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如梦人生 整理 ==================== 重生之做个学霸 作者:人世客 文案 程安安前世很惨,车祸醒来,却重回12岁!那个时候爸妈还没离婚,外公还没死于重病,好友没有误入歧途,而她自己也还没辍学……正有一幅崭新的人生画卷展现在她面前! 重生第一步:好好学习! 程安安:不爱学习的人请离我远一点,我才不和你们做朋友呢~等等,这位留级生你要做什么? 夏望舒一个壁咚:就是有我这种不爱学习又要和你做朋友的人。 程安安迷之微笑:如果你数学考到80分,可以考虑。 夏望舒连忙翻出数学书:我热爱学习(大雾),学习使我快乐! 本文高甜,女主心机girl,入坑须慎重,cp夏望舒。 又名《伪学霸和真学渣二三事》、《论留级生如何泡到年级第一》、《我当金主那些年》、《亲手捧红自己男票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八一八那个站在大明星背后的女人》、《女科学家是怎样炼成的》…… 内容标签: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程安安,夏望舒 ┃ 配角:凌寒,秦瑞,薛铭,徐啸煜 ====================   ☆、渣男遍地走   干净整洁的便利店里,程安安穿着绿色员工服,弯腰拖地,女同事漫不经心地和她闲聊:“你今早看新闻了吗?凌寒从高楼坠落身亡,警方目前已经排除他杀的可能。”   程安安一脸茫然,凌寒是谁?   女同事没好气地解释:“这你都不知道?凌寒和你还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呢!他是一位著名的高分子科学家,年纪轻轻就建树了得,前一段时间刷爆朋友圈的《天才科学家》,就是他的纪录片啊。”   前台结账的顾客和那位女同事攀谈:“这种人生赢家怎么会突然自杀?”   “你没看《天才科学家》吧?他表面光鲜,但压力应该挺大的。他挺惨的,小时候家里很穷,为人又孤僻,打小就是同学眼里的怪胎。这次拍摄纪录片,还是上面下的死命令,他才勉为其难参加,全程都没露过一个笑脸。”女同事解释。   “难道是抑郁症?抑郁症自杀的人挺多的。”   他们聊天,程安安全程都没开口,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的心情不错,今天是她24岁生日。她和男朋友规划过,过完24岁生日就结婚,婚期就定在下周。如今婚庆公司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请柬也发了出去。   她和好朋友约了今晚一起吃饭,然后去酒吧浪浪浪,既是为她庆生,也算是结婚前最后的疯狂。把拖把洗干净,放回工具间后,她和同事挥手再见:“我先走啦。”   同事笑的一脸揶揄:“走得这么早,急着回家呀?果然是要有家室的人了。”   程安安今晚不回家,早和男朋友说了要玩个痛快。这不必向同事解释,她只弯弯嘴角,就推门离开了。她要去见最好的朋友夏望舒,细细算来,她们认识已有十年。   夏望舒订了一家很贵的西餐厅,人均300,程安安起初并不乐意,她连刀叉分别拿在哪个手里都不知道,再贵的西餐给她吃,也是浪费。   当时夏望舒特意来便利店找她,揉着她的头顶,淡淡地说:“安安,我们现在有钱了,不是从前了。”她终于不忍心再拒绝,因为她不想让夏望舒回忆过去。她们从前过得太苦,并不美好,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程安安来的很早,夏望舒还没到,报了夏望舒的名字后,服务员把她带到了靠窗的位置。这里景色很好,窗外就是浩浩汤汤的江水,两岸点缀着万家灯火。   餐厅装修高档,卡座隔开,桌上放着一个蛋糕,厚厚的奶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程安安深吸一口,看着蛋糕上大大的“生日快乐!”,莞尔一笑。   等了很久,夏望舒都没来。餐厅里客人渐渐变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守着一个大蛋糕的程安安,显得有些落寞。   这已经比她们约好的时间晚了很久,程安安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并不打算催促夏望舒。换成别人,她早就打电话问了,但夏望舒的话,她愿意等。她正刷着微博呢,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夏望舒。   接通后,程安安有些埋怨:“望舒,你怎么还不来?我等得都饿了,你再不来,我就自己吃蛋糕了。”她故意威胁。   另一端,夏望舒没有说话,隔着手机,程安安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察觉到不对劲,程安安问:“望舒,你怎么了?”   夏望舒声音清越,非常好听:“安安,今天没办法替你过生日了,我要去监狱服刑。不必替我担心,以后照顾好自己。”   “你说什么?服刑!你犯了什么事?”程安安惊呼,“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夏望舒摇头:“你来不了的,未判决之前,不能探监。我的罪行是贩|毒,程度较轻,不会死的,你放心吧。”   这怎么能放心!望舒好好的,怎么会去贩|毒?她不是在帮薛铭管理酒吧吗?想到这里,程安安瞳孔骤然一缩,是了,薛铭,一定是薛铭!听说薛铭有黑道背景,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薛铭?”   那边没有回答,只说:“生日快乐。”便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只有忙音了。   快乐你妈!程安安差点没摔了手机。她不知道夏望舒在哪里,只能去找薛铭。天色已经暗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程安安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她知道的所有薛铭可能出现的地方。   其实她和薛铭并不熟,哪怕薛铭和夏望舒纠缠了很多年。她实在看不惯薛铭这样的人,与他做点头之交已经是看了夏望舒的面子。   谁叫夏望舒爱惨了这个男人呢?   终于在一家酒吧找到了薛铭,由于没有撑伞,程安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对比她的狼狈,薛铭则显得光鲜亮丽。他坐在沙发上,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包围着,她们笑着同他喝酒。   “薛铭,为什么望舒会进监狱?她……”   程安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坐在薛铭身边的女人打断了:“他自愿为铭哥顶罪,跟你有什么关系?”被程安安质问的语气刺激到,她说话很冲。   “顶罪?”望舒为什么这样傻?万一望舒在牢里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程安安不再和薛铭理论,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她要去警局,她要举报薛铭,不能让夏望舒背黑锅!   一群虎背熊腰的酒吧保安,把她围住,薛铭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神情慵懒:“你要去哪里,警局?你觉得会有人信你的话吗?”   “她那么爱你,你就这样对她吗?你把她当下人用,她忍了;你在外面包养小情人,她也忍了。现在你还要她替你顶罪,那可是贩毒!薛铭,你别忘了,她救过你的命!”程安安嘶吼。   薛铭手中的打火机熄灭了,他看向程安安,语气有几分无奈:“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情牵涉面很广,不是你能插手的。你回去吧,等他出来,我不会亏待他。”   “这几天看好她,别让她乱来。”薛铭对手下吩咐道。他不怕程安安揭发自己,凭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怕的是程安安胡乱蹦跶触怒了黑道上的人,再把命折进去,到时候不好和夏望舒交代。   五个大汉架着程安安往车上走,不管她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男女体力差距毕竟太大了,更何况对方人数多,还各个都是好手。   程安安不了解薛铭,薛铭对她却了若指掌,他的手下直接送她回家。程安安在车上闹腾,想要跳出去,那些人严防死守,由于薛铭不许他们伤害她,他们着实在程安安手里吃了些苦头。   程安安逃不出去,又气又急。以前她就说过,薛铭不是好人,不许夏望舒和他在一起。可夏望舒早就爱上薛铭了,那个时候程安安甚至还不认识夏望舒。   他们把她扔在家门口,动作非常粗暴。程安安挣扎着爬起来,去掏门钥匙,或许她可以和张旭商量一下。张旭是她的男朋友,一向有主意。   她晚上7点下班,折腾到现在已经夜里12点了。好在她之前和张旭说过今晚不回来,叫张旭不必等她。张旭通常睡得很早,10点钟就上床了,她小心翼翼地开门,动作很轻,不想吵到他。   卧室的灯亮着,门没有关牢,侧开的缝隙里,温暖的橘色光线在客厅洒了一地。细细碎碎的声音溢出,时而有几声呻|吟:“老公,你好棒!插的人家好爽!”   “小可,你真紧,爽|死我了,要到了、我要到了!”   后面那个男声,程安安太熟悉了,她听了八年,那是她男朋友。一周后他们就要结婚了,现在他却在他们睡觉的床上,和别的女人做|爱?   她迷迷怔怔地推开门,在她精心布置的床单上,两个赤条条的身影正在翻滚。张旭身下的,却不是女人,而是张旭的好哥们吴可。   程安安一时有些无措,回过神后,手忙脚乱地退出来,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储物架,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张旭这才发现了她,当即吓软了,胡乱穿上衣服就追:“安安!”   外面下起暴雨,哗啦啦的,好似急促的战鼓声。大雨混着程安安的泪水,冲刷而下。她的脚步有些沉重,头脑却越发清明,难怪张旭从不碰她,难怪张旭和吴可格外亲密……   她一直以为张旭尊重她,才不想在婚前发生性行为,原来他是个gay!他和她谈恋爱,只是想骗婚。也对,不然的话,名校毕业的张旭,怎么会看上她这个高中都没读过的便利店员工呢?   有人从后面追上来,拽住她的右手,大声地解释:“安安,你听我说,我和吴可喝多了,今天的事只是意外。”   程安安听张旭辩驳了好久,才呢喃一样地问:“为什么我和望舒遇到的都是渣男呢?”她没打算要张旭回答,自顾自地说:“张旭,我们别结婚了,这是你买的房子,我明天会搬走。”   张旭急了,婚礼全部准备好了,爸妈非常喜欢程安安。最重要的是,他以后可能再也不会遇到像程安安这么听话的人了。   他确实不喜欢女人,可他愿意给程安安所有妻子应有的尊重。如果换个人,他很难想象和对方共处一室。可是程安安的话,他和吴可都不排斥,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以后生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更何况,爸妈永远都不会接受吴可,程安安是他最好的选择。   厌恶张旭的纠缠,程安安大力推开他,但她今天太虚了,接连承受打击,又淋了雨,没有推动张旭,反而是她自己倒向路上。   强烈的车灯光,晃疼了程安安的眼,她听到急促的刹车声,然后是撕裂一般的疼痛,一辆大卡车从她身上碾了过去。   “安安!”张旭抱着浑身是血的程安安,绝望地喊道。   程安安的意识渐渐涣散,是车祸啊,要死了吗?死在24岁生日,本命年果然不吉利。她死了,妈妈怎么办?   夏望舒呢,从牢里出来,听到她的死讯会哭吗?会不会有一丝后悔,跟了薛铭,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程安安阖上双眼,血色如同罂粟一般,在她身下盛放。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非双C,入坑请慎重,不喜勿喷。 如有不适,请弃文,温柔离开,做一个有素质的好宝宝。 爱你们!   ☆、重生了?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耳边有低低的蝉鸣,沙发上的程安安翻了个身继续睡。叮铃铃的电话声响起,程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意识回笼,她惊异地看向四周。她不是出车祸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没死?   这间客厅很熟悉,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的落地钟,旁边是电视机,墙顶的旧风扇吱啦吱啦地吹着,电话声一阵又一阵。   分明是她从前的家!可这套房子,早就被卖出去了,里面怎么还会保持过去的样子?是在做梦吗?程安安扫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居然写着2005年8月25日!那是12年前。   透过顶箱柜的镜子,她看到如今的自己,穿着宽松的T恤衫,留着过耳的短发,样子娇娇小小,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   她精神有些恍惚,这是重生了?电影里面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也或许这只是她的一场梦,一个太过冗长的梦,梦到夏望舒入狱,梦到张旭骗婚,也梦到重回过去。   她扯出一抹苦笑,镜子里原本娇嫩的女孩,在这样的表情之下,多了一份老成,显得十分怪异。   电话还在一个劲儿地响着,既然是梦,接一下又何妨。程安安走过去,抓起老式电话的听筒,“喂?”   对方连珠炮一样地说:“安安,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出大事了!你爸爸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让我同事给撞见了,你外公带着人捉奸去了……”   尖细的女声,是年轻时候的小姨?她说爸爸婚外恋。程安安回想了一下,爸爸在外面有人的事情,是她小升初那年暑假暴露的,好像就是2005年啊。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小姨的?她说:“不可能啊,爸爸和我住在一起,怎么会在外面养小三?”   小姨便问:“那你爸爸多久回家一次?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程安安这才发现,爸爸大半个月都没回来了。每天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是爸爸留给她在外面吃饭的钱。可爸爸本人,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一面。   更多细节,程安安回忆不起来了。   这个梦,比她的记忆还要全,小姨噼里啪啦地说着爸爸出轨的细节。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又开始安抚:“安安不要难过,爸爸是坏人,以后不要他了。安安还有妈妈、小姨和外公,我们都爱你。”   小姨尽量温柔地说:“一会儿你姨夫去接你,先来我家住。”在程安安的记忆里,她当时和姨夫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这套老房子。   挂断电话后,程安安打开电视机,画面有些陈旧,正在播放不知道叫什么的戏曲。沙发上,胡乱放着几本言情小说,程安安翻开,每一行字都很清晰。   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程安安忍不住怀疑。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姨夫憨厚的嗓音传来:“安安,开门。”   她不能和姨夫走,她一生的凄苦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既然这是梦,梦里能让自己圆满一回吗?   12岁那年,爸爸被爆出轨,外公带人闹上爸爸单位。爸妈离婚,妈妈清高,不肯要爸爸一分钱,直接带着自己回了乡下外公家。   后来外公得了心脏病,要做搭桥手术,家里拿不出钱,小姨背着妈妈,偷偷求到爸爸那里。这才发现,爸爸两年前就死了。   原来离婚时,爸爸因为作风问题,失去了工作,找工作的时候不慎被砸断双腿。小三卷了所有的钱跑了,爸爸无依无靠,感染肺病,越来越严重,活活病死了。   外公的手术极为凶险,妈妈和小姨凑不到钱,请不来顶级的心外科医生,外公死在了手术台上。妈妈因此而病倒,反复说着:“如果我有钱,你外公就不会死。”   家里微薄的积蓄,全部用在外公的治疗上,还借了外债。妈妈一病,债主纷纷上门,15岁那年,程安安既要面对外公和爸爸的离世,又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妈妈,心事重重,中考便考砸了,差三分要掏两万的择校费才能上高中。   妈妈在病床上人事不知,小姨夫妇为了还债,连孩子都不敢要,每天凌晨就出去进菜,蹬着三轮车买给附近村子里的人,赚些辛苦费。别说两万的择校费了,这个家连两百块的余钱都没有。   程安安瞒着所有人,一声不吭地辍学,在小餐馆里打工,补贴家用。后来被熟人看到,带小姨过来,小姨一见到程安安大冬天把手泡在冰水里洗菜,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抱着程安安哭:“安安,我对不起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咱们回去上学,分数不够市一中,别的学校总能上,小姨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上学!”   小姨犟不过程安安,也找不到不要择校费的学校,程安安到底还是辍学了。   而这时,在命运转折点的这一天,程安安仰着小脸,祈求地说:“姨夫,你带我去见爸爸,好不好?”   姨夫许广亮虽然是个糙汉子,也觉得心疼程安安,小小年纪就遇到如此大变。他按照媳妇交代的说:“你还小,你妈妈不让你去,怕你看了难过。”   程安安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以后见不到爸爸,我就不难过了吗?”她连爸爸的墓地在哪里都不知道,没有见过他最后一面。   她哭的声音并不大,眼泪却哗啦啦地流,许广亮看得一阵揪心,连忙答应:“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   许广亮骑的是老牌凤凰自行车,坐在他的后座上,程安安渐渐止住了泪水。她笑自己大概是太爱哭了,才会梦里都哭的这么惨。   她想要去见爸爸,并不是阻止爸妈离婚。妈妈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妈妈对爸爸爱的太深,所以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她是想要跟爸爸住,她跟了妈妈,按照妈妈清高的性子,一辈子没有再见到爸爸。可跟爸爸住就不一样了,她嚷嚷着要见妈妈,爸爸对妈妈心存愧疚,总会再来往的。   爷爷奶奶去世早,留下一大笔遗产,再加上爸爸这些年的收入,他们程家还算富裕,不然爸爸也不会有钱在外面和女人鬼混。这些钱,不能全部落在那个小三手里!   等到了爸爸单位,程安安的小腿已经坐麻了,一下车就差点摔倒。姨夫扶着她往前走,单位门口,一群人正在推推搡搡。   带头的那个老汉,六十来岁,头发半白,额头宽厚。这本该是良善之相,此时的表情却非常狰狞:“程达山,当年你娶芸儿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吗!”   他是程安安的外公王虎林,他身后带的全是村子里的小年轻,肤色是土地一样的黄,各个身高体壮,耕地能当牛使。   外公在她十五岁离世,送葬的时候,棺材板盖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她是这样,妈妈更是这样。   程安安顾不上发麻的腿,小跑过去,扑在外公怀里,抱着他直哭,他们只以为她是因为爸妈离婚难过。   她胆子很小,从不敢去白事。可守在外公的灵堂,跪在外公的尸体身边时,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就那么盯着冰棺里的外公,总幻想着他能睁开眼,坐起身和自己说几句话。   她觉得外公只是睡着了,冰棺把他冻得双唇发紫,她还想关掉冰棺,被小姨骂了,叫她不要捣乱。   现在外公就站在她身边,活生生的人,有温暖的体温,会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被王家屯的年轻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白净的中年人,三十多岁,看起来文文弱弱,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是我对不起王芸,但我和小敏是真爱,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这人是程安安的爸爸程达山。   妈妈王芸就在人群里站着,表情冷冷的,听到他说真爱,露出一声嗤笑。原来爱还分真和假,既然他对杨秀敏是真爱,那对自己就是虚情假意咯?难为他假了这么多年!   王虎林呸道:“你嘴皮子一开一合,对不起三个字就完了?今天我们王家屯的人,要打死你这个杂碎!”   他往后一让,小年轻的重拳砰砰砰地砸向程达山。姓程的读过大学,在城里当会计,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竟然不是个东西!打死都算轻的!   程达山浑身瑟缩,抱着肚子求饶。这时还没过午休的点,旁边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偶尔有几个程达山的同事,听说他是包养情妇被妻子娘家人打,没人替他开口,就连一个报警的人都没有。   见此情景,程安安牵着妈妈的手,哀求道:“让他们别打了,爸爸会痛的。”冷不丁撞进妈妈的眼睛,那里面的哀伤,几乎要将程安安淹没。   妈妈的心情,她感同身受。亲眼看到张旭和吴可上|床,相恋八年的恋人,全是欺瞒,她也像妈妈这样绝望。   可再是绝望,日子还要继续过啊。   劝不动妈妈,程安安走到爸爸身前,挡住那些人的拳脚。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这样拦着,谁还敢出手?生怕打到小姑娘。   程达山嘴角流着血,叫道:“安安。”再也说不出话,让女儿撞到这样的情景,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满心窘迫。   程安安扶他起来,非常认真地说:“和妈妈好好谈谈,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是你对不起她,该有的赔偿、道歉,一样都不能少。”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会说的话。程达山有些诧异,转瞬又是愧疚,想必是小姨子教她说的。都是他的错,竟让原本娇俏可爱的女儿,经历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他的腹部火烧火燎一样地疼着,却挺直了后背,走到王芸面前:“我们聊聊离婚的事吧。”   ☆、小三上门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夏日的闷热在傍晚褪去,凉风习习拂面。程安安趴在餐厅的桌子上,隔着包厢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的爸妈。   程爸和程妈各自坐在一边,程妈神情冷静,程爸言辞激烈,像是在控诉什么。多么荒谬的一幕,出轨的人是他,他倒还有那么多话说。   程安安甚至懒得去听他说了什么,这根本不重要。她的爸爸,别看今年已经36岁了,但行事还像个孩子,不懂责任、没有担当,做事全凭自己喜欢。只怪奶奶把他宠得太好了,衣食无忧,事业有成,人生顺利的没有经过波折,能懂什么呢?   她恨死爸爸了。如果不是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她的家庭也不会发生悲剧。大概她们的命确实不好,所以妈妈遇到了爸爸,望舒遇到了薛铭,她遇到了张旭。   可她又想着,这些选择毕竟是自己做出的,也怪不了旁人,归根到底是她们眼瞎,识人不清。她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体太累了,竟然沉沉睡去。   到了饭点,餐厅里的客人变多,邻桌红烧肉的香味,唤醒了程安安。再次睁开眼睛,她眼里的震惊多过疑惑。   既然是梦,为什么还不醒?难道不是梦?她的胳膊枕得发麻,勉强举起手,放在嘴边,就要咬下去。在她的牙齿接触到右手之前,妈妈拦下了她。   “安安!”   妈妈眼里满是惊慌,丈夫出轨,她愿意离婚。她是成年人,足够承受这样的打击。可女儿还小,安安心里该有多难受?   程安安的举动落在爸妈眼里,都像在自残了。爸爸非常愧疚地说:“安安,我们商量好了,你和妈妈住吧,爸爸会去看你。”   你根本不会来看我的,姓杨的女人不会允许,王家屯的乡亲不会让你进村,妈妈更是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但程安安没有这样说,他们只会把这些话当做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妈妈王芸替程安安揉着发麻的右臂,程安安装作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邻桌的红烧肉。程爸见状笑笑,对王芸说:“吃完饭再走吧,还有爸。”   外公就坐在程安安对面,闻言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程妈追出去,外公的嗓门很大,远远都能听到:“谁稀罕他一顿饭?刚才就该打死他!”   程爸点了一桌菜,小心地帮程安安挑着鱼刺,对女儿带着几分赔罪。程安安没有吃他夹的鱼,而是垂下眼睛,很平静地问:“再过几天,八中就开学了,你让我和妈妈住,我怎么上学?”   妈妈是平原镇小学的数学老师,离外公家挺近的,离城里很远,坐大巴要一个小时。她总不能每天坐两个小时大巴车上下学吧。   这个问题难倒了程爸,程安安读的那所初中是可以住宿的,但程爸此时还不知道。他有些为难,帮程安安打开可乐瓶盖,“爸爸给你找了个新妈妈,怕你不喜欢,才没让你和爸爸住。”   程安安点头道:“我确实不喜欢,你倒是说说,她是做什么的?”   程爸看到程安安认真的神色,不敢敷衍,如实回答。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对小女儿说起这些?她看起来太让人信服了,他便忍不住听从。   程安安不信:“你骗我,小姨都说了,她是个小姐,陪男人睡觉换钱。我不要妓|女当妈妈,以后同学会笑死我的!”   小姨子居然给程安安说这个!程安安才多大年纪?可如今的程爸也没有立场发火,他安抚道:“那是从前了,她只是走错了路,以后不会了,她答应我会好好做人的。”   程安安冷笑:“课本上说人民教师是伟大的职业,卖|淫犯法,看来都是错的了。不然爸爸也不会背着妈妈,和婊|子在一起,想必婊|子比老师好多了。”   “安安!”程爸抬高了声音,“你才十二岁,一口一个婊|子,和谁学的?”   “和你学的!你都睡婊|子了,把婊|子当真爱,还要娶婊|子,不许我说?”   程爸的巴掌高高举起,看到程安安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究没有打下。他叹一口气:“爱情和身份无关,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你和爸爸住也可以,但你答应爸爸,不许欺负小敏。”   这就是她爸爸,说出的话永远这么可笑。程安安笑了:“白雪公主差点被恶毒后妈害死,你倒叫我不要欺负她,我才十二,能欺负了她什么?”   等程妈把外公送回宾馆,来接程安安,听说程安安要和程爸住以后,大吃一惊:“安安,你先住小姨家,我找人问问八中能不能住校。”她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在姓杨的狐狸精手下磋磨。   程安安说服妈妈就更容易了,只一句话:“我住不惯乡下,小姨家也太破。”为了卖菜方便,小姨家住在菜市场旁边,又吵又闹,还脏破乱。   妈妈王芸迟疑了,女儿的话,让她第一次开始怀疑,不要程家的钱到底对不对?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个渣滓有任何牵连,可女儿以后就要和她一起过苦日子了。   她只是一个镇小学的老师,工资微薄,和程家条件没得比。在包厢里,程达山一个劲儿地控诉她。之前她心系学生,平常回家的时间很少,只在寒暑假住的久一些。   她离丈夫远,才给了狐狸精可乘之机,这段婚姻也葬送了。她固然埋怨自己,但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居然是这种人。   王芸只好说:“那你先住家里吧,我问问八中能不能住校。”她转向程达山,语气很冷:“安安开学之前,你能保证不让姓杨的搬进来吗?”   程爸脱口而出:“我给小敏在东区买了房子,她有住的地方。”一句话,让王芸脸色又冷了几分。假如王虎林在,恐怕又是一顿揍了。   那天把程安安送回家后,王芸就想走,是程安安哭着缠她,她才答应留下陪程安安睡一夜。程安安不仅要妈妈陪,还打电话到宾馆,把外公也叫了过来。   她和外公坐在一起说着话,说乡下那片菜园,说后院子里养的小鸡,说老家门口那棵老槐树。   一到槐花开放的时节,整条街都飘着香味,素洁的花朵在风中洋洋洒洒而下,美的宛如初雪。她爬上树摘槐花,央着外公给她蒸槐花馒头,吃上一口,甜香沁人。   她从没这么话痨,一辈子的话,好像都要在一晚上说完。因为她想着这是一场梦,在梦里能和外公、妈妈相见,她不舍得浪费每一秒。   程安安极力抵挡睡意,但小孩子的身体嗜睡,到底还是没熬住。外公把她抱回床上,再回到客厅,已是老泪纵横。   “这是造的什么孽,安安还这么小,程达山真不是个东西!”   转天醒来,程安安盯着天花板发呆,淡蓝色的窗帘上画着小熊,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新华字典,窗外鸟鸣阵阵,清早空气十分清新。   她还在老房子里,她推开门走去,妈妈在厨房做饭,外公坐在餐桌上看报,小米粥的香气引得她胃部咕噜噜地叫。妈妈笑着说:“快去洗脸,一会儿吃饭。”   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她真的重生回十二岁那年了!   感谢党,感谢各路神明!即便是梦,也请让她永远不要醒来!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她要护所有人安好!妈妈、外公、小姨、姨夫,还有望舒,一定要让望舒远离薛铭!   她不急,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筹谋,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爸妈离婚的事。   她冲上去抱住妈妈,在妈妈脸上印上一个大大的吻,又转过头对外公说:“早安!”   经过餐桌的时候,她抓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外公拍掉她的脏爪子,斥道:“先去洗手!”   程安安笑嘻嘻地说:“遵命!”还把右手放在额边,俏皮地敬了个礼,逗得妈妈和外公一阵大笑。   饭还没吃完,程达山就带着杨秀敏登门。杨秀敏年轻漂亮,烫着时髦的卷发,踩着细高跟鞋,一袭红裙,配上大红唇,一身风尘气。   她旁若无人地打开每间房门,审视道:“房子太老,装修一下也能住。达山哥哥,你赶快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为我们的小宝宝腾房间呀!”最后一句娇嗔腻得程安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外公大怒,看他要发火,妈妈连忙拽住他,“爸,我明天还要上课,我们赶快回去吧。”她实在不屑和杨秀敏、程达山打交道。   王虎林已经出了门,王芸去收拾东西,杨秀敏掐一把程达山的腰,程达山上前,干笑道:“安安,昨晚我和小敏商量了一下,你年纪还小,还是跟着妈妈好。”   一觉睡醒还在12岁,程安安心情很好,没和这对狗男女生气。她把油条泡进豆浆里,淡定地搅着,语气平平:“怕是她要给你生儿子,你忘记我这个女儿了吧?”   说起杨秀敏怀着的宝宝,程达山脸上有了喜色:“之前不知道,昨天小敏才告诉我。也不一定是儿子,或许给你添个小妹妹。安安,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大女儿。”他的语气很坚定。   程安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不和你们住也好,反正我也害怕恶毒后妈欺负,可你打算给我什么呀?爸爸,我记得爷爷说过,他那批古董是送我的?”   爷爷奶奶去世很早,那时程安安根本没有记忆。但成年后,在燕京遇到一位爷爷的老战友,曾提起过:“你爷爷最喜欢你了,他珍藏的那批古董,是他的命根子,全部送给了你。你爸担心你一个小孩子看不好,就替你保管。”   不用说,后来肯定也落在姓杨的小三手里了。   前世程安安只知道程家条件不错,并不知道有钱到什么程度。昨天听他口气,在东区买一套房子那么轻松,这么多年来,居然没给妈妈买几件像样的首饰?   大概真的只有杨秀敏才是他的真爱吧。      ☆、第一次交锋   意识到程安安说了什么,程爸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他厉声道:“安安,你怎么变得如此功利?小时候你爷爷教你写毛笔字,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忘记了?”   功利吗?程安安勾勾嘴角。妈妈倒是清高,可前世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为了给外公治病,家里能卖的全部卖了,小姨、姨夫、妈妈和她,四个人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连肉都不舍得吃。   她辍学打工,餐厅服务员、家政小保姆、后厨帮工,什么都干过。由于学历低,即便到了燕京,她做的也还是便利店员工。   最惨的时候,她和夏望舒甚至睡过桥洞。冷得不行了,她们便缩在银行自助取款机的门后,那也只有深夜才能去,白天人来人往,无法落脚。一到圣诞节,她便去教堂周围晃悠,因为能领到吃的。   除了真正的圣人,平时那些抨击功利的人,大概还是太有钱了。没有过没钱的日子,自然把钱说的无足轻重,比如她的好爸爸。   不知道杨秀敏卷了所有钱跑掉,把他一个人丢在病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有没有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十二岁的程安安,脆生生地说:“爸爸,我记得爷爷。可电视里说了,离婚的时候,夫妻双方应该平分财产。你又对不起妈妈,你应该给妈妈更多。”   “你妈妈不要……”   “那让小姨替她收着。”他们一家,外公是个臭脾气,妈妈清高一辈子,姨夫太憨厚,只有小姨王芳还通些人情世故,她有把握说服小姨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程达山认同了,到底是他对不起王芸,便说道:“你说得对,那要看看怎么分,我们家之前有三套房子,我前几天又在东区买了一套,还有那些店面……”   杨秀敏忽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好痛,痛死我了!”程达山担心她,连忙开车送她去医院。   程安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渐行渐远的车子,嘲讽一笑。姓杨的狐狸精段位确实高,昨天爸爸都答应和她一起住了,一晚上过去,居然改了主意。   杨秀敏怀了孩子?前世怎么没听说?恐怕只是编出来骗人的。她看上的就是程家的钱,当然愿意妈妈净身出户。一听说爸爸要给妈妈分财产,就急了。   爸爸耳朵根子软,回去被她撺掇一番,恐怕又会改口。理由程安安都替她想好了:“孩子太小,说的话怎么能在意?既然王芸不要,就不要勉强王芸,弄得双方都不好看。至于他们没钱,大不了王芸以后遇到难处,咱们再出手帮王芸。”   前世在底层摸爬打滚十年,什么样的人程安安没见过?像杨秀敏这种,为了钱不惜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她看得太明白了。   既然要斗,那就来战!她可不怕,她会让杨秀敏后悔招惹程家!   妈妈和外公要走,程安安只是抱着他们哭,两人一时都迈不动步子。妈妈明天要上课,外公也要去看看地里的庄稼,程安安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王家人真的很清高,清高到和程家做了这么多年亲家,什么也没捞过。爷爷去世前,把那些古董留给程安安,未必没有补贴王家的意思。   毕竟程安安一个黄毛丫头,爷爷再喜欢,能喜欢到什么程度?直接给王家东西,怕王芸不收,拐个弯送到程安安手里,程安安总会照顾自己的妈妈。   程安安听爷爷的老战友说起过妈妈:“老程很喜欢这个儿媳妇,为人正派,有她在程家,不怕儿子行差就错。”   她哭的太惨,王芸只好给妹妹打电话,请妹妹过来代为照顾女儿。她本人却是必须要走了,毕竟明天就要开学,新学期第一课,她不能缺席。   在程安安的挽留下,外公留了下来。姨夫手艺很好,烧了一大桌子菜,程安安喜欢吃酸甜口,闹着要他做糖醋排骨,他受不住小女孩磨,如她的愿做了。   外公并不过分溺爱孩子,教训道:“你姨夫卖菜辛苦,少做几道菜吃吃,营养均衡就好。他都给你做了清蒸排骨,你干嘛非要吃糖醋的?”   程安安夹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嘴里,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饕足又俏皮:“我只是撒了几句娇呀,姨夫自己不经磨,怪我咯?”   许广亮憨厚一笑:“不辛苦、不辛苦,我最喜欢安安这样的小女孩了,给孩子做道菜有什么辛苦的?”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前世他们挤在那间出租屋,只要小姨骂自己,都是姨夫站出来维护。这句话听得她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如今听到还是会心下一热。   程安安顺着问:“这么喜欢女孩子,为什么不让小姨生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十分凝滞。小姨和姨夫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外公说:“你小姨卖菜太辛苦,他们不敢要孩子。过几年,等他们在城里安定下来,就好了。”   小姨不甘心呆在村子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带姨夫出来闯荡。可她小学毕业,姨夫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只能赚辛苦钱。那时只想着辛苦几年,总会好的。   哪里想到外公忽然病倒,债台高筑,现实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小姨和姨夫居然一辈子都没要孩子。   小姨常说:“安安就是我的孩子。”可程安安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她对小孩非常友善,常常请大院子里住的孩子吃糖葫芦,有时候还会看着小孩子发呆。   年轻时没要孩子,等想要的时候,身体跟不上,再也怀不上了,大概是小姨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尽管她并没有挂在嘴上,但看着小孩时眼里的渴望做不了假。   小姨想活跃一下气氛,便逗程安安:“小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对安安不亲了,安安会哭鼻子的。”   换成寻常小孩子,情绪会被小姨带着走,程安安却摇头,带她畅想:“小姨生了宝宝,我会和小姨一起宠他。姨夫喜欢他,外公喜欢他,我妈也喜欢他,他会是全家人的宝贝。”   小姨王芳比妈妈小八岁,今年二十六了。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孩子,可心里还是想当妈妈的,只是生性好强,不想让孩子和她一样过苦日子,打算等家里条件好了,再生宝宝。   程安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并不吃,转而说起程家的店面:“爷爷留下好几个商铺,爸爸嫌辛苦,盘给别人,每月收利。有一家超市,位置还不错,不如小姨来做吧?”   外公敲敲桌子,打断她:“瞎说什么呢?那是程家留给你爸的,怎么能给你小姨?”   程安安辩解:“爸爸今天说把店铺给我了呀!还有这套房子,都是我的啦。小姨和姨夫搬进来住好不好?听说八中食堂好难吃的,难道要我以后在外面买饭吃吗?多不健康啊!”   外公取笑她把姨夫当厨子使唤,小姨却有几分意动:“你爸真的把店面给你了?”   听到小姨的话,外公急了。童言无忌,程安安说什么都可以,那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但小女儿要是动了念头,想贪程家的家业,他绝对不允许。   “王芳!”外公怒道,正要开口指责,却见到程安安起身,推开椅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跪得实打实,声音听得旁人肉痛。   姨夫连忙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安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跪?”   程安安拒绝了他的好意,后背挺得发直:“程家现在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爷爷奶奶如果泉下有知,知道爸爸带一个狐狸精进家门,把老婆孩子赶出去,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妈妈对爸爸失望,不肯见他,也懒得和他掰扯家产,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程家落在狐狸精手里!”   外公神色凝重,质疑道:“谁教你说这些的?”他瞪向王芳:“你和她说的?”   王芳大呼冤枉,她确实说了一些程达山的坏话,可那是为了让安安分清好坏。程家条件好,她怕安安要跟爸爸,姐姐不能没有这个女儿。至于程家的家业,拜托,如果不是听安安说,她哪里知道程家有这个超市啊!   程安安砰砰砰地磕着响头:“没有人教我,昨夜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外公得了重病,家里凑不出钱,我来找爸爸拿钱,姓杨的狐狸精把我打了出去。她凭什么打我?我是程家的子孙,爷爷说的明明白白,那批古董就是留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用它给外公看病?”   那大概真的是个噩梦,她才会把头都磕出血来。小姨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再跪下去了,强行拽她起来:“安安,别怕,梦里都是反的。”可又想到,爹如果得了病,王家如今确实拿不出钱,心下凄惶。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程安安这个孩子,心思到底是有多重,才会梦到这些?联想到她昨晚不肯睡,拉着自己说些有的没的,外公那句:“我就是死也不用程达山的钱看病!”终究是咽了下去,出口时换成了:“你想怎么做?”   外公松口,程安安当即笑靥如花:“之前爸爸说要给我家产,姓杨的装作肚子痛,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好凶,像是要吃了我一样,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我好害怕,小姨搬过来和我住呀,姨夫长得壮,有姨夫保护我,我就不怕她啦!”   杨秀敏压根没把程安安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怎么会凶她?当然是程安安自己编的。为了让家人意识到这个女人的恶毒,她愿意说谎。   她笑容太明媚,一点没有怕的意思。许广亮却没把这当玩笑话,十分担忧,拍着胸脯保证:“姨夫送你上下学,绝对不让她动你。”   外公算是看明白了,程安安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女婿对她言听计从。人是聪明,可心思不能歪,他道:“杨秀敏怀着你弟弟妹妹,你爸也是担心孩子。”   程安安翻个白眼:“从狐狸精肚子里爬出来的弟弟妹妹,我可不认!”她转身,笑嘻嘻地和小姨说:“小姨生的,才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小姨拿来碘酒,帮她擦着额头上的伤口:“嘴这么贫,开学报道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开学第一天   如果真是12岁的孩子,或许会因为初中开学而紧张。前一世,小姨还为程安安买了一个新书包,亲自送她走进教室。   这一世自然也是如此,小姨排队交学费,姨夫去领新书,程安安在一旁等着量校服尺寸。   八中建校已有六十年,只看学校大门,遒劲有力的校名大字一派古朴之气。走进里面,又有一种田园的舒适感。教学区三三两两的栽着果树,正是九月,红彤彤的石榴已经挂满枝头。   待到桂花飘香之时,那些石榴又圆又大,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学校会把它们摘下来,每个班送一些,让学生过过嘴瘾。   把程安安送进教室,小姨才走,临走之前叮嘱:“中午放学记得回家,你姨夫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别在外面逗留。”   教室里,新同学兴奋地交谈着,有人在说暑假去九寨沟玩的经历,几个女同学坐在一起哼着周杰伦的七里香,对于程安安来说,那是久远却熟悉的曲调。   程安安翻开新领的课本,先从数学看起。初中的时候,她成绩还算不错,学校里大考排名总能进前十。并非是因为她有天赋,是她格外刻苦。   她的妈妈是老师,从小教她要好好学习。那时过年,亲戚总是逗她:“我们安安以后要做大学生啊!”她也卯足了一口气,要考上好大学。   谁能想到世事变幻,她连高中都没有读。如今既然有了重新坐回教室的机会,她要加倍努力,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课本浅显易懂,但她十来年没有摸过数学题,就连基本概念都忘记了,看得一头雾水,只好反复做例题。正满头大汗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是同桌。   “我叫孟子萱,你叫什么名字呀?”同桌留着长长的头发,肤色白净,穿着淡粉色裙子,细长的眼睛,小巧的琼鼻,气质高雅。   这个名字,程安安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个跳舞的艺术生。初中学校不许留长发,等大家都被勒令剪发,只有她一个人长发飘飘,走在学校里常常被男同学吹口哨。   程安安态度很冷淡,指了指书皮上的名字,没有说话。孟子萱从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委屈地看着她。旁边的男生看不下去,指责道:“这位同学,你怎么可以对同桌这么冷漠?”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屁孩,看起来正义感十足,其实不过是想博孟子萱的好感罢了。想泡妹子可以,但拿程安安开刀,想太多了。   程安安对他嫣然一笑,音色清透,普通话标准的好似播音员:“我哪里冷漠了?只是看数学书看得专心,不方便开口。我们是学生,这里是学校,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陪她说话的。”   单论相貌,程安安并不输孟子萱。巴掌大的小脸,略微有些婴儿肥,一对小梨涡,少女感十足。她的眼睛大大的,里面像是闪烁着星光。   她的笑容,魅力值max,哪里是初一小男生能抵挡的?那个男孩子看花了眼,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班主任恰在此时走来,赞许地说:“没错,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   班主任名叫赵磊,年纪不大,刚刚大学毕业,外形俊朗,气质儒雅。   程安安对这个老师,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可以说,二班就是被他带到沟里的。孟子萱却是眼前一亮,连忙认错:“是我不好,不该找同桌说闲话。”   班主任开始交代开学事宜,安排座位、分组打扫卫生、竞选班长。程安安赶快趁机搬离孟子萱旁边,她最讨厌麻烦了。孟子萱可是八中校花,以后不仅本校男生缠她,外来学校的人也会闻着味道追来。程安安只想好好学习,当然不愿意和她有所牵扯。   认真上完课,程安安拔腿就跑,到学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三中。”她要去找夏望舒。   夏望舒整天在她耳边念叨和薛铭相遇的场景,她都会背了。夏望舒大程安安五岁,今年还在初三留级。就在2007年年,夏望舒救了薛铭,从此纠葛不断。   放在电视剧里,总是被救的人爱上救命恩人。在夏望舒这里,偏偏颠倒过来,她救了薛铭一命,从此无法自拔,把整个人生全部折了进去。   如果可以,程安安宁愿夏望舒从不曾救过薛铭。   艳阳高照,下了出租车一路小跑的程安安出了一身汗。初一新生还没有领校服,门卫不知道她是其他学校的,只以为她是忘记拿东西,回来取。   三中初三全在三楼,一共有十个班,程安安从第一个班问起。班里有几个没回家的初三学生,坐在座位上自习,程安安气喘吁吁地问:“你好,请问你们班里有叫夏望舒的女生吗?”   那个同学抬头,隔着厚厚的眼镜,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程安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她妈妈晕倒了,邻居叫我喊她回家。只知道她在三中读初三,不清楚哪个班。”   “那你只能慢慢问了。”戴眼镜的同学摇头:“我们班里没有叫夏望舒的女生。”   第一个班问完,程安安紧接着去二班,然后是三班、四班、五班……直到问到九班,得到的答案全部一样:“没有叫夏望舒的女生。”   程安安一颗心高高地悬起,难道望舒是十班的?十班的门紧紧锁着,没有同学在。程安安守在十班门口,一直等到两点多,才有人过来。   她饿得饥肠辘辘,那位同学给出的答案令她绝望,她犹不死心地问:“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吗?”   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没有,我们班连个姓夏的都没有。”   难道她记错时间了?或许望舒不是在初三留级,抱着最后的希望,程安安又把初一、初三的班级全部问了一遍——没有,全部没有。   可她明明白白地记着夏望舒是三中的!有和这些人一样的三中校服,白衣蓝裤,还带着她混进三中食堂吃饭,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上课铃响了,程安安还徘徊在三中校园,老师抓着她:“同学,你哪个班的,都上课了,不进班里,在这里闲逛什么?”   程安安饿得肚子咕咕叫,头晕眼花,双唇泛着苍白。老师语气软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三点了还没吃饭?”   听到吃饭两字,程安安眼前一亮,是了,那家大排档!前世她是在那里打工的时候遇到夏望舒。她对老师说谢谢,转身跑出学校。   老师在身后喊道:“哪个班的,请假了吗?”程安安恍若未闻,跳上出租车说了大排档的位置。   出租车司机关心地问:“小姑娘,你怎么没上课?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通知爸妈?”经他提醒,程安安才想起给家里拨个电话。   一遇到夏望舒的事情,她便失了分寸。从前是,如今还是。可是只着急有什么用呢?她要冷静,干着急根本帮不到夏望舒。程安安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急,一步一步来,总能找到望舒。”   她虚弱地笑笑:“叔叔,路边停一下车,我去报亭给家里打个电话。”   另一边,八中校园,小姨王芳急得团团转,程安安没有回家吃饭,她来学校送饭,却听老师说,程安安没来上课。   正着急的时候,姨夫骑车赶来:“安安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小姨这才松了一口气,替她向班主任请了假,拉着姨夫追问:“哪个医院?”   还没到饭点,大排档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程安安抄下摊子上的电话,打过去:“你好,请问你们店里有叫夏望舒的服务员吗?”   前一世,夏望舒在这家大排档卖啤酒,因为长得好看,又玩得开,非常受客人喜欢。   接电话的人是老板,他的声音程安安还记得,非常粗犷:“没有这个人。”   不信这个答案,程安安便坐在大排档那里等。等到华灯初上,下班的食客划着酒拳,和店里的啤酒小妹调笑,哧啦作响的羊肉串香味飘满街头。还是没有等来夏望舒。   大概夏望舒还没有来这里打工吧,程安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她已经不知道其他关于夏望舒的信息了,在这里打工时,她受夏望舒颇多照顾。但夏望舒家住哪里,爸妈又是谁,她根本不知道。   等她回到家,被小姨劈头盖脸一顿骂:“程安安,你搞什么?不去上学,不回家吃饭,去了哪个医院也不说。你姨夫把整个市里的医院都问遍了,都没找到你!你知道我们有多心急吗?”   程安安由着她骂,小姨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更何况这事是程安安不对,那时太慌了,竟然连给家里打个电话都没想到。   姨夫替程安安说话:“孩子回来就好,别骂了。”   还好外公上午就回去了,不然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程安安圈着小姨的腰,无助地问:“我的好朋友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小姨仍是骂:“你没去医院对不对?就为了这点事不回家!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不见了?清源市就这么大,只要想找,总能找到的!”   程安安没有说话,小姨去推她,才发现她的身体烫得惊人,一摸额头,这是发烧了!烧成这样,怎么不吭声?   姨夫背起程安安就往外跑,浑身滚烫的程安安,迷迷糊糊地叫着:“望舒、望舒……”      ☆、女主出手   程安安这次发烧来势汹汹,老医生说她是身体虚弱,又说思虑过重。小姨直接帮她办了住院手续,查床的小护士疑惑:“初一学生,怎么会思虑过重?”   她爸爸出轨呗,还能因为什么?王芳撇撇嘴,没在护士面前自曝家丑。   病中的程安安,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有一次醒来,居然还看到妈妈从平原镇小学赶来看她。   更多时候,她是在沉睡。梦起前世,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像慢动作一样,一帧一帧地回放。这些天,重生的狂喜和找不到望舒的担忧交加,她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冷静。   这次生病,放缓了她的脚步,她不再急切。当人躺在病床上,被疼痛包围,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就会把目光从外界的波澜,转移回自己本身。   急什么呢?她有余生慢慢去做那些事。她要养好身体,好好活着,比每一个敌人都活得更久、更好。   再睁开眼,就连许广亮这个大老粗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前几天看这个小女娃娃的时候,总感觉她十分锐利,让人害怕。如今只剩下平和了。   他说不出是为什么,程安安知道,静水流深。   小姨为程安安请了三天假,程安安烧退了便嚷嚷着回家。医生也说可以回家,静养就好,小姨这才答应。菜市场的摊子不能不管,小姨安排姨夫照顾程安安,便赶往菜市场。   正值中午,烦躁的蝉鸣更添夏日的沉闷。程安安打了一通电话,请搬家公司上门,把之前打包好的东西运到外公家,她以后周末都要去外公家住。   搬家公司三个小时后上门,程安安拿出一张白纸,工工整整地写下几本教辅书的名字,喊来姨夫交代道:“老师要我们买这些资料,我不知道去哪里买。姨夫,我急着用,你现在就去帮我买好不好?”   许广亮识字不多,但可以拿去书店问,他应允:“好,那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可以给菜市场打电话,叫你小姨回来。”   支走姨夫后,程安安换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坐公交车来到爸爸单位。爸爸在一家事业单位做会计,工作十分清闲,油水却很足。前世外公写了检举信,爸爸因为作风问题失业。   这一世,在程安安的阻拦下,爸爸出轨的事情没有闹大,和妈妈算是和平离婚,工作保住了。   这有点太便宜他了,既然犯了错,那么惩罚该是怎样,一样都不能落下呢。   程安安以前来过,爸爸单位的同事亲切地和她说话,她一一回答了,找到爸爸的办公室后,笑着央求他:“爸爸带我去玩吧!”   对于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女儿,程达山很吃惊:“今天周三,你没上课?”   程安安甩着他的胳膊,“你还说呢,人家发烧到39度,你都不来看。果然有了小弟弟,就不疼爱大女儿了。”   “什么?你发烧了!”程达山连忙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   “烧已经退了呀,但假都请好了,带我去玩嘛!爸爸,你好久没陪我玩了。”   半是愧疚,半是疼爱,程达山请了假,带她出门。他要去车库拿车,她却指着一辆自行车说:“爸爸,我们骑车去吧?”   程安安歪着头,脸上带着追忆的色彩:“以前爸爸经常骑车带我去立交桥,每次都玩的特别开心。”   自从五年前买了轿车以后,程达山再也没骑过自行车了。他借了同事的凤凰自行车,刚骑上去控不好把,歪歪扭扭的,好在骑了一会儿,就变得顺畅。   程安安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低低地说:“有爸爸真好。”程达山听到,握着车把的手一紧。   按程达山的意思,既然要玩,自然应该去游乐场。程安安却坚持要去立交桥,上桥的路很陡,他下车推着走。   程安安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有一年七夕,奶奶说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情话,我非要去找葡萄架。爸爸,你还记得吗?”   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谁都不忍心拒绝。程达山道:“那时候天很晚了,你说不看葡萄架就不睡觉,我只好骑车带你去,就经过了这条立交桥。”   说着说着,他哈哈大笑:“哪有什么牛郎织女,最后你被蚊子咬了满身的包,还一个劲儿地埋怨我。”   程安安又说起大雨天,他们住在外公家,吃饭在前院,睡觉在后院。她不肯穿鞋去吃饭,最后是爸爸背着她去的。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话题越来越煽情,程达山眼眶隐隐有些湿润:“安安,不管我和你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始终是我的亲生女儿。爸爸永远爱你!”   程安安心下嗤笑,她捡着好听的说,程达山还真感动了。果然啊,男人最容易感动的,是他们自己。   真把自己当好爸爸了?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程达山没在身边,还是姨夫背来氧气罐,才没一尸两命。   小学五年级叫爸爸开家长会,他跑去三年级的教室,找不到程安安还生气,骂了她一顿。   认识狐狸精这一年,更是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女儿了。信誓旦旦地答应要给程安安过生日,结果呢?最后还是程安安自己过,他只派人送来一个蛋糕,连日子都记错了!   “爸爸,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我需要你,你永远都会保护我吗?”程安安泪水打着转,楚楚可怜。   程达山毫不迟疑:“当然!”说完后才觉得奇怪,“安安,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爸爸帮你什么?”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桥下,程安安跳上自行车后座,笑嘻嘻地说:“家里的拖把坏了,爸爸带我去买一把拖把呀。”   程达山摇头失笑,她语气那么凝重,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呢!原来只是买个拖把,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因为程安安怕拖把再坏,他们特意买了非常结实的那种,上面是木棍。之后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家,到家以后,程安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程达山去拖地,美其名曰:“试试新买的拖把。”   拖完地,程达山还要再留,坐在程安安身边问:“看什么呢?”   程安安看一眼表,快要三点了,搬家公司快要来了,连忙赶他走:“杨阿姨怀着宝宝,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   没想到女儿这么理解自己,程达山越发感动。想到杨秀敏,他却有些头痛:“安安,你上次说的事情,爸爸仔细想了。还是不要为难你妈妈了,既然她不要,她那份钱爸爸先收着,等用的时候,你直接来找爸爸就好。”这是杨秀敏叫他说的。   程安安似笑非笑,对此不置一词,只挥手:“我相信爸爸,都听你的,快走吧。”   还得感谢这幅小孩子壳子,杨秀敏没有把她当做对手,自以为笼络了程达山的心,就得到了一切,此时正高枕无忧。   就让她来教教杨秀敏做人吧!   程达山刚走,搬家公司的人就上门了。关上房门,程安安扔给他一双手套,指着爸爸用过的拖把道:“戴上手套,拿它来打我,往死里打。”   搬家工人吓了一跳:“小姑娘说什么胡话?你家人在哪里?”   程安安把一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淡淡地说:“打得好了,还有赏。你不打,我就跟你们老板说你干事不尽心。你恐怕不知道,我家挺有势力的,我爷爷是老红军。我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你丢了这个饭碗。”   那个时候的一百块还很值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百元大钞,眼前的小姑娘应该挺有身份的。再加上她的气势十分慑人,搬家工人不敢不听。   他壮着胆子打了一下,小女孩皮肤嫩,又穿着白裙子,伤痕十分惊人,吓得他一下子就把拖把扔到地上。   程安安拍出另一张百元大钞:“使劲儿打!你没吃饭吗?”   男人眼里渐渐有凶光闪过:“这可是你让我打的!”他重新捡起拖把,下手越来越重,在重物击打肉体的砰砰声中,渐渐升起一种凌虐的快感。   老板克扣他工资,老板娘给他脸色看,媳妇和小开眉来眼去,儿子还敢偷他的钱……他把生活的不如意,全部发泄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好在他还记得她家颇有权势,没敢动了歹念。   等他回过神来,程安安被打得浑身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白色的长裙上,血迹斑斑,可她竟然没喊过一声痛!   程安安一共给了他五百块,从他手里夺过手套,放在之前打包的大箱子里,说道:“把东西送到平原镇,地址之前给过你们了。”   她冷冷地警告道:“今天发生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不然的话,让人知道你敢打顾客,别说饭碗要丢,恐怕还要坐大牢。”   工人辩解道:“可是你让我打的啊……”   程安安挑眉:“你觉得有人会信?”   搬家工人这才知道害怕,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烂死在肚子里,搬起东西就跑,像是身后有鬼追着。他是真怕了这个小女孩。   半个小时后,西区的警局,出现一位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救我,爸爸打我……”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在地。      ☆、家暴男   看到浑身是伤的程安安,民警连笔录都没做,直接把她送到医院。等医生为她做完全身检查,又擦过药后,他们才开始做笔录。   民警问她被打的过程,这唤醒了她疼痛的记忆,程安安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抱着脑袋,反复哀求:“爸爸,别打我!”   笔录明显进行不下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警察,把其他人赶了出去,拉上窗帘,轻声问:“孩子,告诉阿姨,他用什么打你的?”   随着光线变暗,程安安慢慢有了安全感,她坐在病床上,双手抱膝,控诉道:“棍子!长长的棍子!”   女警察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为什么打你?”   程安安开始哭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给我找了个新妈妈,我听小姨说那叫小三,一个妓|女凭什么当我新妈妈?我自己有妈妈!他还要把我妈妈赶出去,接小三进家……”   “你不愿意,他就打你了?”   程安安的哭声顿了一顿,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女警察。透过细碎的刘海,她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好似一汪清泉。   “阿姨,是我先骂那个女人的。老师说骂人不对,可我太生气了,我骂了她很多话。骂人是坏孩子,因为我是坏孩子,爸爸才会打我惩罚对不对?可我好痛啊,痛死我了,爸爸要打死我了,我怕他打死我,才来报警的。你们惩罚我吧,我愿意进监狱,只要别让爸爸打死我。”   女警察只觉得心都揪紧了,她一把抱住程安安:“好孩子,你没错,就算要教育孩子,也不该家暴,更何况是你爸爸出轨,有错在先。你好好养伤,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小姨和姨夫推门而入,尖细的女声满身惊慌:“安安,你怎么了安安!”   程安安缩在被子里不说话,女警察解释了原委,小姨抱住程安安痛哭,姨夫许广亮骂道:“妈的,我杀了姓程的!”   他为人憨厚,第一次动了怒气。程安安才十二岁,程达山该有多么不是人,才会这样虐待她?   民警连忙拦住他:“同志,你要相信法律,他会得到制裁的!你一时冲动,为了这种人渣赔上自己不值得!”   听到民警的话,程安安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可以别告诉外公吗?”   小姨附和:“是啊,爸那个暴脾气。”如果王虎林知道,反应肯定比许广亮还大。   民警再次心疼,这么小的姑娘,想得比大人还多。该是遭遇过多少苦难,才会早熟至此?   另一边,警局,被叫来做笔录的程达山一脸懵逼:“怎么可能?你们说我打了安安?那是我亲生女儿,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打她!”   去程安安家里取证的警察,指着报告说:“在你家的拖把上发现了血迹,现在要做你的指纹取证,以及血迹的DNA对比。”   目前看来,行凶的工具便是这个拖把。程安安大概是受惊过度,才会说了长棍。如果程达山的指纹和拖把上的吻合,血迹又属于程安安,人证物证聚在,程达山逃不了的。   程达山更激动了,梗着脖子骂道:“你们有毛病吧!这是我家的拖把,我用它拖地,上面当然有我的指纹。”   他拒不合作,警察威胁道:“你这是影响司法公正,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采取非常规手法了!”   程达山并不怕,他脑子一根筋,自己根本没打,干嘛要认?“你们这是污蔑,是陷害!我要见我女儿,我亲自把她送回家的!她好好的,怎么会被打?”   不想留下暴力执法的污名,几个警察对视一眼,资历最老的那个拍板说:“那就让他去看一眼,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狡辩?”   等他们赶到医院,王芸也到了,正在床边安慰程安安。见到程达山,她上去就是一巴掌:“程达山,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语气中的狠厉,是从未有过的。   程达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王芸用所有力气甩出这个耳光,他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右脸火辣辣的痛。在他的印象中,妻子一向温婉,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喜欢狐狸精,我是难过,但爱情无法勉强,你不爱我了,我也不想和你纠缠。你要离婚,那我们就离,我不要你程家一分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有什么,你冲我来啊!为什么对安安下手?”   王芸回头看一眼程安安,强自咽下泪水,细数程达山这些年的失职:“你也配当爸爸?我临产的时候,你朋友叫你出国玩,你和他去了。我在预产期前突然发动,来不及赶到医院,又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那时候,你在哪里?   我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上课,忙的喘不过气。你妈让你看两天安安,结果呢?有人叫你打麻将,你把她一个人扔到楼道里,就去打麻将了。那可是二楼啊!她才两岁,一个人爬上栏杆,哭着喊你爸爸,你回头看过她一眼吗?那天要不是看门的大爷发现她,把她抱下来,她说不定早就摔死了!   等到安安上了学,你更可笑了,老师叫她买一本教辅书,你每次都答应要替她买,然后转天又忘了。妹夫要给她买,她不肯,因为爸爸答应了她,她要等爸爸。结果呢?别的同学都交了作业,只有她一个人没交,被老师骂惨了!”   王芸压抑十多年的不满,一朝爆发,便如同大坝泄洪一般,完全将程达山淹没。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程达山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安安下午才说,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程达山看向程安安,程安安吓得往王芸怀里躲去。   他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扑向程安安:“告诉她们,不是这样的,安安,爸爸爱你啊!爸爸没有打过你!”   怕他再对程安安施暴,民警连忙上前,把他拉开。就在他和程安安错身而过的时候,耳边听到一句话:“爸爸,别忘记你下午说的话。”   民警拖着程达山往外走,他频频回头,程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的哀伤,好似绵亘千古。他心下一痛,活泼可爱的小女儿,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   要记得什么呢?此时的程达山,头脑忽而一阵清明,是了,下午的时候,程安安问他:“爸爸,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保护我吗?”   程安安不是他打的,程安安知道!这是陷害,为了报复自己。恐怕程安安早就知道王芸的不满,她在替母亲报仇!   什么都想明白了,他的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再也没有先前的反抗。他任由民警拉着他离开,临走前承诺:“安安,爸爸会证明,爸爸是爱你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程安安趴在王芸怀里,低低地笑出声来。她浑身上下都在痛着,心里却没有丝毫波动,程达山的所有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就是她的爸爸啊,杨秀敏对这个男人的认识,终究不够透彻。他是天真烂漫,是没有担当,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爸爸。   可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太过意气用事。杨秀敏利用他这份意气,撺掇他追求真爱,抛弃妻子。如今,程安安也这样回敬他们。   程达山爱他的女儿,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好爸爸。在爷爷奶奶的庇护下,即便到了三十多岁,他还像个孩子。所以他是一个失败的爸爸,可他终究还是一个爸爸,愿意为女儿扛起一片天。   他意识到了,是程安安在陷害他。但他永远不会说出口,他无法想象,旁人发现自己女儿做出这种事后,会如何对待女儿?   小小年纪便作伪证、犯法、妨碍司法公正、陷害亲生父亲……在这个小城市,路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她。她刚升初中,同学怎么看她?老师怎么看她?留下这样的污点,她以后的人生怎么办?   他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已经这样了。更何况,又有婚内出轨的污点,再多一个家暴也没什么吧。   他只是心疼,程安安对自己太狠,被打的很痛吧?   王芸正式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她要为女儿报仇!程达山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接到法院的传票后,杨秀敏安慰道:“达山哥哥,我找律师朋友打听过了,2001年出的新法,即便是过错方,也不会净身出户。”   她声如莺啼,指尖轻点他的额头:“你呀你,怎么就那么忍不住,打程安安干嘛呢?本来婚内出轨就是过错方了,现在你又多了家暴。还好我这位律师朋友很厉害,请他出马,绝不会让王家讨到便宜!”   程达山低声道:“我没有打安安,你信我。”   杨秀敏娇嗔一笑:“行了,你在别人面前装也就算了,在我这里不用瞒的。肯定是那个小贱人骂了我,你才替我教训她!”   程达山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好陌生。   前些年,他刚进入这家单位,因为是空降兵,被办公室里的人排挤。当时有个人看他不爽,故意陷害他,说他昧了单位的钱。   偏他那时入行浅,着了人家的道。爸妈骂他的时候,是王芸站在他面前,替他辩解:“我相信达山,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有人陷害他,我们要帮他查出真相!”   同样是枕边人,王芸信他,杨秀敏却根本不了解他。   不,如今王芸也不信了,想到那一巴掌,想到那一席话,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大块。   是他变了,所以她也变了。   是他先走的,所以她也不肯再在原地等他。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元宵灯会,爸爸送他一盏灯笼,他非常喜欢。可一走进灯会,看到五光十色的灯笼,他忍不住花了眼。   他走啊走啊、看啊看啊、挑啊挑啊,沉迷于灯会的繁华万千。央着买这买那,真拿到手里把玩,又觉得这些灯笼没什么意思。   恍然惊觉,他最喜欢的竟然是最初那一盏,可早被他遗失在路上,再也找不回了。      ☆、被孤立了   等程安安把伤养好,再回到校园的时候,初一开学已经大半个月了。二班共有五十三个学生,如今俨然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许久没来上课的程安安,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她也不介意,人家不和她玩,她正好可以好好学习。这些天她一直在医院学习,并没有落下进度,就连老师今天讲的部分都预习过了。   只是她原本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已经被人坐了,她被挪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对于矮个子的她来说,这个安排不太友善。   不过也能理解,好位置人人都抢着坐,没理由为一个长期请病假的学生留着。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班主任名叫赵磊,年轻俊朗,文采飞扬,讲起课来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的模样引得学生们惊叹连连,聚精会神地听着。   还有不少女孩子冒着粉红泡泡,看向他的时候,眼睛像是要发出光来。只有程安安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思考着中午吃什么。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赵磊合上教案:“这节课要测验,你们准备好了吗?”他提前就交代过,大家喜欢这位风趣幽默的男老师,异口同声地答:“准备好了!”   测验内容是默写,同学们最近早读非常认真,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赵磊发完试卷后,绕着班里走了一圈,程安安是第一个合上笔盒的人。   他看着她的答卷,皱起眉头,凡是默写的地方,全是空白。   程安安之前没来学校,根本不清楚哪些内容需要背诵。都背又太浪费时间了,她养病昏昏沉沉的,做做数学题还能提提精神,背诵语文简直是催眠。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收拾东西离开,赵磊敲敲程安安的桌子:“程同学,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程安安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其他老师都走了,办公室里很安静。赵磊的位置靠近门口,他为程安安倒了一杯水,请她坐在对面,这才开始看小测试卷,他批改很快。   程安安默写方面一塌糊涂,填空倒是没什么错处。有一道题目问:“唐宋八大家是哪方面的八大家?请分别列出他们的名字。”   同学们能零碎地回答出其中几个,厉害一些的孟子萱写全了唐宋八大家的名字,但也答不出第一题。算上隔壁班,总共100份小测试卷,只有程安安一个人写出了:“散文八大家。”   赵磊为她的文学素养叹服:“程同学,叫你过来没别的意思,你因为住院缺了很多课,我想看看怎么帮你补习。”   程安安还没说话,他话锋一转:“没想到你语文这么好,能请你做语文课代表吗?”   门外,孟子萱听到这句话,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她喜欢这位语文老师,总是找借口来问他题目,每天中午都到很晚。   可那是她来找赵磊,赵磊从没主动叫过学生来办公室。今天破例找了程安安,她心里不服气,偷偷摸摸跟过来,想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没想到赵磊居然要程安安当语文课代表!那可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当上的。程安安旷课这么久,凭什么一回来就抢了她的位置?她气得哭着跑走了。   办公室里,赵磊的话还在继续:“子萱是语文课代表,但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他叹一口气,“她偏科太严重了,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在语文上,这不利于她以后的学习。你和她分担语文课代表,以后共同进步。”   程安安心下冷笑,赵磊总是这样,替每个女孩子都考虑得很周到,撒播着他不要钱的关心。而不去衡量一下,说出的话是否合适。   如果他是一位女老师,或是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叫孟子萱一声“子萱”也就算了。可他只比他们大几岁,孟子萱又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他就不知道避嫌吗?   未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嘲讽,程安安垂下眼睛:“我上课都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适合做课代表。”   赵磊看着她细碎的刘海遮掩下的星眸,只觉得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头发,学校干嘛规定她们剪掉?可他毕竟是班主任,挣扎一番,说道:“程同学,你记得剪头发,不要过耳。”   程安安点点头,离开了。   八中一共有三座教学楼,呈U字型相连,每一层是一个年级。一班在最东面,依次向后排列,到U字末尾的最东是十班。   同学通常会从两边的楼梯下去,U字中间的楼道鲜少有人经过。这天中午,那里却传来一阵哭声。独属于女孩子的,非常柔软的,听了让人心疼的哭声。   原本在上面抽烟的徐啸煜,只觉一阵烦躁。学校抽烟查得紧,他只敢中午在这里偷偷吸上几口,谁来扰他清净?   他拾级而下,映入他眼帘的那个女孩子背影纤细,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腰间,他一下子确认了她的身份——整个八中只有孟子萱才留长发。   “哭什么?”   听到他的话,原本把脸埋在双膝间的孟子萱抬起头,哭得一抽一抽的,胸前的两只小兔子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才十几岁的小女生,发育居然已经这么好了。徐啸煜松松领口,只觉得夏天太热了。   见是自己班的人,孟子萱表情不再戒备,委委屈屈地问:“你说我哪点比不上程安安,为什么赵老师要她代替我做课代表?”   徐啸煜上课全靠睡觉打发,根本不知道程安安是哪根葱。他掐灭了烟:“就这点事?别哭了,我帮你教训她。”   “真的吗?”孟子萱粲然一笑,带着泪的笑容,宛如雨后的荷花,美的让人心动。   徐啸煜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她却没让他碰到,一下子跑开了。同桌说徐啸煜中午躲在这里抽烟,果然没错。她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   下午的课三点才开始,吃完饭后,程安安干脆去剪了头发。陪她一起来的小姨一阵唏嘘:“等初中毕业了,安安再留起来吧。”   剪短头发的程安安,其实并不难看。她五官精致,剪掉累赘的刘海之后,眉眼完全露出来,一双眼睛水波流转,好似会说话一般。   再加上她肤色白皙,耳垂小巧,宛如白玉。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想要把玩一番。只是小姨审美比较传统,始终觉得女孩子长发好看。   程安安换了上午领的校服,骑车去了学校。读哪个初中是按区域划分,她家离学校很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   锁好车,她听着MP3往班里走。在她身后,一个被徐啸煜扯着的瘦高个,瑟瑟发抖地说:“徐哥,就是她!”   徐啸煜松了手:“走吧,没你什么事儿了。”   下午有一节生物课,同学们按照同桌分组,两人一组,程安安没有同桌,就被单着了。这也没什么,班里有五十三个人,肯定有一个人没组,前世就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随便找人凑成一个三人组就好了。程安安拍拍前面同学的肩膀:“我和你们一组吧?”   对方冷漠地拒绝了,再换人问也一样。接连被拒绝三次,程安安不再问,自己做实验。生物老师看她一个人能做得很好,就没再帮她找合作小伙伴。   接下来是体育课,热身之后,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女生玩乒乓球的人最多,程安安刚拿起乒乓球拍,走到台子边,原本打得开心的女生,呼啦一下全散了。   她玩排球,打排球的人就跑;她玩羽毛球,打羽毛球的人就跑;就连她玩篮球,打篮球的男生都跑光了。   程安安终于后知后觉,她被全班同学排斥了。这和上午的冷遇不一样,上午别人只是对她不热情,但总不至于避如蛇蝎。短短一个中午,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程安安只得一个人慢跑。跑累了,她去学校便利店买饮料,刚弯下腰找自己喜欢的口味,就听到对面的人愤愤不平地说:“头发剪得比男生还短,就她那个丑样,凭什么得到赵老师的另眼相待?”   “谁知道程安安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这可是赵老师第一次主动叫女同学去他办公室!”   被点名的程安安,只觉得心里一群草泥马奔腾。敢情她们是为这个排斥自己?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一个赵磊搅得,都能比得上《甄嬛传》了!   程安安倒也不算太吃惊,前世二班就是这样,一滩浑水。为了争宠,女孩子各自为阵,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二班的男生从前并不参与小姑娘间争风吃醋的戏码,如今为什么和她们一个战线开始排斥她了?她拿着饮料站起来,在那群女生的白眼中,付钱离开便利店。   快要放学的时候,天色骤然变暗,乌云滚滚,大雨滂沱而下。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有的冲进雨里,有的打车避雨,有的爸妈来接。   程安安没带雨衣,打算等雨停了再走。清源市的天气她太熟悉了,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坐在座位上做作业,班里渐渐变得安静,同学全部走了,只有雨声哗啦。   她眼前忽而一暗,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一道男声问:“你就是程安安?”   程安安抬头,来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嘴里叼着一根烟,校服斜斜的穿在身上,一股吊儿郎当的气息。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男同学,面露凶色,显然来者不善。      ☆、八中扛把子   雨声渐小,之前因为大雨昏暗的天色,转而变亮。程安安该回家了,却被徐啸煜带人堵在教室。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八中扛把子。离校十几年还能有印象,可见他的鼎鼎大名。他后来参军,成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在清源市百姓心里,算是坏孩子的逆袭了。   但程安安分明记得,前世徐啸煜十分看不起二班这群不入流的小混混,从来不掺合班里的浑水,现在是闹哪样?   “没错,我是程安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程安安站起身,与他平视。他双目锐利,她面带笑意,并没有被他释放出的气势吓得退缩。   徐啸煜警告道:“把语文课代表的职务,还给孟子萱。别仗着我不打女人,就欺负她。你再害得她哭,保不住我就为你破例了!”   他足足高程安安一个头,俯身威胁的时候,凶性十足。   程安安恍然大悟,难怪八中扛把子纡尊降贵来威胁她这个小人物,原来是为了校花。孟子萱的魅力,她上辈子就见识到了,这个女人简直像是给全班男生下了降头。   前世毕业后,有一次二班聚会,吃饭唱歌到凌晨。本来该散了,走到KTV门口,孟子萱忽然说:“我想在清源市走一走。”   那时孟子萱在外地读大学,分外思念故乡,偶尔回来一次,忍不住心血来潮。程安安想着散散酒气也好,陪他们走了一段,就打车回家了。   后来听同学说,那晚所有二班男生,陪着孟子萱走到天亮。简直神经病啊!就算真想徒步,也挑个合适的时间,去空气清新的地方吧?   再说人家孟子萱难得回一次清源市,怀念也情有可原,绕着清源市走一圈也算是一份情怀。那些男同学整天骑着电动车在清源市上下班,至于陪着吃一夜的灰吗?   本市人结婚早,有一些男同学当时都有孩子了。当时班里一个同学的妻子打电话骂道:“儿子半夜哭醒,你都不肯起来给他换一块尿布,就为了人家一句话,你徒步一夜?老婆孩子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十年后孟子萱都有撼动别人家庭的本事,十年前她的杀伤力就更大了。她放出话来,程安安不被人排斥才怪。   只是孟子萱怎么知道,赵磊要程安安做语文课代表?   现在答应徐啸煜无所谓,反正她早就拒绝赵磊了。可听听徐啸煜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以后只要孟子萱哭了,就算在程安安头上?   真被这位八中扛把子盯上,程安安以后别想踏实读书了。程安安抱臂,回击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双眸璀璨,柳眉轻挑的模样,嚣张至极。   跟在徐啸煜身后的男生先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人敢和徐哥叫板!继而同情地看着她,恐怕是之前没来学校,还没听过徐哥的大名吧?   难得碰上一个硬茬,徐啸煜饶有趣味地看着程安安,也不说话。见此情景,他的小弟举着拳头嚷嚷:“就凭这个!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徐哥霹雳法王的名号?”   程安安噗嗤一声笑了,这时候港片流行,男孩子崇拜古惑仔那一套,拉帮结派,给自己取威风凛凛的称号。没想到徐啸煜居然也有这么中二的外号!太毁特种兵形象了吧。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她一笑之下,变得十分尴尬,小弟怒视她:“你笑什么?”   “如果谁的拳头厉害就听谁的,那我打赢你们,是不是你们就该听我的?”程安安反问。   小弟被她激得斗志昂扬:“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口出狂言,今天老子就替徐哥教训你一番!”全然忘了自己也只是个黄毛小子。   程安安对他没兴趣,耸耸肩,指着徐啸煜:“你和我打,你赢得了我,我就听你的。”至于说让徐啸煜听她的,她可不敢想。   “我不打女人。”徐啸煜闲闲地靠在墙上,低头点了另一支烟。   只在他点烟的功夫,程安安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话多的小弟撂倒在地。   在那声砰的巨响中,徐啸煜抬头望去。此时暴雨早就停了,太阳露出来,斜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教室里,少女头发短得贴近头皮,五官染上金色的碎芒,神采飞扬。   程安安扬唇一笑,前世夏望舒替薛铭看场子,怕镇不住场子,她特意请了武术教练,带着程安安一起学。教练要求严格,程安安出师以后,身手了得,虽然比不上练家子,但收拾几个小喽啰,绰绰有余了。   心口传来的奇异跳动,让徐啸煜疑惑。这是一种与孟子萱给他的,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喜欢孟子萱,他正在青春期,面容漂亮、身材火辣的孟子萱,是他性幻想的对象。   他对孟子萱有性|欲,可程安安怎么会令他心跳加快?他清楚的知道,这与性无关。没等他的大脑想明白,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他把烟按在课桌上,长腿一迈:“我和你打!”   小弟在旁起哄:“徐哥,好好教训她!”   另一个附和:“输的人不仅要认赢的当老大,还要给老大带一个月早饭!”   他们找了一块空旷地带比试,徐啸煜胜在力气大,程安安身法灵活。假如十年后,等徐啸煜进了军队,受过专业训练,放倒程安安不过几分钟的功夫。   但现如今嘛,两人缠斗了半个小时都不分胜负,最后还是趁着徐啸煜一时不慎,程安安才将他绊倒,赢得十分勉强。   小弟们呆住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徐哥居然输了?打遍八中无敌手的徐哥,居然输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程安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伸出手去拉徐啸煜:“我没其他意思,久仰你的大名,想和你过过招,果然是高手!至于孟子萱的事,赵老师是请过我做语文课代表,不过我一早就回绝了。”   她自认十分大度:“先前说的赌约,是玩笑话,不用计较。”徐啸煜根本不领她的情,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黑着脸走掉了。   事情解决,程安安松一口气。有了今天这一战,起码徐啸煜不会把她当软柿子,三天两头欺负她。至于他会不会纠集小团体,找她打群架,她根本不担心。毕竟徐啸煜前世最反感别人打群架,从不和他们鬼混。   另一边,杨秀敏花费大价钱,请来自己那位律师朋友,帮程达山打这场官司。律师名叫刘宇智,为了掌握更多对己方有利的证据,他约谈了许多人,其中就包括搬家公司的那个工人。   听说程安安被她爸打了,搬家工人大吃一惊:“她去告她爸用拖把打她?”   他的反应太反常了,刘宇智再问,搬家工人目光闪躲:“这么说,她是在和外面的小三争家产?”   刘宇智是人精,一看他的样子,就有几分怀疑,但不管刘宇智开出怎样的价码,他都不肯松口,反而从刘宇智这里套走不少话。   搬家工人离开后,刘宇智吩咐手下:“这个人有鬼,找私家侦探跟着他,我要知道他在隐瞒什么。”   第二天早上,程安安来到学校,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她正要问问是谁的东西,就看到徐啸煜直愣愣地冲她走来,哗地一下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徐啸煜把桌上的书本随手一推,从早餐袋子里取出豆浆、包子,依次放在程安安面前,惜字如金:“吃!”   那幅凶神恶煞的样子,让程安安不敢拒绝,没想到昨天随口一句话,徐啸煜竟然放在心上了,真是个一诺千金的好宝宝!莫非还真要给她带一个月的早餐?   程安安拿起包子,随口咬着,结果第一口就把她辣哭了。她耷拉着舌头,“辣死我了,水!水!给我水!”   徐啸煜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拿起她咬过的包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问:“很辣吗?我吃着不辣啊。”   上课铃响了,程安安趁机推他走:“上课了,快坐回去吧!”徐啸煜把包往桌子上一扔,宣布道:“我要坐这里。”   英语老师开始讲课,程安安不方便和他讲话,只好传纸条:“徐啸煜,你什么意思啊?”   徐啸煜把那张纸条塞进校服裤子口袋里,没理会她,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英语老师在讲语法点,程安安连忙做笔记。   终于等到下课,程安安一把将他扯起来,不满地说:“徐啸煜,你干嘛坐我旁边?”本来她一个人坐,特别宽敞,突然身边多个热源,各种不舒服。   她坐在里面,靠墙的位置,徐啸煜一只手搭在墙上,半垂着头看她,轻飘飘地说:“昨天发生的事,我不想你说出去。”由于身高差异,在外人眼里,她就像被他圈在怀里。   程安安表示理解,八中扛把子居然输给一个女孩,他怕这件丢人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可理解不代表支持啊!“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说了,就算我真想说出去,你坐我旁边,管什么用啊?看得住吗你?”   她唇色嫣红,面若春花。徐啸煜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毛茸茸的,非常舒服。他坐回位置上,再次趴好:“看着我才放心。”   他刚才的样子就像逗弄一只宠物,气得程安安也揉了回去。她想的是,大不了激怒徐啸煜,再和他打一架。   可徐啸煜只是翻个方向,后脑勺朝着外面,让她摸不到,连眼睛都没睁开,更别提生气了。   由于徐啸煜罩着,班里没人敢再为难程安安。就连孟子萱,也只是委屈地看了徐啸煜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徐啸煜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没理由强迫他为她出头。   好在赵磊并没有当众提出让程安安当课代表,孟子萱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一定是赵老师觉得自己更适合!   晚上,程安安骑车回家,路过一个小巷道的时候,猛地被人拖了进去。原本远远跟着她的徐啸煜,听到她的尖叫,懒散的神情褪去,步子迈得飞快。   小巷子里却没有人影,程安安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露出那样惊恐的叫声?      ☆、净身出户   巷道里,搬家工人一把将程安安拉下车,自行车摔倒在地,程安安的大腿也在地上磨出一道长长的血迹。他死死地捂着程安安的嘴,不让她继续发出声音。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利用老子来替你争家产!你猜我把事情抖出去,你会怎么样?被人知道你居然雇人打自己,陷害爸爸……”   搬家工人将程安安压在身下,校服的夏裙只到膝盖,在先前的摔倒中被卷起,她细腻的肌肤,让他下身一紧。   他原本想的是敲诈程安安一笔钱财,到了此时,他又改了主意。钱他当然要,人他也要!这个小姑娘的滋味,一定很销魂。   程安安抬脚向他踹去,却被他禁锢得死死的,根本没多大伤害。他被惹急了,冲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脚,力气极大,疼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这种情况下,她的格斗技巧根本发挥不出来。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程安安伸出小舌舔他的手心,酥酥麻麻地感觉让他放开她的嘴。她终于有机会开口:“叔叔,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吧?”先稳住他,最好路上遇到人,她能伺机喊救命。   这处小巷子极为僻静,鲜少有人来,如果只是说话,当然够用了。可要是办了她嘛,被人撞见不太好。“你不闹了?”   程安安冲他笑笑,他登时便五迷三道。色|欲熏心的他,一把抱起程安安,向外走去。   搬家工人身形高壮,力气极大,一只手就能抱起程安安,他把她按在怀里,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该去哪里?他脚步越来越快。   “程安安、程安安……”   是徐啸煜的声音!程安安眼前一亮,大声喊道:“我在这里!”如果是别人,只这一嗓子,未必能找来,可徐啸煜方向感极强,快步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跑来。   “妈的!”搬家工人捂住她的嘴,转身往回跑。来不及了,程安安奋力地挣扎,徐啸煜已经到了眼前。   她的校服沾满了血迹,右腿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白净的小脸染了灰尘,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惊喜。   徐啸煜心里揪紧,这个人渣,居然敢碰她!他抓起板砖向搬家工人拍去,只一下,对方就晕了过去。   他扶起程安安,想送程安安去医院。她没急着走,对着倒在地上的人又踢又打。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够了!先去医院,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徐啸煜喊停。   他们相携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巷子里,一道微弱的红光正在闪烁。等他们走远了,私家侦探才收了摄像机,从巷子深处走出。   没想到竟然让他挖出一笔大料,看来雇主要加钱了啊。   程安安在医院包扎的时候,杨秀敏拿着一盘录像带,神色激动地对程达山说:“达山哥哥,原来你真的没打她!她个小贱蹄子,不知道和谁学的,心机这么深,居然找人打自己,陷害你!”   看完那盘录像带,程达山非常沉默。杨秀敏只顾得上高兴了,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反常。“私家侦探也真是的,底带要价那么高,刘律师让我们自己去和他们谈。”   “我去吧。”程达山说。   杨秀敏笑得眉眼弯弯:“这个钱,我们掏得值!这次就让这个小贱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程达山开车过去,杨秀敏在楼下等他,从侦探社出来,两人直接去了警局。等把事情都办妥了,程达山送杨秀敏回东区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从私家侦探那里,买了搬家工人的个人信息,这个电话是打给黑道的,声音狠厉:“我出十万,把这个人给我弄残了!永远别再让他出现在清源市!”   10万在2005年是一笔大数目了,别说只是弄残一个搬家工人,就是让他们刺杀市长,都有不要命的敢接。更何况程老爷子在清源市地位超然,他的儿子开口,他们绝对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挂断电话,程达山吐出一口浊气,一拳打在墙上:“什么东西,敢动我女儿!”   就在杨秀敏美滋滋地等着王芸母女向她跪地求饶的时候,民警上门,请她收拾东西搬出去。民警的态度客客气气,杨秀敏却忍不住尖叫:“我们是户主,为什么要叫我搬?”   “房产信息已经变更,目前所有者是程安安,监护人是王芸女士。”   “怎么可能!她们输了官司,房子是我们的啊!”   民警狐疑看她一眼:“哪里还有官司?程先生自愿放弃所有家产,净身出户,王芸女士已经撤销了对他的诉讼。”   程达山对这一切并不意外,问清楚时限后,一声不吭地打包东西。杨秀敏看着他的窝囊样,把高档手包摔在地上,叉腰骂道:“程、达、山!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泼妇骂街一样,他却语气平平:“单位把我辞退了,因为作风问题。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业务方面的口碑,事业单位不好进,私企还是没问题的,养活你足够了。你还怀着宝宝,别大吵大叫。”   一个私企的小会计,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千,杨秀敏接一天的客都不止这个数,哪里稀罕他那点微薄的工资?   她现在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你不让我和你一起上楼,你是买了私家侦探的底带,但根本没带到警局,对不对?”   “我亲手销毁的。”   “好哇,你那时候就打定主意要净身出户了!敢情我找出小贱人的破绽,还成全你的伟大了!你还真是个好爸爸啊,她诬陷你家暴,你认了。我刚一查出她有问题,你就巴巴得送上整个程家,让她撤销诉讼,生怕真相被人查出来,给她留下污点。程达山,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挺高风亮节的!”   她的嘲讽甚至没让程达山改变神色,他淡淡地说:“安安是我的女儿,你也是要当妈的人了,应该懂我。就像你怀着宝宝一样,恨不得给他全世界。”   “呸!”杨秀敏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蹬蹬蹬地跑回卧室,拿出一摞化验单摔在他面前,“谁他妈的怀着孩子?那都是骗你的,为了你们程家的家产!叫你一声达山哥哥,你还真当自己玉树临风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着自己那副德行,不是冲着钱,老娘会搭理你?”   她噼里啪啦地一顿骂,收拾好名贵首饰,就往外走。程达山拦在她身前,她不屑地说:“怎么?舍不得我?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没用!早在你为女儿牺牲一切的时候,就该料到这个结果了!”   放在从前,程达山对杨秀敏是他真爱深信不疑的时候,恐怕确实会挽留她,甚至不惜哀求。可自从那天,杨秀敏以为他打了程安安之后,她在他心里,一下子被拉下神坛。   他再看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会有如今这番表现,并不稀奇。他不觉得难过,隐隐还有一番快意。这个女人撕破脸,露出她的粗鄙,他只觉果然如此。   “在民警清点财产前,贵重物品不能带走。”   听到程达山拦她的理由,杨秀敏骂一句:“操!”丢下东西,踩着高跟鞋走了。因为气急败坏,她脚下一扭,差点摔倒在地。   看着她的背影,程达山哈哈大笑。杨秀敏以为他笑自己的狼狈,踢掉高跟鞋,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笑着笑着,程达山流出了眼泪。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的笑声满溢,比哭声还要苍凉。   一个月内,程安安第三次住院,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同学来看她。徐啸煜提着水果篮,见了小姨有些局促,瞎编了个理由:“我怕她落下课,来帮她补习。”   他连个书包都没带,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好在小姨开明,出去打水,为他让出了位置。   小姨一走,程安安拍床狂笑:“徐啸煜你太逗了,撒谎都不打草稿,就你还给我补习呢!”   徐啸煜黑着脸,看不出喜怒。没和她争辩成绩,转而提起那个搬家工人:“你爸找人收拾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清源市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程安安脸上的笑意褪去了,神色恹恹的,“说我爸干嘛?提起他我就心烦!”   徐啸煜哦了一声,继续说:“你爸租了一间平房,想找会计工作没找到,现在在车间里当工人。”   不让他说,他还要说,程安安气得拿水果篮砸他:“你走!”   徐啸煜躲过果篮,小姨推门进来,看着散了满地的水果,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题目太难,她学不会,迁怒了。”徐啸煜睁着眼睛说瞎话。程安安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再看他,他便和小姨道别:“阿姨,我明天再来帮程同学补课。”   他走后,程安安坐起来,问小姨:“超市收拾得怎么样了?”   小姨兴冲冲地说:“重新装修了一遍,买了一整套货架,还新进了许多商品。按你说的,又加了熟食区和生鲜区。”   程安安右手敲着床板:“汇金超市的名字不好听。”意头是有,但太直白了。   “鹏程怎么样?寓意是鹏程万里,正好又嵌了你的姓。只是太过大气,不适合一家超市。”   程安安打个响指:“好名字!谁说我们只做超市了?”程家有十来家商铺,程达山太懒,全是租给别人做。如今到了程安安手里,哪能这么浪费?   小姨被她说得神采奕奕,正等她展望一番图景,却听她问:“超市还缺会计吗?”   ☆、全校第一   小姨疑惑地看向程安安:“安安,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程安安叹一口气,说了实话:“爸爸没有打我,是我陷害他。杨秀敏查出了真相,爸爸怕她揭发我,就放弃家产,净身出户了。”   程达山来找过她,语焉不详。倒是徐啸煜消息特别灵通,连内|幕都打探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小姨倒吸一口冷气,“我还说姓程的人渣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   “车间的工作太累,他从小娇生惯养,未必受得了。”   “安安,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放心吧,我去安排,他毕竟是你爸。”   程安安噗嗤一笑,现在的人三观都怎么了?明明是程安安陷害程达山,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她反倒成一朵盛世白莲花了?   小姨是这样,徐啸煜也是这样。程安安记得他当时的表情特别严肃:“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做。不必为了他们,把自己搞的一身伤。”   拜托,少年,我们很熟吗!再说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听说了这种可怕的内|幕,一点都不震惊吗?   等程安安再回到学校,已经快要月考了,她只有一天复习时间。好像也没办法叫复习,毕竟她之前都没来上课。第一遍都没学过,何谈复习?   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准备月考,就连午饭都不想去吃。徐啸煜硬把她从座位上拽起来,她差点和他打一架!她特意和小姨说,今天不回去吃饭了,没想到会被徐啸煜打扰。   “没看见我正学习吗?明天就要月考了!”   “饭总是要吃的。”徐啸煜力气比她大多了,拖着她上了摩托车。他开得很快,转弯的时候都不减速,程安安吓得尖叫,害怕掉下去,只好搂紧了他的腰。七拐八拐,终于进了一条小巷子,他停下摩托车,扶她下来。   程安安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神经?叫了你多少次,不知道开慢点吗?”   她还要再骂,从小院里走出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脚边跟着一条土狗。老人双腿发抖,走路很慢,看见徐啸煜,笑着说:“小煜来了。”神态慈祥。   从前程安安只觉得徐啸煜的名字太张扬,恰如其人。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能被叫得这般温情。   徐啸煜乖巧地喊道:“爷爷。”   程安安瞬间变得拘谨,一想到在人家爷爷的面前骂人,她就觉得尴尬,连忙跟着叫爷爷刷好感度。   徐爷爷没和她计较,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和她闲聊。徐啸煜进去做饭,不到半小时,就端出四菜一汤。   青翠欲滴的空心菜,炒的发烂的冬瓜,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还有一条清蒸鱼,汤是番茄蛋汤。程安安看得饿了,咽一口唾沫,难以置信地说:“都是你做的?”   徐啸煜搬来桌子,摆好筷子,斜了她一眼:“不是我做的,难道是你做的?”   这是一处市中心里的老城区,改建的时候没动过,还保持着旧时的模样,瓦房、垂花门、飞檐……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杨树,他们就在阴凉里吃了这餐午饭。   扶爷爷去休息后,徐啸煜从井里吊起一个镇着的西瓜,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吃不下凉的,这个西瓜全部便宜了程安安。   程安安坐在摇椅上,凉风习习,一面吃着瓜,一面隔着层层叠叠的飞檐,闲看蓝天上的白云。一时只觉得神仙日子不过如此,还考什么试啊!   徐啸煜叫她:“走了,不是要学习吗?”   这一次程安安说什么也不肯坐他的摩托车,爷爷家里还有一辆自行车,程安安要骑着走。起初徐啸煜说要载她,她霸气回应:“你要么坐我后座,要么自己骑摩托车走。”   看出她想逼他放弃,徐啸煜无奈地冲她笑笑,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一路骑到学校,程安安只觉得玄幻,如今的八中扛把子,未来的优秀特种兵,居然乖乖地坐了她的自行车后座?   她沉浸于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同学,看他们的眼神有多暧昧。   在徐啸煜的眼里,微风很舒服,程安安身上的馨香若有若无地传来,他用手虚虚地揽着她的腰,不敢碰她,紧张地手心满是湿汗。骑车的人是她,他比她还要累。   月考成绩很快出来,程安安考得不好也不坏,在班里能排到前二十,学校里那就排不上了。孟子萱是班里第三,特别开心,拿着成绩单在程安安面前炫耀。   程安安没什么感觉,她毕竟一个月都没在学校。徐啸煜受不了了,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烦不烦?吵到我睡觉了。”   以前孟子萱仗着他喜欢自己,还敢在他面前拿乔,现在他说变就变,她可不敢惹他,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程安安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平常上课,一下学就往大排档跑,找老板打听夏望舒,周末去外公家,还拖着外公到医院做了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望舒没找到,外公身体也没大问题,医生只说不许吃三高的食物。只一件事取得了明显的成就,那就是学习,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程安安已经是全班第一了。   学校特意举办了表彰大会,每个班的第一,都会获得一笔奖学金。主持人念到程安安的名字,赵磊向她挥手示意,请她上台。   二班的平均成绩是全校倒数第一,可程安安这个第一名,居然考到了年级第二。校长对她好一番赞扬,一会儿说她出淤泥而不染,一会儿又鼓励她带领大家好好学习。   赵磊深刻地检讨了自己,没有带好二班,程安安兴趣缺缺,全程都只淡淡笑着。最后一个表彰的同学是七班的第一名,也是全校第一——凌寒。   校长赞道:“凌寒同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四科全部满分,打破了八中建校以来的记录,再接再砺!”   程安安隐隐记起前世死时那一天,同事好像说过天才科学家凌寒和她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同一个地方、同名同姓、又同样的理科天赋,应该不会是两个人吧?   台上的凌寒,身姿挺拔,白蓝相间的校服,衬得他如同翠竹一般。他身型偏瘦,肤色偏白,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嘴唇略厚,鼻尖翘挺,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俊。   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前世便利店同事的话在她耳边浮现:“他家里挺穷的,小时候过的特别惨,别人都叫他怪胎……”   表彰会早就散了,徐啸煜右手在程安安眼前晃悠:“想什么呢你?”   程安安下意识地答道:“凌寒。”   徐大爷立马换了一张扑克脸:“好啊,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居然在想其他男人?”   “谁稀罕?我姨夫做的比你好吃多了!”程安安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徐啸煜追着她打,两人笑笑闹闹地回班。   这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别的班级,班主任早就找学生谈话了。可赵磊态度开明,始终觉得这是天性,不该被抑制。所以二班班风格外松散,甚至有女学生偷偷留起头发,赵磊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初一第一学期的那次期末考,奠定了之后的考试格局。不管是周周练,还是小月考,年级第一要么是凌寒,要么是程安安,当然还是凌寒第一的时候多。   程安安每次考得比凌寒好,都会觉得虚心,她居然比大科学家分数高欸!唉,没办法,谁叫科学家大大文科成绩差呢。   理化生三科考满分很了不起吗?程安安表示,她通过死记硬背,政史地也是满分呀!偶尔再碰上几次化学卷子出得简单了,她也能考个化学满分呢。   赵磊越来越倚重程安安,任命她做班长,又让她竞选学生会会长,全部被她拒绝了。4月末的时候,学校里出了一件恶性事件。二班女生聚众斗殴,其中一位孟姓女同学,被送进了医院。   警局,被带来做笔录的黄悦,抱着脑袋,一脸痛苦地说:“不可能!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为了争夺赵磊的宠爱,她们分了很多阵营,其中孟子萱最得赵磊青眼,借着语文课代表的便利,和赵磊走得最近。上周末,有同学看到赵磊和孟子萱一起看电影,黄悦便想教训她一番,叫她离赵磊远点。   这件事情,孟子萱的母亲,一位知名舞蹈家,强势介入。所有涉事者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赵磊更是被学校辞退,再也没人在清源市见过他。   二班就像是被抽掉最底下那张塔罗牌一般,哗啦一下倒了。教导主任亲自抓二班的班务,这才发现一切都是乱七八糟。学生的仪容仪表根本不过关,女生留头发的大有人在,校服裙子也被改得越来越短。   教导主任可没赵磊那么好说话,他让程安安当班长,程安安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当上班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探望孟子萱。徐啸煜送她,她带着全班同学写的慰问来了医院。   妈妈正在喂孟子萱喝汤,孟子萱双唇苍白毫无血色,看到程安安,神色懒懒的。程安安放下东西就走了,远远地听到病房内传出争吵声。   “还在想姓赵的那小子?你知道他有多怂吗?你为他流产,他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敢!这就是你看上的人?没有担当的软蛋!”   “妈,别说了……”   “孟子萱,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如果不是怕你名声扫地,我早就报警抓他了!诱|奸未成年人,你知道这是多重的罪吗?”   程安安已经走远,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音节。回去的路上,徐啸煜踢着脚下的石子,“安安,我爸要送我去一个少年培训班,那里是军事化管理,会同时培训文化和体能,出来以后再进军队。”   前世好像也是这样,程安安点头道:“这很好,反正你在学校也学不进去。”   “我和他打赌,如果我这次期中考试,每科都能及格,他就等我读完高中,让我考警校。”   程安安不解:“你打这种赌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书名改成《学习使我快乐[重生]》啦~   ☆、作弊被抓   在那一瞬间,徐啸煜忽然有一种冲动,把一切都告诉她。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不想和你分开!   月光如水,程安安看向他的眸子太过清澈,里面有他的倒影,却没有情动。她对他只有朋友之谊,如果表白的话,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没什么,不喜欢那种高压的管理模式。”他把脸偏向一边,随便找了个理由。   “这样啊,距离期中考试只有一个月了,每科都及格的话,难度还蛮大的。”程安安回忆着徐啸煜的成绩单,“要不我帮你补习?”   这对于徐啸煜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了。为了方便补习,他和爸妈打了招呼,直接搬进了程安安家,反正她家离学校更近,也省得爸妈担心他太晚回去。   程安安现在住的地方,共有四间卧室,她住一间,留给妈妈一间,小姨夫妇一间,剩一间客房,有时外公会住。小姨安排徐啸煜住外公那间,换了新的被褥。   徐啸煜爸妈特意登门拜访,程安安这才知道徐爸居然是区警局的副局长,难怪徐啸煜消息总是那么灵通。   姨夫在饭桌上露了一手,宾主尽欢。徐爸徐妈告辞后,程安安带着徐啸煜进了书房。程安安万分庆幸:“还好我们才初一,要是初三的话,光是要复习的知识点就爆炸了。”   书桌很大,他们一人坐一边,程安安让徐啸煜先看着数学课本,拿出一张A4纸,开始列复习大纲。   灯光很柔和,程安安穿着宽松的粉色睡衣,非常居家,神情认真,时而蹙眉。隐隐能听到大人洗碗的声音,清脆而渺远。徐啸煜连呼吸都放轻了,幼稚地幻想着时间停驻。   做完大纲后,程安安检查徐啸煜的进度,他居然还在看之前那一页:“喂,徐啸煜,我说你啊!我这么辛苦的给你列大纲,拜托你也认真点好吗?”   徐啸煜连忙道歉,专心看书了。   白天上课徐啸煜不再睡觉,晚上程安安给他开小灶。如果他表现好的话,她就带他去吃大排档,当然还是前世夏望舒在的那家。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个月。   教导主任工作繁忙,不可能一直负责二班。期中考试前,二班终于有了新的班主任,是一位生物老师。不像赵磊那般俊朗,他脸庞胖胖的,二班学生不喜欢这位新老师,天天嚷嚷着要赵老师,还管他叫鲶鱼怪。   新班主任不太在意学生对他的看法,生物课大多让大家自习,偶尔讲讲习题,讲到一半,就开始吐槽学校的实验室:“连件能用的实验器材都没有!能做成什么像样的实验?”   一个给学生观察叶绿素的实验室,还需要多好的实验器材?他是外省毕业,看不上清源市这种N线小城市,对教书提不起劲头,整天忙着自己的考研,对学生比赵磊还要敷衍。   二班于是越发没人学习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垫底。如今的平均分竟能比别的班低上20分!他们班纪律差,还曾经把一位正在孕期的历史老师气得大哭,现在任课老师给他们上课也敷衍了事。   校长特意找过程安安谈话,问她愿不愿意转班。她的成绩太好,学校怕二班毁了这个好苗子。程安安心里另有一番计较,和校长谈过后,校长很支持。   “程同学,你的想法很好,但学校能够提供的助力恐怕有限。”   好在程安安原本也没打算让学校出面运作,她想等这次期中考试后,再开始准备。那年中考时,程安安又要参加外公的葬礼,又要照顾病倒的妈妈,并没有发挥好。   可除了这些主观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客观原因,中考题目格外难。考完试后,学校的老师全懵了,那些题目全在他们平常复习的范围之外,甚至在考纲之外。   后来听人说,这是十年来最难的一次考试。程安安前世的成绩在学校也能排进前十了,却没有考到全市前400名里,只能掏高额择校费继续读高中。   如今的她,拿出两万的择校费并不难。可她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考到前世的分数,实在是八中的教育水平摆在那里。学生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老师也随之松懈。   全市最好的初中是锦绣中学,前世那场中考,前200名基本全被锦中包揽了。出了考场,他们的学生全是笑着的,只因他们平常做的题目就是这种难度,自然大获全胜。   清源市第一高中,又称为市一中,这座百年名校,每年录取名额只有400个,这也是大家挤破脑袋想考进前400的原因。程安安当然想上,毕竟一中的本科上线率是99%,进了一中,就不必再担心高考。   前世中考,八中只有一个人考进前400,公费上了一中。如今想来,恐怕就是凌寒了。对于他那种天才来说,题目难易并没有太大区别。   程安安这个伪学霸,题目简单她能做对,题目太难她就不行了。八中老师指望不上,她想去锦中。清源市学籍管理十分严格,她想转学进锦中基本没希望。   只有一条路子可走,锦中为了捞钱,特意开设了一个17班。在锦中正式学生之外,还招收插班生。比如说程安安如果进去,那么她的学籍仍旧保留在八中,平常在锦中上课。   校长对此乐见其成,锦中的教学质量比八中厉害多了,如果程安安中考发挥得好,别人也会算做八中老师的功劳,毕竟她学籍还挂在八中。   想进传说中的17班,难如登天,不仅仅是砸钱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人脉。里面的学生,随便一个都是X局局长的儿子。   就这么说吧,徐啸煜他爸曾经想把他送进去,送礼、打点,前前后后花了几万块,都没成功。程安安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有希望。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八中大考全是插班考试,学校随机打散学生的考号,分配考场。徐啸煜和程安安恰好被分到同一个考场,监考老师是教导主任,出了名的冷面阎王。   前面几门考试还算顺利,考点都是程安安帮徐啸煜重点讲解过的,他及格不是问题。可到了生物,程安安犯了难。试卷太难了,就连她也只能勉强拿到八十分,更别提临时抱佛脚的徐啸煜了。   出卷人的名字上,写着他们班主任。想到那只鲶鱼怪,程安安忍不住翻个白眼。他自己忙着考研,连祖国的花朵都要摧残,一次期中考试而已,生物这种副科,出那么难干嘛!   私心里,她并不想徐啸煜这么早就去少年培训班。她常常去徐爷爷家里玩,徐爷爷年纪大了,徐啸煜能陪在他身边当然好。   然而,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徐爸,甚至就连徐爷爷都觉得,孙子应该为事业打拼。恐怕只有承受过失去外公滋味的程安安,才把亲人相聚看得这么重。   无论如何,徐啸煜生物必须及格!徐啸煜就在她隔壁排,和她隔着三张桌子的位置。   程安安心跳如鼓,偷偷撕下草稿纸的一角,把所有答案誊写了一遍,卷成一个团,扔了过去。   她作弊的业务水平太差了,教导主任只见一个白团飞过去,健步如飞,先徐啸煜一步,把纸条捡了起来。   看着上面的答案,他一张脸气得铁青:“好啊!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传小抄!”他指着程安安和徐啸煜说:“你、还有你,给我出来!”   主任办公室,教导主任唾沫横飞,训了一通,又让他们自己检讨。程安安和徐啸煜抢着认错,一个说:“小抄是我的,跟他没关系!”另一个说:“是我威胁她,她才给我传答案!”   “我作弊,你抢什么?”程安安怒视徐啸煜。   徐啸煜分毫不让:“你成绩那么好,说你作弊,你看谁信?”   “你们两个抢什么?谁也逃不了!”教导主任被气笑了,以前抓到作弊的学生,都是互相推卸责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他留他们两个反思,先去收卷子了。   房间里,一阵可怕的沉默中,忽然传出细碎的抽泣声,徐啸煜望去,只见程安安双眼红红的,边哭边骂:“你抢什么?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主意,被抓也是我蠢,是我鬼迷心窍。大考作弊,会被记大过的,如果影响你以后怎么办?你是要进军队的人,还会成为特种兵……”   如果早知道生物这么难,程安安肯定着重帮他复习生物。但这次考试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根本就没印象。   她的哭声,她的泪水,在徐啸煜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从不知道,原来他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程安安愿意为他作弊,抢着替他认错,担心他的前程,还会为他流泪,她喜不喜欢他还有什么关系呢?   徐啸煜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别哭了……”   这些天,为了给徐啸煜补习,程安安没睡过几个好觉,常常梦里还想着怎么给他讲题。哭着哭着,她有些累了,他身上传来的烟草气息,让她安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啸煜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爸,我去那个训练营,作为交换,你给学校打一声招呼,别让他们记程安安作弊的过。”      ☆、初遇望舒   有徐啸煜的爸爸出马,作弊的事情,被教导主任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徐啸煜后天就要走,临走之前,程安安想要请他吃一顿践行宴。   徐啸煜选择了那家大排档,他们经常去,已经是熟客了。五月末,清源市气温逐渐攀高,夜市大排档客人也随之变多。   这里的小炒很出名,凉菜味道也不错,徐啸煜又叫了啤酒。   徐啸煜喝酒是用瓶的,拎起就往肚子里灌,程安安根本拦不住。他烂醉如泥,说了很多胡话,程安安一个人送不走他,只好借了大排档老板的电话,打给姨夫。   大半年来,小姨经营超市,姨夫主营酒店,再加上一系列炒货、熟食店,他们虽然文化不高,做生意却非常厚道,鹏程这个牌子,在清源市慢慢形成了口碑。姨夫忙得走不开,只好让手下的人开车来接程安安。   放下电话,程安安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非常熟悉,是望舒!她连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女洗手间,没有人。她摇头自嘲:“眼花了吧。”   程安安和姨夫派来的人,一起把徐啸煜搬上了车。   大排档后厨,老板看着账单,头都没抬,随口说道:“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一下。”   原本坐在他身前的人起身,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老板忽然叫住那个人:“你刚说要换成什么名字?夏望舒,这个名字很耳熟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刚才借电话的那个小姑娘,她经常来问,店里有没有叫夏望舒的人。”   老板隔着窗子指向程安安,只能见到少女的背影,拉开前面的车门,上车走了。老板啧啧道:“这车不便宜,看来小姑娘家里挺有钱的。”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   徐啸煜一走,程安安便开始忙活插班锦中的事情。她花了大价钱请小姨的生意伙伴引路,总算见到了17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位胖胖的女老师,教英语,叫高月。她对程安安很和蔼,红包也收了,话说的很实在:“你们找我没用的,我没这个权力,17班的名额一向是校长亲自负责。”   程安安请高月出面邀约校长,校长那里只说忙。高月劝她:“校长很为难,插班不符合清源市教育局的规定,他不敢私自乱收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程安安明白了。也就是说,只有学生的身份比规定还高,教育局那边不敢查,才有希望进来。高月给了她锦中自己印的学习资料,算是没有白拿她的红包。   程安安心里没有放弃,此路不通,她还有后招。周末,在外公家,她和王芸撒娇:“妈妈,暑假我们去燕京玩吧!”   王芸正在收拾碗筷,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想去燕京了?”   程安安早就想好理由了:“上个月,我们学校请来燕京大学毕业的学姐,看得我羡慕死了!妈妈,我也要读燕京大学,我们先去看看好不好?”   燕京大学是全国最好的高校之一,清源市每年能考到那里的,能有一两个就算不错了。女儿定了这么宏大的目标,王芸很担心:“安安,要考燕京大学很难的,会不会太辛苦了?”   小姨在旁边搭话:“怕什么?我们家安安最厉害了,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   “也没有每一次啦。”程安安心虚地吐吐舌头,明明人家凌寒才是全校第一。   王芸知道八中的教育水平,就算在八中考到第一,放到整个清源市也不算什么。但她不想打击女儿的热情,于是答应:“好啊,那我们一起去燕京。”   2006年6月20日,对于程安安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她居然在大排档遇到夏望舒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吵闹的夜市大排档,穿着牛仔短裙的望舒,像一只精灵一样,从一桌飞到另一桌,和那些客人调笑,有人想要占她便宜,全被她三言两语躲过了。   夏望舒总是那么聪明,前世就是这样。记得程安安第一天来大排档打工,有客人欺负她,明明叫了三打啤酒,非要说是两打。   肥头满面的客人,打着赤膊,对程安安拉拉扯扯:“小姑娘,今晚去大爷家玩,啤酒你说几打就几打,再来十打都没问题。”   程安安挣脱不开,差点要哭了。夏望舒赶来救场:“雀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有几斤肉?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啊。”   客人不满夏望舒的打岔,指着桌上的啤酒说:“既然你要陪老子,就喝了这些酒。”夏望舒眉头都没皱,七八瓶酒就那么灌了下去。   雀爷竖起大拇指:“这一片的娘们,爷就服你!”这件事就揭过不提了。夏望舒不只罩她一次,从那一天起,她们俩被绑在一起,好似并蒂莲。   今生再见夏望舒的这一瞬间,程安安恍惚觉得,她们之间并没有十几年的隔阂。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夏望舒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梦游一般地走向夏望舒,低喃:“望舒、望舒……”   夏望舒放下烤串,端着盘子转身,砰地一声撞上了人。烤盘还保有先前的余热,烫到了对方的手臂,夏望舒吓得甩掉烤盘,就被人抱了满怀。   少女对右臂的烫伤无知无觉,紧紧地搂着夏望舒的腰,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地哭着。   夏望舒用力推她:“神经病啊!”   烤盘掉落在地的响动惊到了老板,他破口大骂:“夏望舒,你会不会做事?烫到客人?”   夏望舒知道,就算错的不是自己,也得认错,谁让他身份只是个啤酒妹呢?他正要开口道歉,怀里的少女先一步认错:“老板,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她了。”   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大骂:“烤盘都撞坏了,不要钱啊?”   铝制的烤盘,只是边角卷了一点,用力就能掰回来。程安安也不拆穿老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别怪她了,我赔给你。”   夏望舒先一步抢了那张红色的钞票,“根本没坏好吧!”三两下就把烤盘掰好了,又把钱塞到自己口袋里,“我修好的,钱算我的!”   程安安只是笑着看她,眼角还带着泪。   周围有人指着程安安右臂惊呼:“快去医院吧,都肿了!”她皮肤太白也太嫩了,那一片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夏望舒连忙举起双手:“你们都听到了,是她自己撞的,不关我的事。”   程安安转向老板,又是一张钞票:“能借你的人用一下吗?”   老板收了钱,乐呵呵地说:“随便用,夏望舒你今晚不用回来了。”   她们打车去医院,烫伤并不严重,护士帮程安安擦药,程安安只是痴痴地看着夏望舒。那双眼睛含着雾气,里面有太多夏望舒读不懂的情绪。   夏望舒想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一个神经病吧,挺有钱的那种。   这个神经病对他的纠缠,那天只是一个开始。从那以后,程安安只要不上课,就缠着他。夏望舒在大排档打工,程安安就坐在店里看他。   晚上程安安跟他一起回家,在他租的房子旁边也租了房。每天早上起来,提着早餐出现在他门前,附送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一前一后地跟着他去三中上学。   夏望舒不止一次看到,程安安把他送到三中后,急吼吼地跳上自家的轿车,往学校赶了,真是有毛病。   程安安心里要委屈死了,前世她什么都没做,夏望舒就和她成为好朋友。这一世,她能做的都做了,怎么夏望舒就是不喜欢她呢!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像前世那样,在大排档卖啤酒吗?那就去卖呗。程安安说干就干,当晚就和老板约好了,在这里打工。   别人打工,是老板发工资;程安安打工,是她给老板钱。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好事,老板当然不会拒绝了。   等夏望舒看到程安安穿着和他一样的员工服,在大排档卖啤酒的时候,终于炸了。他一把抓起程安安的手腕,非常用力,勒得生疼。   夏望舒拽着程安安,一路走过喧嚣的人群,在人烟稀少的小巷道里,狠狠地把她摔到墙上。   周围很安静,夏望舒单手勾起她的下巴,冷冷地问:“就这么喜欢我?”   程安安毫不迟疑:“非常、非常喜欢!”   紧接着,夏望舒的吻如同雨点一般,铺天盖地的砸下。这一吻充满绝望气息,那一双唇好像要带程安安走向地狱。   惨白的月光照着程安安,她的双眼满是惊恐。一吻作罢,夏望舒趴在她胸口喘息。程安安迷茫地问:“为什么?”   夏望舒轻咬她的耳垂,带着惩罚的意味:“你问我为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有钱人家的小姐,来这里体验生活很有趣吧。大概是比在国色直接包人有趣,不然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缠我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说你不懂,骗谁呢?那你怎么会提前知道夏望舒这个名字?我前几天才和老板说,穿女装卖啤酒,改名叫夏望舒。老板早就和我说过了,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你料定了我会来这里?   很可笑吧,我不想继续待在国色,厌恶那种生活,最后还是逃不过你的手掌心。得意吗?高高在上地左右着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不,或许并不能称之为人,我在你眼里,只是见不得光的鼠类!”   眼前的人太陌生,根本不是记忆里那个望舒,程安安吓得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开,没走几步,趴在路上哇哇大吐。   夏望舒冷冷地看着她,并不上前。这些人永远都这么可笑,来国色寻找爱情?美好全是幻象罢了,早就该戳破,狠狠戳破那些泡沫。   如果再早一点,或许自己就不会沉迷。夏望舒并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为程安安心动。      ☆、包你一辈子   房间里一片漆黑,程安安跪坐在地上,在她身前摊放着一堆文件,那是她之前看过的。从下午看到现在,天色早已大黑,她并不想起身去开灯。   就那么静静地在黑暗里,身体完全失去知觉。下午看到的东西,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那天晚上,和夏望舒之间发生的不愉快,让她仓惶而逃。   为了搞清楚夏望舒的反常,程安安请私家侦探调查了她。不,应该说“他”才对,夏望舒居然是个男孩子!   他出生于清源市最大的一家酒色场所,全称为国色天香,更多人习惯叫那里国色。国色是温柔乡,纸醉金迷。   夏望舒的母亲是国色的头牌,没人知道夏望舒的父亲是谁。从他五岁起,妈妈就把他打扮成女孩子,供客人取乐。他们都知道他是男孩子,并不介意,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户口本上,夏望舒登记的名字是夏远,望舒是妈妈为他取的艺名,只有国色的客人才知道,程安安拿着这个名字去三中问,也难怪找不到人。   夏望舒早就想逃离国色的生活了,可妈妈牢牢地掌控着他,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去。白天,他和正常孩子一起上课。晚上,那些人用他取乐。他们最喜欢看他穿着校服的样子,他的母亲真很懂恩客的心态。   程安安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前世根本不知道这些!夏望舒的性别,夏望舒的身世,夏望舒的过去,原来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的照顾。   这一刻,她埋怨夏望舒的欺骗,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但她从不怀疑夏望舒对她的情谊。在望舒心里,程安安想她是比不过薛铭的,可也仅仅比不过薛铭而已。望舒给了她太多庇佑,那是再多欺骗都无法抹杀的。   只是不清楚,夏望舒为什么要对她隐瞒性别呢?他有什么苦衷?   开门的响动传来,程安安起身,双腿一麻,差点摔倒。小姨问:“安安,怎么不开灯?”程安安扶着床沿站起来,声音沙哑:“我在睡觉。”   小姨不疑有他,为她煮了雪梨水端进来:“安安,虽然快期末考了,你复习也不能太拼。”程安安只是含笑望着她。   小姨行事干练,接手鹏程之后,除了最初稍微有些慌乱,其他时候都表现得堪称完美。如今又在进修管理课程,这副女强人的模样,说她从前只有小学学历,都没人肯信。   “老盯着我看什么?”   “看小姨什么时候有宝宝!”   小姨被她逗得满脸通红,关上门走了。   吃过饭后,程安安想去大排档,姨夫正好在家,便送她去。路上下起暴雨,路人形色匆匆,只有一道身影,冒雨还在垃圾箱里翻捡。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身后拖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里面装满了塑料瓶。滂沱的大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   有点眼熟,程安安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凌寒!她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自然知道他正在拾破烂。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别人躲避,他心里恐怕还开心呢,能趁着这会儿没人抢,多赚些,可身体会淋坏的啊!   “姨夫,靠边停车。”   事实正是如此,程安安很了解凌寒的心态。他正因为大雨而开心,捡得多些,弟弟不用饿肚子,爸爸的药钱也有了着落。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凌寒身边,甚至没有溅起水迹。程安安打着黑伞下来,那把伞很大,她撑得有些费力,却能把凌寒完完全全地罩进去。   “凌同学,我送你回去吧。雨太大了,你会淋感冒的。”   凌寒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他对她有印象,二班的第一名,经常和他一起上台领奖,有时候分数比他还高。   可在课堂之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穿着高档公主裙,没有一丝一毫褶皱,干净得好像天上的仙人。他呢?怕弄脏校服,特意换了一身补丁的衣服,大了一号,身后还拖着满是淤泥的袋子,整个人都那么滑稽。   凌寒紧了紧抓着蛇皮袋的手,礼貌地拒绝:“不用了,会弄脏你家的车……”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那个女孩把手伸进垃圾箱里,捡出两个矿泉水瓶,塞进蛇皮袋。他太震惊了,以至于松开了手。   于是程安安顺利地从凌寒手里夺过蛇皮袋,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又把凌寒推上了车。收伞坐到凌寒身边,看着他一脸呆愣,程安安莞尔一笑。   这有什么,前世她和望舒还从垃圾箱里翻过东西吃呢。   “你家住哪里?”程安安问了三遍,凌寒都没有回过神来。担心他感冒,程安安只好对姨夫说:“先回家吧。”   这里距离程家很近,看到淋成落汤鸡的凌寒,小姨心疼死了,连忙帮他擦干身体,又让他去洗澡。姨夫的衣服比他大太多,不合适,倒是程安安房里有几套运动服,男女通款,贡献了出来。   女孩子个子抽条早,她和凌寒站在一起,只矮了一个头,衣服还算能穿。从浴室出来的凌寒,几乎同手同脚了,浑身都不自在。   少年敏感的自尊让他想要拒绝他们的帮助,可对方的善良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笨拙地在舌尖打转。   姨夫在厨房熬姜汤,小姨笑着和凌寒说话。她问一句,他答一句,非常拘谨。   电话响了,趁着小姨去接电话的时候,程安安凑过来,小声问:“你帮我补习吧?”   程安安离得太近了,少女的馨香一下子萦绕在凌寒鼻翼,他猛地绷直了身体,后背砰地碰上了沙发。她没有发现他的窘迫,只是祈求地看着他,双眸如同清泉。   “你成绩很好,我恐怕没什么能帮你的。”   “我方程学的可烂了……”程安安随手拿起数学练习册向他请教,她不怕难倒他,他可是数理化天才呢!   凌寒越讲越心惊,题目也太难了,他只能勉强解开,这不是八中的练习册!他有些羡慕程安安,有钱人真好,能买到高深的习题。但他并没有妄自菲薄,他会努力把八中老师教的每个知识点都融会贯通,有时候还自己给自己拔高难度。   姨夫端来姜汤,凌寒小口小口地喝着,程安安继续怂恿他:“我给你补习费啊,一个小时五十。”拾破烂一周都赚不了这么多。   “这些题目,你问老师,老师也会给你讲的,干嘛要花钱找我?再说我给你讲题,也接触了这么多新题型,哪能收你的钱。”   少年你太耿直了!程安安败下阵来,求救地看向小姨,小姨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姨夫和凌寒聊着家常,等雨停了,凌寒说什么也要走,还不许姨夫开车送。他们拗不过他,只能送他下楼。   “安安,你想帮他对吗?”   “是啊,小姨,他成绩可好了!”   小姨揉着她的脑袋,“明天我找他们班主任谈谈。”   程安安到大排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天下暴雨,客人并不多,夏望舒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见她过来,他吹个口哨:“大小姐又来体验生活了?你要是看上我,不如直接把钱砸给我,给老板有什么用?”   “望舒,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我在国色可是按时计费的!”   夏望舒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相貌极美,丹凤眼,菱形薄唇,眉梢挑起的样子特别勾人,活脱脱一个妖精,不然也不会没人怀疑他假扮女人了。   再过几年,他会比现在还妖孽,程安安熟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哪怕她漏掉了最关键的那一样。   “谈你想做什么,你在三中留级好几年了,想过以后吗?”   “要你管啊?你是我爸,还是我妈?真不巧,他们都死了。你要是想睡我,把钱往这一放,咱们床上见。虽然我有一段时间没接女客了,但就你这小身板,保证让你爽得欲|仙欲|死。”   好嘛,这是把自己当成来嫖的对付了。程安安上辈子见惯了夏望舒层出不穷的手段,也不恼,反而笑问:“包你要多少钱?”   “那要看怎么包了,包月有包月的价格,包年有包年的算法。”   “包一辈子呢?”   夏望舒的心漏跳了一拍,少女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躲闪,他不知道他在虚什么,强自镇定地说:“你怕是包不起。”   怎么会包不起呢?前世程安安听夏望舒说过,包月包年都很贵,包一辈子反而分文不收,只要一颗真心。   她对望舒的心,再真不过了,比薛铭那个人渣真一万倍。她才不管望舒是不是gay,爱薛铭有多深,她重来了一世,也比薛铭更早认识望舒。   程安安常常在想,如果他们在不同的时间节点相遇,命运以全新的方式启动,那么命运本身会发生变化吗?   还是说,不管做出怎样的努力,它只滑向既定的深渊。   她不知道,但她愿意和望舒一起找到那个答案。      ☆、到达燕京   如果说,她要夏望舒这辈子都见不到薛铭呢?薛铭能做的,她一样能做;薛铭给不了的,她也能给。什么爱不爱,她只知道那个人渣根本不值得夏望舒付出!   “望舒,如果是钱,我还不多。但是比起对你的心,没有人比我更真了。”她握着夏望舒的手,放在胸口:“它为你而跳。”   少女柔软的胸部,传来一阵奇异跳动,夏望舒想要甩开,可又不舍得。她对他说,她的心为他而跳。   明明他才是风月场的老手,怎么就撩不过她呢?   老板骂骂咧咧:“夏望舒,你不用干活了?”   程安安把他护在身后:“他不干了!”   “说不干就不干,这个月工钱还想不想要了?”老板还在喋喋不休。   没人理会他,夏望舒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跟着程安安上了车。程安安指着许广亮,笑着介绍:“我姨夫。”   哪有带着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见长辈的?夏望舒大脑死机,只能跟着叫:“姨夫。”表情讷讷的。   程安安报了一串地名,那是夏望舒之前租的地方。她带着夏望舒收拾东西,直接住进了程家。   小姨还没睡,正在上网课,问道:“安安,你同学呀?今晚她和你一起睡吗?”她老担心安安不合群,今天带了两位同学回家,是个好现象。   “给他睡客房,他是男孩子。”   小姨夫妇吓了一跳,这个男孩子长得也太俊秀了吧,居然还留长头发、穿小短裙啊!等等,男孩子干嘛带回家里住?   程安安解释:“他妈妈刚刚过世,他没其他亲人了。”小姨母性大发,连忙帮夏望舒收拾客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那里常住人,之前徐啸煜就睡那间。   夜深人静,程安安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好像有一只大型犬趴在她身上。她睁开眼,见是夏望舒,只说:“别闹。”   夏望舒对她又亲又舔,还拿下身蹭她,邀功一样地说:“安安,我来服侍你了。”眼角含情,宛如三春桃花,媚色无边。   换成其他恩客,早就扑上来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程安安却揉揉他的脑袋:“乖,回去睡吧。”   他并不走,反而去舔她的眼睛,委委屈屈地说:“安安,你是不是嫌我脏?”   程安安可算被他这句话吓醒了,厉声道:“胡说什么呢!”她叹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夏望舒,有几分无奈。从前都是望舒这样训斥她,如今他们两人的位置竟是颠倒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夏望舒揽在怀里:“望舒,我还没初潮呢。更何况,爱一个人和性有什么关系?我想要护你一世安稳,和上床没关系。”   她说话怎么就那么好听呢。夏望舒把脸埋在她的胸前,来回蹭着。越蹭,下面的肿胀就越大。   程安安咽一口唾沫,身体有些发软:“望舒,你对女人的身体也有感觉?”   夏望舒声音闷闷的:“你调查的真多,是,我对男人一样硬得起来。”   听这语气,夏望舒像是上面那个啊。程安安胡乱猜测,难道薛铭和夏望舒前世不和,是因为体位之争?   “你尽管笑我好了,我从小就被国色的人调|教成了这幅淫|荡样子,有时候恩客嫖完她们,她们还来嫖我。”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哪有她们花招多?药水、鞭子,年幼的他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望舒,你应当清心寡欲一点,我听人说,精水是男人的血,现在流的太多,以后身体会差的。这次我先帮你,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这样说着,程安安把手伸了下去,她的动作很生疏,夏望舒浑身滚烫,像是在云端飘着。   夏望舒眼角带着晶莹的泪水,胡乱吻着她:“安安,安安……”   见他快到顶峰,程安安连忙俯下身子,将他的硕大含入口中。温热、紧致的刺激之下,他尽数泄进了她的口中。   程安安总算松一口气,要让他搞得满床都是,明天会吓死小姨的。她去洗手间漱口,等她回来,夏望舒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像只猫儿。   程安安帮他擦好身体,抱起他,送回房间。他真是太轻了,恐怕都没程安安重。以前她只当他是个子高的妹子,瘦点还能理解。可男人骨头原本就比女人重啊,夏望舒真是轻得不科学。   第二天,程安安带夏望舒去商场。他相貌俊美,身形瘦削,整个人就是一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每次从试衣间出来,都能收获周围人惊艳的目光。   听着她们对夏望舒的惊叹,程安安比自己被夸还要开心。她的望舒,从来都是这么美。疯狂买买买之后,两人都累得够呛。   他们坐在咖啡店休息,夏望舒苦恼地问她:“怎么和你家人说我们的关系?”   “就说你是我童养媳好不好?”程安安用手去捏他的鼻子,逗他玩。夏望舒也不躲,任由她占他便宜。他的皮肤太过细腻,程安安不舍得松手。   那当然是玩笑,反正程家人也不会问。这段时间,夏望舒一直住在程家,小姨还提出要收养他,吓得他连忙拒绝,开什么玩笑,他可不要做程安安的表哥。他的反应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看得程安安直笑。   这次期末考试,程安安发挥不算好,她一直在做高月给的锦中习题,专而精,晦涩难懂。八中期末考比较简单,知识点广泛,但普遍涉及不深。   有一些知识点,程安安没有复习到,考试的时候自然就抓了瞎。凌寒照旧是第一,程安安跌到了十名开外。   教师办公室里,七班班主任递给凌寒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夸奖道:“你考得很好,这是贫困生补助,收好了。”   凌寒没有去接,双手贴着裤边,声音清清朗朗:“老师,学校的贫困补助,每年只在九月份有一次,我入学的时候申请,被拒绝了。因为名额有限,学校有比我过得更难的学生。现在又不是九月,怎么会有补助?”   七班班主任不免高看他一眼,从前觉得这个孩子呆头呆脑的,只会学习,不通人情世故,还怕他到了社会上吃亏,没想到孩子心里看得挺明白的。   “既然你猜出来了,我也不瞒你,这是一位好心人特意资助你的。她说你成绩这么好,有时间可以多钻研学习。”   她把钱硬塞到凌寒怀里,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有骨气也别在这里犟,你好好学习,以后赚钱报答恩人。”   凌寒只问:“能不能请问一下资助者的名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瞒,班主任道:“鹏程企业的王芳女士。”   凌寒点头:“我记住了,谢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暑假,天气闷热。夏望舒午觉睡醒,打算去冲个凉,路过客厅,看到程安安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话和人聊天。她时不时地笑笑,语气非常亲昵。   夏望舒也不冲凉了,趴在她身上问:“是谁啊?”   他的声音很大,电话的另一端,听到这道男声,徐啸煜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安安,谁在你家?”   没等程安安回答,那边有人唤道:“徐啸煜,训练开始了!教官正找你呢。”   程安安只得催促:“快去吧!”徐啸煜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夏望舒没骨头一样地挂在程安安身上,在她耳边吹气:“他是谁啊?”热气熏得她耳垂都红了。   “我以前的同桌。”程安安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她推开夏望舒,“望舒,别这样,很热诶,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夏望舒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在控诉主人的无情。她只好揉揉他的脑袋,他才欢快起来:“早就收拾好了!”   他们明天坐火车去燕京,燕京距离清源市很近,十年后高铁只要两个小时,如今慢车也不过六小时。他们买的是软卧,一共有五个人要去,分别是:外公、妈妈、姨夫、夏望舒和程安安。   小姨说什么也不去,她要留下来照顾鹏程。鹏程发展太好,又开了一家分店,根本离不了人。外公原本也不去,大热天的,太折腾人了。   程安安满脑子都是两年后,夺走外公生命的那场大病,非要带他到燕京最好的医院做检查。外公只有程安安一个孙辈,经不住她磨,只好答应。   走的时候,姨夫拎着大包小包,大多是吃的。程安安和夏望舒一左一右地扶着外公,妈妈走在最后面。这是一班早上出发的车,刚上车,谁也没有睡意,程安安提议打扑克。   妈妈玩升级是好手,她和程安安一队,把姨夫和夏望舒都打哭了。等她们这边打到K的时候,他们还在打3,笑得程安安肚子痛。   外公在旁边看得久了,有些累,妈妈扶他躺下休息。再有三个小时就会到燕京,妈妈掏出一本教案,看了起来。姨夫去打水,夏望舒和程安安,一左一右地趴在桌子上,闲看窗外的景色。   夏望舒第一次离开清源市,窗外飞驰而过的城镇,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程安安盯着他的侧颜发呆。   前世是望舒带她去燕京,今生换她带望舒,命运的轨迹,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有所定论。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抱上了床,睡得更死了。   等她醒来,他们已经到了燕京火车站。姨夫身上带的手机响了,是宾馆打来的电话:“我们的车停在北站,你们到站了吗?”   程安安心道:终于到燕京了。   这次可是带着插班进入锦中的任务来的,为了插班锦中,她绕了这么大的弯,还特意跑一趟燕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望舒初三留级很多次,已经18岁了,程安安心理年纪25,这是一辆正经的车。   ☆、老战友   2006年的燕京,还不如后世那么现代化,但已经能够看到林立的高楼,大城市的车水马龙,足够令他们一行人惊奇。当然,除了程安安。   他们订了三间双标间,外公和姨夫一间,妈妈和程安安一间,夏望舒自己睡一间。三间房离得非常近,分别在隔壁和对面。   一到宾馆,程安安就掏出电话,按照她查好的号码,拨给拍卖行:“我手上有一批元青花,可以请你们帮忙估价吗?”   接电话的客服人员说:“很高兴能为您效劳,请问您打算出手吗?”   程安安语气淡淡的:“有这个意愿。”   约定好洽谈的时间后,她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找了一位当地向导,一家人疯玩燕京。好多景点,她前世去过,但那时候看到的是人人人人,现在客流量没有那么大,能更好的欣赏美景。   三天后,燕京最大的拍卖行,程安安被人领进贵宾会客室。暗金色的墙面,房顶挂着水晶吊灯,整间房间的装修风格尽显低调奢华。   拍卖行的经理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见到程安安进来,起身迎接。没料到对方年纪这么小,他神色间有一丝讶异。   程安安伸手,落落大方:“你好。”   经理回应:“你好。”   没有兜圈子,程安安直接掏出一盒磁盘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拍的,你们可以参考它来估价。”   经理面露为难之色:“只看录像带,我们很难保证你手上的是真品……”   “我爷爷是程国栋,清源市的程国栋,这批元青花是他离世前送我的,他的名字足够证明我手里有真品了吧?”   清源市程国栋,在收藏界小有名气,专门收集元青花。青花瓷兴盛在元代,由于保存下来的数量太过稀少,不如明代青花瓷那般常见。元青花对于研究青花瓷意义重大,极具收藏价值,价格自然不菲。   小姑娘的身份,说明她手里有真品,经理不再怀疑,收起录像带,恭敬地说:“评估需要一段时间。”   程安安颔首:“我会再来的。”   出了拍卖行大门,姨夫在外面等她,他们要一起去医院,拿回外公的身体检查报告。   两人打车去,路上姨夫问:“安安,你真的打算出手那批古董吗?鹏程发展很顺利,并不需要这笔钱。那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卖了多可惜。”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穿着打扮挺常见的,没想到是有钱人啊,隐形富豪!   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程安安反问:“谁说我要卖了?”   姨夫不解:“那你来拍卖行做什么?”   “只是随便估估价啦。”   她所说的随便估估价,在燕京收藏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倒不是经理有意放出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请了几位业界专家鉴定,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   既然来估价,那就说明小姑娘有意出手咯?程国栋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没想到这批古董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谁都不想错过这批元青花,纷纷打探消息。   古董爱好者相继上门,差点踩烂拍卖行经理办公室的门槛。至于说那些颇有权势的老主顾,则是直接把经理叫过去问话。   秦锋便是其中一位,听说程国栋已经过世,这是程国栋的孙女送来的,他叹道:“没想到程老弟先走一步了。”他和程国栋是老战友,感情非比寻常。   没赶上见老程最后一面,如今他的孙辈来了燕京,于情于理,秦锋都要见上一见。   于是程安安再来拍卖行,就看到贵宾会客室里,坐了一位老者。他年约七旬,穿着宝蓝色唐装,头发斑白,精神矍铄。   经理热情地为他做介绍:“这位是秦老,和你爷爷是故交。打听那批元青花的时候,知道了你爷爷是程国栋,就想见你一面,所以等在这里。”   不必他介绍,程安安也能认出秦锋,她对他太熟悉了!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一颗心总算放进肚子里,这些天没有白忙活。   她做这一切,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又是来燕京,又是放出元青花的消息,全是为了搭上秦锋,只因前世她就知道秦锋是一位元青花发烧友。   虽然爷爷和秦锋关系匪浅,但她上门找秦锋,和秦锋来找她,显然是两个概念。她是要借秦锋的关系进锦中,可怎么借这阵风,是门大学问。   她直接上门,在对方眼里,是拿着爷爷从前的交情作筏子,消费这份人情。对方因为元青花的事情,听说她,再找过来,就是单纯的叙旧了。   “您姓秦,难道是秦锋秦爷爷吗?”程安安故作吃惊地问。   见秦锋点头,程安安笑着说:“常听爷爷提起您,他说你们在苏区并肩作战的日子,是他此生最难忘的岁月。”   秦锋早些年身居高位,如今退下来,仍有余威。平常官架子挺大的一个人,此时眼眶竟有些发红。他揉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程老弟什么时候走的?”   事实上,爷爷过世的时候,程安安还太小,这些事情,他或许说过,她却是不记得了。不过前世遇到秦锋,秦锋没少对着程安安追忆,所以她才能说出几句。   但有一句话,却是程安安自己记得的,清清楚楚:“爷爷六年前过世,当时他说——不要通知老战友,不想让你们为他难过。”   那时程达山原本打算发讣告,是奶奶拦了下来,这句话就是奶奶转达的。过了不久,奶奶也去世了。   乍然听说老友过世的消息,秦锋固然难过,却也不会因此看不开。他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无非是早走几年、晚走几年的区别。   在秦锋的竭力邀请之下,程安安带着王芸,和他一起吃了顿便饭。席间,他们提起程国栋生前,说到激动处,王芸几度泪目。散席的时候,秦锋已是老泪纵横。   告别秦锋,他们也到了回去的时候。这次来燕京,外公的身体仍旧没有查出问题。   外公笑程安安:“你对我这糟老头子的身体太上心了,人家医生都说了没事,你着急有什么用?”   程安安任由他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她甘愿被取笑。   回去以后,程安安做了两件事情,第一是送给秦锋一件元青花瓷器,第二是打电话给国家博物馆,把爷爷收藏的那批元青花捐了出去。   这件事情还上了新闻,占据了挺大一块版面。由于程安安不愿意透露身份,报道隐去了她的姓名。   就在燕京收藏界因为这批元青花的估价,手段频出,甚至有人直接找到程安安开出天价的时候,居然收到了她捐给国家博物馆的消息!   看着那则新闻,他们都快抓狂了,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那批古董的价值?近千万啊!2006年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的通货膨胀,一千万可以说是非常值钱了。   程安安却觉得如释重负,前世她看过报道,这批元青花应当是被杨秀敏转手卖给外国人,国宝流落异国,民众既愤慨又无奈。   宝剑赠英雄,如今这样,是那批古董最好的归宿。一方面,对于学术爱好者、国家来说,获得这批古董,意义重大。另一方面,对于爷爷来说,他毕生的收藏,会被越来越多的学者看到,促进他们的研究,也是功德一件。   燕京,军区家属院,秦锋捧着程安安托人送来的元青花瓷器,爱不释手。理智告诉他,不该收这份重礼,但他实在是喜欢啊。   元青花本就稀少,还有不少流落境外。程国栋那批,本来就是收藏爱好者手中,数量最大的一批了。程安安捐给博物馆后,流传在民间收藏界的元青花将会更少,物以稀为贵,他手里的这件价格又翻了一番。当然,他更加看重收藏价值。   只是越到他这个地位,越是不能收无功之禄。他们一句话,政商界便会地动山摇,怎么敢收受贿赂、为之徇私?   秦锋拨了个电话,叫来儿子秦宏。听了他的担心,秦宏哈哈大笑:“爸,您真是想太多了,凭着咱们和程家的关系,一件瓷器而已,有什么不能收的?还记得我小时候贪玩,常常一身是泥,怕回家挨骂,都是去程叔叔家里吃饭。”   秦锋摇头失笑:“是啊,你在程老弟家洗干净了,再回来。他还替你打掩护,我跟你妈都没发现呢!想当年我和老程肝胆相照,一件元青花确实不算什么。”他叹道:“不是我想得多,身份越高,责任也越大,不得不慎重啊。”   罢了,总归不是外人,孩子的一份心意,他也不好推拒。更何况,老程的后辈还是信得过的,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如果对方遇到困难,他提携一把便是。   “那我请人去一趟清源市,还了这份礼,也省得您挂念。”说到这里,秦宏话锋一转:“二弟也在清源市,要不要顺便叫他回家吃个饭?”   原本笑呵呵的秦锋,神色骤变,猛地一拍桌子,恨恨地说:“你哪来的二弟?从他为了那只狐狸精,和程家脱离关系的时候起,我就只剩你一个儿子了!”   他说得太快,岔了气,一阵咳嗽。秦宏连忙帮他顺气,不敢再提弟弟的事情。   这个暑假,程安安又请了锦中的校长几次,为了表示诚心,她没少往里面砸钱。有一次堵到校长的饭局,校长有些不耐烦,说了几句重话。   “别以为鹏程赚点钱有什么了不起,锦中自己有副产业,一个煤厂的收益都赶得上你们了!”他喝醉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如果程国栋还活着,我勉强卖他个薄面。可你也听到了,那是如果,你爷爷早就不在了。”   早年程国栋在世的时候,他们曾经闹过间隙。因为程国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没少举报他以学校名义,开展的副业。至于说收高价生,那更是想都别想。程国栋始终坚持,学校应该以教书育人为主,而不是捞钱。   话没说完,校长就趴在路边狂吐,程安安抱臂看他,神情冷然。好嘛,敢情锦中副产业赚这么多钱!那还收17班高额学费?一所公立学校,校长敢捞这么多钱,就不怕烫着自己的手吗!      ☆、美人计   夏望舒的成绩太差了,连拼音他都不会,简直是无可救药。暑假的时候,程安安一直在帮他补习。越是补习,越是清楚的意识到,中考、高考这条道路并不适合他。   想明白之后,程安安帮他报了美术班,打算让他走艺考的路子。   “安安,你和我一起学嘛!你不去,我也不去。”大热天的,夏望舒缠着程安安撒娇。   前世两人认识十年,她都没见过望舒这副样子,最近好像解锁了很多新姿势呢。当然是选择答应他啦!面对望舒小天使,程安安都快忘记底线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们一起学习绘画,夏望舒很有天分,老师夸他有灵气,至于程安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绘画老师无奈地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学的那么认真,每一笔都画的超努力,最后成品却这么差。”   夏望舒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极力忍着不笑。程安安吐吐舌头:“想笑你就笑啊,干嘛忍得那么辛苦。”   画室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夏日阳光很好,画室外种满了银杏树,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的碎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变得鲜活。   夏望舒本就极美,有颓废的美,有妖孽的美,现在又多了一种青春的美。程安安痴痴地看着他,想要将这份美好收藏在心底。   这种表情,真的让人很想吻她啊。夏望舒伸出手,最终只是揉了揉程安安的脑袋。他能感觉出来,她很爱他,但并不是男女之爱。像是友情,像是亲情,不是爱情,胜似爱情。   如果金主是程安安的话,他愿意陪她度过余生。至于说她对他到底是哪种感情,他应该不在意……应该吧?   夏望舒摇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拿起画笔,开始速写。只寥寥几笔,少女的侧颜便跃然纸上了。稍显婴儿肥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打下阴影,唇角弯弯,俏而艳。   程安安惊呼:“哇!美得都不像我了。”   夏望舒浅浅一笑,在心里说:“不,不及你万分之一美。”   晚上回家,小姨对程安安说:“锦绣中学的高月老师下午来电话,说明天晚上在富贵人家订了包厢,请你过去吃饭。”   姨夫纳闷:“从来都是我们请她,她请我们倒是稀奇。”   小姨点头附和:“富贵人家价钱收的很黑,我看她是无事献殷勤,里面有鬼。安安,你去吗?”   程安安狡黠一笑:“去,当然要去!”高月不会无缘无故地请她,八成是之前铺的那张大网,终于到收网的时候了。   富贵人家是闻名清源市的酒店之一,装修富丽堂皇,满眼的亮金色,非常符合这个时代土豪的审美。高月订的包厢里,淡紫色的纱状窗帘,隔开与外界的喧嚣。   程安安到的时候,桌边一共坐了三个人。除去高月之外,那个穿西装、打领带,面容微胖的中年人是锦中校长。另一个男人一身灰色运动服,约莫三十来岁,气质温和,看起来很面生。   高月正要为校长做介绍,程安安先一步拦下,似笑非笑地说:“我和谭校长见过很多次了。”   从前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会面,校长面色尴尬,轻咳一声,故作自然地为她引见旁边的人:“这位是郭明。”他顿了一顿,不知道怎么说此人的身份。   看出他的迟疑,郭明主动向程安安伸出手:“我从燕京来清源市公干,秦老顺便让我探望你。”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于公他有任务,来吃这顿便饭是于私,只是代为看望一位友人。但为什么不是直接找程安安,而是由高月出面,还附带了锦中校长,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就多了。   如果是普通中学生,或许听不懂,程安安心里却是门清,笑着回道:“劳你跑这一趟,让秦爷爷挂念了。他老人家身体可好?下次去燕京,我再登门感谢。”   寒暄过后,四人落座。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这一桌可不便宜。校长为程安安倒茶,举杯:“程丫头,你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之前我们有些误会,干了这杯茶,过往不计了。”   程安安按下那杯茶,并不喝,反而偏头问校长:“我们之间有误会吗?”   校长尴尬地笑笑,他总不能把锦中开煤厂、收高价生的事情抖出来吧,只好顺着程安安的话往下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放下这杯茶,校长主动说起此次宴客的目的:“听高老师说,你很喜欢锦中的学习环境,正好我们学校有个插班生名额,你下学期就可以来上课。八中校长那边,我会打招呼。”   听到这里,郭明颔首,他受秦宏所托,来还人情。到清源市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程家需要帮助的地方,更多集中在商业方面。比如说帮助鹏程企业获得更多资源,打开销售渠道等等。   等他到了清源市,才发现鹏程发展非常顺利,并不需要他插手。倒是程安安想要转进锦中读书,屡屡受挫。   清源市的初中,按照区域划分入学,原本是为了教育公平,但各个学校的师资力量却不平均。有些学校,从老师到学生,全是混日子的,比如三中,最后学生大多进了职高。   像锦中这样,格外拔尖的,不管进来什么样的学生,中考成绩都遥遥领先。也有八中那种,办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这种大背景下,程安安费尽心思要进锦中,也就能理解了。他是外来人士,不敢贸然插手清源市教育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并不是秦老想看到的结果。至于让程安安插班,只是一句话的事了。   秦锋早些年,还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现在虽然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但这不影响他的地位,他的名字对于大众来说,仍旧如雷贯耳。   校长一听说郭明是秦老的人,自然什么都照做。一个秦锋,可比17班那些学生加在一起,背景都深厚。   比起之前,校长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程安安那件元青花,总算没白送。原本这就是她的目的,可想起校长那次酒后吐真言,程安安又觉得不甘心。   这顿饭,程安安吃的心不在焉。回去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给郭明写了一封检举信。信是匿名寄过去的,她并不打算把自己搭进去。   之所以寄给郭明,是她怕寄给清源市本地官员,或许会被扣下。她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心。   这封匿名信,搅起了清源市这滩水。郭明此次过来,原本就担着检查的任务。但他是外来人员,没人带他接触有问题的部分,他检查的地方,一派歌舞升平。   这封信,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一展拳脚。清源市的人不了解郭明,他素有冷面阎王之称,手腕极硬,一出手便是大刀阔斧。多方暗访,收集证据,核实举报之后,谭校长就此倒台。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锦绣中学拆分为两个部分,公立学校更名为六十六中,私立部分仍旧保持锦绣中学的名称,隔着一条马路与六十六中相望。   如此一来,可就不存在高价插班生一说了,私立初中收费高也情有可原。那些家里有闲钱的,纷纷打听锦中的招生名额,卯足了劲儿要往里钻。   2006年的9月份,程安安带着夏望舒,成为锦绣中学的插班生,一个就读于初二四班,另一个是初三一班。锦中收费贵,可条件也是真的好,数遍整个清源市,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教室有全套的多媒体教学设施,装有空调。寝室是两人一间,布置如同高档宾馆,配备有独立卫浴,空调、冰箱一应俱全。就连锦中的实验室条件,都堪比大学了。如果让程安安那位班主任看到,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条件再好,夏望舒都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男女混住?他好想和安安睡一间哦!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程安安一见他,就催促他的学习。无论如何,今年中考,他必须参加,这都是留级的第三年了!   程安安给夏望舒找了课外辅导,专门列出复习计划。人嘛,都有叛逆心理,逼得越紧,反弹越大,夏望舒干脆报名参加了锦中所有的兴趣爱好社团。   你让他做数学题,他就躲进钢琴室;让他背诵古文,他又要去打篮球;让他学习英语,他就进画室和颜料大战……这也取得了显著效果,当然不是学习方面,一个月下来,锦中女孩子都把他奉为校草。   这位转校来的插班生,长得好看,唱歌好听,弹得一手好钢琴,能在篮球场上投出漂亮的三分球,听说绘画还在省城得了奖呢!   拜夏望舒所赐,初三一班每天都会迎来一大批少女观光团。   “就是他,他就是夏远!虽然年纪有点大,但真是帅得人神共愤。”   “哇,不愧是男神,就连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都好美!”   “我还是最爱他弹吉他的样子,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低头浅唱……”   好在程安安有办法治夏望舒,你不学习,可以啊,但我才不和不学习的人做朋友呢!   她请家教每周为夏望舒出一套测验题,如果有一科考到优秀,奖励一个亲亲。有三门考试及格,可以抱抱。   只有一门及格,还可以拉拉小手。至于一门都不及格,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爱学习的人?对不起了您嘞,这一周请别和我说话!   用美人计来对付夏望舒,效果显著,才过了一个月,他就把数学刷到了83分。知道成绩后,他喜出望外,中午吃饭的时候,缠着程安安说:“晚自习来钢琴室一趟,我有惊喜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程安安:讲道理,我真的不美,这两天脸上还长了个痘痘。 看程安安自带“情人眼里出西施”滤镜的夏望舒:“这颗痘好美啊,又圆又润,泛着柔和的光泽,好像宝石。看得久了,又像繁星中闪烁的那一颗,我可以吻它吗?” 程安安:呕,还好早上没吃饭,不然要吐了!   ☆、初恋的感觉   锦中建有一座文娱楼,钢琴室在最里面那间。从外面看起来黑黑的,似乎没有人在,程安安试探性地叫道:“望舒?”   她推门走进,原本漆黑的房间,霎那间变得流光溢彩。地上有一盏星灯,投射在屋顶,璀璨如浩瀚星河。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夏望舒坐在旁边。   看到程安安进来,他对她微微一笑,抬手、落下,在指尖和黑白键的触碰中,柔美的音乐流转如水。一首《致爱丽丝》,饱含柔情蜜意。   程安安惊呆了,夏望舒学钢琴并没有多久吧?居然就能弹出如此华丽的曲风!一曲毕,她只记得鼓掌了。   夏望舒合上钢琴盖,来到程安安身边,低头问她:“好听吗?其实我弹错了好几个音节呢。”   “太好听了!你才刚学,以后会更厉害的!”   她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让夏望舒的脸开始发烧,还好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间轻蹭:“安安,我数学周练83分,说好的奖励呢?”   或许是灯光太美,或许是他的语调太过温柔,程安安只觉得心跳如鼓。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前世虽然和张旭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那是成年人之间的利益权衡,她觉得张旭条件不错,适合结婚,并不是因为她爱张旭有多深。   没有等来程安安的回答,夏望舒双眸有些黯淡。程安安抬头看他,他的失落让她心里空空的。她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如果望舒能一直、一直笑着就好了。   程安安踮起脚尖,双手勾着夏望舒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双唇。她动作娴熟,舌尖挑逗之下,让他一度丢盔弃甲。   但他才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好吗!先前只是被程安安主动吻他的惊喜砸中,一时神魂颠倒。等回过神来,夏望舒掌握了主动权,双手环抱程安安,加深了这个吻。   最初细细碎碎的,慢慢变得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双唇的主人太过狂热,这个吻虔诚得如同古老的仪式。   直到很久以后,程安安回忆起那个夜晚,都记得那种心动的感觉。她明明已经25岁了,却有了独属于少女的悸动,只因为夏望舒。   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   程安安的成绩,在八中还算排得上号,但到了学霸云集的锦中,就只算中上游了。而且她先前学习的侧重点,和锦中也不一样,比别人更是有天然的劣势。   英语成绩尤其差,程安安以前只会死记硬背,单选、阅读还算可以,听力和写作简直烂得一塌糊涂,更别提锦中还考口语了。   在口语课上,她总是羞于开口。高月看出她的窘境,在课下找她:“程安安同学,我周末在家里办了个英语补习班,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去外面报班,那边的老师还要想办法适应锦中的节奏,直接找高月,省事多啦。   高月办的说是补习班,其实只有三个学生。一个男生,穿着校服,皮肤白净,不爱说话,名叫樊凡。另一个叫丁棋的女孩子,一身棉麻裙,看起来很有文艺范。   见到程安安,丁棋非常不满,当即便拉下了脸:“高老师,说好的只给我们两个辅导,你怎么又带了新学生?”说话颇有几分傲气。   樊凡抬头,飞快地扫了程安安一眼,又低头看资料了。   高月解释道:“她是我带的初二学生,不是要参加英文演讲比赛,她口语太差,我帮她补补。”   丁棋仍旧紧皱眉头,高月安排程安安进书房,先让她听一段英文原声。客厅里,高月端来橙汁,说话带笑:“没有提前通知你,是我不对。”   她略做停顿后,继续说:“暑假的时候,我和郭明一起在富贵人家吃过一顿饭,席间还有谭校长和程安安,就是刚才那个女孩。”   丁棋冰雪聪明,只这一句话,就回过味来。郭明是谁她当然知道,郭明出手把谭校长拉下马,她也知道,那么这顿饭显然不是看在谭校长的面子上,高月更没这个面子。   她转着笔,玩味地问:“鹏程企业的程安安?算了,我原来也是怕你给其他人做辅导。既然她只是补习口语,别让她吵到我们就行。”   高月既要给程安安补习,又要给丁、樊两人辅导,两方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也是真的有本事。   由于三个人分开补习,程安安和他们俩只是点头之交,听说男孩子叫樊凡后,她还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偶尔去洗手间,看到他们俩在客厅里腻歪,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橙汁,才知道这是一对小情侣。   周末,程安安回外公家小住。这一次没让姨夫做饭,她和夏望舒杀进了厨房,两人把厨房搅得天翻地覆,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他们捣鼓出的饭菜,卖相挺吓人的。不过毕竟是孩子第一次做饭,不能打击他们的热情,姨夫率先夹了一筷子,夸道:“好吃!”   小姨原本打算,不管多难吃,她都要微笑鼓励。结果只吃了一口就破功了,简直刷新了她对食物的认知!一时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尴尬得很。   还是外公见多识广,每道菜都尝了尝,乐呵呵地支招:“其实也还好,就是鸡肉炖得老了,没有鲜味;土豆丝炒糊了,以后可以多放点水。”   整顿饭吃下来,妈妈都没说几句话。饭后,姨夫抢着要去洗碗,外公拉着夏望舒下棋,小姨被麻友喊了出去,妈妈独自回房。   程安安敲响她的门,担心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王芸神色惆怅:“老校长身体不好,上个月进了医院,现在虽然出来了,也还要调养很久。原本他谈下来一个投资商,要帮平原镇小学翻修学校。一看他生病,那个投资商就跑了。”   也能理解,毕竟老校长如果一病不起,学校势必要换新的校长。人家投资商也怕到时候新校长上任,政策有变化,这笔钱白白投进去。   按理说,翻修学校这种事情,可以向乡里申请资金。可哪里都有较量,更别提办学校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王芸打开了话匣子:“以前的教学楼,还是八几年的时候盖的,一到下雨天,根本没法上课。教室都成危房了!这要遇到个地震,孩子们该怎么办啊……”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不该对着小女儿倾诉这些,连忙摆手:“安安,你不用担心,乡里不会放着学生不管的,你好好学习就行。”   程安安扑哧一声笑了,妈妈的样子真像是一个犯了错、怕大人指责的孩子。她拿起梳子,帮妈妈梳着长发,回忆前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件事。   那个时候妈妈应该遇到同样的事,但没有对程安安说。这一世,她在妈妈心里更加值得信任了呢。妈妈把她当作一个平等对待的人,而不是小孩子。   不过直到程安安离开清源市,都没听说平原镇小学翻修,这个工程拖得够久的。既然这是妈妈的心愿,帮她完成便是。   “妈,学校翻修要多少钱?”   “我也不太清楚,起码要几十万吧?”   程安安帮她扎好头发,笑嘻嘻地说:“叫上小姨,我们一起去看看老校长!”   王芸只觉熨贴,女儿真懂事,一听说老校长生病了,就去探望他老人家。等到了老校长家,听到鹏程要掏钱,帮助平原镇小学翻修的时候,王芸瞬间惊呆。   老校长、王芳、程安安,三个人讨论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敲定了合作细节。王芳对老校长伸出手:“我会派律师过来再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老校长虽然在病中,仍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感谢王芸。在他看来,是王芸说动了妹妹这笔投资。   离开老校长家,王芸眼角有了湿意,径直问程安安:“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短短两年,她的女儿成长到让她陌生的地步,在校长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   可安安才十三岁啊!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能有这份成就?她第一次意识到,她或许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因为母亲不够强大,程安安只能逼迫自己成长。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乡间村落,远方有几声犬吠,已有人家升起了炊烟。在这幅画卷中,王芸忐忑的神情,显得格格不入,她在等待程安安的回答。   可程安安根本不知道答案啊,必须要承认,前世程家的悲剧,是由程达山和王芸两个人的性格因素共同造成的。固然错在程达山,然而,但凡王芸能稍微通些人情世故,而非一味清高,她们前世也不至于那么惨。   王芸把她的教育事业看得比性命还重,老公、孩子都靠边站。当时程达山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她转到清源市的学校教书,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不能走,镇上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差,如果连我都走了,孩子们就更没有好老师了!”她心中坦荡,便以为人人都同她一样高洁,没想到程达山竟然背着她有了外遇,最终家破人亡。   答案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世他们都好好的。程安安扬起小脸,脆生生地说:“妈妈是一位好老师,我为妈妈而骄傲!”   王芸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温柔地揉着程安安的头发:“妈妈以前疏忽了你,以后一定改正。”   王芳也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对母女钻牛角尖呢。“好啦,快走吧,爸一定在等着我们吃饭呢!”   ☆、爸爸晕倒   又是一个周六,程安安如同往常那样,来到高月家里补习口语。练习口语,最好应该找外教语伴,他们的表达更加native,但清源市很难找到优秀的外教。   高月是次一等的选择,好在她曾有长达六年的留学经历,在口语方面,已经是清源市拔尖水平了。正因如此,丁棋和樊凡才会请她补习,还花了大价钱,只许为他们两个开小灶。   这份钱花的很值得,在之前进行的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中,他们两个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双双杀入决赛。   今天高月有事,外出一趟,程安安戴着耳机听英语,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争吵。   “你什么都不懂,出身丁家,高高在上的你,根本不明白这次机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低沉的男声,声嘶力竭,是樊凡。   程安安压根不想听他们吵架,可他们闹得太厉害了,这样下去,她根本听不了听力。她摘下耳机,无奈地揉了揉脑壳。   丁棋的声音冷冷的:“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对我阴阳怪气的理由?怎么?我得了小组第一,让你很不满啊。樊凡,你可别忘了,就连请高老师辅导你,都是用我家的钱。”   樊凡转而哀求道:“棋棋,算是我求你了,如果你爱我的话,就放弃这次决赛吧。决赛第一名会被保送到省城外国语高中,三年后公费留学。那是我的家庭给不了我的,你不一样,丁家那么有钱,你想出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长久的沉默之后,丁棋点头:“如你所愿。”   樊凡面露喜色,在她额间印下一吻:“除了你,这次参赛的人,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我赢定了!”   转天,程安安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外交官的采访,里面还提到了他的女儿,从小就国内国外两头跑,精通四国语言,深受中西文化熏陶。   程安安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樊凡的名字耳熟了。前世她看过樊凡和外交官的女儿一起接受电视台采访,当时樊凡还说:“她是我的初恋。”这份狗粮洒得太甜,一度上了热搜。   如果外交官女儿是初恋,那丁棋算什么?一股无名之火在程安安心中升起。她找小姨问了丁棋爸爸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丁叔叔吗?我是鹏程的程安安,和你们家棋棋一起在高老师那里补习,方便请她接电话吗?”   “原来是安安啊。”丁家和鹏程在业务方面多有来往,他常听许广亮夫妇提起程安安,“棋棋今天有个演讲比赛,她去省城了,我把她手机号给你。”   清源市是N线城市,这个时候用得起手机的人并不多,丁棋已经有自己的手机了。此时的丁棋,正在演讲比赛现场,她自己不上台,专程过来给樊凡加油。   正是中场休息时间,丁棋漫不经心地接通电话:“喂。”   程安安只说了一句话:“丁棋,你觉得爱情是让出来的吗?”   听到程安安的声音,丁棋的脸色变了一变,不悦地说:“你偷听我们讲话?”   程安安翻个白眼,拜托,你们吵的声音那么大,她一点都不想听好嘛!“我知道你不在意这次决赛的奖励,可你有没有想过,会向你提出这种要求的樊凡,对你难道就是真爱吗?”   休息结束,台上主持人道:“下面有请57号选手,丁棋!”   丁棋放下电话,迈开步子上台,她没有带演讲稿,一周以来没做任何准备。决赛是即兴演讲,对她来说也无需准备,她看了一眼选题,十分钟后,热情洋溢地开始演讲。   台上的丁棋,无疑是耀眼的。流利的英语口语,强大的思辨能力,幽默诙谐的事例举证,评委老师纷纷点头。坐在下面的参赛选手脸色灰败,他们没希望了,第一非丁棋莫属。   离开演讲台,丁棋被人拽到了楼道口,是樊凡。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的!”他的表现还算不错,可和丁棋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怒火中烧,他的样子不像对恋人,而是对仇人。   丁棋直视他的双眼:“樊凡,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你看重的只是丁家的背景吧。”她叹一口气:“我累了,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她大步流星地离开,被留在原地的樊凡,神色开始慌乱,他已经失去了决赛第一,不能再失去丁棋。他想要追上去,丁棋已经上了轿车,绝尘而去。   电话铃响,程安安拿起,只听丁棋道:“我在回清源市的路上,出来,陪我喝酒。”   四个小时后,锦绣中学,文娱楼的天台上,丁棋坐在地上,身边是一堆啤酒瓶。天空很蓝,隐隐有钢琴声传来,正是秋高气爽之时。   程安安一来,丁棋就扔给她一听啤酒。程安安接住啤酒,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丁棋一口灌下一整听,啤酒顺着她的下巴,划入锁骨之下:“我失恋了。”   程安安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你得了第一,樊凡嫉妒你,就和你分手了?”   丁棋笑了,没有解释。她甩了樊凡,和樊凡甩了她,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他不爱她而已。程安安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可笑她身在局中,始终看不清。   她们两个喝得醉醺醺,最后还是夏望舒找了过来,这副样子不敢送她俩回宿舍,只好把她们抱到了文娱楼的休息室。   程安安醉眼迷离,双手勾着夏望舒的脖子:“望舒,你不要喜欢薛铭好不好?”   醉成这样,还能认出自己是谁,夏望舒莞尔,低头逗她:“我只喜欢你。”   程安安咯咯地笑起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可我们都是女人啊,看来要飞去荷兰结婚了。这样也好,虽然我没有薛铭有权有势,但我是世上最爱你的人呀。”   最深情的话,她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出,放佛是在谈论天气。因着她爱望舒,在她眼中,就像人需要空气一样天经地义。   这个认知,让夏望舒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他所有的怀疑、不安,都在这一瞬间瓦解,甚至恍惚意识到,程安安或许比他爱得更深。   时光飞逝,又是一个新年。程安安把外公和妈妈接进城里,今年多了个夏望舒,四间卧室有些不够,妈妈和她睡在一间,她在心里盘算着买别墅。   鹏程发展态势极好,小姨已经打算将连锁店开到隔壁城市,资金链充足,程安安买了地皮,投资房产。小姨对此不解,她买的地方或多或少有些荒凉。   程安安知道新区规划,十年后,东区寸土寸金,如今还是白菜价。她也不贪多,只买了三块地皮,未来十年,可是房地产发展的黄金时期呢。好在小姨一向宠她,并不干涉她的决定,省得浪费口舌解释了。   活了十八年,这是夏望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然后看春晚守岁,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王芸是老师,免不了要拉着他问成绩。夏望舒心中庆幸,还好他在程安安的鞭策下,好好学习了半年,不然真回答不了王芸。他把王芸当丈母娘看,当然处处想要讨好她。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许广亮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冻得瑟瑟发抖,是他从前的姐夫程达山。北方的冬夜寒冷刺骨,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我、我来拜年。”程达山声音冻得发颤,一张脸苍白得像鬼,许广亮心地淳朴,下意识想邀请他进门,转念又想到王芸也在家,犹豫不决。   程安安扫过门口,见到程达山这幅样子,心道:“坏了。”听说他前世是感染肺病死的,时间就在07年。程安安原本就想等过完年,送他去医院检查。如今他这么一冻,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爸,新年好,快进来吧!”程安安迎了上去。   太久没见女儿,冷不丁听到这声爸,程达山一双眼红通通的。他并不逾矩,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程安安:“安安,新年快乐!我就不进去了,还要给其他长辈拜年。”   这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当年他家暴、出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和程国栋交好的长辈,没少训斥他,早就不和他来往了。   程安安拽他的手,冻得像冰块一样。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来,并不拆穿他:“再忙也吃完饭再走啊。”   程达山坐立不安,见到大家一一出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王虎林冷哼一声,还没开口,程安安先截胡了:“大过年的,可不兴生气啊。”   “大过年的,非要过来添堵?”   程安安拦在程达山身前:“外公,那你连我一起讨厌吧,我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   话说到一半,只听噗通一声闷响,程达山晕倒在地。程安安慌了神:“快!送他去医院!”   许广亮和夏望舒合力,把他抬上车子,王芸全程一言不发,只是跟在他们后面。程安安抓着程达山的手,无助地叫着:“爸!爸!”   别人只以为程达山是身体不舒服,只有程安安怕极了,她怕这是又一次天人相隔。她讨厌这个爸爸,哪怕一辈子不见他,也不觉得想念。可她不能接受他的死亡,他应当好好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那样她对父亲的憎恨才有安放之处。   程安安急得六神无主,住院手续全是王芳在办。夏望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安安,她向来是强大的,原来也会有软弱的一面。他守护在程安安身边,希望能够给她力量。   走出病房,医生面色凝重:“你们是他的家人吗?怎么拖了这么久才送他进医院?原本只是小病,硬生生的拖成了大病。”   程安安泪眼婆娑:“我爸还有救吗?”      ☆、等我回来   考虑到病人家属情绪太过激动,医生没有继续指责:“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如果再拖上十天半个月不来,才会出大事。”   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程安安浑身失力,差点摔倒在地,还是夏望舒扶住了她。   “没事了,安安,没事了。”他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三天后,人民医院的病房中,丁棋提着水果篮探望程安安的父亲。看着程安安憔悴的面容,她问道:“伯父还好吗?”   听到人声,程达山勉强睁开眼睛,扯出一个笑容:“你是安安的朋友吗?谢谢你来看我。”   程达山精神不算好,三人聊了一会儿后,程安安帮他掖了掖被角,带着丁棋出去了。   上午的住院部很安静,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大地上一片银装素裹。丁棋有些冷,跺跺脚,说话时嘴边冒出一道白气:“我要去省城外国语了,因为是特招生,不必参加中考。”   程安安前世只有夏望舒一个朋友,这一世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和丁棋成了闺蜜。今天她来探望程爸,并不是看在丁家和鹏程的交情上,而是她和程安安的私交。   “那要恭喜你了!省城外国语是咱们省最好的高中,听说他们学校的学生,成绩不好的才去燕大,成绩好的都出国啦!”程安安语气轻快,笑着打趣。   丁棋说:“主要是想换个地方,继续待在清源市,只会想起那些伤心事。”   程安安松松地环抱她:“下次谈恋爱可要擦亮眼睛了。”   夏望舒远远地看到程安安,冲她招手。他穿一件黑色羽绒服,一米八的个子,挺拔如松。“你们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快进去吧。”   丁棋道别:“我先走了。”   夏望舒摸了摸程安安的手,冰冰凉凉的,连忙把她的手放在怀里暖:“安安,你出门又忘记戴手套,现在冻着了,等到大姨妈来,又会痛的要死要活。”   程安安翻个白眼:“是不是男人啊你?管那么多。”前世望舒也会提醒她保暖,但她一直以为望舒是妹子啊,现在知道他是男孩子,再聊起大姨妈,很尴尬的好嘛!   夏望舒不和她生气,转而说道:“我和你妈一起来的,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她先进来了,你看到她了吗?”   程安安没见到妈妈,大概是忙着和丁棋说话,没留意吧。他们相携回到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噗通声。   隔着门上小小的窗子向里面看,只见程达山跪倒在地,祈求王芸的原谅,程安安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   “芸芸,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求能回到你身边,只求你能理我一句。”这些日子,王芸虽然在他身边照料,却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程安安叹一口气,带着夏望舒往外面走。这种场合,她出现并不合适。夏望舒冷声道:“你爸太得寸进尺了。”   程安安叹气:“他是太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望舒连忙表忠心:“我可不是他那种不懂得珍惜的人,我如果娶了安安,绝对不会看外面的女人一眼,她们哪有我家安安好看?”   程安安只是笑,由着他贫。   新春伊始,程家传出两个好消息,一是王芸被提拔为平原镇小学的副校长,二是王芳有孕了!程安安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来了这个宝宝。   外公搬到家里住,照顾怀孕的小姨。程安安强行把小姨手上的事情全部停掉,让她专心养胎,姨夫每天就会围着小姨傻笑,咧嘴的样子像极了崩开口的石榴。   开学之后,声乐老师把夏望舒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报名表:“马上要到快乐男声的海选了,你嗓子不错,外形条件又好,考虑一下吧。”   夏望舒神情懒懒的:“不去。”   声乐老师培养夏望舒一个学期,从没见过像他天赋这么好的人,虽是半道出家,但音域极广,没有他拿不下的歌曲。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打算让程安安养你一辈子?”   “不行吗?我家安安乐意。”   声乐老师只得给他下猛料:“你没去过八中吧?你真该去一趟,我侄女在八中上学,八中人人都知道,程安安是徐啸煜的女人。现在是徐啸煜在军队上训练,没空理你,等他回来,你看程安安选谁?”   为了忽悠夏望舒报名参加比赛,声乐老师把小侄女的八卦都抖了出来。夏望舒终于有了危机感:“原来他叫徐啸煜!”程安安经常和一个男人打电话,一聊就是大半个小时。   周末晚上,程安安刚刚躺下,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门外是抱着枕头的夏望舒,他刚刚洗过澡,热气氤氲之下,一张粉色芙蓉面。烟灰色的睡衣,闲闲地套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   “望舒,怎么了?”   夏望舒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今晚我想和你睡。”   程安安让出半个身子,他便扑到了床上。他们偶尔也会一起睡觉,程安安习惯了,关上灯,就要入睡。夏望舒缠着她问:“你和我说说徐啸煜呗。”   “有什么好说的?”程安安打起精神和他聊天。   夏望舒道:“我听说他是八中扛把子,是不是特别帅?”   想到夏望舒是个双性恋,男女皆可,程安安一下子不困了。望舒忽然打听徐啸煜,别是对徐啸煜有意思吧?她坐起身子,推了推夏望舒:“这是谣传,八中扛把子是我好不好!”   程安安说起她和徐啸煜的那次决斗,使劲儿夸自己,尽量贬低徐啸煜。她说的越多,夏望舒心里越是瓦凉瓦凉的。   什么!安安都见过姓徐的家长了?可恶,姓徐的居然还救过安安!只怪他没有早点遇到安安,不然天天守在安安身边,英雄救美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徐啸煜啊!   周一,夏望舒早早地等在声乐教室,见到他,老师笑道:“对嘛!就该这样,好好提升自己,才能抢得过徐啸煜。你要是整天呆在程安安身边吃软饭,她早晚会厌倦你的。”   报名后,老师帮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快女举办过好几届了,快男才一次,你想要杀出重围,光有嗓子和脸还不够,还需要个人特色。”   接下来的时间,夏望舒忙得像陀螺一样,不仅功课追上来了,在音乐和画画方面,取得的成果更是显著。他这么有上进心,倒把程安安吓了一跳。   该怎么说呢,其实在程安安的印象里,前世的夏望舒一直就是这副模样。虽然出身不好,但人能吃苦,处处拔尖,不然也不会被薛铭选中看场子。   怪的是,今生遇到夏望舒,他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的,懒懒散散。如今突然奋起,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程安安当然吃惊了。   报名参加选秀节目的事情,夏望舒一直瞒着程安安,想要给她一个惊喜。随着时间接近三月,程安安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原因无他,夏望舒和薛铭的相遇,在夏望舒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之下,程安安早就会背了。就在这一年的3月1日,夏望舒从大排档回出租屋的路上,遇见了浑身是血的薛铭。   薛铭在偏僻地带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跑,他的手机在车祸中撞碎,车子也开始漏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捂着伤口自救,刚爬出车子没多久,跑车就爆炸了。   据夏望舒所说,薛铭原本打算到人多的地方求救。可他在车祸中受了重伤,对于清源市又不熟悉,反而越走越偏。那条路上,鲜有人至。如果不是夏望舒恰巧经过,他或许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平心而论,在这个世上,程安安最恨的人是薛铭,比程达山还要恨,张旭更是排不上号,只因他辜负了望舒。他就这样死了才好呢!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燕京城里,谁不知道薛铭?身上沾了多少官司。他无恶不作,也活该他遇到这场车祸,那是老天爷要收走恶人!   让程安安感到不安的是,夏望舒是她从薛铭手里偷来的,随着3月的逼近,夏望舒变得越来越反常。他越像前世的模样,程安安就越是惊慌。   抢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是不是夏望舒还会救了薛铭,他们还会在今天相遇?怀着这样隐秘的担忧,3月1日,程安安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居然发起了高烧。   夏望舒把她送到医院,她打着点滴,迷迷糊糊地拽着他的手:“望舒,别走,别离开我!”夏望舒便有些迈不动步子,什么扬名立万、红遍半边天,在他心里都没有程安安重要。   声乐老师催促:“你准备了那么久,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恰好姨夫赶来医院,问过医生后,他对夏望舒说:“安安没事,打过点滴,烧一会儿就退了。你放心地去吧,这里有我呢。”   夏望舒在程安安额头上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海选   清源市太小了,快乐男声并没有在这里设置海选点,距离清源市最近的海选地点在省城,声乐老师开车带夏望舒过去。   声乐老师姓胡,名叫胡有为。锦中福利好,老师各个买房买车,胡有为开的这辆就是他自己买的私家车,是个国产牌子,几万块钱。路上,他帮夏望舒又过了一遍要唱的歌,看起来比夏望舒还要紧张。   海选现场,人声鼎沸,胡有为带着夏望舒排队,站在队伍里的,什么人都有。07年的审美,非常杀马特,凌乱的黄毛、带洞的牛仔裤、夸张的妆容……   白衣黑裤、清清爽爽的夏望舒,站在这群非主流中间,十分显眼。胡有为一拍大腿,颇为懊恼:“都怪我,忘了给你做个造型!”   夏望舒嫌弃地看一眼周围的牛鬼蛇神,对他们的造型敬谢不敏,嘴上安慰胡有为:“没事的,胡老师,我们用音乐取胜。”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仍旧被周围耳朵长的人听到了,隐隐传来几声奚落,也有人嫉妒他外形条件好,他全当没听见。   大概排了一个多小时,轮到夏望舒出场。海选房间里,一共有三位老师,两男一女。夏望舒抱着吉他进来,鞠躬道:“三位老师好,我是夏远,今天带来一首原创歌曲——《初恋》。”   他出场的时间并不算好,下午三点钟,几位老师昏昏欲睡。当他拨动琴弦,轻快的曲调流转而出,驱赶了午后的沉闷,评委老师瞬间眼前一亮。   “喜欢你的笑,   小梨涡甜得我牙齿要掉,   你和我胡闹,   从不生气只想宠你到老……”   这首歌旋律简单,唱来朗朗上口,因为简单,只听一遍就能跟着哼起来。歌词里的柔情蜜意,和着轻快的旋律,从他口中唱出,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曲毕,女评委率先鼓掌:“年轻真好!这首《初恋》打动了我,太甜蜜了。”她送出一张通行证。   戴墨镜的男评委问:“歌词和曲子,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夏望舒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写歌,学校的声乐老师帮了我很多。”   他们简单地考了夏望舒几个旋律的问题,夏望舒全部答出来了,男评委鼓励道:“你是今年我遇到的第一个原唱歌手,这一票投给你的创作,希望你能继续坚持!”   第三位评委话很少,举起牌子,冲夏望舒颔首而笑,自然也是通过了。   清源市病房,程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潮红,浑身出虚汗。她还没有醒来,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沉重的梦境将她淹没。   她看到了很多场景,一身黑色长风衣的薛铭,从远处向她走来,神色冷酷,声音阴冷得仿若来自幽冥之底:“程安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抢望舒?”   夏望舒被他揽在怀里,看向程安安的时候,眸子里没有之前的情谊,质问道:“安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我最爱的人是薛铭!我只把你当朋友……”   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张旭面目狰狞,威胁道:“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乖乖留下来做我的傀儡吧!”   杨秀敏长长的指甲划花了程安安的脸:“没用的女人生出的废物女儿,还想和我抢东西?程家所有财产都是我的!”   程安安尖叫着醒来,胡乱挥手:“走开,你们都走开!”程达山把她抱在怀里:“安安,冷静一点。”程安安发疯一样打他的背,满脸是泪。   程安安渐渐没了力气,人也醒了,趴在他怀里大哭,边哭边骂:“谁允许你抱我了?杨秀敏打我,疼死我了,都怪你!”   “做噩梦了?”程达山哄她,“有爸爸保护,谁也打不了我们家安安。”   手机铃声响起,程安安接通,还带着哭后的沙哑:“喂?”   夏望舒清越的声音传来:“安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通过快乐男声的海选了!”   程安安有点懵逼:“你参加快乐男声了?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啊。”夏望舒笑盈盈地说,“你的烧退了吗?还好有姨夫照顾你,不然我今天都不想参赛了。”   姨夫中间有事,换了程达山守在病房。   程安安这才明白:“所以你这段时间就忙这个吗?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夏望舒语调缱绻,“路上有些堵车,我稍微晚点回去。”   随口应付几句,程安安心虚地挂断电话,一看窗外,天色已经暗沉沉了,手机显示,现在时间是晚上9点半。想到出了车祸的薛铭,程安安再也无法置之事外。   前一段时间,因着担心夏望舒重回薛铭身边,程安安的想法十分偏激。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惊觉先前的想法有多不靠谱。是的,薛铭或许作恶多端,但她程安安又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一切都应该交给法律审判。   程安安拨通急救电话,报了大概位置后,拔下针头,对程达山说:“爸,你开车来的吗?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程达山拦她:“你才刚退烧,怎么就要往外跑?”   程达山拦不住程安安,早在一年前,他就没有车了,程安安只能打车去。这一趟程安安非去不可,薛铭倒下的地方太偏僻了,救护车未必找得到他。   偏僻的巷道中,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摔倒在地,腹部汩汩地流着鲜血,浸湿了黑色的长风衣。他的身上满是血污,看不清本来面目,双眸黯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周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失血过多,头越来越晕,几乎无法再站起来。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呵,想他薛铭也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次从枪战中死里逃生,如今居然死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不!不能就这样认命,薛铭蓄力,再一次站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没走几步,砰地一声摔倒。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一道女声:“在这里!”眼帘合上之前,少女的倩影出现。   薛铭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到底还是命大啊。   跟着急救车一起离开的路上,程安安神情有几分恍惚。前世她认识薛铭的时间并不算短,见过这个男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也知道他有多么嚣张,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也有狼狈的时候。   在看到薛铭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不敢认,那个满身血污、倒在垃圾堆里的身影,真的是薛铭吗?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怜惜。她甩甩头,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   医院里,没拦住程安安的程达山,急得团团转。程安安让他等在大厅,怎么等了这么久,人还没来呢?   一辆担架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他听到程安安说:“爸,快去办住院手续!”急忙应声:“好嘞!”   薛铭被推进了急救室,程安安看着手上的鲜血。只要一想到那是薛铭的血,她就觉得生理性反胃,冲进洗手间,把双手放在水龙头之下,一遍又一遍地洗着。   夏望舒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灯光昏暗的洗手间,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少女,机械地重复着洗手的动作,哗啦啦的水声嘈杂,她表情冷漠。这样的程安安,让他的心一下子揪紧,细细碎碎地疼着。   夏望舒从背后环抱她,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安安。”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给了程安安微弱的安全感,梦呓一般地说:“我好怕失去你。”   夏望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先是被狂喜淹没,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程安安是强势的那一方。就像胡有为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吃软饭的。原来安安对他的在乎,远比他以为的要深!   紧接着是心疼,然后是懊恼、自责,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夏望舒抱着她的双臂一点一点地收紧,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必有这种担忧,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程安安偏着头,视线所及是夏望舒姣好的下巴。前一世他也曾这样对薛铭承诺过吗?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顶替薛铭坐牢。怎么办,好嫉妒啊!到底为什么要救薛铭?千万别救回来一个情敌啊。   门口,女护士无奈地说:“你们能换个地方谈情说爱吗?这是女厕所,我等着用呢。”   夏望舒一脸尴尬,连忙带着程安安离开。终于意识过来的程安安,哈哈大笑。望舒太紧张她,居然进了女洗手间!   伤势稳定后,薛铭转到了燕京的医院。程安安心下松了一口气,薛铭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夏望舒面前!她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了。   又过了半个月,周末的晚上,一阵敲门声响起。“谁呀?”程安安穿着拖鞋去开门,见到来人之后,砰地一下把门合上了。      ☆、五千万   人生第一次吃了闭门羹的薛铭,一脸茫然。他问手下:“我长得很可怕吗?”他身形颀长,搭配长风衣恰到好处。初次拜访救命恩人,他特意换下常穿的黑色,取而代之的是色调更加温和的咖啡色。   属下拍马屁:“老大最帅了!”   “那她干嘛一看到我就关门?”   门内,程安安关门的巨响,惊扰了夏望舒。原本在房间里写谱子的他,探出脑袋问:“安安,怎么了?”   程安安把他塞了回去,警告道:“不许出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夏望舒见到薛铭。   薛铭的属下拍门,说话非常客气:“程女士你好,3月1日你救了我们老大,老大特意登门致谢。”   程安安塞住耳朵,只当听不见,以为她愿意救薛铭吗?早就后悔了好嘛!还来刷什么存在感。   她的手机响起,接通后,薛铭的声音传来:“程小姐,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清清冷冷,宛如空旷雪地之上的一轮幽月。   程安安很害怕薛铭,怕到只是听他说话,就吓得浑身发颤。这就是薛铭,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的住址、电话号码。而薛铭能做到的,显然不止于此。此时的薛铭,虽然还不是十年后那个燕京城黑道上人见人怕的阎王爷,但也闯出了一番名头。   如果想要好好过日子,那么程安安绝对、绝对不能得罪薛铭。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我穿着睡衣,不便见客,您看一下我们另外约个时间见可以吗?”   “您?”薛铭玩味地重复着这个字,他又没说自己是谁,程安安为什么要用敬称?   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真是一个字眼都不能出错。程安安解释道:“我之前去过燕京,秦锋是我爷爷的朋友,燕京城的贵人我知道一些,有幸见过您的照片。”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出来吧,现在、立刻、马上!”薛铭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程安安在心里破口大骂。下一秒,她用手托着下巴,堆起一个笑,一边开门,一边对夏望舒说:“我出去一下。”   薛铭身后,跟了一排保镖,各个人高马大,黑衣黑裤,戴黑墨镜,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如果不是前世见惯了,程安安一定会被这样的架势吓到。   薛铭把程安安塞进加长轿车,跟了进来,坐在她旁边,“既然知道我是谁,不来燕京看我,也不问我要好处?你救了我的命,我向来赏罚分明,说吧,想要什么?”   在薛铭原本的计划里,他对救命恩人的态度,要更加温和。但他向来脾气不好,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这会儿脸色很冷。   薛铭咄咄逼人,穿着粉红色睡衣的程安安,在气势上先矮了一节。被薛铭强大的气息包裹,程安安后背不自觉地挺直,听到他的话,心下却松了一口气。只要应付过这一关,她和薛铭再无瓜葛。   短暂的思忖后,程安安开价:“五千万。”她知道,薛铭今天走这一趟,必然早就调查过鹏程企业。这是一个对她来说,非常合理的要价。   如果她随口说五十万,薛铭一定不肯信,一来薛铭会觉得,他的命只值五十万?二来如今的鹏程,根本不把五十万放在眼里。薛铭会察觉出,她在敷衍他。   程安安狮子大开口,引得前方的司机,倒吸一口冷气。乖乖,救了他们家老大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虽然不说施恩不图报,但也不至于一开口就要五千万吧!   薛铭右手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轻叩,响声规律。他的眼中一片了然,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虽然只有十三岁,却给他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意识到,救了他在她眼里,大概是一个麻烦。她急着开价五千万,不是为了那笔钱,反而是为了摆脱他。   薛铭贴近程安安,俯身问:“在我开出这张支票之前,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出车祸的?我查过,你打急救电话的时间,在你打车离开医院之前。”   薛铭这是怀疑自己吗?他当然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提前得知车祸,她人不在附近,又怎么会知道车祸,继而打出120?程安安瞳孔骤然一缩,心跳加速,扑通、扑通……   薛铭轻声一笑:“我会再来找你,好好准备你的说辞吧,我等你的解释。”话毕,把程安安请下了车。   车内,司机急声道:“老大,难道她是其他势力的人?您出车祸是不是和她有关?我抓她来拷问!”   薛铭摇头:“不是,如果是他们的人,补一枪我就死了,何必还要费力气救我?”   车外,程安安双腿发软,看着那辆加长黑色轿车渐行渐远,她才回过味来。如果薛铭真的怀疑她和车祸有关,她也不会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了。   “我靠!”程安安忍不住咒骂,薛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夏望舒在楼上等程安安,透过窗子,看到薛铭的车子走远,开门迎接她:“刚才那是谁啊?”   程安安捂住他的眼睛,赌气地说:“不许看他!”   “好好好,不看。”夏望舒一脸宠溺。   程安安想不明白,前一世,夏望舒到底是怎么爱上薛铭的?想必薛铭也像现在一样去找他,那么望舒要了什么呢?肯定不是要钱吧,不然他也不会继续在大排档打工。   夏望舒爱薛铭什么呢?程安安偏着脑袋看他,实在想不出薛铭这种自大狂,有哪里吸引人的。她转而又想到,望舒喜欢她什么?   或许夏望舒对她并不是爱,只是感激。她把他带出了从前那种一滩烂泥的生活,他认为她对他有恩,用爱来报答她的恩情。   程安安心中一片苦涩,把脸埋在夏望舒胸前,不再开口。   四月末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程安安刚一走进教学区,就发现一大堆人围着告示栏。   “我没看错吧?全国大赛一等奖!”   “最厉害的是,这可不是青少年组,那么多知名画家参赛呢。”   “嘻嘻,不愧是我家男神!”   程安安好奇地挤过去看,是学校的表彰,恭喜三年级一班的夏望舒同学,获得全国绘画比赛一等奖。程安安嘴角微翘,最近夏望舒忙着填词,准备快乐男声的复赛,周末都没和她一起回家,有好消息也不知道分享一下。   把书包放进班里,趁着早读溜出去,程安安到声乐教室找夏望舒,准备向他道贺。声乐教室里,有三个人,除去夏望舒和胡有为之外,还有一班的班主任。   见到程安安进来,班主任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继续劝说夏望舒:“机会难得,错过了太可惜,你不要急着拒绝。”   胡有为打个手势,把程安安叫了出去,留下他们两个说话。程安安礼貌地叫道:“胡老师。”   胡有为说:“夏望舒获得全国绘画一等奖之后,省城外国语给他发来特招通知。他不愿意接受,一班班主任正在劝他。”   程安安惊呼:“哇!省城外国语,这是好事啊!”   胡有为苦笑:“好事快变成坏事了。”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让他接受。”程安安拍着胸脯保证。   再回去的时候,一班班主任已经走了,夏望舒低头写谱子,看起来有些烦躁,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废稿。程安安进来,恰好看到他又撕下一张,卷成一团,随手扔到旁边。   胡有为有事离开,夏望舒正要说话,学校的广播响起,校长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下面我广播一则表扬信息……”内容和告示栏里张贴的一样。这一刻,锦绣中学所有师生,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分享那份属于夏望舒的荣耀。   程安安捡起一份废稿,看不懂五线谱,她把它整整齐齐地铺好,放在桌子上,感慨道:“望舒好厉害啊,不像我,看都看不懂。”   夏望舒放下手中的笔,“我唱给你听。”清越的嗓音,空灵如同旷野,简单的旋律,给人以宁静的感觉。   “很好听啊,怎么不满意?”   夏望舒揉揉眉心:“有几个地方感觉不太对。”   “我看你是心情不好,我的大画家,获奖了还不开心哪?我正打算叫你请吃饭呢!可你这副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啦。”程安安调侃他。   “想吃什么?”   “这要好好想想,你奖金那么多,我要狠狠地宰你一顿!”   上课铃响了,程安安匆忙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叮嘱:“午饭请我吃,别忘记了!”   晨曦之中,回眸一笑的少女,惊艳了时光,而她毫无所觉,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美而不自知。   她走后很久,夏望舒还在望着门口的方向发呆。胡有为把右手放在他眼前:“小鬼,回魂了!”   夏望舒不满地拨开他的手:“叫谁小鬼呢?”   胡有为指指身后的画:“你不愿意参展,我媳妇帮你带回来了。”胡有为妻子,是锦中的美术老师,也是她促成了夏望舒参赛。获奖作品将会在全国巡展,由于夏望舒拒绝参展,他的画被带回来了。   那幅画的名字叫《光》,夏望舒抬手,掀开画布,等身高的画,强烈的色调对比,第一眼带给人的感觉就是震撼。画面上,是一个背影,鲛人的背影。画的下半部分,鱼尾在海中,色调深沉,十分压抑。   整幅画最美的地方,是右上角的一双手,纤纤素手,皓腕凝霜雪。那双手托起鲛人,把他从海水中拉出来。鲛人上半身,在水面之上,色彩明亮,水面波光粼粼,宛如碎钻。   或许世间没人知道,他所有的画,所有的歌,都是写给程安安的情诗。至于获奖与否,旁人是否懂得,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倾诉,那些对她的爱——磅礴的爱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让他每一根骨胳都疼得碎裂,而他甘之如饴。      ☆、偶像夏远   清峰中路因清峰塔而命名,作为一座千年古塔,城市规划有规定,它周围的建筑不能比它高,围绕它的古代建筑也不允许被拆除。清峰塔附近,保留了大量明清古建筑,有些用作展览,也有些改建成了会客厅。   茶香袅袅,外面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一墙之隔,会客厅内是琴棋书画茶。服务员身穿汉服,沏茶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程安安点了几道私房菜后,服务员关门离开,动作很轻。   夏望舒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罗汉床、折扇屏风、古琴小条桌……处处古香古色。“你怎么发现这里的?真有意思。”   程安安吐吐舌头:“这家店的主人和鹏程有业务来往,小姨带我来过一次。”   这家店味道很清淡,吃到一半,程安安状似无意地提起省城外国语。夏望舒皱了皱眉头,放下筷子:“他们请你来当说客?”   “哇,大兄弟,你怎么会对我有这样的误解!”程安安夸张地感叹,“如果我不愿意,谁能请得动我?”   夏望舒挑挑眉毛,反问:“所以你也认为我该去省城外国语?”   “为什么不呢?他们的升学率那么高。”   夏望舒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程安安,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深情。   程安安想,她知道夏望舒不愿意去省城外国语的原因,无非是舍不得她。可她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她身上有太多牵挂。外公的身体始终是她心口的一块大石,妈妈立志把毕生投入到平原镇小学的教育中,鹏程目前的发展重心在清源市,小姨夫妇不会离开。   “望舒,我和你不一样,你明白吗?只从升学率来看,省城外国语和清源市一中都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中。省城外国语更加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愿意招收艺术类特招生;市一中恰恰相反,它只看重分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足够夏望舒明白她的态度,他自嘲一笑:“怪我成绩不好,考不上市一中,只能被打发到省城外国语了。”   “喂喂,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在我心里,望舒最厉害了!唱歌那么好听,画画还棒。”   夏望舒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侧颜纯净如天使。他的声音很低落:“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就那么急着把我往外推?没有哪怕一点点不舍得?”   程安安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到的一丝失落已经够她心疼的了。推开椅子,程安安走到夏望舒身边,轻轻捧起他的脸颊,这才发现他已经哭了。   没有声息,大滴大滴的泪水,晶莹地滑过脸庞。从没见过夏望舒流泪,程安安惊慌失措,伸手去擦他的泪,泪水却越流越多。   “你哭什么啊?大不了不上省城外国语了。”程安安不能理解夏望舒此时的心情,前世她们也常常分开。虽然两人都在燕京,可忙起来的时候,几个月都不见一面。在她看来,分别并不能减弱她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可对于夏望舒来说,自从他们相识以来,还没有分开超过三天的时候。省城外国语是寄宿制高中,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一想到要连续一整个月见不到程安安,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大块。   最后程安安做了很多保证,尽快让小姨把鹏程的店面开到省城,每周去探望他一次等等,总算安抚了夏望舒小公举的泪水。   初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程安安在锦绣中学已经能够排进前一百名,这个名次是包括公立六十六中学生在内的。她对于这个成绩很满意,特意请高月吃了一顿饭,感谢高月补习。   高月笑呵呵地说:“锦中竞争激烈,前一百名之间,分数差距并不大。你文科成绩太好,但理科有点跟不上啊。如果能好好补习一下理科,名次还会再前进。”   程安安于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找理科补习老师。外面的补习班首先被排除在外,那些老师根本跟不上锦中的节奏,最好还像高月这样,是锦中的老师。   她请高月出面做东,先后见了几位老师,该怎么说呢?这些老师很优秀,讲解到位,但程安安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很难理解,只能说他们不合拍吧。   三个月来,夏望舒接连战胜多位实力唱将,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赛中晋级。作为一位原创歌手,他作词作曲的多首单曲迅速走红,播放量一度创下新高。   和他的歌一起走红的,是他的人。造型清爽、颜值逆天、声线华丽的他,收获了众多迷妹。每次有他参与的比赛,场馆外都挤满了粉丝。   她们高高举着写有夏远名字的牌子,为偶像呐喊到声嘶力竭,哪怕夏望舒从不曾驻足,和她们打个招呼。是的,夏望舒以高冷著称,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冷的偶像,明明靠粉丝吃饭,却没给过粉丝一个笑脸。   在颜值即正义的迷妹心里,别说夏望舒只是不爱笑了,就是他抽烟酗酒,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她们都把他奉若神明。更何况,夏望舒风评一向极好,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十足,让她们爱死了他。   在六月末举行的100进50强比赛中,夏望舒一曲《别离》,将他的人气推到了新高。演播厅,蓝色的灯光,冷色调给人悲伤的气息。舞台中央,夏望舒双手捧着口琴,音色清清淙淙,曲调却凄婉动人。   “你笑着说出再见,   是否对你来说,   无所谓见或不见……”   音乐界作曲人对此拍案惊绝:“口琴居然也能有这样凄婉的表达!哀而不伤,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难以相信这出自一位十九岁的少年之手。”   迷妹们记得的是他唱歌时的模样,睫毛轻颤宛如蝶翼,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她们在心里高喊:“不要难过啊,有我们疼你!”   摄像机捕捉到了站在舞台旁边的主持人偷偷揩拭眼泪的动作,她听哭了。事实上,不止她一个人哭了,夏望舒的歌给人强烈的共鸣,放佛把每个人拉到离别的场景。与其说她们是为他的歌声流泪,不如说是她们正在重温自己的离别。   无法不神伤,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夏望舒的晋级毫无悬念,一来,他人气高,主办方可不会放弃这棵摇钱树;二来,他音乐功底深厚,无论作词、作曲都十分有灵气,深得资深音乐人的喜爱。   台上,主持人采访他晋级后的心情,问道:“夏远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歌,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台下女粉丝一阵尖叫,主持人问到她们的心坎上了。夏望舒太神秘了,除了名字、年龄、家乡之外,她们对偶像一无所知。别的参赛选手,提起个人经历,总能说出一大堆故事,为了迎合媒体,继而获得曝光。   还曾有音乐人批判:“这些小年轻,整天把梦想挂在嘴边,随口都能说出一卡车凄惨故事,但唱歌连最基本的不跑调都做不到!”   和他们一比,专注音乐的夏望舒简直是一股清流。由于夏望舒不接受采访,粉丝没有渠道了解夏望舒。如今听主持人问到这么劲爆的问题,她们紧张地等着偶像回答。   夏望舒淡淡地说:“相聚离别都是人生常态,希望大家珍惜相聚,也接受离别。”更多的话却没有了。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并不伤害他在粉丝心中的地位。他脸上淡的放佛没有表情,被守在电脑前看直播的粉丝截图,转发到论坛,配图文字是:“五官俊美宛如神祇”。   暑假到来之前,程安安去了一趟八中。如今她虽然在锦中读书,但学籍毕竟挂在八中,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学期初和学期末都要来一次。   初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里,程安安坐在班主任的位置上填表。二班又换了一位班主任,先前那位生物老师考上研究生后,就辞职了。新的班主任教体育,常常闹事的二班早就成为八中校长心里的刺头,干脆直接请了体育老师当班主任,希望能镇住场子。   他这个决定没少被人笑话,其他老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体育老师当班主任不靠谱,一个大老粗懂什么?程安安却知道,这是最适合二班的班主任了。   这位体育老师姓史,前世他接手二班的时间更晚,在他之前还有一位数学老师当班主任。这一世,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呢。史老师学风抓的特别严格,在他的手下,二班所有人的中考体育都是满分,再也没有打架斗殴的行为。   不过二班的底子到底坏了,很多人选择了职高,那年中考又难,二班几乎全军覆没。即便是全班第一的程安安,也比一中录取分数低了三分。   史老师前世就对程安安非常照顾,知道她家的情况之后,对她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还在班里组织募捐。二班同学向来冷漠,没有一个人向程安安伸出援助之手,最后是史老师自己拿出了五千。也正因为这样,程安安对待二班,除了史老师之外,并没有什么情谊。   别人都觉得史老师是个大老粗,可就是这样的人,笨拙地安慰程安安,劝她不管有多难,都一定要读书,不能辍学。她一直记得史老师送她的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句话早就烂大街了,如果被其他班的老师听到,恐怕又要嘲笑史老师的文学素养。只有程安安知道,那是怎样的温柔。他努力从他不多的储存中,找出一句,来鼓励她。   史老师是程安安愿意把学籍挂在八中的理由,背靠秦锋这座大山,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将学籍转到锦中。可她不想,她公费考上市一中,二班班主任会有奖励呢!这份奖励当然应该给史老师——隔了一世、迟来的奖励。      ☆、找人补习   史老师办公桌对面,是七班数学老师。此时他正在给一个学生讲题,他的解法相当麻烦,讲了一遍,那个学生还是一头雾水。程安安好奇地扫了一眼,确实挺难的,她也听得云里雾里。   门口,凌寒礼貌地敲门,他是七班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练习册,来交作业。一见到他,数学老师那张老脸笑出了花,冲他招手:“凌寒,快来,帮他讲讲这道题。”   凌寒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放下七班的作业后,低头扫了一眼题目,不假思索地说:“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   几句话的功夫,就得出了正确答案,那位同学听得恍然大悟,数学大师笑着夸凌寒。凌寒淡淡一笑,谦虚几句,离开了。   程安安连忙追了出去,方才一听就懂的不止那位同学,还有程安安。她最近一直想要找人补习,试了几位数学老师,感觉都不对。倒是凌寒,三言两语,就让她拨开云雾见日明了!   “等等,凌同学!”   凌寒脚步快,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看是程安安。她没穿八中校服,上身是白色的T恤,搭配淡蓝色牛仔背带裤,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她总是这样明艳,和沉闷的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久没见你。”凌寒笑着寒暄。   他们趴在栏杆前说话,夏日的暖风吹起程安安细碎的刘海,一双眸子清如秋水,“我这一年都在锦中上课。”   凌寒点头,程安安继续说:“锦中高手如云,我文科成绩还好,理科成绩根本不够看。偏偏老师讲的内容,我每次听都觉得似懂非懂。刚才听你一讲,只觉豁然开朗!”   先前凌寒专心讲题,没有看向对面办公桌,不知道程安安也在。他安慰道:“那道题目有点偏,不会考到的。”   中考简单了好多年,人人都这样想。程安安问:“能请你帮我补习吗?锦中考试难,这些题目常见到,我都不会做。”   “你可以问老师……”凌寒下意识地推拒。   程安安苦苦哀求:“老师讲得我听不懂,你一讲我就明白了。”   凌寒仍旧拒绝,他始终觉得程安安是怜悯他,找他补习只是一个借口,她是想给他钱。但他不觉得捡破烂有什么丢人的,起码自食其力。   他向她告别,以为拒绝就没事了,太低估程安安了。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倔得很。   夏望舒在芒果台参加比赛,乘坐飞机来往,胡有为与他同行。清源市太小,没有机场,他们是从省城坐飞机,回来时仍然要到省城机场,然后再开车回清源市。   路上折腾一番,到达清源市已经是深夜了。胡有为把夏望舒送回家,这里的家已经不是当初程家的老房子,而是程安安新买的别墅。   清源市只有这一片别墅区,胡有为羡慕地看了一眼,欧式建筑,每户占地面积极大,三层小洋房,带游泳池和花园。夏望舒邀请胡有为进去喝杯水,胡有为摆手拒绝:“媳妇等着我回家呢。”   小区安保做的很好,保安认识夏望舒,向他问好。他刷卡进了家门,玄关处为他留着一盏灯。换鞋的时候,只见大厅里电视开着,一片幽蓝之色,循环播放他的参赛歌曲——《别离》。   沙发上有个人影,蜷着身子睡着了。空调开得很低,她有些冷,双臂环抱着自己。夏望舒忘记在哪里看到——蜷着睡觉的人,缺乏安全感。   听到响动,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舒,你回来了?”是程安安。   夏望舒不悦地说:“不是说了别等我吗?”嘴上嫌弃,心里却甜丝丝的。城市万家灯火,有一盏为他而亮,有一人等他归家,不管多晚。   他抱起程安安,送她回房。程安安穿的很薄,真丝质的睡衣,入手滑腻,然而那种触感,比起她的肌肤细腻程度,又落入下乘。   夏望舒克制着指腹,不去摩挲她的肌肤,心道:“大概我真是柳下惠转世了吧。”   程安安同他说话:“望舒唱歌好好听啊,新出的那首《别离》,我听了好多遍。”   夏望舒问她:“那你听出什么了?”   程安安努力装作懂行的样子,回忆着从网上看来粉丝的话:“转音部分处理得很好……”   夏望舒噗嗤一笑:“你知道什么是转音吗?”   程安安愣住了,把脸埋到他胸口,哼哼唧唧地不说话。夏望舒逗她:“你听了《别离》,良心不会痛吗?”   “我干嘛要良心痛?”   “那你没听懂呢。”夏望舒还要再说,程安安已经沉沉睡去。他摇头轻笑,把她放到床上,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帮她盖好被子,回房间洗澡去了。   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夏日的早上蝉鸣阵阵。透过落地窗,可见远处旭日跃出青翠的山峦。保姆赵姨正在做饭,姨夫扶着小姨,小心翼翼地走动。   小姨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早就开始显怀,现在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夏望舒舟车劳顿,还没起床,程安安没有叫他,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做卷子。外公已经晨练回来,和赵姨闲聊:“今早吃什么?”   妈妈也在厨房,她在煲汤。虽然程安安请了保姆,但她习惯亲力亲为,更何况是给妹妹煲的安胎汤,自己来做更加放心。程安安全都由着她,主家愿意帮忙,赵姨乐得清闲一些。   赵姨也随大家一起用餐,吃到一半,夏望舒下楼了。他们搬来别墅没多久,夏望舒忙着比赛,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早出晚归。这还是赵姨第一次见到他。   她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夏望舒穿着绿色衬衫,白色长裤,头发凌乱,神态懒散。少有男性能驾驭绿色,他穿来却浑然天成,映得肤色更白,让人感叹青葱一样的年纪。   好像有点像女儿喜欢的那个偶像,叫什么来着?夏远?   “望舒,你起来啦?”赵姨听到程安安说,连忙把之前的想法赶出脑海。真是魔怔了,人家哪里叫夏远。   “嗯。”夏望舒声音含混不清,自从参赛以来,为了保护嗓子,他开始忌口,很多东西不能吃。清源市早餐口味十分重,以辛辣、油腻为主,他闻着那些香味,苦哈哈地喝着白粥。   饭毕,夏望舒拉着程安安商量:“芒果台为了收视率,让五十强住在一起,集中训练。”   程安安连忙恭喜,夏望舒闷闷不乐:“封闭式训练,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如果落选,当然会提前搬出来,但夏望舒有实力,又不缺人气,恐怕很难中途落选。   领略过一次他的眼泪,程安安连忙安抚:“我会一直关注你的比赛,你也可以和我打电话。”她笑着问:“能去探班吗?”   “不能……”夏望舒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不情愿。   “嘻嘻,我试试。”   “我早问过了,亲人朋友一律不许探班。”   “当然是以别的身份去啦。”程安安说。她一向古灵精怪,夏望舒连忙问她什么身份,她却不肯说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给你一个惊喜!”   夏望舒被胡有为抓去练习声乐,程安安拜访凌寒,姨夫要照顾小姨,给她配了专人司机。凌寒家住在老城区,外面是喧哗的现代都市,沿着小巷子向里走,两边是改建的筒子楼,只留下一条很窄的路。   车子是开不进去了,程安安下车步行。地上坑坑洼洼,由于排水系统不完善,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水坑。正是炎夏,公共厕所散发出恶臭味,路人捂着鼻子匆匆走过。这些程安安都见惯了,更差的地方她也住过。   她边走边问,终于摸到了凌寒家。破破烂烂的城中村,生锈的铁门上贴着两张门神,在风吹雨打之下,已经看不清画了。   “有人在吗?”   一个小孩子探出头,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补丁,又长又大拖在地上,明显不合身。他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小脸脏兮兮的,还拖着两道鼻涕。   程安安帮他擦干净鼻涕,递给他一把奶糖:“小弟弟,这是凌寒家吗?”   那孩子没什么戒心,撕了糖纸就吃:“你找我哥哥干嘛?”   “我是他同学。”程安安笑靥如花。   小男孩带她进屋,房间里很昏暗,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味道一言难尽。不到15平的房间,家具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桌上有一台黑白电视,播着老版《天龙八部》。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见到有人来,那人说话,咿咿呀呀地听不懂。小男孩不耐烦地说:“吵什么吵?”   听说凌寒的父亲瘫痪在床,程安安于是问:“他是你爸爸吗?”小男孩点头,搬个小板凳开始看电视。   房间里又脏又乱,等凌寒的时间,程安安干脆收拾起来。她倒了恭桶,扫了地,打开窗子散味,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凌寒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程安安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身鹅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和破旧的院子格格不入,洗衣服的动作却十分娴熟。   凌寒恼了,拽起她:“你来做什么?”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她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闯入他的生活?让他的贫穷、他的不堪,全部无所遁形。   他宁愿他在她心目中,只是那个理科成绩很好的同学。   ☆、封闭训练   程安安手足无措,学校已经放假了,她想找凌寒,只能来他家。她想到凌父瘫痪在床,弟弟年纪小,凌寒又要学习,又要捡破烂养家,没时间收拾房间,便顺手帮了一把。   没想到惹得凌寒不快。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凌寒很像,前世的她也是这样,一边照顾病重的妈妈,一边忙着养家,还要兼顾学习成绩。现在她才发现,他们只是处境相似,心态大有不同。   程安安自小家境优渥,爷爷和母亲都是心性高洁之人,她的家教让她无论何等处境,都落落大方。即便家道中落,她也没有自卑过。   凌寒不一样,她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一种冒犯。   “对不起,没和你打过招呼,就来你家,是我不对。”程安安真诚地道歉。   她的声音甜糯,虽是北方人,听来却比吴侬软语还要娇软。凌寒只见她洁白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黑黑的印子,是他的手印。想到自己捡过破烂还没洗手,他连忙松开。   指尖传来的触感,早已烙印在他心头,比她的声音还要滑腻,让人心神荡漾。   凌寒并没有和她生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其他同学来他家,笑话他的一贫如洗,他不会放在心上。   可来的人是程安安,不仅没有嘲笑他,还帮他打扫卫生……他憎恶自己,因为他觉得配不上她。   像程安安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合该住在童话一样的城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不是因为认识了他,蹲在破烂的小院里浆洗。   他觉得自己是她的污点。   凌寒沉默以对,程安安回房间拿包。见她要走,原本看电视的小男孩追了出来,依依不舍:“姐姐,你下次还来吗?奶糖好好吃啊。”   程安安亲昵地揉揉他的脑袋,只是笑笑。走到门口的时候,凌寒跟了上来,“我送你。”   长长的巷子,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凌寒落后半步,跟着程安安。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不是冲你发火,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那些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少年心思。程安安停下,微微垂着头:“我知道,怪我不该缠你。”   从凌寒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的天鹅颈。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这样的贫民区,那只可能是程安安的车。他今天应该惹恼了她吧?她现在在锦中上学,等她上了这辆车,他们将再也没有交集。   鬼使神差地,那句话脱口而出:“我帮你补习!”   “真的吗?”程安安抬眸,难以置信地问。惊喜之下,她面上一片红云,色如春晓之花。   凌寒移开双眼,强自镇定地点头:“嗯。”   住在脏乱的城中村,也有好处,距离闹市非常近。程安安找到一处补习班,从凌寒家过来,步行只要十分钟。她租了一间教室,专程用来请凌寒为她补习。   有凌寒在,程安安做理科作业像是开了挂一样,从前百思不解的题目,如今任她揉搓。她感激凌寒,私心想着:“如果能阻止他自杀就好了。”   这样的天才,二十多岁就离世,实在令人扼腕。   七月初,程安安和胡有为送行,夏望舒搬进了芒果台的训练营。那是一座公寓楼,原本是芒果台签约艺人的员工宿舍。   陪行人员不许进入,胡有为一脸怅然:“也不知道小远能不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在程安安看来,这种担心实属多余。夏望舒小小年纪,经历比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要复杂,那是真正的人精,程安安自愧不如。   假如夏望舒愿意,他能和每个人打好关系。薛铭那些手下,原本看他不顺眼,后来不还是让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安慰胡有为:“反正有直播,我们能看到他们。”   胡有为摇头叹气:“你不懂,娱乐圈这潭水深得很。”   在他们身边,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匆匆走过,又折返回来,摘下墨镜,对着胡有为说:“你是夏远的经纪人吧?”   她穿着职业装,鞋跟很高,脸上化着淡妆,扎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十分利落。胡有为问道:“您是?”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星灿传媒的董清。”她递来一张名片,笑着夸奖,“身边这位是你带的新人?气质很好。”   快乐男声说是海选普通人,但也有艺人借着选拔露面,提升人气,董清带的乔雪洋便是如此。他们给芒果台资金,借这个平台炒红自家艺人是双赢,彼此都很乐意。   在董清看来,夏远一出道便是原创歌手的身份,无论唱功还是外形,都令人惊艳,一定也是哪家公司的宝贝疙瘩。   胡有为没有名片,尴尬地说:“今天出门没带名片。”董清误会他的身份,连带着把程安安当成艺人。他怕程安安心里不舒服,连忙解释:“她是朋友家的小孩。”   董清笑笑,挥手道别,娉娉婷婷地离开,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嗒嗒作响。   看着她的背影,程安安若有所思。在机场等候的时候,程安安问胡有为:“胡老师,依您之见,望舒应该和芒果台签约吗?”   程安安总叫夏远望舒,胡有为听习惯了,以为这是他的小名,沉吟道:“最好别签,我看过他们的签约条件,对艺人来说,十分苛刻。签约唯一的好处,是能获得更好的名次。”   “即便他们有暗箱操作,望舒的名次也不会太差。”   胡有为点头:“是这个道理,毕竟小远的实力和人气摆在那里,就算是为了收视率,他们也不会故意淘汰小远。”   程安安便问:“胡老师,您有兴趣成为夏望舒的经纪人吗?我查过一些娱乐公司,正如您所说,里面的水|很深。让别人来负责望舒,我不放心。”   骤然听到这个邀请,胡有为愣住了。他一心撺掇夏望舒报名参赛,想法和妻子一样,都是爱才之心。夏望舒这样的璞玉,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发光发亮。   至于说别的事情,他却没想过。夏望舒每次比赛,他都陪着,又当司机、又当保姆,心甘情愿,与利益无关。程安安看重的正是胡有为这一点。   前世望舒唱歌也很好听,还有星探找过他,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当艺人太忙了,他整天守着场子,都见不了薛铭几面。如果成为艺人,恐怕薛铭会连他是谁都忘了。   夏望舒为薛铭放弃了太多,今生终于踹开薛铭此渣,天高任鸟飞。既然他想飞,程安安便要给他更好的平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尽情追逐梦想。   “我想成立一间工作室,聘请您做管理,只签望舒一个艺人。薪酬方面,我会照着业界最高标准来给。工作室完全围绕望舒展开,为他配备各类资源……”   胡有为讷讷地说:“可我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   “可以慢慢学习,我相信您!”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她更看重人品。   直到上了飞机,胡有为还觉得脑子转不过弯。他原本怂恿夏望舒报名参赛的理由,就是不要吃软饭。结果越玩越大,程安安居然要给夏望舒成立工作室?   他和程家关系很好,知道鹏程企业真正的主人是程安安,所以毫不怀疑她这番话的真实性,他知道她做得了这个主,说到做到。   “我考虑一下。”   程安安微微一笑:“静候佳音。”   快乐男声训练基地,五十强选手分别入住公寓。公寓很大,每一间都是四室两厅,卧室布置如同酒店一般。房间条件不错,可惜的是双标间,选手两人一间,抽签决定。   大厅里,听说要和其他选手住一间,当即便是一片哀嚎。负责此次活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四十来岁,名叫刘通。人很爱笑,一笑就是满脸褶子,像个弥勒佛似的。   “我想提醒一下各位,现在已经开始直播了,你们的粉丝正在看哦。”刘通笑眯眯地说。   原本哀嚎的选手,想到自己的形象,连忙站直身体。他们不知道镜头在哪里,只好对着刘通的方向露出笑脸。   直播间,弹幕欢快地刷着:“哈哈哈大乔太可爱了!”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司司那个表情,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只有我觉得芒果台安排有问题吗?到底为什么要两人一间啊!台里是有多穷,连单人单间都无法保证?”   刘通道:“两人一间,是为了培养你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先说清楚,为了保护隐私,房间里没有安装摄像头。其他地方,包括大厅、餐厅、录音棚、舞蹈教室等等,全部现场直播,360度无死角哦。”   他热衷于使用语气词,说话总是以语调上扬的“哦”字作为结尾,如果由一个萌萌哒的妹子做来,当然讨人喜欢。可他这样一个中年大叔,只会让人觉得违和。   “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开始抽签哦!”   “等一下!”人群中,一位穿着浅蓝色小西服的年轻男人,站出来说道,“我有洁癖,不能和别人住一间,能不能给我单间?”他面容秀美,个子有些矮,身材比例却很匀称,正是乔雪洋。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炸了锅。   “我睡眠浅,只能一个人住,我也要单间。”   “我睡觉梦游的,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太man了   五十强选手里面,没有趁乱吵着要单间的,只有三个人。一个长发男人,白衣白裤,五官俊逸,名叫温珩。一个少年,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穿衣很朋克,手里拿着PSP,专注玩游戏,名叫陶星宇。   还有一个便是夏望舒了,紫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双手插兜,神情淡漠。   直播间,又是一波弹幕:“本来就是嘛,两人一间的安排根本不合理!”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大学宿舍还四人一间呢。怎么办?我有点脱粉了,一群人为这点事吵吵闹闹的,怎么那么像菜市场大妈!”   “还是我家夏远高冷,啊啊啊啊侧颜好美啊!好想给男神生猴子。”   “前面那个绿色字体够了!哪里都有你们汤圆,烦不烦?”   “圆子们刷起来好吗?夏远最美!男神赛高!”   夏望舒的粉丝被称为汤圆,因着远字的谐音。一个黑粉的吐槽,汤圆们干脆带了节奏,弹幕马上就被淹没了,满屏幕都是夏远。   训练基地乱糟糟的,刘通脸上仍旧带着笑,从身后取出一个高音喇叭:“是我没说清楚吗?两人一间是规定,为了培养你们的协作能力。规定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违反,默认为自愿放弃比赛哦。”   在高档公寓里,他的高音喇叭十分可笑,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却让现场霎时安静。乔雪洋脸色十分难看,刘通算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还有一点要申明,我负责你们在训练基地的表现评分,评分细则将会送到现场观众和评委老师手里,有可能会影响他们给你们的打分哦!”   刘通掏出一个本子,刷刷刷地打着叉:“除去温珩、陶星宇、夏远之外,其他人各扣三分。”   被点到名的陶星宇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刘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才一直在玩PSP,根本没听到他们说话。   有了这个小插曲,没人再折腾,按顺序开始抽签。别管心里对刘通有什么看法,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刘通对此非常满意,低头看表:“现在回房间,安置好你们的个人物品,一个小时后集合吃饭哦。”   夏望舒抽到了302B,拖着行李箱,闲闲地走向电梯。302共有四间卧室,分别标为A、B、C、D,每间配备有独立卫浴,公用厨房和客厅。   他抽签晚,走路又慢,等他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乔雪洋正在打电话:“董姐,给我送新的被褥来啊。这里的东西这么脏,怎么能住人?”   董清劝他:“小洋,你忍一忍吧,基地里是直播,东西送不进去的。”   “我不管!你想办法!”挂断电话,乔雪洋对夏望舒,没什么好脸色,鼻孔朝天,“你叫什么来着?自愿退出比赛吧。不就是想当艺人吗?星灿签你了。”   见夏望舒无动于衷,乔雪洋掏出行李箱,成堆成堆得往他身上砸钱:“不就是钱吗?你开个口,想要多少?”他想得倒美,室友自动退出比赛,他就是住单人单间了。   夏望舒很久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了,从前在国色也是这样,那些人仗着有钱,就为所欲为。呵,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他宁愿在大排档卖啤酒,也不肯伺候那些有钱人。   一记漂亮的右勾拳,他直接把乔雪洋撂倒在地。   “草你妈!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乔雪洋破口大骂,扑上来抓夏望舒的脸。   可他身手没有夏望舒好,根本占不了便宜,反而被夏望舒揍得更惨了。等乔雪洋挣扎着跑出房间,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来人,快来人!夏远打我!”他不顾形象地大喊。   刘通匆匆赶来,艺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当务之急是把乔雪洋送到医院,这会功夫,董清已经到训练基地门外了。他向上面请示,是否需要切断直播?   就在乔雪洋顶着一张猪头脸出来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纷纷涌入直播间,观看数量一下子翻了几番。当然没有切断直播的必要,台长亲自下命令:“继续播!”   送走乔雪洋,刘通敲门,这时距离乔雪洋被打,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夏望舒开门,刚刚洗过澡,身上穿着浴袍,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向下滑落,肌肤如同羊脂白玉。他身形挺拔,浴袍之下,双腿笔直而修长。   热气蒸腾之下,他面色微醺,白里透着粉,好一幅美人出浴图!男色撩人,直播间直接炸了。短短几分钟之内,人数是之前的数十倍,弹幕刷得全是夏远。汤圆的数量剧增,无数路人瞬间转粉。   这一刻,观众关注的重点只在夏远身上,甚至忘了乔雪洋被打的事情。   她们能忘,刘通不能忘:“关于你和乔雪洋打架斗殴的行为,请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进来的时候,门还没关。”夏望舒淡淡地说。   刘通没听明白,这和他打乔雪洋有什么关系?   高手在民间,直播厅里有粉丝听懂了:“客厅有摄像头,360度拍摄,既然门没关,那么就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快,去看302那间的录播!”   直播厅内,除去官方导播的大厅之外,又有其他分直播间,视角不同,供粉丝自由选择。接到台里指示,导播镜头也切到了302的录像内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先前发生的那一幕。   “我的天,乔雪洋怎么这么贱?妈的,敢侮辱我男神!”   “哇,我们家远远身手好利落啊!打得好!”   “我一直觉得夏远长相女气,不知道你们干嘛粉个娘炮,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眼瞎,他好man啊!帅哭我了……”   夏望舒打人固然不对,可乔雪洋的行为更加为人所不齿。涉及不正当竞争、侮辱参赛选手等,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两人各扣五十分。   夏望舒无所谓地耸耸肩,关门换衣服。在医院的乔雪洋,知道他被打,还要扣分之后,整个人都气炸了!   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从最初的三十万,到现在直接破千万,台里电话一下子被打爆,商家抢着要在快乐男声加钱植入广告。这才是第一天啊,主办方看到了真金白银,简直要乐疯了。   只是观众数量分配极为不均匀,超过八成都在夏望舒那间。五十强训练基地直播,几乎要变成他的个人秀场了。   等程安安和胡有为下了飞机,刚刚打开手机,推送新闻一条接一条地进来,全部和夏望舒有关。程安安连忙给夏望舒打电话:“望舒,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自从知道徐啸煜的存在以后,夏望舒特意请了格斗老师,教他散打。他花在格斗室的时间,并不比声乐教室少。他要比徐啸煜优秀,在方方面面,包括徐啸煜最擅长的体能,以此来证明程安安选他没有错。   乔雪洋还不够他一根手指头虐呢。   夏望舒漫不经心地说:“我没受伤,就是他身上味道太难闻了,害得我打完后只能去洗澡。”   此时他正在录音棚里,说话的内容自然也被实时直播。粉丝恍然大悟,难怪他会去洗澡,原来是嫌弃乔雪洋太脏!   胡有为也在打电话,不过是打给芒果台。一开口就是道歉:“我是夏远的经纪人,小远还年轻,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个电话被转到台长那里,台长连声道:“不不不,你什么都不用跟他说,就这样很好。”怕对方听不懂,台长强调,“我们做节目,要的就是话题性,适当的冲突非常有必要。”   挂断电话,胡有为感叹:“果然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程家的司机等在机场,不必胡有为开车。程安安先让师傅把胡有为送回家,才回别墅。路过大门的时候,保安笑着说:“程小姐,您的花。”   九十九朵蓝色妖姬,中间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两个字——薛铭。落款字迹张扬,字如其人。程安安每月都会收到薛铭寄来的东西,有时是花,有时是公仔。   只要一想到这是薛铭送的,程安安就恨不得把它们全部剪碎,扔到垃圾堆。可她不敢,她不知道薛铭的人有没有在暗处盯着,她没有胆量触怒薛铭。   即便是秦峰,都不愿意直接对上薛铭。更何况秦峰对程安安的照拂,只是看在老战友的交情上,不至于为了她站在薛铭的对立面。   “谢谢。”程安安隔着车窗接过花,脸上带着挤出来的笑容。她特意收拾了一间空房,专门用来存放薛铭送的东西。不过鲜花不适合放进去,她给了赵姨,吩咐道:“插起来吧。”   燕京,一座商业大厦的顶层,薛铭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整个城市。他手中摇晃着高脚杯,酒色摇曳,香味醇厚。   “送过去了吗?”   属下尽心地回禀:“程小姐看到花笑得很开心,老大,据我们调查,她身边养着一个小男友,要不要……?”他比了个手势,表情凶狠。   “胡闹!”薛铭啪地一下,把酒杯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就这么报答她?”   “我还以为您对她有意思呢。”眼瞅着老大每天挖空心思送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他就误会了。   薛铭看着清源市所在的西南方,眸色晦暗不明。对于手下的话,既没有肯定,也不曾否定。      ☆、夏望舒前世   凡尘之中,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劫难。薛铭是我的劫,救他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垃圾堆上,身上散发的气味浓烈,血腥味、腐臭味交织。这一片非常荒凉,没有电话亭,拨不出求救电话,我只能背起他,向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背上的男人个子比我要高,一直比我高,哪怕我后来又长了三公分。他太重了,我身体不算好,刚走几步就大喘气。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说了很多。于是我知道他叫薛铭,是燕京城黑帮的大佬,他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死在这里……”   真的太吵了,我骂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再说下去就把你扔在这里。”   终于到了有人的地方,我打了一辆车,送他去医院。从急救室出来,他就吵着要见我。他的手下过来了,转院到燕京,他始终拉着我的手,不许我走。   在医院的时候,一直是我照顾他。最初想的是,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我能从他身上得到很多。他的反应远在我的预料之外,第十天,他向我表白了。   “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   我轻声嗤笑,没有理会他,他开始疯狂追求我。病中的人,或许都不理智,太缺乏安全感。也或许是雏鸟情节,重伤醒来,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薛铭有权有势,他的追求十分浪漫——用钱砸出来的浪漫,我不为所动。可当他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把我逼到墙角强吻的时候,我的手心全是湿汗。   他对一个人好起来,那是掏心窝子的好。时而霸道、时而温柔,也或许是我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性我很懂,但爱对我来说,陌生的是另一个世界。   我心动了,等待我的是地狱。   伤势痊愈的薛铭,把一摞资料摔在我身上,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你是男人,还是个出来卖的!欺骗我的感情很有意思?”   遭到恋人突如其来的羞辱,我脸色瞬间苍白,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不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既然他查我,就该知道我生来如此,根本无从反抗。至于说性别,我穿女装,是因为这样卖得啤酒更多而已,爱一个人,和他是男是女有关系吗?   “你所谓的爱不过如此。”我打了他一巴掌,转身离开。   站在燕京城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那些车辆来来往往,我意识到,自己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假如没有薛铭,我和这里甚至没有丝毫联系。   我回到清源市,重新在大排档打工。一个月后,薛铭来找我,态度礼貌而疏离:“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我向来赏罚分明。”   这不就是我最初想要的结果吗?我淡淡地说:“国色天香,我要毁了它。”借着薛铭的手,我为自己报了仇。   我和薛铭,相忘于江湖,大概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吧。   后来,我遇到一个叫程安安的女孩。第一次见我,她就看得双眼发直:“小姐姐,你好美啊!”   这种赞赏取悦了我,我罩着她,像养一只宠物一样,把她带在身边。她的头发很柔顺,揉起来比小猫小狗舒服多了。   听客人议论,这个女孩过得很惨,外公突然离世,母亲重病……惨有什么稀奇的?世间谁不惨?我生来便是父不详,被亲生母亲送到恩客床上狎玩。   我从没听程安安抱怨过一句生活的不公,她很爱笑,脸上那对小梨涡,十分有感染力。在惨淡的现世中,她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四下无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幻想,假如我是女人,假如我不是生在国色天香,我和薛铭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这种情绪,我全部倾诉给程安安。在她眼里,我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男友在燕京工作,等他事业有成,就会回来娶我。   她便托着腮,一脸欣羡:“你们感情真好!”   有我罩着她,食客不太会为难她,她在这里做事很开心。但也不是人人都会给我面子,比如说雀爷的儿子。十几岁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手段狠辣。   他用药迷晕了程安安,当我看到他趴在程安安身上,扒她衣服的时候,我失控了。等我回过神,只见自己手里抓着一个碎了一半的啤酒瓶,雀爷的儿子头上插满了玻璃渣子,倒在血泊里。   必须要逃!雀爷在清源市势力很大,如果被他抓到,我和程安安都完了。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前往燕京。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薛铭不会看着我死。投奔薛铭,在他手下谋个差事,就不怕雀爷的报复。   程安安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列车上了。她睁开小鹿一样的双眼,拍拍脑袋:“望舒,我怎么睡着了?”   在认识她之前,我极度厌恶夏望舒这个名字,这是母亲为我取的艺名,用在国色卖艺,它代表了耻辱的过去。由她叫来,却十分动听。“望”字在舌尖打转,出口是“舒”的平缓,甜糯一如她的声音。   我抓住她的手:“别打了,小心打傻。”   她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本来就傻呀!”   真是个傻姑娘,招人疼。我对她说:“安安,男朋友打电话叫我去燕京找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她拍着双手叫好:“我还没去过燕京呢!好棒!”   到燕京火车站,我去洗手间,行李让她看着。她在报亭给家人打了一个电话,回过身的时候,行李被偷了。   她哇哇大哭,满脸是泪:“望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有钱,再加上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薛铭,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很惨,连桥洞都睡过。和程安安越是亲密,我越是清楚地意识到,她和我不是同一类人。   即便是睡在桥洞,她都会用塑料瓶养花,路边摘的野花,开得娇艳,和简陋的桥洞形成鲜明对比。她真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呢,不像我,活着只是消磨时间。   我们终于找到了薛铭,如我所料,他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仗着薛铭的势,雀爷果然不敢动我,忍下儿子变成植物人的大仇。   然而,当撒下一个谎言之后,为了不被拆穿,不得不再撒无数个谎,去圆最初的那个谎言。   程安安拿着报纸,气得大骂:“望舒,薛铭不是个东西,他居然和女明星出入酒店。”   薛铭和谁、做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我不得不装作无奈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事业做得很大,这些只是逢场作戏,免不了的。”   她每次见了薛铭,都吹眉瞪眼,怕她惹怒薛铭,我只好减少和她见面的次数。后来她遇到了张旭,名校毕业,家境优渥,追了她半年。   餐厅里,她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问我:“望舒,我该答应他的追求吗?”   “为什么不呢?他哪里让你不满意?”   程安安苦着一张脸,像包子一样:“这根本不是恋爱的感觉,我见到他,脸不会红、心不会跳,就算分开,也不会想他。”   我揉着她的脑袋:“你韩剧看多了,感情需要慢慢培养,他条件不错,你不妨试试。”   “培养到什么程度才算喜欢啊?”   我随口说道:“和他在一起,觉得舒服就行。”   程安安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和望舒在一起最舒服了!”   她的笑像有魔力一样,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忙抓起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她和张旭在一起八年,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她的婚礼上,只好为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几十万块,在燕京城不够买房,买车也不够上牌照,送给程安安,以后她有了孩子,就当奶粉钱吧。   我原本打算在她的生日宴上给她红包,可我看的场子出了事,警车一辆接一辆过来,还搜出了毒|品。这个酒吧我负责多年,从没进过毒|品,我马上明白,这是着了别人的道。   不可能冲我来,对方是冲着薛铭而来。可薛铭不能倒下,有他在一天,雀爷才不敢报复程安安和她的家人。   我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给薛铭:“我会替你扛下这次,你能查出谁在背后动手吗?”   薛铭的声音透着烦躁:“夏远,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不用这样。”   “不是为了你,帮我照顾好程安安。”   第二通电话,打给我的小寿星,祝她生日快乐。   我在里面待了十年,程安安从没来看过我。我觉得这样很好,她有她的生活,在最光明的角落,笑意晏晏。   所有的阴暗面——我们来燕京的原因,我和薛铭的关系,她都不必知道,由我来背负就好。她和张旭应该有孩子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应该上幼儿园了,也可能是小学。   可我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迟到了十年的死讯。人生第二次,我打了薛铭,很重的一拳,他没有还手,绝望地说:“我他|妈|的能怎么办?你把她看得那么重,我怕我说了,影响到你。”   在那种地方,一旦失去活下去的希望,薛铭不敢想象夏望舒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派人抓来张旭和吴可,狠狠地折磨他们。听到他们痛苦的嚎叫,我没有快意。我只是恨,给他们再多的疼痛,都无法消磨我的恨意。   为什么害死了我的女孩,他们还能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上?   那天晚上,关押他们的仓库失火,火舌翻卷,张旭大喊:“放开我们,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死吗?那就死吧,一起为十年前离世的那个女孩陪葬。大火灼烧我的皮肤,我没有逃,而是从里面锁上了车库的门。   任由大火将我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夏望舒前世番外,不喜欢的可以跳过去。   ☆、荷叶圆圆   夜深人静,粉色系的卧室中,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程安安双手放在键盘上,运指如飞,只听一阵键盘劈啪声。   王芸住在楼下,看见她的窗子有光,催促道:“安安,这么晚了,快睡吧!”   “这就睡……”程安安啪地一下关掉房间里的灯,合上窗帘,抱着笔记本电脑趴在床上,继续编辑帖子,打算和网友理论。   前些天,她加入了夏望舒的粉丝后援会,因为出手大方,又对夏望舒所有的歌如数家珍,她很快便得到大姐大的器重,成为群管理之一。   就在刚才,有一位妹子转发了一个链接,是鹿区黑夏望舒的帖子。鹿区是一个匿名论坛,混迹着各种明星粉丝,创建时间古早,人流量很大。   贴名《李涛,你家夏远到底凭什么自封男神》,主楼条理清晰,罗列了夏望舒的种种缺点:长相娘炮、唱功垃圾、成绩差到留级三年、打架斗殴……还故意截了夏望舒唱歌时不小心翻出白眼的丑图作为佐证,内容翔实。   汤圆看到,直接炸了,不到十分钟,帖子就翻了页。可越是这样,对方diss的就越嗨,331L:“被戳到痛脚,狗开始乱叫护主了?”   对方自认理中客,汤圆的反应略显激动,对比之下,倒显得她们这边拿不出实证。见此场景,群里的妹子十分着急,发了链接过来求助。   一个小时后,那个帖子已经跟到了一千多楼,即将翻页的时候,鹿区出现了另一个联动帖《男神从来不是自封的,经得起多大诋毁,就担得住多少赞美》,主楼长图配文,逐条反击了上一个帖子罗列的内容:   你说夏远长相娘炮,他一记右勾拳放倒乔雪洋,气场两米八好吗!   你说夏远唱功垃圾,每一首单曲的播放数量、专业音乐人的评论直接甩你脸上。   你说夏远成绩差年年留级,不好意思人家因为全国绘画一等奖被省城外国语特招了。   至于打架斗殴,那也是乔雪洋犯贱在先,难不成要任由他侮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连孔圣人都在《论语》里说:“以直报怨”,我家男神做法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张图,仍旧是用的夏望舒翻白眼的那张,不过在上一个帖子里,是强行截的丑图,在这里就是单纯的嘲讽了。   此贴一出,瞬间刷到三千楼:   “这所高中很厉害欸!一本上线率百分之百,每年考上燕大的学生都是三位数。”   “我能说男神就连翻白眼的动作都好看到让人尖叫吗?已右键收藏。”   “我也是学画画的,非专业人士不明白这个奖项的含金量,随意科普一下,参赛者无一不是知名画家。往年获得一等奖的全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今年夏远算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他的画灵气十足,我难以形容看到画的那种震撼,颁奖词里有一句——洗尽匠气,直指人心,你们感受一下。”   帖子的回复数量还在激增,连续一周飘在首页,热度赶得上当红明星了。发帖人荷叶圆圆,因此一战成名。荷叶圆圆的时候是夏天,圆又是远的谐音,只从这个ID就能看出此人是夏远的死忠粉。   程安安在粉丝群里用的群名片正是荷叶圆圆,每一个新加群的人,都要问一遍:“是鹿区的荷叶圆圆吗?”   老成员便给她们细数程安安的战绩,知道有人在鹿区diss夏远之后,如何如何搜集资料,乃至于彻夜不睡,如何如何发帖反击,为了有理有据还引经据典去翻《论语》……   程安安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谦虚地说:“那是群里妹子一起贡献的,我只是负责整理而已。”   大姐大私聊她:“荷叶圆圆,20强进10的时候,官方组织了一个粉丝见面会,就在训练基地。我们后援会收到了邀请,你要去吗?”   程安安打字问:“一共有多少名额?”   大姐大回复很快:“每位选手最多可以去5个粉丝,因为要直播,人太多的话,训练基地地方不够用,影响拍摄效果。名额难得,本来是轮不到你的,群里有很多妹子,是从海选就粉上远远,一路支持他。”   顿了一顿,大姐大继续说:“考虑到你在鹿区为远远做出突出贡献,这个珍贵的名额给到了你。”当然,她没说出口的是,之前被选中的五位粉丝,其中一个因为无法负担来回的路费,含泪放弃了。不过就算这个粉丝放弃,还有其他资历老的粉丝,原本也轮不到程安安。   大姐大名叫赵静,程安安问:“静姐,你是哪里人?”   “我是春城人。”   “从春城到芒果台挺远的啊。”   “对的,我要坐三天火车,票已经买好了。还好买的早,抢到了卧铺,不然三天硬座会死人的!”两人关系很好,大姐大随口抱怨。   程安安笑嘻嘻地回复:“静姐,这次粉丝见面会,被选中的粉丝,来回住宿费、路费我包了,退了你的火车票,坐飞机去吧!”   电脑另一边,赵静吃惊得说不出话。虽然程安安一向出手阔绰,但买个周边,订个单曲才花多少钱,承包她们所有费用,起码要好几万吧?   直到赵静□□里收到转账,她还觉得晕乎乎的,程安安道:“不够的话再找我要哦。”   本来是好事一桩,却有人嘴不严,传到了王雪那里。王雪就是先前被选中、又因为无法负担来回费用放弃的那个粉丝。   “赵静,你几个意思?我听说这次不用自己掏钱,有人赞助。你怎么不跟我说明白,我如果早知道,肯定不会放弃名额的!”   赵静好脾气地解释:“这次活动官方不负责出钱,原本就是粉丝自费。你放弃之后,新加入的那个粉丝,自掏腰包,承包了大家的费用。”   王雪大骂:“有钱了不起吗?我可是从最开始就支持远远的!”   赵静试图解释:“她是荷叶圆圆,在鹿区发帖为远远辩护……”   “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后悔!”留下这句话后,王雪拉黑了赵静,也退了粉丝群。   赵静换了小号加她,想要解释,对方没有回应。赵静只好拉了小群,问道:“谁和王雪嚼舌头根子,说有人赞助费用的?难道我和你们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是荷叶圆圆自掏腰包请我们去!现在王雪退群了,你们满意了?”   没有人回复,赵静怒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我们几个,说出去的也在你们三个之中,敢做不敢当?好啊,这次见面会,你们谁都别去了!”   这下终于有了回复,昵称叫慕慕的女孩,一个劲儿地道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问我,我就顺口提了一下。”   其他人也劝道:“谁能想到雪宝贝会生这么大的气。”   “等她气消了,会再回来的,大家感情那么好,她舍不得我们的。”   这些波折,程安安却是不知道了。她抱着电话,和夏望舒闲聊:“望舒,过几天送你一个惊喜!”   她最喜欢吊人胃口,享受被人追问的感觉,夏望舒知道她,却不顺着她。他一手拿毛巾擦头发,一手握着手机:“我一点都不好奇,你千万别说。”   “望舒你问问我嘛,问问呀!”   夏望舒说话简洁:“不问。”任由程安安缠他,她撒娇的时候,尾音上扬,甜糯的语气好似蜜糖,那种芬芳让他心甘情愿的溺死其中。   “好吧。”程安安投降,“胡老师一直在关注你们的直播,关于之前那段编舞,他提了几点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   夏望舒安静地倾听,末了,程安安又问:“听说芒果台请来的编舞老师很大牌,明天就会入驻训练基地指导你们,胡老师的建议会不会画蛇添足啊?”   擦干头发,把毛巾放好,夏望舒趴在床上讲电话:“我也不知道。”他语气颇为苦恼,“跳舞好难,我学不会。”   程安安莞尔一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唱歌、绘画、格斗、数学,只要夏望舒想学,总能轻而易举地取得成就。在她看来,跳舞被他拿下,只是时间长短的关系罢了。   第二天,直播间人数迎来一个小高峰,因为今天会有一位重磅级人物出场——云琇。作为知名舞蹈家,他出道以来,斩获多项国际奖项。请他来指导选手的编舞,实力打脸先前那些因为选手两人一间,吐槽芒果台小家子气、经费不足的网友。   云琇自小学习芭蕾舞,身段、气质绝佳,看他走路简直是一种享受。他穿着舞蹈服,简单大方,摘下墨镜,吐气如兰:“先劈个叉,让我看看基本功吧。”   快乐男声竞争激烈,选手能从海选走到这一步,各个过五关斩六将,都有几分本事,劈叉当然不在话下。一个又一个完美的一字马之间,有两个身影格外突兀。   一个是陶星宇,另一个是夏望舒,他们的模样十分滑稽,努力想要压下去,却因为没有基础,骨骼已经长老,卡在中间,看起来笨拙又可笑。   陶星宇干脆直接放弃人生,拿起PSP到一边打游戏去了,夏望舒还在努力,白皙的面容之上,因为疼痛出了虚汗。   经过夏望舒的时候,云琇鼓励道:“虽然跳舞最看重基础,你现在学有些晚了。可有志者事竟成,我很看好你!”   绕了一圈,云琇拍拍手掌:“好了,休息一下,表现最好的人是乔雪洋,动作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标准。”   得云琇一句夸,直播间的乔粉都要上天了:“我们家大乔本来就是舞蹈王子!”   也有人讥讽:“可惜人品太差,跳舞再好有什么用?”      ☆、夏天工作室   2007年仲夏,夏天工作室正式成立,总部设在清源市,在燕京和申城分别设有分公司。公司注册资产一千万,法人代表是王芳,程安安是最大股东,出任CEO,总经理则是胡有为。   她给了胡有为相当大的权限,在大小事宜上,胡有为享有决策权,非常自由。创办初期,他们没有名气,全靠砸钱,渐渐有了一定规模。   这个暑假,程安安多次前往燕京、申城考察,以鹏程的名义投资房地产。鹏程发展态势良好,信誉极佳,从银行获得贷款并不难。   只是小姨有些担忧:“安安,摊子铺得这么大,最后收不回来怎么办?”程安安手笔太大了,夏天工作室都不是租的,而是买来自建。   如今正是房地产发展的黄金十年,更何况程安安购买的全是后世建设的地铁沿线,稳赚不赔。她向小姨描绘了自己的蓝图:“我要打造青年社区,不必全卖,还可以租,名字就叫逍遥居。”   小姨心里惴惴不安,有那么多人要租房吗?   程安安知道,当然有啊,由于科技、经济发展的凝聚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涌向燕京、申城,在这里挥洒他们的青春和热血。   既然来燕京,就免不了拜访秦锋。人情来往,有来有往才能长久,秦锋帮她解决锦中的事情,她还没有好好感谢呢。   上次是秦锋做东,这次由程安安相请,吃的是粤菜。中途,程安安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被人堵在拐角处。   来人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反而是一套闲适的运动服,宽宽松松,看起来十分舒服,没有攻击性。   程安安挤出一抹笑意:“薛先生,好巧啊。”   薛铭戴着一副大大的耳机,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抬手扔给她一个U盘:“一点也不巧,特意在这里等你。听说你在贷款投资房地产?里面的东西,记得断网再看,看完马上销毁。”   他走得很潇洒,只留给程安安一个背影。程安安装好U盘,拍拍胸脯松口气,薛铭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还好他没逼问自己解释。   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薛铭出车祸时,她人不在附近,就能打出求救电话的原因呢。   等程安安送走秦锋,在酒店套房里打开薛铭给的东西之后,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到了嗓子眼。天哪!居然是燕京未来十年的城区规划!   这份文件,应当是官方内部机密,不知道薛铭是怎么到手的。大体规划和程安安前世记忆中差不多,有一些地方稍微有些变化。   现在她已经后悔接过这个U盘又打开了,这份人情太大,她不敢收。原本她凭借自己的印象投资,现在倒像是看了薛铭给的规划以后投资了。   U盘里还放着一份TXT,是薛铭的私人手机号码,和一句:“不用谢。”   这能不谢?程安安格式化了U盘,打给薛铭:“就算是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也太贵重了。”这可不止值五千万。   薛铭正在开会,看到程安安的号码之后,他挥挥手,遣散了手下。偌大的会议室,手机开着外放,少女质疑的声音,清甜之中透露着无奈。   “我看过你考察的地点,应该是地铁沿线吧?你有你的渠道,就算没这份规划,也不妨碍什么,算什么谢礼?”   程安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既然知道她有自己的渠道,何必还送这么烫手的东西?   对方没有声音,想象着少女炸毛的模样,薛铭轻笑:“如今上面没有确定,我拿到的和你拿到的,都只是初稿而已。多看一份,能给你更多的参考。”   许久,程安安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薛铭道:“好了,我这边在忙,先挂了。”   这样的薛铭,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程安安回忆起薛铭上次登门拜谢,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脸上淡淡的笑意,温暖的好似阳春三月的微风。   如果不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如果不是知道薛铭对待夏望舒有多渣,大概她早就在薛铭的温柔攻势下,和他成为朋友了吧。   想到这里,程安安冷冷一笑,前世薛铭就是这样拿下夏望舒的?她打开马桶盖,把U盘扔进去,按下冲水。   会议室,身穿黑色高定西装的薛铭,气质冷削如剑。低头摩挲手机,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真是想不明白啊,世上怎么会有人对他防备这么深?   见多了听到他名字就缠上来攀关系的人,也有拿到他的好处为他肝脑涂地的手下。像程安安这样,不管投入多少,连个响都听不到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这也没什么,通常来说,财帛动人心,但对于有些人来说,钱并没有那么重要。好在财帛之外,还有其他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他会慢慢去找,总有一把钥匙,帮他打开这个女孩的世界。他并不着急,反正他什么都有。   由于燕京和申城的分公司还在建设,目前夏天工作室的员工都在清源市工作。团队并不大,二十来人,有乐手,有舞者,也有化妆师、营养师。   常常是夏望舒一个念头所至,和程安安闲聊了几句想法,工作室的人就跑断了腿。比如他随口提到融合萨克斯的效果,程安安这边就能给他一段demo,他问起巴赫的一段乐曲,程安安能给他不同版本的现场演奏视频。   夏望舒不知道夏天工作室,还以为全是胡老师自己准备的呢。他对程安安说:“比赛结束,我一定要请胡老师吃饭,好好谢谢他!”   程安安努力憋住不笑:“好的!”   挂上电话,陶星宇也回房了,自从夏望舒和乔雪洋打架之后,他们就被调换了住宿,陶星宇是夏望舒目前的室友。   看到夏望舒又在练习劈叉,陶星宇掏出PSP,漫不经心地说:“你还在练啊?”   夏望舒点头:“基础太差,只能多多练习了。”   陶星宇嘴上颇为赞同:“云琇挺器重你的,除了乔雪洋,他夸你最多了。”人在说话,双眼和双手却黏在了PSP上,沉迷于游戏,无法自拔。   半个月来,快乐男声的选拔现场高|潮迭起,为大家贡献了多场视听盛宴。一位又一位实力唱将,站上PK台,或是荣耀回归,或是落寞退场。   其中,有四个人被认为是夺冠热门。   一是乔雪洋,虽然人品有瑕,挡不住脑残粉对他的喜爱。他背后站着整个星灿传媒,团队成熟,无论是造型、曲目,还是编舞,全部为他量身打造。再加上他原本就是艺人,有强大的舞台感染力,轻易都能带动现场观众的情绪。   更何况,星灿团队在背后没少出力,早就和评委打好了关系,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评委也给乔雪洋面子,一路开绿灯。   二是温珩,创作型歌手,年过三十,此前一直是素人,有过酒吧卖唱的经历,自己成立音乐室,专注于古风歌曲。他自小便学习京剧,在古风歌里融入了京剧唱腔,每次登场都让人惊艳。   听他的歌,放佛能把人带离现世的喧嚣,随他一起,梦回千年之前,领略山野涧处,绿水荡漾,鹤鸣清亮。   三是陶星宇,一个还在读高一的少年,从小在美国街区长大,去年父母离异,随母亲一起回国。热爱游戏,玩摇滚,hiphop很厉害,随口就能来一段freestyle,甚至有评委直言:“在嘻哈方面,他比我厉害多了。”   不过陶星宇求胜心不强,参加比赛更多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就连上了PK台,都懒得开口替自己拉票。   最后一个就是夏望舒了,和温珩一样是创作型歌手,不同的是,不像温珩那样浸淫音乐圈多年,他半道出家,年纪又轻,比起经验,更多依赖天赋。他的作品往往打破常规,给人耳目一新的体验,褪去形式的束缚,没有枷锁,更加贴近心灵。往往在细节处,让人情难自控。   再加上他的超高人气,来看快乐男声比赛的观众,超过一半都是汤圆,他夺冠的呼声很高。   30强进20比赛结束,云琇再一次在媒体面前夸奖夏望舒:“夏远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孩子,以前我一直以为舞蹈看重基础,但他改变了我的想法,他在舞台的表现让人惊叹。”   观看直播的汤圆跟着刷弹幕:“有一次半夜两点,我去洗手间,随手打开直播,居然看到男神在练舞!”   “弱弱地说一句,远远每天都在舞蹈室练习到三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一直在追他的直播。”   “我的天,这是要修仙啊!”   云琇不仅当众夸奖夏望舒,还为他特别编舞,夏望舒花费在舞蹈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夏天工作室,胡有为聘请的舞蹈老师,拿着手中的数据,皱起了眉头。   这位舞蹈老师名叫钟梅丽,年纪很大,虽然不像云琇那样驰名海内外,在舞蹈界也有一定资历。她找到程安安:“夏远如今的舞蹈训练太繁重了,我怀疑他的身体无法承担这样的训练强度。”   程安安劝夏望舒减少舞蹈训练,夏望舒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训练基地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每隔一段时间为我们做检查。从体检结果来看,我现在的训练强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钟梅丽年纪大,程安安虽然是老板,也叫她一声梅姨:“梅姨,依你看呢?”   “只从视频上,我无法做出更加有效的判断,除非能见他一面,但是训练基地不许亲朋好友探望……”   在程安安心里,一百个快乐男声冠军,也比不上夏望舒的身体重要,她神色凝重:“我来安排。”   ☆、粉丝见面会   快乐男声比赛继续进行,粉丝心中的夺冠热门,无一例外地进入十强。20强进10结束后,官方特意组织粉丝见面会,地点就在训练基地。   时间定在周五下午,提前好几天,粉丝便从四面八方赶来,围在芒果台之外,等待着见面会,哪怕她们没有获得进入基地的资格,远远看一眼偶像也是极好的。   长洲城机场,一个年轻女孩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手边拉着一个行李箱,四处张望。终于,她看到举着赵静牌子的人,连忙过去。   “赵女士你好,我是小张,程总派我来接你。”   “程总?”   小张递来一张名片,赵静看到上面的CEO程安安,捂着嘴惊呼。听说荷叶圆圆还在读初中,就自己当老板了?   等坐上加长轿车,来到五星级酒店,赵静从最初的新奇,到麻木,现在告诉她程安安是其他国家的公主,她都能接受了。   接过见到程安安以后,赵静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随和的女孩子。她穿着贴身的背心、运动裤,坐在酒店大厅吃早茶,看起来就像同学家的妹妹,不过气质比平常人更加沉静。   “静姐。”放下碗里的流沙包,程安安对赵静招手。   赵静从身后背的书包里,取出一摞账单,还有一张银|行卡,“你给的钱没花完,剩下的放在这张银|行卡里,密码写在账单最后一页。”   每一笔花销,都做的十分详尽,程安安赞道:“静姐,你真是比会计还要厉害!”   恰好胡有为下楼,取笑程安安:“都11点了,你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程安安把账单递给他,指着赵静说:“这可是个人才,能不能挖来夏天工作室,就看你的了!”程安安对赵静起了爱才之心,因为她的人品,她完全可以把剩下的钱占为己有,可她没有。   赵静只是笑笑,小张送她上楼,收拾好东西后,几人一起吃了午饭。席间,胡有为向赵静介绍了夏天工作室。   赵静看着手上的夏天工作室资料,难以置信地问:“所以说你们是夏远的经纪人?”   胡有为点头,程安安嘻嘻一笑:“静姐,我不想瞒你,我是他女朋友。”   “你说什么!”赵静吓得筷子都掉了。   程安安把手机里的合照给赵静看,赵静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是震惊,一时又是羡慕,还夹杂着一丝丝嫉妒。   “我知道早恋不好,我现在会以学业为重的!”程安安承诺。   这一下,赵静的态度完全就是恨铁不成钢了,“荷叶圆圆,好想打你啊,守着夏远这个男神,你居然好意思说要以学习为主!”   经过这样一闹,气氛松快许多。赵静坦言:“我目前的职业是一位超市收银员,你们开出的薪水非常让我心动。我也愿意从事和偶像相关的工作,只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是否能够担任你们给的职位?”   “来嘛来嘛,不会的可以学,工作室有很多培训呢。”   赵静缠着程安安八卦夏远的恋爱史:“所以那些情歌,都是他写给你的?”   程安安扯着自己的脸:“静姐,这是脸,不是盆。”   听出来程安安是调侃没有脸大如盆,讲不出这么自恋的话,赵静哈哈大笑。接下来几天,其他粉丝陆陆续续赶来,赵静和小张一同去机场接机。   其中有一个叫慕慕的女孩,见到程安安以后,双手抱胸,打量着她,态度傲慢:“就是你出钱请我们来的?”慕慕一身牌子货,就连随手拎的小包价格都上万,是时尚之都当季的新品,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对方语气不善,程安安不想招惹是非,推出胡有为。胡有为会意:“你好,我是夏远的经纪人,很高兴认识你。”   慕慕恍然大悟:“这次是你们经纪公司出钱?她是你亲戚?”言下之意便是,为了加塞名额,把王雪顶出去了。   赵静在机场接机,慕慕的话在场没人能听懂,她也不在意,径直回房。她只管谴责别人,至于她自己,明明和王雪最为要好,家境富裕,却连几百块的火车票钱都不肯出,眼睁睁地看着王雪放弃名额,她只字不提。   “现在的年轻人,我怎么有点跟不上节奏呢。”胡有为摸摸后脑勺。   慕慕走后,程安安低声问:“梅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胡有为道:“梅姐已经成功加入医护中心,只是之前的数据一直保存在云琇手中,她想要查看,云琇说弄丢了,选手距离下次常规检查还要一段时间,她怕小远的身体等不了。”   “交给我。”程安安拍着胸脯说。   到了台里安排的见面会那天,训练基地之外人山人海,五十个粉丝在保安的护送下,才勉强挤进基地。越过那道如同中世纪古堡一般的大门,粉丝骤然轻松。   门外熙熙攘攘,门内十分宽敞。现代化的装修,色调轻快明亮,十位选手就站在大厅迎接,衣着打扮各有风格,帅气十足。   五十位幸运粉丝差点尖叫出声,直播间早就被弹幕淹没:   “白色西装好适合大乔啊,名副其实的舞蹈小王子,除了他还有谁?”   “我们家陶陶今天居然没有穿朋克战衣,额头也露出来了,清清爽爽的正太模样,好想扑倒啊……”   “早就说过温珩大大适合古装,这是我今年见过最美的古装扮相,没有之一!”   夏望舒今天的造型,同样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亮相。一身纯黑色礼服,更衬得他肤白如雪,身后是一对黑色羽翼,如果换别人这幅打扮,一定会被骂浮夸。可他妖孽的面容,却压下了造型的夸张,只觉得浑然天成,那对羽翼仿佛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一般。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双唇殷红如血,好似一位从暗黑童|话里走出的吸血鬼。最美的还是他的眼睛,眸光流转之间勾魂摄魄。   夏望舒原本慵懒的神情,在扫了一眼粉丝,发现其中的程安安时,露出一丝慌乱。一直关注他直播间的粉丝,捕捉到这个神情,十分纳闷,男神向来淡定,这是怎么了?   下一秒,就看到夏望舒伸出手,掰断了身后的羽翼。羽翼做的十分逼真,有血色殷出,浸湿了黑色的礼服。他秀眉微蹙,似乎察觉到疼痛,神情却一派决然,没有丝毫留恋。   好似丢垃圾一般,把羽翼扔到一旁,他的脸上这才绽放出一个笑意,温暖得好似灿烂千阳,照亮了所有黑暗。又好似桃花漫山开放,春|色无边。   粉丝炸了:“男神第一次笑得这么暖欸!”   “我从他这一个动作里,简直脑补了一出大戏!堕天使扯下翅膀,为爱重回光明。”   “喂喂,男神今天的人设是吸血鬼好不好?我觉得像是为了爱人,不惜毁掉自己的能力。”   “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现实?这里不是魔法世界啊!应该是造型师给他做的羽翼不舒服吧,可能太重了。”   夏望舒展颜的方向,是程安安所在的位置,程安安报以一笑,夏望舒才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看到程安安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排斥这对羽翼。   造型师想要帮他突破人设,才选了这个造型。可他不想让程安安看到这副样子,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温柔的、明媚的、纯净的——所有黑暗的对立面。   今天的节目安排的满满当当,粉丝将会在训练基地,和选手一起度过难忘的十个小时。其中包括粉丝为偶像献爱心、共进午餐、体验偶像上课,和游戏互动环节。   关于大概流程,节目组已经和粉丝提前沟通过了,赵静这边准备的是一面签名墙。在此之前,这面签名墙曾辗转经过四十个城市,写满了全国各地的粉丝对夏远的祝福。   和其他组对比起来,不算特别出色,但心意十足。赵静是这样想的,一方面让夏远知道,有她们支持他;另一方面也让姐妹们看到,她们的心意被传达到了夏远面前。   礼物方面,价格最昂贵的,是乔雪洋的粉丝,她们包下了时代广场的大屏幕,循环播放乔雪洋最新单曲。技术最先进的,是温珩的粉丝,她们截取他平常的动作,为他精心制作了一段武打视频,就连芒果台的特效师都表示:“你们太厉害了!这样的特效,我们目前无法实现。”   最送到选手心坎里的,是陶星宇的粉丝,她们居然送了他红袜子比赛的全套门票。陶星宇一面kiss门票,一面感谢:“宝贝,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轮到夏望舒的粉丝登场,赵静正要起身,慕慕却率先一步站了起来:“我们准备的节目是情歌对唱,不知道远远会不会赏我这个脸?”   慕慕穿着高定礼服,裁剪合身的藕色公主裙,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娇俏如花。她的妆容很淡,大大的眼睛,微翘的唇角,少女感十足。   她做出邀请的姿势,等待夏望舒的回答。   台下,赵静脸色十分难看,这和她们先前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慕慕太自作主张了!大厅外,原本要抬签名墙进来的场工,同样是一脸懵逼。   主持人因为突发情况急得团团转,刘通安抚她:“稍安勿躁,这毕竟是直播,我们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刘通派人递给夏望舒一个麦克风,夏望舒接过,摇头道:“对唱可以,情歌不行,我女朋友会吃醋的。”   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      ☆、捧杀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返回>   ☆、我后悔了   医院,单间病房,夏望舒凝视着窗外沉沉夜色。程安安推门走进,解释道:“胡老师在向粉丝解释,晚点过来。”   等她走到床边,夏望舒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喃喃低语:“安安,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参加这个比赛,见你一面,就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报名就好了,虽然你照样会赶我去省城外国语,可起码每个月能回来一次。自己的女朋友,自己能亲。”   程安安笑嘻嘻地说:“现在也能呀。”她捧起夏望舒的脸,亲吻细细密密地落下。   起初是她占主动权,十四岁的少女,双唇青涩却缠绵。吻着吻着,夏望舒把她死死地圈在怀里,就像溺水的人,无法呼吸。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他的喘息之中,是她无法理解的偏执。   胡有为敲门,带着钟丽梅和小张,等钟丽梅分析完数据,夏望舒脸上的潮红才褪去:“这位是?”   程安安递给他一张名片,笑着说:“这是我们工作室的dancer,也是她发现你的训练强度有问题。在她的建议之下,我才会让你佯装摔倒,出来接受医院的治疗,再拖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另外,看过你的比赛之后,我们工作室认为你很有潜力,怎么样?愿意和我们签约吗?夏远先生。”她眨眨眼睛,古灵精怪。   “胡老师,你就这样陪她胡闹?”   胡有为遗憾地说:“夏天工作室在燕京和申城同时设有分部,建设工程已经启动,恐怕已经不是胡闹的程度了。”   夏望舒一字一顿地叫道:“程、安、安!”   眼见情况不对,胡有为三人连忙开溜,程安安讨好地说:“望舒,你凶我干嘛的啦?”   “投资了多少钱,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程安安低头认错,像个小学生一样:“把鹏程全部砸进去了,小姨还骂了我。”   夏望舒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在她耳边问:“就这么确定我能红?不怕所有钱都打了水漂?也不问问我,喜不喜欢这个行业?”   “需要问吗?你在舞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唱歌。”程安安反手指着自己的双眼,笃定地说。   “你这是逼我啊……”   程安安偏着脑袋,不解地问:“可你明明就有这份才华,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看到呢?”   她的唇畔擦过夏望舒的耳际,一阵电流闪过,酥酥麻麻。夏望舒抱紧她,警告道:“别动了。”   程安安乖巧地说:“哦。”   “他们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有安安才重要,我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说到这个,望舒,你今天对粉丝态度很恶劣啊。哪有你这样的艺人,你可是靠粉丝吃饭的!”   夏望舒把脸埋在她的身上,轻嗅她的气息,那对他来说阔别已久,让他深深眷恋:“不,我是靠你吃饭的。”   虽然每天都打电话,可他们两个见面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天亮,才在病床上相拥睡去。   第二天,胡有为和钟丽梅,直接带着夏望舒的验伤报告和昨天在医护室的检查数据,找到芒果台,请台里给一个解释。   “夏远的训练强度,早就超过他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为什么不提醒他改善训练方式?”   台里查来查去,最后推出了医护室的老王。老王一脸歉意地说:“对不住,是我搞混了数据。”嘴上说着道歉,却不肯拿出之前的数据对照。   最后胡有为只好放下狠话:“我们会追究法律责任!”   老王心里也苦,当这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他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浑然忘记,如果不是发现及时,夏望舒甚至有终身残疾的可能。为了贪云琇那笔钱,他就助纣为虐,算什么受害者?   最后一次在快乐男声的舞台上表演,夏望舒选择了清唱。他的身体尚且在恢复之中,无法跳舞,之前的刻苦训练算是全部白搭了。   歌曲名为《仲夏夜》,依旧是一首原创曲目,整体曲调十分压抑。舞美简单,大片大片的黑暗,只有夏望舒所在的位置,打着一束白光。   “你站在我身边,   我的笑却敷衍,   不是不爱你啊,   怕爱将你灼伤……”   歌词里那种——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手的——克制,唱出了世间多少痴情者的心声,这首单曲奠定了夏望舒情歌王的地位。他本人却在那次登台以后,退出了快乐男声的选拔赛。   有人说他要养伤,不适合训练基地高强度的节奏。也有人说,他得罪了乔雪洋,姓乔的背后站着星灿这个庞然大物,他在娱乐圈根本混不下去。还有人说,他公开承认有女朋友,搞得粉丝全都脱粉,没人喜欢了。   那一年,陶星宇凭借一曲和素人合作的阿卡贝拉,技惊四座,夺得总决赛冠军。乔雪洋紧随其后,获得亚军,温珩则是季军。这个排名,很多人心里不服气,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夏远退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在那之后,陶星宇退出娱乐圈,没人知道他的去向。温珩成为大牌歌星的御用作曲家,渐渐闯出一番名头。最红的人还要数乔雪洋,加入星灿正在拍摄的剧组,第一部戏就是男主角,成为当红小生之一。   远离了娱乐圈的浮华,夏望舒被省城外国语的节奏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考虑到他已经十九岁,学校为他制定了特别学习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在一年之内,学完高中所有知识,通过艺考,进入燕京美术学院。   和程安安商量过后,夏望舒将美术学院的目标更改为燕京电影学院。地狱模式的人生,由此开启。   在他的高一,也是高三这一年,原本幻想的程安安每周来学校探望他一次,根本就是做梦,因为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的日常是学习、学习、学习……   因为丁棋和他同校,程安安常常拜托丁棋代为转交日用品和食物。也只有这个时候,夏望舒才能从繁重的课业中,解脱出来,听丁棋讲讲程安安近来的趣事。   在这所学校,认识夏望舒的人并不少,也都知道他有女朋友。良好的出身和教养,使得她们非常理智,暗暗和丁棋较劲。因为夏望舒对人高冷,只和丁棋有说有笑,她们误以为丁棋是他的女朋友。   这大大增加了丁棋高中生活的趣味性,从前在锦中的时候,她的成绩就是年级第一,人人避她锋芒。来到省城外国语,居然有人敢和她叫板?那真是太好了,她也是十分享受那种别人向她挑战,付出努力之后,再被轻松打倒的感觉呢。   另一边,程安安的日子同样是水深火热。不像丁棋和夏望舒这样,凭借一技之长,被省城外国语特招入校,程安安要参加中考,那也意味着,要通过体育考试。   初三刚一开学,锦中老师就开始安排跑步锻炼的任务,原来的早读撤销了,换成了晨跑,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换成了扔实心球。就连上午做广播体操的时间,初三年级的学生,都要绕着学校跑步。   由于操场被初一、初二占用,初三年级由年级主任带领,绕着学校外面的人行道跑步。沿途十字路口都有老师把守,防止学生出事。   程安安身体还算不错,经过锻炼,跑个满分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她前世就是满分。可她有个毛病,痛经的时候,疼得特别厉害。   非常不巧,今天就是她大姨妈造访的日子,偏偏还是教导主任带队。这个人一向冷血无情,想用大姨妈跟他请假,根本没可能,他会拉着你回顾战争时期的光辉,叫你勇敢地和身体的疼痛作斗争。   程安安脸色苍白得吓人,同桌给她指了一条小路:“你从这边绕过去,能直接到学校后门,回去吧,别跑了。”她们要连着跑五圈呢。   那是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在密林之中。走到半路,隐隐约约听到人声。   “死胖子,让你给老子带烟,你怎么空着手来?”   “老大,我看他是找打!”   还有一个男声,似乎是在哭泣,哀求道:“别打我,我知道错了,可你们没给我钱,我实在买不起烟。”   程安安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求饶的怂货,但到底还是欺负人的那些人更坏,她快走几步,看到三个学生把一个胖胖的男孩子围在中间,全都穿着锦中的校服。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程安安冷冷地问。   “小丫头,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个男同学骂道。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老大,看到她以后,不确定地说:“你是程安安?八中徐啸煜的女人?”   如果不是程安安今天身体不舒服,绝对要给他好看。小小年纪,好的不学,谁谁谁的女人这种说法,倒是挂在嘴边。可她肚子太疼了,干脆借了徐啸煜的势:“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他们刚走,程安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小胖子连忙将她扶起,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程安安正要回答没事,眼前一黑,居然晕倒了。      ☆、收徒   等程安安醒过来的时候,她人正在医务室,小胖子守在她旁边,怯怯地说:“你醒啦。”   “什么时候了?”   “第三节课还没上完。”   一想到自己是被大姨妈痛晕了过去,程安安就觉得尴尬。医务室的老师回来,笑呵呵地说:“你要好好谢谢秦瑞同学,是他把你送过来的。”   那个时候,程安安并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从医务室老师的话来看,小胖子应该没说他被人欺负的事情,是程安安救他在先好吧?   两个人一起离开医务室,还没下课,校园里没什么人。程安安问他:“别人欺负你,你都不会反抗吗?”   小胖子撸起袖管,给程安安看他的伤痕:“我也没办法,我打不过他们。”他鼓起勇气,对程安安说:“你好像很厉害,我能拜你为师吗?”   “噗……”程安安笑喷了,“你哪里发现我厉害了?”   “他们说你是徐啸煜的女人,我听说过他,被称为霹雳法王。你能被他看中,一定也很厉害!”   程安安双手放在身前,比了个叉:“打住!我可不是什么徐啸煜的女人,不过你眼神不错,我确实很厉害,徐啸煜是我的手下败将。”趁着徐啸煜还没从少年训练班回来,先逞逞威风吧。   她双臂环胸,笑嘻嘻地说:“我是厉害,可我干嘛教你啊?”   “因为、因为……”小胖子因为了大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快到班里了,程安安冲他挥挥手:“我回去了,再见!”   拜师没有成功,小胖子垂头丧气往回走。   又过了几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居然又让程安安遇到了这个小胖子。他还在被人欺负,不过换了一拨人。   她们就像逗狗一样,把排球远远地拍出去,然后指挥小胖子:“去捡回来啊!”   小胖子老老实实地抱着排球跑回来,排球目标太大,有人提议换成羽毛球。程安安看着小胖子哼哧哼哧地爬到三楼,从缝隙里捡回羽毛球,终于忍不住出声:“够了!”   原本咯咯娇笑的女孩子,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谁啊?”   “我是四班的,你们这样欺负同学有意思吗?”   小胖子磨磨蹭蹭地到她身边,低声唤道:“师父……”   “哟,你和这胖子有一腿,师徒情深哪?”   “咱们只看他体型胖,说不定某个地方,也是天赋异禀呢!咱们没机会领略,有人知道好啊。”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泼起脏水来,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程安安不和她们做口舌之争,抓起小胖子的袖子,就往田径场外面走。   她边走边骂:“傻得你啊?她们让你捡球,你就捡球?”   “我不捡球,她们就不让我待在女生这边了。”   “那你就去男生那里呗,稀罕和这帮黑心肠的女人玩啊?”   小胖子哇地一声哭了,指着身上被篮球砸出的伤痕说:“男生根本不是打球,是打我!”   程安安斜眼看他:“不许哭了!没你这样没出息的徒弟。”   小胖子打了个嗝,欣喜若狂:“师父,你答应收我为徒了?”   程安安点点头:“跟着我混,起码保证你不会受他们欺负。”这个小胖子太可怜了,就当她今天圣母病发作吧。   正式收徒以后,程安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秦瑞转来四班。秦瑞受欺负,校园霸凌固然可恶,但他的自我形象,也未免太低了。   自我形象是指人们对自己的认知,可能因为外形因素,秦瑞十分自卑,别人打他、骂他,他都逆来顺受。   想要帮他重塑自我形象,还要从减肥做起。减肥不外乎两步,管住自己的嘴,迈开自己的腿。在程安安的监管下,这都不难做到。   只是秦瑞体重基数太大,减了一个星期,成效微乎其微。程安安更多是给他做心理建设:“你很厉害,你每一科都能考到全校前10%,有什么好自卑的?”   秦瑞腼腆地笑笑,缠着她闹:“师父,今天给我吃鸡腿吧。”他的双眼水汪汪的,好像一只哈巴狗。   程安安冷漠拒绝:“不行,太油腻了。”   见到秦瑞扁扁嘴,程安安先说:“不许哭!”他的眼泪被瘪了回去。   锦中每个学期都会有义工任务,分配到班级。锦中学生大多出身优渥,对这样的活动兴致缺缺,每次都是抽签决定。很不幸,这一次落在了程安安的头上。   她要一个人去街上撕小广告,秦瑞对她忠心耿耿,陪她一起。两个人忙了一上午,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程安安抱怨:“渴死了,小瑞子,你都不知道买点水吗?”   秦瑞羞愧地垂下头:“师父,对不起,我没钱。”   程安安摸兜,才发现她也忘带钱包了。好在秦瑞说,这里离他家很近,程安安和他一起,去他家喝水。   秦瑞常常将没钱俩字挂在嘴边,他家住的地方倒是十分清幽。公寓不大,收拾得干净而温馨。程安安坐在沙发上,秦瑞去厨房给她倒水。   钥匙转动门孔的声音传来,一个美貌妇人推门而入,见到沙发上坐的程安安以后,放声尖叫:“有贼啊!”   秦瑞连忙出来解释:“妈,她是我同学。”   美貌妇人抓起手中的包,就向秦瑞砸去:“让你不听话!早就和你说过,不许你带同学回家,昨天刚洗的沙发,全都让她弄脏了!”   这一幕让程安安大吃一惊,哪有妈妈这样打儿子的?难怪秦瑞自我形象低,亲妈都不给他认同感,他哪来的自信?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已经先一步拦在秦瑞面前,把那个手包抢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她看清了美貌妇人的面容,三个字脱口而出:“白艳红?”   她对这个女人印象很深,秦锋的儿媳妇,嫌贫爱富,前世没少对她冷嘲热讽。正是因为白艳红的存在,她渐渐减少了去秦家的次数。   后来,还听人说过,白艳红在外面散播谣言:“那个小贱蹄子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不就是看上我们家瑞瑞,想攀高枝吗?就凭她爷爷和老爷子的那点关系,还不够她嫁进秦家!”   回忆和现实接轨,程安安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第一次见到小胖子一样:“你叫秦瑞?”   这样陌生的神情,是秦瑞从没见过的,他弱弱地叫着:“师父……”   “白艳红是你妈,你爷爷叫秦锋,你爸爸是秦伟?”   秦瑞讷讷地答道:“爸妈的名字都对,但我没有爷爷。”   白艳红一把揪起他的耳朵,骂道:“说什么鬼话,你怎么会没有爷爷?就算那个老头子不认你,你也是秦家的嫡孙。”   秦瑞的耳朵疼得通红,白艳红问向程安安:“你怎么会知道秦锋?”在这片小地方,因为她老公的死板,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一家和秦锋的关系。   “没什么。”程安安转身,大步离开。   秦瑞挣开妈妈,追了出去。白艳红在他身后大喊大叫:“以后别带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回来,脏死了!”   落后半步,秦瑞跟在程安安身边,小心翼翼地叫道:“师父,对不起,我妈脾气不太好。”   程安安看着秦瑞,神色复杂。虽然是同名同姓,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清源市这个小胖子,会是十年后燕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   前世,她是见过秦瑞的,秦家唯一的继承者,政商界的大人物,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记忆中的秦瑞,气质矜贵,为人冷清。她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小胖子,和未来秦瑞俊逸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所以说,胖子都是潜力股?   “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说自己没有爷爷?”   秦瑞摇头:“我爸教我这样说的。”对于家事,小胖子一问三不知。   回想起认识的这段时间,程安安只觉十分庆幸,还好她没有得罪秦瑞。在她的印象里,秦瑞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就该饮风食露,没想到小时候居然是个爱吃鸡腿的大胖子。   想到这里,她哈哈大笑。秦瑞好奇地问:“师父,你笑什么呢?”   程安安严肃道:“小瑞子,啊不,秦瑞!之前给你的计划,还是不够严谨,我们启动Plan B吧!”   升级版的计划里,程安安为秦瑞请来了私教,反正夏天工作室养着几个,不用白不用。教练为秦瑞量身打造了一套训练计划,程安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她以前自己定的减肥计划,万一对身体有害怎么办?那可是未来秦氏的继承人啊,就连薛铭在他面前都不敢嚣张,程安安怎么敢害他留下后遗症!   秦瑞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师父,你为我花了这么多钱,我一定好好锻炼,不会辜负你的期许!”   程安安只能微笑,在心里咆哮:啊哈哈哈,少年,你们家富可敌国,你造吗?   秋风渐凉,十一月底的一天,秦瑞没来上课。教练打来电话,他也没去健身房。程安安特意走了一趟秦瑞家里,敲门没人应,听邻居说他们搬走了,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程安安想,秦瑞一家,大概是回燕京了?这个秦瑞也真是的,她也算是他的朋友吧,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或许朋友什么的,只是她的错觉。当天晚上,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前世和秦瑞见面的场景。   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从中走出秦瑞,纤尘不染,和便利店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站在程安安身边,说道:“我妈一向口无遮拦,希望你别误会。”   梦中的自己,连忙解释:“我明白,秦爷爷和我爷爷是好朋友,才常常叫我过去。我有男朋友的,在一起八年,很快就会结婚,你不必担心这种流言。”神态拘谨。   再醒来时,记忆中秦瑞的模样,变得鲜明,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而那个胖胖的、嚷嚷着:“师父我要吃鸡腿!”的男孩,身影淡得如同晕开的水墨画一般。   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今生她才不惜绕出元青花那么大的圈子,来搭上秦锋。必须是秦锋主动来找她,以后她面对白艳红的羞辱时,才能挺直腰杆说:“我出现在秦家,是因为秦爷爷,不是觊觎你儿子。”   真当自己儿子是唐僧呢,谁都恨不得攀上去咬一口?      ☆、自责   次日清晨,程安安接到一通从燕京打来的电话:“程小姐你好,我是郭明。”他带来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三天前,秦锋的大儿子秦宏,乘坐的飞机失事。那架小型客机之上无人生还,包括秦宏的妻子和儿子。   程安安没有见过秦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只听人说过,在秦伟之上,还有一个哥哥叫秦宏。可前世秦锋对大儿子的存在,讳莫如深,从没在她面前提起。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痛苦,即便坚毅如秦锋,也无法承受。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十分憎恶前世的自己。秦锋不提,她便不问,但凡她能稍微关心主动秦锋,便能打听出秦宏的存在,记住失事时的班机,或许今天就能提醒他们避过这一劫。   可是她没有。   前世她是那样的浑浑噩噩,不知道夏望舒的真实性别,不知道秦锋的丧子之痛……   程安安马上请假,飞往燕京。接到电话的5个小时后,她已经站在秦家门口了。这处军区别墅,前世她来过几次,熟门熟路。   秦家所在,原本是十分僻静的位置,如今围满了人。别墅的大门外,挂着白幡丧幔,院子正中间停灵,一共有三口棺材,两大一小。灵堂上,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大大的奠字。   秦锋站在灵堂边,模样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从前看他,精神矍铄,如今却双目浑浊,佝偻着背。他身边的人,是秦伟,穿着黑色西装,处理葬礼上的人情往来。   棺材左侧,跪着一个少年,身材臃肿,穿着大孝。只有子孙才能披麻戴孝,秦锋是长辈,他仍是常服,秦伟是平辈,也不能穿孝衣。   往前数几十年,秦家亲戚众多,可全在战争中牺牲了,最后保留下来的,只有秦锋这一脉。战争结束后,他身居高位,亲人却几乎全部在战争中奉献了生命。   秦锋半生戎马,一直把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视作荣光,是秦家之幸。但在这一刻,看着孤零零地跪在那里的秦瑞,他却觉得心下凄凉。   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自己当年带着秦氏族人,举族加入军队,到底是对还是错?那时分支繁多的大族,百年之后,竟然只剩下秦瑞一根独苗?   程安安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她行的是大礼,磕头极重,砰砰砰三下,脑门上已经见了红。她在怪自己,前世她自诩对秦锋无所求,所以也不去关心秦锋的家人。   秦锋对她呢?把她看作故人之后,十分照顾。但凡那时她对秦锋的关心,能有秦锋对她的百分之一真诚,或许就能避免今天的祸事。   归根到底,她从没打心眼里把秦锋看做长辈,前世只想着应付,今生是为了利用。   每磕一个头,程安安就在心里问一遍自己,如果爷爷还在世,会如何对待秦锋?   秦伟连忙把她扶起来,再磕下去,小姑娘都要破相了。   程安安看向秦锋,泪流满面:“秦爷爷,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我来了燕京两次,连一次茶都没给秦伯伯敬过。”   秦锋只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会说谎,这满场来吊唁的人,没几个比她更真心了。他最器重的儿子死了,燕京城里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担心秦家垮台的,可真心为此感到难过的人,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好孩子,不怪你啊,就连我都觉得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我老想着等秦宏不那么忙了,由他做东,请你一聚,哪知道他走得这么仓促……”说到这里,秦锋已是泣不成声。   程安安问:“秦爷爷,我能为秦伯伯戴孝吗?”   “当然可以。”秦锋爱怜地拍拍她的肩膀,眼里有回忆的色彩:“我和你爷爷情同手足,年轻的时候,我们还约定过两家结为亲家。可惜我没福分,两个都是儿子。”   程安安穿上大孝,和秦瑞跪在一起。秦瑞想问:“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安安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此时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头?居然替秦宏戴孝?”   “不太清楚,我记得他们老秦家的人死绝了……”   “快去打听打听,应该关系匪浅吧?”   期间,薛铭也来过,见程安安哭得太惨,还劝她:“节哀。”   程安安太过自责,泪水哗啦啦地流,一天下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秦锋年纪大了,又守了两天两夜没合眼,精神状态很差。这天晚上,卫兵在医生的指示下,在他喝的水里加了安眠药,总算把老爷子送到了床上。   他们一走,白艳红就拉着秦伟离开,临走之前,还警告秦瑞:“好好跪着,不许起来!”他们刚刚回到秦家,根基不稳,面子功夫必须做足。   设灵堂的地方,是不能关门的,正是秋末冬初,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灌。先前人多,还不觉得怕,此时大人走空了,外面是一片漆黑,阴风怒号如同鬼泣,吹动白幡,带得灵堂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在他们身边,就是三口棺材。秦瑞吓得瑟瑟发抖,再加上跪得久了,双膝痛的几乎失去知觉。他开口,带了哭腔:“师父,我害怕……”   程安安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不要怕,躺在这里的是你大伯,他不会伤害你的。”   先前在白艳红的恐吓之下,秦瑞什么情绪都不敢流露,她吩咐什么,就跟着做什么。此时只剩下他和程安安两人,他一下子打开话匣子。   “到底凭什么?昨晚忽然把我们接来,不许我去上课。为什么让我跪在这里?我的膝盖好痛!他们说那是我大伯,我哪儿来的大伯?我妈叫我叫那个人爷爷,可我爸早就说过,我没爷爷啊。”   程安安也不知道秦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宽慰他:“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要记住,秦宏是你大伯,你爸爸的亲生哥哥。你爸和秦伯伯都是秦爷爷的儿子,你是秦爷爷的亲孙子。”   秦瑞只是摇头:“我没有爷爷……”   “秦瑞!千万别让秦爷爷听到你说这种话,他已经够难过的了。”   “好吧,师父,我听你的。”见程安安生气,秦瑞怯怯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爷爷和我爷爷是老战友……”程安安将她和秦锋的相识娓娓道来。   别墅二楼,秦伟的房间里,白艳红看着白事礼单,脸上的喜色差点就按耐不住了,心道:“出手真是大方啊,不愧是燕京城的大人物。”   秦伟坐在床上,表情沮丧,白艳红见状劝道:“老公,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艳红,当年的事你也清楚。他都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如果不是大哥出事,我死也不会回来的。”   白艳红却觉得,大伯一家死的真好。如果不是大伯死了,恐怕要等到老爷子过世,他们才有机会重回秦家。她帮他捏着肩膀,声音柔软:“我宁愿没有遇到过你,也不想让你和你的父亲,因为我而起争执。如今秦家群狼环饲,你身为秦家子孙,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我爸太固执了,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你的好呢?你还替他说话!”秦伟控诉,“恋爱是我的自|由,就算他是我爸,也不能指手画脚!”   “老公,你别再和公公置气了。他也不容易,大伯走了,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如今,公公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对他服个软吧。他一大把年纪,万一气出病来怎么办?”   “你替他着想,他怎么不替我们想想?”   如此看来,这对夫妻还是挺般配的。女的贪婪,觊觎秦家家产,因为大伯一家死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男的自私,在亲哥哥的葬礼上,满心只想着自己所谓的恋爱自由。   停灵满七天后,秦宏下葬。由于秦锋情绪不稳定,程安安没急着回去,留在秦家陪他。一大早上,秦锋父子就吵得鸡犬不宁。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比你哥差远了!”   “我能和他比吗?他做了多久,我才做了多久?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如果不是郭明求我,说秦家成了烂摊子,我才不会回秦家,我是想帮你!”   “逆子!”秦锋举起拐杖,就向秦伟砸去,“要不是你看上外面的狐狸精,辜负了万家的姑娘,这些事情,你早就接手十几年了!”   秦伟梗起脖子:“你打,照着这儿打!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和万娴结婚了又怎么样?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一潭死水。如果不是遇到艳红,我现在还在那个坟墓里。”   听到他的话,程安安心中冷笑,能把出轨说得这么文艺,不愧是大学教授啊。   秦伟上楼,收拾好东西,蹬蹬蹬地下来,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拽着秦瑞,“大哥的丧事处理完了,你也用不到我了。你看我不顺眼,我现在就走。”   父子俩不欢而散,秦锋对程安安无奈地说:“让你看笑话了。”他吩咐家里的保姆:“准备早饭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局面,程安安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多给秦锋夹菜:“秦爷爷,您吃这个。”   饭才吃到一半,白艳红就带着秦瑞回来了,向秦锋赔罪:“爸,您别和秦伟一般见识,他只是在气头上……”   秦锋手里的碗直接砸了出去,擦着白艳红的脸摔到墙角,碎了一地。白艳红吓了一跳,只听他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如果不是你这个搅家精,我儿子会变成这样?”   他起身太急了,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程安安将将扶住他,没有让他倒在地上,对呆愣的众人喝道:“快叫救护车啊!”   ☆、婚约   秦锋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情绪太激动,引起血压升高,脑部暂时供血不足,才会晕倒。   病房之外,白艳红叫住程安安,期期艾艾地问:“小姑娘,能请你在老爷子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世白艳红一见面就羞辱程安安,今生也骂她弄脏了她们家沙发,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还是第一次。   程安安手中拎着军绿色暖壶,似笑非笑地说:“瞧你说的,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说话有什么用啊。”   白艳红泫然欲泣:“年轻的时候,我老公和他爸爸之前有些误会,说来都怪我……”   在她的嘴里,秦锋成了一位封建大家长,万娴也是仗着家世棒打鸳鸯的恶人,秦伟被她描述成了敢于追求真爱的进步青年,她自己更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程安安只觉好笑:“万娴和秦伟结婚在前,你和秦伟相识在后。勾引有妇之夫,你还有理了?”   白艳红神色骤变,指责程安安:“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你还在读初中吧,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怎么能把‘勾引’挂在嘴边!”   “呵,当小三你还有脸了?只许你们勾引别人丈夫,不许我骂吗?我家差点被小三害得家破人亡,此生最恨小三,我奉劝你一句,不想挨骂,就别来招惹我!”   白艳红还想说什么,秦瑞远远地冲程安安喊道:“师父!医生找你。”程安安应声过去,不再理会白艳红。   医院走道处,时不时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却没有一个停在秦瑞身边。程安安问:“哪位医生找我?”   秦瑞神情局促:“师父,没人找你,我瞎编的……我就是看到我妈缠着你,对不起,我妈她一向这样。”   十分诡异的,眼前小胖子的模样,居然和前世那个来便利店找她解释的秦瑞重合了。那时程安安以为秦瑞是担心谣言,专程来警告她,怕她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并不是呢?秦瑞当时找她,真的是为了道歉?替他那个拎不清的母亲擦屁股。   只是后来的秦瑞,喜怒不形于色,宛如玉人的面孔之上,实在看不出情绪波动。程安安当时太过自卑,下意识地以为秦瑞是要和她撇清关系。   程安安挑眉:“你妈一向哪样?”   秦瑞挠挠头,颇为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别理她就对了。”   小胖子那张肉肉的脸,因为皱眉,像是起了包子褶子,程安安看得扑哧一笑,笑完之后,佯装生气:“那你就任她打你啊?上次她砸你用的力气那么大,你都不躲的。”   “其实我爸在场的时候,她对我很好。”   在白艳红眼里,秦瑞只是个工具,她用他来博得丈夫的宠爱。程安安心寒的是,她到底做得是有多敷衍,才会轻易就让年纪这么小的儿子看透了?   程安安愤愤地说:“你就不生气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妈妈!”   秦瑞耷拉着脑袋:“她终究是我妈。”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能改变这个事实吗?白艳红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不管她做什么,他只能选择承受。   秦瑞接过程安安手中拎的暖壶,打满了水,两个人一起回到病房。秦锋已经醒了,和郭明低声说着话。见到程安安,秦锋招招手:“安安,过来。”   门口,白艳红推门想要进来,郭明一个箭步迈过去,把她拦在门外:“白女士,秦老刚醒来,还是让他清静一下吧。”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眼色?还想再把秦锋气晕吗?   白艳红心里不满郭明的举动,她好歹也是秦家的半个女主人,郭明对她太不尊重了。表面上,她却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我去打饭。”   病房里,秦瑞帮程安安搬来一个椅子,方便她坐在床边。秦锋看看程安安,又看看秦瑞,笑得一脸慈祥:“安安,你觉得瑞瑞怎么样?”   “秦瑞学习很努力,人也很善良。”程安安的回答十分中肯。   秦锋点点头,看向窗外,如今正是金秋,又是一年枫叶变红的时候,香山之上,红叶飘飘。他脸上带着追忆的色彩:“当初我和你爷爷订下两家的婚约,也是在秋天。”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秦爷爷为什么要老话重提?程安安心里警铃大作。   “可惜我没福分,两个都是儿子。现在瑞瑞和你,刚好一男一女,就像是上天注定要补足我们当初的遗憾。如果你爷爷还在世,想必也会赞同我的想法。虽然隔了一辈,但这个婚约……”   “秦爷爷!”越听越不对,程安安高声打断他。   秦锋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摇头叹息:“看来你是看不上瑞瑞啊,是我老头子自作多情了,还想着让你们俩订婚。”   “对不起。”伤了老人的心,程安安连忙道歉。   秦瑞愣住了,重复道:“婚、婚、婚约?!”舌头打着颤,好像结巴了。   程安安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你听错了,婚你个大头鬼!”   秦锋笑笑,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秦锋对秦伟完全失望,只能指望秦瑞担起秦家的重担。可秦瑞自小被秦伟和白艳红养在身边,虽然没有长歪,脾性距离秦家继承者的身份却差远了。   反而是程老弟这个孙女,小小年纪,进退有度,就连燕京城里那些名门望族的闺秀,比起她都逊色许多。如果程安安愿意嫁进秦家,他也不必再担心秦瑞挑不起秦家这个摊子。可惜啊,程丫头不肯。   时间到了中午,程安安和秦瑞一起去医院的食堂吃饭,漫步在红叶渲染的小道中,秦瑞一脸忐忑地问:“师父,我没理解错的话,刚才爷爷是要我们两个订婚?”   程安安斜眼看他:“怎么?现在肯叫爷爷了?”   秦瑞脚下踢着小石子,故作轻松地说:“还好你拒绝了。”她喜欢的是徐啸煜那样的人吧?八中扛把子,初中女孩子眼里的盖世英雄。而他只是一个被人欺负的胖子,软蛋、怂货……就连和她站在一起,都已经是她的恩赐了,至于婚约啊,做什么白日梦呢?   他明明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程安安停下脚步,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正色道:“秦瑞,你不需要这样的包办婚姻,你还没有明白秦锋唯一的孙子,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十年后,不,不必十年,燕京城、甚至全国所有人都会仰望你。关于妻子,你的选择范围很大,你会遇到真正爱慕的人,她美丽、优秀,足以与你比肩。”   她说的越多,秦瑞就越是难过:“师父,你总能说出这些我听不懂的大道理。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欺负我。你和她们不一样,虽然你也嫌弃我胖,你也骂我太怂,可你愿意帮我减肥、鼓励我学习。婚约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想过,那离我太遥远了,我只希望你还把我当成小徒弟,我们关系还像之前那样。”   程安安长舒一口气,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早说啊你!害我白紧张一场,我还以为,你因为我拒绝你爷爷,和我生气呢。”也对,秦瑞才多大,初中小弟弟,连恋爱都没谈过呢,哪懂什么婚约不婚约的?是她以成年人的思维考虑,才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   程安安自以为把话说开,不再介意,笑嘻嘻地和秦瑞去吃饭,却没注意到,秦瑞连最爱的红烧肉都吃不下了,一直苦着一张脸。   他一向是聪明的,聪明到即便在锦中,都能考到年级前列。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安安的情绪,就在刚才,她想要和他划清界限。所以他只能退后一步,在安全距离内挽留她,才没有让这件事影响两个人的关系。可他那点小聪明,还不足以勒令自己的心不许难过。   他曾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的女孩是一束光,他追逐她、靠近她,获得温暖。四下无人之时,也曾卑劣地幻想过,拥有那道光,让她只属于他,只对他一个人展露笑颜。但他清楚的知道,那终究只是幻想罢了,没有人能够凭借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十分钟之前,在那个病房里,或许是他此生距离这个幻想最近的一次,可她叫醒了他。他对自己说,秦瑞啊,别再做梦了,只是待在她身边就好。虽然不能再向前一步,但起码不会被她远远推开。   秦锋有意栽培秦瑞,把他转学到燕京城最好的私立初中,又为他请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在家里开设一对一的教育课程,完全当做继承人培养。秦瑞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一开始,程安安怕他吃不消这种强度,便陪他一起上课。   然而,一周后,当秦瑞从学校回到家,却哪里都找不到程安安的身影。   看着自己的儿子急得满头大汗,白艳红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你着急找人家,人家连声再见都懒得和你说。”   “她走了?”   “唔,什么时间的飞机来着?”   “妈!”秦瑞大声叫道。   白艳红没回答,倒是带着家庭教师来的郭明说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到机场了,她有急事,来不及跟你道别,托我向你说再见。”   秦瑞拉开门,一阵风一样地跑出去,对司机说:“带我去机场!用你最快的速度!”   一路疾驰,等到了机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秦瑞才觉得茫然。他连程安安是哪个航班都不知道,掏出电话打给她,只听到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先前郭明驾车跟在他们的车后面,此时也到了机场大厅。郭明从身后拍拍秦瑞,指着窗外道:“已经起飞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天空蓝的好似一块水晶,耳边是飞机引擎发动的轰鸣声,秦瑞看着那架飞机,越飞越远,渐渐小到不见,空中只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你喜欢这个女孩?”明明是疑问句,郭明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秦瑞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她并不属于他,甚至不愿意为他短暂地停留。   “走吧,回去好好学习,秦老为你准备的课程,是一条通天之路。等你把它们全部掌握,你就拥有了权势。到那个时候,你会明白,拥有权势,也就拥有了一切,包括那个女孩。”      ☆、初夏·荣光   正在飞往清源市的程安安,心急如焚。上午她收到妈妈的电话,小姨要生了!原本预产期在十天后,程安安打算再过几天回去,没想到小姨提前发动了。   空姐见到程安安脸色发白,额头一直冒虚汗,特意走过来关心她的身体。“谢谢,我没事。”程安安冲空姐摇头,暗暗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司机已经等在省城机场,程安安催促道:“快!师傅,用你最快的速度赶回清源市,回去给你涨工资!”   在来之前,司机已经被王芳特意嘱托过:“不要开飞车,当心安安的安全。”   司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兼顾安全和速度,车速比平常快了许多,在程安安眼中,却是慢如蜗牛,每一秒都是煎熬。   因为重生的怪诞离奇,她隐隐开始相信宿命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前世,小姨是没有宝宝的。那么今生呢?上天会允许宝宝平安降世吗?   三个小时后,程安安赶到清源市人民医院,产房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小姨生了!   小姨被推出产房,浑身脱力,冲着程安安虚弱一笑。姨夫围着小姨,妈妈和外公去看宝宝,是个男孩子,小脸皱巴巴的。   护士要把宝宝抱到婴儿房,程安安隔着剥离看他,乐呵呵地说:“他好可爱哦。”   妈妈噗嗤一笑:“现在哪里可爱了?过几天才是真的可爱。”刚生出来的小孩子,皱皱的一团,等长开了,才会又白又嫩。   是顺产,母子平安,医生让小姨休息,姨夫被赶出了病房。他一会儿跑到婴儿房外,一会儿跑到小姨的病房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傻乎乎地直乐。   程安安担心姨夫变成二傻子,和他说话:“弟弟的名字取好了吗?”   姨夫点头,傻笑着说:“芳芳取的,叫许宁。”   “许宁?”   外公附和道:“小芳说,生男孩就叫许宁,生女孩就叫许宁宁,刚好和安安的名字凑成安宁,寓意我们一家幸福安宁。”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程安安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和他们说话。等医院的事情忙妥了,她才想到给夏望舒打电话。   “望舒,我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夏望舒刚下晚自习,为了接她的电话,躲在宿舍外的阳台上,冻得瑟瑟发抖。他偏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取暖:“你说,我听。”   “小姨生了!是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可爱,小小的一只,眼睛眯眯的。”   确实是个好消息,夏望舒喜出望外:“我明天请假回去。”   “不用啦,你学习那么辛苦,胡老师又给你安排了好多事情。前几天听他说,你的新专辑好像要发了?”   “安安,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夏望舒的语气难得的严肃,“芳姨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不去看望她呢?”   在夏望舒刚刚住进程家的时候,王芳就提出要收养他,如果不是怕和程安安成为亲戚,他或许要叫王芳一声母亲。即便没有那道收养手续,王芳待他也好似亲生。那种温暖,是他妈妈都没有给过的。   “好哒,明天见。”   挂断电话,程安安发现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从燕京打来的。她打回去,接电话的人是秦瑞。   “瑞瑞?你买手机了!”   秦瑞点头:“郭叔叔帮我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号码,你就走了。”   听起来怎么那么幽怨呢?程安安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开心地说:“我小姨生宝宝啦!接到电话,我就赶快回来了。”   “恭喜,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男孩!”程安安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许宁有多可爱。   秦瑞左手拿着手机,右手转着笔,状似无意地提起:“你还会再来吗?今天家庭教师看到你没来,还问起你了。”   “应该不会了,我都初三了,中考超难欸……瑞瑞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秦瑞轻嗤一声,隔着电话,程安安没有听到。一句轻飘飘的“我相信你可以的”,就把他留在这里,潇洒地离开。他对她来说,还真是不重要呢。   “不说了,睡了。”秦瑞语气淡淡的,挂断电话。   秦瑞对程安安一向热络,骤然听到这样寡淡的语气,程安安还有些不习惯。转而又想到,秦瑞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两个人的友谊只是秦瑞年少不懂事的依赖而已。   如今他在燕京,受到秦老的栽培,眼界哪里是她能比的?他会慢慢意识到程安安这个朋友,配不上他,与她渐行渐远。   程安安笑笑,散便散吧,人与人之间,聚散终有时。   第二天,探望过小姨之后,夏望舒就被胡有为抓进了夏天工作室,去拍宣传照。程安安趴在沙发上做数学卷子,听着两位化妆师闲聊。   “谁能想到,这一届快男里面,如今最红的人居然是乔雪洋?”   “我看过,他演技烂透了,不过偶像剧看脸就行了。”   程安安插话:“豪门少爷和灰姑娘那部吗?”   被小老板搭话,两个人受宠若惊,连忙回应。   送走摄影师之后,胡有为进来,看她们三个聊得热火朝天,笑着问:“聊什么呢?”   两位化妆师到了下班的时候,程安安让她们先走,自己回答胡有为:“我们在聊乔雪洋,胡老师,你有帮望舒接戏吗?”   “小远目前阶段专心准备艺考,剧组找上来,我都推了。”   这是一个流量明星当道的年代,比起演技,制作方更加看重演员的知名度。夏望舒虽然是个歌手,但迷妹众多,有不少制作方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程安安从胡有为那里拿了剧本,一一看过去,和乔雪洋饰演的那部差不多,可以用一句话简单概括:“霸道总裁花式爱上我。”   “胡老师,你太明智了,这种剧本不拍也罢。”   夏望舒卸好妆之后,胡有为连忙开车送他回学校。程安安原本也要送,夏望舒拍拍她的脑袋:“作业写完了?”   程安安诚实地摇头,夏望舒便道:“不用你送了,好好写作业吧,小朋友。”从清源市到省城,一来一回最少要六个小时,回来就半夜了。跑这一趟够程安安受的,他不忍心看她奔波。   临近新春的时候,夏天工作室发布了一张新专辑,名为《初夏·荣光》,里面收录了夏望舒自参加快乐男声以来,所有原创曲目。   专辑封面颜色清新,绿树成荫,阳光斑驳,白衣黑裤的夏望舒,抱着吉他在树下低头浅唱,配有一句话:“谢谢你们在初夏的陪伴,谢谢你们给我的荣光。”   从他退赛开始,粉丝就在期待这张专辑,等了整整半年,终于问世。半年前,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过迅速,甚至没有给她们缓冲的时间。   先是夏远主动承认有女朋友,紧接着是他因为训练过度受伤,最后以一曲清唱主动告别舞台。她们固然因为他有女朋友感到难过,可她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啊,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被称作汤圆的粉丝常常自责:“在远远受伤、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没有陪在他身边。”   更有人哭着问:“告别的那首歌,会成为夏远的绝唱吗?”   不怪她们担心,毕竟娱乐圈一片浮华,每个人都急着表现,让粉丝的目光追逐自己。像夏望舒这样,沉寂半年,真的像是退圈了。   是以,《初夏·荣光》这张专辑刚一问世,就受到她们的狂热追捧。在专辑里,之前的曲子重新编写,更加成熟,MV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引用知名乐评人的话:“我用了十年才做出一张这样的专辑,夏远刚一出道,就达到了我的水准。”   橘子音乐评论:“这张专辑标志着,夏远这位歌坛新秀,正如一颗新星一般,冉冉升起。”   他们的话尚且言之过早,接下来的一周,专辑中的五首单曲播放量,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打进音乐榜前十。其中《初恋》、《别离》、《仲夏夜》三首经典曲目,更是牢牢盘踞音乐榜前三名。   别说是十年了,普通音乐人就是在乐坛混迹二十年,也很难取得这样惊人的成就,这已经是超一线歌手的水平。   播放量一路攀高的同时,专辑销售量也打破了历史记录,成为今年乐坛当之无愧的销售冠军。假以时日,或许还能冲击乐坛近十年的榜首。   如果只是销量好,还会有人酸他,偏偏每一首曲子质量都很高,叫好又叫座,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到了这个时候,橘子音乐修改了他们对于夏望舒的评价:“很抱歉之前对夏远评估错误,新秀的说法并不足以概括他对音乐界的贡献,请允许我们使用帝王一词,他是当之无愧的歌王。”   外界吹捧得十分热闹,一个又一个综艺节目向夏天工作室发来申请,全都被拒绝了。夏望舒又恢复了先前销声匿迹的状态,有狗仔队想去省城外国语蹲点,可这所学校保卫太严密,别说堵人了,他们连大门都进不去。      ☆、你敢早恋?   今年过年,徐啸煜因为在少年训练班表现优异,得到了三天假期的嘉奖,从除夕到初二。   大年初一,程安安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少年。用少年的说法似乎不恰当,“男人”这个词更加合适。   他穿着纯黑色羽绒服,身形瘦削,皮肤晒得黝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肃。   见到程安安,他笑着说:“你搬家了?我在门口磨了好久,保安才让我进来。”一笑之下,褪去几分冷峻,有了人味。   “徐啸煜!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快进来暖暖!”   徐啸煜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向别墅里的人一一问好。他的礼物准备得充足,就连刚刚出生的许宁都有一份,唯独少了夏望舒。   小姨推辞:“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只除了夏望舒。省城外国语抓的严,他的假期很短,前前后后不到五天。昨天一回来,他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醒来守夜到很晚,这会儿整个人都不修边幅。   夏望舒穿着蓝白格棉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脚上是程安安给他买的小熊维尼拖鞋。这样的他,和徐啸煜毫无可比性。下一秒,夏望舒整个人像是离弦箭一样,窜回房间,关上了门。   王芸叫道:“小远,吃饭啦!这孩子怎么出来又回去了?”   等到大家依次落座,精心打扮过的夏望舒才再次出来。高领的白色羊毛衣,搭配烟灰色毛呢长风衣,更显身形颀长。乌黑的头发柔软地垂下,细碎的刘海,半遮住一双璀璨的星眸。   他冲徐啸煜伸出手,礼貌地说:“初次见面,我叫夏远。”   徐啸煜不认识这个年轻的男人,只觉得他对自己有敌意,在军队待得久了,徐啸煜对这方面特别敏感。当下只是语气平平地说:“徐啸煜。”   清源市的习俗是初一早上吃饺子,程安安嘴馋,又从冰箱里拿出油爆虾,放在微波炉里热好。徐啸煜知道她懒,主动替她剥虾。   这一举动落在夏望舒眼里,无异于挑衅。在他的地盘,徐啸煜居然敢泡他的女人?夏望舒飞快地夹了一只虾,用最快的速度剥好,放在程安安盘子里:“安安,吃这个!”   剥了一个还不够,他干脆把那一盘虾都放在自己面前。看他剥虾实在是一种享受,修长的指节,如玉一般白皙,虾在指尖跳动,动作美得好似舞蹈。   看着眼前骤然空掉的油爆虾盘子,徐啸煜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对视,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我还没问你什么意思呢!当着我的面讨好我女朋友?”夏望舒的话脱口而出。   房间里一下子炸了:   “你有男朋友了?”这是徐啸煜问的。   “你们谈恋爱了?”这是王芸问的。   程安安眨巴眨巴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夏望舒推开椅子,横跨一步,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他们的质问:“是,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徐啸煜抱臂,冷眼打量夏望舒。这人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飞扬,鼻梁秀挺,那双菱形嘴唇,十分红艳,只看面容,娘里娘气的。如果不是干净的气质,中和了一些风尘味,他还以为这是哪家歌舞厅的台柱子呢。   程安安什么眼神,找这种货色当男朋友?   王芸黑着一张脸,放下碗筷,叫道:“程安安,你给我过来!”夏望舒想要跟过去,却被王芳叫住:“小远,我们聊聊。”   眼看这个年是过不下去了,许广亮抱着许宁,对徐啸煜无奈地笑笑:“我送你回去?”   徐啸煜淡定地吃饺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不急。”   房间里,王芸训道:“程安安,我怎么教你的?初三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居然还学会早恋了!”只有生气的时候,她才会连名带姓地叫程安安。   程安安心里发苦,弱弱地辩解:“我从初二开始谈的……”   “好哇,十三岁你就不学好了?”   不管程安安怎么说,王芸都能找到骂她的理由。程安安干脆认了,低着头任由王芸骂。   另一边,书房里,王芳坐在她办公的地方,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芳姨,我……”   夏望舒刚一开口,就被王芳打断了:“小远,你还是搬出去住吧。”   夏望舒瞳孔骤然一缩,高声叫道:“芳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岁了,安安才十五,你大她五岁。”王芳很理智,“你们并不般配,鹏程的市值是多少你知道吗?鹏程是完完全全属于安安的。”   不等夏望舒说话,王芳继续道:“我知道,爱情和身份地位并不相关。可你确定安安是真的喜欢你吗?她才十五岁,就能做下一生的决定?前一段时间,燕京的秦锋说要让安安做他的孙媳妇,如果你看新闻联播的话,应该知道秦锋是谁。难道你就不害怕,等安安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会埋怨你?十五岁的程安安选择了你,不代表以后的她不会后悔。”   王芳太理智了,理智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夏望舒都无从反驳。他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那时候偶尔还幻想着被富婆包养,能吃到一个冰激凌都是国色那帮女人对他的恩赐,无知、幼稚,多可笑。   如今的程安安才十五岁,这个世界太大,繁华万千,她都不曾领略。他真的值得她为他放弃那些吗?秦锋的孙媳妇啊……真是一个诱人的身份。   夏望舒知道,他不该怀疑程安安对他的爱。可他忍不住顺着王芳的话想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喜欢他什么?   第一次见他,她就失魂落魄,只会看着他傻笑。在那个嘈杂的大排档,昏暗的灯光下,少女走近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望舒。”   等程安安和夏望舒分别出来的时候,简直像一对难兄难弟。程安安哭得双眼通红,夏望舒情绪十分低落。   王芳做事雷厉风行,当即便收拾东西,要把夏望舒送到程家老宅。程安安恋恋不舍:“啊?让望舒一个人住那里,他会不会害怕?”   王芳真不知道程安安脑子是怎么长的,说她笨吧,能凭一己之力让鹏程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怎么会是个蠢人?可你要说她聪明,听听她的话,聪明人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他二十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害怕的?”   夏望舒也宽慰她:“正好我作业挺多的,就当闭关修炼了。”   程安安哭得一抽一抽的:“望舒,我妈说十八岁之前不许我谈恋爱。呜呜呜,你千万不要喜欢别人,一定要等我长大啊!”   夏望舒揉揉她的脑袋,柔情似水:“好。”   姨夫送夏望舒离开,徐啸煜看程安安哭花了脸,闲闲地说:“挺有出息啊,都学人早恋了?是作业不够多,还是中考体育训练不够累?”   “走走走!”程安安把他往外推,“你懂什么?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   别墅外,转角处,徐啸煜半靠着墙,点了一根烟。少年训练班是军事化管理,他戒烟很久了。   烟火明明灭灭,他想着程安安的话——你懂什么。他懂什么?他什么都懂。从十三岁遇到程安安开始,他喜欢了她三年,一直把这份感情默默地珍藏在心底。   他是很喜欢她的啊,可除了她之外,他身上还背负着太多。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一名军人。这是爷爷的愿望,是爸爸的期许,是徐家所有老老少少认定的事实。   这份职业确实很适合他,没有外界那些弯弯道道,在战场上,只相信血水和汗水。不管是体能还是格斗,各项成绩,他都拔尖。   他会成为一名优异的军人,保家卫国。   这样的他凭什么喜欢程安安呢?以后的他连过年都回不了家,每时每刻都有死亡的危险。她怎么能有这样的男朋友,甚至于丈夫,为他担惊受怕,没有一天过得安心。   怪他懂得太多,活得太通透,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以朋友的身份。   夜深人静,程安安躲在被窝里,偷偷给夏望舒发短信:“望舒,你睡了吗?”   “没。”夏望舒回复很快,一个人在偌大的屋子里,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对不起,我没有处理好。我会努力说服妈妈,让她相信,和你在一起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看到她的话,夏望舒勾勾嘴唇,编辑道:“是我不好,不该说出来的。我都没道歉,你急着道歉干嘛?安安,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程安安也笑了:“明天你去丁棋家汇合,我们三个一起去游乐场!”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就不信她们还能不让她出门。   “好。”   夜里下了一场雪,第二天早上,推开窗子一看,白茫茫的一片。听说程安安要去找丁棋玩,王芸不放心:“路上注意安全!”   “姨夫送我,安啦!”   姨夫从前门把她送进了丁家别墅,丁棋带着程安安,偷偷地从后门出去。躲过大人的视线,两个人哈哈大笑。   远处,夏望舒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雪里,看着她们发疯。他神情淡淡的,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内心的欢喜。   ☆、心外科医生   摩天轮缓缓上升,大地尽收眼底,那是银白色、纯净的世界。程安安握住夏望舒的手:“望舒,你信我,我一定会说服妈妈的。”   夏望舒把脸靠在她的肩上,呼吸轻而慢:“其实我觉得你妈说得挺对的,你还小。好好学习吧,我等你长大。”怀疑的话在他舌尖打转——你对我的喜欢会不会只是少年时的迷恋?却不舍得问出口。   他害怕知道答案。   程安安和丁棋玩得很疯,冰天雪地里,在游乐场留下一片欢声笑语。从过山车上下来,程安安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十几条未接来电,全是姨夫打来的。   她连忙拨回去:“怎么了?”   “安安,你外公昏倒了,快来市医院!”   程安安的脑子轰得一下炸开,站都站不稳。夏望舒扶住她的双肩,撑起她的身体。她双手颤抖着说:“市医院,送我去市医院。”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坐丁家的车。正是大过年,街上出租车很少,等了十分钟都不见车来,程安安脱下笨重的大衣,向着市医院的方向跑去。   由于太过慌张,没跑几步,她就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夏望舒终于追上了她,弯下身子,温柔地说:“我背你。”   他脚步稳健,虽然背着个人,速度却比程安安更快。雪又开始下了,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身上,染白了他的头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程安安只能听到心跳声,很快,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夏望舒的。沿着这条路跑了将近一千米,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一辆出租车追上了他们,丁棋打开车窗招手:“上来,坐车更快。”   夏望舒把程安安塞进车里,程安安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她就是这样,担不起大事,一遇到亲人生病,就会惊慌失措。还好丁棋打到了车,按程安安之前那样跑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市医院。   “谢谢。”程安安对丁棋,也对夏望舒说。   夏望舒脱下羽绒服,穿在程安安身上。出租车很快便到了市医院,眼下这当口,倒没有人质问夏望舒的出现。   “妈,外公怎么了?”程安安焦急地问。   医生恰好从病房走出:“5号病床的家属跟我来一下。”听到他的话,王芳夫妇、王芸、程安安、夏望舒、丁棋,就连程达山都跟了上去,呼啦一下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病人的情况很危急,是心肌梗塞,需要尽快进行搭桥手术,不过他需要搭桥的位置很少见,这个手术的把握并不高。”医生指着外公的胸部CT,语气不乐观。   王芳哀求道:“一定要救我爸,不管多少钱,我们都拿得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例手术太罕见了……”   在他们的对话中,程安安渐渐冷静下来,前世外公死在手术台上,她只以为是家里没钱,无法为他请更好的医生,所以今生努力赚钱,想要摆脱前世的命运。   没想到外公情况这么特殊!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们就不能放弃!   “医生,我们申请转院到燕京,请你安排,直升机下午就到。”   医生疑惑地看了程安安一眼,没想到一大群人,居然是个小女孩拍板做决定,看样子还是个初中生吧?他点头:“好的,你们最好有医护人员随机,注意事项我会交待。”   姨夫去安排转院的事情,程安安对王芳说:“小姨,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召集最优秀的心外科医生去燕京。”   程安安一开口,焦急的众人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忙了起来。   在他们收集到的最权威的一手资料中,全世界共有三位顶级心外科医生,在此例手术中,享有盛誉。排名第一的是一位外国老者,年过八旬,早就不动刀,只做荣誉教授了。   排名第二的同样是外国人,名叫詹姆斯,二十七岁,正当盛年,此类手术成功率高达七成。第三则是中国医生韦东升,成功率有四成。   四成听起来很低,但由于心脏搭桥位置罕见,由其他医生来做,连一成的成功率都没有。   程安安大把大把的钱砸下去请人,那位年迈的老者,两眼昏花,无法主刀,只好给她们发来大量参考资料和手术建议。   他们来燕京的第一天,秦锋就收到了消息,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帮忙找到詹姆斯。可惜的是,詹姆斯早在五年前,就辞去医院的工作,浪迹世界各地。   那个时候,詹姆斯把所有资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什么都没带,离开了繁华的纽约,成为一名背包客。   公众最近一次听说他,还是三年前,在南非大草原上,他救治了一只野豹。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放弃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穷游;更有人指责他,明明有高超的医术,宁愿救动物,都不肯救人。   詹姆斯对此从未回应,继续销声匿迹。   虽然詹姆斯有意隐瞒行踪,但凭借秦锋掌握的人力物力,要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然而,王虎林的病等不下去了,再拖,只怕凶多吉少。   退而求其次,他们找到了韦东升。秦老出面,韦东升当然义不容辞。更何况,医者仁心,即便不看秦老的面子,他也不会对王虎林的病情置之不理。   他向程安安借来外国老者留下的手术建议,又带着王虎林的各项检测数据,亲自飞了一趟国外,和那位心外科的泰山北斗详谈。   回来之后,韦东升信心满满:“手术应该有一半的成功率。”他按照和老者商量出的对策,先为王虎林做调理,只等一天后,便上手术台。   距离医院不远的位置,有一座千年古刹。庙里钟声肃穆,信徒往来跪拜,香烟袅袅。程安安跪倒在佛前,虔诚地许愿:“只要外公能度过这次劫难,信女愿意付出生命来交换。”   她的命原本也是偷来的,如果能换今生外公长命百岁,她心甘情愿。   程安安话音落下,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逆着光,有一道身影向她走来。那人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面容俊美,身形挺拔,看着她的时候,神情带着几分讥诮:“平时不见你烧香,临时抱佛脚可没什么用啊。”   “薛铭,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你出车祸,可我确实救了你一命,看我的笑话有意思吗?”程安安冷冷地说。   手里明明没有握着枪,眼前站着的也不是他的敌人,薛铭的血液却开始沸腾,没由来的,十分兴奋。   就是这样,她就该这样。   他宁愿看她牙尖嘴利,对他露出爪子,也不想看到那种伪装出来的礼貌恭敬,实在是太疏远了。而他,想要和她再亲密一些。   “跟我去见一个人,拒绝的话,你或许会后悔一辈子。”   程安安心下一跳,在这个节骨眼上,薛铭来找她,又说了这样的话,难道是……?她声音颤抖地问:“詹姆斯?”   “还不算太笨,我的私人飞机二十分钟后从大厦顶层启动。你不觉得,比起眼前这尊虚无缥缈的佛像,我更像是你的救世主吗?”   程安安对佛像没有失去恭敬,又拜了三拜,轻轻关上门,快步追了上去。听到身后少女的脚步声,薛铭低低一笑,放慢了步速。   路上,程安安心里慌乱如麻,一会儿问:“你真的找得到詹姆斯吗?连秦爷爷都找不到,听说他已经避世很久了。”一会儿又问:“他会答应为我外公做手术吗?他似乎很厌恶人类?”   薛铭递给她一杯红酒,笑道:“既然你跟我来了,就该信我,秦锋有秦锋的途径,我有我的渠道。他找不到的人,并不代表我找不到。他请不动的人,我也有办法。”   怕惹得薛铭不快,程安安不敢再说话。薛铭指了指杯中酒:“是梅洛,很温和,你尝尝。”   心中装着事情,程安安浅尝辄止,按理说酒劲应该不大,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晕晕的,放下杯子,睡了过去。   薛铭抱她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看手下传来的消息,她好几天没睡过觉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可不好,他在酒里给她加了点助眠的东西。份量不多,够她休息一下。   “好眠。”   程安安这一觉睡得并不长,醒来的时候,飞机刚好在热带雨林降落。做好准备工作后,薛铭带头,加上程安安和手下,一行十几人,进入雨林。   薛铭手里拿着一个导航仪,不时地纠正方向。走了大半个小时,就看到一处简陋的帐篷,搭在溪水旁边。开阔地带,生着一堆火,有个男人正在烤肉。   他身形高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胡子拉碴,好似野人。程安安看过他的报道,一眼就认出这是詹姆斯,连忙上前,请他帮忙医治外公。   她的英语口语并不算好,只学了两年,表达十分蹩脚。再加上她情绪过激,手脚并用,看起来笨拙得很。   詹姆斯低头,在烤肉上刷了蜂蜜,肉类的焦香,混合着蜜汁的香甜,在噼啪作响的火堆之上,挥发出来。烤好的肉串,被他扔向薛铭的方向,速度很快,带着风声。   “薛,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医治人类。”詹姆斯开口,说得是程安安熟悉的语言,京片子味十足。   薛铭稳稳地接住烤肉,冲着呆愣的程安安一笑:“你不用和他说英语,他精通八国语言。”尝过烤肉后,赞道:“一别数年,你厨艺还是那么好。”   看出詹姆斯完全不想理会自己,程安安退到一边,听着薛铭和他叙旧:“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更知道你最注重承诺。”   詹姆斯脸色骤变,再开口,却是一大串程安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薛铭同样用那种语言回答他,古老而神秘。   少顷,詹姆斯离开,程安安想要追上去,薛铭侧身拦住她:“他答应跟我们走了,现在是去和他的动物朋友们告别。”   “你怎么说服他的?”   薛铭丢给她一个录音笔:“自己找翻译问吧。”   ☆、手术   薛铭的私人飞机,内部装修极其奢华,有多间总统套房,配备卫浴。詹姆斯去收拾自己,薛铭掏出一副扑克,笑着问程安安:“玩玩?”   飞机正在云层之上,大片大片的云朵宛如山峦一般铺陈而开,气势庞大。薛铭站在窗前,存在感并不输于身后的云海。   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呢。   在这一刻,程安安无比庆幸曾经的一时善举。如果她任由自己的小性子占据上风,对薛铭的车祸置之不理,也就失去了替外公找来詹姆斯的机会。   被卷进贩|毒案的薛铭,或许当真十恶不赦。   那双漂亮的手,熟练地操纵着扑克牌,开开合合,拉成一条长线,围绕着他周身旋转。在他的手上,也许就沾着鲜血。比起玩牌,这更是一双拿枪的手。   可他终究对自己有大恩,这份恩情,比救了程安安本人的命更重。   或许她可以试着提醒薛铭?让他及早收手。   “我陪你玩,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薛铭左手放平,扑克牌宛如落叶一般,一张一张地叠在他的手中。他微微鞠躬,右手执起程安安,把她的手放在胸前,在手背上印下一吻:“荣幸之至。”   玩法很简单,在一副扑克牌中,随机抽出一张作为公牌,然后荷官发牌,每人两张。最后算上公牌,比大小。   飞机上没有荷官,就由薛铭的手下负责发牌。第一把,公牌是方块七,薛铭没有看手里的底牌,翘着右腿坐在沙发上,修长而笔直,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要加注吗?”   他脸上的笑意太过温暖,径直问出这句话,像是笃定了程安安的牌面更大。   程安安摇头,开牌以后,她有一张大王和一张方块五,大小王可以抵任意牌面,程安安组成同花顺,赢了。   第二把,她又抽到了小王,薛铭笑道:“看来长得美的人,手气比较好。”   程安安不得不承认,如果薛铭想要对一个人好,大概世间还没有他无法攻破的堡垒吧。毕竟长得这么好看,有权有势,说话还这么好听,哪有人能抵挡得住?   他们正玩着,詹姆斯走了出来,收拾一新的他,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野人模样。他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一双蓝色的眼睛好似宝石。   见到两人玩牌,詹姆斯一个大步迈上来,抓住薛铭的手:“薛,在牌桌上出老千欺负女人,一点都不绅士。”   薛铭的脸色看起来不太自然,摸了摸鼻子:“胡说什么呢你?”   程安安这才回过味来,继而莞尔一笑,她就说嘛,她手气哪有这么好?把把都赢。   为了揭穿薛铭的真面目,证明自己的话,詹姆斯直接翻开两个人的底牌,程安安是对八,加上公牌,恰好是个炸弹。薛铭一只三、一只五,牌面烂透了。   詹姆斯有点懵逼,他明明看到了薛铭的小动作。薛铭瞒得过程安安,却瞒不过他。但哪有人出老千故意让对方赢的?薛铭把他推出去:“手术资料准备好了,你先去看。”   怕薛铭尴尬,程安安率先开口,打破房间里的沉闷:“谢谢。”她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   薛铭耸耸肩:“詹姆斯太不解风情。”他完全脱离人类社会,长期和动植物为伍,个性率真,有什么说什么,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情商低。   “看样子要算我赢了,不然我就和他一样不解风情了。”   薛铭勾勾唇角,收起扑克牌问:“你打算提什么要求?可选择的范围很大,我名下有很多产业,当然也可以是我目前没有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我会尽力得到。”这般自信的语气,就像是把全世界都捧到了程安安面前。   “我希望你不再贩|毒,毒|品对人伤害太大了。”   薛铭挑眉:“你似乎对我误解很深,我从不碰毒|品。虽然他们都叫我黑帮,可我只做合法的产业,每年都努力为GDP做贡献。”   程安安不信:“如果在你名下的酒吧搜出毒|品呢?”   薛铭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皱着眉头,沉声道:“那事态就严重了,有人想要弄死我,我还着了人家的道。”   “你从秦锋那里听说了什么吗?看来有人见不得我好。谢谢你的忠告。”薛铭道。   程安安对此不置可否,她并不知道薛铭这话是真是假。如果他在骗她,日后他遇到前世的事情,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听她的话收手。反正她提醒了,对得起他的大恩。   又过了两个小时,飞机降落,程安安打电话给韦东升,知道她请到詹姆斯以后,韦东升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心外科医生这个行业中,詹姆斯是每一个同行的骄傲,他们以他为榜样。   天色已暗,詹姆斯拒绝泄漏行踪,不见一切媒体,在肯定了韦东升为王虎林做出的调理之后,更改了其中一种药品的剂量,紧接着,穿上白大褂,进入实验室。   他在里面待了整整十个小时,解剖了一具又一具尸体。虽然这些年来,他没有放下过手中的柳叶刀,一直坚持为动物治疗。可对于人体,到底是生疏了,动刀之前,必须要先熟悉一下。   走出实验室,詹姆斯吩咐道:“十二个小时以后手术,韦做我的副手。”   简单的进食后,他呼呼大睡,精神和生理状态调到最佳,整整八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他拖着韦东升,和远在国外的老者,开了一场视频会议。   会议室里,时不时传出争吵声,有时候又是一片安静。期间,韦东升打开门,让他手下带的实习生送来一个心脏模型。   三个小时后,詹姆斯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说话沉稳有度:“通知各部门,准备手术!”   韦东升跟在他的身后,向程安安等人解释道:“太厉害了!他提出了一种新思路,按照他的方法来进行手术,成功率高达九成!学术界又攻克了一个难关。”   王芳惴惴不安:“新思路……那不是让我爸做小白鼠吗?”   韦东升面露难色,病人家属的话没有错。如果病人家属不同意的话,手术无法进行。他们大可以再去征集其他病人,试验这个手术方法,可这位病人还用旧有方法的话,未必能保住性命。   他劝道:“改动并不大,只是思路焕然一新,詹姆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心外科医生,这个手术……”   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说不出万无一失的话,毕竟手术中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了。   程安安握住王芳的手,对韦东升点头:“我们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   韦东升心里有一阵暖流生起,比起病人家属在手术成功后,对他们感恩戴德,他们更想听到的是手术前的这句话。   每一场手术,他们都竭尽全力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们付出的心血是一样的。   在病人家属心里,却并不是这样,只有成功了,他们才是医生。一旦失败,那就是刽子手,病人家属恨不得生啖其肉。   病人家属完全忽视了,在人力范围之内,医生做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可惜的是,谁能与死神为敌?   这场手术整整进行了二十个小时,显示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詹姆斯从中走出,摘下口罩,笑着说:“手术成功了。”   呼啦一下围在他身边的程家人,喜极而泣,一个劲儿地道谢。詹姆斯礼貌地点头,然后翩然离去。   医院外,加长轿车内,烟雾缭绕。詹姆斯刚一打开车门,就呛得咳嗽:“薛,你怎么了?我记得你只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才会犯烟瘾。如果有什么困难,不妨对我说说。”   “你已经帮过了。”薛铭低头看到程安安发来的信息,只有四个字——手术成功,掐灭了烟头。   詹姆斯后知后觉:“你是担心我手术失败?”他挠挠头:“放心吧,就算失败,也不会伤害我的名誉,手术有成功,就会有失败,这是常识。”就连他也只能努力提高成功率,无法保证百分之百。   “很明显,我是在担心病人。”   “OMG!你不是吧?”詹姆斯目瞪口呆,“我以为你请我来,只是偿还那个女孩的救命之恩。”   不管手术成功与否,这份恩情都还上了,从此以后,薛铭与程安安互不相欠。现在看来,薛铭想要的,似乎并不是这样?   “你喜欢那个女孩?哦不,fall in love,你爱上她了!”詹姆斯努力回想程安安的模样,“个子矮得要死,身上没几两肉,胸不挺、屁股不翘,英语烂的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   詹姆斯像看外星人一样:“薛,你脑子坏掉了吧,还是眼睛需要动手术?我可以帮你。当初在学校的时候,Queenie追求你,你都拒绝了,她可是学校公认的女神,如今在好莱坞混得风生水起,经营的潮牌店遍布全球。Queenie都无法让你动心,你却喜欢上一个小丫头片子?噢,可怜的Queenie,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气得吃不下饭。”   薛铭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喋喋不休,下车,重重地关上车门,骂道:“白痴!”   詹姆斯把身体探出窗外,挥着胳膊,追问道:“薛,你该不会在车里等了20个小时吧?你也太闷骚了,关心人家就上去陪着啊。”   银色金属制打火机在薛铭手中开开合合,声音清脆。上去做什么呢?   五岁的时候,他等在手术室外,等来了妈妈的死讯。十五岁,他送走了爸爸。   只要他等在那里,就永远是坏的结果,他大概命里犯煞,上去只会给她带来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  詹姆斯:薛,你眼瞎! 程安安弱弱地辩解:其实,我是女主。 詹姆斯:应该让Queenie来当女主,她肤白貌美、前挺后翘、智商超高,你只是个豆芽菜。 薛铭忍无可忍:够了!喜欢Queenie就自己去追,别在这里烦人。 詹姆斯:表白被拒了TAT Queenie表示:MDZZ,人生唯一的黑历史就是追薛铭被拒,詹姆斯每次都借薛铭的名义来约,根本就是在嘲笑我,滚滚滚滚滚。   ☆、局外人   秦家,商业巨头为秦瑞讲解案例,几乎是手把手地在教他。秦瑞却心不在焉,听到楼下有响动声,他嗖地一下窜出去,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看。   来人是郭明,见到秦瑞,郭明笑道:“少爷今天学得怎么样?”   秦锋花大价钱请来的商业巨头,就站在秦瑞身后,冲郭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郭明的问题,秦瑞质问道:“程安安是不是来燕京了?”   郭明不解,未免影响到秦瑞的学习进度,他早就嘱咐秦家所有下人,不许告诉秦瑞,秦瑞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郭明的疑惑,秦瑞嗤了一声:“最近家里的厨娘做饭的分量大了很多,其中固定不变的几道菜——清炒冬瓜片、糖醋排骨、西湖牛肉羹,都是程安安爱吃的。以前她在的时候,家里常常做。”   郭明恍然大悟,小少爷观察能力蛮强的嘛。他笑眯眯地说:“程小姐确实来了燕京,不过已经走了。”心里想着,下次从外面为程家人订餐,不让家里的厨娘动手。   秦瑞冲进房间,把桌上的资料,一股脑地全部抱出来,双手越过栏杆,哗啦啦地丢了下去。纸片像雪花一样倾洒,郭明躲避不及,被砸中了几下。   他的发型乱了,语气却平稳如初:“少爷?”   “我不学了,你凭什么禁锢我的自|由?凭什么非要让我学这些!我要回清源市。”   郭明打了个手势,授课的那位商业巨头悄悄离开。郭明对秦瑞招招手,淡淡地说:“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我又不是你手里的傀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吗?”秦瑞梗着脖子吼道。   郭明和他商量:“如果你随我去,我就让你见到程安安。”   “你别骗我,我最恨人家骗我了!”秦瑞眸光微闪。   “你大可以去燕京城问问,我郭明何时食言过?”   郭明带秦瑞去的,是一处建筑工地。机器声轰鸣,尘土飞扬,虽然是数九寒天,他们却暴露在冷风之中,持续劳作。   有人搬着沉重的砖头,吃力地向前;有人推着水泥车,身上满是泥块;也有人站在几百米高的脚手架上,砌着墙……   秦瑞心下好笑:“郭叔叔,你这是打算教育我,不好好学习,以后只能来工地搬砖吗?”   郭明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紧接着,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座大厦。三十三层高楼,现代化建设,地板砖光滑可鉴,玻璃窗干净透亮。在里面工作的人,各个穿的光鲜亮丽,步伐匆匆。   “昨天要的文件,你怎么还没给我?”   “客户对我们提出的方案不满意,改!”   “Boss,下周我再去出差,这次不拿下这个东南亚大户,我提头回来!”   走过这些形形□□的人,站在大厦顶层,眺望燕京城,郭明指着一处又一处产业道:“这是属于秦家的,那是属于秦家的……”   秦瑞偏着头问:“你是想要向我炫耀秦家的权势,让我懂得珍惜这一切?”   郭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金钱意味着什么?”   秦瑞说:“有钱可以住豪宅、开豪车,还可以得到漂亮女人。”他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郭明摇头:“少爷,想明白再回答我。”   秦瑞低头,思忖片刻,又道:“权势、地位、身份,有钱就能换来这些。金钱代表了话语权,就像爷爷那样,说一句话,燕京都要抖三抖。他走出去,人人都敬重他。”   眼见郭明又要摇头,秦瑞抢先说:“郭叔叔,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这个问题有无数答案,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想要的?不管你想教育我什么,麻烦直白点。”   郭明叹一口气,望着西面渐渐落下的夕阳,缓缓地说:“当拥有的金钱达到一定数量,钱对人来说,只是一串数字而已,区别只在于,后面跟了几个零。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不到一石。纵使再是追求物欲的人,只要有钱到一定程度,钱都无法给他们更多的享受了。”   秦瑞闻言,面露喜色:“郭叔叔,你能看开最好了,千万别再让我学那些了,秦家还不够有钱吗?世间能享受的,爷爷全部享受过了。”   郭明继续道:“金钱无法给他的主人更多享受,可在那一串数字背后,却代表着责任。秦家目前能够统计出的资产近千亿,这还只是在明面上的,你知道这个数字,和多少人的性命绑在一起吗?”   这番话太高深,远远不是秦瑞这个年纪能够理解的。郭明换了一种更加浅显的说法:“去年善达破产,就在我们站的地方,跳楼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大型企业破产,波及到它背后的每个个人,所有员工都被逼得走投无路。在我们生存的这个地方,银行是这样的存在,晴天借伞,雨天收伞。”   这句话秦瑞明白:“银行会评估企业的发展状况,如果态势良好的话,就会借钱给企业。反之,一旦企业遇到危机,银行会收回贷款。”   “那时多家银行共同追回善达的贷款,不仅冻结CEO的资产,更有甚者,员工的信用卡额度直接被清零了。他们身上背负着房贷啊,一大家子的未来,看不到未来,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你刚才见的那些人,活生生的人,不管是高级白领也好,还是建筑工人也罢,你要看着他们去死吗?”   秦瑞咽一口唾沫,辩解道:“即便我不接手秦家,也不会破产吧?”   “秦老手下的资产,每一家公司背后,都站着一位巨头,曾经随秦老打天下,如今又在商场为他卖命。由于秦老在中间斡旋,他们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秦氏的继承人,只能姓秦。只有秦老的后人,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屈居臣下,而不是斗个你死我活。商场如战场,一旦他们乱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话音落下,郭明不再开口。   “你让我一个人想想。”秦瑞脸色发白,跌跌撞撞地走下天台。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楼梯,每经过一层,都能听到沸腾的人声。恰好是下班时间,当他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身边人流如潮。   他被他们淹没其中,听着那些喧嚣,想着郭明的话。他们是他的责任,从大伯离世、父亲扔下秦家这一大摊子去周游世界那一刻起,这些人的命运就和他息息相关。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逃避的退路,只能背负着他们向前。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份责任太过沉重。可他不是他爸,他不会一走了之。   秦瑞拨通了郭明的电话:“郭叔叔,我知道怎么做了。”   郭明大笑:“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我帮你安排和程安安见面。”   詹姆斯的手术非常成功,大半个月来,外公的病情渐渐好转,有一次趁大家没注意,他还偷偷地溜出去晨练。被抓到了,也不知悔改,拍着胸脯说:“我现在身体好着呢!能打死一头熊瞎子,天天让我躺在床上,闷死我了。”   程安安设宴,答谢秦锋,秦瑞也在席间。趁着秦锋扯着王芸忆苦思甜的时候,秦瑞把程安安叫了出去:“我十六岁生日,爷爷打算大办,正式把我介绍进燕京城的圈子。”   “这是好事啊。”   秦瑞邀请道:“你愿意做我的女伴吗?在我十六岁的生日宴上。”   上次不告而别,程安安对秦瑞心存愧疚,当然满口答应。两人冰释前嫌,程安安闹他:“好啊你,瑞瑞,我刚发现你这次见面都不叫我师父了。”   “你还不是一样?来燕京也不说找我。”   “小徒弟叛变了!”程安安追着秦瑞闹,秦瑞跑得很快,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小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在郭明的魔鬼训练之下,虽然时间只过去几个月,秦瑞身上的肥肉却减了很多。原来他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胖的都看不出五官。如今他顶多算是一个身材有些壮硕的少年。   程安安知道,再过一段时间,眼前这位少年的模样,将会更加惊艳,整个燕京城都会为他折服。想到这里,程安安加快速度,追上秦瑞,挠他的痒痒。   趁着现在能欺负,赶快欺负吧!等以后秦瑞成清清冷冷的仙人,就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咯。   程安安原本还想设宴答谢薛铭,可薛铭忙得抽不出时间,她只好先回清源市。飞机到省城,司机来接,程安安先把夏望舒送回了学校。   知道程安安要来,丁棋等在校门外,问了外公的病情,知道大好之后,笑着和她寒暄。程安安把薛铭给的录音笔递给丁棋:“棋棋,你能听懂吗?”   “是拉丁语。”丁棋自信一笑,“还难不倒我。”她逐字逐句地翻译,原来薛铭曾对詹姆斯有过大恩,詹姆斯答应,日后会尽其所能回报薛铭。   在那段录音里,詹姆斯还说了自己的过去。他曾经因为一时心软,救了一个暴君。动手术之前,对方向他承诺,会放弃暴|政,爱每一个子民。没想到手术一好,那个暴君就向邻国发起战争,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死于炮火。   詹姆斯觉得,这是他所造下的孽,如果不是他救了那个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战争。因为心结,他放下了手术刀。他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还会救一个人,害一个国家。   程安安唏嘘:“没想到詹姆斯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丁棋的关注点在另一部分:“哇,詹姆斯说话真霸气。”她模仿他的语气,“薛,你该知道我家里的背景,我能帮你的事情很多,你非要逼我做这台手术吗?如果我说,只有一个选择呢?做了手术,我就什么都不欠你了。你想清楚哦,我,詹姆斯·兰特,古老而显赫的兰特家族,能为你的事业提供无穷的助力……”   那时薛铭回答:“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是我在求你。”   詹姆斯无可奈何:“认识你二十年,从来不知道,求字居然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怕了你了,我去还不行吗!”   在她们身边,夏望舒拉了拉帽檐,大大的黑色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爱程安安,超过生命。从前他以为,他们两个在一起,是世间最美好的童话。   现在他知道了,那只是对他而言。对于程安安呢?她那么紧张外公,外公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秦瑞的爷爷能帮忙找来韦东升,薛铭放弃煊赫的兰特家族潜在的支持,为她请来詹姆斯。他们联手救醒了外公,从始至终,夏望舒都只是个局外人。   经此一事,成名的渴望,像野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他想拥有他们的权势,与他们比肩,以此证明程安安的选择没有错。她爱他,他便值得她的爱。   他眼里的光芒,太过热切,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染上疯狂。他知道,那不是程安安喜欢的样子,拉着帽檐的手,再次紧了紧,不想让她看到。      ☆、想亲你   夏望舒顺利通过艺考,在传媒大学、戏剧学院、燕京电影学院三所大学的考试中表现优异。接下来,只要他的高考成绩在二本线左右,加上艺考分数,就能顺利被录取。   在别人看来,这个时候应该松一口气了。可对于夏望舒而言,恰恰相反,他的文化课成绩一向很差,又要在一年之内读完高中三年所有内容,太吃力了。   高一也是高三的下半学期,夏望舒闭关学习,吃住都在省城外国语。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一个人跑到田径场背诵语文和英语,7点钟早读正式开始,夏望舒背诵历史和政治。   上午跟着老师复习,午休的时候做数学题。下午6点下课,晚自习模拟高考,做一整套卷子。11点,晚自习结束后,先做地理题,再把这一天所有错题回顾一遍。   直到凌晨2点,他才会关掉床上的小灯,躺下睡觉。每天只睡3个小时,白天太困了,所以早上他会冲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苦而涩,但是提神。   中考体育三项,程安安以满分通过,史老师特意夸奖了她:“你人在锦中,我没办法指导你,但你表现很棒!”   程安安恭喜道:“史老师才厉害呢!二班所有同学体育都是满分。”   史老师哈哈一笑:“我也就这点本事了。”二班的孩子,他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实验考试,程安安同样是满分。她的成绩在八中二班一枝独秀,放到锦中却不算什么了,一个班里,几乎大半都是满分。   等体育和实验这两道前菜过去,程安安越发废寝忘食,迎接接下来的中考,这才是重头戏。   2008年6月6日,程安安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个鸡窝头,赶往省城。由于高考要借用初中教室,程安安有了三天假期,当然要去给夏望舒加油了!   夏望舒住在距离考场很近的一家酒店,步行只要五分钟。听到门铃响,打开门看到程安安,他大吃一惊,程安安笑道:“Surprise!”   “你快要中考了,怎么不在家好好学习?”   “我来帮你加油嘛!有我坐镇,你高考绝对没问题。”   推门进去,里面是一片乌烟瘴气,乱糟糟的。房间里没有开窗,厚厚的帘子垂下,黑漆漆的一片。夏望舒之前应该在抽烟,到处是浓烈的烟味。   吃剩的便当盒、方便面桶,随意放在地上,桌上摊着试卷,旁边还有几个错题本。见到程安安进来,夏望舒神情慌乱,胡乱收拾着房间。   夏望舒把外卖盒扔到垃圾篓里,起身去拉窗帘,散去房间的烟味。程安安从正面抱住他,踮起脚尖吻他。夏望舒别过脸躲开:“有烟味。”   程安安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由不得他躲,霸道地结束了这个吻:“知道有烟味不好,你还吸啊。下次你抽烟,我就坐在你身边,一起得肺癌好了!”   夏望舒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抽了。”   程安安笑嘻嘻地说:“和你开玩笑的啦,知道你压力大嘛。”   夏望舒在看错题本,程安安不放心外卖,特意去了酒店后厨,请掌勺师傅帮夏望舒做饭,要求是少盐少油、荤素搭配。   来的时候,程安安带着书包。上楼后,她和夏望舒一左一右地坐在书桌上学习。有时候抬头看一眼夏望舒,她都会觉得特别玄幻。   前世,望舒最头疼的就是看书了,根本就坐不住。现在居然也能一看错题本就是好几个小时。他的错题本工工整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   到了酒店送饭的时间,服务员来敲门,夏望舒合上错题本,开门让她放下晚饭。吃饭的时候,夏望舒调侃程安安:“不好好吃饭,老是看我做什么?刚才也是,一直看我,都不学习了。”   “想亲你。”   程安安沿着桌子爬到他面前,粉舌微卷,睡衣裙的吊带滑下,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魅惑无比。   夏望舒只觉得浑身血气都向下涌了,“妖精!”他打横抱起她,把她扔到床上,倾身压了上去。绵长而热烈的亲吻,双手在她身上游走,手下的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滑腻,身下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恋人,一颦一笑都让他心神荡漾。   一吻毕,夏望舒喘着粗气,程安安面色酡红。感觉到某个正在顶着自己的地方,程安安无辜地眨眨眼睛。   夏望舒推开她,她却把手覆了上去。动作生疏,却撩人。等夏望舒释放出来,她大喇喇地趴在他身上,脸抵在他的胸口,声音近似呢喃:“望舒,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胡说什么?”夏望舒声音沙哑,压抑着情|欲。她胸前的柔软,毫无缝隙地贴合,让他心猿意马,身下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你好久没和我打过电话了,我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只回我三个字——在学习。刚才我想亲你,你还躲我……”程安安一桩桩、一件件的数落,好像夏望舒是个负心汉。   夏望舒心中所有的怀疑、沮丧、失落,在她的温言软语里,一下子消散了。她爱他,和俗世无关。和小姨所说的身份地位、和秦瑞、薛铭,全部无关。   她不会因为他们而动摇。   那么他呢?   “安安,你喜欢我什么?”夏望舒终于问了出来,“我没有薛铭的权势,没有秦瑞的家世,没有徐啸煜的硬朗……”   “可你是望舒啊!”程安安脱口而出。   那种理所当然,让夏望舒心里满满的,嘴上却还是央着要她回答。   “望舒,你相信前世吗?”   夏望舒问:“前世我们是恋人?”   程安安摇头:“前世我们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管我遇到什么困难,望舒永远都陪在我身边。有望舒在,我就有了面对全世界的勇气。”   夏望舒叹气:“陪在你身边啊,薛铭、秦瑞、徐啸煜他们一样可以做得到。”他并非特殊到无可替代。   “那不一样,我想要亲你,想要抱你,只想对你这样。”程安安辩解。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说,夏望舒淡淡地问:“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前世呢?你还会喜欢我吗?”语气平静,指尖却在颤抖。   程安安闭上眼睛,回忆重生以来的场景,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大排档里,望舒一脸痞笑地说:“有钱给老板,不如直接砸给我。”   面对小姨的关心,望舒不知所措的模样。   第一晚住到程家,望舒抱着枕头来找她,情动时眼角划过的泪水。   锦中钢琴室,星灯闪烁,望舒低头为她弹琴,温柔如水的一吻。   外公家厨房,望舒包揽所有事情,说是一起做饭,却连个土豆都不舍得让她削。   芒果台现场,幽蓝色灯光里,望舒痴情地唱着《别离》。   知道外公生病,大雪纷飞的路边,望舒背起她,一路狂奔。   她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才华,爱他的体贴,爱他的俊美,爱他的浪漫,爱他的多愁善感,爱他的坚强,爱他的善良,爱他的小心翼翼,也爱他的云淡风轻……   因为每一面的他都值得她爱,爱他太多,反而一时说不清楚。   程安安勾勾嘴角,环抱着夏望舒:“我慢慢说给你听。”   那天晚上,省城下了很大的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她缱绻地述说着爱意。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睡着了。窗外,是大雨瓢泼,窗内,他们相拥而眠。   第二天,大晴,夏望舒同样神清气爽。程安安送他到考场,在她第五十三遍提醒他拿好准考证,反复检查他的文件袋的时候,考场的门终于开了。   夏望舒在程安安额间印下一吻,迈着大步进了考场。   两天后,两人一同踏上归程。未免影响夏望舒的心情,程安安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再过二十天,就是程安安的中考,出于不想让她分心的考虑,夏望舒也没有向她提起高考。   这次回来,夏望舒直接搬进了夏天工作室。胡有为为他制定了一系列培养计划,从表演到舞蹈,样样不落。   夏望舒才刚刚逃离高考这场炼狱,就进了胡有为的魔爪。但他甘之如饴,忙碌让他充实,只有这样完全被汗水支配,他才不会胡思乱想。不为情敌的强大而焦虑,只专注于提升自我。   中考前一天,程安安先去考场找位置。清源市中考,根据学生的报考,安排考点。比如说程安安,她报了市一中,那么考试地点就在市一中。   市一中新校区很偏僻,程家司机开车找了很久,才把程安安送过去。考场已经布置好了,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程安安心静如水。重来一世,她做了最好的准备,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中考。   她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她已经尽她所能的付出努力,即便失败,也不会后悔。   窗边有个人影闪过,非常熟悉,程安安追出去,是凌寒。不同于程安安的气定神闲,凌寒满头大汗。   正是六月末,清源市最热的时候。程安安叫住他:“凌寒!”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问他:“怎么来的?”   凌寒为她补课一年,两人十分熟悉,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接过矿泉水,神情自然地说:“骑车。”   从闹市骑车到这里,最少也要一个小时,如果他明天也骑得浑身是汗,影响发挥怎么办?程安安邀请道:“明天坐我家的车来吧?”   凌寒张张嘴,看他要拒绝,程安安先堵了他的话:“从我家去接你是顺路,一点也不辛苦,更何况开车的是司机。”   凌寒点头,苦笑道:“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呀!”程安安笑嘻嘻地说:“我还想着以后进了市一中,和你做同班同学呢。”   胸有成竹的语气,好像他们已经考进市一中了。一个中年男人从她身边走过,讥讽道:“话不要说的太满,不知天高地厚。”   他身上挂着市一中的工作证,看起来是一位老师。程安安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明天,就是中考了呢。      ☆、考考考考试   又是一个清晨,天边红日跃出云海,人间一片繁忙。今天是中考的日子,清源市特意开放了考试绿色通道,保证考生能够顺利达到考场。   市一中考点,王芸检查着程安安带的文具袋,王芳夫妇小声为她加油打气。就连程达山,都被允许来送她进考场,只除了夏望舒。小姨防范夏望舒,就像防贼一样。   一辆银白色的德国产大众汽车停在校门口,从中走出一位穿着时尚的女郎,是丁棋。她小跑到程安安身边,一米七的她,俯身在程安安耳边,小声说道:“看车里。”   靠里面的后车窗,被摇下了一半,露出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笑意盈盈,做着唇形说:“加油。”是夏望舒。   丁棋调侃她:“这份大礼喜欢吗?”   程安安重重地点头:“爱死你了!”   到了时间,程安安和凌寒一起走进考场,在楼道口分开。她的考场在一楼,凌寒是三楼。等待发卷子的时候,她的手心满是湿汗。   正是最热的三伏天,市一中教室没有空调,头顶有个风扇呼呼地转,窗外蝉鸣一阵接一阵。监考老师说了注意事项后,开始发卷子。   拿到手里,填完个人信息,程安安迅速浏览一遍语文试卷,舒了一口气。默写题没问题,选择题有一道不确定,文言文勉强能看懂,阅读和作文看发挥了。   上午考完语文和历史,她神态轻松。吃饭休息过后,迎战物理,这一下她笑不出来了,物理实在是太难了。距离前世考试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题目了,但还记得看到考卷后那种懵逼的感觉。   这一世,虽然也觉得难,不过每道题都有思路,只要时间充足,应该能解开,然而考试时间只有60分钟……程安安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拿起草稿纸演算,奋笔疾书。   接下来的化学也是这样,考完以后,程安安脑子直接乱成了一锅粥,手腕也累得发酸。交了卷子,凌寒等在她的考场外。   程安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凌寒帮她拎着东西,两人一起往外走。身后,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就是他,我和他一个考场的,他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了!”   “神经啊,这么难的题目,我最后一道题都没做完,他提前交卷?”   “肯定是不会做,早死早超生咯。反正其他学校的教学质量有多差,你也知道的。”   程安安回头看,是锦中的同学,一共有三个。站在最中间的那个没有开过口,倒是旁边两个一唱一和的唧唧歪歪。她对他们几个有点印象,似乎是学生会的?   凌寒不介意,冲程安安摇摇头,她不肯忍,站出来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做?”她看不惯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锦中学生了不起?家里有钱了不起?就能拿鼻孔看人?用恶意揣度别人的成就?   在锦中,程安安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他们对她没有印象,讥笑道:“那不然咧,这么难的题目,他交卷那么早,难不成他会比我们陆少还厉害?”   陆少,陆子文,锦中贵公子,年年考第一,公认的学霸。由于他家世显赫,成绩又好,在锦中呼声很高。不少学生以做他的小弟为荣,尽管他从没有答应收过小弟,他们还是上赶着倒贴。   就是站在三人中间的那个男生,穿着白衬衫,五官端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他看都没看程安安一眼,径直对他们说:“走了。”   还陆少呢,丁点大的小屁孩,瞧把他牛|比的?程安安冲着他们的背影问:“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要用陆子文来衡量凌寒?凌寒提早交卷,和陆子文有什么关系?”   能叫出陆少的名字,难道也是锦中的?锦中居然还有不给陆少面子的人!“我警告你,不要太嚣张啊!”左面那个男同学冲程安安挥挥拳头。   “怎么,想打架?”程安安撸起袖子,柳眉竖起,动手的话,她可不怕。   气氛剑拔弩张,周围有人停下围观,也有人加快了脚步,生怕被卷进一场是非。凌寒淡淡地说:“我物理会是满分。”   程安安笑得一派得意:“听到了没有?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又是满分,陆少就算也考到满分,还落后交卷时间呢。”   陆子文挑挑眉,这人怎么回事?给她脸还不要脸了?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赶来:“明天不考试了?”   到底没有闹起来,程安安撂下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陆子文厉害的人多着呢。别仗着有几分势,就狗眼看人低!”   等人都散尽了,程安安冲凌寒不好意思地笑笑,凌寒道:“谢谢。”   程安安颇为惊奇:“我还以为你会嫌我多管闲事呢,嗨呀,其实也是,狗在乱叫而已,我理他们干嘛?倒把你卷了进来,这个陆子文不好惹。”她尴尬地说:“都怪天气太热,害我火气太大了!”   凌寒莞尔一笑:“是不是还要怪物理和化学卷子?”   “对!这是给初中生做的题目吗?怎么那么像我们班以前那个生物老师,专门出难题,刁难祖国的花朵。”   “要难都难,你不会,大家也不会。今天的题型,有不少是我给你讲过的……”   他们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考场外,上了程家的车。   如果说第一天考的物理和化学是噩梦,那么第二天的数学简直就是修罗场。饶是程安安重来了一世,费尽心思进入锦中学习,又在凌寒的指导下日夜苦练,仍旧不是出题老师的对手。   太难了,前面每一道小题的计算量都不输于大题。至于后面的大题,有的还能做出前两问,有的干脆看都看不懂。就算看不懂,程安安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她用最快的速度答题,恨不得自己长出八只手。   交卷的铃声响起,程安安看着空着的题目,灵光一闪,忽然有了思路,可惜答不上了。监考老师收走她的卷子,她的心都在滴血。   程安安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考场,下午考的两门,思想品德是她的强项,英语在高月的□□下还算可以,终于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离开考场,又见到陆子文三人组,其中一个小弟拉成了苦瓜脸:“思品出的题目也太偏了吧!”   程安安大步从他身边走过,故意说道:“这次思品题目好简单啊!第一道大题答案就在课本第三册54页嘛。”   这是开卷考,大家都带着书,听到她的话,纷纷打开书查看。陆子文的小弟悔得肠子都青了:“居然是绿色的小字,我以前怎么没看到?”   程安安的话还在继续:“第二道大题的答案在……”示威一样地说着。   陆子文那位小弟,气道:“你有种!”   程安安冲他做个鬼脸。   这和第一天的聚众闹事不一样,那时大家怕沾染是非,这时却人人想知道答案。周围的同学走不动步子了,围在程安安身边,缠着她问:“第二道选择题答案是什么?”   认考点那天,指责过程安安的那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程安安在人群中高谈阔论,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考试结束,别人忙着疯玩,程安安当天就进入鹏城企业,跟进她之前部署的项目。   目前已经步入轨道的,是在清源市购买的三块地皮,施工正在同时进行,预计3—5年内完工。   发展势态最为良好的,是鹏程的餐饮一条龙企业,蒸蒸日上,如今分店开遍了省内。小姨下一步的目标是走出省内,在全国开分店。   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口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清源市的口味并不适用于全国,必须要因地制宜的做出适当改良。   比如说申城嗜甜,那么他们做出的口味便要偏甜。湘城好辣,他们就要做红油油的菜,依此类推。   至于夏天工作室,此时已初具规模,燕京、申城两地建设的办公大楼即将竣工。去年年末,夏望舒发行的专辑《初夏·荣光》反响很好,无论是销量还是口碑,都远远超过他们先前的预料。   只是夏天工作室前期投资太过大手笔,目前回收的微乎其微。但比起逍遥居,又好了太多。   在小姨王芳眼里,逍遥居简直像个无底洞一样,鹏程所有资金全部流向它,都无法填满,还向银行大量贷款。她常常做噩梦,梦到逍遥居回不来本,鹏程倒闭。   程安安干脆给她报了一个商学院的MBA课程,让她好好学学什么叫负债经营。   利用这次中考过后的空闲时间,程安安跟进鹏程的项目。在鹏程员工看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小老板明明只是一个初中生,为什么有她坐镇,就觉得稳了很多呢?   鹏程就像是一艘小船,行驶在瞬息万变的商场海洋中。从前他们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慎引来翻船,如今却胸有成竹,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该怎么说呢?程安安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带领他们避开一个又一个暗礁,让他们无所畏惧,豪气干云。   在程安安心里,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夏望舒的职业规划,二是公益事业。   因为妈妈的缘故,她投资了平原镇小学。最初只是为了让妈妈开心,可当她看到孩子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欢笑,一下子拨动了她的心弦。   诗圣杜甫曾感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在如今这个年代,物质生活大大提高,很少有人死于饥饿。人们的追求也从基本的生存层面,到了更高的发展层面。其中,教育便是重中之重。   前一世,程安安因为贫穷放弃了学业,这一世,她愿意帮助更多的孩子。她知道,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每个人都有选择未来的权利。不过,即便不想读书,放弃学业,她也希望那是孩子们自由地做出选择,而不是因为贫困,被迫辍学。   2008年7月15日,欢颜基金会正式成立。      ☆、鬼才导演   由于理念相似,王芸对于欢颜基金会十分推崇。正如程安安建立欢颜时所说,是为了帮助更多的孩子。程安安邀请王芸做欢颜基金会的主席,王芸迟疑地问:“我能做好吗?”   “妈,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专业的团队,不管是评估当地的发展水平,还是建设学校、聘请优秀教师,都有人为你出谋划策。你要做的是一位掌舵者,有你在,才能保证每一笔善款,最终都花在孩子的教育上面。”   在程安安的劝说下,王芸终于答应了。   她曾立志要把毕生投身于乡村教育事业,如今她有了更大的舞台,初心却始终不变——十五年前,在老校长的引荐下,她走进这所学校所见的场景,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上,因为对于读书的渴望而明亮的双眸,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心底。   自那时起,便是十五年如一日的奉献。从今日起,她仍会继续下一个十五年、下下一个十五年。直到年迈,老得再也站起不来。对她来说,倒在这个讲台上,将会是她此生最好的归宿。   另一方面,是夏望舒的职业规划,程安安一有时间,就翻看夏天工作室收集的剧组信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遇到让她满意的。   某天下午,小张抱着一摞废弃资料,打算把它们处理掉。经过程安安的时候,小张不小心绊了一下,资料摔了一地。程安安帮她一起收拾,在一页翻开的文件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鬼才导演郑天昀,非科班出身,拍电影之前做过剪辑,也当过摄像师。这还是2008年,距离郑天昀凭借独立电影一鸣惊人还有三年,如今他正拿着自己的电影剧本到处拉投资,天天碰壁。以至于就连夏天工作室这样的小型传媒公司,都把他送来的资料直接归为了垃圾文件,甚至没有送到程安安面前过目。   程安安捡起郑天昀的资料,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这部电影,她后来看过,名叫《江图》,讲述了世世代代生或在江边的一家人,在时代变化的大背景之下的迷失与游离。其中既有现代化与传统的碰撞,也有对于古典美学的继承与思考。   凭借这部电影,郑天昀一举夺得国外知名电影节最佳外语片导演的奖项。事后,郑天昀曾在一次采访中披露过拍摄时的艰难。   由于拉不到投资,他卖掉了房子,没地方睡,就在剧组凑合,遇到雨天,就缩在剧组搭建的场景里避雨。那时主持人赞道:“郑导为了艺术做出的牺牲,真让人敬佩。”   郑天昀却十分遗憾地说:“还是钱不够啊,《江图》的画面本来能够更加真实。你去过长江边吗?常常水雾迷蒙。”   “长江的天气,对拍摄造成了困难?”主持人顺势问道。   “不,太美了,是拍摄条件跟不上,无法呈现那种美。特定的联想和特定的场景有关,生活在都市的钢筋铁泥里,无法理解那种飘渺之美。在那样的似真似幻的情景下,仙山、神女是自然而然的联想,并让人信以为真。理解这一点,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老人对于自然的敬畏、超自然力量的崇拜。”   他的话隐隐透露出,传统和现代的隔阂,除去时间原因之外,空间因素也是一大影响。地理环境的变迁,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看待事物的角度。   拿着那张写有郑天昀名字的薄纸,程安安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等她见到郑天昀,已经是一周以后了。他们约在申城一家咖啡馆见面,郑天昀本人和程安安印象里,在电视上看到的访谈里的成功人士不太一样。   眼前的郑天昀,三十来岁的模样,胡子拉碴,身上穿的西装不太合身,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身形瘦小的他,将西装衬得松松垮垮。   他说话十分直白,上来就问:“你能给我多少钱?”   程安安笑意晏晏:“郑先生,不如你先和我说说你的拍摄计划?你打算拍多久,找哪位演员,又能给我们工作室带来什么利润?”   从商人的角度来看,郑天昀并不高明,被程安安一顿抢白,他有些乱了阵脚,顺着她的话答道:“要拍多久?三年、或是五年吧,我也说不清楚。演员必须要找有实力的,不要流量明星。至于利润,我不知道,你看应该怎么样做……”   只要是个打算赚钱的商人,这会儿都该起身离开了。郑天昀根本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在做这件事,连个基本的章程都没有,让投资人怎么信任他?   程安安也不介意,转而和他闲聊:“我很喜欢《江图》,郑先生怎么想到要拍这个故事的?”   “剧本是我自己写的,前年,我坐船路过长江……你知道,现在坐船的人不多了,大家喜欢更快的交通工具。但是有一些景色,必须要坐船才能看到。选择了飞机,选择了效率,也意味着失去了很多感受。就像是李白、杜甫那个年代,坐船见到的江岸景色,会让他们诗兴大发。”   郑天昀渐渐放下了戒心,和程安安聊起他的电影。一整个下午,都是他在说,程安安在听。   天色渐暗,郑天昀惊呼:“糟了!我还要去接儿子放学。”   程安安让司机开车把他送去幼儿园门口,车上问他:“以前见的合作对象,都会担心我年纪太小,郑先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吗?”   “没上这辆车之前,我确实怕你是在消遣我。可我为了拍电影,辞职在家半年多了,一直拉不到投资商,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辆车他在广告上见过,价格不菲,程安安能开得起这么贵的车,请得起司机,大概也是能拍得起这部电影的。   程安安冲他伸出右手,笑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下次见面该叫你郑导了。”右眼轻轻一眨,俏皮而可爱。   资金到位后,郑天昀带人去江边采风,确定拍摄场景。程安安忙着请演员,私心里,她当然想让夏望舒参演,可夏望舒到底没根基、没演技,程安安也不能毁了《江图》,这毕竟是郑天昀的成名之作。   她不能为了私利,毁掉一名有天纵之才的大导演。   主演方面,她按照回忆,找到前世拍摄《江图》的几位演员。演员这边刚刚就位,郑天昀那边就传来消息:“现在不能拍!我起码要在长江上再走三趟,选择一个季节来拍。”   胡有为被他气笑了:“郑导,你说不拍就不拍,演员都请好了,违约的钱谁来付?”   郑天昀手舞足蹈地说:“胡经理,你没看到哪,长江太美了,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人们正在慢慢失去这种美。如果在我们的电影里,能够呈现这种美,让后人能够通过视觉和声音去感受……”   这下胡有为连气都懒得生了,胡有为讲的是钱,郑天昀却在说长江有多美。跟他说话,根本是对牛弹琴!   有几位演员表示可以再约,毕竟夏天工作室开出的薪酬在业界还算可以。也有演员无法保证到时候有空闲,如果刚好在其他剧组,总不能为了《江图》违约吧。   程安安只问了一句话:“郑导,现在能拍吗?”   “能是能,但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还会成为我永远的遗憾。虽然我们是剧情片,也不能不注重画面啊……”   “郑导,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开拍,演员还是原班人马;第二,延后拍摄,但是主演要换成我的人。”   短暂的沉吟过后,郑天昀问:“换成谁?”等见了夏望舒,他连连摆手:“这不行,夏远根本没拍过戏,一点镜头感都没有,就连最基本的跟着摄像机走位都不会。”   程安安淡淡地说:“演员除了学院派,还有体验派。郑导不想试试吗?亲手调|教一个演员。”   郑天昀心里打鼓:“我也不是科班,他也不是科班,这能行吗?”到底被程安安说得有几分意动:“让他跟我一起住在船上,吃住都像船上的人家一样。一年后,再看看效果吧。”   知道这个安排后,胡有为直接敲响了程安安办公室的门:“安安,你陪郑天昀发什么疯?要让小远去船上住一年?他的表演课程怎么办?”   看到胡有为反驳自己,程安安并不生气,还挺开心的,这说明他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是真心为夏望舒的未来考虑,起码不是那种为了拍上司马屁,不顾原则的人。   “胡老师,课程当然还要学啊,我相信燕京电影学院的老师。这和望舒跟船并不冲突,有课的时候把他送到学校,没课的时候让他跟船就好啦。”   “来回的时间呢?不就浪费了吗?”   “我为他买了一辆私人飞机,即便郑导的船到了再偏僻的地方,都可以保证他能够跟上。”   胡有为一直都知道,对待夏望舒,程安安向来大手笔。可程安安一次又一次让他刷新“大手笔”三个字的定义,他怒气冲冲地来找她,最后因为吃惊张大着嘴巴出去。   这个八月,夏望舒顺利等来那一纸通知书,陪着郑天昀一起上了船,沿着长江,溯流而下,吃喝拉撒睡都在船上。   起初,郑天昀并不看好他,这个精致的小少爷,哪能吃得了这份苦?夏望舒没有喊过一句累,为人谦逊,还常常帮着郑天昀搬动摄像器材。   半个月下来,整个人都黑了一个色号。不仅如此,他学习能力很强,模仿船家的神态动作,混在里面,旁人只以为他也是一个船家呢!   在手机有信号的地方,郑天昀给程安安打了一个电话,关于夏望舒,只说了四个字:“孺子可教。”   程安安那边,同样传来一个好消息。      ☆、谢师宴   破乱不堪的城中村里,锣鼓声喧天。八中校长带头,请了鼓乐队,吹吹打打,一路向着小巷深处而去。路过的人,纷纷拉长脖子看热闹:“这是做什么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校长身边,还跟着一位记者,时不时地催促他:“到了吗?再快点!”   终于,校长停在凌寒家门口,上去敲门,脸上带着笑容,憨态可掬。凌寒正在预习高中课本,见到校长来,满脸疑惑。   校长把一张纸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上,恭喜道:“凌同学,祝贺你获得全市第一的好成绩!”   记者拿着照相机,对着凌寒一顿猛拍:“凌同学,听说你家境不好,还有人见过你捡破烂,请问你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兼顾学习的?”   围观的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原来是老凌家的孩子出息了!”   “这在古代就是状元啊!”   “打他小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不是池中物。”   相机的强光,让凌寒反射性地用手遮了遮双眼。等回过神来,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锦中的陆子文,中考成绩是多少?”   这个问题非常值得玩味,知道自己是状元以后,最先关心的居然是别人的成绩?记者答:“陆同学是全市第二。”   在他报出陆子文的分数以后,凌寒轻声道:“呵,只比他高了三十分啊。”   这句话,直接上了当天报纸的头条,清源市当地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寒门出贵子,以捡破烂为生的穷孩子,鲤鱼跃龙门,成为中考状元,高出第二名整整三十分。”   铺天盖地的宣传中,陆子文彻彻底底沦为了陪衬。   陆家,看着电视上的采访视频,陆子文一下子捏烂了手里的饮料瓶。就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一向被大家高高捧着的他,成了一个笑柄。   这几天出门,每个人见了他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生怕因为凌寒惹得他不开心。他们越是这样,他就越能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卖破烂的,这他|妈|的让他怎么接受?   在郑天昀打来的那通电话里,程安安告诉夏望舒的好消息,同样和中考有关。她被市一中录取了!以全市第一百八十名的好成绩。   和凌寒、陆子文这样的天子骄子没得比,但这已经是她最好的成绩。她很满意,她这一生,并没有想过万人瞩目,所求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活,顺顺遂遂。   这个想法,说来或许让人不屑,可对于前世的程安安来说,她拼尽了所有的努力,都没有过上平凡人的生活,落了个横尸街头的下场。   这一世,希望会是好的结果。   寒门贵子这个标签,引得一家又一家媒体,像苍蝇一样扑来,采访凌寒。从他身上获得流量之后,又一窝蜂地离开。   他们没有想要帮他解决任何问题,比如,他的父亲明明不具备劳动能力,却一直批不下来低保。这不得不提起清源市一大怪相,吃着低保的人开着豪车,真正需要的帮助的人申请不到名额。   好在,凌寒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他们。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只能靠自己。他永远记得,在父亲瘫痪之后,母亲抛下他和弟弟离开的场景。   就在这条巷子里,穿着时髦的母亲,打扮妖冶,踩着高跟鞋,坐上门口停的轿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市一中学杂费、住宿费,加上校服等等,林林总总下来,大概要花三千块。对于有钱人来说,一顿饭都不只这个数。在凌寒一家眼里,这是个天文数字。   现在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凌寒打算想办法筹集学费。他毕竟是中考第一,有了这个名头,做什么都方便。比如他可以卖自己的笔记,尽管他一向用脑子记,没有笔记本,现在开始记也来得及。他还可以去找补习班,为那些即将步入初三的学生补习……   在所有打算都没有开始之前,七班班主任先一步找上门来,带着资助。怕凌寒拒绝,他道:“你一直受王芳女士捐助,不多这一笔吧?”   信封里装的钱鼓囊囊的,凌寒拿着,有些烫手。从前他也接受王芳女士的捐助,可初中毕竟是义务教育,要交的钱并不多。如今,可是一笔大数目啊。   “我能见见她吗?当面对她表示感谢。”凌寒道:“或许有什么是我能帮她做的,她家有小孩在读书吗?”   “你想帮她孩子补习啊,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懂得感恩。你等等,我有一个地址,是她留下来的。”   那是一张名片,写着鹏程酒店总经理王芳。凌寒按照地址找了过去,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就坐落于清源市交通最发达的地方。   隔着玻璃,凌寒见到里面的人各个光鲜亮丽,就连酒店的门童都是一身高档礼服。穿着黑布鞋,衣服打着补丁的凌寒,和这里完全不搭。   他迟疑,不知道是否应该进去,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那张名片。或许他应该等到功成名就,再来感谢人家吧。   凌寒正要离开,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过身一看,居然是二班的班主任史老师。史老师是他的体育老师,待他很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凌同学,你也来了!”   “史老师来这里是……?”   “我们班的程安安在里面开谢师宴,把我也请来了。嗨,你说她请我干嘛?我又没教过她一天。但她考上市一中,学校奖了我钱。”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毕竟是学校内|幕,讲给学生听,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想着,这个钱我不能拿,正好鹏程下面刚刚建了一个欢颜基金会,专门用来支援贫困地区的教育,我想捐了它,就过来了。”   没等凌寒想明白,捐钱给鹏程旗下的基金会和程安安的谢师宴有什么关系,就看到程安安从酒店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成年女性,衣着干练,气场强大。   凌寒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个女人他见过,就在程安安的家里,是程安安的小姨。   “史老师,我特意来接您!”   看到凌寒,程安安笑着打招呼:“进去坐吗?”   史老师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他对王芳说:“您就是王芸女士吧?我想捐钱给欢颜基金会。”   小姨笑道:“王芸是我姐,我是王芳。”她递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姐的联系方式。”   程安安牵着王芳的手撒娇:“小姨,今天不谈公事好不好?”又转向史老师:“吃个便饭再走吧!”   听到他们的对话,凌寒神情呆愣,他的资助人居然是程安安的小姨?欢颜基金会刚刚成立,那么王芳之前资助他,只可能是出于程安安的授意。   一时之间,他羞愧难当,被欺瞒的震惊远远大于感激。他自以为和程安安之间是平等的相处,事实上呢?一直都在接受她的资助。   在她看来,他到底算是什么?一个可怜虫吧,她同情他。可笑的是,他还对她抱有那样的想法。   凌寒把钱塞到程安安怀里,转身离开。   程安安懵逼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在他身后叫道:“喂!”凌寒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汇入人流,根本追不上。   看着熟悉的信封,王芳摇头:“安安,他好像发现我们资助他的事情了。”   程安安十分自责:“都是我的错,明明知道他的骄傲,还……”在他看来,她一定很可恶吧?或许他觉得,她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王芳没有说话,倒是史老师劝道:“他以后会明白的。”这孩子,躲什么?少年人有傲骨是好事,但也要分场合。王芳资助凌寒,又不是羞辱,更没有让他签订不平等条约,完全是出于好意,正如同她们建立欢颜基金会一般。   他们不理解凌寒,因为他们都不是少年。王芳、程安安、史老师,每个人都是成年人,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凌寒完全不同。   少年人可笑的自尊,微弱到一碰就碎。可也坚强到,能够支撑凌寒离开程安安身边。   凌寒一路狂奔,炙热的太阳烧烤之下,浑身是汗,而他毫无所觉。更早的时候,在那条巷子里,他就不该开口挽留她。   他很喜欢程安安,她开朗、活泼,永远积极向上,是他所有的对立面。正是因为喜欢,才更要维护那份可笑的自尊。   凌寒越跑越快,在飞速倒退的街景中,放空思绪,不再去想那个女孩的笑容。就这样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那么,她也就不必再可怜他,他一点都不想要她的可怜!   程安安的谢师宴办得非常盛大,不仅请了锦中的任课老师,还请了八中的。不过同学聚会就一次都没去了,无论是锦中,还是八中。   她和二班那帮人,前世就玩不到一块去。他们在聊的话题,当红明星、喜欢的电影,她全部听不懂。他们嘲笑她的贫穷,一看到她收集空掉的矿泉水瓶,就指着她哈哈大笑。   在得知她外公重病,需要帮助之后,他们的冷漠让她心寒。时至今日,她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无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理解不代表原谅。   和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救命啊,她可不想为难自己的胃。   至于说锦中那帮孩子,程安安心理年龄都二十多岁了,和他们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在班里一向独来独往,同窗之情很淡。   放弃同学聚会,节省出的时间,程安安去了一趟燕京,查看逍遥居的项目进度。刚一走出工地,就有一辆加长轿车停在她面前。   ☆、生日宴会   薛铭下车,替程安安打开车门,做出邀请的姿势,绅士风度十足,搭配那一身黑色礼服,满满的英伦范。   “谢谢。”程安安上车,问道:“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我知道你一向只穿私家定做的衣服,不过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你愿意赏个脸陪我去试一套礼服吗?”   程安安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试衣服?”薛铭倒是眼尖,连她身上穿的衣服是私人订制都看出来了。鹏程旗下有一家服装企业,专门为程家人制作衣服。   “我想邀请你陪我一起参加一个慈善晚会,作为我的女伴。你知道的,这种活动总不好一个人出席。”   薛铭救过外公的命,对程安安有大恩,陪他出席一次慈善晚会当然不在话下,程安安点头答应。   加长轿车行驶平稳,半个小时后,停在一幢大楼前,是燕京鼎鼎有名的时尚大厦。程安安在一众黑衣大汉的簇拥下,走进了玻璃旋转门。   眼见有薛铭亲自陪同,时装店的经理连忙迎了出来,恭敬地叫道:“薛先生。”   “适合她的礼服,拿几套过来。”薛铭指着程安安说。   程安安被服务员带进了更衣室,薛铭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双大长腿自然地交叉,右手撑着头,姿态闲适。如果不看他身后那排彪形大汉,他这模样倒有点像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就在他的面前,放有一面大大的镜子,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双眼并没有焦点,直到一抹嫩绿出现在镜子里。程安安身形窈窕,头发在中考后刚刚蓄长,尚未及肩,天山雪一般的白色肌肤,在那一袭绿色的旗袍中,更显纯净无暇。   用绿色来形容并不贴切,那是杨柳刚刚抽出嫩芽的颜色,清新而自然。穿在她的身上,在古典的温婉之中,又多了一份少女的轻快。   程安安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语道:“不行,我样子太嫩,还撑不起来这身旗袍。”如果是二十四岁的她,或许勉勉强强,现在嘛,视觉效果真心违和。   她转身回到更衣室,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套粉色的公主裙。上身的泡泡袖活泼可爱,下半身的A字蓬纱裙,完美地衬托出她的腿型,回避了小个子的缺点。   薛铭第一眼看到,还以为见到了童话里的公主,就听到程安安抱怨:“这也太幼|齿了!”然后蹬蹬蹬地跑回更衣室。   从前他觉得女人很麻烦,陪她们逛街简直比一场枪战还让他疲惫。这天下午,却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再满足不过。   最后程安安选中一套礼服,和薛铭结伴离开。薛铭带她吃了法式料理,送她回酒店之后,打了个电话:“今天她试过的样式,每件买两套,一套送到她家,另一套放在我的房间。”   听到这个吩咐,手下在心里吐槽:“喂喂,老大,你把人家女孩子穿的衣服放到自己房里,到底几个意思啊!话说,真的不用我们帮你做掉她那个小男友吗?”   当天晚上,程安安收到两份礼物,一份来自薛铭,是她白天试过的礼服,另一份来自来自秦瑞,同样是礼服——白色的长裙,一如天使般圣洁。   和礼服一起到来的,还有秦瑞的一条短信:“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生日宴,8月20日晚上见。”   看到这个日期,程安安抱着脑袋一声哀嚎,她答应薛铭慈善晚会的时间,似乎也是这个?天哪,这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程安安决定推掉秦瑞的邀约,她回了一条短信:“瑞瑞,对不起,我临时有急事,你生日那天没办法去了。礼物我会补给你,小徒弟别生气啊。”   等了很久、很久,秦瑞那边都没有回复。就在程安安想着,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赔礼道歉的时候,“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进来,只有一个字:“哦。”   回复这么简洁,应该没事吧?程安安拍拍胸脯,松一口气,洗澡睡觉了。   三天后,薛铭来酒店接程安安,一同前往慈善晚会。晚会现场,一辆又一辆豪车停下,从中走出姿容绰约的美人。香车美女,灯红酒绿。   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停在门口,薛铭先一步下去,为程安安打开车门。他的领结和她的礼服刚好是同色系,一眼看去,让人误以为是情侣装。   郎才女貌,加上薛铭对程安安太过体贴,原本蹲在门口的记者纷纷围上来,双眼放光,像饿狼扑食一般:“薛先生,你从没带女伴出席过正式场合,这次是宣告恋爱关系吗?”   听他这么一说,程安安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前世媒体常常报道薛铭和女明星出入酒店,但慈善晚会这类的事情,倒是从来没有过。   程安安等着薛铭解释,薛铭却没有开口。这份默认的样子,让记者十分激动:“你们是男女朋友吗?还是未婚夫妻?薛氏是否要迎来一位女主人?”   记者越说越夸张,程安安给薛铭递了一个眼色,薛铭只当没看见。他这幅态度,气得程安安大声叫道:“叔叔!”程安安指责那位记者:“你胡说些什么呢?让我婶婶听到了,今晚薛叔叔就要跪搓衣板了!”   这声叔叔让记者下巴掉了一地,连快门都忘记按了。薛铭更是直接黑了脸,低声道:“别闹。”强硬地拽起她,穿过一众记者。   等他们走远了,记者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这可是一剂猛料啊!难道薛铭隐婚?他们倒没怀疑程安安的话,毕竟她看起来娇娇小小,叫薛铭一声叔叔也不奇怪。更何况,哪有人敢当着薛铭的面,拿他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只可惜,薛铭早就带着程安安进去了,晚会现场谢绝媒体进入,他们只能等着人出来。   门内,拐角的阴暗处,薛铭把程安安抵在墙上,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叔叔,嗯?”他离得太近,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由于他的身子遮着,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人像是在接吻。   这样的情形太过暧昧了,程安安想要推开薛铭,力气却没他大。她愤愤不平:“你大我十岁,叫你一声叔叔怎么了?谁让你不和他们解释!万一他们乱写怎么办?让我男朋友看到了,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匆匆经过的秦瑞,停下脚步,不确定地叫道:“安安?”   台上,主持人念起了开场白:“弘一法师去世时,曾留下绝笔‘悲欣交集’四字,道尽人生真谛。今天的晚会同样如此,年初那场空难,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秦老举办这场慈善晚会,一方面是为了告慰秦宏一家三口的在天之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大家介绍他的另一个孙子——秦瑞,今天是他十六岁生日!”   程安安偏过头,只见秦瑞站在薛铭身后。他穿着白色的西装,从上到下,纤尘不染。又是数月未见,他已经完全褪去了旧时的肥胖,抽条之后,身形挺拔如同白杨。   秦瑞静静地站在那里,气质淡雅,这一室的喧嚣,都沦为了陪衬。他的五官无疑是俊美的,只是既不像白艳红,也不像秦伟,反而肖似他的奶奶,那位早早离世的大家闺秀。   瘦下来之后,秦瑞眉目轻淡,透露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逸之美。他那张与亡妻相似的面容,让秦锋越发宠爱秦瑞。   果然是程安安呢,秦瑞语气淡淡的:“你说你临时有事,来不了我的生日宴会了?”   程安安只觉头都大了,她怎么知道薛铭邀约的慈善晚会,和秦瑞的生日宴会,居然是同一场啊!   她正要向秦瑞解释,薛铭先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很抱歉横刀夺爱,但她和我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明白她的选择了。”   秦锋被主持人请上了台,冲着秦瑞的方向招招手:“瑞瑞,快过来。”他的语气之中有满意,出口却是谴责:“我这孙子,怎么还害羞了?”   一束光打了过来,照亮了这片原本阴暗的角落,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三个。秦瑞向程安安伸出手:“安安,过来,站在我身边。”   薛铭放开程安安,指着领结,对秦瑞自信一笑,满满都是示威的意味。那和程安安身上礼服同样颜色的领结,落在秦瑞眼里,格外扎眼。   程安安没有上前,只是冲台上努努嘴道:“对不起,我是薛铭的女伴。都是我不好,我之后再向你解释。秦爷爷在等你,你快去吧。”   “这样啊。”秦瑞收回了手,轻声说。   薛铭这才牵着程安安,经过秦瑞身旁时,用低的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傻小子,我救过她外公的命,她不会选你的。”   关于权势的魅力,郭明曾经给秦瑞上过无数的课。可真正叫他理解这两个字的人,却是薛铭。   如果他像薛铭那样强大,不,比薛铭更加强大。那么今时今日,程安安就会站在他的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在他本该是全场焦点的十六岁生日宴会上,给他这样的难堪。   秦瑞扬唇,带着淡淡的笑意,宛如闲谭落花一般轻浅,漫不经心地走上台,仿佛先前的事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丝毫痕迹。举手投足之间,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足以引得一众少女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   ☆、市一中   为了给秦瑞赔礼道歉,程安安亲手缝制了一个玩偶,是鸡腿的模样,有抱枕那么大。她抱在怀里试验了一下,非常舒服。   带着礼物,程安安来到秦家。秦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过礼物道:“谢谢。”态度礼貌而疏离。   面对这样的秦瑞,程安安也收起亲昵,喝了一杯茶之后,离开了秦家。   二楼,秦瑞的卧室里,大片大片的灰色,偶尔点缀着黑白,极具简约之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未免太过寂寥。   程安安送来的鸡腿抱枕,放在这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房里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打下阴影,透过窗棂,照得秦瑞的面容明明暗暗。   秦瑞抱着那个滑稽的鸡腿,把头深深地埋在其中,依稀还能闻到少女的馨香。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站起身,再回来的时候,秦瑞手里多了一把剪刀。黑色的把手,白皙的手指,咔嚓、咔嚓,手起剪落,程安安精心缝制的玩偶,很快便成了一堆碎布。   里面塞的棉花,洋洋洒洒地落下,如同雪花一般,落在秦瑞身上。秦瑞在地上坐了很久,才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把所有的破布,一块、一块地放在盒子里,动作小心翼翼,神态虔诚。   燕京电影学院报到时间在八月末,程安安随胡有为一起去机场接夏望舒。见到他的时候,她险些不敢认。   夏望舒黑了,也瘦了,蓄起了长发,也胡子拉碴。和郑天昀站在一块,就像是两个野人。郑天昀特意嘱托:“别剪,千万别剪,就要这个样子。”   程安安心疼:“郑导,想要什么效果,我们都可以化妆啊。”干嘛这样折腾夏望舒。   郑天昀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化妆哪有这样自然。”   酒店套房里,夏望舒收拾着东西,程安安从背后抱住他:“望舒,退出《江图》剧组吧,太辛苦了。”   夏望舒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声安慰:“只是出场的时候需要这个造型,我饰演的角色,后期会进入城市生活,就能剪了。”   程安安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以前叫你去省城读书,你都不舍得我。现在一走好几个月,你都不想我啊?”   怎么会不想呢?他想她想疯了。船上的那些日子,漂在江里,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大雾之中,双眼没有落点,他的思绪全部在她身上。   想她的笑,想她的声音,想她的那双手抚过的颤栗……   想要吻她,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想要让她完完全全只属于他……   想的越多,头脑就越是清醒。他必须要忍受这种想念,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加长久的相聚。   夏望舒回身,轻轻地吻着程安安,不含丝毫情|欲。百转柔肠,温情似水,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吻中倾诉。   一吻毕,程安安拽着他的胡子,笑嘻嘻地说:“哈哈哈,你的胡子太好玩了,扎得我痒痒的。”夏望舒一脸宠溺,由着她闹。   把夏望舒送到学校,程安安也该回清源市了,她的暑假余额同样不足了呢。   九月一日,市一中开学的日子,校门大开,迎来送往。紧挨着校门的大道两侧,种着笔直的参天古木,华盖打下一片绿荫。道路左侧是游泳池,微风吹过,荡漾着碧波。右侧是橡胶体育场,最外面围着铁制栅栏。   第一次走进这所百年古校,达成了两世夙愿,程安安心潮澎湃。就听到一个女同学,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这个铁栅栏的尖部,为什么是弯的吗?”   周围的人好奇地看向那个女孩,她个子不算高,留着短发,右耳戴的铆钉在太阳下反着亮晶晶的光芒。被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怯场,笑哈哈地说:“有一年,一个学长在里面打球,篮球掉到外面,他懒得绕到大门出来捡球,干脆从栅栏上面翻过来,下面一不小心勾到尖部……”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用双手猛地捏爆果冻,那些听八卦的男同学,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身上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她还在继续:“学校赔了一大笔钱,就把栅栏的尖部全部弯下来了,省得其他学生再被勾成宫里的公公。”   闹了这么一出,程安安前面憋出的文艺情绪,全都没了。再抬眼看去,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排队交钱的时候,程安安还看到了凌寒。她兴致勃勃地上去打招呼,凌寒只当没看见她,换了个方向躲开了。   程安安被分在十班,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男人,她在考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班主任姓付,单名一个标字,教历史。   第一天,竞选班干部,在付标的组织下,进展十分顺利。中考成绩全班第一的那个女同学做了班长,紧接着是安排座位,抽签决定。   程安安抽到了班长做同桌,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戴眼镜,皮肤有些黑,名叫韩嘉。然后便是打扫卫生了,由韩嘉安排。   韩嘉为人正派,分配给每个小组的任务都很公允。不仅如此,有同学反应打扫工具不够用,她还亲自跑了一趟教务处,领了新的拖把。   程安安打心眼里敬佩韩嘉这种人,有领导才能,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统筹兼顾全场。她就不行了,一个小组长她都当不好。   第一天没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地回了宿舍。市一中老校区共有两座宿舍楼,北面是女生宿舍,南面是男生宿舍。   听说学校建校的地方,原本是个坟场。程安安原本不信,但一走进女生宿舍,三伏天居然冷飕飕的!阴气太足了吧。   每间宿舍住了六个人,程安安是313号寝室。市一中宿舍每年搬一次,每次降一层,等到高三,就该住在第一层了。   房间里共有三张床,上下铺,里面两张床对着放,外面靠东的方向是两排柜子,西面是第三张床,再往外就是卫生间了。每间寝室都有独立卫生间,由学生自行打扫。   外面还有个阳台,程安安住在靠近阳台的地方,紧邻着窗子,上铺。她坐在床上看书,对面床吱呀作响。   睡在上面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缠着下铺的同学说话,声音娇滴滴的:“人家第一次睡上铺,好害怕啊。”   “那我和你换换吧。”原本睡在下铺的女生,长着一张方脸,很好说话。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咱们同学三年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她们两个都是锦中的,好像是五班的,程安安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床上贴着写了名字的便条,上铺那个叫楚灵,另一个叫万方。   斜对面那张床住的两个同学,互相不认识,上铺那个客客气气地借了下铺的一角,正在泡脚。两个人肤色都很白,微胖的那个睡在下铺,叫安如,另一个是萧甜甜。   至于程安安的下铺,则是空着的。听说是身体不好,请了假,暂时不会来上课。   第一天,大家都不熟,除了楚灵和万方聊得开心,其他人各干各的。次日清晨,宿舍大楼响起叮铃铃的铃声,那是催促大家起床了。   如何打扫卫生,是前一天就安排好的,程安安负责的是拖地和洗手台。萧甜甜太慢了,等她收拾好,程安安去打扫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早读时间。   程安安飞快地擦好台子,拖好地,把拖把放好,出门狂奔。经过拐角处,就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个戴铆钉的女孩,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打扫卫生。   空荡荡的房间,身形娇小的女孩,看起来格外可怜。这么大的房间,让她一个人打扫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程安安问道:“需要帮忙吗?”   那个女孩扬起脸,冲她粲然一笑:“谢谢你。”   程安安帮她打扫完卫生,两个人一起冲着教室的方向跑去。路上,那个女孩大声说:“我是八班米乐,你叫什么?”   “十班程安安。”   程安安晚了三分钟,班主任付标就堵在门口,面色阴沉如水:“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   程安安向他解释:“我看到有一个女同学,一个人打扫整个宿舍的卫生,时间太晚来不及,就帮她一起了。”因为跑得太快,她喘着粗气。   付标阴阳怪气地说:“错了就是错了!找什么理由?编故事就能回避你迟到的事实吗?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啊,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这一世,程安安顺风顺水,还没听过这样的重话。她抬起头,看着付标,正要解释。付标冷冷地哼了一声:“进去吧,记得找班长记你的迟到。”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程安安没有放在心上。她拿出语文课本,正要开始早读,就看到同桌韩嘉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一见到韩嘉,付标连忙贴了上去,笑容十分慈祥,和对待程安安完全是两个态度:“韩同学,是不是闹钟坏了?”还没等韩嘉解释呢,付标主动为她找好了迟到的理由。   韩嘉连忙摇头,付标又说:“那是遇到不方便的事情了?”   韩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就是起床晚了。”   付标便说:“这次就别记你的名字了。”十班有一个小本子,专门记录同学们的违纪现象,每周一清算,就在韩嘉的手里管着。   韩嘉说:“我刚才已经记上自己了。”   这下付标摸摸鼻子,没话说了。   程安安坐在韩嘉旁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一肚子火气,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付老师,你对学生双标也太严重了!我迟到了,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韩嘉迟到了,你主动替她找理由。你说我编故事,八班的米乐可以替我作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原本乱糟糟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这是冤枉!   付标此时正站在韩嘉的座位旁边,冷冷一笑:“米乐当然会替你作证,谁敢得罪你呢?”他指着程安安说:“各位同学想必还不知道吧?这位程同学是鹏程企业的千金大小姐。就在她和我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鹏程赚的钱,比我一辈子工资都高。”   程安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什么叫米乐不敢得罪她?这根本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不用找米乐对证了,韩嘉,给我记上程安安的名字,迟到一次。”扔下这句话,班主任付标扬长而去,样子就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   韩嘉拽拽程安安的袖子:“他都走了,坐下吧。”   程安安双眼通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认定我是在编故事,这是冤枉!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八班的米乐一个人在打扫寝室,怕她迟到太久,就帮她一起打扫……班主任根本不听我解释。”   让她在意的,不是被记名字,而是老师冤枉她。迟到了她认,可迟到原因,她说的全是实话,他凭什么指责她编故事?   “我相信你。”韩嘉正视程安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程安安竭力憋回去的泪水,差点决堤。她一抽一抽地说:“谢谢你。”   韩嘉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慰。   一整个早读,程安安都闷闷不乐。思来想去,她咽不下这口恶气。直到中午回寝室,看到走道的摄像头,她一拍脑门,有了!   同寝的人,只看到她一溜烟地冲出去,万方高声问:“你去哪里?”   “有事,先走了!”   程安安一口气跑到高一年级组的教师办公室,因为跑得太快,她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看到班主任的人影。   教师办公室在另一座楼里,坐北朝南,采光很好。办公室收拾得非常干净,正中间有几张拼在一起的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卷子和各式资料。围着大桌子、靠墙一圈是各个老师的工位。   其中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盆兰花,透着淡雅之气。程安安进来,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给兰花浇水。那人穿着一袭淡蓝色旗袍,长发飘飘,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听到敲门声,浇花的人转过身,果然极美!素白的面容,眉目如画,秀鼻樱唇,檀口轻启:“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找十班的付老师……”   “他回家吃饭了,下午才会回来。”   程安安满脸失望:“我能在这里等他吗?”   那位女老师问:“怎么了?”   程安安简单地解释了早上的经过,女老师请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水,劝道:“可是中午不睡的话,下午你会不会困啊?”   程安安满心都是委屈,哪里会困!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女老师和程安安聊天,程安安才知道她是一位语文老师,教三班和四班。   她们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午休过去了,办公室里的人慢慢多了。一看到付标,程安安立刻冲过去:“付老师,我找到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宿舍楼道里有监控,你一看就知道。”   付标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居然还堵到办公室了,有完没完?   程安安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付标冷处理,她就追着他说,一次又一次。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在付标面前晃。第七次被程安安堵在下课的门口,付标终于受不了了。   “我信你、我信你,这总行了吧?”   那种应付的模样,让程安安不满,她拽住他:“口说无凭,我们去看录像。”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教导主任也跟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付标和程安安同时开口,一个说:“没事。”另一个说:“付老师要去看早上的寝室录像。”   付标比不上程安安嘴快,她几句话就说了早上的事情。听了全部过程,教导主任想着息事宁人,便带着两人一同前往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宿管阿姨点了回放,看着录像里的内容,付标哑口无言。当着教导主任的面,他向程安安道歉。   等离开女生宿舍,教导主任和宿管阿姨都不在了,他厉声道:“程同学,你的学习态度非常不端正。这里是市一中,不是鹏程,收起你那副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你考上市一中,是来学习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这些幺蛾子!本本分分当个学生。”   这一次,程安安气笑了,敢情这老师不但玩的一手好双标,就连面具也戴的六六的,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和心情解释。她挺直脊背,顺着付标的话道:“你说的对,我的时间很宝贵,真不该和你耗。”   她大步离开,被留在原地的付标,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十分难看。   程安安的高中生活,正如初中一样是个小透明。她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之中,一个学期下来,除了寝室的几位姑娘和同桌韩嘉,她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   另一方面,夏望舒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学习着老师教的表演技能,连在食堂吃饭排队的时候,都会揣摩表演技巧。   如此付出,当然是有回报的。夏望舒每一科成绩都是A,受到了老师的大力表演。不过在同学眼里,他很奇怪。   燕京电影学院,作为全国最优秀的艺校之一,它培养出的学生,各个在演艺事业中取得卓越成就。得益于此,很多同学在大一的时候,就会出去接戏。一个个剧组跑下来,既能学以致用,提升演技;也能培养人际关系,为以后进入娱乐圈打下夯实的基础。   只除了夏望舒,他从不接戏,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去跑剧组。夏望舒头发和胡子都很长,冬天穿着一身军大衣,完全掩盖了俊美的外形。   入学之初,曾有人预测过本届的风云学员,其中之一就是夏远。毕竟在未入校之前就大红大紫的人,就那么几个。夏远外形优秀,唱功极佳,颇有才华,粉丝众多,只要他愿意,大学生活一定很精彩。   然而,盛名之下,他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最初还有人觉得他是作秀,有不少人偷偷跟着他,但不管跟了多久,夏望舒都是这样——课堂之上,积极学习,课堂之下,过分安静。久而久之,大家对他失去了兴趣。   娱乐圈从来不缺乏新鲜话题,只出过一张专辑的夏望舒,很快就被大多数人遗忘了。只有汤圆,常常翻出他的歌来听,暗暗希冀着偶像复出。   高一下学期,313寝室迎来了第六位姑娘。新学期报到那天,程安安一进来,就发现寝室里站满了人,被七大姑、八大姨簇拥在中间的女孩,肌肤苍白好似透明。   其中一位穿着蓝色外套的中年妇女,把程安安拉在一边,轻声道:“你好,我是轼飞的妈妈,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希望你们多多照顾她。”   程安安连忙伸手和她握在一起:“阿姨好,我叫程安安。”   住在程安安下铺的女孩,名叫云轼飞。她是这么多年来,程安安见过最美的人,即便是女装的夏望舒,对上云轼飞,都输了一分。   病中西子,好似黛玉。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云轼飞是一个有些跳脱的少女,尽管她的身体像玻璃人一样脆弱,笑容却好像小太阳。   云轼飞的开朗和活泼,让她很快和313寝室的姑娘打成一片。初三的时候,云轼飞学习几乎拼了性命,才考上市一中,她本人因此住了医院。一住就是半年,再出来直接到下学期了。   落下的功课好补,313寝室的姑娘齐上阵,每天晚上打着小夜灯给她开小灶。程安安包揽语文,安如教数学,万方英语最好,楚灵和萧甜甜负责副科。   只有一点难办,体育课和跑操。市一中每天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后,都会组织全校一起跑操。云轼飞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   怕她难过,程安安特意陪她一起,就站在跑道边,看着别人跑步。于是执勤小组,只能一次次地记下程安安的名字。到了月末,全校通告批评。   看着张贴出来的通告,云轼飞苦笑:“安安,你不必这样的。”   程安安满不在乎:“让他记,怕他啊!”   跑操的时候,谁也不能缺席,即便云轼飞有心脏病,也要站在操场旁边。那种感觉太难受了,看着人群从自己面前跑过,一圈又一圈,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跑道一旁。程安安只希望,云轼飞不是一个人,起码有她陪在身边。   这次月考,程安安是全班第17名,当然这是文理成绩一起算。本省高考,文理分科,市一中从高二开始分班,因此每次考试都会在总成绩之外,另外算文科和理科成绩,方便大家以后做出选择。   程安安历史满分,政治接近满分,地理优秀,只算三主科和文科成绩,比起韩嘉稍逊一筹,位列全班第二,全校第七。主要还是韩嘉太妖孽了,不然这样的成绩,足以获得全班第一。   理科成绩就……看她总成绩被拖累到全班第17,就知道理科有多差了。失去凌寒这个小天使,她再是努力,在物理和化学中都收效甚微,生物倒是勉勉强强。   月考过后,照旧是讲题环节。历史选择60分,大题40分。六十道选择题,付标最喜欢统计正确率,然后问:“这道题正确率只有0.5%,也就是说全校只有两个人做对了,啧啧,咱班有没有选对的?举手给我看一下。”   通常情况下,他会请举手的同学,给大家讲一讲为什么选择这个答案。但这一次,看到只有一个人举手,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那恰恰是他最不想理会的人。      ☆、包在我身上   在没有遇到程安安之前,付标从来没想过,他会如此讨厌一个人。那种本能的讨厌,让他看到她就烦。   此时,见到程安安一个人举着手,付标从眼镜底下翻出一对白眼:“放下吧。”   十班同学觉得奇怪,怎么不让程安安讲解呢?这道题一看就该选B,为什么正确答案是C?居然还有人选对了,他们很好奇啊。   付标的态度,程安安早就习惯了。从考进一中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哪怕她历史成绩次次都是满分。   当天下午,历史课过后是体育课。这个时间上体育课的,除了十班之外,还有一班和五班。   这次月考结束,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底,市一中开了游泳课,闷热的天气中,为学生送去一抹清凉。程安安不会游泳,好在游泳并不考试,老师没有强制性要求她下水。   市一中游泳池很大,足以容纳三个班喜欢游泳的学生。程安安和云轼飞一起,坐在旁边,看着同学们在水里嬉戏。   看大家玩的开心,老师干脆组织了比赛,只比速度,不限姿势。碧波荡漾的水池中,游泳比赛进行得热火朝天。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班的比赛,因为有陆子文。市一中有一大半学生是从锦中考上来的,陆子文依旧被称为陆少,是公认的校草。   他身材很棒,流线型的身姿,在水里灵活得像一条鱼。阳光照射之下,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肌肉而下,引来女生一阵欢呼:“陆少加油!”   然而有人比陆子文游得更快,摘下眼镜的凌寒,身形干瘦,不如陆子文那么有看头。游泳的姿势也算不上好看,只能叫做狗刨,可速度就是快。   凌寒双臂挥舞之间,溅起水花一朵朵,把陆子文远远地甩在身后。终于游到终点,陆子文一拳打在栏杆上,骂了一句:“靠!”   陆子文快要炸了,在最引以为傲的游泳上,他都输给了这个土包子!听着凌寒在那里谦虚:“小时候住在乡下,村子旁边就是一条河,玩得多。”陆子文再也听不下去,提前离开了游泳池。   云轼飞想要玩水,万方她们拦着,自从受过云轼飞妈妈的嘱托之后,她们全都把她当玻璃人看。   程安安嘻嘻一笑:“我有办法。”   快到下课的时间了,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走向更衣室,准备换衣服。程安安忽然说:“糟了,我东西忘在泳池旁边了,云云陪我去拿嘛!”   两个人再回来,人已经走光了,偌大的游泳池,水色蓝的纯粹。云轼飞扒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条腿,在水里晃来晃去,感觉很奇妙。   在她发呆的时候,程安安掬起一捧水,向她泼去。   “好啊,安安,你敢泼我!”云轼飞不甘示弱,马上回击。两个人笑笑闹闹,玩了十分钟,才往回走。   体育课之后,就是晚饭的时间,所以大家动作都很快。她们耽误了一会儿,更衣室里空荡荡的。   程安安冲好澡,就听到隔壁的男浴室,传来一阵骂声:“你这是给脸不要脸了?”   另一道尖细的男声紧跟着说:“我看就是他干的,谁都知道他穷嘛!偷东西也正常。和他废话什么?搜他的身就知道了。”   “我没见过你们说的PSP。”这道声音,程安安非常熟悉,是凌寒!毕竟给她辅导了那么久的数理化呢,当然能听出来。   在八中的时候,固然有人嘲笑过凌寒的贫穷,不过他成绩好,他们也不会故意为难他。没想到市一中的同学,表现得比八中那帮人,还要不堪。   担心凌寒,程安安飞快地穿好衣服,当即冲了进去,就看到五个人围着他。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中考的时候跟在陆子文旁边。   再想到先前的游泳比赛,程安安全都明白了。好嘛!姓陆的输不起,手下的狗来帮主人找场子了?   她一把推开其中一个男同学,把凌寒护在身后,质问他们:“你们干嘛?”   见到程安安,凌寒的呼吸一窒。他很久没有看到她了,虽然市一中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只要一遇到她,他就转过头故意不看。   不看就可以不想,可以遗忘,他以为她早就忘记她的模样了。   可是没有,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头发湿淋淋的披散着,一张小脸白皙如雪。宽大的校服之下,因为氤氲着湿气,隐隐可见玲珑有致的身材。   他记得她的眼睛,记得她的身形,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   躲了那么久,终于避无可避,居然是在如此难堪的境地。   凌寒拉起背包,垂首向外走去。靠近他的人,一把拽住他:“想走?”   声音尖细的男生说道:“我们可不是欺负他,我的PSP不见了,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大家的背包里都没有,搜搜他的都不行吗?”   另一个男同学挑挑眉:“要不我们去找老师评评理?”   凌寒无所谓地说:“那就去见老师吧。”反正他又没拿。   听到凌寒的话,对面五个人,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们态度如此理直气壮,程安安完全有理由怀疑,PSP已经被偷偷地放进了凌寒的背包里。   程安安一脚踹翻拽着凌寒背包的那个男生,抓起凌寒的手,高声道:“跑!”   她那一脚踹得很有技巧,加上浴室地滑,那位男同学跌倒了。其他人连忙查看他的伤势,没拦住程安安和凌寒。   “包给我。”接过凌寒递来的包,程安安翻出PSP,一手扔进游泳池,牵着他的手,一路奔逃。   初夏的晚风习习,从耳边拂过,在高速奔跑之中,好似恋人的拥抱。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微风带来樱花的香气。在这一刻,凌寒甚至没有去想忽然出现的PSP,他的手心满是湿汗,心跳如鼓。   对他来说,全世界只剩下那双手,细腻而柔软,却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牵着他直到天涯海角。   身后,有云轼飞的呼唤:“安安!”不敢让云轼飞追下去,程安安停下脚步,云轼飞道:“你跑什么啊?”微微喘着气。   已经看不到陆子文那些狗腿子了,程安安松开凌寒的手,解释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坏吗?居然故意把PSP放进他的包里,然后陷害他偷东西。”   注意到程安安身边的人,云轼飞笑道:“哇,凌寒欸!中考第一,每次大考都在年级前三!”大考过后,学校会表彰排名靠前的人,他们的照片也会被贴在楼下的告示板上。凌寒学霸的大名,市一中无人不知。   凌寒的神情还有些怔忪,轻轻地握住手,想要留住方才那种触感。他对云轼飞点点头,侧身绕过程安安,离开了。   程安安腹诽,向云轼飞吐槽道:“什么人嘛!认识这么久,刚才帮了他,一声谢谢都不说。我跟你讲,如果不是我跑得快,等他们叫来老师,他百口莫辩!”   云轼飞抓住了关键:“所以你们是好朋友咯?安安,介绍我认识他!”   “咦?”程安安不解:“你对他很感兴趣啊,该不会……?”她一脸八卦,语气揶揄。   云轼飞摇摇头,神情苦涩:“你想哪儿去了?我的身体,你知道的。我只是很崇拜他,想和他做朋友。他可厉害了呢,在好多学术期刊上,都发表过文章。”   晚上回到寝室,在313姑娘的逼问之下,云轼飞拿出她珍藏的笔记本,上面贴的满满当当。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有学术期刊复印下来的,也有手抄的凌寒在学校的表彰栏里写的励志格言。   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张凌寒的照片!   萧甜甜抢过去那张照片,取笑她:“别人追星,追的都是大明星,你这拿出追大明星的劲头,粉同学啊?”   安如对着凌寒发表的文章啧啧称奇:“数学推导部分勉强能看懂几句,化学那些写的什么鬼啊!”   楚灵在旁边起哄:“以前锦中那帮人,把陆子文吹上天了,现在可算遇到一个治他的!”   王方也附和:“对,今天陆子文游泳输了,那个表情,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云轼飞只是一脸羞涩的笑,由着大家闹。程安安一拍胸脯:“飞啊,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程安安就去一班堵人。一班和二班,是市一中两个奥赛班,学霸云集。他们除了学习,不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早读还没开始,一班就乌压压地坐满了人。   程安安直接冲凌寒招手:“凌寒,快出来!有事找你。”   原本自习的同学,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门口的程安安。她是那么鲜活,和班里沉闷的气氛,完全不搭。   陆子文嗤笑一声,低头继续做题。有人对着程安安议论:“她是谁啊?”   没办法坐视不理,凌寒合上书,走到门口:“什么事情?”   “哇!凌少,你可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搭理我了。”   凌寒没有吭声,总不能看着她站在一班门口,让别人像参观动物那样围观她吧?两个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操场的时候,程安安沉不住气了:“我这次月考成绩好差,物理和化学根本没法看。上周周练发卷子,物理老师拿着一张22分的卷子,拍桌子问是谁的,没人应声。他气呼呼地说——知道自己考得差,故意不写名字啊?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出来是谁了?等一会儿发完卷子,就你自己没有,我看你认不认!”   说到这里,程安安苦着一张脸问:“你猜猜,这张卷子是谁的?”      ☆、奇耻大辱   程安安苦脸的样子太可爱了,皱着眉头,嘟着嘴,好像个小孩子,凌寒被逗笑了:“该不会是你的吧?”   “对啊对啊,我只是忘记写名字而已,老师干嘛要这样!”   这下凌寒笑不出来了,问道:“你的物理,只考了22?”他回忆周练卷子,似乎不算难吧。   程安安说:“所以我才想请你出山呀,大佬,能麻烦你帮我补习吗?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题目,你讲的我就是听能懂,换老师来讲就是天书。”她摊手,神情颇为无奈。   短暂的思忖之后,凌寒点头答应。无论如何,她都对他有过恩情,见她有难,他总不能袖手旁观。   补习照旧在先前的辅导班进行,利用市一中仅有的一个休息日。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补习,多了第三个人,云轼飞。   用程安安的话来说,反正给一个人讲题也是讲,让两个人听也是听,加一个云轼飞也没什么,凌寒当然没有异议。   云轼飞悟性很高,常常凌寒只是讲了一个开头,她就能举一反三,被两个学霸夹击,程安安表示心很累。   直到她发现云轼飞偷偷开夜车,硬啃大学课本,她才知道,她所以为的悟性,其实是云轼飞远超常人的努力。   程安安非常困惑:“云云,你学这些干嘛?”   云轼飞的眼睛里,像是要放出光来:“凌寒说过啊,这是他的梦想,找到替代材料,降低生产成本,让更多贫苦的人,也能享受科技的便利,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崇拜凌寒,他的梦想,也是她的梦想。   怕程安安不信,云轼飞特意掏出珍藏的小本本,指给程安安看:“就是在这段采访里面说的。”   听到她们的对话,萧甜甜不以为意:“如果是被采访的话,大家都会这么说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写《我的梦想》作文,还梦想要成为一位科学家呢!”   楚灵插话:“嘻嘻,我写的是宇航员。”   万方和她击掌:“Give me five ,我也是!”   安如这次站萧甜甜,点头总结:“梦想这种东西,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实现,所以梦想才叫做梦想啊。”   云轼飞和她们争辩:“凌寒不一样的,他在努力实现梦想,不信你们看他发表的学术论文,都是相关……”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巡楼的宿管阿姨,手电筒照在313门上,警告道:“睡觉了,再吵就扣你们分了。”   几位姑娘吐吐舌头,关了小夜灯躺下。上铺,程安安还没有合眼,云轼飞说得没错,凌寒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对于她们来说,梦想只是说说而已,但在凌寒看来,梦想就是他努力的方向。   最终,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前世,他确实成为很厉害的科学家了呢。听说他合成的材料,是一项开创性发明,至于有没有改善贫苦人们的生活,程安安就不知道了。   枕着双臂,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程安安吐出一口气,轻声说:“他会做到的。”   和他一比,自己的前世,显得多么浑浑噩噩。一想到这里,程安安心里敲响警钟:“凌寒到底为什么自杀?”想破脑袋,她也找不出答案。   第二天,程安安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课。物理课上,看着昏昏欲睡的她,物理老师无情地点名:“程安安,别睡了!我问你,离开地球,重力还存在吗?”   因为物理成绩烂,她是物理老师重点招呼的对象。她蹭地一下站起来,答道:“存在的,因为重力的实质是地球的引力,根据万有引力理论,不管我们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外太空,地球的引力都不会消失,只是受到的影响大小不同。”   这一连串的回答,让物理老师瞪目结舌。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确定回答问题的人是程安安无疑。见鬼了,几天不见,程安安开窍了?   “坐下吧。”   接下来,物理老师为大家布置了一道作业,点名要云轼飞去黑板上画受力分析。这位物理天才,虽然缺席了整整一个学期,却后来居上,物理成绩优异。   物理老师在班里走来走去,到程安安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你和云轼飞玩得好,多跟她学学。虽然高考文理分科,但是高二还有一场会考,如果你物理拿不到B,出去别说是我教的啊。”   要知道,他教出的学生,物理会考一向全部是A,只是因为程安安物理太差,才把要求降低到B的。毕竟22分的学生,也是他执教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啊。   所有人都以为程安安会选择文科,她文科成绩是年级前十,理科成绩如果倒着数的话,也是前十。偏科如此严重,分科太容易选了。   就连程安安自己也一度这样以为,在她看来,选文科也没什么不好,读个经院,出来以后进入鹏程,这是再顺畅不过的人生规划。   期末考试之前,物理老师收了一次习题册,这次检查的结果,让他勃然大怒。他一直相信市一中学生的自制力,所以平常很少检查作业,没想到居然有好多人习题册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物理老师押下18本习题册,直接让课代表带话:“没有收到习题册的,都来办公室找我!”   办公室里,十班的尖子生站了一排,听着物理老师训话:“考试成绩不错,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作业都不做!空白习题册就敢交上来。怎么,嫌弃题型太基础啊?你们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十班的尖子生,被他训的双脸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十分羞愧。只除了程安安,她站出来,昂首挺胸地说:“老师,我习题册都写了!”   物理老师问:“那你的习题册怎么会被留下?”   刚刚回办公室的十班班主任付标,厉声道:“程安安!你又在出幺蛾子。老师批评你,为什么不虚心接受?就连韩嘉,都没有顶嘴,你文科成绩好,就不学物理了?”   他越骂越生气:“文理分科,就是便宜了你这样有小聪明的人!你们都能考上好大学,那些踏实苦学的孩子,反而没学上。”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物理老师挥挥手:“你们先回去上课吧。”付标却出声留下程安安:“你态度最不端正,还上什么课?给我站到楼下去反省!”   程安安不服气:“你一向不信我说的话,可我写了就是写了!”   付标粗暴地拽起程安安,把她拖到一楼。原本匆匆跑回教学楼的学生,停下脚步围观。   程安安挣扎,付标大声道:“现在对着所有同学认错,再罚站一天,我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不然不做作业,再加上顶撞老师,够我记你的过了!”   “付标,市一中不是你能只手遮天的,你把教导主任叫来,我们评评理。”怒极之下,程安安直呼班主任的姓名。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想给教导主任塞钱?我跟你说,钱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付标针尖对麦芒。   六月末的天气,太阳炙烤着大地。比阳光更让程安安难以忍受的,是周围同学的目光——那种浓烈的鄙夷。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程安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能哭,她又没错?哭什么哭!哭了给付标看好戏?   两相对峙之间,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仍然有学生围在栏杆上看热闹,一班的凌寒冲出来,分开付标抓着程安安的手:“付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她没写物理习题册,全是空白,又不肯认!”   程安安白皙而纤细的手腕,被付标抓出一个红印。凌寒看了一阵心疼,替她解释:“她周末都和我在一起,每周都会做物理习题册。”   云轼飞也跟了过来,她一听说程安安被骂,就往下跑。怪她身体不好,速度太慢:“我也可以替她作证!”   313的姑娘,同样站在程安安身边:“付老师,安安学习物理很刻苦的,我们都相信她。”   就连班长韩嘉都说:“我和程安安是同桌,前天她刚刚问过我一道物理题,就是习题册上的。我记得她的习题册用颜色不一样的笔,写的满满当当,或许是物理老师搞错了。”   付标双手颤抖,指着她们:“你们……”一个个的替程安安说话,是想要气死他吗!   三楼,物理老师拉开窗子,喊道:“老付,是我搞错了!刚才十班物理课代表来找我,原来我把程安安的习题册,夹到陈伟的习题册里,一起发下去了。课代表没在意,要不是陈伟发现,我还想不起来呢。”   他补充道:“因为程安安物理习题写的特别认真,我原来打算好好表扬她一下的,没想到随手夹到陈伟的书里。”   物理老师蹬蹬蹬地跑下楼,对程安安道歉:“都怪我,人老了,记性也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下,程安安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反复说着:“我本来就写了……”   物理老师一个劲儿地道歉:“都是我不好,你很努力,我看着你的物理成绩越来越好,学习非常刻苦,值得表扬!”   一场风波过去,看热闹的人散开了,凌寒也被一班老师叫走。付标拍拍衣服,就要离开,程安安一把拉住他:“道歉!”   她哭得泪眼婆娑,大滴大滴的泪水挂在脸上,宛如雨后初荷。神情一派倔强,死死地拽着付标。   付标冷声威胁:“程安安,别忘了,我是老师!市一中每年只有两个文科班,我是唯一的历史老师。等分科以后,我还要再教你两年,得罪我,对你没好处!”   “你是老师,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冤枉人了?”程安安诘问。   已经上课很久,他们还在教学楼门口纠缠,教导主任走过来询问,物理老师解释了经过。教导主任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程同学,付老师下一节还有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他道歉!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道歉。”程安安收起泪水,模样十分冷酷:“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错事要道歉,这是幼儿园就该学会的道理。付老师幼儿园老师没教他,今天我来教!”付标让她平白受辱,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这件事情的确是付标做得不对,倘若他能在程安安辩解的时候,听进去一分,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最明显的一个疑点,物理老师明明扣下18本习题册,却有19个学生过来,只要多问一句,就能查出真相,还程安安一个清白。   可付标先入为主地认为程安安有错,根本听不进去她任何解释。   听了程安安的话,教导主任开始充当和事佬:“你以后总归是要学文科的,付老师还要再带你两年,何必闹得这么僵?听我一句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个是市一中骨干,另一个是优秀文科学生、鹏程企业千金,平心而论,教导主任两个都不想得罪。   而程安安接下来的答复,一句话石破天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我的新文《人生赢家他前女友[穿书]》 文案如下: 成功男人的背后,常常有这么一位前女友,她美貌动人,却也嫌贫爱富,在男人事业最艰难的时期抛弃他,给他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不再相信爱情。 小说里,这样的前女友往往不得善终,是用来衬托正牌女主的炮灰。不巧的是,任乔就穿成了渣掉男主的那位前女友,偏偏男主走的还是逆袭打脸流…… 如果感兴趣的话,欢迎收藏呀!   ☆、电竞高手   “谁说我一定要学文科的?如果学文科必须要受付标这样没有师德的人摆布,我宁愿学理科!”   听到程安安的话,教导主任和物理老师齐齐色变。   付标一声冷笑:“好啊,有本事你就别学文科。”他是特级历史教师,教的成绩放在整个省里都拔尖,学校不会为了一个程安安就开除他,所以他根本不怕怼她。   教导主任劝付标,物理老师劝程安安,然而两人谁都不肯后退一步。纠缠到最后,是付标的威胁:“让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你道歉没问题,只要你说到做到,不学文科。”   程安安抱臂,神情坦荡:“那我就等着付老师道歉咯!”付老师三个字音,咬得格外重。   周一升旗仪式上,付标果然履行承诺。道歉的同时,他也放出程安安不学文科的那句话。散会之后,关心她的人排着队来劝她。   米乐性格最跳脱,抢在前面:“安安,你和他置什么气?为这种人搭上前途,不值得。”   313的姑娘又是帮她打饭,又是帮她抢浴室的位置,只等她展露笑颜,就轮番开劝:“你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可是要上燕京大学的人啊!怎么能栽在这里?你的文科成绩排名那么靠前,选文科绝对有希望读燕大!”   就连三班的语文老师,那位古典美人宋汀兰,都把她叫过去谈心:“你和付老师的事,我听说了,是他做的不对,你不用为他的错误买单。”   只有凌寒站在程安安这边,话很短,却有力量:“我会让你的理科,考到和文科同样的排名。”   他们的关心,程安安十分受用,心下一片感动。重来一次,居然收获了这么多真心相待的朋友,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夜晚,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她们一同走向田径场。这个课间很长,很多同学都喜欢去体育场散散心。夜幕低垂,繁星闪烁,晚风阵阵,有好友相伴,程安安心境一片开阔。   “我承认,当初说出这句话,是意气用事。如果我足够冷静,就不会被付标逼到这一步。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我不后悔!不就是理科嘛?我文科能考到年级前十,理科一样可以!”   前世的她就没有年少轻狂啊,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她稚嫩的双肩上,她还没有成长,就先一步成熟了。当整个少年时代充斥着爸爸的背叛、外公的死亡、妈妈的重病……早早辍学打工的她,根本就不理解青春意味着什么,甚至常常疑惑那些口口声声说怀念青春的人,到底在怀念什么?   这一世,她总算懂了。青春啊,是年华正好,恰同学少年,是她们混在一起的日子。她就像逆生长一样,最初重生的时候,玩心机、耍手段,全是成年人老辣的博弈。到了现在,反而越活越回去了,真的有了少年意气,尽管她的心理年龄已经28了。不过说实话,冲动的滋味还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程安安笑意晏晏,夜空星光璀璨,然而漫天星河,也美不过她一个笑容。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闪闪发光。   受到她的感染,云轼飞哈哈大笑:“好!那我们就等着付标跪下来给你唱《征服》!”   发下一个宏愿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实现它。程安安几乎把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理科学习上,却收效甚微。不能说没有进步,但和文科一比就……   她只要付出很小的努力,就能在文科考试中取得绝佳的成绩。对于同学来说,左右为难的选择题,她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信口说出出题老师考的是哪个考点。   政治大题、历史大题,常常让同学们苦手,拿着答案抱怨:“谁能想到这个得分点啊,这也太偏了吧!”可程安安逐条回答,列出的得分点,比标准答案给的还多。   随便学学就能考年级前几,她有大量的时间自行支配。管理鹏程也好,跟进夏天工作室也好,时间都绰绰有余,偶尔还能和夏望舒去船上待几天。   换了理科,那叫一个惨!她付出比学习文科,十倍、乃至更多的努力,取得的进步却很小。就拿这次期末考试来说,韩嘉根本没做过物理作业,照样拿满分。程安安比同学们多做了三本辅导资料,最后才堪堪及格?   云轼飞安慰她:“安安,知足常乐,你物理整整提高了四十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哼!四十分根本对不起她的付出好吗!   新学期分科,程安安到了三班,云轼飞和她一起。313另外四个姑娘,仍旧留在十班,她们全部选了文科。   感谢凌寒小天使的大力支持,高二结束的时候,程安安理科成绩已经到了市一中中游水平。全省会考,她九科全A,还得了三班班主任宋汀兰的表扬。   那年暑假,丁棋特意来找她辞行。丁棋大程安安一届,高中毕业,要去腐国读大学,以后两人之间隔着一片茫茫大洋,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经常找她疯玩了。   程安安看着丁棋的录取通知书,难以置信:“我以为你会读语言类的专业,为什么是软件工程?”丁棋在语言方面,天赋卓绝,精通多国语言,就连拉丁语都难不倒她。   丁棋笑笑:“信我,IT绝对是未来的黄金行业!”   这才是2010年,她就能说出这样具有前瞻性的话,真的很厉害!毕竟又不是程安安那种重生回来的,丁棋凭的全是预测,就牢牢地把握住了时代脉搏。   程安安不舍得她的离开,抱着她的腰,缠道:“棋棋,你毕业后会留在腐国吗?”   丁棋哈哈大笑:“爱丁堡大学这个专业,很多印度阿三的,我根本抢不过人家。没有饭碗,当然会回来啦。”   飞机从申城出发,程安安亲自把丁棋送到浦东国际机场。快到安检的时候,丁棋回身,向他们招招手,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丁棋的背影,坚强如丁叔叔,差点落下泪来。程安安安慰道:“现在网络很发达的,等棋棋一下飞机,我们就能和她视频!”   这个暑假,对于程安安来说,十分低迷。小姨夫妇忙着拓展鹏程的实业,常常不着家。妈妈也为了欢颜基金会,全国奔波。   《江图》已经开机,夏望舒被郑天昀留在船上,不许他回家,怕影响他的状态。程家,偌大的别墅,只有外公和许宁陪着程安安。   八月,市一中开始补习,才补了两天,就被学生告到教育局。最近一段时间,教育局查得很严,无奈之下,学校只好采取远程教育的方式。   学校搭建了一个网站,让学生用电脑补课。学生必须打开摄像头,从老师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的学习状态。   市一中也有不少贫困生,针对这种情况,学校鼓励学生之间结对子,以一带一的形式补课。   程安安主动向凌寒发出邀请,云轼飞自然也跟了过来。知道凌寒讲课比老师还厉害,三班的很多同学都来程安安家。   别墅本来就大,自然容纳得下。来的人多了,程安安大手一挥,干脆买了十台机器,把家里装修得就像网咖一样。   从电脑主机到显示器、鼠标、键盘,程安安所有外设买的都是最好。这样一套设备,放着也是浪费,学习之余,大家干脆组队开黑。   真正的天才型人物,往往不仅仅在一个方面让人惊叹,比如凌寒。学习成绩逆天就算了,打游戏居然也非常厉害!   这是一款叫做《英雄联盟》的游戏,5V5对战。打游戏的第三天,带凌寒入坑的男生,就开始反过来叫凌寒师父了。   不到半个月,凌寒的Rank排名就窜到了国服前十。他对游戏兴趣缺缺,只有程安安喊人带的时候,才会上线。   可国服关于他的传说却风靡一片,有人猜测“高处胜寒”是大神开的小号,毕竟他的实力太强了!也有人骂他开外挂,是脚本,正常人哪有这么变态的伤害计算能力?   凌寒根本不在意,他只是随便玩玩,志不在此。倒是有好几个战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全部被他拒绝了。   带他入坑的那个男生侃侃而谈:“神迹队欸!这可是全国最厉害的战队了,他们的中单Star被称为上帝之手。”   程安安瞥了一眼照片,觉得Star有些眼熟。看到中文姓名后,终于恍然大悟,陶星宇!当年快乐男声的全国总冠军啊,没在娱乐圈发展,居然来了游戏圈?   虽然凌寒拒绝了神迹队的邀请,陶星宇却在一局solo之后,和他成了朋友。当然,在凌寒看来,那算不上朋友,只是游戏账号里多了一个好友而已。   如果被游戏圈的人知道凌寒的想法,一定气得吐血。只有被Star认可的人,才会成为他的好友,全世界都不超过五指之数。凌寒能够躺在Star的好友列表里,是无上的殊荣好嘛!   程安安同样没有意识到这份荣耀,她常常拿高处胜寒的账号打人机。陶星宇有一次看见她的战绩,还暗暗在心里夸奖:“高处胜寒已经这么厉害了,居然还去人机练英雄!我要向他学习。”   这时的陶星宇,和队员一起挤在申城一处廉租房里。气温高到四十度,他们也不舍得开空调,只有一台大风扇,摇着头,呼呼地转着,吹的全是热风。穷是穷的,吃饭的时候,他们五个大男人只点一个菜,一人一盒米饭就着吃,连菜汤都喝得精光。   那是2010年,资本还没有大批量地流入电竞圈。职业电竞选手过得很苦,为了梦想背井离乡,却连大城市一个便当都买不起。一群人蜗居在地下室里,在大老爷们的臭汗味和下水道的腐臭味之中,疯狂练习补兵、走位。   他们的世界只有三个字——打游戏,很穷,也很纯粹。没有后来满天吹的X神、X爷,大家只认可战绩。很久很久以后,资本让这个圈子膨胀、变形,每个人都失去了最初的模样。队友卖饼的卖饼、解说的解说,还留在战队的人,则一个劲儿地卖着情怀。   可他们谁都不敢,再像2010年那个夏天一样,拍着胸脯说一句:“我打游戏,是为了梦想。”   被那个2010年埋葬的,不只是电竞圈的梦想。2010年9月,清源市一中,高三新学期伊始,三班传出一个噩耗。   ☆、自主招生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开学那天,天空却像笼着一块灰幔。三班班主任宋汀兰,沉痛地向大家宣布了云轼飞的死亡。   那一瞬间,程安安就像失聪了一样。轰鸣声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明明看到宋汀兰的双唇张张合合,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程安安冲到讲台,双手拽着她问:“你说什么?”   整个三班,甚至整个市一中,程安安和云轼飞玩的最好,宋汀兰完全明白她的心情。没有在意程安安的冒犯,宋汀兰低声道:“云轼飞走得很安详,在睡梦里死去。”   “不可能!一周前,她还在我家补习,我们一起做暑假作业……”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云云怎么会死?可宋汀兰又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不知不觉间,程安安已是泪流满面。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几声雷鸣的巨响过后,大雨滂沱而至,把她全身上下都淋湿了。   门卫拦住失魂落魄的程安安:“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能外出。”   一把素色雨伞撑开,身穿旗袍的宋汀兰出现,帮程安安挡住了倾盆大雨,对门卫解释:“我是三班班主任,她有急事,请假条之后补给你。”   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云家,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见她们着急,邻居好心说:“他们家女儿没了,人都去殡仪馆了。”   殡仪馆,云轼飞躺在冰棺里,神情恬淡,嘴角好似噙着一抹笑容。一层玻璃罩隔开的现实世界,程安安几欲疯狂。   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玻璃罩:“云云,不要睡啊,别在这里睡……”   一见到程安安,云轼飞妈妈情绪再度失控,泪如雨下。云叔叔连忙把程安安拉到一边,语气悲痛:“谢谢你来,让小飞清静地走吧。”   “云叔叔,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云轼飞的尸体,让程安安泣不成声。   云叔叔摇头:“你也看到了,我妻子情绪十分不稳定,她不想见到你们。”他们的女儿躺在棺材里,同龄人却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这样的对比哪个家长能受得了?   “云云明明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云叔叔答道:“三天前,她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她一直没让我和你们说,去年她的手术失败了,医生说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云云的病没好?那为什么不好好治病,还来上学!程安安张张嘴,还没开口,云叔叔率先一步说道:“去市一中上学,是云云最后的坚持。她说希望能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厌倦了那些永远躺在病床上的日子。”   云叔叔交给程安安一个MP3,插上耳机,按下播放键,云轼飞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安安,人生有时,有生就有死。不要为我难过,从我们诞生的那一天开始,每个人就注定了死亡,只是早晚不同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是身患绝症的病人。”   里面放了很多音频,是云轼飞在世的时候录下的,一条一条地播放:“能来上学真好,宿舍里每个姑娘都很可爱,轮流为我补习……”   “安安对我的好,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呢。从小到大,大家都把我捧在手心,小心翼翼,为我隔绝一切潜在的危险。只有安安对我说——你可以试试。”   “在市一中,我居然遇到了偶像凌寒!感谢命运的恩赐,和他一起探讨化学难题,那是比我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梦境,还要美好的场景。唯一可惜的是,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去燕大了。祝愿凌寒能够实现他的梦想,合成新型材料。”   程安安趴在宋汀兰的怀里,把那些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不知过了多久,暴雨停下,被大雨洗过、澄净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格外绚烂。   “云云,你所期待的,全部会实现!”在云轼飞的棺前,程安安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从云轼飞的葬礼回来,程安安发疯一样地学习。她必须要找事情把自己塞满,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去回想云轼飞的一颦一笑。   程安安的状态太不对劲了,整夜整夜地不睡觉,脚步虚浮,双眼发青,别人说的话半点都听不进去,有时候还会对着虚空自言自语。   而她的双耳里,始终插着耳机,连接着云轼飞留下的MP3。   313的姑娘都知道她和云轼飞感情好,谁也不敢刺激她。凌寒却不能看她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垮的!   田径场,凌寒一把拽下程安安戴的耳机,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消沉给谁看!你做出这副样子,云轼飞就能活过来了吗?”既然温言相劝她不听,那就下猛药。   程安安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云轼飞的死亡,被凌寒揭开鲜血淋淋的真相,她神情激动,一把推开他:“她死了,你高兴了?你根本不知道云云有多喜欢你!是啊,你当然不在意她的死亡,你会自杀的嘛,你哪里明白生命的宝贵!”   凌寒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听宋老师说,你发誓要实现云轼飞的梦想。我猜是考上燕大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考得上吗?如果你真的在意云轼飞,明年的这个时候,带着燕大的录取通知书去为她扫墓啊!”   他的神情冷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帮我,我要上燕大!”程安安郑重其事道:“不仅是我,还有你。凌寒,我要和你一起进入实验室,合成新型材料。这个目标一天不实现,我就一天不会去云轼飞的坟前见她!”   程安安的理科成绩突飞猛进,一个月前进了五十个名次,挤进了年级前一百五十名。对她个人来说,这是一个跨越性的进步,可距离能够考上燕大,遥遥无期。   为了鼓励她,凌寒帮她指出另一条路:“你听说过自主招生吗?”自主招生是近些年来新兴的考试形式,为了鼓励素质教育,高校在高考之前,提前进行一次选拔,题目比起高考更加灵活。   清源市太过偏远,是十八线小城市,信息相对来说比较滞后,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自主招生。去年只有寥寥几位同学,通过了自主招生的加分。今年,自主招生进一步扩大范围,也没看到清源市一中有什么动作。   通过凌寒,程安安找到一位奥赛班的学姐,她目前就读于燕大,向她请教关于自主招生的事宜。另一方面,程安安也吩咐胡有为,从网上替她搜集资料。   第二天中午,程安安和313的姑娘一起吃午饭。虽然搬离了原寝室,但大家的感情还是很好。   吃到一半,万方叹气:“韩嘉太惨了。”   程安安便问:“怎么了?”   萧甜甜嘴快:“韩嘉爸爸去世了,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月考没考到年级第一。昨天在班会上,又和班主任吵了一架,哭着回去了,今天她妈妈来学校,说要为她请假。”   安如和韩嘉住在同一个小区,补充道:“韩妈妈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说她可能患了抑郁症。”   在程安安忙着学习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周末,313的姑娘登门探望韩嘉。韩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不必她们问,韩嘉自己说了出来:“我知道,付标在班会上,含沙射影地说我学习不认真。可我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只有上一次月考,因为爸爸……”   她深吸一口气,略过父亲去世的话题,继续道:“你们知道吗?学校本来要把燕大的自主招生名额给我,就因为我上次没考好,居然给了九班的赵彤!全是付标干的,他现在是年级主任,名额的事他说了算。”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越想就越气。   程安安不解:“自主招生可以自己申请啊,付标不给名额,我们自己申请!”   313的姑娘,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程安安:“不是啊,付老师说了,必须要市一中推荐才可以的。”   程安安从书包里掏出自主招生的材料:“你们看。”   楚灵越看越激动:“哇,那我们也可以报名?”   韩嘉也重拾自信:“好!这一次,我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有安如摆摆手,笑着说:“我要参加艺考,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程安安好奇地问:“你要报哪个专业?”   安如答道:“编导。”   资料全部准备好,还需要学校盖章,程安安找到教务处。教务处的老师拒绝收她的材料:“让你们付老师来,你以为这是哪里?随随便便就能给你盖章?”   程安安和付标关系不好,便由万方送了过去。付标神色挑剔:“你们真以为燕大什么成绩的都会要?”   万方说:“总归是一个机会,我们想试试。”   付标挥手赶她走:“我给你们送过去,回去学习吧,别天天幻想一步登天。”   半个月后,程安安去找凌寒,恰好听到一班的同学聊天,内容让她火冒三丈!   “我昨天帮老师改卷子,你猜我在年级主任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什么?”说话的人一脸得意。   “切,我早就看到了,不就是那帮废物的自招资料吗?她们真是活在梦里,付老师骗她们,只有学习给名额才能申请,她们不信。可能上网查了查,打算自己寄材料。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没想到付老师压着不放。今天就是寄材料的截止日期,她们的美梦也该醒了。”另一个人说。   那位同学点点头:“还好付老师没有给她们盖章,你还记得付老师怎么说吗?每个学生都代表了自己高中的水平,如果我们学校每次寄过去的,最后都会通过自主招生,那么燕大也会越来越看重我们。反之,如果寄过去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燕大也会对市一中失去耐性的。付老师压着不放,省得这群废物影响到我们。”   程安安气得想要打人!她原以为是付标不清楚自主招生,原来又是一次双标!岂有此理,自主招生本来就是为了响应素质教育,付标凭什么用考试成绩把学生一刀切?   袖管撸到一半,程安安强行平息怒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不宜打草惊蛇。等做完了,再和他们算账!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快步走进教室,程安安却向着老师办公室而去。   ☆、影帝   教师办公室,恰好没人,程安安在付标的办公桌上翻来翻去。忽然,一道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同学,你在做什么?”   “我……”程安安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身,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宋汀兰提着水壶出现,笑道:“她是三班语文课代表,我让她来帮我拿点东西。”   那位老师点点头,拿起教案离开了。程安安冲到宋汀兰面前,向她求助:“宋老师,帮帮我们!”   时间紧迫,程安安长话短说,知道经过后,宋汀兰看着付标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办公桌,沉吟道:“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有电子版吗?重新打印吧。”   还好程安安U盘里的资料没删,借了办公室的打印机,重新打了一份出来。资料的事情好解决,关键是盖章……   “我有办法!”宋汀兰吩咐程安安先不要装订,把需要盖章的一页抽出来,拿起另一份文件,混在一起,“跟我来。”   到了教务处,宋汀兰对教务员说:“这是参加体育比赛的学生报名表,麻烦你帮忙盖个章。”   教务员手上忙着,宋汀兰和她说着话:“今年学校年会打算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就那样呗……”教务员打开了话匣子,分心和宋汀兰聊天,手上飞快地翻过去,一页一页地盖章,没有仔细分辨文件。   等她把厚厚地一摞资料盖完章,程安安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才放回肚子里。宋汀兰正要接过资料,教务员却疑惑地说:“怎么今年报名的女生有点多啊?”往年大多是男生,刚才她粗略扫了一眼,有好几个是文科班的女孩子。   程安安吓了一跳,都想抢了资料赶快跑了,宋汀兰淡淡一笑:“多亏付老师动员的好。”   “那是,选付老师这个年级主任,真是没的说。”教务员附和道。   走出教务处,程安安拍拍胸脯,夸道:“宋老师,还是你淡定!”   宋汀兰掏出纸巾擦手:“那都是装的,我也快吓死了,不信你看,手心里全是汗。”   有宋汀兰在,门卫没有拦她们,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到邮局把自主招生的资料寄走。程安安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孩子气十足。   她们顺利通过初选,参加笔试,几轮下来,韩嘉、萧甜甜、程安安三个人进了燕大的面试环节,楚灵是南大,万方则是川大。   燕大自主招生面试题目,出了名的变态。没拿到题目之前,程安安很紧张;抽到题目以后,她却笑了。那恰好是她和凌寒探讨过的问题,关于高分子方面。   面对七位面试官,程安安侃侃而谈。话音落下,其中一位教授皱着眉头:“小姑娘,你这些话完全没有数据支持,太胡闹了。”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程安安居然和他开玩笑:“那是因为我没进过实验室啊,教授你招我进燕大,我会用数据证明自己!”   话一说出口,她就察觉到自己的孟浪,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位教授挥挥手:“好了,你先出去吧。”   等程安安走远了,房间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个小姑娘太有趣了!”正是先前为难她的那位教授。   “你差点吓到人家小女孩,她说的思路很新颖,但也太大胆了……”   “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创新精神!”一直没有开口的老教授拍板道:“这个孩子,要了!”   过完年回来,升旗仪式上,校长宣布了一条喜讯:“恭喜我们学校的韩嘉和程安安同学,获得燕大自主招生资格!韩嘉同学降30分,程安安同学录取分数降到一本线。不仅如此,在燕大之外,还有其他学校……”   那一刻,付标的脸是绿的,他推荐的学生几乎全军覆没,没想到让程安安捡了漏。   校长继续表扬:“之前是我不重视自主招生,多亏付老师高瞻远瞩,强烈向我建议推动自主招生的进行……”   在一片鼓掌声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慢!”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程安安走出三班的队伍,站到台前:“校长,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付老师可没有帮我们呢。我们的资料,被他压着,根本连盖章都不肯。”   教导主任拦住她:“程同学,有事等散会后再说。”他对着校长笑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自主招生由付老师全权负责,他不肯盖章,她们的资料寄不出去的。”   程安安不听劝,扬声道:“付标,你敢不敢站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教导主任冲付标使了个眼色,付标匆匆离开。事后,学校查明了真相,付标的做法虽然不对,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更何况他在市一中任教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最后,学校只是罢免了付标的年级主任职务。   距离高考只剩一百天了,程安安没有心思和付标斗气,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高考过后,市一中|共有四位同学考到了燕大,分别是凌寒、陆子文、韩嘉、程安安。   其中凌寒更是以全省第一的状元身份,为清源市一中增光!学校奖励了他一万块,他不肯收,校长劝道:“听说你家庭条件不算好,大学学费怎么办?”   凌寒笑着说:“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这个钱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与此同时,郑天昀导演的《江图》也正式杀青。起初,这部电影在国内并没有名气,直到它包揽当年国际电影节一众奖项,人们才惊觉这是一部华语片!   鬼才导演郑天昀的名气,一炮打响。随他一同走入大众视线的,是《江图》的男主角夏远。第一遍看到电影,几乎没人能认出来那是歌手夏远。   他演的太逼真了,或者说完全没有表演的痕迹。在观众眼里,他就是那个船家小伙。最初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随着大坝的建设,他们迁离故乡,飘荡在江面……   电影落幕,从演员表里看到夏远的名字,汤圆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尖叫!怪不得总觉得眼熟,原来是她们家大大!   进入电影学院三年来,夏望舒表现得不愠不火,虽然成绩优异,却从没参加过剧组拍摄。同学们纷纷活跃在荧幕前面的时候,他却穿着一件古怪的军大衣独来独往。   燕京电影学院的老师,提起他都是一脸惋惜,他们觉得他有演技,只是不思进取。没想到第一部戏,就获得了影帝!   祝贺如同纸片一般飞来,夏天工作室为夏望舒注册了微博,粉丝量疯涨,第一天就破了百万,并且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增长着。   盛誉之下,夏望舒本人却常常神思不属,望着远方发呆。郑天昀叹道:“怪我,拍摄时间太久,又是体验派的浸入式表演,他入戏太深了。”   面对大家的担忧,夏望舒反过来安慰他们:“没事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有意识地控制出神的频率,慢慢的,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缓过来了。   半个月后,录制完一档综艺节目,夏望舒人却不见了!   夏天工作室的人,找遍了所有夏望舒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胡有为抱着脑袋,十分自责:“都怪我,把他的通告安排的太满。他原本情绪就不稳定,我应该让他缓缓的……”   钟丽梅绞尽脑汁地想着:“他还能去哪里呢?”   程安安灵光一闪:“拍摄时的那条船,现在在哪儿?”   江边,大雾弥漫,一艘老船停靠,桅杆泛着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它曾驶过大江大浪,晚年却无处安放。   甲板上,一道瘦弱的身影,静静地站着,眺望着江面发呆,是夏望舒。   终于找到他,程安安上前问道:“望舒,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   夏望舒的回答,好似古老的咏叹调:“那里有我的家,再也回不去的家。高楼一座座建起,我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少。人们在追逐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到梦中的故乡。”   他说的是《江图》里的台词,他的身形看起来是那样的纤细,俊美的面容之上,神情飘飘渺渺,好似下一刻就要乘风离去。   保护生态和现代化建设是否对立,程安安不清楚,就连郑天昀本人,也只是通过《江图》抛出了这个问题。程安安无法解释夏望舒的困惑,一把抱住他:“望舒,你醒醒啊!你看着我。”   夏望舒好似呓语:“看着你?”   程安安踮起脚尖,吻住夏望舒,她的动作太过野蛮,两人摔倒在甲板上。雾越来越浓,四下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   夏望舒毫无回应,程安安吻得越发用力。她不能接受夏望舒那样的神情,她想要留下他,他是属于她的,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江面!   程安安扒光了夏望舒的衣服,含住夏望舒的下|身,极致的快感终于把夏望舒从神游的状态中唤醒,他问:“安安?”   长句还没出口,已经在程安安的攻势下化为破碎的呻|吟。这一下,动情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夏望舒抱起程安安,把她压在身下。   江水激荡,船面摇曳……   大雾散去,夏望舒帮程安安穿好衣服,抱着她道歉:“对不起。”在他的设想中,他们的第一次应该是在婚后,都怪他,他明明已经恢复了理智,却还是纵容了自己做到最后一步。   程安安蜷在夏望舒怀里,语调甜软:“江里没有我这样的水妖吧?”   上扬的尾音,含情的双眸,又一次勾起了夏望舒身上的火。不过程安安的身体没办法再折腾了,他用额头抵着她:“你是世上最勾人的妖精。”   两个人腻腻歪歪,程安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徐啸煜。接通后,程安安问:“喂,徐啸煜,什么事呀?”   听到这个人名,夏望舒抱着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徐啸煜说:“没什么事,我要去出任务,给你打个招呼。”   程安安埋怨:“你跟我打什么招呼,跟你爸妈打招呼啊。”   徐啸煜语气慌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   程安安这才意识到出事了,“徐啸煜,你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任务?如果你不说,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她威胁道。   “有一伙毒|贩,非法潜入我国边境,携带大量重军火……”进入特种部队以来,徐啸煜一向表现优异,才会被选中,参与这次围剿。   他轻声一笑:“程安安,这可是国家机密,如果你告诉我爸妈,要坐牢的。”   “那你还告诉我!”程安安吼道:“一起坐牢啊,谁怕谁!”   “没时间了,我要挂了。谢谢你,和你聊了聊,感觉没那么紧张了。如果这次我回不来,麻烦你以后多去看看我爸妈。”   程安安带了哭腔:“你干嘛像交代遗言一样,你这个混蛋,你怕爸妈担心,不敢告诉他们,就敢告诉我?”更难听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这下徐啸煜是不紧张了,可她快要担心死了好吗!   “等我回来。”话音落下,那边只剩下忙音。   程安安紧紧地握着手机,徐啸煜,你一定要平安啊。   ☆、黑料   通过《江图》一炮而红的夏望舒,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为大荧幕奉献了更多精彩作品。对于投资方来说,夏远两个字是票房的保证。   精湛的演技,让夏望舒拿奖拿到手软,可他本人对于综艺节目并不热衷。微博是由工作室打理,除了必要的电影宣传,他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粉丝还能在偶像的电影里多看他几眼,记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夏远两字,本身就意味着流量,她们挖空了心思想要蹭这个热点,可惜夏望舒从来不接受访谈。从出道以来,他一向都这么冷淡,媒体也算是习惯了。   有夏望舒这棵摇钱树在,夏天工作室水涨船高,市值翻了几番。夏天工作室如果放在别的公司,一定被总部大力表扬,但在整个高速发展的鹏程企业之下,又显得不起眼了。   这些年下来,鹏程早已成为餐饮界的龙头之一,不仅如此,旗下逍遥居的发展一路高歌猛进,在房地产业大获全胜。而欢颜基金会,则为鹏程树立了绝佳的企业形象。   今时今日,鹏程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燕京城的权贵,也不愿意触它的霉头。更何况程安安和秦锋关系匪浅,知道这一点的人,对鹏程更是敬上三分。   燕京大学,程安安走出实验室,脱下实验服,问道:“外卖到了吗?饿死我了!”   陆子文皱皱眉头,捂着鼻子问:“你多久没洗澡了?”   程安安抓起衣服,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味道啊,陆大少爷这鼻子比狗还灵呢?”她回忆道:“我也不记得多久了,我想想啊,五天、还是十天?”   听到她的话,陆子文直接退后了五米,大叫道:“离我远点!”   程安安哈哈大笑,拆开外卖,坐下来开吃。凌寒随后走出实验室,对陆子文说:“她骗你的,她昨天刚洗澡,你刚才闻到的,是我合成的材料味道。”   把其中一份外卖递给凌寒,程安安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洗澡了?”   凌寒说:“你忘记了?昨天晚上我送你回寝室,你说要拿资料给我,叫我在楼下等你。你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提着洗澡的东西了。”   陆子文离开后,程安安扁扁嘴,不满地说:“我真不明白导师怎么想的,这个项目我们做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加一个陆子文进来?碍手碍脚的!”   凌寒无奈地笑笑,他既不想说导师坏话,也不想让程安安不开心,只能选择岔开话题:“微积分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不会再挂吧!”   程安安哀嚎一声:“完了完了,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这段时间忙着做实验,完全没复习啊!”   “今晚我帮你补习吧。”凌寒道。   程安安感动得泪眼汪汪:“凌大神,还好有你。”   燕京有名的酒吧街,其中一间里,乔雪洋喝着闷酒,经理过来招待他:“什么事这么不开心?”   乔雪洋放下酒杯,愤愤地说:“还不是那个夏远!本来这次金象奖,我势在必得,上下都打点好了,结果他的新电影一出来,又泡汤了……”   经理劝他:“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晚给你找个极品,好好乐乐。”   经理找来的这位姑娘,不是时下流行的网红脸,却别有一番韵味。几杯酒下肚,乔雪洋就兜不住了,什么话都往外倒:“你说夏远凭什么比我红?出道比我晚,长得没我好看,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那些记者还都捧着他!我怎么就没有搞死他呢?当年在训练营,就该弄死他!”   这位叫梦萝的姑娘,眸光闪烁:“乔爷,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扳倒他,你能开出什么价码?”   乔雪洋的酒一下子醒了:“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二天,整个娱乐圈都炸了,因为一条疯狂转发的视频。视频里,知名影帝夏远穿着兔耳情|趣服装,在客人的要求下,做出种种姿态,媚眼如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微博上,夏远的主页被攻陷,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我的天,看得我都硬了,老子不是gay啊!”   “什么鬼?你们看那篇帖子了吗?原来夏远根本就是个出来卖的!”   “亏我还把他当男神,一边卖着高冷人设,一边卖屁股,玩弄我们的感情很有趣?”   “有钱真好,我怎么没有赚几个亿呢?说不定还能睡到夏远。”   另一方面,一些小报整篇整篇地报道夏远出道以来的黑料,很多都是无中生有。什么他被郑天昀包养,才有机会出演《江图》,什么他一向不择手段,为了上位不惜被人潜规则……   如果从前看到这种报道,汤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编辑淹死。可现在,那个视频摆在面前,由不得汤圆不信。   情绪激动的粉丝,当即粉转黑:“恶心死了!没想到我居然粉过这种人?”   “我就说夏远的星途怎么会这么顺,你们去查查看,夏天工作室只签了他一个艺人,这根本就是被人包养了!”   记者堵在夏天工作室,一看到人出来,呼啦一下围上去:“胡先生,请你解释一下网上的视频。”   “里面是夏远本人吗?夏远真的在做情|色服务吗?”   胡有为冷着一张脸,在保安的保护下,急匆匆地走向停车场,没有回答一个问题。就这么一会儿,他的电话已经被人打爆了,都是以前和夏望舒有合作的公司,纷纷提出终止合约。   非但如此,夏望舒签过的广告代言,还提出要告他违约。因为他的负|面新闻,损害了那些公司的形象,胡有为忙得焦头烂额。   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只有郑天昀一个人,公开支持夏望舒。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反而坐实了他和夏望舒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得到消息后,程安安立即离开实验室,回到她在燕京买的别墅中。卧室,厚厚的窗帘隔绝了阳光,一片漆黑中,夏望舒静静地坐在地上。   程安安推开门,见到他在,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是他想不开。   怕她担忧,夏望舒主动解释道:“我怕被狗仔队发现,所以没开窗帘。”   程安安打开灯,发现夏望舒神色正常,她终于放心:“不要担心,交给我。”   这是一场公关战,程安安以鹏程的名义,致电各大新闻媒体,请他们封锁消息。至于那段视频,她完全可以请人写个剧本,然后发通告,就说夏望舒是在为新戏做准备。   然而,不管她开出什么样的价位,对方都不松口。被她逼得急了,其中一个道:“程总,你不要为难我们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程安安不解:“你是说这件事背后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   对方报以沉默。   细细想来,这件事确实来得蹊跷。当年,夏望舒离开国色之后,程安安已经请私家侦探,毁掉了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段视频?   程安安只想着如何压下这个消息,至于向大众坦白夏望舒的过去,她从没想过。那是夏望舒的伤疤,她决不允许有人揭开!   挂断电话,程安安打给薛铭,想借他的人查查这件事背后的黑手。没说几句话,程安安就听到薛铭那边传来一阵吵闹。   “老大!完了,条子在我们的场子里搜到白|粉!”   这通电话就此中断,半个小时后,薛铭打来,苦笑道:“我恐怕帮不了你了,我这边有点棘手。”   “薛铭!你不是说,你从没贩过毒吗?”程安安大怒。   “如果你信我……”薛铭道:“我着了别人的道,这是陷害。”   程安安以为,薛铭会像前世那样,找人替他坐牢。然而,事实却是,电视上循环报道着“破获最大贩|毒案,毒枭薛铭已落网”。   这一下,程安安坐不住了,如果真的是陷害,薛铭又进去了,谁替他翻案?夏望舒和薛铭同时出事,程安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怕泄露夏望舒的行踪,程安安让保姆先回去了。夏望舒为程安安做了四菜一汤,劝道:“先吃饭吧。”饭桌上,他说:“安安,其实你不必这么紧张,大不了我退出娱乐圈。”   程安安怎么舍得!“你那么爱演戏,又有天分,因为小人在背后搞鬼,就放弃演艺事业,太不值得了!”   夏望舒揉揉她的脑袋,莞尔一笑:“我最爱的是你啊,能不能演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最初加入娱乐圈,是被胡老师激得和徐啸煜攀比。后来又被程安安大笔投资,逼得骑虎难下。中间确实有过一段时间,他萌生过想红的念头。那时他想着,他要配得上程安安。   今时今日,有过名利双收的过去,也尝过身败名裂的滋味,经历过浮浮沉沉,他反而更能看清自己的本心。   从始至终,他所在意的,只有程安安啊。   这话劝不了程安安,她一拍桌子:“你不想演戏,和他们逼你退出娱乐圈,这是两码事!敢动我的人,我就要教教他们‘后悔’两个字怎么写!”霸气十足。   吃完饭,程安安前往秦家,想要找秦锋商量。她手下毕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可用,希望秦锋能帮忙牵个线。秦锋不在,管家说他出国了。   程安安正要离开,就看到白艳红提着购物袋回来,里面装满了菜。   “安安,怎么要走?留下来吃个晚饭吧?”白艳红语气亲昵,最近几年,她就像转性了一样,对待程安安特别热情。   “不了,秦爷爷没在,我等他回国再来吧。”   “你这孩子,怎么还和阿姨生分了?你小时候和瑞瑞那么要好,留下来吃顿饭都不行了?”   听到秦瑞的名字,程安安离开的脚步更快,像是身后被鬼追着一样。那次生日宴之后,她见过秦瑞几次,秦瑞对她完全是陌生人的态度。   不管她想怎么补偿,秦瑞都不给她机会。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她的良心饱受折磨。有时候想想,她都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秦瑞。   大概她就是这样的人渣吧。   反正现在她只想逃避秦瑞,假装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病态   一方面,程安安请了私家侦探,调查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另一方面,她也吩咐夏天工作室开始准备剧本,打算用为新戏排练的借口,把这个视频搪塞过去。   夏天工作室以有损艺人形象为理由,申请网监办删除“夏远不雅视频”,却被驳回了。驳回原因是:“尺度尚可。”   程安安气得差点没有砸烂电脑,什么叫尺度尚可?对比网络上的谩骂,这四个字真是打脸!   只用了三个小时,私家侦探便锁定了水军来源,在他们的大小号信息中,发现了与星灿的交易记录。   程安安直接和星灿的高层对话:“五年前,对于贵公司云琇的所作所为,夏天工作室没有追究到底,是因为当时鹏程根基尚且不稳。今时今日,你们敢再动夏远,考虑过后果吗?”   乔雪洋抢过来电话:“少吓唬人了!我要夏远退出娱乐圈,不然的话,我手里剩下的东西,就不止是让他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了。”   “你还有什么?”程安安急声问。   “你猜。”乔雪洋吊着她的胃口。   不管他手里有什么,程安安不敢拿夏望舒的前程去赌,“娱乐圈又不只星灿和夏天两家公司,我们何必斗得鱼死网破,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呢?你开个价吧,只要你不再死咬着夏远不放。郑导下个月有部新戏,还缺个男主……”   “省省吧!我说了,我要夏远退出娱乐圈!”乔雪洋咬牙切齿地说。   这一次,程安安的暴躁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了,挂掉电话,她吩咐私家侦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拿到乔雪洋手里那份威胁夏远的东西!”   这是业内要价最高的私家侦探,也是实力最强的。很快,他们就传回梦萝的照片,夏望舒回忆道:“国色是有这么一个女人,不过她比我更早离开国色。”   居然是个漏网之鱼,难怪当初私家侦探没有毁掉她手里的资料!这个女人心也是够黑,人都离开了,手里还攥着别人的黑料。   按照私家侦探的意思,应该徐徐图之,慢慢追查梦萝手里的东西。然而,乔雪洋不会给他们时间,打来电话威胁:“今天24点之前,我要看到夏远退出娱乐圈的声明,不然的话,只能再送你们一份大礼了。”   “妈|的!”暴怒之下,程安安不惜铤而走险:“绑了乔雪洋,我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对方不仁,她也不义。   私家侦探原本不肯,在程安安承诺了大笔金钱,又付了定金之后,他们终于松口。大不了,干完这一票远走高飞,有这笔钱,世界之大,哪里都能去得了。   他们策划缜密,在乔雪洋常去的夜店,布下天罗地网。正要动手的时候,却被一股神秘力量截胡了。   私家侦探空手回来,程安安安慰道:“没事,一次不行,还可以再来下一次。”   挥手让属下散去,私家侦探头目问道:“程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安安点头,带他来到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她原以为他会劝他收手,绑架毕竟犯法,假如他劝她,她砸更多的钱便是。   “神秘人的来路,似乎是秦家。”头目的一句话,让胸有成足的程安安,变了脸色。   头目踌躇道:“程总,你也知道,我们敢为你做这种亡命之徒才接的事,归根到底是知道秦老和你关系匪浅……”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有秦老兜着,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秦家这次不站鹏程吗?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先走一趟秦家。”   秦家,装修典雅的客厅,花纹繁复的吊灯之下,沙发是梦幻一般的洁白之色。有一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身纯白色西装,修眉俊眼,双腿颀长,气质矜贵。   见到程安安进来,他抬眸,淡淡地说:“你来了。”声音清清冷冷,如同水银倾泻。人人都知道,他是人间贵公子,可他那份疏离寡淡,险些让人误以为,是谪仙临世。   面对这样的秦瑞,程安安气势上先矮了一节:“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我说话了。”   秦瑞双手交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也以为,你打算躲我一辈子。”   程安安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秦爷爷呢?我联系不到他。”   “爷爷身体不好,去国外休养了。”秦瑞只回答她的话,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秦瑞,我请了私家侦探做事,你是不是插手了?”   “哦?你在怪我?”秦瑞语气中有一丝兴味:“那我该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你仗着秦家的势为非作歹?”   自从秦瑞接手秦氏,已有三年。秦家在他手上,更上一个台阶,原本就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权势在手,秦瑞却没有一步行差踏错,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久居上位,秦瑞一身凛然的气质,只是一个问句,就压得程安安说不出话来。   程安安有一种无力感,语气软化:“瑞瑞,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星灿要毁掉夏远,你帮帮我,好吗?”   上一次她这样唤他“瑞瑞”,还是五年前了。秦瑞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一闪而过,没有被程安安捕捉到。   他冷声问:“你以什么身份求我?”   程安安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秦爷爷在,她还可以打一下感情牌。可她和秦瑞,太久没联系,那点少年时的情份,早就消磨干净了。   “秦瑞,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程安安整理一下衣袖,换了一种思路:“鹏程但凡有你看得上眼的,你尽管开口。”   秦瑞轻声一笑:“你连自己有什么筹码都不清楚。”他的面容极美,原本板着一张扑克脸,好似万年冰山,美则美矣,却少了人味。乍然一笑,放佛春风吹过,冰山融化,开出一朵朵冰花。   仍然是冷的,却美得惊魂动魄。程安安忍不住晃了一下神,秦瑞收起了笑意,放佛先前是程安安的错觉。   秦瑞起身离开,白艳红出来招呼:“安安,天都黑了,这次说什么也要留下吃饭了。”   程安安有求于人,态度自然没办法像先前那般冷硬,点头道:“谢谢白阿姨。”话音落下,她只觉得荒诞,她和白艳红居然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简直不可思议!   白艳红笑得一脸和蔼:“你去叫瑞瑞,我来开饭。”   程安安太久没逛过秦家,依稀记得秦瑞的房间是在三楼。当时秦家大伯过世,程安安为大伯披麻戴孝,就睡在他旁边那间。   上楼的时候,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夏望舒担忧的声音传来:“安安,你在哪里?”   程安安笑嘻嘻地说:“我在秦爷爷家,乔雪洋之前拿他手里的东西威胁我,是我想错了,为了乔雪洋那种人,去做犯法的事情不值得。我在和秦瑞谈判,虽然他说我连自己有什么筹码都不知道,不过总算一个好的开始,你猜他想要什么?”应当是逍遥居吧,这是鹏程目前最赚钱的一块了。   “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夏望舒声音严肃:“安安!听话,我都说了,我不在意……”   程安安一面和夏望舒说着电话,一面敲门。门没关,她都没用力气,那扇门就开了。眼前所见的一切,让她一声惊呼,手机滑落在地都没有发现。   “安安、安安?”夏望舒叫道,无人应答。   那间房间里,存放着各式各样的程安安,铺天盖地地占据了程安安的视线。有她的自拍照片,有她和家人照的全家福。有等身高的抱枕,做成她的模样。有她卖掉的旧书,有她以前做过的笔记。   任谁看到,这么多自己的照片,都无法保持冷静。震惊过后,程安安想要退出那间房间,白艳红却出现在门口:“安安,你就当是可怜可怜瑞瑞吧。他那么喜欢你,你和他在一起。你想要的,他都会满足你,包括夏远的丑闻,他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白艳红抓着程安安的手,蛊惑道。   程安安一把推开她:“你发什么神经?白艳红!放开我!”   “你不知道,瑞瑞有多喜欢你。他只要一回到家,就会坐在这里,整夜整夜地叫着你的名字。他收集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你把旧书卖到废品站,他在一堆破烂里扒出来,像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然后笑了。他多久没笑过了?只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他笑……”   白艳红描述的痴情没有打动程安安,“你儿子会变成这样,和你脱不了关系!但凡你以前能多关心他一分,他何必把感情转移到我身上?”程安安并不觉得秦瑞对她是爱,这种病态的依赖,该看心理医生才对。   甩开白艳红,程安安大步跑开,把秦家远远地甩在身后。   阴暗中,站着一个人影,隔着窗子看着程安安跑远。他捡起程安安落下的手机,挂断了和夏望舒的那通电话,转身斥责白艳红:“谁要你多事?”声音阴冷如同来自九幽之底。   ☆、新型材料   那通电话突然中断之后,夏望舒又给程安安打了很多次,都没有人接。手机屏幕光芒明明灭灭,照在他姣好的面容上,看不清楚神情。只那一双眸子,好似深潭。   他听到了程安安和白艳红的对话,再联想程安安先前说,与秦瑞谈判的筹码。聪明如他,已然明白,筹码就是程安安本人!   夏望舒的心,好似飘在风中,没有着落。又像是坠了铅块,向下沉着、沉着……   安安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为了他那所谓的前程,和秦瑞在一起吗?   夏望舒低低一笑,他决不允许她做出那样的选择。   放下手机,夏望舒拿起座机,按下三个数字:“你好,我要报案……”既然他们拿他的过往来要挟程安安,那么他就摊开那些过往。只要有程安安在他身边,他无所畏惧。   程安安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周围明明人来人往,她却觉得无比孤寂。先前在秦家,她反应过激了,那是被所见刺激到了。白艳红纠缠她的时候,她似乎说了很难听的话……   可她能怎么办呢?正如同秦瑞十六岁生日宴会上,她选择了薛铭、辜负了秦瑞一样,在感情里,她选择的是夏望舒。   至于秦瑞说的交易,程安安根本不会考虑。她爱望舒,也只爱望舒。如果早知道秦瑞喜欢她,她根本不会来秦家。两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是她唯一能为秦瑞做的事情。   程安安在大街上游荡,路口的广场上,大屏幕里播放着新闻。身穿正装的女主播,一脸喜色:“下面插播一条新闻,燕京大学辅仁研究室,刚刚公布了一条喜讯,他们成功合成了新型材料。这是跨时代性的发明,一旦投入应用,将会大大改变当代人的生活……”   辅仁研究室?那不就是程安安在的实验室吗!因为导师爱《论语》,一句“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他们好好一个高分子研究室,取了这么个名字,没少被人吐槽。   所以现在是实验成功了?   大屏幕上,身穿实验服的凌寒,正在合成材料。记者采访导师,年过半百的他喜笑颜开:“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凌寒,这次能够合成成功,凌寒当居首功。除他之外,还有两位同学,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分别是程安安和陆子文。他们三个出自同一所高中,合作无间……”   程安安撇撇嘴,说她和凌寒合作无间没错。她可是凌寒的好助手,数遍整个燕大,也不会有比她和凌寒更默契的搭档了。至于说陆子文,哪根葱啊?   晚饭没吃,她这才觉得饿,随便走进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面打算充饥。程安安这碗面吃到一半,就听到坐在邻桌的两个小女生,吵吵嚷嚷的:“你看了吗,夏远被警察带走了?”   “我的天,该不会是卖|淫被抓吧?”   放下筷子,程安安高声问:“你们说谁?”   短头发的女生翻个白眼:“就是那个影帝夏远呗。”   程安安连忙借了面馆老板的电话,打给胡有为。胡有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开车来接程安安,两人一起前往警局。   警局门口,胡有为的车刚到,夏望舒恰好出来。记者呼啦一下围住了他们:“夏远,警察找你做什么?”   “你这么快出来,是被保释了吗?”   夏望舒笑意盈盈:“明天下午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记得准时出席,那里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警察协助夏望舒离开,车里,程安安一把抱住夏望舒:“望舒,你吓死我了!”   夏望舒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你也吓死我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联系不上。”   程安安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手机忘在秦家了。”   当天晚上,警察破获了清源市一个名为国色天香的卖|淫组织,公开发文:“今天下午,我们收到热心群众夏远的报案,才发现了这个组织。夏远曾被国色非法禁锢人身自由,长达数年。在此对他提出表扬,打击犯罪,人人有责。”   关注警局官方微博的人并不多,这条微博下面评论寥寥。夏天工作室第一时间转发微博,配文:“无论身处何等深渊,始终不要放弃对光的追逐。”没头没脑,没人看懂说了什么鬼。   星灿请来的水军直接开喷:“夏远以为举报一个淫窝,就能掩盖他自己是出来卖的这个事实了?”   当天晚上,爆出夏远不雅视频的大V,再次放了猛料。这一次尺度过大,不必夏天工作室举报,网监办直接删删删。他们删的速度,哪里赶得及网民传播?   网上充斥着对夏望舒的侮辱:“真不愧是影帝啊,我见过最厉害的男优,都不如他骚。”   “瞧他那小屁股,白花花的,虽然我不是gay,不过我猜他们最好这口吧?”   “就他这样的,我一夜能睡十个!”   夏望舒连看都没看,一觉睡到天亮。到了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他穿得非常随意。宽松的运动服,大大的鸭舌帽,看起来不像二十五岁,如果不是这张明星脸,别人或许会错以为他是初中生呢。   一同出席发布会的,还有警方。在夏望舒开口之前,警方先就昨天把夏望舒带进警局的事情,做了解释:“夏远先生还未成年之前,曾经被国色的人强迫卖|淫,网上流传的视频正是那个时候拍下来的。”   发布会一阵骚动,有记者质疑警方的话,警方提供了进一步的资料证明,他们仍旧将信将疑。   夏望舒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都静了下来。鸭舌帽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们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线,“我是一个很不幸的人,我没有童年。别的孩子在游乐场玩,我被国色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恩客的床上。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耻辱,可害怕疼痛是人的本能,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恩客。每当我反抗……”   他顿了一下,问道:“小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你们会怎么管教他?”并没有想要谁回答,他继续说着:“国色的人,打人不会打在身上,更不会打在脸上,那会惹得恩客不满。”   夏望舒举起手,五指纤长,骨节分明,“要让一个人痛苦,方法太多了。她们会用针,刺进我的指甲里,也有时候直接把指甲整个拔下来,看着我流血。”   程安安扑上去,抱着夏望舒痛哭:“别说了,望舒,别说了。”她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为了博取大众的同情,把伤疤再次撕开,露出血淋淋的过往。   这些内容,警方给的资料里都有,但只看图片,和听夏望舒本人口述,显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场,有人开始轻轻啜泣。   也有人高声喊道:“你可是影帝,编个好故事,再加上你的演技,骗得过所有人咯!”   警察警告道:“证据就在这里,你再胡言乱语,小心起诉你诽谤!”   有人冷笑:“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怪不得爬得这么快。起先我还不信他是被人潜规则,不过既然有这种出身,爬床换角色也不稀奇。”   程安安擦干眼泪,厉声道:“你们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诬陷别人,很好玩吗?根本就没有潜规则,夏远所有的角色,都是为他量身打造。至于包养,那就更可笑了,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支持他的事业,不可以吗?”   众人这才把目光,从夏望舒那里,转移到程安安身上。程安安穿得很简单,白色衬衫、蓝色牛仔热裤,脚上是一双人字拖。扎着丸子头的她,放在人群里不算显眼,可站在这个位置,说出这番话,就让人无法忽视了。   夏望舒整个人都在狂喜之中:“安安,你说未婚夫……?”   程安安飞快地点头:“新型材料已经合成,我终于完成了飞飞的遗愿。之后实验室那边会轻松点,等帮飞飞扫墓回来,我们就结婚!我年纪还不够领证,可以先摆宴席。”   在场的记者个个都是人精,有人认出了程安安的身份——鹏程的CEO,听她说的话,又和辅仁研究室对上了号。就在昨天,还有不少人撰稿,称赞她是天才少女科学家。没想到她身价近百亿,还是影帝夏远背后的金主!   夏望舒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不急、不急……”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看着神情各异的记者,程安安冷冷一笑:“如果你们想要编故事,随便。会怎么写呢?金钱和美色的等价交换?我看上望舒的脸,望舒想着我的钱?   可我也告诉你们,七年前我还什么都没有,父亲出轨、小三妄图霸占家产,我每天活得战战兢兢。就在那个时候,望舒一个人从国色逃了出来。别怪我说话难听,换成在座的各位,我不觉得你们能比他更厉害,仅凭自己就能逃出虎口。   他脱离国色,在大排档卖啤酒,租漏雨的破房子,忍受客人的非打即骂……命运待他很差,可他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过抱怨。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挣脱苦海。   正是这样的他,让我重拾了生活的勇气。”前世,如果没有遇到望舒,程安安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她不知道的是,夏望舒吸引她的特质,同样也是她所吸引他的。对于他们双方而言,彼此互为镜子,互为动力,携手走过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夏望舒笑着补充:“望舒是我的艺名,在这世上,只有安安这样唤我,才不会让我反感。”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相偕离去。   胡有为宣布:“电影《双生》仍旧按原计划开拍。”随后散会。   这场记者招待会,开了直播。电脑前,妹子们的泪水止不住地流。鹿区,有人写了一篇长贴《夏远唯一的错误,只在于他的不幸》,不过一会儿,就翻了页,始终飘红在首页。   也有人羡慕程安安和夏望舒之间的爱情,“所以他们这是青梅竹马,不离不弃咯?绝笔是真爱啊,现实比小说更甜系列,有没有?”   “我说该叫霸道程总才对!知道男朋友想进娱乐圈之后,直接为他创办一家传媒公司,然后包揽他所有的电影,这是何等大手笔?”   “原来程总就是男神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求问程总还缺不缺腿部挂件?读过大学,会打游戏的那种。”   谩骂的声音依然存在,可这一次,舆论不再一边倒。哪里有人骂夏望舒,哪里就有人帮他辩白。这次事件过后,夏望舒的微博粉丝数量,突破了五千万大关。   另一方面,乔雪洋也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公安部门起诉他非法传播色|情视频,以及侵犯他人隐私权。一时之间,乔雪洋负|面新闻缠身,星灿的市值凭空蒸发8%。   趁他病,要他命,程安安全面收购星灿传媒,出手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等星灿高层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大股东已经易主,控股83%的程安安,把星灿扔给胡有为,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给云轼飞扫墓的事情了。   今夜,程家别墅,来了一位稀客。身穿酒红色高定西装的詹姆斯,恳请道:“程女士,请你帮帮薛。”   薛铭入狱,程安安倒是想救,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摇头:“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詹姆斯掏出一本《圣经》,请程安安把手放在上面:“你先起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会再入六耳。”   程安安被他这套半中半洋的做法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该不会想让我去劫狱吧?”   詹姆斯刚刚喝进去的咖啡,噗地一声吐了出来。这位东方豆芽菜,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鬼啊!      ☆、结婚啦   “程女士,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借贵公司的财务渠道,转一笔钱到国外。”   詹姆斯说得轻松,但是程安安看到数额以后,大吃一惊。詹姆斯向她保证:“我做得很隐蔽,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对接是兰特家族,没人查得到这笔钱的去向。”   程安安不解:“这样能救薛铭?”   詹姆斯自信一笑:“且等着看吧。”   薛铭贩毒一案,由重案组跟进,他们遇到了瓶颈。假如薛铭真的如同他们假设之中那般,贩毒多年,如此大批量的毒|品,获益一定匪浅。   那么问题来了,钱去哪里了?棘手的一点是,薛铭手下的几间公司,账务做得乱七八糟,花费大量时间对账之后,发现一笔钱不翼而飞。   他们不知道这笔钱的准确数额,有人怀疑是转移到了境外。审讯牢里的薛铭,他一问三不知。不得已之下,组织只好派出猎鹰出马,追查此案。   猎鹰,特种部队最强兵王,三年前在境外缉毒案中大放异彩。他身手敏捷、神出鬼没,大多数人除了知道他代号猎鹰之外,对他一无所知。由于他丰富的缉毒经验,被组织选中,调查此案。   清源市郊区,云轼飞的坟前,程安安献上一束百合花。她坐在墓碑前,和云轼飞闲聊:“云云,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晚了?”   今天天气很好,高高的蓝天,有淡淡的白云飘着。程安安身着一袭黑裙,在云轼飞的墓前,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斜下,细雨霏微,她才撑着一把黑伞离开。墓地,坟茔之间,松柏在斜风细雨中簌簌作响,黑伞黑裙的少女,渐行渐远。她留下百合花的墓碑之上,照片里清秀的少女,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眸清澈,好似注视着她的背影。   2012年下半年,清源市迎来一场盛事,鹏程企业CEO程安安与影帝夏远举行婚礼。程安安已经尽量低调了,可她和夏望舒的身份,让这场婚礼吸引了太多人注意。   各大媒体直接从燕京、申城赶来,全程直播。程安安的婚车从程家别墅出发,夏望舒亲手把她抱了出来。婚纱之下,盛妆的她,圣洁而端庄。   被夏望舒抱在怀里,她微微一笑,冲淡了洁白的婚纱所带来的神圣感,娇媚如水。只是一个笑容,就泄露了她的幸福。   夏望舒低头看她,怀里的妖精仰起脖子,在他左脸轻啄一口,又飞快地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只见那一对白色玉足颤动,好似蝴蝶一般翩跹。   小姨催促道:“小远,发什么愣啊,快上婚车啦!”   等到上了迎亲的婚车,夏望舒仍旧恋恋不舍,没有松手,把程安安揽在怀里。   程安安笑他:“你不知道清源市的习俗吧?一会儿他们挨个灌你酒,能把你累趴下。还是放开我吧,省点力气。”   夏望舒深深嗅一口她身上的馨香,语气接近赌气,小孩子一样地说:“不放!”这是他的妻子,他爱她入骨,终于娶到手,才不舍得放手呢!不仅现在要抱,以后还要抱一辈子。   程安安只是咯咯地笑着,司机和摄像大哥,只觉得整辆车里都腻着一股糖风,在心里感叹:“新婚燕尔啊。”   婚宴在鹏程旗下的一家酒店举办,婚车到来之后,趁着司仪准备的时间,程安安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看到,外面的草坪上,凌寒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人背对着程安安,看不到脸,身形却有几分熟悉。   程安安走上前,居然是徐啸煜!她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你小子怎么来了?”特种部队整年都在忙,过年都不见他回家,没想到居然赶来参加她的婚礼。   见到盛装的程安安,徐啸煜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但那份情绪很快被他收敛好,笑道:“最近放假,听我妈说你结婚,刚好过来。”   凌寒指指远处,“导师也来了。”   “你们太给面子了!”程安安赞道,转而又想起:“研究室不是要去国外参加大会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凌寒点头:“所以很赶,这边一结束,我们就要去省城机场。”   没说几句话,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就把程安安拽走了:“我的新娘子欸!找了你好久,仪式快开始了,你在这儿干嘛?”   程安安冲他们抱歉地笑笑:“先失陪了。”   她离开后,凌寒感叹道:“有时候早上醒来,还会觉得自己在八中上学,时间过得真快啊。”   徐啸煜脸上也有了回忆的色彩,凌寒笑问:“好像是你最先认识她的吧,没见过她之前,我就听班里说过你们两个的事了,你甘心吗?”那时人人盛传,程安安是八中扛把子徐啸煜的女人。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徐啸煜还记得那年夏天,树影斑驳,程安安骑车载着他,微风拂面的感觉,好似恋人的轻吻。   都已经过去了,做下选择,就不该后悔。   徐啸煜淡淡一笑:“你是问我,还是问你自己?如果你想抢亲的话,可要赶快动手,婚礼已经开始了。”从他们站的位置,隐隐能听到礼堂里传来的音乐声。   凌寒的神色染上苦涩,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相爱却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喜欢程安安,可程安安从头到尾只把他当作好朋友。抢亲,他有什么资格?   只愿她平安喜乐,这样的距离很好,起码在实验室里,他们还是最佳拍档。   婚礼现场,鲜花礼炮,人影攒动,司仪宣布:“有请新娘进场!”   酒店大厅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新娘新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音乐响起,灯光打亮,红地毯的一边,程达山牵着程安安的手走来。红毯的尽头,夏望舒含笑而立。   忽然,灯光黯淡,音乐停止,大屏幕一片漆黑。一阵蓝光闪过,大屏幕再次亮起,播放的却不是新娘新郎的照片,屏幕里,一个年轻女人神色疯狂:“夏远,马上停止和她的婚礼!”   夏望舒喊来安保人员:“发生了什么?”   酒店顶层,33楼之上的天台,王雪身穿一袭大红色的嫁衣,站在边缘处,只要一步,就能坠下。在她的身前,摆了一个三脚架,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她的脸。   “除了有几个臭钱,她有什么好的?”王雪骂道。骂着骂着,她又笑了,原本姣好的面容,在这样的转变之下,显得有几分狰狞,“如果你要结婚的话,为什么不娶我?我多喜欢你啊,从第一眼看到你登台,一直喜欢到现在。”   痴恋的神情再次转为怒容:“本来那次去训练基地见你的名额,是我的!都是她,仗着有几个钱,就把你抢走了!她抢走你一次,还想霸占你一辈子,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有钱,我穷吗?这是什么世道!难道钱是天理?”   路人发现了天台上站的红衣女人,喊道:“有人要跳楼!”   程安安当即报警,警察赶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先稳住王雪。她双手托着裙摆,拿着扩音器喊道:“你先下来,什么事情都可以谈。”   她的行为刺激到王雪,王雪向前一步,大半个身子都要离开天台:“你滚啊!全是因为你这个丑女人,夏远是我的!”   徐啸煜冲程安安摇摇头,示意她退下,他则沿着楼梯,前往顶层。不知道什么原因,整幢大厦的电力系统都出了问题,电梯停运,徐啸煜只能走楼梯。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转眼就把一同前来的人甩在身后,但33层实在是太高了。   王雪痴痴地望着夏望舒:“远远,你娶我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娶我,我就不跳楼了。”通过大屏幕的扩音器,她的声音清晰可闻。   夏望舒沉默,就在这个女人出现之前,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然而,一切都被她破坏了!他根本就不认识她,现在只希望警方赶快赶来,结束这场闹剧。   没有得到回应,大屏幕再次变黑,直播停下了。天台上的女人,也向里面的位置,走了半步,不再摇摇欲坠。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不再轻生。   此时此刻,徐啸煜刚到16层,极速地奔跑中,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快一点、再快一点……”下一秒,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坠落。   那个女人,就砸在夏望舒身前。33层的高度,她浑身的骨头碎了大多半,痛苦地呻|吟着,双手却艰难地抬起,死死地抓着夏望舒的裤脚,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唤道:“远远……抓到你了。”   大红色的嫁衣之下,鲜血汩汩而流,如同罂粟一般,刺痛了夏望舒的双眼。她那带血的手,把他原本纯白的婚服染红了。   夏望舒尖叫一声,甩开她的手跑远,可裤脚被人拽着的触感,却怎么都甩不掉。他听到周围的人指责:“夏远怎么回事?就不能假装答应一下吗?如果他说一句愿意娶,会害得人家去死吗?”   “果然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从国色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望舒!”穿着高跟鞋,程安安追不上他,只好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她越跑越快,终于追上夏望舒,把他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下一瞬间,夏望舒瞥见程安安带血的双脚,那抹血色让他再次发狂,推开她跑远了。   警察终于赶来,因为他们要封锁现场,人们一片混乱,挤来挤去,程安安再也看不到夏望舒的身影。   原本喜庆的婚礼,变成了死亡现场,因着在直播,网上骂声一片,那些针对夏望舒的人,再次活跃起来,#杀人凶手夏远#的话题登上了热搜。   程安安发动了所有力量,甚至求助警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夏望舒。他,不见了,好似人间蒸发,找不到丝毫踪迹。   望舒,你去哪儿了?      ☆、猎鹰   如今徐啸煜的爸爸已经晋升为局长,夏远失踪一案,由他全权负责,徐啸煜也从旁辅助。   局长办公室,父子俩相对而坐。徐局长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在意程安安,她的婚礼出事,谁也不想。可这已经定性为一起自杀事件了,你别再纠缠了!怎么?小子,在军队待了这么多年,你连最基本的公私分明都没学会吗?”   徐啸煜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一刻钟后,他的手腕轻轻一颤,腕表亮起一道微不可见的光芒。那是通话装备,他轻轻一点,只听对方汇报道:“头儿,已经查到了,婚礼当天11点38分,王雪的手机收到一通电话,是从公共电话亭打出的,位置就在鹏程酒店附近。”   那个时间,徐啸煜恰好跑到大厦中层。据现场群众所说,直播也是在那个时候切断的。他们甚至一度以为,王雪已经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徐啸煜完全有理由怀疑,最后一通电话,和王雪的死亡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夏望舒身份特殊,为了保证婚礼顺利进行,程安安特意聘请了最优秀的安保队伍,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仅凭王雪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村女孩,是如何影响到整座大厦的电力系统?   结束通话,徐啸煜对徐局长说:“你也听到了,王雪的死有蹊跷。”   徐局长猛地一拍桌子:“那又怎么样?跳楼前接过一通电话,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徐啸煜,老子警告你,军队和警局是两个体系,你只是个当兵的,而这是我的地盘!在这里,老子说了算!”被儿子一再挑衅,徐局长激起了火气。   徐啸煜亮出一张证件,不愠不火地说:“任何刑事案件,我都有参与调查的权利。徐局长,请你配合。”   “猎鹰!”徐局长一脸讶异,大名鼎鼎的兵王猎鹰,居然是他的儿子?猎鹰那些传奇事迹,过去听得惊心动魄,如今回想起来,却是一阵揪心——他的儿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几经生死。   徐啸煜正是猎鹰,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程安安的婚宴上,也不是他所说的休假,他奉命追查薛铭贩毒一案,才会留在国内。否则的话,他应该在东南亚热带雨林里训练手下的新兵。就连他结婚都不一定能批得下来假,更何况是程安安结婚。   徐局长眼眶发红:“小子,好样的!”他神色激动,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徐啸煜轻声叹息:“爸,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快要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将王雪一案定性为自杀。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教唆他人自杀,事件背后该是何等反社会的存在?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时的包庇,只会让对方日益猖狂,造成更加恶劣的社会影响。更有甚者,我怀疑这起案件和夏远的失踪……”   “好好好,都听你的!”   据调查,影响大厦电力系统、切换直播屏幕全部是远程操控。对方使用的手法十分隐蔽,经过暗网,多次跳转IP,一时之间无法破译源头。   种种现象,更让徐啸煜心中生疑,一个一心想要自杀的人,哪里会管有没有人追查IP,还煞费苦心去隐匿?“能不能监听王雪最后一通电话的内容?”徐啸煜问。   手下答复道:“需要向上级提出申请,不一定会得到批复。”   “好的,尽快提交申请。”   另一方面,徐啸煜调出监控系统,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惜的是,监控同样被扰乱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对方拨出电话的位置,距离婚礼现场十分近,可以从此处着手。   在警方协助下,徐啸煜得到了现场群众的热心帮助。其中一份口供来自凌寒:“我见到有个人从电话亭里出来,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她戴着帽子、口罩、墨镜,看不清脸。”   凌寒刚一回到国内,徐啸煜就亲自联系凌寒,知道他的身份后,凌寒苦笑:“我原以为,我爱她够深了。和你一比,真是什么都不算啊。你也太无私了吧?这么拼命替她找夏远做什么?难道你就没有幻想过,让夏远永远不再出现吗?”   有什么东西,从徐啸煜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捕捉。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凌寒无法提供更进一步的线索,但他记忆力超群,如果再让他看到那个人,或许能够认出。   徐啸煜调出了鹏程酒店周围的监控,对方不会凭空出现在这个位置,以鹏程为中心,向外扩散,采取地毯式搜索,总能找到她的身影。   为此,凌寒暂停辅仁研究室的一应活动,和徐啸煜一起,在海洋一般的监控视频中,寻找那个女人。整整三天,毫无所得,就在徐啸煜打算放弃,转换其他思路的时候,凌寒喊道:“就是这里!倒退!”   那是一段高速公路的监控视频,凌寒指着其中一辆出租车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是她!”   徐啸煜对他的话有所怀疑:“她没有戴帽子、墨镜、口罩,这里也只能看到上半身,你确定吗?”   凌寒十分笃定:“每个人的骨架、身形都有细微的差别,我看一眼就会记得,是她没错的。”   徐啸煜调出这段录像,将照片和公安系统的身份信息对接,检索出了她的身份。她的资料被送到程安安面前,面容憔悴的程安安惊呼:“慕慕!”   “你认识她?”徐啸煜问。   “是的,多年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交。你还记得王雪跳楼前,提到的训练基地吗?那是一个选秀节目,叫做《快乐男声》,由芒果台主办。慕慕作为夏望舒的骨灰级粉丝,参加了这次粉丝见面会。”   在芒果台的配合下,徐啸煜拿到了当年的视频资料。如果是因爱生恨的话,作案动机有了。   就在此时,电话监听的申请也批准了。那通电话很短,只有一句女声:“你看,你的威胁没用呢,他根本不爱你。跳下去吧,让他永远记住你。”缥缥缈缈的声音,好似来自遥远海外的仙山,充满蛊惑的力量。   果真是教唆自杀!   只是不知道,在整件案件中,慕慕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种情况是,王雪原本就有自杀的念头,慕慕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一种情况——王雪的自杀事件,从头到尾,都是慕慕一手策划。根据目前获得的证据来看,王雪辍学很早,甚至没有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   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家人重男轻女,导致她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为了获得十万块的彩礼,父母不惜把她卖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赌鬼。   虽然她逃了出来,再加上双方没有领取结婚证,对方不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但是根据乡亲反映,他们曾见过王雪被对方家暴。   种种遭遇,使得王雪的个人意志相对正常人来说更加脆弱。假如再被慕慕有心利用,完全有可能酿成悲剧……   获得逮捕令之后,徐啸煜派人前往慕慕的家中,就在燕京的某处,将犯罪嫌疑人带回。慕慕很配合,见到警察后,没有多余的话,跟着他们上了警车。   她的乖巧,甚至让手下怀疑:“这次头儿会不会抓错人了?这样文静的少女,真的会做出教唆他人自杀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车行一半,在一个拐角处,忽然驶出一辆黑色轿车。轿车速度太快,警车躲避不及,砰地一声撞了上去。警车侧翻在地,黑色轿车却安然无恙。   就在警察失去行动力的时候,轿车里下来一群黑衣人,解开慕慕的枷锁,带她离开了。整件事情说来很长,发生时却很快,全程不到四十秒钟。   警察挣扎着爬出车里,哪里还有那辆轿车的影子?他连忙打开对讲机:“头儿,犯罪嫌疑人被劫走了,出事地点是……”   徐啸煜当即采取追踪措施,偌大的燕京,一辆黑色轿车,就像是水滴融入海洋一般,无处可寻。燕京不是清源市,太多势力在此盘根错节,即便是凭借猎鹰的权限,也无法彻查。   徐啸煜一拳打在墙上,历尽千辛万苦追查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由于监控系统被人扰乱,如今他们手里唯一留下的,只有警车里的同事,描绘出的涉案人士外貌特征。   这时手下再回忆起慕慕的神情,哪里是乖巧,分明是有恃无恐!她认定了即便跟着他们上警车,他们也拿她没办法。可她凭什么这么笃定?   慕慕父母经商,在燕京城里,只能算得上是小富。提起女儿,他们一问三不知:“我们平常太忙了,和这个孩子几个月都不见一面。”   事实也确实如此,慕慕独居在一间公寓里,父母和她的联系只有每月一次的转钱。从调查到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有参与此案。慕慕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除了他们,能查到的都是在校学生,和此案同样没有关系。   那么,慕慕背后,到底是谁?把人命完全当作儿戏,甚至胆大包天到敢劫警车!      ☆、专利之争   王雪那边线索断了,徐啸煜暂时把工作重心转移回燕京。徐啸煜奉命追查薛铭贩毒一案,然而,即便是凭借他多年来的缉毒经验,能够查到的信息都太少了。既然是贩毒,那么上游要有卖家,下游要有买家,可在薛铭这里,毒品就像是凭空出现,去向更是无人得知。   要么薛铭是一个绝世毒枭,老辣如猎鹰,都无法看破他的手段。要么……案件里有徐啸煜尚且没有调查出的隐情。   一方面,徐啸煜吩咐手下继续搜集所有可能相关的信息。另一方面,他进了一趟看守所,亲自审问薛铭。   狭小而逼仄的房间,仅有一盏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审讯桌一边,薛铭身穿囚服,坐姿随意。他尽量表现地无所谓,可走来时的动作,已经泄露了在牢里的遭遇。   薛铭把全身的重量,更多压在右腿上,走路姿势微微倾斜。徐啸煜佯装不小心,碰到了薛铭的左腿,薛铭登时便疼得龇牙咧嘴。   “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吧?”徐啸煜明知故问。   薛铭潇洒一笑:“没办法,以前得罪了太多人。”   “早点交待那笔钱的去向,不管审判是死是活,起码能求个痛快。”   薛铭嬉皮笑脸:“长官,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钱,不信你可以给我测谎。”   局里对薛铭用了好几次测谎仪,都没能找出破绽。徐啸煜懒得再做那些无用功,他倾身靠近薛铭,在薛铭耳边,轻声说:“程安安结婚了。”随便一查,就能知道薛铭对程安安的珍重。   薛铭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他虽然进了局子,但积威尚在,手下的弟兄敬重他,想方设法给他传来外界的消息。程安安结婚的事,他当然知道,他不明白的是,徐啸煜现在提到程安安,安的什么心?   “我警告你,别动她!”薛铭蹭地一声站起,拎起徐啸煜的领口。原本在审讯室外面的警卫冲进来,电棒无情地砸向薛铭:“老实点!”   徐啸煜挥手,请警卫出去,淡淡一笑:“这件案子牵涉极广,撬不开你的嘴,我只能向上级申请,动用非常手段了。至于那个女人会受到什么伤害……”为了逼供,他不惜用程安安的安危威胁薛铭。   如果薛铭知道,猎鹰和程安安的关系,就会明白,徐啸煜此举是雷声大、雨点小。可惜薛铭不知道,他身形一软,瘫在座椅上。   “你们看到的明面上账务,很多都是假的。真正的账本,在我的心腹手里,你去找一个人,他叫……”薛铭先前死咬着不放,是因为账务往来里有薛氏所有的秘密,秘密也就代表了软肋,但凡他有一丝不想在这次事件里倒下的念头,就不该坦白,那是把伤害自己的尖刀,送到别人手里。而现在,他顾不得了。   徐啸煜拍拍薛铭的肩膀,走出审讯室。他拿到了薛铭所说的账本,案情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之中那般迎来转机。账务清清楚楚,即便是灰色收入,都没有含糊。唯一一笔去向不明的转出,是在薛铭入狱后发生的。   如果薛铭提供的账务是真实的,那么反而能够证明他的清白,只因其中没有任何和毒品有关的交易。只是如此一来,又如何解释那笔消失的巨款?   徐啸煜只觉,此案越发迷雾重重。   手下愤愤不平:“老大,我看这本账务根本就是假的!他骗了你,想用账务误导你。”   “口说无凭,事实至上,你派人去查,核对里面每一笔账务。”   “这么庞大的账务信息,核实的话,需要大量人力成本,也太浪费时间了……”属下还要再推辞,对上徐啸煜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心下一惊,沉声道:“是!长官!”   至于徐啸煜自己,则再次回到了薛铭被搜出毒品的场子,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辅仁研究室,往日忙碌的实验室,如今却是一片冷清。程安安告假,全心全意寻找夏望舒。凌寒也因为和警方的合作,来得很少。只有陆子文和导师,偶尔会来记录一下数据。   这天,研究室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导师带他参观了研究成果。半个小时后,客人离开,导师给凌寒打了一通电话,叫他来实验室。   导师笑眯眯地说:“小寒,专利权转让的事情已经谈好了,只要我们几个在上面签字,价钱方面好商量。”   凌寒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教授,我没准备出售专利权。”他解释道:“目前只是技术不成熟,等我们的合成更加稳定,我会向学术界公开合成需要的材料和方法。这是一件利在千秋万代的事情,一旦普及,将会大大改善人们的生活!”   导师一声感慨:“年轻人啊……”他劝道:“你知道这项专利投入生产以后,会产生多大的利润吗?它甚至会改变如今的商业格局!我知道,你不看重钱财,可人生在世,总有各种各样的无奈。建设实验室要花钱,购置实验设备要花钱,实验材料一样要花钱……离了钱,科研寸步难行。我不想看到,你有一天穷得做不起实验!”   凌寒据理力争:“我再穷,也只是做不起实验。可世上多的是人,穷到吃不起饭,要去垃圾堆里扒剩饭,还有的人甚至活活饿死。现在我有机会帮助他们,让他们的生活稍微轻松一些,为什么不呢?”   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大吵一架,导师撂下一句话,愤而离去:“凌寒,这是我的实验室,是我邀请你加入项目,才有今天的你!别被人吹捧几句,就忘了自己是谁,我能让你成为人人称赞的天才科学家,也能让你一文不值!”   凌寒的愤怒并不比他少:“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科学不是为了某个人谋利,它是为了促进全人类的进步。你那份转让协议,我不会签的!”   凌寒收拾东西,怒气冲冲地离开实验室。陆子文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好言相劝:“你何必和导师闹到这么僵?他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和他掰了,别人只会说你忘恩负义。更何况,这份专利我们四个都有份,他不签字,你也没权利公开啊。”   凌寒仍然在气中:“那就让他去告我吧!就算要坐牢,我也要公开这个专利。”   “看你说的什么话,起码我和程安安两个人都会站在你这边,3对1,就算上了法院,我们也有一争之力。”   没想到会得到陆子文的支持,凌寒道歉:“以前误会你了。”   陆子文不在意地说:“从前那些,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他问:“要不要沿着燕大走一走?或许心情会好点。”   他们边走边聊,凌寒的郁结之气消散了很多。最后,两人站在湖边畅谈,十分快意,凌寒只觉得从前眼瞎,误把导师看作善人,也误把陆子文看作恶人。   这片人工湖,景色很美,湖边,杨柳依依,湖面,水色在日光之下泛着潋滟。聊到一半,凌寒收到徐啸煜的信息:“案件有新的进展,你在哪里?”   凌寒随手回复了位置信息,等徐啸煜赶来,远远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背后袭击凌寒,把他打晕之后,扔进了水里。陆子文对黑衣人道谢:“辛苦你了。”之后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离开了。   只要凌寒的尸体在水里泡上一段时间,就能做出他失足落水的假象。徐啸煜本该出手救下凌寒,然而,在看到黑衣人右手手腕上的蝎子纹身时,他动作一顿,非但没有出现,反而隐匿了身形。   等他们全部走远,确定不会再回来,徐啸煜才出面,抱着凌寒游出了湖面,悄无声息地前往警局。   经过检查,凌寒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昏迷,很快就醒来了。病床上,他揉着脑袋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对!有人袭击我,我的同学陆子文没事吧?”   徐啸煜摇头,答道:“他和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故意引你去湖边。你掉进湖里,他非但没有喊人救你,还和黑衣人说了谢谢。”徐啸煜所戴的腕表有录像功能,他直接调出视频给凌寒。   “怎么会这样?”此时,凌寒再回想起陆子文的举动,似乎确实如此,有几次他想去图书馆那边,最后都被陆子文带去了湖边。他自语:“我和他无冤无仇……”   “你拦着他发财了,如果你死了,他们就能把专利卖出去。”   凌寒苦笑,他还真是识人不清。徐啸煜神色严肃:“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袭击你的那个黑衣人,和劫走慕慕的那帮人中的一个,太相似了。”   之前,重案组调查薛铭贩毒一案,迟迟没有结果。根本就是思路错了,他们全部假定薛铭贩毒是既定事实,沿着这条推论去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事实却是,薛铭提供的账务信息全部属实。那么能不能换个想法?用无罪推论,假定薛铭没有贩毒,这根本就是一起栽赃陷害……   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把毒品带进酒吧的,就不是薛铭的手下。他们之前把重点放在盘查薛铭的手下身上,当然不会有结果。   在徐啸煜的建议下,重案组火速追查了所有出入过酒吧的人,终于找到一丝端倪。在一份手机拍摄的视频里,找到了带毒品进来的人,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手腕上纹有蝎子。   与此同时,燕京那边的监控申请也有了回复,通过其他路段的监控,查到了劫持警车的黑衣人。可惜他们全都戴着头罩,看不清脸。只看到其中一个,手腕纹着一只蝎子纹身。   巧合一再出现,可能就是阴谋。徐啸煜请专业人员分析数据,对比这两段视频,需要时间等待结果。他便想起了凌寒,想让凌寒帮忙看看。   至今,人类还没有发明出比人的眼睛,更加高清的摄像设备。生物学家宣称:“人脑的开发比例不足5%,有一些人开发的更多,就是我们所说的天才。”   毫无疑问,凌寒是一位天才,从某种程度来说,比电脑更加厉害。有他帮忙找出慕慕的例子在先,徐啸煜相信他的判断。   “是他,没错。”凌寒的话很简洁,徐啸煜听来却十分振奋!未免打草惊蛇,他们现在还不宜出手。跟着陆子文,很有可能抓出黑衣人的老巢,乃至背后的人。   陆子文并没有让他们失望,果然去见了那个人。他们查出的结果,却让程安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一定是出了什么错,不可能是他!”      ☆、大结局   徐啸煜把证据摆在程安安面前:“事实胜于雄辩,安安,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程安安合上双眼,神色挣扎,双手覆在脸上,沉默了许久。证据齐全,由不得她不信。所以前世凌寒根本不是自杀,同样是被人谋害。今生,新型材料合成更早,他遇害也更早。   见程安安没有反应,徐啸煜又下了一剂猛药:“夏远极有可能是被他绑架,难道你不想救夏远?”   再睁开时,程安安双眸清明如日月昭昭,声音清透而有力:“需要我怎么帮你?”无论如何,她必须救望舒!   她能想通就最好了,徐啸煜松一口气,将计划娓娓道来。   听了他的话,程安安说:“涉及到境外的话,有个人应该能帮上忙。”   程安安为徐啸煜引见詹姆斯,知道他出自兰特家族,又和薛铭关系匪浅,徐啸煜马上明白过来:“之前那笔钱是你们转出去的?为的就是引我出来,调查薛铭贩毒一案!程安安,你真有本事,和他一起把警方耍得团团转!”   他语气伤人,程安安也不客气:“比起本事,我哪有你大?鼎鼎有名的猎鹰!还要委屈你隐瞒身份,真是对不起啊。”   詹姆斯不想和徐啸煜闹僵,抱歉地笑笑:“全是我的主意,我明知道薛是无辜的,却没办法证明他的清白,只能出此下策,故弄玄虚,以此请猎鹰出手了。”谁让缉毒者猎鹰的名号,享誉全球呢。   徐啸煜不再浪费时间,切入正题:“我们调查到……”   行动那天,上面抽调了重案组成员,又请警方设置了路障,将一座红色小楼完全包围。就在警方要动手的时候,凌寒传来消息:“程安安不见了!”   重重包围的红色小楼里,空间十分宽敞,层高近五米,墙壁上晕染着大片水渍侵蚀的痕迹,黑色的地面,随地摆放的工厂机床,透着浓浓的重工业风。   这是一家旧时的工厂废址,如今车间改造成了囚室。空间被分割为上下两层,沿着铁制楼梯向上,是一间玻璃房。   玻璃房内,装有先进的球形屏幕,循环播放着王雪临死前的一幕,充斥着猩红之色。夏望舒坐在一角,环抱双膝,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无助地像个孩子。   “这是特制玻璃,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却看不到外面。有趣吗?在他的眼里,360度无死角,只能看到王雪死亡的场景。”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玻璃房正下方响起,只见那里摆了一张台球桌,象牙制的桌球,做工精良,和整个环境的粗犷格格不入。   桌边,一个身穿藏青色正装的男人,用巧克粉缓缓地擦拭着台球杆。戗脖领的尖边,搭配他凌厉的眼神,通身上下锐气逼人。   正是徐啸煜查出的幕后黑手——秦瑞!程安安从没见过这样的秦瑞,他是高高在上的,也是淡然无争的,这是第一次露出攻击性。   “瑞瑞,你抓望舒做什么?放了他啊……”程安安高声道。她原本不信徐啸煜说的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警方行动之前,先一步找来验证。事实却让她绝望,居然真的是秦瑞!   秦瑞俯身,不疾不徐地打出一杆,动作优雅:“我抓他干什么?我想想啊,你是怎么说的,最喜欢他身上那种力量,即便身处于黑暗之中,也不放弃对光的追逐。你猜他现在,还有这种力量吗?”   程安安快速奔向楼梯,想要上楼放出夏望舒,经过台球桌的时候,却被秦瑞抓住,一把揽在怀里,反身压在台球桌上。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胸不算大,只有B cup,屁股也不翘,手感一般般,腰勉强算细吧……夏远、凌寒,他们到底迷恋你什么呢?一个个供你差遣?或许上过才有答案?”那只手强势地插|进了她的双腿之间。   程安安极力反抗,但她引以为傲的身手,在秦瑞面前不堪一击。身下的台球膈得她生疼,比生理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秦瑞的手,就像毒蛇一样,冰冰凉凉,带给她无限屈辱。   通讯设备传来消息,秦瑞停下动作,皱起眉头:“你带了人来?”空中亮起一块虚拟屏幕,小楼之外的场景清晰可见。   “收手吧,秦瑞。”程安安低声说。   重案组谈判专家喊话:“我们已经查到了你的犯罪证据,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争取宽大处理!”   秦瑞手腕一抖,取出一把银色手|枪,一脚踹在程安安的右腿上,用枪指着她的额头,警告道:“别动。”   通过无人机航拍,警方已经掌握了小楼内的视野,清晰地看到这一幕:“糟了,他手里有人质!”   那个身影太过熟悉,只要一眼,徐啸煜就能认出,是程安安!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他,生平第一次,扣着狙|击枪的手,微不可见地发抖。   年迈的秦锋举着拐杖,走到小楼前:“瑞瑞,不要伤害安安,你已经错了,还要一错再错吗?”   难怪警方能查到这里来,他们居然把秦锋请回了国内!秦家势大,从前他们追查受到重重阻碍,有秦锋在,困难自然迎刃而解。   秦锋休养的地方那么隐秘,居然也被他们找了回来,看来警方这次请了高手。事实正是如此,如果不是通过詹姆斯找到兰特家族帮忙,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秦锋。   秦瑞冷声道:“闭嘴!别再装什么爷孙情深了,十几年都对我的存在不闻不问,大伯一死,马上接我回家。如果不是为了找人继承秦氏,你会在意我这个孙子?”   秦锋拄着拐杖,身形颤颤巍巍,戎马半生的英雄,此时只剩老态。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成功的爷爷,没想到在孙子眼里,他是这样的人。   他开口:“秦氏……”只说了两个字,就被秦瑞打断,秦瑞哈哈大笑:“你以为秦氏凭什么发展那么迅速,贩毒啊!那是贩毒赚的钱,有趣吗?”   情绪太过激动,秦锋的血压高飙,眼前一黑,晕倒在地。警方连忙将他扶起,呼叫救护车。   秦瑞左手反剪程安安的双手,右手持枪,伤口死死地抵着程安安的头部:“警车全部退后,给我准备一辆跑车,不要动手脚,不然的话……”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谈判专家只好答应:“好的,我们这就去准备,千万不要伤害人质。全体注意,不要开枪,撤退。”   程安安不信秦瑞会向她开枪,喊道:“不要听他的!”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秦瑞扣下扳机,子弹直愣愣地从程安安的右腿穿过,她失声痛呼,剧痛之下,脸色苍白如纸。   汩汩流出的鲜血,刺激了徐啸煜,他再也没有迟疑,趁着秦瑞被开枪后座力反震的时机,瞄准、射击!   猎鹰能成为最强兵王,不仅因为他的缉毒能力,还因为他弹无虚发,百步穿杨。小楼里,秦瑞应声而倒,一枪毙命。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身后血流如注。   危机解除,上司却咆哮道:“徐啸煜,反了你了!我说了不许开枪,你没听到吗?”   这起案件非比寻常,嫌疑犯是秦老唯一的孙子,秦老那是什么地位?军中一半高层,都是他带过的兵。   秦瑞就算有罪,也要交给法庭审判,徐啸煜怎么敢开枪?更何况,在案件中并没有人直接死于秦瑞之手,即便能够证明王雪自杀和他有关,也只是教唆犯罪;凌寒好好地在警局里,只能算谋杀未遂。   仅从这些来看,秦瑞罪不至死啊!徐啸煜这一枪,直接切断了所有后路,等秦老醒来,他该怎么和秦老交代?   徐啸煜冲进去,抱起程安安,急救车已经赶到,他只留下一句话:“所有惩罚,我一力承担。”先前,程安安的生命受到威胁,他根本想不到这些。大丈夫敢做敢当,他愿意承担后果。   这一年,一共发生了三件大事,举国皆知。一是跨时代意义的新型材料合成,天才科学家凌寒宣布脱离辅仁研究室,紧接着公开了这项专利,大批量投入生产。他的导师因此将他告上法庭,两人针对专利的所有权展开漫长的扯皮。   二是,警方破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贩毒案件。最先抓捕的黑道大佬薛铭,居然是受人栽赃,真正的犯罪分子是秦瑞。关于贩毒,警方查得越来越严,眼看他的下线就要被揪出来,再加上他和薛铭有私人恩怨,干脆祸水东引。   秦瑞此人的可怕程度,令人发指。除去贩毒之外,他同时还涉及三宗命案,一是主使慕慕,教唆王雪自杀,破坏程安安和夏远的婚礼。   二是主使手下,授意陆子文,共同谋杀科学家凌寒。秦瑞想从导师手里买下专利权,投入生产,由于凌寒拒不配合,他便痛下杀手。   三是意图谋害人质程安安。此外,他还涉嫌绑架影帝夏远,以及包庇并纵容星灿公司,恶意传播不实内容,诋毁夏远,侵犯他人名誉权和隐私权等罪名。   关于秦瑞犯案的动机,民间有各种猜测,有人说:“他就是个变态,见不得别人好!”   也有人说:“他以杀人为乐。”   曾在秦家打工的一位保姆道:“你们不知道,秦家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收藏程女士的照片和杂物。有一次误入,还吓了我一跳。我看啊,这秦瑞根本就是爱慕程女士,求而不得,才会行事偏离。”   网友不服她的推论:“我朋友在医院工作,知道详细情况。秦瑞打程安安那一枪,她的左腿落下终身残疾,你跟我说这是爱?”   第三件事,是影帝夏远宣布退出娱乐圈。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被绑架之时,受到极大精神创伤,因此患上抑郁症,到国外治疗去了。   四年后,燕京一处酒店,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两人神色亲密,应该是一对夫妇。   “你呀你,想一出是一出,非要吃这家的牛排不可?”丈夫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笑得宠溺。   妻子撒娇:“望舒,人家就想吃嘛!”   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夏望舒和程安安,他们刚从国外回来,程安安就吵着要吃这家酒店的牛排。   经过大厅时,酒店的电子屏显示,今天将有一对恋人在酒店举办婚礼。男方的名字和照片,唤醒了程安安遥远的记忆:“好嘛!这一世张旭居然还在骗婚?”   她拨了一个电话:“喂,徐啸煜,能不能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叫张旭,一个叫吴可。张旭是外国语大学毕业,在外企工作,我想要他们两个交往的证据。”   四年前,徐啸煜违背上级命令开枪,被革除军衔,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尽管后来查实,秦瑞经手的毒品数量完全可以判处死刑,徐啸煜还是免不了要背这个黑锅,毕竟警方那里总要给秦老一个交代。   从牢里出来,昔日叱咤风云的猎鹰,这才发现他在军队里待得太久,完全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节奏了。还好程安安出资,帮他开了一家侦探社。现在,程安安可是他的老板,她亲自吩咐,他当然要办得漂漂亮亮。   婚礼将在三个小时后举办,程安安又打给凌寒:“你在外国语大学有认识的人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程安安原本设想的是,找到一位参加婚礼的人,没想到凌寒本人过来了,还挽着丁棋。   两个人亲密的姿态,让程安安大吃一惊:“你们……?”   丁棋笑着揉搓程安安的圆脸:“介绍一下我的新身份——凌寒的未婚妻,安安乖,叫我嫂子!”   “可是凌寒比我小四个月啊。”程安安的抗议,换来的是丁棋更加大力的蹂|躏。   婚礼开始,程安安一行人没有请柬,但是架不住凌寒和丁棋面子大,一个是知名科学家,另一个是风云外交官。   丁棋在爱丁堡大学,原本学的是IT专业,然而几次经历,让她意识到西方社会对自己国家的误解。为了让世界更好地认识本国,她凭借优秀的语言天赋,积极参与国际事务,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   这两位大驾光临,张旭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把人往外赶?   然而,张旭没想到他们是来搅场子的。丁棋给新娘看了手机里的照片,新娘震惊,怒视新郎和伴郎,质问道:“你们是情侣?张旭,你骗婚!”   看到那张床照,张旭只觉五雷轰顶,他一向小心,怎么会留下这种照片:“曼曼,你听我解释,我不是gay,和小可那次,只是一个意外……”   新郎的父亲,随手抓起一杯红酒,泼到张旭的脸上,怒道:“不用解释了,我不关心你的性取向,你在婚前就能闹出和人上床的丑事,我怎么敢把女儿交给你。幸好没有领证,这个婚不结也罢!”   周围人指责张旭,就连张旭的父母都冲他一阵大骂,只有吴可上前安慰:“旭,没事的,还有我陪着你。”   张旭一把推开他:“吴可,照片是不是你泄露的?你根本不想让我结婚,对不对?”   “我们在一起十年,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两人吵了起来。   至于程安安他们,早就离开了。夏望舒由衷地赞道:“徐啸煜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张旭劈腿的证据!”   “咦,望舒,我记得你一向看徐啸煜不顺眼,怎么这次舍得夸他啦?”   徐啸煜开车过来接他们,下车笑着说:“这次你夸错人了,我没找到张旭出轨的证据,是安安向我建议,让我PS一张他们两人的床照。张旭心里有鬼,自然大惊失色。”   加长轿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摇下车窗,黑衣黑裤,“我比较好奇的是,程总是怎么知道,张旭是骗婚的?”那人是薛铭,提醒道:“话说,当初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到现在还没个解释呢!”   程安安高深莫测地说:“这是秘密,不可说、不可说啊……”任他们猜破天,也猜不到她是重生的呢!   徐啸煜是司机,问道:“今天大家都在,特意给你们接风,想吃什么?”   “当然是去你家,你做啦!”程安安抢着说。   夏望舒后知后觉:“诶,不是要吃牛排吗?”   程安安敲他脑壳:“笨蛋,徐啸煜做的比酒店好吃一百倍!”   夏望舒宽面条泪:“安安,我怎么觉得你不爱我了。”   程安安单腿从轮椅上跳起,吧唧一口吻在夏望舒的脸上:“那是错觉,最爱你了!”   他们一同上车,车子渐行渐远,蓝天白云,清风徐徐,从车子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在风中飘荡。   现世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关于秦瑞的番外。 本书由 如梦人生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