆子,你瞒着我,我就开心?”   戚茹苦笑:“这不是现在全和您说了吗。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保证什么事都是奶奶第一个知道,成不?”   戚奶奶斜她一眼,“德行!”   当晚,戚茹没等陆景行,自行钻进了被窝。   陆景行有些奇怪。冬日里戚茹挺怕冷,总是他替妻子暖好,再让人进来。   舍不得她受冻。   “怎么了?今天奶奶骂你了?”陆景行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老人家有些唠叨正常,你别往心里去。孩子的事……你推我身上吧,我也不愿意太早。你看,我才三十岁,我们多过两年二人世界,有个小孩子多烦啊。”   他说完,掀开被子想往里躺。   被窝里突然传出闷闷的声音。   “关灯。”   陆景行眉头一皱,额边青筋一跳,以为戚茹在哭。曾经有一回,戚奶奶晕倒被送进医院,那一晚戚茹便是如此,埋头在被窝中默默哭泣。   默不作声把灯关了,他叹一口气,拥住蜷缩的小人,想要安慰她。   刚要开口,眼神就变了。   他直接触到了光滑的皮肤,怀里是不着片缕的,以往一直很矜持的妻子。   “你……”   话还没说完,唇上一片温热,未出口的言语被另一张嘴唇吞了下去。陆景行此刻像一条鱼,而戚茹才是那只猫,双眸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只想把他吞吃入腹。   #此处省略约一千五百字,车门已开,请各位司机们自行驾驶#   一番运动,两人大汗淋漓,明明是冬夜,床单上却布满两人汗渍,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液体。   “你先去泡个澡,我换个床单,乖。”陆景行低声哄她。   戚茹不想动,她觉得十根手指头抬不起来,只往身边人精壮的胸膛上蹭:“抱我去。”然后就闭着眼,陆景行怀疑她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他轻轻吻了吻戚茹的额头,心想戚茹要是多和奶奶闹别扭,似乎也不错。这等福利可不是每天都有。可他又不愿妻子和家人总闹矛盾。   心疼。真矛盾。   第二天早上,陆景行才明白过来为何前一晚戚茹主动得像是飞蛾扑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狠劲,连他往床头柜伸手都被她拦了回来。   “是奶奶催的?”   “不是,是我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本来就说好这两年该准备的,提前一年也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指尖穿过她的黑发,陆景行嗅了嗅她的脖子,哑声道:“好。”虽然还想再过二人世界,但想想之前做的梦,觉得有一个像戚茹的小女孩,似乎也不错。   上个月某天,两人在林宅拜访,午间阳光正盛,天气还没有这么冷,林老给他们准备了摇椅,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睡了。   陆景行梦见一个小女生,她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不深,却好看。小女孩头发微卷,胖乎乎像戚茹最爱吃的酒酿小圆子。小女孩门牙掉了一颗,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狗正在说悄悄话。   他以为那是戚茹小时候,正要上前拉她的手,却发现对方看不见自己,仍在窃窃私语。   “元宝,你这两天不许理爸爸,爸爸坏,你要帮我报仇呀。”   “不行不行,我说不能理就不能理,坏爸爸,他烤的饼干那么硬,把我门牙都磕掉了,我要和他绝交一周。妈妈来说情也不行。”   “嘘,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爸爸的笛子藏起来了,藏在我的零食柜里,他肯定找不到。谁让他昨天把妈妈弄哭了,我都听见妈妈在哭,都拍门了,他还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好啦,你要帮我保密。妈妈叫我了,一定是做好吃的了。”   大号戚茹倚在门板上,似笑非笑。   陆景行心里一动,才意识到,那个抱着小狗说悄悄话的,是他未来的女儿。   “想生的话,光我努力可不行呀。”   “唔,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好好配合的。”   三个月后。   “奶奶,怀孕的女人,都有些什么症状呢?”   戚奶奶喝茶的手一抖,“你,你有了?”   戚茹微微一笑,轻抚肚皮,“也许吧。”头晕,嗜睡,想吃酸,亲戚一个半月没来,约莫是十拿九稳。   她说过,日后不管是什么大事,第一时间告诉奶奶。至于孩子他爸,晚上回家被窝里说,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五个月后。   “你说,孩子该叫什么名?”   “男孩子叫陆知毅,女孩子,叫陆颖。”   九个月后。   陆景行穿着防菌服陪着戚茹进了产房。   特意选了无痛分娩,全程戚茹没叫一声。两人双手紧握,戚茹顺利生下一个六斤六两重的女婴。   陆景行眼角有泪,吻她微有细汗的脸:“辛苦了。我爱你。不,我爱你们。” 第88章 番外三   陆颖嘟着嘴趴在地毯上玩积木。   江潮生逗她:“小嘴掘得可以挂油壶,和我说说,这是怎么了?”   陆颖抬头看他一眼,撇撇嘴:“我想妈妈。”   江潮生笑:“呦,这可怪不得我。”   陆颖知道怪自己,可心中难免愤恨不平。想到家里有个小子抢占了自家亲爹娘的时间,还睡自己的小木床,就忍不住磨牙,做梦都在和人打架。   浑然不觉自己干的是同样的事情。   陆颖小姑娘今年六岁,刚上小学,可学习琵琶已经有一年时光,逢年过节也能来一曲给长辈们逗趣。   要说她父母一个弹钢琴吹笛子,另一个拉二胡,她却一点不感兴趣,倒是对江家那把琵琶爱不释手,每回跟着父母来串门,都恨不得长在琵琶身边,睡觉都抱着。   而江家的儿子也奇怪,总是认为学琵琶是女孩子干的事,每回见父亲弹琵琶给母亲听,浑身一阵恶寒。他觉得自家老爸太过女气,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他要改变他们江家人的外在形象。   某月某日,他在某古装武侠剧中看到一吹笛子的黑衣侠士,英气逼人,当场下定决心要拜大师学笛子。   于是陆家和江家的小儿女,倒了个个,只要是江潮生在锦川的日子,陆景行就会把女儿送到江家,再从锦川把江家的大儿子,江池雨,带到自家教学。   陆景行和戚茹简单来说是自由职业者,不比江潮生夫妻两有正职需要按时打卡上班,好在他们两一年到头假期不少,比得上老师放寒暑假那么长,孩子放他们家,戚茹是放心的。   为此,小时候两人总是打架。江池雨那时年纪小,认为小小男子汉不能像爸爸一样惧怕女性,打架从来不让着妹妹。他若是脸上青一块,陆颖脸上必要紫一块。   你压我来,我压你,好有乐趣。   后来被大人训的多了,两人也有了默契,打架时尽量不往脸上招呼,专打那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打着打着,也打出了感情,像是拜把子的哥两好,针锋相对的日子少了很多。   然而陆颖小姑娘十二岁生日这天,他们两又干了一架。   缘由说起来简单,就为了一把笛子。   “妈妈,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小姑娘眨巴着大眼,扑在母亲怀里问。   戚茹笑着点点她的鼻头:“可不是我们小颖的生日嘛,妈妈还能忘了你不成?”   “就知道妈妈最好了。妈妈,你送我什么礼物?”不怪陆颖要问,实在是戚茹每年送的礼物她都看腻了,不是衣服裤子就是手工蛋糕,虽然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啦,可妈妈送给爸爸的,是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以及一支又一支的笛子。   当然,有几回他们两把生日当成蜜月过了,回来后妈妈精神萎靡……哦,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回戚茹神神秘秘的,悄悄说:“你等着吧,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陆颖于是觉得果然妈妈是爱自己的,蹦蹦跳跳练习去了。   她生日那天,陆景行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饭菜。陆颖吃的急切,没仔细嚼就把饭菜咽了下去。爸爸做饭虽然难得,一年到头总有十几二十次,可妈妈说是惊喜,那就是真的很惊喜了。   果然,戚茹送了她一个超大的盒子。   “打开看看。”   陆颖缓缓打开盒子,里面一把精美的琵琶晃花了她的眼。   “太美了。”她拨了拨琴弦,被清凉的声音震得心头一响。   然后她转身猛地抱住戚茹,小脸在她胸前蹭来蹭去,“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太喜欢这次的礼物了。”   戚茹轻摸女儿的脑袋,话音里有着欣慰:“你喜欢就好。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亲手做一把琵琶给你,可惜材料不好找,给我女儿的东西,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一把最好的,对不对。虽然晚了些,好歹在今年做成了。”   陆颖用的乐器是江潮生给她置办的,虽然也是从行家那里买来,到底比不得戚茹亲制。林启光于三年前逝世,戚茹是唯一一个学走了他制器手艺的徒弟,一出手,民众争相购买。   第二天,陆颖便拿着新琴去了江家显摆。江潮生妻子的娘家就在临安的一个小村里,这夫妻两在临安购置了一套房产,离陆家的小区不远。   这天不巧,江家大人都去了乡下看望老人,江池雨一个人在家看书复习,准备中考。   “师父他们都不在?那就给你看吧,瞧,我妈妈给我做的生日礼物,好不好看?”   陆颖十分得意,这把琵琶独一无二,光是板上的水墨画就足以让人心动,更别说琴音出色,并非常品。   江池雨只瞥了一眼,说:“哦,挺好看的。”   看他那敷衍的模样,陆颖气不打一处来,拽着他的胳膊要他仔细看:“你太敷衍了,你都没仔细看就说好!这可是你师娘的手艺!”说完又有些得意,“因为我过生日,妈妈才肯做的,你没有吧。”   小模样有些欠揍。   江池雨和陆颖一样,此前都没得过戚茹亲手做的乐器。嗯,陆颖是这么认为的。   江池雨看她用酒窝对着自己,张牙舞爪,不知怎的就像逗逗她。   于是他说:“可是我两个月前过生日时,师娘送了我一根笛子的,上面还挂了个玉扣。”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陆颖一听,江池雨比自己先得到母亲亲手做的乐器,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差点哭出声来。但她轻易不流泪,于是……   扑倒了江池雨就要干架。   江池雨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小时候没少打架,使巧劲翻身把陆颖压在身下。你来我往,三五个回合后,两人都停了下来。   江池雨忽然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太对。   鼓鼓的,软软的,轻轻一捏,手感不错。   陆颖像是傻了,连叫都忘了叫。   江池雨这时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他平日里很少关注女孩子,唯一接触比较多的就是陆颖,还以为她长胖了,于是视线下移,想看看她的腰是不是粗了许多。   这一看,就看见一截白白的肚皮,和一双笔直白嫩的腿,还有一条小黄鸭内裤。   陆颖今天穿的是白T恤加半身裙,一番打闹过后,T恤掀起,半身裙连小裤裤都没遮住,翻到了腰际。   江池雨总算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猛的一下收回手,手忙脚乱把陆颖的衣服整理好,然后垂下头,等着陆颖开骂。   可惜陆颖像是傻了,坐起身,满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干什么?   江池雨见陆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推了推她,小声道:“你不骂我吗?”   “骂你什么?”陆颖双眼无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他们两的秘密。   “告诉别人什么?”   江池雨憋红了脸,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说,说,说我轻薄你。还有,那个,小黄鸭内裤挺好看的。”   “……”   自那天过后,陆颖再也没有和江池雨打过架,穿衣风格也变了,大夏天也穿长袖长裤,不怕中暑。她和江池雨之间,不再肆意开玩笑,连话,都不多说了。   江池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认为自己对不起陆颖在先,于是一直想办法补救。可陆颖不亲近他,他也没办法。   中考后,江潮生主动提出让他去乡下外婆家住上一个月,感受感受农村生活。戚茹知道了,觉得女儿最近乖巧很多,提出让陆颖同去。没人有意见,陆颖沉默,没有拒绝,陆景行就当她默认了。   江池雨喜出望外,觉得农村生活会是两人的一个转机。   果不其然,陆颖在农村,稍稍放开了性子,和刚认识的村里小伙伴下河摸鱼抓虾,爬树养虫,慢慢又回到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天,陆颖在院子里大树下乘凉午睡,可树上的知了太烦,她被吵的没办法,爬到树上去准备捉知了。   江池雨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陆颖踩在一枝断裂一半的树枝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啊!”陆颖大叫一声。   她闭紧双眼,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恍然觉得身下似乎垫了个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脸色煞白的江池雨,眼角还有些眼泪,恐怕是痛得哭了。   她魂都要飞了,以为自己压死了人,赶紧扶他坐起身,拍他的脸,掐人中。   江池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打,我、胳膊疼。”   陆颖往他胳膊看去,他穿的短袖,右胳膊一片擦伤红肿。   “都怪我,我,我送你去医院吧。”   陆颖哭了。江池雨是要拿笛子的人,万一胳膊废了,家长骂她都是小事,她毁了一个人的后半辈子。   江池雨反倒安慰她,说话也不想之前那么费力:“不去医院,我觉得没什么大事,外婆房里有伤药和药酒,你给我揉揉胳膊然后上药,过几天就没事了。我爸知道了,肯定要骂我逞强。”况且,要是去了医院,闹到家长面前,陆颖少不了一顿骂,以师父的脾气,说不定还有一顿打。   他……他不舍得。   陆颖点头,非要搀着他走,把江池雨大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浑然不觉两人靠的多亲密。她仗着周围没人,小手还不时摸江池雨的脸,问他还有哪里疼。   江池雨脸红,摇头。从他的角度,只要再稍微低头,就能亲上陆颖,于是他不说话,尽量让自己距离和陆颖远一点。但陆颖以为他生气,反而拉得更近了。   两人回卧室上药。幸好大人都不在家,陆颖拿药没人发现。   上药时,江池雨问:“你还在生我气?”他用完好的胳膊擦了擦眼角被疼痛刺激出来的生理性泪花。   “早就不气了,我才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陆颖一边给他搓胳膊一边低头说。   江池雨抿嘴,问:“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只是觉得,该学着做一个乖巧的女孩子。现在想想,我就是我,以前那样也挺好,只把不打架改了就成,别的照旧,也没人说我。”   江池雨笑,点头道:“嗯,你怎么样都是好的。”我都喜欢。   陆颖抬头,仔仔细细看着江池雨的脸,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说:“谢谢,对、对不起,让你受伤了。你放心,我会负责的。这段时间,我一定照顾你。”   江池雨能冲过来给自己当肉垫,就冲这份心意,她以后也不能和他疏离了。至于上回的事,两人小时候还在一个浴缸里洗过澡,不就是一条小黄鸭内裤,没什么大事。   第二天,江池雨换上了长袖,遮住胳膊上的擦伤。他本来打算窝在家里养伤,但陆颖出门去小卖部给他买冰棍,快到家门口时被平日里一块玩的小伙伴叫住了。   “干嘛。我急着回家呢。”   拦住她的是村里的孩子王,张武。生得高大威猛,是村里一霸。倒不是混混,而是因为学习好,打架也厉害,家中有点小钱,收买了好多小弟。   陆颖走得急,没理他,护着手里的冰棍挥开张武想要牵她的手。   张武一看,这么不给面子,得教训教训。   可不巧,江池雨出来找人,看见这一幕直皱眉,就要过来和陆颖一块进家门。   张武一直看江池雨不顺眼,嫌他白嫩嫩不像个男人,于是推了他一把。   他自觉没用力,却不知正好推在他受伤的地方,刺激地他大叫一声,双腿一软倒在花坛边,眼泪又飚了出来。   江池雨再厉害,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疼痛升级,他忍不住呜咽两下。   张武认为自己没用力,不是自己的错,是江池雨太弱,嘲笑起来:“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看到了你们两身上,这句话得换换。江池雨,池雨,名字里都是水,还爱哭,可不得是水做的?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指着江池雨和陆颖嘀嘀咕咕。   陆颖气急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小胸脯一起一伏,从旁看过去,真担心她像个气球一般炸了。   “你们都走开,谁让你们看了,笑什么笑,没见过人哭吗?我揍你几拳,打得你哭着叫我奶奶你信不信!要打架吗,来啊!明明是你先推的人,还有理了?!”   江池雨已经收了呜咽声,坐在小花坛边上按着右胳膊直抽气,说不出话来。   “是他自己太弱了,啧啧。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才不和女孩子打架呢。不过……”张武拖长了话音。   陆颖凶巴巴问:“你才小人呢。不过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和女人一样。”她急着赶回去给江池雨看伤,说不定这会又严重了许多。   张武脸色一变,重重哼一声:“你才墨迹。哼,看你这么维护他,是不是他家的小媳妇啊。真不害臊,哦,不,江池雨总围在你身后打转,他是你小媳妇,你是他相公吧。我昨天看你们在树下亲嘴呢!”   “哦~亲嘴哦!”   小伙伴又是一阵大笑。   陆颖知道他看到了昨天自己扶着江池雨那一幕,她忽然不气了。   外人哪里知道他们感情深呢。她和江池雨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真的亲嘴了,也轮不到他们来管!   而且,听到张武说江池雨是自己的小媳妇时,陆颖心里还有些小窃喜。   当然,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给江池雨上药为重。   她扶起人,仰着脑袋对周围人说:“我们两怎么样,轮不到你说。我和他亲嘴你也管不着,你想亲,都没女孩子愿意给你亲。他弱怎么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关你屁事。滚开!”   没去看江池雨有什么表情,这个只有十四岁的,脑子还很简单的少女,扶着自家竹马上药去了。   ***********小彩蛋*********   1、我是一把二胡。我没有名字。   唔,很多人叫我二胡精,说我是建国后不准成精规定出来时,偷偷摸摸渡劫成功的那种。   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跟着我的主人,我学会了看弹幕。   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以前在山中,我还是一颗树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风声雨声,偶尔会有两只小松鼠小兔子路过,却不常留。现在我能见到许多美食,看到许多美景,学会了中文,只是不能开口。   主人她又更新视频了,她的伴侣坐在一边给她喂水果,然后还咬了我主人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生气,又有点脸红,并不太敢看向主人,只好把眼睛对着电脑。   “教练,我想学二胡!”   “教练:你们什么都想学!也得看我会不会啊!”   “怒撕十级证书。”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   “散了吧散了吧,要手的。”   “散了吧散了吧,要二胡的。”   “散了吧散了吧,要男朋友的。”   “你们都不知道吧,这不是戚茹拉的,是二胡精它自己在动啊朋友们!”   瞧,人类整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正要问问笛子懂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回头却发现我主人正在受欺负。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哼,居然敢打我主人的屁股,下次让你出丑哦信不信╭(╯^╰)╮   2、隔壁的笛子悄悄冲着我耳朵吹了一口气,我忍不住抖了抖。   “你干嘛!”害的主人错了一个音,又要重来了。   笛子哈哈大笑,它的主人也错了个音。好嘛,大家一块重来得了。   好不容易完完整整结束一天的练习,笛子又忍不住要作妖。   “呼~呼~呼~”   “要死哦,吹得我耳朵痒啦!”   “呼~呼……哎呀痛,我错了别打我。”   “以后别这样了。”我忍着羞意说道。   咦,我为什么会有羞意?   身体有点热,忍不住想要唱歌,我是怎么了?一定是笛子它吹出来的气有问题,要是再让我逮到,我就,我就……   算啦,它吹就吹吧,只要不对着我耳朵就行。   3、今天小七回来得很晚,我有点不开心。   但是看小七是被男主人公主抱进门的,我以为她生病了,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诶,明明打扮得美美地出门,回来就病了。唔,也许是崴脚了,要不怎么要人抱呢。   笛子说:“我看今天他们是不会练习了,我们两可以休息一天啦,好耶~”   我才没他那么开心,白他一眼:“小七都生病了,我高兴不起来。既然她不练,那我就继续睡觉啦。晚安。”   笛子气呼呼:“哼,一天到晚关在盒子里不就是在睡觉吗,现在还睡,你是猪吗?”   我不理他,假装没听见。   但第二天早上,小七没起来。这个叫陆景行的小伙子却起得很早,一边哼歌一边煮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但我觉得他是坏人,我都听见小七有气无力的叫声,他居然反而笑得更开心。小七一定是被他弄生病了,昨天夜里凉,他是不是抢了小七的被子?   真讨厌。   我挂念小七的身体,对着那扇卧室门望眼欲穿,可惜直到中午,她才扶着腰出来。   我都要哭了。   看吧,小七肯定是被这个叫陆景行的坏小伙打了,或是被踢下了床,要不为啥扶着腰呢?迟早要给小七换一个对象。   唔,那个叫江潮生的大叔就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奶奶总是说,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   当然,笛子是个例外。笛子比我大了好多年,却总是欺负我,可见有时候,不听老人言是正确的。   4、我要收回上面的话!   这个叫江潮生的比陆景行还过分呐!   我和笛子一块去江家做客,见到了江家的女主人,简直太可怕了,女主人脖子上一圈红痕,看起来就像古装类破案电视剧里演的,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江家的女主人太可怜了,被欺负惨了还要笑着为客人倒茶。不过为什么小七要笑?难道她看不见江家女主人其实被人欺负了?   不对啊,明明小七是个善良的女人。哦,对了,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   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看来我最近跟着笛子学习进步挺大,连成语和俗语都会用了,也许很快我就能看懂电脑屏幕上弹幕的意思,也能理解电视剧情,还可以偷偷在小七看文言文时瞄上几眼。   我很快就会成为有文化的二胡,我很骄傲。   哼,江家的琵琶算什么。她会念诗了不起哦,等我学够了本事,我还能自己作诗呢。到时候,琵琶会自惭形秽,不缠着笛子吧。   唔,绝对不是因为我吃醋。我和笛子都进了陆家门,怎么能和江家的乐器亲近呢,你说是吧。   5、小七怀孕啦!   我马上就要有小主人了,真开心。   我为我之前的见识浅薄而感到羞愧,原来,原来……原来陆景行不是在欺负小七,是在喜欢她。而且一定要那样欺负,才会有小宝宝。   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当然,当然……   都怪小笛子啊!   扯远了扯远了,主人公不是我和笛子,是小七和陆景行。   小七后来又去了一回江家,我和笛子跟着一块去了。我想骄傲地告诉琵琶,我们家就要有小小七了,让她羡慕去。   可是一进门我就傻眼了。   地上趴着的,这个流口水的,穿着红兜兜的看起来才一岁多一点的男娃是谁啊。   他,他怎么能,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   犯规,犯规,这是犯规!   而且,为什么我不知道琵琶已经有了小主人,比我先了一年!   “恭喜你,很快就要做妈妈了。”   “谢谢。”小七笑眯眯地在和江家女主人说话。   “该准备的婴儿用品都准备好了吗?尤其是奶粉和衣服,小孩子最是脆弱,得费好多心思。我当初以为养花已经是世界上最精细的活了,没想到养孩子更难。”   “把养孩子和养花一块比,也只有你能干出来了。”小七又笑,“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婆婆不是有个庄园吗,特意养了奶牛,请了个曾在奶粉厂做工的妇人帮忙加工奶粉,说是连我的和小孩的一块准备了,喝上两三年都没问题。”   “真羡慕你。诶,我说,要是你怀个女儿,就说给我家儿子当老婆,你看怎么样。”   “唔,好啊,只要他们看对眼,我没意见。”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的小小七已经找婆家了吗?   不要啊!   6、嘤嘤嘤,小小七今天出嫁了。   丈夫是江家的小伙子。   可惜我太老啦,小七也不会带我出门,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小七了,听不见她弹琵琶的声音,见不到那个美丽的小琵琶精。   “喂,想什么呢。别再想什么琵琶精了,陪在你身边的是本大爷哎!”   “知道啦,你好啰嗦。”   看吧,以后我只能和笛子一块玩了。唔,似乎也不错。 本书由 歩珞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