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8之IT女王》作者:月海妖后 文案 全文已完结 年代完结文《重生1920之时尚女王》《守护我的祖国快穿》(主要是大型科技类) 《重生之爆款女王》正在更新中 ==== 安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1988. 网上盛传八十年代的人眼神清澈,一切都美滴很。 屁咧,买什么都要票,干什么都要钱。 好消息是,第一桶金很快到来,中国现代的第一只股票深发展上市了。 什么?买股票还有单位补贴这等好事?! 安夏顶着所有人像看神经病的眼神,一口气押了全部家当。 得到了没人要的股票若干,单位领导的表扬,还有“傻子”好评一个。 然后,这个傻子含泪赚了290%的利润。 拿着大把的钱财还有一个纺织厂的铁饭碗,人人都以为她会像普通人那样过一生,结果安夏……辞职啦! 她用自己在股市里的钱全部抽出,投入办了一个名为紫金的电脑公司。 与电脑病毒制造者交锋。 发出第一封商业邮件。 在大洋彼岸的商业封锁之下,把样品弄到手。 当人们认为计算机这种东西,就得是严肃认真,为建设国家服务的时候,她一脚油门,转去了日常生活与电子游戏领域。 当人们认为电子游戏只会让青少年玩物丧志的时候,她的游戏却让无数外国人主动学习起了华夏文化。 —————— 预收文《重生之爆款女王》 路菲菲重生回刚毕业的时候,这次,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路菲菲重生回刚毕业的时候,这次他没有再选择家里人为她指定的道路。 她开了一家媒体运营公司。 选品、拍片、剪片、写文案,只要不犯法,都可以交给她。 被她推荐过的有影片、有农产品、有旅游景点,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古城 有人说她运气好,总是能遇到好项目,所以才有这么多爆款。 路菲菲:哪里哪里,我只是看见了项目里的闪光点,再把它放大而已。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业界精英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1988先发财后立业 立意:女人不必靠嫁得好过日子 第1章   “哎哟,这是夏夏吧,长成大姑娘啦,真漂亮,哎,工作分配在哪儿了?哦,九厂啊,九厂好呀!”   安夏的分配通知出来的第一天,妈妈神采飞扬地逢人就说安夏进了九厂,街坊邻居对此表示诚挚的祝福。   纺织九厂,本市数一数二的国营大厂。   工资么,都一样,定级,大学毕业生刚进门69块钱,慢慢熬年头等升职。   福利那简直没的说,有青工宿舍,结婚后有福利分房。   一年四季都有工作服可以穿。   每到逢年过节,九厂职工就是街的一景,厂里发的东西得全家出动才能拿得走,米、面、油、草纸、洗头膏。   夏天汽水冰棍敞开供应,家属随便拿,秋天发水果,冬天发带鱼……那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九厂难进,就算是大学毕业生,也得托关系、递条子才能进。   安夏能进,完全是因为她的妈妈是九厂的会计。   职工子弟么,再加上其他条件都不错,就让她进来了。   “一会儿去你张老师家,给他报喜。”妈妈一边说,一边往一个手提袋里装了两瓶酒,“要不是张老师,就你初中那数学成绩,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   “哎,你听见没有啊,怎么都不应一声,乐傻了啊?”妈妈笑着说。   安夏这才回过神来:“嗯,啊,哦。”   “坏了,这孩子傻了……”妈妈拍了拍她的头:“变成笨狗狗了。”   安夏没有傻,她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前一秒,她明明还在公司里热火朝天的加班,赶新版本上线,跟同事互相嘲笑对方加班写BUG,然后好像……自己突发了脑梗。   怎么现在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自称是她的妈妈?   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里还是安夏生活的那个地球,只是时间往前倒转了几十年。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单亲家庭,她在大学毕业后,等待分配的那段无聊时光去水库游泳,然后淹死了。   临死前,原主最强烈的想法就是不想让妈妈知道,不想让她伤心。   巧了,安夏在临死前,也想的是不想让妈妈知道。   大概是相同的愿望,让安夏的灵魂被吸了过来。   即来之,则安之。   从家里到张老师家要坐十一站路的公交车,那车等了三十分钟才来,明明都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车上还挤满了人。   站在如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上,安夏想起自己在网上曾经看到有人深情地赞颂着八十年代:   那个时候,马路上车很少,没有什么电器,还没有城市热岛效应,夏日的晚风吹拂,连电风扇都不用开。   车是很少,跑市中心的公交车都三十分钟一趟,等来的车上挤满人,下一趟依旧,由不得你不上。   屁的没电器所以晚风凉爽,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四大火炉」!   安夏在心中骂骂咧咧,她想要空调,她想要出租车。   实在不行,给个自行车也行,反正现在多云,太阳不烈,骑它十一站不是问题。   然而,家里没有自行车。   第一,没钱,高贵的永久或是凤凰一百五十块钱以上。   就算是妈妈的工资,也得两个月才能攒齐。   第二,没券。   买自行车是要工业券的,就算是九厂这么实力雄厚的单位,也不能敞开供应,一年只有一位职工可以买。   年初的时候搞了一次抽签,妈妈抽中了第22号,也就是22年后的2010年,她们家才能拥有第一辆自行车。   没见到张老师的时候,安夏已对张老师满怀敬畏之心。   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当时学校只有绝密专业核物理和机密专业计算机,他选的是计算机。   计算机诶!   1977年就玩转计算机的,都是什么人啊!   后来为爱情拒绝进京到军工第XX所的指标,回到本地高中,当一个数学老师。   要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九厂职工,安夏都不知道他这么牛逼。   安夏与张老师先礼节性的寒暄了一番。   然后,她问起张老师对现在世界计算机发展的看法。   “将来,互联网将会连接全世界,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张老师说。   安夏大为震撼。   就在一年前,那封写着——“Acrss the Great Wall wereach every er in the w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的电子邮件,从京城发向卡尔斯鲁厄大学计算机中心。   现在多数人还是没有听说过互联网,有些关心新闻的人,也只是认为互联网就跟军工一样,那是建设国家的高精尖技术。   张老师居然开口就说连接全世界?跟每个人都相关?   安夏几乎认为张老师也是穿越者了。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互联网传输速度比纸信快,能传递的东西比打电话和电报丰富,也便宜,将来各个单位肯定会用它做为联系方式。”   张老师侃侃而谈,安夏有点失落,她还以为遇到一个同时代的穿越者了呢。   不过,现在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不容易了。   安夏就计算机的问题与张老师聊了一会儿。   或者说,更像一场面试,安夏问了许多关于编程方面的东西。   安夏为之猝死的工作,是一个被万千程序员追着打的职位——产品经理。   为了能与程序员对线,她曾认真的学了他们嘴里说的最好的语言pythn,还有C++。   本以为自己能跟张老师愉快的往深里聊,只是她没想到,现在编程用的是C语言。   看起来只是少了两个++,然而整个逻辑都不一样。   反正,安夏有听没懂,她只好继续从产品经理的角度出发,提了一些需求,试探着问张老师C语言能不能实现。   张老师都说可以。   然后还好奇的问她,明明学的是会计,怎么会对编程忽然感兴趣。   安夏心中的计划还未成形,便打了个马虎眼:“现在都有计算机了,我怕干不了两年会计,就被电脑替代了。”   “电脑只是一个工具,还是替代不了人脑。”张老师说,“不过,你确实可以抓紧学学,前几天我的老同学说他们公司最近在开发一个排版软件,处理文字很好用。”   “什么排版软件?”   张老师想了一下:“好像叫WPS。”   “WPS?金山公司?”安夏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IT业大佬井喷的时候。   她还想趁着各位大佬没出山的时候,抢先出手,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了。   “不过还在开发阶段,对了,你练练打字,这个以后不管什么软件,都能用得上。”   张老师说的打字,是五笔字型。   现在电脑上的中文输入法只有需要把完整拼音打出来,且没有词组的全拼,慢得要死。   然后就是需要背字根的五笔字型了。   好在安夏一开始学的就是五笔,不然现在要她再痛苦闹心地背「白手看头两三斤,王旁青头兼五一」那种不似人话的鬼东西,那是万万不行的。   从张老师这里,安夏了解到许多计算机相关,对自己要做的事也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   计算机现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还是太贵了,一台AT,也就是286,要两万多块钱。   对于2022年的她来说,花两万多买台电脑也是一笔大支出,何况是那个时候。   所以,要先商用,再民用。   回到家,妈妈不在,安夏拿出一个本子,认真分析自己会什么,能干什么,怎么样才能迅速赚到第一笔钱。   除了南下倒腾服装和磁带之外,她竟想不出有什么有出息的法子。   唉,没有基础,穿越到哪儿都难啊,努尔哈赤起兵还得有十三副铠甲呢。   正在安夏烦恼之际,妈妈回来了。   妈妈倒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你柳阿姨公派出国啦,她不打算回来了,买家电的名额可以给我们家一个,你看是先买彩电,还是先买冰箱啊?”   安夏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啊?”   “柳阿姨你不记得啦,你小时候最喜欢跟她一起玩,她爱人开出租的,你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开车送你去火车站的呢……”   安夏在记忆里搜索到了这个人,茫然地点点头:“哦……那,她和叔叔离婚啦?”   “没有,叔叔也考上留学生啦,他们一起走,还问我要不要出租车牌照。哈哈哈,我们家连自行车都没有,要什么出租车牌照,挂门上吗?”   妈妈说得笑哈哈,安夏猛然想起,她在旅行的时候,跟人聊《请回答1988》。   旁边坐着一个公司老总说过,就在1988年的时候,他低价买了一批牌照,本来只是想自己开出租车公司,后来嫌管人太烦,他转手就把牌照卖出去了。   她至今记得老总平淡地说了一句:“那个时候钱真好赚,就四个月,从一万九,变成了十九万。”   安夏按捺着心里的激动,轻描淡写问:“哦,那牌照多少钱啊?”   “买来一万九,现在他们急着出国,一万四就卖,正好你大舅舅想开出租车,我明天问问他要不要。”   安夏急忙开口:“咱家有这钱吗?!”   妈妈狐疑地打量着她:“干嘛?你也想开出租?” 第2章   其实现在开出租也没什么不好。   别看大家平均工资几十块,但大厂职工日常生活完全不需要动用这笔钱。   厂子里有宿舍、食堂、浴室,穿制服发肥皂,孩子教育问题也毫无压力,从子弟幼儿园到子弟中学一应俱全。   只要够佛系,一分不花,也饿不死人。   花钱是为了享受生活,是点缀,不是必需。   小年轻谈恋爱下馆子,送姑娘回家打车,都是很正常的操作。   刚巧年初的时候,本地的出租车公司刚宣布改变工资结构,从完全拿死工资,变成一半底薪,一半凭司机本事挣。   这下子不得了,在人均工资还没破百的八十年代末,出租车司机月收入居然能到两三千。   当时的出租车公司都是正式编制职工,想进去也得靠门路。   除了国营公司之外,也有一些有手段的个人通过不知道什么途径拿到了运营牌照,自负盈亏跑单帮,比如柳阿姨的爱人。   安夏心思活络起来,她是学过驾驶的,而且是C1手动档。   唯一的小问题是自打拿了驾照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方向盘。不过问题不大,有了基础,再学学,总比啥都不会的要强吧。   妈妈看出了安夏的心思,对她说:“你去问问叔叔,学车的苦你能不能吃下来。”   哈?学车苦?能有什么苦?   安夏当初背了三天题库考过科目一。   练了两个星期过了科目二。   又练了一个月过了科目三大路考。   唯一的苦就是暑假练车,车里没空调没遮阳膜,确实晒得难受。   柳阿姨家就在隔壁,安夏当即便要去。   “妈,我们家到底有没有一万四啊?”安夏最后一次确认。   “你先看看你是不是那块料吧!”妈妈认真剥毛豆,连头都懒得抬。   她认为安夏的想法不过是小年轻看到别人挣大钱,也跟着异想天开。   柳阿姨见安夏来,热情地接待了她,从冰箱里拿出满满一大玻璃壶的果珍倒给安夏喝。   “柳阿姨,听说你们都要出国啦?”   “是呀,你也进厂了,好好干,以后也有机会的。”   “听说叔叔想把出租车牌照卖掉?”   柳阿姨愣了一下,公派出国人员直接留在国外不回来的事情在八十年代屡见不鲜,甚至大家都认为是正常操作。   回来反倒会被认为是在国外混不下去。   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宣之于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柳阿姨没接碴,安夏猜到她是担心自己年纪小,嘴上没把门,便赶紧补充说:   “我妈想买,就是一下子掏出那么多钱来有点困难,要先跟亲戚们借一借,要过段时间才能拿出来,她不好意思跟你讲,我就来问问,能不能迟点付。”   “哦……”柳阿姨点点头,没有马上说可不可以,而是问:“你们家谁要开车啊?”   安夏笑嘻嘻:“你看我行吗?”   柳阿姨有些诧异:“你不是刚进厂吗?”   “有钱赚也就一个月那点死工资,哪有叔叔赚得多。”   柳阿姨问道:“你会开车吗?”   “不会,学呗。”   柳阿姨笑了:“你知道学开车要多久吗?”   “一个月不就会了吗?”安夏真诚地根据亲身经历回答。   里屋的叔叔也被她的话逗笑了,忍不住走出来对她说:“要学好几年呐!”   “啊,叔叔好,你在家呀。”安夏赶紧起身问好。   叔叔笑着说:“坐,刚帮你柳阿姨搞电脑呢。学车很辛苦的,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没有满大街贴广告的驾校,人家是真奔着培养专业人才去的。   叔叔介绍起他的学车生涯,把车发动了,让它往前走只是一个基础。   “我们老师把车往荒郊野地里一停,然后把车上皮带拔了,还有把轮胎给卸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修,每个人轮着修一遍。”   安夏头一次听说驾校还要教修车,听得一愣一愣。   从叔叔的描述中,她觉着从驾校出来的人,都可以直接当好莱坞公路片里的主角了。   难度是一个问题,时间是另一个问题。   学制太长,安夏不可能学那么久,再说服妈妈拿钱出来买,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唉,看来我是来不及了,不过我大舅舅会开车,他是开公交的,每个月拿死工资,现在他也想开出租赚钱,我妈才说要买叔叔的牌照的。”   “哦……”柳阿姨点点头,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要是说买给安夏,安夏没有驾照,还说要推迟付钱,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可是我们下个月就要出国了,你们家这钱什么时候才能给呢?”   安夏笑嘻嘻回答:“最迟今年底之前,也不白拖您家的钱,打借条,按银行存款利息付。反正在国外也可以收汇款的呀,要是能借到钱,马上就付清,可以吗?”   柳阿姨还是十分犹豫,毕竟一万四千块的巨款,马上拿到手,跟过段时间拿到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样吧……你们家能不能先拿出一万,剩下的四千块,再慢慢给。”   安夏明白,柳阿姨这已经是给打了个狠折了。   然而,就是这一万块,她也没有。   安夏脸上镇定如常,对柳阿姨说:“嗯,我回去跟我妈说,这牌照千万先不要卖给别人啊!我这就筹钱去!”   正事谈完,安夏正准备起身离开,无意中看到桌上摆着一本书《数据库系统FOXBASE教程》   “诶?FOXBASE。”这个古老的名称,安夏上大学时的计算机概论里曾经提了一嘴,说八十年代的时候很流行的一个数据库,基于DOS运转。   柳阿姨有些意外:“你学过计算机?”   “是呀,上大学的时候学过。”安夏没说谎,她可是正经拿到文凭的。   “太好了。”柳阿姨很高兴,“你能帮我看看吗?”   安夏:“!!”   不会是要她解决FOXBASE的什么使用问题吧?   她对那玩意儿的全部认知,就是教材里的两行字而已。   不管了,先去看看是什么问题。   万一是问命令出错的事,可以说她只学了打字。   柳阿姨把安夏带到里屋,里面放着一台电脑。巨大的显示器,巨大的机箱,机箱上还有在教科书上才有的5.2寸软盘口。   在显示器左上角贴着一个圆标,标上写着三个字母:IBM   IBM!!   柳阿姨家真是大户人家,IBM电脑!   三万多块钱一台!   安夏听老师说过,八十年代能买到这种电脑的人家。不仅得有钱,还得有路子,不然都不知道拿钱往哪儿送。   安夏真的很想问你们家是怎么攒下来这么多钱的。   但她忍住了没开口,平静地问:“电脑怎么了?”   “屏幕一直在闪,开机就报错,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以前遇到过这个问题吗?”柳阿姨问道。   安夏还真的遇到过这个问题,原因超简单,就是内存条抽风,接触不良了,把触点用橡皮擦擦就好。   “过保修期了吗?”安夏指着机箱问道。   柳阿姨回答:“嗐,水货,哪有什么保修不保修的。”   “那我拆了?”   “啊?你会拆?要不要紧的啊?会不会有危险?要不你还是放着,我让我侄子来看看。”柳阿姨很担心。   “不会,断电就行。”   安夏忐忑地拆开机箱,在打开机箱之前,她甚至不确定286电脑是不是跟她认识的电脑长得一样。   打开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别的不管,内存条还是那根熟悉的内存条。   安夏熟练地把内存条拔了下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一处小小的锈点,她向柳阿姨要来橡皮,对着那个锈点用力擦。   “锈有点久了,擦的不是很干净,先试试吧。”安夏把内存条插回去,开机。   这次顺利跳过开机自检,屏幕上跳出蓝底白色的「IBM」三个大字母。   然后进入DOS。   最后一行跳出c:\\   “好了。”安夏再次关掉电脑,将机箱盖好,把螺丝拧回去。   柳阿姨见安夏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脸上笑开了花:“到底是大学生,比我侄子强多了。”   “他也会修吗?”   “嗐,叫他来,他说最近店里忙,等过几天再来,我看他就是懒。”   安夏好奇:“他开什么店的呀?”   “以前是修收音机小电器,现在说是修什么BB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国内第一家寻呼台诞生于1983年。   直到2007年才彻底落幕,这会儿正是各位做生意的老板们左腰别CALL机,右腰别大哥大的光辉岁月。   安夏眼睛一亮:“我也想学修BB机,能介绍我认识他吗?”   “学那个有什么好的,大热天拿个电烙铁,热死了。”柳阿姨不理解,都是要进厂子,坐办公室的人了,怎么还满脑子往个体户那里跑。   安夏笑着说:“艺多不压身嘛,多一条赚钱的门路,当然是好的啦。”   柳阿姨点点头:“行,我去说一声。”   安夏直接跟妈妈问家里有没有一万块,也摆出了真实的理由:“出租车牌照的价格一定会暴涨,无论如何也要挣到这笔钱。”   妈妈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儿,压根就不相信她。   “你倒说说,为什么会暴涨?”   安夏据理力争:“现在出租车司机这么赚,想干这行的人肯定特别多,还能不挤破头?现在打车的人多,出租车少,上头肯定会扩大营运资格……”   话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行了,你去把西瓜切了吃吧,还上头肯定……你又知道了?你是制定政策的啊?”   在政策落地之前,除了内部人士,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偏巧安夏家没有一个在相关部门做事的,都没法打听。   安夏妈妈的想法也没错:你都能从报纸新闻里分析出这么大的事了,其他的聪明人不知道?   就让你一个人发现了?   总之一句话:要钱?没门。   眼看着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要飞了,安夏的心像被爪子用力地抓挠,一夜都没睡好。 第3章   第二天早上六点,安夏就早早的起来了。   不是她多么的勤劳,而是因为实在太热。   最近天天气温在40度往上,晚上也最多只降了两三度。   家里只有一台不会摇头的台式风扇,一个劲的吹热风。   就连热风都享受不了多久,妈妈说定着吹会生病,半夜起床把它给关了。   安夏只能往脸上、四肢冲自来水,越冲越精神。   “空调、冰箱……”安夏的悲伤逆流成河。   起来了实在无事可做,安夏便拿着粮票和零钱出去买早饭。   菜包子一毛五一个,肉包子两毛一个,每个包子还要搭配一两粮票使用。   零钱还真是有够零的,全是分币。   两分纸币的颜色跟五分还有点像,一个绿的蓝一点,一个绿的黄一点,用旧之后颜色差不多。   安夏一个个数着硬币,一张张端详着纸币,觉得自己好像《葛朗台》里的那个吝啬老头。   此时的学生们还没有放暑假,小吃店里有不少背着书包的孩子坐在那里吃早饭。   安夏有些疑惑,怎么现在的学业压力就有这么大了吗?   在传说般的衡水模式之前,只有一些县中才会这样。但是县中直接住校,周一到周六从早到晚都在学校里,根本不会在这里吃早饭。   此时一个学生对另一个说:“你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说好把链子给我玩的呢?”   “带啦带啦!”说话间,那个学生就把书包打开,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哦,对哦……   安夏离开小学中学太久了,早已忘记世上还有一件事叫「抄作业」,各位偏科的同学们互通有无。   安夏正回忆着自己的学生生涯,就看见那个学生拿出了一根金色的链子。   那链子的一头是个环状扣,不知是扣在什么东西上面的。   另一头是一个带锯齿的夹子,夹子头上还蚀刻着一个被圆圈包住的大写字母「M」。   “给你,千万别弄丢啦,不然我妈非得把我打死不可。”   安夏看那个M的标志非常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哪家公司的东西。   做为一个社牛患者,安夏大大方方地直接问:“请问,这个链子是干什么用的啊?”   那个学生也不认生,看了安夏一眼就回答道:“挂BB机的。”   见安夏还是一脸困惑,学生还非常积极主动地拿着链子比划。   原来那个环状扣的一头是扣在BB机上面的,另一头夹子用来夹在裤子穿腰带的蚂蝗袢上。   从功能上来说,是防止BB机摔在地上的第二道防线。   从模样上来说,炫耀的成份更大一点。BB机都是一个黑色的块块,不小心就会被挂在腰上的大钥匙串们抢了风头。   但是多了这么一根金光灿灿的链子,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安夏没有多想,依她所想,这玩意儿肯定是配套卖的,就算单买又能贵到哪里去。   在她所在的年代,拼夕夕上那些手机背壳,手机膜,也就是十几二十几块钱的事情,进大公司,工资五六千,花那点钱买个手机壳很正常。   她吃完包子就回家了。   刚进家门,就听见妈妈说:“夏夏,刚柳阿姨来了,说她侄子一天都在店里,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好。”安夏答应了一声,把带给妈妈的包子放在桌上,照了照镜子,就准备出门。   “哎,等一下。”妈妈叫住她,拿着眉笔和梳子过来,“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都不知道把自己收拾一下,还有你这身衣服,换一下。”   安夏被妈妈按在椅子上,妈妈一边给她画眉一边数落:“我以前要什么没什么,还知道拿火钳夹头发,现在条件这么好,你反倒不知道打扮了。”   “不是你不让我打扮的吗?”安夏对自己母亲的记忆是在学校不准打扮不准谈恋爱,刚毕业马上就开始催婚,听闻没戏,立马生气,问她在学校里怎么就没发展发展。   还不是刚进大学的时候,她千叮万嘱要安夏不要谈恋爱,要好好学习争取好成绩。   但是眼前的这个妈妈却皱着眉头说:“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打扮了,你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你们班同学你们老师都说好看。”   安夏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记忆,确实,这个八十年代的妈妈时尚得很,烫头发喇叭裤,什么流行玩什么。   最近电视台放《神探亨特》,妈妈还给自己整了一个女主角迪迪ꔷ麦考尔的发型。   妈妈的思想这么开放,有没有可能再努力一把,她会同意拿钱出来?   安夏又努力了一下:“妈,我跟你说,那个出租车牌照绝对是血赚。再说,就算翻不出十倍的价格,大舅舅不是也要吗?到时候再转卖给他不就行了吗?”   “转卖给你大舅舅?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哪有向你大舅舅要钱的道理。”妈妈嗔怪道。   安夏不理解:“古代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们亲姐弟明算账会怎么样啦?”   “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到时候被别人说三道四,还以为我们家发生什么事了呢。”   安夏无语:“这个别人又是哪里来的啊?谁说三道四,谁出钱啊!”   妈妈给她把眉毛画好,把头发梳好,又把她推去换衣服:“行了行了,你就别打那主意了,咱家没有投机倒把的天赋,你给我踏踏实实去上班,比什么都强。”   安夏知道想说服妈妈彻底没戏,便不再多说什么,进屋换了身妈妈指定的粉色连衣裙,就拎包拿伞出门了。   柳阿姨侄子的门店在一间大百货商店旁边,其实那也是个国营单位,是电子五厂的门市部,现在厂子领导心思活络,背靠大百货商店卖家电就没意思了,便转型做了维修。   百货商店里里卖的电视机、收音机不少是电子五厂出的,一客不烦二主,买修一条龙。   安夏去的时候,店里人不多,几个老师傅在打扑克,还有一个年轻人拿着电烙铁埋头苦干。   “你好,我是安夏,请问王德标在吗?”安夏问道。   “我就是。”年轻人抬起头来。   听见这边年轻人说话,那边打扑克的老师傅们也抬起了头,脸上笑呵呵。   “小王,你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们几个都在呢。”   王德标痛快的应了一声,又对安夏说:“你等我一下,一会儿就修好了。”   他迅速地收了手上正在焊的东西,那是一个绿色的电路板。   看样子是从旁边的黑色物体里拆下来的。   “这是什么?”安夏好奇地问。   “BB机,朋友的,坏掉了,让我帮忙看一下。”   原来这就是BB机,安夏仔细看了一眼,赫然看见机壳上印着一个大写字母「M」……   旁边还有一小串字母Mtr。   原来早上看到那个小孩拿出的链子是摩托罗拉寻呼机上的配件。   王德标把电路板放回寻呼机里,再装上电池,按开机键,显示屏亮了。   安夏目瞪口呆,难怪她没弄明白这玩意儿是什么,显示键就那么一小条,刚好显示一行字。   此时寻呼机收到一条信息,显示的是一串纯数字。   025 52300   “这是什么意思?长途?”安夏知道025是南京区号。   王德标解释道:“025是代码,0是女,25是丁,52300是电话号码,就是一个姓丁的女的让他回电话52300,可能是他女朋友,我得赶紧跟他说。”   让王德标帮忙修寻呼机的人就在商场里面,就是个卖寻呼机的营业员。   他的柜台前人山人海,都是来看寻呼机的。   墙上贴着摩托罗拉的广告标语:摩托罗拉寻呼机,随时随地传信息。   那个人从柜台里挤出来,从王德标手里拿过修好的寻呼机,试了一下:“嘿,真不错。”   “刚有你一条消息,赶紧回电话。”王德标提醒。   那人看了一眼:“嗐,是我妈,肯定是问我晚上想吃什么,不着急,等她下班前回都行。”   他看了一眼安夏,问王德标:“女朋友啊?”   王德标摆摆手:“别乱说,是我姨妈的邻居,也是来修东西的。”   “哦,那我先去忙了,最近《神探亨特》后面都是摩托罗拉的广告,卖疯了。”   说着,他就挤回柜台后面。   安夏站在柜台边看,只见那些功能极其简单的寻呼机在玻璃柜里排成一排,明码标价。   平均价格在1200-1500左右。   就这么一个只能用来让人满世界找公共电话的玩意儿,能卖这么贵?   安夏现在对八十年代的物价产生了无比的迷惑。   平均工资一百块不到。   桔子冰棍七分钱,菜包子一毛五,公共汽车一毛钱,这在理解范围之内。   但是电脑三万,寻呼机一千五,居然还有一堆人买得起。   还有更刺激的,除了寻呼机之外,旁边还有卖配件的,带有M字样的塑料背夹三百块,链子一百块。   不带「M」的五十块。   就是早餐店里,小孩玩的那根链子,一百块!   堂堂纺织九厂新进员工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   不仅如此,居然还卖光了,有人买走了最后一根,后面的人都追着营业员问新的什么时候到货。   “不知道不知道。”营业员不耐烦的说,“还有别的款式要不要?”   顾客高傲地表示:“咱要买就买原厂货,不带M的买它干什么。”   “那你就等着吧,都是从深广发过来的,还要走流程。”   王德标要请安夏去百货商店旁边的西餐厅吃蛋糕喝咖啡。   安夏连连摆手:“太破费了。”   最后两人退而求其次,去了一个路边小店喝冰汽水。   王德标今天也很明显打扮了一下,安夏与他都很实诚,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   柳阿姨确实有撮合他俩成一对的意思。   但是王德标喜欢的是老实温柔的传统淑女,安夏毫不掩饰她的野心。   安夏喜欢的是机敏幽默的有趣少年。   王德标则是标准的「老实型科技宅男」。   两人的思路完全在两条道上,绝对不可能成一家。   反正安夏来也不是找他聊恋爱的,谈不成恋爱,还能聊点别的。   安夏十分眼红寻呼机的销售胜景,但是她也知道,这生意她吃不下,没本金。   又聊到背夹和链子,王德标摇头:“那链子在深广进货就十块钱,一卖一百块,还抢成这样。”   安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这么好赚,你怎么不倒腾?不认识路?”   “嗐,我知道地址,但是在那边没认识的人啊,怎么买?先打钱,我不放心,先发货,他们不放心,都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安夏想起自己的报道时间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她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有人能去的话,你做吗?” 第4章   “都要上班,谁去啊。”王德标不解。   安夏指了指自己:“我下下个礼拜一才报道,完全来得及去一趟。”   “你?”王德标怀疑地看着她。   “是啊,我跟我妈说一声,她肯定让我去。”安夏十分自信。   王德标神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安夏看出他的担心,对他说:“我有亲戚在南边,我就说去看他们。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卷了你的钱跑,冯奶奶是九厂的书记,我和我妈都在九厂上班,再怎么也不能为了这点钱,两个人的工作都不要了。”   冯奶奶是柳阿姨的妈妈,不然柳阿姨也不能轻松击败比她强的对手,拿到公派出国的名额。   不知是母女两人都是九厂职工的身份有保障,还是觉得安夏也不像是个带着钞票带着妈,翻山越岭逃向外国的主儿,王德标对她的提议投了赞同票。   “要是你真能去,我想办法借点钱。”王德标精神振奋。   他能借到钱,安夏可借不到,总不能偷家里的钱,再说钱都在银行里,光有存折没密码,也偷不着啊。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声:“哟?你们俩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是找王德标修寻呼机的朋友。   他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然后向另一个空位子走过去:“不打扰你们两位。”   安夏忙对王德标说:“咱们要干这事,还得他帮忙,不如找他来商量商量?”   王德标对他招招手:“过来过来,我们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那人走过来笑道:“干嘛?”   王德标把椅子拉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阿姨的邻居,也是同事,以后在纺织九厂上班,叫安夏。这位是我同学,在电子五厂上班,叫陈伟。”   陈伟露出迷茫的表情,心想:这是干什么?两人相亲互相没看上,打算问我愿不愿意?   “哎,你们那个寻呼机的链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到?”王德标开门见山。   陈伟在心里算了一下,回答:“以我们单位领导的尿性,没十天半个月批不下来。”   安夏问:“你们生意这么好,每个月应该能拿到不少提成吧。”   “嗐,什么提成,死工资,干多干少一个样。要不是我爸妈按着我,非让我在厂子里待着,我早去南边下海了。”   王德标压低声音:“要是有个机会,让你捞点外快,干不?”   陈伟精神一振:“什么外快?”   安夏把计划说了一遍:“我马上要去南边一趟,可以搞到一批正版摩托罗拉的寻呼机链子。就是没门面,不知道上哪儿卖。   你看你们那边空档期的时候,能不能把顾客介绍过来?每根链子,给你五块钱提成。”   “这样啊……”陈伟两眼放光,“可以可以。”   “你们领导,不会有意见吧?”安夏问道。   陈伟冷笑一声:“什么意见,他们自己都把厂子里的东西往家里搬,他们敢在我面前摆领导的款儿,我就把他的事全抖出来。”   路子都想好了,分赃方法也谈拢了,现在的问题是——没钱!   安夏还是没钱,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安夏脑中忽然跳出每年双十一的时候,她都要贡献不少定金出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找你问链子的顾客,咱可以先向他们收定金?”安夏问道。   陈伟点头:“可以啊,刚还有人问我能不能付定金,等到货了,给他留货呢。”   陈伟和安夏都想发财,但都没本钱。   于是三人继续商量,调整共同富裕模式:   安夏负责跑一趟南边进货。   陈伟负责收定金,收来的定金给安夏做采购费用,有多少,安夏就买多少。   前160根的销量都算安夏的,后面的部分都是陈伟的。   王德标自己想办法借钱,把定金部分卖完,剩下的就都是王德标的。   定160根,是因为这样正好净赚14400元,够买下牌照。   “真有这么多人买吗?”安夏看着陈伟兴冲冲地盘算着怎么发财,她还是不敢相信。   虽然这个城市的人口确实挺多,但真有这么多人花一个多月的工资买一根链子?   还是说其实这个城市已经是人均款爷,吃死工资的才是少数群体?   陈伟让她放心:“从最后一根链子卖完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已经有至少三十多个人过来问了。而且全市卖正版链子的只有我们一家,大都百货商场卖的是仿品,没有M标,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你最好后天走,怎么着也能有三四百人预定,再多也难了,我们就定每人收20块钱定金,应该没问题,然后再趁厂里的货没运过来的空档把德标那份卖一卖,刚好能卖完。”   安夏出人去拿货,陈伟出面子,用厂子柜台的背书收定金。   王德标净赚,所以虽然出的货先算给安夏和陈伟,他也没有意见。   反正大不了到时候,在他这边接着卖呗,稍微便宜点肯定能出货。   安夏点点头:“嗯,我先买火车票,等确定出发时间再来找你。”   现在,安夏的问题从没钱,变成了怎么样才能说服妈妈,让她出门去南方省。   安夏在工作后,经常独自一个人出去旅游,世界都走遍了,跑一趟南方简直就跟去楼下早餐店一样随便。   但是1988年,比不得几十年以后。   那些在网上讴歌八十年代人心淳朴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治安是怎样的糟糕。   安夏知道1983年和1996年,全国有两次严打。   如果天下太平,严打谁啊?   她知道南方省为什么禁摩托车,也知道「剁手党」在一开始指的是物理剁手,而不是指双十一后吃土的尾款族。   飞车党当街抢劫,看到金耳环金项链直接就拉扯,不管受害人是不是耳朵被撕裂,身体被摩托车拖行。   甚至直到安夏上大学以后,宿舍里有一个来自南方省福田的同学,都把龙华龙岗坪山等等被称为「关外」的地方,说得像人间地狱一样,她妈妈都不让她去。   1983年的严打,打了整整三年。   安夏觉得,距离严打收工刚过两年,死灰就算复燃,也不会燃得太快,只要不露富,只在白天人多的地方行动,安全是可以有保证的。   问题是,有一种不安全,叫做「妈妈觉得你不安全」。   安夏没什么把握说服妈妈,她想好了。要是妈妈不同意,她不告而别也得去。   卖链子能净赚90%,90%四舍五入就是100%啊!   马克思说得好啊!   有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的人间法律。   何况安夏跟这位妈妈还不是太熟。   晚饭后,安夏鼓起勇气,对妈妈说想在上班之前,去南方省玩一趟,顺便看看嫁到那里的姑姑。   她在心里编了好几套话,包括她怎么解决安全问题,怎么处理突发情况等等。   没想到妈妈就说了一句:“你有钱吗?”   安夏:“嘿嘿嘿……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了嘛……”   妈妈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嘻皮笑脸,我那会儿周游全国,可没让你外公出一分钱。”   此时,安夏才知道这位妈妈的牛逼之处,1966年,正是「大串联」的时候。   不管它的初始目的是什么,总之,就成了很多年轻人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大好机会。   火车,免费。   在目的地的公社里吃食堂,免费。   睡在目的地空出来的学校教室里,免费。   那个时候,妈妈跟爸爸已经结婚了,两人借机来了个新婚旅行。   “要不是那个时候发现怀上你了,我还能把剩下的几个省逛完。”妈妈走进房间,又出来,给了安夏一张一百块钱:“去好好玩玩吧,回来就收心,好好上班,别尽想着出去疯。”   安夏心中震惊:我天,一百块。   “哎!”安夏痛快地应了一声。   她很庆幸,穿越过来遇到的妈妈如此通情达理,不必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人一样折腾鸡毛蒜皮的狗血伦理戏。   她已经在想着回来之后,要给妈妈买什么礼物了。   此时坐飞机需要单位给开介绍信,像安夏这样的待业青年,就算有钱,也没有资格坐飞机。   没关系,火车就火车,安夏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买张卧铺票。   满脸疲惫的卖票大姐摇头:“明天没有卧铺,坐票也没有,只有站票,后天有坐票,要不要?”   “呃……要几个小时啊?”   “36个小时。”   嘶……安夏就连熬夜打游戏,都没有连着36小时不合眼。   “到底买不买?”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大姐不耐烦地催促。   “买买买!买后天的坐票。”   安夏付了32块钱,把那个小小的纸质硬卡小心收好。   这可是真ꔷ遗失不补,谁捡了都能上车。   快出发的时候,安夏去找了一趟陈伟和王德标。   陈伟给了她六千块:“这是你和我的,千万拿好!不要丢了!”   王德标给了她两千块:“这是我的。”   八千块,巨款啊!   对于未来的安夏来说,八千块还不够还每个月房贷的,对这个数字毫无感觉。   但是现在却觉得那八十张老人头握在手上,重逾千斤。   此时压根没有银行卡,存折也不能在全国通取,邮局汇款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到。   想要去进货,她就只有随身带着现金一条路。   安夏的脑子里全都是《天下无贼》,还有《中俄列车大劫案》的剧情。   好在妈妈想的周到,生怕她把钱弄丢了,昨晚专门为她缝了一个贴身的大号布腰包。   让她在旅行时,把五块钱以上的钞票和全国粮票都放在腰包里,衣服口袋里的钱不要超过一块。   现在这腰包可出息了,塞得满满当当,全是老人头。   安夏生怕被别人盯上,把自己往丑了打扮,被妈妈看到会被评价为蓬头垢面的那种水平。   当晚她拎着简单的行李上了火车。   行李里除了衣服,还有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各种常用药。   妈妈说有备无患,非得要她带上。   安夏拗不过,只得听命。   火车上的人山人海把她震撼到了,整个车厢满当当,车座底下有人,行李架上有人,连厕所里都站着两个人。   “现在不是工作日吗?怎么这么多人!”   安夏叫了十二遍「师傅让让」,二十多遍「借过」,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儿、脚臭味儿,还有各种难以言喻的人味儿,熏得安夏恨不得鼻子失灵。   她只能强打着精神,保持清醒。   火车开出几个小时,周围变成了绿色的田野,忽然,车上响起广播:   各位旅客请注意,车厢内有人突发疾病,如有医务人员请速到2号车厢。   安夏想到自己包里的那一大盒药,说不定有用,她便马上起身,向2号车厢走去。 第5章   在拥挤的车厢里向前,如同过五关斩六将。   终于,安夏眼前豁然开朗,世间竟有如此空荡荡的车厢……哦,是餐车。   这里与硬座席相比,真是天堂啊。   安夏一边感叹,一边继续往前走。   走到2号车厢,里面一片乱哄哄,安夏挤过看热闹的人群,看见有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围着一个躺在下铺的人发愁。   那是个中年男人,他弓着身体,双手死死按在心脏的位置,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发紫。   安夏猜测他是心脏病,但她毫无医学背景,不敢说,她先没吭声,把背包放在走道的小桌子上,在里面翻找有没有能用的药。   不得不说,妈妈给准备的药也太齐全了:创可贴、纱布、烫伤、感冒、退烧……居然还真有一瓶速效救心丸。   安夏将那瓶药扣在手里,不知该不该给。   万一人家不是这个病,吃错了药会不会死啊?   但是看他在床上痛苦的样子,安夏觉得要是再拖一会儿,不吃错药,他也差不多了。   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过去,把那瓶药放在他面前晃晃:“你平时吃的是这种药吗?”   那人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安夏手里托着的小葫芦形药瓶,拼尽全力,微微点了一下头。   列车长看见速效救心丸,连忙接过:“肯定是,给我。”   两个列车员把那人扶起来,列车长倒出一撮药丸,给他按进嘴里。   心绞痛犯得急,好的快。   十几粒药含了几分钟,那人的症状明显见好,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哎哟……痛死我了。”   又躺了一会儿,他已经完全恢复,坐起身,向周围帮助过他的人表示感谢。   列车长问道:“你有心脏病,怎么出门都不带药呢?”   那人指了指放在行李架上的巨大行李:“嗐,收拾行李的时候忘了,给塞包里了。”   病人无事,皆大欢喜,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   安夏见列车长要走,赶紧拦着他:“我要到终点站,但是没买到卧铺,能不能补一张啊?”   刚才一起救人,也算有了点交情,列车长让人去看看车上有没有空出来的卧铺。   不幸的是,没有……   现在很多做生意的人去南方做生意,他们中不乏先富起来的人,卧铺硬是塞了个满满当当。   想到要回到那个又臭又挤的硬座车厢,安夏很愁,脸都垮了。   “让她睡我们那不就行了。”一个圆脸的女列车员主动说:“晚上上夜班的人,铺位不就空下来了吗?”   列车长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对安夏说:“不过晚上你睡那边可不能吵,都是工作人员在休息。”   “好的!”   乘务员休息车就在2号车厢的前半截,安夏也就顺势坐在走道旁的椅子上,等待可以睡觉的时候。   闲着也是闲着,安夏很快跟周围的陌生人天南地北的侃上了。   只要别傻乎乎的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全兜出去,听听别人的故事还是很有趣的。   安夏说自己是趁暑假去姑妈家玩的大学生。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去中英街沙头角看看。   刚才犯心绞痛的中年男人说:“哦,那里好呀,好多内地来的人都会去,你办好边防证了吗?”   “啊??”安夏愣住了。   她去过很多次南方省,那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吗?   怎么还要边防证?   看见她的表情,中年男人眉毛微扬:“没办?”   “我不知道要办……在哪办?”   “你家,就是户口所在地,先去你单位政审,盖个盖,然后……”男人挺热心,跟安夏说了一下流程。   “那我要是只去市区呢?”   “只要你去深市,就得有。”   安夏发愁。   要了亲的命了,火车都开出去几小时了,怎么可能再回家办边防证。   大意了。   男人问:“你真想去?”   “嗯……”   “还有个办法,那边有不少黄牛可以帮你代办,给他们一点钱就行。”   虽然黄牛代办也要一天的时间,不过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其他人也在热热闹闹的讨论到了广深要买点什么回去,这会儿最流行买的就是折叠伞,一把十块钱,漂亮又洋气。   磁带和衣服就更别说了,几乎是所有人必买清单里的。   中年男子从行李架上把包拿下来:“先把药装口袋里,哎,太危险了。”   然后,他给大家分发果冻:“这是我们厂生产的,大家尝尝,还蛮好吃的。”   他还分发了一圈名片:“要是谁家开小卖部需要货的,找我,我可以优惠供货。”   安夏接过名片,上面写着「益民食品厂销售一科周敬」。   周敬这次是去深跟一个外商谈合作的,他对深市十分熟悉,安夏要去的地方他也知道。   “我的CALL机就是在那里买的,比内地便宜。不过,你要是在那边买可能不好办,得改频才能入你们那里的网。”   安夏从他那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也听他抱怨生意做大了很烦。   “我一个人管那么多个城市,每个城市的价格都不一样,出货库存也不一样,每天都要看报表,看的眼睛都花了,做表的人手一抖。   哎,给我把1写得像7,我还以为突然积压了那么多货,吓得我差点心脏病就发了。还有一堆乡、县,都要细分……”   周敬絮絮叨叨地说,安夏听了半天,觉得这东西不就是一个EXCEL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或者不用EXCEL,就是一个普通的供销系统,进货出货实时扣减。   就算不能联网,让各分部的人自己修改。   但是可以让他们打电话汇报的时候,做在自己的电脑里,调取数据看也方便。   依安夏所想,特别简单。   连公式都只需要普通的加减乘除就行了。   周敬吐槽间歇,安夏试探着问:“现在不是有电脑处理吗?你们公司没有用?”   “用了啊,只能做做文档,这些报表还是要一个一个的写在纸上。”   “要是有一种软件能代替手写在纸上,你们公司会买吗?”   周敬两眼放光,问安夏:“什么软件?”   “我爸单位还在研发的,快好了,我听你刚才说的那些,感觉这个软件刚好很适合给你们使用。”   “那要多少钱啊?”周敬问道。   “嗯……应该不便宜,可能要几千块呢,也不知道他们单位打算怎么卖。”   安夏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勾得周敬的好奇心更重了。   “那就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要是软件做出来的话,我想看看,也买一个。”   周敬指着那个名片上9开头的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大哥大,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有消息通知我一下,感谢感谢。”   安夏将周敬的名片收好,又与其他人胡扯了一通,对八十年代的现状,还有广深一带的治安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还学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扑克玩法,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列车长过来跟安夏说,她可以去列车员车厢休息了。   牌友们才散伙。   第三天清晨,火车到站,共度了36小时的人一起往外走,安夏东张西望,想找地方买地图,看看应该上哪儿找黄牛帮她搞边防证。   “诶?你怎么来了?”周敬的大嗓门在身旁响起。   安夏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与周敬握手。   “周总亲自过来,当然要接风啦,我的车在那边,走吧。”西装男人操着一口广普,笑着说。   周敬一眼瞥见站在原地发愣的安夏:“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我想先办边防证。”安夏老老实实回答。   西装男人问道:“你要去深市啊?”   “嗯……”   西装男人笑着说:“正好顺路啊,办什么边防证,我带你过去。”   天真的安夏,以为他有什么通关秘笈。   结果快到的时候,他对坐在后排的安夏说:“趴下别动!”   安夏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按他说的去做。   边检人员往车窗里扫了一眼,只看见西装男人和周敬,检查了他俩的边防证,没有看见伏在后排座位下方的安夏,便挥挥手,放行了。   开出一百多米,安夏才敢起身。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干这种事。”安夏心有余悸。   西装男哈哈一笑:“哪有这么严重,那么多代办的黄牛,你以为他们怎么拿到边防证的?就许他们赚,不许我们躲?在市里用不着边防证,离开也不用,放心啦。”   小车一路开到安夏要去进货的那个批发市场。   安夏找到卖寻呼机配件的那个区域,只见供在商场玻璃柜台,整整齐齐一根一根摆着的高贵链子,在这里就跟拖把似的被扎成一大捆。   一百根起批,带M的十块钱一根,不带M的四块。   量大从优。   人类,一旦看到什么东西成捆成捆,心里不知不觉就没觉得它值那个价了。   安夏觉得市场这么大,兴许有地方卖的更便宜一点,比如九块一根,八块一根,那不就又能多赚一笔么?   她在市场里走来走去,一家一家的看货问价,不知不觉走出了市场范围。   抬头一看,眼前已经变成了几幢大楼,大楼的裙楼都开着店,有挂着「四通」牌子的,也有挂着「港岛金山」牌子的。   安夏信步走进了金山的门市部,这边就是个卖组装机的?   半边区域摊满了打开的机箱、各种零部件,几个人在忙着拧螺丝。   半边区域摆着组装好的电脑,一个穿着白衬衫打领带的男人站在那里。   安夏大惑不解,金山不是卖软件的吗?走错了?   那个衣着整齐的男人扫了一眼安夏,并没有搭理她。   安夏无所谓,她刚从火车上下来,上火车的时候都邋里邋遢,经过36小时的折磨,怎么看都不像能甩出几万块钱买电脑的样子。   此时门口又进来了一个男人,白衬衫见状忙迎上前:“张总。”   张总的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安夏身上,对白衬衫说:“不用管我,招呼顾客。” 第6章   白衬衫随机应变的能力也算不错,他做出一副“其实我想招呼顾客,但老板你突然出现,我又不好意思晾着你”的模样,向张总欠了欠身,带着热情的笑容向安夏走来。   尽管他的笑容夸张地反而让人不舒服,安夏本着社畜不为难社畜的心态,也不想在对方老板的面前给他难堪。   白衬衫过来第一句话:“这是IBM PC AT,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机。”   安夏脑中顿时闪过她第一次交出的产品PPT,也是这种风格,被老板一通狠批:   “那么多术语,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懂行?最好最大最强……那对你的客户有什么好处?”   算了,看他年纪也不像做过很多年的销售工作,就原谅他吧。   安夏问道:“能处理中文吗?”   白衬衫还是很热情。   “哦,那您得先输入中文,我们推荐您可以搭配购买王码五笔字型,学习起来稍有些难度,不过用熟了以后很快的。您可以看看我们的排版效果。”   说着,他进入系统,打开了文字处理软件。   安夏看着界面上的文字:WPS测试版   界面跟她在课本上看到不太一样。   “我叼……ꁘ?&%”白衬衫低低地说了一句粤语。   安夏听不懂后面的一串,托粤语片之福,她听懂面前的「我叼」应该是与「卧槽」同款风格的词汇。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框,提示输入密码。   换位思考,安夏已经脑补出白衬衫刚才说了一堆啥。   顾客在旁,老板在背后,不知道哪个扑街仔同事把演示文档给锁了。   输入12345678不对,输入00000000也不对……白衬衫的鬓角冒出了微小的汗珠。   “我想试试其他程序运行的怎么样。”安夏说。   白衬衫微微松了口气,把电脑让给安夏。   安夏先按住ctrl,再输入大写的QIUBOJUN……   提示密码错误。   果然是测试版,万能密码还没有被应用。   安夏退出WPS系统,根据上学时留下的那点微弱记忆尝试在键盘上敲击:   Debug……   她连二进制怎么换算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是纯好奇,想试试自己的大学知识到底还给老师多少。   没想到连续输入五个命令之后,就倒推出密码:八个8   安夏重新进入WPS,输入刚刚算出的密码。文档打开,跳出一篇已经打好的文章。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白衬衫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默默地看着安夏利落地操作着电脑。   他的知识储备全部是为基础操作者准备的,现在遇上了高手,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   这个软件现在的功能非常少,只有调整字体和行间距,以及还能给字改个颜色,连加粗、倾斜和下划线都没有。   不过对于还在主要靠手写的岁月,这已经是很伟大的发明了。   被白衬衫称为「张总」的人走到安夏旁边:“小姐你好,请问您是给您的单位采购吗?”   “不算吧,领导已经有想要的经销商了,不过软件还没定。”   白衬衫看了张总一眼,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再伺候这个肯定不会掏钱的主了。   此时刚好又有另一个人进来,张总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再去接待那个顾客。   张总问道:“您单位对软件有什么要求啊?”   安夏把她记忆里的OFFICE系列全家桶给搬了出来,要能处理文字,要能搞表格,还要能画图……还得集成在同一个软件里。   可谓ADOBE沉默,微软流泪。   要是这要求给安夏公司的程序员们听到,当天程序员群里铁定又会流传出「傻逼产品经理又犯病了」的传说。   但是,这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八十年代。   销售员的嘴里跑火车是基本操作,比如火车上遇到的周敬。   嘴里直接蹿航天飞机的,才算艺高人胆大的高级销售,比如眼前这位。   “哦,可以的,可以的。”张总微笑着点头。   安夏震惊了,几十年后都没解决的事,你现在居然点头?   她这个无耻的产品经理都不敢跟人这么保证。   然后,张总对她说:“不过您的要求比较多,比较复杂,不如您跟我们的工程师直接说?”   安夏心中了然,心想他不会是想把自己先稳住。然后从她嘴里套出客户需求,再对照着研发吧?   她成了市场调研的对象了。   也好,她也想知道金山公司现在到底有多牛逼。   公司就在门市部旁边的大楼里,张总把安夏带到写字楼里,刚进办公室,一阵凉风吹过安夏的脸,一台立式空调对着办公室猛吹。   八张桌子上有四台电脑。   几个非常程序员气质的人坐在电脑前,噼里啪拉的敲打着一行行的代码。   “阿君,阿君,来来来……”张总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阿君站起身,对安夏点点头笑笑:“你好。”   看他紧张局促的样子,一个妥妥的社恐患者。   张总介绍:“阿君是我们公司,不对,是全国最好的软件工程师,他认了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阿君,这位是……”   “我叫安夏,你好。”安夏大大方方伸出手,与阿君握了握。   张总笑呵呵:“安小姐对软件有一些需求,你看看怎么实现。”   “嗯……”阿君点点头。   当着真ꔷ程序员的面,安夏就没有提出刚才那些变态的要求,她提出了她最想要的表格需求。   “其实就是让计算器的计算过程变得可视化,可以随时翻回去查看。”   安夏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她记忆中的EXCEL表格。   她提出的使用要求,都是最常用的那几个选项:使用不同条件筛选、计算,画出数据表,比如曲线或是柱子都行。   一说到写代码,阿君这个社恐患者的状态完全变了,他与安夏相谈甚欢。   在一旁围观的张总都为之惊叹:“阿君,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多话。”   阿君回答:“啊嗯,安小姐说的话,我能听懂。”   张总:“哎,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阿君很实诚地摇头:“不是,是她的应用逻辑表达得很准确,比你说得准确。”   张总尴尬地笑:“啊,是吗?哈哈哈……”   阿君对安夏说:“有几个功能可以实现,不过你想要的这个图形功能应该无法加载……”   安夏与他有来有回的问答了几句,从他这里收获了一些实现的方式。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阿君还想再继续问。   安夏笑着说:“再说,这套软件就有一半得算是我开发的了吧?”   普通人说需求,说得不清不楚,阿君还得自己猜逻辑,解决实现方法,中间会耽误很多时间。   安夏说的需求,每句话都能让阿君直接在脑中跳出对应代码。   金山公司此时正有野心成为全国第一的中文软件公司,对人才的渴望十分强烈。   听见安夏的话,张总便顺势接住。   张总笑着问:“那么安小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来?待遇从优。”   那个时候很流行停薪留职,就是在自己单位保留工作,不发工资,然后人去另一家单位干活。   如果安夏此时心无牵挂,来就来了。但是现在还没进九厂报道,要是甩了铁饭碗,跑来捧瓷饭碗,妈妈肯定一万个不同意。   又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离家出走。   安夏提出替代解决方案:“不如算我是兼职技术顾问?”   顾问就顾问,张总马上答应。   他开出了一个惊人的顾问费:一个月一千块,还有两百块的外汇券。   兼职期一直到表格软件完成为止。   外汇券是个好东西,1988年已经有了不少外企,在安夏所在的城市就有好几家。   当时外国人来华,是不能直接用外币换成人民币的,只能换成外汇券。   凡是有需求,但受限制的东西,就一定有黑市。   外汇券在黑市上的价值是本值的130%。   200块外汇券就等于260人民币。   活生生的多出了60块呐!   快赶上九厂给安夏发的工资了。   听说安夏不在深市,张总还附加了优惠条件:   1、再给她一笔钱,给她家里装电话,方便沟通。   2、每个月随便哪个周日,安夏都可以坐飞机往返一趟深市,来拿工资。   安夏心里清楚,说是来拿工资,来了就是现场沟通会。   往返机票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怎么可能真让她拿着钱就跑。   老板投入十块钱,起码得给他挣出一千吧。   不管怎么样,能先稳拿一笔钱也不错。   港资公司的办事效率没得说,行政人事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把合同全都拟定好了,递到安夏面前签字。   对于这位刚得到的人才,张总的热情无比高涨,听说安夏还没有找好酒店,他马上说:“就住蔡屋围吧,公司在那里有长期包房,刚好空着。”   蔡屋围大酒店是深市第一批星级酒店,条件比招待所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得知安夏来这边是要买寻呼机链子,张总也一力全包了:“我有朋友就是供货商,直接从港岛给你调货过来,这边市场里的不少小批发商都是找他拿的货,放心,我肯定给你便宜。”   “回去的票买了吗?没有就好,不然你还得退票,你都是我们公司的顾问了,哪能让你再坐火车回去,坐飞机回去啦……”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张总的热情让安夏有点紧张。   命运的馈赠会在暗中标好价格,慢慢收取。   资本家的馈赠会明码标价,马上提现,到了蔡屋围大酒店,安夏就知道原因了。   阿君住在501,他一般不去公司,就在房间里闷头写代码。   安夏住在502,门对门。   张总给她安排好了进货渠道,她不需要在批发市场里一家一家的比对。   安排坐飞机回家,那就不需要36小时。   多出来的时间干嘛?   干活啊!   安夏也不抱怨张总鸡贼,她知道1985年的微软已经开发出了EXCEL。   但是,仅用于苹果公司的MAC电脑,还没有在DOS上运用。   而金山是现在全国唯一一个有实力赶在微软进门之前,开发出基于DOS环境软件的公司。   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   只有靠资金雄厚的大公司先占领了市场,培养用户习惯,安夏自己的计划才能推进。   她对工作的热情,连张总都叹为观止,还问安夏是不是三八红旗手,怎么工作起来比他还狠。   安夏笑着回答:“我得对得起您付的工钱呀。”   直到上飞机那天,安夏才停下工作,把她来的目的——寻呼机链子的事情处理了。   张总没骗她,他介绍的批发商给安夏的价格是八块钱一根。   如果安夏有心欺瞒,她可以跟王德标和陈伟还说十块钱。   不管她是想直接把1600块昧了,还是私藏200根链子,那两人都不会知道。   她没干这事,而是打电话给两人通个气,问他们想要钱,还是想要链子。   最终安夏带着一千根链子回去了,多出来的两百根,安夏只要了六十根份额,剩下的140,陈伟和王德标一人七十。   两人看安夏的眼神像在看圣母。   三天后,安夏的220根链子,变成了两万两千块。   安夏拿着钱就赶去柳阿姨家,用一万四千块,把那块出租车牌照买下。   柳阿姨对安夏的守约十分赞赏:“德标一直夸你呢,哎,你干脆就给我当侄媳妇吧。”   “哈哈哈,当不了的,老王跟我是哥们儿关系,下不了手啊。”安夏打着哈哈。   柳阿姨大方的把出国人员能买的八大件份额都给了安夏。   电视、冰箱、洗衣机、录像机……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没有安夏想要的空调。   资本家,不能光压榨员工不干活。   安夏向张总询问能不能搞来空调,顺便还问了电脑的事情。   很快,张总就以公司使用为名,从港岛进了一台三菱空调,发往安夏家。   与空调一起来的,还有配好的一台IBM电脑、一个小型施乐传真机,以及一式两份的合同。   合同上写明,空调、电脑和传真机都是借给安夏的。   如果安夏为公司服务时间没有到五年,就要还给公司。   安夏看着新装好的传真机和电脑,一种熟悉的感觉由然而生,那是被笔记本电脑和钉钉、微信包围的7 X 24工作状态。   妈妈对安夏忽然这么有钱,十分惊讶,安夏只告诉她,在深市的时候,她顺便面试了一个公司,帮老板解决了一些问题,老板请她当顾问。   妈妈听不懂安夏说的什么开发,什么软件,只知道是跟电脑有关的东西。   电脑那么贵,能搞电脑的人肯定更贵了。   妈妈对此就说了三句话:“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嗯……”   “已经可以负法律责任了。”   “嗯?”   “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想想,会不会被抓。要是你干坏事被通缉的话,妈妈也保不了你。”   “嗯……” 第7章   此时的居民电表都用的是3A电表,功率800瓦左右。   那台三菱单冷空调直接800瓦,别说开空调的同时再开电脑,开个灯都有可能烧保险丝。   安夏不得不再找电力公司的人帮忙换个大功率电表。   妈妈对换表师傅非常热情,师傅随口问了一句:“你家怎么这么多大功率电器。”   “可不是嘛,我女儿买的……”   她恨不得把家里那点家底全部兜出来。   安夏听见了:“你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干什么?”   “说说怎么了?”   安夏十分无语:“就算是随便串门的农村,在自家地里挖出个金子,也不会满世界跟别人说吧?”   安夏关于家里钱的问题,与妈妈进行了严肃认真的对话。   安夏保证这笔钱来路伟光正,绝对不会有公安机关上门调查取证。   她也要求妈妈不要像到处聊谁家女儿嫁得好,谁家儿子娶得妙那样把自家有钱的事到处说给别人听。   这个别人,包括她的同事,她的朋友,所有亲戚。   “不至于吧,你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坏,家里过得好了,还不能跟亲戚说说?”安夏妈妈非常不理解。   在她的理解里,财不露白,是指对马路上、火车上随便遇到的路人。   对上门来修东西的人、邻居,还有父母兄弟,有什么好瞒的。让他们都知道知道,才显得光耀门楣呢。   安夏深吸一口气:“我就问你,你要是到处说家里有钱,到时候大舅舅跟你借钱,你借吗?”   “有的话,就借咯。”   “借了不还,然后说钱不够,再借呢?再借了,又不还呢?然后再借?你不借了,到时候说你小气,姐弟反目成仇,你就开心了?”   妈妈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我们现在是说道理,不要谈感情。”   安夏严肃地把问题分析地十分透彻,每句都往严重的方向说,还讲了好几个熟人作案,杀人分尸的故事。   妈妈连连点头,跟安夏保证不到处往外说。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是安夏的爷爷家那里有一个亲戚出国了,这些家电是他们家留给他们的。   反正柳阿姨两口子已经在忙着办出国手续,不参与邻里间的八卦会谈。   安夏的父系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这里的人也不可能跑去核实是否有此事。   此时的老小区里,大家都还保留着晚上坐在一起聊天的习惯。   提起安夏家里最近进的那几个大家电,大家都羡慕安夏家突然多出了一个有钱亲戚。   忽然有一个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一个月下来的电费很贵吧。”   妈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安夏。   安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们也没办法呀,人家可怜我们家,临走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我们还能挑吗?要不您买了吧?还没拆呢,给您打个九五折,不要工业券,您看行吗?”   “哈哈哈,我哪买得起啊。”那人打个哈哈,这事就算过了。   离上班还有几天,安夏就天天坐在电脑前面,吹着空调,琢磨怎么赶紧把第一代表格开发出来。   有时候一天要跟阿君通好几次电话,反复沟通需求。   传真机也吱吱嘎嘎响个不停,这个年代,传一张图要半个多小时,安夏看着慢悠悠往外吐纸的传真机,无比怀念传图秒到的光辉岁月。   不知不觉,安夏迎来了正式去纺织九厂报道的日子。   明明是上班,被妈妈搞得像第一天上幼儿园。   又是给她找衣服,又是给她梳头发,教她要嘴甜,要知道叫人,见到以前就认识的那些叔叔阿姨,还按以前的叫,看到年纪大的不认识的要叫师傅。   到办公室要积极主动的打水、扫地、拖地……   听得安夏一愣一愣,她待过的公司,都有专人负责打扫、换水,发个消息给行政,告诉他们哪边需要打扫,马上就有人到位。   以安夏的工作习惯,到公司之后,最多走几步去饮水机那里给自己倒杯水,上个厕所,就该夹着笔记本电脑进各个会议室里开始跟人撕了。   撕完,达成结论,出来做,做完了,再进会议室开始新一轮撕……如此来回往复。   打水就算了,还要扫整个办公室的地,还是什么路数?   安夏就这么被妈妈带着去上班,进门的那一路,真的好羞耻,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男是女,就被妈妈催着:“哎,你怎么不叫人啊?”   这一路遇到不少人,有记忆里存在的人,有压根没印象的人。   反正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叫了一堆叔叔阿姨……   最后安夏被妈妈送到她被分配的供销科。   妈妈又跟已经来的人打了一圈招呼,主旨就一句话:我女儿还小,不懂事,大家照顾照顾她。   安夏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科长来,安夏主动问有什么工作是可以交给她做的。   科长说:“你就把每个月各个地方的销售情况,做成报表,交给老林就行了。”   哦哟!销售报表!肯定很复杂!   安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着本子带着笔,虚心请教报表的格式,还有要怎么做等等。   然而,简单的令人不敢相信:   每月发过去了多少货,卖了多少货,退回多少货。   最终销售款多少,退回多少。   根本就是小学生数学题。   而且销售地区是以省为行政单位的,纺织九厂的行销地区一共也就27个省级行政单位。   安夏的工作就是做二十七道四则混合运算题。   不是一天,是一个月。   进单位第一天,安夏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么清闲的工作,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心观察周围同事的工作状态。   同事们早上来,聊天看报,中午打牌睡觉,下午继续聊天看报,偶尔接个电话,或是有人过来说个什么事,然后下班。   安夏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一杯茶、一包烟、一叠报纸看一天。   难怪大刘能在上班的时候有空写《三体》。   其他科室也一样,有家有室的同事就闲逛。   想出国的人,就在背单词学英语,或是看专业书籍。   生产车间此时也产能不足,干多干少一个样,完成生产任务之后就磨洋工,请半天假,跟组长打个招呼直接走,不扣钱。   大家都在享受国营大厂的幸福时光,都认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混到退休。   殊不知,此时已距离「砸三铁」的大下岗潮,不过还有四年时间。   第一天,安夏在办公室里坐着,她跟那些聊家长里短的同事实在没话说,便像上课开小差那样,拿着一叠报纸做掩护,在单位发的信笺纸上继续她的兼职工作。   阿君动作很快,已经搞出了一个最基础的表格雏形。可以做四则混合运算,也可以做筛选。   但是不能筛选汉字,只能对数字和英文字母进行处理。   等阿君这边做完,再反馈,还需要一段时间。   安夏的人生又开始寂寞如雪,无聊的要死。   厂里有图书馆,她抽空去了一趟,发现正经的工具书挤得满满一排无人看。   另外两个摆着武侠、言情的书架空空荡荡,就剩一两本没听说过的。   安夏随手翻开一本最新到的纺织行业杂志,在第一篇文章里就赫然看到:   “现在许多纺织厂运营效率低下,产品质量差……一元成本,销售价只能卖出五毛……在国际市场上毫无竞争力……”   结合在供销科看到的一些数据,就连安夏这个刚进门两天的人都知道:大厦将倾。   可笑,九厂的人还歌在唱舞在跳,懒懒散散,与热火朝天的深广小商贩,还有外企职员走路如飞的模样,如天壤之别。   按妈妈的说法就是:“那么大个厂子还能倒了不成?总归要管我们吃饭的吧?”   深市那边的活暂时不用干。   厂子里的活到月底才需要干。   供销科里有个新人,比她早报道一星期,此时还在积极表现中,他天天早早到单位,打水扫地。   安夏连扫办公室地的机会都没有。   总不能再扫一遍,那不就是嘲讽人家没扫干净么。   于是,她把格局打开:去扫整栋楼的楼道都扫一遍。   就当熟悉各个科室了。   连着几个早上,安夏都在扫楼道,与各个路过的人笑着打招呼,大家都挺好奇这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是谁。   家里有钱不让说,家里有漂亮女儿还不让说吗!   在妈妈的宣传下,整个单位都知道她的女儿是大学毕业生,每天早上到单位来打扫卫生。   安夏就这么获得了「踏实肯干、勤劳认真」的荣誉头衔。   那个年头,单位里的事都没什么秘密,领导们开个会,一散会,全单位就都能知道。   妈妈跟安夏说:“厂里打算搞信息化,你懂电脑,要抓住这个机会。”   “啊?什么信息化?”安夏一脸懵逼,她所知道的信息化,是指的网络信息化,安全依托于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   据她所知,1994年4月20日,中国正式接入I,才算进入互联网时代。   现在一个纺织厂要搞信息化?   开什么玩笑?   妈妈摆摆手:“我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抓住机会?   第二天,厂里贴出告示:   为了提高本厂的信息化进程,经厂委领导决定,将安排学习小组前往深市学习先进的计算机技术……   如有意者,请在X月X日前至组织部报名。   所谓学习,就是厂子包吃包喝,工资照发,还有额外的出差补贴。   一去两个月,能比在厂子里待着多赚一百块。   一时间,厂里连电脑都没见过的工人都扑进组织部报名了。   最终选出了五个人。   一个,是厂长的儿子。   一个,是书记的儿子。   一个,是工会主席的侄孙。   一个,是老厂长的什么什么亲戚的儿子。   还有一个,就是安夏。   理由很简单,安夏的条件实在过硬,而且还是最近人尽皆知的「踏实肯干、勤劳认真」。   选了四个关系户,再不选一个无关人士来平衡,也太说不过去了。   厂子里所有人,都认为安夏是去凑数的,没有人期待她能学出个什么来:“女孩子嘛,像计算机这种理科,学不好也很正常。” 第8章   公派到深市,火车是厂里买的卧铺,出站就有大客车接。   到了车上,安夏才发现车上已经有好多人了,原来这是一次大型的集中培训。除了纺织九厂之外,还有另外好几个其他系统的人在。   集中培训的组织者是一家国外电脑公司。   培训对象,都是已经购买了他们公司产品的单位。   打着培训的旗号,其实就是免费招待客户单位里的人出来玩。   有资格出来的人,要么是业务能力非常强大的,要么是人脉关系非常强大,拉拢这两种人,对公司来说,稳赚不赔。   一举多得,可以说想得非常周到。   大客车把人送到……蔡屋围大酒店,看着熟悉的门头,安夏心情复杂:阿君常驻501,住这么近,这还不得公款干兼职?   怎么有一种偷了老公的黑卡来养小情人的感觉。   放下行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又被拉到一栋房子前,门口的大牌子上写着深市信息技术中心。   门口有签到处,一位穿着套装的女士做引导:“请大家换上拖鞋,换上白大褂,按顺序往里走。”   此时的机房,那是相当有格调的地方。   绝对不可能出现网吧里那种坐在电脑前面吃泡面,吃饼干,还往键盘里掉渣的事情。   进门先换鞋换衣服,知道的是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手术室。   屋里放着几十台电脑,也就是安夏电脑教室的水平,她看得心无波澜。   在场的其他人有不少是第一次见到电脑,一个个像进了古董店似的紧张,大气都不敢出,好像面前放着的不是电脑,而是古董瓷器,吹吹就碎,卖了自己也赔不起的那种。   所有人按照培训老师的安排坐在指定的位子上。   学电脑,从按下开机键开始……   第一课:指法。   大家紧张兮兮地把手指放在尊贵的键盘上,轻轻地搭着,生怕蹭出一丁点刮痕。   规规矩矩地按老师说的操作:左手几根指头是管什么的,右手几根指头是管什么的……   安夏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柯南真的不容易啊。   以高中生的身份,重学小学二年级的内容,还一学就学了二十多年……   看到课程表上指法要学两天。   现在也没有什么令人愉快的指法小游戏,就是对着屏幕,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敲。   安夏现在就是难受,特别的难受。   刚开始二十分钟,大家还抱着新奇有趣的态度好好学。然后,不管学明白没有,大家都开始神思飘乎,十分不耐烦。   老师看出大家都烦了,便宣布课间休息。   安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休息了二十分钟再上课,安夏发现好多人没来,上了十分钟以后,才三三两两回来。   老师也不管,更没有点名什么的。   安夏上大学的时候,凡是老师不点名的选修课,能来一半人,算给老师面子。   第二次休息的时候,就有几个人琢磨着溜号。   安夏,光荣的加入了溜号队伍。   别人溜去逛街,看看深市与内地截然不同的繁华。   安夏跑回金山公司,当面沟通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   不得不说,阿君那是真牛逼,这才几天功夫,做出来的雏形就已经很让安夏感到惊喜了。   起码可以解决她在纺织厂的所有工作内容。   “稍微包装一下,就能拿出去卖了。”安夏由衷赞叹。   阿君笑着摇摇头:“你买啊?”   “我买啊!把源代码打包卖给我,两百块怎么样?”安夏笑着说。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阿君不信,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个程序也就比计算器稍微高级了那么一丁点。   只不过是把手输过的数字,具现化的展示出来了。   他已经打算推翻现有的逻辑,搞一套更先进的功能出来。   花两百块买这玩意儿?   还不如花二十块买个卡西欧计算器,还带科学计数呢。   但是安夏却十分认真:“既然你马上就要迭代,不如就把这个不成熟的计算器程序卖给我呗。”   “你为什么要买一个连半成品都不算的程序?”   “将就着用用嘛,总比没有强。”   那个年代,大家都心思活络,阿君这个浓眉大眼的程序员也不例外。   安夏给他两百块,一张5.2寸软盘,就把阿君写好的程序和代码都带走了。   得知安夏过来的消息,张总当即往501室送来一台电脑。   生怕安夏不能创造最大效益。   于是,第二天,安夏直接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去上课,蹲在501房间里跟阿君折腾程序折腾了一整天。   后面整整一个星期,从英文输入到中文输入。   安夏就中途去了一次,确认教的东西没有超出她的认知之后,便又回到501,继续开发程序。   正经的课不上。   女孩子们相约逛街也不去。   男孩子们相约去「看看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自然更不去。   安夏可以说非常不合群了,不合群的人总会被说成是怪物,性格孤僻什么的。   直到有一天,安夏跟阿君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人看见,班里就开始盛传:那个整天看不见人的小姑娘,其实是在陪男朋友。   大家恍然大悟,哦……恋爱中的臭情侣嘛,懂了懂了。   就这样,安夏在众人的口中一会儿不合群,一会儿合群,她自己对这一切都茫然无知。   周六的晚上,培训单位组织了一个舞会,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舞曲也是劲爆热烈的。   伴随着「吉米……阿加阿加……吉米……阿加阿加」的音乐,年轻男女在舞池里扭动着身体。   培训老师同样也是年轻人,他们也在场,与学生同乐。   安夏不喜欢迪斯科,她在现代都不爱去夜店和酒吧,只觉得吵闹。   她坐在一旁,喝着桔子汽水,盘算着等一会儿气氛差不多了,就回酒店继续干活。   一旁的几个老师看着正在舞池里兴奋的学生们:“下周一的题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他们中间有几个人能过?”   “最多两三个吧。那几个连着几节课都不露面的,肯定不行。”   “要放松一点吗?别搞得客户难看。”   “哎,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不要用一根手指敲键盘,就算通过。”   什么?还有题?   安夏忍不住望向聊天的老师。   两人发现安夏在看他们,马上中断了说话内容,开始聊今天晚上的舞会,还有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安夏情绪稳定地回到酒店的501室继续工作。   等到周日中午,有个消息灵通的同学得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周一要考试!   这次考试是国家信息技术中心组织。   考试的成绩会发到各自单位的领导手里。   此时培训班里四十个人,只有两个人每次课都去,课后用画在纸上的键盘还在不断的练习,特别认真。   其他人,只有少量逃课和疯狂逃课两种区别。   安夏,毫无疑问的属于疯狂逃课。   整整一个星期,六天课,她就露了三次面。   纺织九厂的另外四位虽然只是少量逃课,但是他们压根没好好学。   人在课上,心在武侠里。   以练习打字为名,光明正大的摊着武侠,字没打几个,已经看了一半。   此时同学们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培训,并不是一个卖电脑的公司组织客户单位的关系户们出来玩。   而是国家相关部门牵头的正经培训,那个卖电脑的公司,只是给他的客户们出了吃住的费用。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考试,是因为现在各个行业都说要信息化,都打了审请,向上要经费说要买电脑。   经费是有限的,僧多粥少,于是有关部门决定做个考核。   如果那个单位里没有一个人考试通过。   那么这个单位的「信息化经费」申请,就要无限延后或是干脆被驳回。   连会打字的人都没有,还买什么计算机?   纺织九厂现在憋着劲,一定要拿下这笔经费,这样厂领导年底的工作报告里才能大书特书,讲厂子如何的奔向四个现代化。   九厂书记年龄和资历都够了,他四处找人活动,一心想明年调到纺织工业部,现在一切都差不多水到渠成了,不过还有三个竞争对手。   只要年底的工作总结足够好看,他就能击败竞争对手。   如果派出来的五个人考试不通过,导致九厂拿不着经费,后果可想而知。   厂长的儿子陈勇,书记的儿子龚伟难得的积极了一回。   周日上午,他们敲响纺织九厂另外三个人住的房门,想组织大家一起到陈勇房间里临时抱佛脚,用键盘图先练着。   没想到,敲了半天安夏的房门,也没有人来开。   “她不会出去了吧?我看到有好几个女同志出去买衣服了。”老厂长家的亲戚说。   她不在,别人也只好先自己练着。   在桌上敲一张纸,哪有敲真键盘的手感好。   没过十分钟,手指都疼,那四个人不想练了。   “无聊死了,歇一会吧。”陈勇率先打起退堂鼓。   龚伟又坚持了一分钟:“唉,歇会儿……我们至少练了,安夏根本连练都不练,不是谈恋爱就是买衣服。这个态度,很明显是有问题的。”   其他四人附和:“对啊,没错!”   “会不会是能力问题,做不做是态度问题。”   “嗯,她不仅不会,还不好好上课,不练习,要是厂子拿不到经费,都是她害的。”   老厂长的亲戚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屋里的四个人互相看一眼,心里打好了主意。要是真通过不了,就把安夏推出去做替罪羊。 第9章   对同学们的鸡飞狗跳一无所知的安夏,在501室一直待到深夜,就连吃喝都是阿君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进来。   安夏的房间在七楼,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揉着腰从安全楼梯慢慢往上走,心里想着下周不知会教什么,能不能溜号。   她从楼梯间出来的时候,刚巧被龚伟看见。   “你怎么才回来?!”   “啊?”   “你干什么去了?!”   “随便走走。”   “这么晚才回来,无组织无纪律无法无天!!”   龚伟字字都是质问,弄得安夏很不高兴:“我们没规定礼拜天去哪儿得向您老人家汇报吧?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要是她妈妈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安夏用这种态度对书记的儿子说话。   安夏才不在乎,她手上不仅有余钱,而且兼职工资比正职工资高十七倍,纺织九厂对她来说,还真就是一个点缀,是完成妈妈的心愿。   再说,这种国企厂,进了门就是一辈子。   除非自己辞职,否则除了犯法被关进监狱,会被开除之外,工作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最多把人调走,绝对不会开除。   龚伟可就受不了了,平时在厂子里,谁敢给他摆脸色?   车间主任都要点头哈腰陪笑脸。   一个刚进厂的小丫头,敢跟他叫板,想造反了!   龚伟冷着脸对安夏说:“周一上午要打字考试,你上周出勤一共三次,第一次上完了一节课,第二次和第三次就露了个面,今天还跑出去玩!”   安夏冷笑一声:“大家不都玩么,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上课都在看武侠。怎么,你们在课上玩比我出去玩高贵?”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起来,有人打开房门走出来:“怎么了?”   是陈勇。   “她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跟我大呼小叫的!”龚伟抢先告状。   安夏还是一头雾水:“我有什么错误啊我?要说不好好上课,我就问你,你好好上了吗?”   陈勇是九厂代表组里最年长的一个,见他俩在大厅里就闹腾实在太不像样,就把两人拉到自己房间里。   他像他的厂长父亲一样,慢条斯理地清了清嗓子:“小安啊,你也别生气。”   龚伟在一旁跳脚:“她生气?她凭什么生气!”   陈勇做了一个手往下按的手势:“停,你先别说,听我说,要是我说完,你有什么要补充的,你再说,行吗?”   龚伟气咻咻,但陈勇说得确实有道理,他也不得不闭嘴坐在一边,架起了二郎腿。   这两人的作风,完全子承父业。   平时在厂子里,也是陈厂长负责唱//红脸,龚书记负责唱白脸。   陈勇和颜悦色:“小安啊,情况是这样的,这不一周学完了吗。上面领导说,要检查我们的学习情况。”   “什么上面领导?”   安夏到此时才听说这个培训的完整真相,竟然是国家有关部门组织的培训。   每一个考试的结果,都关系着单位能不能拿到申请的信息化办公经费。   陈勇还把结果说得非常严重,然后给安夏打了一个预防针:   要是到时候,我们五个人都考不过去,厂里的人,一定会对我们非常失望。   我们四个嘛,肯定是以后升迁无望。但毕竟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你跟我们情况不太一样,你是刚来的,又是因为表现好。所以才入了厂领导的法眼,被选到这里来。   你要是过不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要下车间,或者被分配到其他不太好的地方了。   安夏点点头:“那除了打字,还要考什么?”   大概是她实在太过淡定,一点都不像他们今天一样着急上火。   龚伟忍不住又叫嚷起来:“除了打字,你还能干嘛?打字你能考得好吗?不学不练,连临时抱佛脚都不干。”   安夏冲他笑笑:“你也知道你今天也就是临时抱佛脚啦?有用吗?有用的话,我等着你明天为厂争光了。”   她站起身,对陈勇说:“我知道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安夏就这么走出了陈勇的房门。   龚伟气得指着她的背影:“你看看她的态度!”   陈勇安慰道:“别急别急,明天考试就见真章了。她今天是什么态度,都不重要。”   第二天,机房。   这是自开班以来,第二次学员来得这么齐全。   今天来的人不仅有老师,还有好些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衬衫,背着手,身旁还跟着许多举着照相机,扛着摄像机的人。   从他们的对话中,安夏听出,那些穿衬衫的人,都是分管商业和信息的领导。   他们刚好在深市开会,得知今天是培训班第一次考核,便过来了。   手里扛着家伙的,有些是他们自己单位和培训单位的宣传员,也有电视台的记者。   深市做为全国信息化的先锋城市,经济特区,这是第一次给来自全国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开班授课。   对于深市来说,也是突破的第一步。   一个记者手里拿着话筒走到安夏身边:“小姐你好,请问您以前接触过计算机吗?”   “这样的没有。”安夏实话实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古老的计算机。   记者却误会了,因为机房里的都是286,再往前一代的计算机是8088,外观和功能与286天差地别,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她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么,这次的考核,您有信心吗?”   安夏还是很老实:“不是太有信心。”   她甚至都不知道考核标准是什么,说信心没什么意义。   信心是基于知己知彼之上的。   记者还安慰她:“不要有压力,这只是一次考核,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考核在等待着你。”   九点整。   培训老师将教室里的灯关掉,打开投影仪,将写满字的胶片放在灯台上。   “考核时间五分钟。过关标准,是一分钟之内,平均输入三十个字。”   胶片上的字是一则大约四百多字的新闻,没有英文,不需要切换输入法。   “开始!”   培训老师一声令下,教室里响起了键盘声。   大多数人连指法都不会,只会用一根手指戳键盘。   少部分人抬头看一眼,低头戳来戳去。直到戳出一个字,然后再抬头看一眼。   还有一些人,抬头记住一句话,然后低头戳字,戳完一句话,再抬头看一眼。   有十几个人确实聪明,记住了指法,但也是抬头看黑板,低头看键盘。   安夏刚敲了第一个字:本……   坐在前面的人的椅子向后挪了一点,撞到了她机箱上的电源线,直接断电。   屏幕黑了,安夏一愣。   “老师,我的电脑突然关机了。”安夏举手示意,三万一台的电脑,还是挺贵的,别到时候说是她弄坏的。   老师忙过来,发现就是单纯的电源线松脱,重新插上,再等286缓慢地进入开机程序。   龚伟坐在一边,心里嘀咕:拖时间有什么用?老师最多让你重考一次,难道借着这几分钟,你就突然会打字了?   老师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我给你再加三分钟。”   “不用。”安夏熟练地点开文档,稍稍活动了一下手指。   在「哒……哒……哒」那慢悠悠的一下一下按键盘的声音中。   忽然,出现了如暴雨匝地般的敲键盘声。   那声音连续不断,持续响亮地在教室里环绕。   领导、记者、老师,都望向这个方向。   只见安夏的头一直抬着,眼睛盯着投影在墙上的示范文档。   双手在键盘上轻松的移动。   电脑文档上的字一串一串的往外跳。   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发出惊呼:“她打字速度比计算机显示的还快。”   五分钟很快过去。   开始统计结果。   班上打字速度超过30个字每分钟的学员有四个人。   那三个人除了另外两个平时就学习积极的人之外,还有一个陈勇。   他就是那种人人都讨厌的学生,嘴上说着「不学不学,我躺平」。实际上半夜三更偷偷苦练,誓要卷死所有人的卷王。   至于安夏,没什么好看的。   她在两分之内,把410个字的新闻全部打完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个速度,只有几个专门做会议记录的秘书才能达到。   在一众低头看键盘的人中,她是唯一一个能盲打的。   加之她说她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计算机,简直就是奇迹。   一位领导问她:“你怎么打得这么快?”   “多练。”   另一位领导问她:“你怎么做到不看键盘?”   “多练。”   很明显,这样的回答,无法让记者们满意。   他们围着安夏,问长问短。   安夏也没办法,她想多说几个字,也不知道说什么。   确实就是多练啊,她打了那么多年的字了,平均每天七八个小时都在电脑前面。   何况,这也不是她的最好速度。   她的最快速度是每分钟240字,老的86版五笔字型不支持词组记忆,每次都得再打一回,才耽误一点时间。   看别人的字打出来的字有什么用。   能从自己脑子里出东西,敲出来的才有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减慢自己打字速度的一半,换来阿君的脑子。   “安夏安夏,你上报纸了!”晚饭的时候,一个女学员兴冲冲地拿着晚报冲过来。   当天的深市晚报上,头版刊登了领导关怀我市信息化培训基地的新闻。   除了领导的大照片外,还有一张邮票大小的安夏照片。   照片上安夏冷着一张脸,眼睛盯着墙上的字,双手在键盘上飞舞。   记者一枝妙笔,把安夏的「多练」给扩出了三十多个字。   大谈学习精神、努力拼搏、年轻人就应该这样,为了建设四个现代化而努力。   由于安夏面对考核结果非常淡定。   又被冠以「不骄傲,不自满,虚心」等等各种名头。   安夏看了一眼晚报,摇摇头。   考核结束了,不管结果如此,一切都已经过去。   几个男人晚上一起出去吃宵夜喝啤酒。   龚伟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不理解,怎么世界上有人可以压根不上课不练习,能超人发挥到如此地步?   像陈勇这种半夜偷偷努力的卷王,成绩也在正常人类范围之内啊。   听着龚伟的嘀咕,陈勇笑而不语,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他一向不纠结。   回来的时候,他在报摊买了一份晚报,把刊登这条新闻的那一张留下来,压在行李箱的最底下。 第10章   后面安排的一些课程对于安夏来说,也非常简单。   全部都是排版类的课程。   排版对于安夏来说,那就是「识字的人都会」。   最难的莫过于数据库,也不是难,就是很烦。   全部的指令都要靠手输。   明明就是想实现一个简单的要求,比如给数据库换成红色,都要来一段「Set clr t red」。   要背一大串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实在烦人。   这也是安夏为什么积极找上金山公司,比张总还要残酷地催阿君干活的原因。   她想早日回到自己的舒适区,不想背指令。   自从安夏一鸣惊人之后,她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安夏不来你也不来?你能有她那本事?”   “她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偷偷学习呢,你真信她从来没学过,随便练练就行?”   纺织九厂的其他四个人也不敢在她背后乱嚼舌根,说她的坏话。   国企厂职工互相之间根本就没什么秘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   如果安夏的家庭条件是柳阿姨那样的,家里就有电脑,那大家都没话说。   可是她家并没有海外关系,也没有高官做后台,家里的条件嘛,也就之前她亡父的远房亲戚给了几件家电。   现在唯一的时间空白期,就只有安夏的大学生涯了。   安夏上的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学,厂里没有任何一家的小孩在那里读过书。   对,安夏一定是在那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安夏,你们大学里的电脑是不是随便用啊?”陈勇问道。   安夏摇头:“那怎么可能。”   就算是现代的大学,电教室也不能随便用。   要么自己带笔记本,要么去网吧。   阿君有一台东芝T3100笔记本,这是去年刚刚研发出的最新款,手眼通天的张总专门为他配了一台,就是为了方便他随时随地可以开展工作。   虽然那个笔记本跟安夏认识的笔记本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不过总比现在的大屁股显示器好使。   一问价格,安夏倒抽一口凉气。   在东瀛卖5000美元。   搞到港岛来翻了一个跟头,一万美元。   然而,有价无市。   其原因首先是:新品质量不稳定,就算工匠精神,也要按基本法来,有些技术没到,就是没到。   其次,此时不管是东亚三兄弟,还是亚洲四小龙,都没有要求打工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都能抽出电脑开始干活的需求。   对,它贵。   对,它质量烂。   可是,安夏就是好想要……   安夏向张总打听能不能买到,张总深表遗憾,说了点场面话:“我会帮你留意的。”   培训课又不知不觉地过完了一个星期,周六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学员们一拥而上,围着老师死缠烂打,问下周会不会考试。   “不考……真的不考……确实不考……”杯弓蛇影的学员根本就不敢相信老师的话,来来回回,变着法的问,老师被缠得哭笑不得。   本来培训班的计划,只是在结业的时候考一回。   完全是因为领导突发奇想,要亲自看看,周一才会额外增加一个打字考试。   光打字考试的成绩,并不能决定单位到底能不能拿到信息化升级经费。   不过安夏一战成名的消息,已经传到九厂的领导耳中。   领导们十分高兴。   就算这次的成绩并不重要,但是纺织九厂的职工——安夏,在领导们面前亮了个相,还上了报纸。   总比其他至今连名都没有的单位要强。   安夏站起身,准备回酒店501室继续上班。   “安夏,晚上有空吗?”陈勇问道。   她想说没空,脸上还堆着笑:“什么事?”   “厂里计划采购IBM公司的设备,晚上他们公司的人请我们吃饭。我爸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先探探虚实。”   “是问价吗?”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连专款能不能批下来都难说。   “不用这么详细,就是问问一些技术参数。你对计算机这么了解,肯定能多问出点东西。”   安夏点点头,行吧,反正都是去加班。一个是加班搞研发,一个是加班去吃饭。   此时IBM在深市已经有了自己的办事处。   对于大订单,他们誓死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席间IBM的职员里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两个中国本地职员,男员工是翻译,女员工是销售,姓吴,被安排坐在安夏旁边。   菜色真不错。   不过商务宴请的重点是商务,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双方就开始进入正题。   相对于硬件性能,安夏更注重能搭载哪些软件。   “我们纺织厂跟其他行业可能不太一样,也许会基于UCDOS平台开发一套专属的软件使用,一个中文等于两个字节,你们的电脑硬件能不能做到快速的处理?”   “只要贵厂购买的最新型AT,目前所有中文软件都没有带不动的。”   最新型,一台三万五千块。   安夏笑笑:“前年去年的型号已经不行了吗?那买你们的电脑,是不是两三年就要再花买一台的钱啊?”   “不会不会,我们有全新的硬件升级服务……”   刚开始,龚伟还想以书记儿子的身份说点什么。   在培训班学了几天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很懂电脑了。   然而,安夏一开口,什么基于什么什么开发?什么字节,什么升级……   已经完全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本以为自己今天能做主宾,结果风头全被安夏夺走了。   安夏提出的这些问题,也不全为了九厂,也为了金山,她需要知道阿君开发出来的那些程序,现在的硬件能不能带得动。   安夏绝对不会忘记她好不容易剪了个视频,兴冲冲地想发到视频网站。   结果,她的那台小破电脑活生生地渲染了五个小时,她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一看,居然还卡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接卡死了。   安夏可不想搞出一个新程序,光是打开就要十分钟,保存还有可能出错。   对了,问问阿君能不能搞一个自动保存程序,人民群众真的很需要它。   厂商代表听到安夏的提问,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人,懂行啊!   就算她不是拍板决定购买的,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技术员。   其中一个外国人,正是华南地区代表处的负责人。   他与安夏亲切交流了一下纺织九厂的需求。   对安夏的要求,他满口:“OK,N prblem,Yes……”   还有蹩脚的中文——“可以可以,绝对没有问题。”   呵呵呵……安夏对销售的这套可熟啦。   没有成交之前:你是我的爷!   成交付款之后:我是你的爷!   现在答应的一切条件,都只是随便说说,或是初级功能,想要达到真正想要的程度——加钱!   安夏不动声色,继续与他们把酒言欢。   龚伟拼命想把聚光灯拉到自己头上,有意无意提起自己的父亲是厂里的书记,手握采购的生杀大权。   女销售员赶紧站起来给他敬了一杯酒:“那以后,还要指望您多多帮衬。”   陈勇和另外两个人在一旁只管微笑、点头、吃菜。   快到结束的时候,陈勇才有意无意地提起:“听说最近这里有信息相关的会议?你们公司有参加吗?”   “哦,那个会啊,其它时间都是领导们聊天,哪轮到我们,明天下午有一个高峰论坛,主要是计算机相关的企业参加。”   安夏点点头。   散了席后,她马上跟张总联系,问他明天参不参加。   张总操着一口港普回答:“当然要参加啊,要跟同行多交流交流,看看市场风向嘛。”   “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也要跟同行多交流学习,在内地什么都不知道。”   “没问题的啦,正好邀请卡有多一张。”   “谢谢。”   第二天一早,安夏起严妆。   人靠衣裳马靠鞍,安夏要把自己打扮的看起来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同时又没有脱离纺织厂的劳动人民气质。   全世界的八十年代都在向好发展,全球的经济都在腾飞。   越穷越保守,越富越得张扬。   英、美、法、德、日、韩……有点钱的国家都疯得相似——嚣张、骄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女孩子都喜欢把刘海吹得高高,上半身爱穿袖子极宽的蝙蝠衫,或是用垫肩把肩膀垫的极其夸张。   下半身穿紧身的踩脚裤,或是一步裙,个个像骄傲的小凤凰。   安夏反其道而行之,她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又弄了一副平光眼镜,在带来的衣服里翻出一条蓝色的连衣裙。   与飞扬的小凤凰们相比,她就是一枝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   收拾得差不多,她企图打车前往会场。   然而,这个时间段,深市的出租车似乎并不在这一带出没。   等了二十分钟,安夏愣是一辆出租车都没见着。   怀念网约车,哪怕能用电话叫车也行啊。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安夏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公交车站。   身后有人招呼:“安夏?原来你还没走啊,一起去?”   回头一看,是张总。   安夏上车的瞬间,被另外几个学员看见:“她这是上了谁的车?”   “还是黑牌,前面写着港。”   “她还认识香港人?”   学员们一边猜测着车主的身份,一边往酒店走。   遇上龚伟正在敲陈勇和另外两个人的门一起去吃饭。   “安夏自己吃好吃的去了,留下你们四个小可怜吃碟头饭,哈哈哈。”   龚伟转头问道:“她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她上了一个港岛牌照的车,不知道去哪了。”   “我看见了,开车的是个男的!” 第11章   企业家扎堆的会场,大家都西装革履,客套话一堆又一堆。   张总负责交际,安夏先进了会场。   第一排是与会领导们坐的位置,座位前有一个长条桌。   桌上摆着瓷茶杯,还有领导们的座位卡,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领导们的名字也许有重复,不过结合一下座次就基本可以确定谁是谁了。   在国内的官场文化里,座位顺序、走路谁走中间谁走两边、坐车时谁应该坐哪儿、吃席时谁应该坐哪儿,都有一定之规。   厂里的龚书记凭着连续几天报纸上的照片就能判断出哪位要升职,哪位要凉凉。   所以,会场里的行政人员绝对不可能弄错桌卡的位置。   安夏靠名字和座次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个人,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做为港资公司,金山代表的座位在第二排的中间,与IBM并肩。   安夏对会议内容实在没什么兴趣,中间有一半是空话套话,还有一半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安夏除了注意她要找的人之外,就是看坐在会场一侧的会议记录员了。   在安夏的时代,这种大型会议记录是由专门的记录人员使用速录机进行记录。   安夏用五笔字型的最快速度是240个字每分钟,速录机的最快速度是674个字每分钟,可以做到嘴巴说完,手上录完。   现在还没有中文速录机,会议记录员们都在用纸和笔记录,使用的方法是源自民国时期秘书们就已经在使用的速记。   台上领导关于信息化的问题说了一个小时。   台下安夏歪着脑袋,观察记录员们的操作,并记录她们会多久出现跟不上的情况,以及出现之后如何应对。   中场休息的时候,安夏看见肖部长在一旁抽烟,身旁没有其他人。   安夏故意拉着张总站在离肖部长不远的地方聊天。   “我们纺织行业有很多独有的参数,跟其他行业不一样。你能保证卖给我们的软件能支持整个业务吗?”   虽然安夏没跟张总说这些话是要讲给谁听的。   不过以张总那生意人的精明,听她一张口,就秒懂。   张总引经据典,大谈特谈他的软件一定会为纺织厂的业绩增光添彩。   正说着,肖部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掐了烟,也走过来,看着安夏:“咦,你是那个打字很快的小姑娘。”   “你认识我?”安夏故作茫然。   肖部长笑着说:“上次你们考核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哦……”安夏点点头。   肖部长又夸了安夏几句,还顺便夸了一下九厂的领导有远见,有想法。   安夏便随杆上:“我们厂子毕竟是地方上的大企业,现在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总不能一成不变,坐吃老本。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纺织行业也得向前看。不然我们岂不是要被祖师奶奶黄道婆嘲笑后人不肖?”   “哈哈哈,你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你为什么觉得信息化升级,就能对纺织行业有所改变呢?”   “自古以来,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如果没有好的管理手段,管理机制,再好的人也发挥不了主观能动性。   信息化管理就能有效的提升管理效率,不知道您去过我们那没有,有一圈古城墙,城墙上的砖头都有名字。”   肖部长点点头:“物勒工名,古代一种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   “是呀,同样一批工人,随便自由发挥,跟有制度约束,肯定是不一样的嘛。不然解放战争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俘虏兵归入我军之后,立马生龙活虎,立下功勋无数,一点都不像在原部队里的怂样了呢?”   安夏引经据典,说得肖部长点点点头:“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知道的倒不少。”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现在一台电脑不便宜,你们厂子,买得起足够用来做现代化管理的电脑吗?”   安夏叹了口气:“如果能有就最好啦,我们厂领导已经想好基于计算机的人员管理、品控管理的方法。如果实在没有……唉,只好慢慢来了,翻纸头,怎么都不会比查电脑快的。”   “按你这么说,在以前没有电脑的时代,纺织厂还没法管了?”肖部长笑咪咪地抛出一个难题。   安夏摇头:“不一样啊。以前的规模数量、行销地区,还有产品种类,都跟现在不一样。我们国家早就有算盘,但是如果没有104型计算机,真的全靠算盘打,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造出原子弹呢。   一辈站在一辈的肩膀上,才能飞快进步,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肖部长笑笑:“你就这么有信心?有了计算机就一定能出好结果?”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谁能保证呢?   学渣就算拿了全套顶配文具,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做题,他还是学渣啊。   依安夏对九厂的认知,现在九厂不能说是学渣,但领导层都在摆烂。   不管了,没有那是肯定不行。   有,起码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再说,她不过是一个新入职的职工,又不是厂长、书记,也不用签字画押,现在吹出去的牛,也不用她负责。   安夏当即回答:“这就要看好结果是什么样的定义了。如果说拥有计算机,就能打败全球所有竞争对手,垄断全球纺织行业,那也不现实,是吧……哈哈哈。”   会议中途休息结束,工作人员请大家重新回到座位,肖部长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等会议结束之后,安夏认真地对在场几个公司的代表了解情况,同时也从IBM那里打听到微软的现状。   此时的微软已经推出,且基于这个版本,推出了WPS的强力竞争对手——OFFICE办公软件。   由于这个版本是英文,所以张总知道这事后,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对安夏说:“中文跟英文不一样,英文用26个字母就能完成所有的输入,中文要困难很多,只要我们抢先占领中文市场,它们就再也进不来了。”   安夏脑中跳出一句话: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张总,你这样是要吃亏的。   从会场出来,安夏一边想今天从厂商代表那里听到的事情,还有看到的速记员的工作流程。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小本本简单地记几笔。   走出没多远,就看见肖部长正准备上车,安夏还是当不认识他,用跟朋友打招呼的方式冲他挥挥手:“再见,一路小心。”   然后就径自走开。   肖部长看见她手上的笔记本,问道:“记什么?”   “哦,比较一下这些厂家的优缺点。”   “你就这么自信,你们厂一定会添置电脑?”   安夏眉眼弯弯,一点都不胆怯:“今天会议上不是说了嘛,信息化是国际大趋势,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明天没有,后天会有,总不能一直处于落后状态吧。   先记下来各个公司的产品特性,等以后厂里采购需要比较的时候,就能一下子拿出来啦。”   肖部长看着这个自信的女孩子,不置可否,点点头:“早点回去吧,好好学学,知识不会辜负你的。”   安夏看着肖部长的车离开,她不知道领导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能龚书记在的话,他就能懂了吧。   算了,这不重要,她已经为厂尽力了。   安夏回到酒店刚几分钟,就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陈勇站在外面:“你回来了?”   “有事?”安夏问道。   陈勇严肃地说:“安夏同志,虽然我不应该管你在私人时间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跟培训同学之外的人出去的话,还是希望你能跟其他人说一声。   深市关外的治安情况你也知道,万一你被什么人带走,我们根本找不到你。到时候你妈妈要是冲我们要人,我们怎么回答?”   安夏笑着说:“我知道啦。下次不会。”   认错那叫一个快,态度那叫一个好,让陈勇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培训期很快过去,最终的考核成绩公布,安夏毫不意外的是第一,陈勇第二,龚伟第五。   第六名往后,就拉开了一个巨大的断层,成绩渣的非常整齐。   张总也非常不舍安夏的离开,整整两个月,安夏简直就像最心狠手辣的监工,公司里每个员工,都被安夏催过活。   安夏每周一出工作计划表,每周六下午都要检查进度,理由是只有代码写完,她才好根据实现情况调整规划。   本来那几个程序员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   但是总被这么拎出来跟其他人放在一起比较,人要脸树要皮,不想落后的人就得加班,在前面的人又不想被后面的人赶上,也要加班。   就这么卷起来了。   安夏:“跟我没关系啊!”   现在大魔头终于走了,张总依依不舍,员工们大松了一口气。   安夏回到家后,第一时间揣着她用200块买来的程序,马不停蹄地找到张老师,问他能不能给做个好用的外观。   “就是呈现的样子,要像一张真正的纸上画表格。不然现在一格一格,歪七扭八,看得很难受。”   张老师狐疑地看着这个程序:“你写的?”   “我一个朋友写的,送给我了,我想厂子里应该很需要。但是现在用起来还是很不方便,会限制它的使用。所以才麻烦您看看能不能让它的UI……它的用户界面友好一点?”   安夏把自己希望电子表格能呈现的模样画在纸上,带了过来。   张老师仔细端详片刻,又想了想:“可以。”   “大概多久能做好呀?”   张老师心算了一下:“一个多月吧。”   回厂上班第一天,厂里的黑板报上就挂出了《特大喜讯》,安夏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卖活动,或者抽奖。   跟着人潮围过去一看,特大喜讯的主人公是她。   事迹就是培训班考核拿了第一。   对此,厂领导表示,要奖励新同志积极进取,热爱学习的精神,专门给她发了一个带盖的搪瓷杯。   安夏在接受奖品的时候,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与肖部长的谈话说给厂长和书记听。   想了想,还是没说。   如果电脑经费批下来了,勉强算她出了一份力。   万一没批下来,岂不尴尬?   过了三天,陈厂长和龚书记接到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申请的电脑经费批下来了。   坏消息是:肖部长希望在今年的年底汇报里,看到纺织九厂「面貌焕然一新,为全国同行业起模范带头作用」。   两人面面相觑,为了一批电脑,摆烂的人生不得不提前终止。   两人非常纳闷,明明全行业都在摆烂,肖部长为什么突然对九厂这么青睐,要求这么高了呢? 第12章   经过陈厂长和龚书记两位大佬的分析判断,他们认为,一定是他们派出的五个人在深市表现的太好了,才会引起大领导的注意。   陈厂长对自家儿子在领导面前露脸是又骄傲又发愁。   谁家老子不乐意看到儿子露脸,光耀门楣。   但是做为厂长,就不那么开心了。   自家厂子是什么水平,他心知肚明的很。   且不说管理方法落后,工艺陈旧。   单说每个车间的工人都在鬼糊鬼的混日子,出品的钞锭只管数量不管质量,这就好不了。   改?   哪有这么容易。   不少工人都是顶父母职进来的,他们父母都是建厂时的第一批员工,劳苦功高。   谁敢管?   今天敢扣他们一个子儿,明天就能来个老头儿老太太躺地上撒泼打滚,大骂厂领导是黑心资本家。   “唉,离年底也就半年时间了,怎么办才好。”陈厂长头疼的要命。   “嗐,就这点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前你们公社放卫星的时候,难道还是靠真本事?”   龚书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厂长。   他对此非常乐观,只要不是把事情做到砸到没法看,他就有办法把这件事包装美化。   要是厂子能把总体效益提上去,那最好。   要是提不上去,就在总结里写销量。   比如把全国销量的一半全部放在一个省结算,再差再差。   相比去年也一定是「突破性的进展」。   两只老狐狸在办公室里琢磨好保底的措施之后,才开始琢磨走正途应该怎么干。   九厂几大毛病,两人心知肚明。   不是没技术,也不是没设备。   就是懒。   懒得学新的东西,懒得开拓新市场。   躺着就能赚钱,谁还要努力。   龚书记出了一个主意:“哎?我看见路钢厂搞了一个第三产业,也是做钢材的,咱们不如也弄一个。要是没成,无伤大雅,要是成了,也是咱们的业绩。”   陈厂长听了他的详细计划,连连点头。   安夏、陈勇和龚伟,以及另外两个人被叫到办公室。   由慈眉善目的陈厂长对三人讲述工作要求:“你们都经过了高标准严要求的信息化培训,厂里申请的经费已经下拨,设备很快到位。”   他画了好几个大饼,包括在新厂更容易出成绩,更容易大显身手。到时候全厂都看见他们的工作成果。   “年轻人,未来可期啊!”   要论墙上的大饼,安夏在现代吃了不知道多少个,像陈厂长这种水平的大饼,在她听来就是「嗨,吃了吗」的档次。   她只在乎落在实处的支持能有多少。   “计算机到位之后,由你们先用,留一台在厂办就行。”   “厂子里的工人,老师傅,你们随便挑。”   听起来很令人心动,下一句话,重点就来了:“调到新厂子的人,工资结构要调整,拿现在工资的一半,剩下的部分,看新厂子的效益,效益好就多拿,效益好就少拿。其他的福利,也减半发放。”   再追问细节,就是厂子里的宿舍、澡堂、理发店、食堂还能照常用。   就是逢年过节发的苹果桔子带鱼之类的,就没了。   “这样老员工肯定不愿意过来啊。”安夏为难。   这个年代的人,啊不,就连安夏那个时代的人,都讲究「宇宙的尽头是考编」,图的就是一个福利好,稳定。   现在收入不稳定,福利则是稳定减掉。   能把老师傅招来……那怕不是遇到鬼了。   “改革嘛,总得有个试点。我保证,给你们保留在厂里的位置。”陈厂长笑咪咪地说。   “一年!要是一年之后,你们搞的新厂子没什么起色,就再回来,工资福利一切照旧。怎么样?”   老厂长的亲戚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这是强制的吗?”   陈厂长笑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跟你们在商量吗?”   老厂长的亲戚「哦」了一声:“那就好。”   他朗声说:“我回来,是希望改变九厂的旧习,让九厂变得更好,而不是搞一个新厂子。”   这是明显的拒绝了。   工会主席的侄孙也表示他不愿意。   陈厂长没办法,只得让他俩先离开。   陈勇和龚伟自然不会违逆自己的父亲,陈厂长把目光投向安夏:“你呢?”   “那厂里对这个新单位,会做多少限制?比如规定、人员管理、财务分成……”   安夏没有具体做过这些工作,但是她所有的公司名下有好多工作室。   她对整套管理制度和流程都非常熟悉,跟陈厂长说的总厂和新厂有点像。   要是能把陈厂长的思路拉到以她为准,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陈厂长其实对怎么搞三产两眼一摸黑,脸上还要摆出长者的宽容与大度:“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说说看?”   安夏一听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想法,便把自己所知道的整套操作方式说给陈厂长听。   然后……把需要跟总厂分赃的部分完全删除。   一长串有条理有逻辑的话说完,陈厂长挺满意。   他现在的思路是:只求不出钱。   他的儿子和龚书记的儿子是铁板钉钉要进新厂,那又何必从自己儿子手里分钱呢?   就连削减工资和福利都是他们迫不得已的行为,他们已经打算好了,把总厂的客户转一部分给新厂,算是给儿子补贴。   在陈、龚两位的一力促成之下,新厂「牡丹纺织厂」开业了。   厂房是现成的,各种设备很快就到位。   现在缺的就是人。   无论厂长书记怎么动员,怎么画饼,就是没人报名。   收入福利双减,傻子才来。   到最后只好变成强制。   由各车间出人。   其中也诞生了不少一些故事,比如有一个车间开会选人去新厂,谁都不愿意去,谁也不好意思当面提议让某某去。   但是车间主任说选不出来就不散会,最后大家一起沉默地坐在那里。终于有个人尿急,出去上厕所,回来之后,他……光荣被一致推举调岗到新厂。   还有一些跟车间主任关系不好的刺儿头,他们得罪车间主任的时候只想着九厂不可能开除人,就是没想到还有强制调岗这种事。   现在这些人都一脸晦气地坐在小礼堂里,参加新厂的成立仪式。   陈勇再怎么舌灿莲花,龚伟再怎么煽动情绪,都无法让台下这些人提起兴趣,小陈厂长和小龚副厂长讲完话,连鼓掌的声音都稀稀拉拉,跟他们父亲在大礼堂讲话时那掌声雷动的场面可差太多了。   安夏的职位是办公室主任,本来没有安排她讲话的环节。   见台下如此垂头丧气,她示意自己有几句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坐过出租车?”安夏问道。   台下有人应了声:“有。”   “你们知道出租车司机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吗?”   “不知道。”   安夏比了个「三」的手势。   台下有人猜:“三百?”   已经将近九厂老员工工资的三倍了。   安夏笑着摇摇头:“三千。”   刚才还一潭死水的台下瞬间像洒了一把盐的油锅,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三千块?”   “他们怎么这么有钱?”   “不可能吧,我舅跑长途开大客都没这么多。”   安夏等声音渐小,做了一个双手往下压的手势。   “你们知道,我们市黑龙湖公园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黑龙湖公园是全国著名景点,平时人来人往,就算是工作日,也有许多外地游客。   “这个我知道,她还卖汽水,还有小面包,卖出去多少钱,都是自个儿揣着,一个月能挣五千!!”   台下的议论声瞬间又大了起来,声浪几乎像要掀翻屋顶。   等声音小了之后,安夏又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听说过,国营不如集体,集体不如个体!为什么!”   “管得多呗,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想干活。”   “就是啊,要是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想赚五千块的工资。”   “嗐,你小子心也太大了,什么五千,五百我就心满意足啦,我爸都快退休了,才拿一百二!”   趁着台下的人一扫颓废之意,安夏又大声告诉大家:“我们卖的是什么东西?!是文明社会的人类都需要的东西!谁不要穿衣服!谁睡觉不铺床单套被罩?!”   听起来好有道理,台下的人双眼放光,与之前陈勇和龚伟画大饼的时候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判若两人。   安夏继续说:“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是人,就是我们的客户!”   “有客户,就有钱!你们现在出去看看,一件好看的风衣都要卖七十块钱一件啦!七十啊,同志们,九厂给我的一个月工资都没七十!”   “姑娘爱漂亮!小伙爱潇洒!谁不喜欢漂亮衣服!难道跟对象谈恋爱还穿工服啊!”   “总厂已经答应,技术随便我们用!客户随便我们挑!我们有最好的技术,最好的客户!卖出来的利润还都归我们!”   “同志们!发家致富的机会来啦!什么三千块五千块!咱们马上就能超越!先定一个小目标!年终大家每人发一万块年终奖!”   安夏一通惊天动地大忽悠,把台下那些被迫到新厂报道的人煽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能马上行动,干一番大事业。   牡丹纺织厂成立暨动员会议结束后,陈勇和龚伟与安夏一起去接收送过来的三台计算机。   陈勇对安夏刚才的表现叹为观止:“太厉害了,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哎,没什么,谁不喜欢钱呢。投人所好罢了。”   安夏一边给电脑插线,一边想:传//销话术真的好用,难怪那么多人中招。 第13章   每一个二代都有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实力并非完全来源于家族庇荫。   新官上任,龚伟对牡丹纺织厂充满着火一样的热情。   恨不得今天开机、明天销售、后天业绩碾压九厂。   到时候,别人对他们父子的认知就要从「龚建国和他的儿子」,取而代之的是——“龚伟和他的爸爸。”   “咱们加把劲,今天赶一赶,把明天的工作计划订出来,让工人们明天就开工!”龚伟兴致非常高。   陈勇愣了一下:“今天?”   现在已经是晚上,未免也太着急了。   安夏表示反对:“太赶了,事急则乱,我们不如先看看厂里给了我们哪些资源。”   龚伟不耐烦地皱眉:“嗐,有什么好看的!我把厂子里的高精尖技术都给掏来了,直接给定个量,不就开工了嘛!”   “再高精尖,也得看看是什么技术,屠龙技高不高啊,有人要吗?”安夏一点没客气。   龚伟眉毛倒竖:“你懂个屁!”   安夏:“你屁都不懂!”   “哎,都别吵了,我讲句公道话。”陈勇站在两人中间。   龚伟跟陈勇打小一起长大,是铁杆发小,他坚信陈勇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你讲!”   “我觉得,安夏说得对。”   龚伟深吸一口气,瞪着陈勇。   “要是什么都不想清楚就生产,咱们不就还是走九厂的老路吗?成功了不就变成学九厂,成绩再好,也是老厂的功劳,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陈勇自己也是个二代,一句话,就精准踩到龚伟心中最在意的隐秘那一点。   “行吧行吧,看就看。”龚伟做出让步。   此时九厂的主打面料还是「的确良」,这几年的工艺没什么特别大的提升和变化,只是根据流行趋势,染了不同的花样。   总厂把「的确良」的生产技术全都交给了新厂,不可不谓扶持。只是,「的确良」已经日薄西山了。   安夏对两人说:“我们这次去深市,你们看到街上的姑娘们没有?”   龚伟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去学习的!看什么姑娘!”   陈勇则回答:“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面料,确实跟内地有所不同。”   的确良自七十年代兴起,八十年代依旧不衰。   尽管它穿在身上难受、冬天冷夏天闷、身上出汗天上下雨就好像穿了透明衣服……但还是有人买。   “的确良的生命要结束了。”安夏说。   龚伟斜着眼睛:“你又知道了。”   “对啊,我当然知道。厂里图书室里的那些杂志,你是一本都没看过吧?没看过就闭嘴!”   龚伟眼睛一瞪,当即要发作,被陈勇按了下来。   陈勇笑眯眯地问:“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到几本国外的杂志在一两年前就已经刊登的款式,今年才在深市出现。我妈说我们这边的流行款,一般是深市流行过两三个月才会过来。”   安夏看着他:“所以,是国外,先传到深市,再传播到内地各处。深市毗邻港岛,是距离外面最近的一站。所以,它就是一个信号,是风向标。”   陈勇深以为然。   “你这是崇洋媚外!凭什么我们就得跟外国学?”龚伟不服气。   安夏笑笑:“你把街上的人都抓起来,让他们按你的要求穿,谁不听你的话,就把谁枪毙。”   “唉……你们,都少说一句吧,讨论正经事,吵架占一半,多耽误时间。”陈勇摇头。   “小安说得没错,除非我们也能推出几个人,引领风向。比如拍个像《追捕》那样的电影,啊,是吧,那片子一放,全国的风衣都脱销。”   龚伟思来想去,觉着自己没这本事,只得悻悻闭嘴。   除了的确良,厂子里还给了锦纶的生产资料。   锦纶是用来做袜子的,半透明材质,女穿透明、白色、玉色、棕色,男穿咖啡色、绛紫色。   也是九厂的拳头产品之一。   愿意拿出这两项技术给新厂,足见陈厂长龚书记爱子情深。   但是,安夏摇头:“这个也过时了。”   龚伟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有理由吗?”   “你们注意今年男人们都穿什么鞋了吗?”安夏问道。   此言一出,陈勇和龚伟都不约而同低头看自己的鞋——运动鞋。   现在是六月底,深市早已热了起来,本地的温度也节节攀升。但是街上的男人们,从十几岁到几十岁,不约而同的都穿着运动鞋。   “锦纶不透气,穿运动鞋穿锦纶袜子,这也太难受了吧?咱们不如抓紧生产一批棉尼料,服装厂肯定喜欢。”   “夏天……穿棉袜……”龚伟撇撇嘴,“肯定不行。”   “要不这样吧?咱们打个赌。生产计划做一半棉尼,一半锦纶,最后用销量说话。”   “赌就赌!”龚伟认为自己赢定了。   等到了真正的盛夏,哪个正常人会穿棉袜。   三人会议终于吵架、劝架、抬杠的混乱之中,勉强达成分工的共识:   陈勇整理一下还要向总厂伸手的支援。   龚伟分派生产任务。   安夏跟客户们打招呼,联络一下感情。   等安夏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安夏的妈妈见她回来,就埋怨她:“你怎么就同意调到新厂去了啊!?”   “新厂挺好啊,有自主权,现在下海的不都发了么。”安夏不以为意。   见她满不在乎,妈妈着急了:“你知道什么啊,九厂才是铁饭碗,铁饭碗啊!你在九厂的编制一天,就保证饿不着,现在他们说是搞创新第三产业,其实就是把你们一脚踢开了!”   安夏心里嘀咕,什么铁饭碗,过不了几年就「砸三铁」了,而且纺织行业首当其冲。   她嘟囔道:“陈勇和龚伟也在啊。”   “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爸爸是谁啊!实在不行了,他们的编制说回厂就回厂!你呢!到时候万一说编制满了,让你等,你等得了吗!”   妈妈越说越激动。   “你这么这么傻。你看你小姨,听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说下乡就下乡,然后呢!她想回来,根本就回不来!   招工没机会,考大学又没考上,你外公的职被你大舅顶了,她什么条件都不符合,明明是个城市姑娘,搞得户口现在还在边疆!”   安夏知道,她还知道全国第一次严打的根源,就是因为许多返乡知青虽然回来了,但没工作单位接收,雄性荷尔蒙无处安放的知识青年,就变成街溜子,变成了全国范围的糟心事。   “你在深市找的兼职,工资是高,但是到底是私人老板,没有编制,不稳定,万一哪天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   妈妈絮絮叨叨,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人也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不行,你明天一定要去找厂长,找书记,让他们把你的编制挪回去!实在不行,我们就买点礼物,给他们送去……”   “妈,我编制在九厂呢,没挪啊,就是这一年的收入根据新厂的绩效来。”   妈妈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就跟停薪留职差不多吧,而且还没全停,就停了一半,我又不缺这点工资,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不用在总厂里看老职工跟我倚老卖老,不是更好?现在就连陈勇和龚伟都要听我的意见呢。”   看着安夏的脸,妈妈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唉,吓死我了。你啊,也别总跟陈勇龚伟对着干,女孩子家,那么凶不好,太凶就没人敢要了。”   “谁说的,有四个男人要我就行。”   妈妈疑惑:“四个?”   安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对妈妈晃晃:“喏,就是这四个。看,他们的脸是如此的英俊,他们的气质是如此的优雅……只要他们不离我而去,那就问题不大。”   妈妈伸出手指戳戳她的额头:“你呀,小心掉到钱眼里拔不出来了。”   安夏对着钞票深吸一口气:“啊,那就让我在钱的香气中过一辈子吧……”   母女俩笑成一团。   第二天,周六。   双休日这等好事在七年之后才有,今天大家都要上班。   “哎?安夏,你怎么还没打电话?”龚伟问道。   他进门就看见安夏在疯狂敲键盘。   凑近一看,安夏打开了一个表格,在上面输入……   厂名、厂址、电话、联系人、主营业务、行销地区。   表格的名字叫:牡丹纺织厂客户名单。   龚伟不解:“搞这个干嘛?不是有通讯录吗?你不会是不好意思给陌生人打电话吧?”   安夏举起通讯录,只见其中一个厂的联系人名那个位置被涂涂改改了好几处。   “看这乱七八糟的,还有拿铅笔画一道就算删掉,这要是不小心叫错人,知道的是我眼神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安夏继续敲键盘:“存在电脑里,要修改也省事。”   全部录完,安夏开始打第一个电话。   纺织九厂的客户都是各种服装厂、被服厂,其中也不乏一些专门生产军需服装和各种制式服装的军工企业。   安夏连打了几个电话后,发现有些国营服装厂的人也在摆烂鬼混,没比九厂好到哪里去,联系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多半是去打扑克了。   另一些厂子则大不相同,不仅三声之内就接起来,说话的语气和精神状态都不一样。   而且他们非常乐意听安夏对于今夏流行趋势的见解。   仔细一打听,不是集体所有制,就是民营个体所有制。   安夏歪着头夹着电话,一边跟人说,一边在电脑上对这些企业做出特别的标注。   快要下班,安夏才打完最后一个电话,这才发现脖子总是保持一个姿势,一动就酸痛的不行,忍不住发出惨叫:“嗷嗷嗷……”   “怎么了?”陈勇听见声音,冲进来,看着安夏歪着头,手捂脖子的样子,大惊:“伤到脖子了?!”   “没伤,好酸……嘶……这日子没法过了。”安夏愁眉苦脸。   她把今天得到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分门别类的排序后,又复制了一份在软盘里。   陈勇看她做完这一切,感叹:“还是电脑省心啊,一下子就多了一份备用。”   安夏郑重地对他说:“嗯,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   “你得在下周一之前,马上把我们商议好的那些核心技术从总厂里弄来,连设备也得弄来。”   陈勇一惊:“下周一?之前?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明天是周日。”   “对,你必须做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靠你了,不然咱们这牡丹,昨天刚开,下周就败。”   陈勇不解:“为什么?”   安夏一笑:“因为,我今天卖出了一点点棉尼,还卖出了一点点精梳棉。”   她把沟通记录拿给陈勇看,她的一点点。对于这个新成立的小厂来说,已经是要所有人加班加点开工的量了。   陈勇在高兴之余,又陷入苦恼。   “虽然我爸是厂长,但是一下子拿这些东西,是要跟厂里其他人通气,开会的……下周一就要上马的话……我看很难。”   “难什么!只要我爸也同意,我看其他人敢放一个屁!”   嚣张的声音,一听就是龚伟。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现在大步走进来:“老陈,你去搞定你爸,我去搞定我爸!咱们周一就开机!”   “别急别急……还是等周一,他们把打款凭证发过来,我们再开机。”安夏笑道。   “好!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钞票不开机!”   “哈哈哈……”   暮色四合,三个年轻人的笑声,在厂区里飘荡。 第14章   周日一早,安夏就起来了。   妈妈刚好买了豆浆油条回来,惊讶地看着她:“哟,小懒蛋怎么起这么早。饿啦?”   安夏把豆浆倒进碗里:“不是,我要去买个耳机。昨天打了一下午电话,我脖子疼,要是再不买个耳机,我就要变成老歪脖子树了。”   “那可得赶紧治,不然你得天天站景山上。”妈妈笑道,又问:“你这是为了工作,单位应该报销的吧?”   厂子里待久的人,谁没把厂子里的各种小玩意儿往家里顺过。   “谁知道,新厂开业才几天啊,财务制度还没写呢。”   安夏是真不在乎,对她来说,耳机是她买的,那就上班带来,万一不干了就带走呗,这有什么。   “我走啦!”安夏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问题来了,耳机在哪儿买?   安夏在百货商店转了一圈,卖电话的柜台就只有纯洁朴实的电话,没有耳机这种时髦的小妖精。   这会儿普通人压根不用耳机。   大多数人的耳机启蒙是随身听,然而,此时满大街还飘动着巨型双卡收音机的广告歌: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安夏路过寻呼机柜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寻呼台一定会用耳机的啊!   寻呼小姐的业务量没有90年代以后那么爆炸。   但一天也要接几十个电话,总不可能一个机房里坐着一片老歪脖子树。   刚好陈伟当班,看见安夏路过,开心极了。   自从安夏打通了深市的货源,他从那边倒腾寻呼机的各种零配件,他跟王德标一人一半,安夏不再参与付钱拿货,只从销售额里抽成5%,100块的链子拿五块。   陈伟见安夏如见财神奶奶,态度那叫一个热情。   他跟柜台里的另一个人打了声招呼,便跑出来:“真巧,来逛街啊?”   “想买个耳机,你知不知道寻呼台的耳机都是在哪儿买的?”安夏连寒暄都省了,直接问重点。   对安夏的问题,陈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市面上就没见有卖的。”   “哦,那我去卖音响的那边问问。”安夏准备离开。   “他们那肯定没有,你等等……”陈伟一溜烟地跑到商场办公室,过一会儿又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你去八一国迅寻呼台问问,找黄娟,她是那边的负责人,说不定能打听到。”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离这不远。   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陈伟叮嘱道:“你到了之后,打电话叫她出来接。”   哟,还要打电话叫人出来接?   没听说本地有这么高规格的写字楼啊。   安夏找到地方一看:对不起,是我见识短浅。   这地方的规格那可真是太高了,搁她那个年代,打开随便哪个地图软件,都不敢在地图上标出它的名字,只会显示一片空白。   一个气派的大门,但门上没有一个字,两个哨兵身姿笔挺站在左右两边,神色冷峻,手中持枪。   安夏顿时领悟为什么叫「八一国迅寻呼台」了。   1985年大裁军和削减费用开支,经上头同意,全面开始经商,直到1998年才被禁止。   安夏到门口,先说明来意,然后打了电话,填访客表,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黄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你就是安夏吧?小陈跟我说过了,上来,我带你。”   骑出没多远,就又遇到一个岗哨,自行车必须推行。再往前,还有一个。   然后才到黄娟他们所在的小楼。   还没进门,安夏就听见许多人在说话的声音:“您好八一139号,您的回电号码是……请问您贵姓……好的……”   “您好八一96号,请问机主密码是……不允许刘姓先生给您发送任何信息?好的,机主留言已设置成功。”   ……   寻呼台的机房比深市的培训教室还要大,里面齐刷刷坐着三四十个年轻姑娘,她们穿着淡绿色的统一制服,每个人的头上都架着一副大大的耳机。   黄娟把安夏带到后面的设备管理办公室,一箱一箱的耳机耶!!   安夏眼睛一亮。   黄娟从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个耳机,耳机连接梁从中断裂。   “这个耳麦的功能是好的,就是中间断了,水晶头松了,我们已经报损,你拿回去,换个水晶头,还能继续用。”   换水晶头对安夏来说不难,以前在公司里看IT小哥干过,她也亲自上过手,只要有工具,轻松搞定。   黄娟拿了一卷透明胶,让安夏把耳机梁捆捆,先凑和试试。   安夏拿着耳机,问黄娟能不能有个什么系统让她试试。   “行。”黄娟找了台电脑,签入工号,“试试。”   “水晶头就是有点接触不良,我帮你按着。”   安夏刚戴上耳机,忽然,耳机里传来「嘀嘀」两声。   她惊恐地看着屏幕,提示「来电号码57891」。   然后耳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我要呼1848!”   进电话了!!   黄娟也一脸惊讶,她一手按着水晶头一边伸头看过来。   安夏想起刚才听见寻呼小姐的欢迎语,便冷静心神,顺着说下去:“您好八一81号,请问您的回电号码是……”   终于把这个乱入的电话挂掉,安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娟赶紧把系统切出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切错工号了,测试工号是不会进电话的。”   “没关系,正好把耳麦也试了,挺好用的。”安夏摘下耳机。   “哎,你是不是干过接线员的工作啊?我们这边刚报道的小姑娘都没你这么利落。”   “没有,就是刚才进门的时候听见了。”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又往下聊了不少,黄娟说老板有意打出自己的品牌,独占市场,所以想全方位打造寻呼台的形象。   第一步,就是要让全员都换上有青春朝气的制服。   “听说,你是纺织厂的,有没有服装厂可以介绍介绍?我们找了几个,老板都说不好看,好看的又说太贵。”   行,懂了,拿了人家一个耳机,总该做点什么。   安夏保证:“好,我回去看看,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拿了耳机,安夏直接到厂里的电工组,找人帮忙把水晶头给换了,顺路回到办公室,从档案里找合适的服装厂。   有来有往,关系才能处得长久。   生产制服的工厂不少,但是有独立设计能力的不多。安夏找了半个多小时,挑了几家单位,打算周一给他们打电话问问。   忽然,她听到敲门声。   安夏转过头,看见肖部长站在门口,微笑看着她:“你好呀,又见面啦。你怎么周日还在工作?”   “肖部长,稀客稀客。”安夏笑道,“新成立的厂子,什么都没有,不就得大干快干,尽快缩短与行业标兵的差距嘛。”   她给肖部长倒了一杯水:“不好意思,在深市的时候,我刚进单位,还不认识您。”   “哈哈哈,现在不就认识了。”肖部长打量着办公室。   他周一要跟这里的几个行业龙头企业开会,今天顺路来看看这个「年底之前,一定要拿出好成绩」的单位怎么样了。   “九厂真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开了一个新厂,怎么样?新计算机还用得习惯吗?”肖部长打量着安夏桌上的那台电脑。   “习惯,特别好用,用来存储客户资料、原材料进出库都很方便。”   “能看看吗?”   安夏坐在电脑前,给肖部长演示阿君做的200块图表如何操作应用。   一个回车:全国的数据统计出来了。   一个回车:某省各个品类销售的数据统计出来了。   一个回车:不同地区的消费者偏好也出来了。   这下把见多识广的肖部长给看傻了。   以前这些东西,都是纸质的,要一页一页翻。   想看某个细项的统计数据,都要专人从总表里再摘出来,新做一个表。   耗时耗力。   “这个软件,是哪里来的?”   安夏笑道:“找人专门开发的。”   肖部长连连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他便回去了。   周一,行业会议。   肖部长发表重要讲话:“现在,大家要抓住机遇,跟上时代的步伐……九厂,现在已经走在你们前面啦!他们用的管理软件,非常科学,数据统计可以从源头抓起,贯通整个生产流程……大家要向他们学习。”   散会后,陈厂长和龚书记被同行们围住:“哎,你们厂用了什么管理软件啊?”   “不告诉他们就算了,偷藏着不告诉我,太不够朋友了。”   “到底什么样的啊?”   “在哪买的啊?”   陈厂长心里很懵逼,脸上笑嘻嘻:“哈哈哈,肖部长就是给我们打打气,软件,我们用的也就是普通的那种,都能买到的。”   其他人见两人打着哈哈装傻,更加不满:“我们又不是竞争关系,告诉我怎么啦?”   “好歹告诉我,是在哪儿买的啊!”   下午,安夏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对,大概两百套起订吧,别太贵,他们是要打广告的,模特儿穿你们的衣服,不就相当于给你们服装厂打广告了吗……机会难得,抓紧啊,再见。”   “你还给服装厂拉生意啊?”陈厂长走进来。   安夏忙起身:“刚好有个朋友想要订制服,服装厂有生意,咱们纺织厂不就有地方出货了嘛。”   “嗯……”陈厂长盯着安夏的电脑屏幕:“肖部长说的软件,就是这个吧?”   “啊?什么?”   “这个软件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们公司开发的。”   陈厂长狐疑地看着她:“买软件的钱,经过厂领导同意了吗?”   “没花厂里的钱,这是测试版。”   “哦,正式版什么时候有?多少钱?”   安夏一愣,她自个儿用上之后,就一直没管过张老师那边的进度。   “等我问问他,再跟您说。”   陈厂长点点头:“尽快,现在已经有十几个人问我在哪儿买,连外地都知道了,我开完会回来才一个多小时,就接了六个电话。”   安夏连连点头:“陈厂长,您辛苦了。”   陈销售,您辛苦了。 第15章   周一的晚上,张老师家的门被安夏敲响。   他们全家正在黑白电视上看《神探亨特》,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洗的碗筷。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安夏笑盈盈地向师母和小妹妹打招呼。   师母是九厂车间副组长,见过安夏,见她来,忙起身张罗:“啊,你好你好,哎呀,家里都没来得及收拾。”   她赶紧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走,擦了三遍,又给安夏倒了一杯水:“你们聊。”   “张老师,上次我跟你说的外观,做得怎么样了?”安夏说。   虽然距离一个月还有一段时间,不过怎么着也应该初见成效了吧?   张老师摇头叹息:“本来做的差不多了,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这段时间没有继续。”   遇到的麻烦就是他最近都是去亲戚家蹭电脑,才有空编程序。但是,最近那片区域时不时的就停电一阵子。   虽然时间不长,每次就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但是……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做完,没想到连着停了几天的电,总去别人家,也不合适。”张老师儒雅随和的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   “不能保存吗?”安夏惊讶地睁大眼睛。   张老师也疑惑起来:“还有能保存的编辑器?不都是写完代码直接运行吗?”   安夏这才知道,这年头的编辑器,居然真的没有保存功能!   疯狂输出一长串汇编语言之后,然后电脑屏幕一黑……   再开机时,屏幕上黑乎乎一片大地真干净。   输的那一长串但凡能剩下一个字母,约翰ꔷ冯ꔷ诺依曼得从棺材里蹦出来给那电脑磕三个响头。   得知现在的技术给人类造成的精神内耗之后,安夏不得不感慨,这还得是张老师,儒雅!   要是她自己遇上这事,怕不是整个小区都能听到她的哀嚎,顺带还有砸键盘的声音。   “我们单位有好电脑,工业用电,保证不会断!”安夏大声说。   张老师摇头:“我还要上课呢。”   “晚上和礼拜天都能来呀!”   张老师的脸一僵,这是什么可怕的资本家?   安夏赶紧解释:“厂子里现在急需,哎,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师母洗完碗也过来帮安夏解释:“我们厂现在辟了一个新厂,安夏他们都被调到那里去了,什么都没有,确实着急。你就帮帮他们嘛,就当接我下班。”   师母的组这个月是夜班,晚上十一点上班,早上七点下班,说是夜班,其实工作量在凌晨一点之前就能轻松完成。   然后大家就各显神通找地方睡觉,离得近的人就溜回家睡觉,早上再过来露个脸下班。   张老师还在犹豫,他接妻子下班是一回事,变成夫妻双双从九厂下班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夏忙说:“张老师,您不是九厂的人,让您白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您要是能做出来,我以牡丹纺织厂办公室主任的名义保证,给您一百块怎么样?”   听到这个数字,张老师和师母对看一眼,一百块不可谓不动人。   要是他们知道这钱是安夏出,那就麻烦了,心里明明很想要。但还得三请三让的「不要不要,这多不好」。   现在两人都以为这钱是「牡丹纺织厂」出,薅公家羊毛,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安夏也没说谎,她现在确实有这么一重身份。如果需要的话,她也可以用「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身份做保证。   第二天晚上,安夏的办公室里就多出一个「等着接老婆」的爱妻好男人。   “这个软件,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张老师问道。   啊……名字?   对哦,软件想拿出去卖,得有名字。   安夏琢磨了一会儿,翻了翻字典:“叫仓颉怎么样?很有文化底蕴。”   张老师摇头:“不能用中文,打不出来。”   “那……拼音?”安夏退而求其次。   “gjie,七个字母?太长了吧?”张老师反问道。   安夏想了想,没错。   DOS是三个字母,WPS是三个字母,字母太长,确实不利于记忆。   而且,就我国各地的方言风格,还不知道会被记成什么玩意儿。   安夏第一次上电脑课的时候,有个同学总是把「纯平」读成「shun平」,还怪电脑字库里怎么会连这么常用的字都没有。   她可不想因为软件名字太长而导致卖不出去。   “嗯……那就叫哇哦,拼音是wa,三个字母。”   张老师看着安夏,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WPS是Wrd Prcessing System(文字处理系统)的缩写。   说简称,含义不明。报全称,谁不夸它有科技感。   “哇哦,是什么意思?”张老师觉得自己可能缺乏了一点文科生的人文主义浪漫精神,虚心求教。   “啊,这个是大领导给的灵感,他看到这个软件的时候,十分惊讶。”   安夏一边说,一边自己做了一个「哇哦」的表情,让张老师领悟一下。   张老师想起路遇过的龚书记和陈厂长。   两个五十多岁的威严老头,摆这个表情……   算了,安夏出钱,她说了算。   安夏觉得这个名字轻松好记,而且营销的角度来说,还经过了市场验证。   苹果发布会的名梗:鹅妹子嘤!amazing   雅虎的发音,也是欢快的YAHOO!   张老师在多次的断电中,脑子里早就有了清晰的规划。   第四天,张老师就拿出成品。   进入ucds后,执行wao.exe   屏幕上跳出一张图。   蓝底、白字,左上角写着WAO表格数据处理系统「哇哦」下面写着“制作人:”   张老师问:“写谁?”   “嗯……”   这是阿君私下卖给她的,不能让张总知道这事。   “就写紫金电脑公司研制吧。”   既然有了公司名,就得有个LOGO图标,安夏画了一支笔在纸上写字的简笔画。   言简意赅。   尽管说好了是计件工资,但三天就赚了老婆一个月的工资,张老师觉得这钱拿得有点不踏实:“要不……我再往精细了修修?”   “精细就不用了,把颜色改改吧。”安夏看着那如同网上发布的《警情通告》的同款配色,心情有点复杂。   几经修正,最后定为淡蓝色的底,黑色的字。   安夏找来一张新软盘,企图把「哇哦」存进去。   然而,装不下。   “怎么会这样?”安夏查询了软盘的大小,360K个字节。   软件是1021K个字节。   360K个字节,一个中文2字节,一张五寸盘能装18万个汉字。   一本红楼梦60万字。   习惯了以T为存储单位的安夏,对「字节」的深刻印象来自于刚毕业时候投的「字节跳动」。   张老师说,其实现在已经有1.2M容量的了,但是很贵。   有多昂贵?   巨款啊,竟然要2.7元!   没办法,安夏只好让张老师把文件处理一下,分三张盘存储。   “有标签贴吗?我给你写一下顺序,别弄错了。”张老师服务到位。   安夏找来标签纸,张老师从口袋里掏出圆珠笔,写「1/3」,写「2」顶上那一道圆弧的时候,圆珠笔漏油。   他把圆珠笔把字篓里一扔,又掏出第2支,接着写,写到3的尾巴时,不出油。   安夏忍不住问:“这笔哪买的,找他们去呀,质量也太差了吧!”   “找不了,这是校长的小舅子开的文具厂,质量特别差,除了我们学校,现在没地方买,听说快倒闭了。”   张老师性格内向,说这么多已经等于普通人骂街。   第二天,安夏把用塑料袋装的软盘递给陈厂长:“我朋友公司的软件已经出正式版了。”   陈厂长接都不接:“很好嘛,我打个电话。”   陈厂长最好的朋友:特种材料厂的杜厂长兴冲冲赶来,他看着三张黑乎乎,只贴着写着「1/3、2/3、3/3」标签的软件,愣住了。   杜厂长:“没有说明书?”   “这个很简单的,都是中文,按提示就能安装,装完马上就能用。”   现在的功能就只有统计和筛选,这两个功能,大大的挂在软件顶部,毫无难度。   “哎呀,这个……这个……嗯……我们肯定不会的呀。”杜厂长十分为难。   安夏想了想:“没事,你们买了之后,我帮你们做培训,真的特别简单,最多五分钟就能学会。”   杜厂长点点头:“好,那这个软件要多少钱?”   安夏报出一口价:“三千。”   这软件的成本是给阿君的两百块和给张老师的一百块,赚个十倍的利润,不算过份吧。   本以为杜厂长还要砍砍价,没想到杜厂长他对价格没有任何感觉,他就提了一个问题:“你朋友的这个公司,是内地的,还是外企?”   “啊,是港企,怎么了?”安夏问道,难道他还有公司歧视。   杜厂长皱起眉头:“港企……能开票吗?我们单位没有采购外单的份额,报不了外企的票。”   安夏马上回答:“我去问问他们在内地有没有办事处!”   她想的是:大不了我马上开一家公司,这还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   现在是1988年,摆摊卖茶叶蛋容易。但只有企业才有资格开票,一堆要求一堆手续不说,还得有八个以上的雇员。   允许一个人开公司,是2005年的事。   开发不为难、起名不为难,甚至报价都一帆风顺……安夏万万没想到,拦住她的竟然是开不出票。 第16章   本来安夏的梦想是找个熟悉的服装公司代开票。   然而……   杜厂长说了,厂里对发//票抬头有要求。   买软件,你说是办公用品也好,说是文具也成,但绝不可能开服装。   服装公司那里怎么可能在发//票上开办公用品。   代开发//票的梦想破灭后,安夏想赶紧开一个公司算了,实在不行拉八个同学来凑数,就说是雇员。   说干就干,安夏请了半天假去打听到底要什么手续,顺便带上了「哇哦」的母盘,想问问哪里可以快速复制。   然而……   在安夏顶着烈日跑了一趟工商局之后,独立开公司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以安夏现在的身份,根本就做不到。   1988年对开私营企业的人是有身份要求的,只能是农村村民、城镇待业人员、个体户、辞职退职、停薪留职、从大牢里刚出来。   就连军//政机关里的离退休人员都必须离退休两年以上。   不仅不能从事跟原来单位相关的业务,甚至开公司期间,离退休待遇都没了。   什么大学生创业,什么老师开公司,什么白天是忍气吞声打工仔晚上是霸道总裁,不存在的!   安夏妈妈现在才四十八岁,离退休还有两年。   总不能跟杜厂长说,你先把钱给我,过两年我再给你开发//票。   安夏叹了一口气,走出工商局大门。   她现在顿时明白为什么以前看纪实文学,八九十年代明明有人下海赚三千,有人守着铁饭碗赚几十块。   这个时候下海的人,多半是本来就没工作,一无所有,不如搏一搏。   辞了公职下海的人也有,一般是在家里说一不二,没什么压力的。   如果此时安夏孑然一身,她辞了也就辞了。   但是,上次妈妈光是听说她的劳动关系可能被调去了分厂,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说了那么多。   她要是敢辞职,不是被妈妈打死,就是把妈妈气死。   安夏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先跟妈说:“妈,其实我跟一个男人有了孩子,现在我找不到他了,但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对了,他还传了病给我,治不好的那种。”   趁妈妈把她打死或者妈妈气死前,抓紧时间说:“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只是辞职了。”   不行,危险系数还是太高了。   万一话音刚落,妈妈直接脑梗……想到自己在工位上脑梗直接倒地,算了,换个招吧。   安夏拐进路边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汽水,一边喝,一边想了五六个解决发//票问题的方法,都被她自己一一推翻了。   她惆怅地抱着汽水在小卖部里转圈圈,打量着店里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在学校旁边的关系,有一面都在卖学生需要用的东西,印着《聪明的一休》的作业本,有印着《铁臂阿童木》的文具盒,还有印着《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小水壶。   都是从1984年开始流行的动画片。   还有两小罐……引发张老师骂街行为的圆珠笔。   必须得说,这个圆珠笔公司是有想法的,笔帽上印着米妮、米奇、唐老鸭、高菲等等迪斯尼人物的头像。   最近每个周日下午六点钟,各个居民区里都会统一响起李扬那一声「啊哦,演出开始啦」。   可见迪斯尼人物有多受欢迎,这种周边绝对可以卖得很好。   现在离进WTO还有十三年,迪斯尼的法务部就算是西半球最强也徒叹奈何,一分钱都抽不走。   然而……   这破笔的质量,就算小朋友能忍,小朋友的爹妈也断不能忍。   安夏在心里吐槽这个老板为了偷工减料,鼠目寸光,忽然她眼前一亮。   诶?这不就是「文具」「公司」吗?   经张老师指点,安夏找到了这个明光文具公司。   公司里只有一个女职员正在接电话:“对不起,我们老板现在不在,不能受理退货。”   “抱歉,我们会计现在不在,您的钱要再等等。”   好不容易歇下来片刻,她赫然看到门口站着的安夏,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见安夏一脸微笑,这才放松下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刘刚校长介绍来的,想找孙志先生谈生意,他在吗。”   “哦……请坐请坐。”职员赶紧给安夏倒了杯水,急步走进办公室,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一个年轻男人从办公室里伸出头:“我就是孙志,请进。”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就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桌上还有一台电脑和一些文件。   孙志穿着花衬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有点丧。   安夏也能理解,公司落到如此地步,还能不丧,不是体验生活的二世祖,就是心理过于强大。   “你好,我是孙志,有什么事吗?”   安夏直接了当地问他:“你卖的东西,能开出写着文具抬头的发//票吗?”   “当然可以!”孙志精神一振,莫不是来大生意了?   等安夏把来意说明,又把自己的计划跟孙志说了一遍。   她的本意是孙志给她开票,她给孙志钱,这不就完事了么。   但是孙志非常谨慎,十几年前,他家因为「经济问题」出过事,其后果给他带来童年阴影。   他跟安夏两人翻了半天的条款,发现此事属于违法行为。   被妈妈叮嘱「不要犯法,犯法自己解决」的安夏,也犯了难。   最终,两人琢磨了半天,找到一个不犯法的解决办法:安夏成为本公司的合伙人。   两人就怎么把账分清、规定权利义务等等做了约定,签了字,画了押。   临走的时候,安夏忍不住问他:“你厂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圆珠笔的质量做到那么差的?”   孙志一脸摆烂表情的仰靠在椅背上:“没办法啊,现在大家都卖一个价,他们是大厂,批量生产成本低,我就一个小作坊,成本压不下去。”   “小作坊怎么啦!小作坊也可以啊!”安夏大怒,把孙志吓了一跳。   现在她是股东了,理直气壮让孙志把之前的销量记录拿出来。   印上迪斯尼人物是在春节联欢晚会播出之后。   1988年的春晚上,有一个节目叫《孙悟空与唐老鸭》,孙志脑子一转,立马决定把迪斯尼人物印在笔帽上。   销量暴涨百分之七十!   然而……   好日子没过两个月,那破笔令人心塞的质量,导致销量下滑到公司要倒闭。   安夏光看着,就觉得血压升高。   “你可以把价格标得高一点,东西做得好玩一点,文具成套卖!马上九月,新生开学,做个礼品版的,专收送礼人的钱!”   “可是,这样会乱啊,我现在各个产品单卖,就算不过来。我们公司没会计,唯一有会计证的人是我,我……其实不太擅长……”   安夏越说越激动,她指着电脑:“能用吗!”   “能用能用。”孙志赶紧让开,生怕安夏把他打死。   安夏在他的电脑上装上「哇哦」,然后打开她为纺织厂销售做的演示模板。   她在上面输了几种不同的礼品搭配方式。   小学低年级学生、高年级学生,还有初中生,他们对文具的需求各不相同。   拼音本、田字格、铅笔、钢笔、圆规……想怎么搭配,丰俭由人。   “你不是跟好多学校都熟吗?再去打听打听,现在学生都喜欢什么,按各个年级学生的数量比例来生产……”   安夏在表格上切换不同的统计结果:“你的卖货思路还行,就是产品质量太差了,你这样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她一通说完,顺便把孙志电脑上的「哇哦」删了。   “哎哎哎?怎么删了啊!!”孙志急了,他刚才看安夏一通操作,对这个软件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这是卖的。”刚才约定的合伙人条款里,可没有白送软件这一条。   “多少钱?我买还不行吗!”孙志心想,不就一张软盘么,能多贵?   安夏笑笑:“三千块,要买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发//票了。”   孙志搓搓手:“咳,这个,其实付款方式也不用局限的那么死,对吧。” 第17章   孙志的想法是把软件卖到学校里去。   “我卖五套,这套给我用。”   孙志最大的人脉就是教育体系,只要稍微能跟学生沾上边的,他都努力过。   “不怕你笑话,我还做过服装咧。就是那个少先队队服。”   “那不挺好的吗,怎么不做了?”   “咳……”孙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队服,不就每年做一次嘛,不能当饭吃。”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还是质量问题。   小男孩短裤绽线,小女孩裙子背带的木耳边脱落……被多投诉了几次,孙志的明光服装厂,就光荣地变成了明光文具厂。   他全家都是教育行业的人,他一腔热血就想做生意,不想当教书匠。   结果,遇上抓品质管理的时候,他是「道理都懂」,别人一哭上有老下有小,他就不忍心处罚。   所以现在孙志才会愿意接受安夏的建议,名为合伙人,其实就是个无情地开发//票机器。   起码每套软件卖出去,他能赚一百块。   软件有啥问题,也跟他无关。   “五套?不够啊,一套三千,五套就来个买五送一大甩卖,这不合适吧。”   安夏笑着说。   在厂子里干活,孙志不行。   要论耍嘴皮子,他就支楞起来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啊,你原来的销售渠道肯定没学校吧?想要打进学校,那可得要人……脉!   我可不是卖软件,是为你打通了一条全新的销售渠道!   将来就算你跟我拆伙了,你的软件也会成为全国天之骄子们的计算机启蒙!   到时候……全国的大学生,都知道你这软件,将来等他们成了各单位的中坚力量,单位要采购的时候,还不第一时间就选它?!”   见他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模样,安夏想起金山的张总,她忽然笑了。   孙志一愣:“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你让我想到一个挺成功的商人,你啊,专心做销售,特别好!千万别插手管工厂的事,生意保准能做好。”   “那可不行,我现在管了都这德行,我不管,还不明天就倒闭了?”   “找个懂管工厂的人来管,你只管产品开发思路和销售,监督监督就行了。上一个亲自插手一线工作,极致微操的人,全家还在雄踞宝岛,等待反攻呢。”   至于孙志说的教育渠道,安夏没太在意。   毕竟现在全国的大学就没几家开计算机专业,中学就更别提了,就连安夏上学的时候,中学都还没计算机课,何况现在。   她只希望孙志稳住这个公司性质,别一激动,从明光文具公司又变成明光家具公司,或是明光包子铺。   哇哦还指着这公司开票。   中午,安夏回到单位,看见龚伟坐在她的座位上,开着电脑,痛苦万分:“哎哎,好,您说慢点,说慢点……”   好不容易把电话挂了,龚伟猛地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哎哟,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啦,你不是常说少了谁地球都转么?”安夏放下包,笑着走过来。   “喏,全是来找你买软件的。”   本地和外地的加在一起,一共有十几个厂子说想买。   甚至还有一个是——“听我二姨的表妹说,你这边有一种可以让公司做大做强的软件?”   安夏挺高兴,这个龚伟时常跟她抬杠,该做事的时候还是做的。   她拿起龚伟记下的回电信息,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呃……这个人叫……沙雕?”   “什么啊!”龚伟一把将本子拿过来,扫了一眼:“沙周佳。”   “这个……嗯……张情//妇?”   龚伟大怒:“我写得有这么差吗?这不写得很清楚吗,张博……呃……反正是个男的。”   趁着龚伟还有记忆,安夏赶紧确认了一遍联系人姓名和性别。   最后还有几个实在只能看清姓氏,龚伟也不记得性别的那些,安夏也想好了:年轻的就叫同志、年纪大的就叫领导,总没错。   “用笔一个一个的记多累啊,在电脑上记多方便。”   龚伟悻悻:“他们讲话那么快,让他们重复几遍就不耐烦,拿笔还记得快一点呢。”   龚伟的每分钟打字速度大概有三四十,打打文件还行,要边听边打边说,就难为他了。   “练练嘛,以后肯定有用的。”   “不想练,烦死了。”龚伟在安夏面前从来都不掩饰他的真性情。   “整天就对着电脑打报纸,没意思透了。”   安夏想起培训班上那些甘心躺平当学渣的同学们也是这个态度。   她当年练五笔,也是一边背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打得还贼慢,后来在网上跟人连干了三天架,那打字速度才直线飙升。   用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要想特别干成一件什么事,必然是因为那件事能为他带来正向反馈。   要么是获得奖励,要么是逃避处罚。   啧,不能这样啊。   安夏觉得「哇哦」其实是建立在全民打字都还不错的基础上。   要是开局就没几个人肯练,要想扩大销量就很困难。   此时,安夏想起了被痛斥为精神鸦片的游戏。   游戏,之所以让人沉迷,就是因为它即时反馈,还经常有时限,催人积极。   安夏拨通了深市的电话:“阿君阿君,你有空再做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程序嘛?原理超级容易,只要打出对应的字或者字母,那个字或者字母就会消失。”   “没空,公司的代码还有好多没有完善的。”   阿君一口回绝,安夏可怜巴巴地问:“是不是我说的东西,其实特别难啊?”   安夏,做为专业的产品经理,深知自己与程序员之间的矛盾,就是「这个超级简单,为什么要排这么多久」与「放屁,你行你上啊」之间的冲突。   阿君倒是没这么激烈,对她说:“不,确实不难,你想要做的效果,跟美国的一个游戏很像。把发射子弹的逻辑改一下就行了。我确实是没有时间做。”   那个游戏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太空大战》,1972年就有了。   画面巨简单,一个方框,飞机贴着左边的墙,可以上下移动,吐出子弹。   右边不时的冒出需要被打死的小怪。   顶上左边是三颗心,代表三条命。   中间是关卡数。   右边是计分。   可以改成右边飞来的是字。   玩家在键盘上按出对应的字,「怪」就可以消失。   如果没有来得及打,飞来的字就会把飞机轰掉。   安夏想好了游戏要怎么做后,去找张老师,张老师刚好也知道这个游戏,改动一下逻辑问题不大。   但是!   他只能在短时间内搞定英文打字游戏。   算了,总比没有强!   张老师很快把打字游戏完成。   安夏拿回厂里,把它放在「哇哦」的盘里。   名字非常纯朴:打字练习。   “哇哦……”们发货后,安夏依约先到特种材料厂,给几个将来要用到电脑的职工做培训。   表格确实简单,两大功能五分钟不到就会了。   当「打字练习」打开之后,说好的十分钟培训,就变得无限长。   人民群众沉迷于精神鸦片的速度也太快了。   由于安夏个人的习惯,打字游戏设置了排行榜,前三名可以输自己的名字。   这下可不得了,玩了三局,最高打出47分的人看着第一名的48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抱着键盘死活不肯下机:“最后一次!”   过了几天,各地哇哦的客户们纷纷发来反馈,表示哇哦很好用,打字练习很好用。   唯一的缺点是,它只能练英文,但是表格的工作语言是中文。   希望可以把中文的打字练习给他们。   安夏也想有啊,可是手上唯二的程序员,一个没空理她,一个能力有限。   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很绝望啊。   做为一个在大厂混过的人,她养成了一个可耻的画饼习惯。   于是顺嘴对一个万人大厂的主任说了一句:“有是有,但英文练习是测试版,所以免费,中文是升级版,跟哇哦绑定一起卖的,整套3500块。”   “怎么贵了这么多?”对面传来一个惊叹。   安夏以为他要放弃了,没想到,他说:“我一会儿就让会计打款,你明天能发货吗?”   安夏:“……”   “啊……应该是不行的,那个软盘,跟现在市场上的软盘不一样,是特质的高级军品,美帝情报局的专利,暂时缺货,得过几天……”   一通糊弄,把人忽悠完之后,安夏冲去学校找张老师:“您还认识什么编程特别厉害的人吗?”   “有啊,不过他应该挺忙的,可能没空做。”   “先问问嘛,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啦。” 第18章   张老师说的那个人叫陆雪, 是张老师参加校友聚会的时候认识的后辈,在第二灯泡厂担任温控程序工程师。   灯泡厂的门卫十分负责,他问清安夏要找谁之后, 便亲自打电话过去, 然后让安夏在门口待着,陆雪会出来接。   安夏脑补的陆雪, 是一个冰清玉洁, 高岭之花的美女。   毕竟跟「陆雪琪」只差了一个字。   厂门口陆续有人进进出出,也有人出来等人。   安夏看到女职工出来探头探脑, 就问是不是陆雪。   等了好几个都不是。   然后,出来了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出来, 东张西望, 看到安夏:“你是安夏?”   “是……你是?”安夏还以为是陆雪的同事。   “我是陆雪, 你不是找我吗?”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安夏脑补的冰雪之花,「咵嚓」崩碎了一地。   陆雪不仅不是个美女, 甚至也跟安夏以前认识的程序员不一样, 是个性格十分外向的男人。   想想也是,他跟张老师年纪差了十多岁,张老师又那么内向。   要不是有一方主动, 两个人只会在校友会上擦肩而过。   安夏向陆雪说明来意。   “哦哦,那个啊, 我知道, 我还挺喜欢玩的。”陆雪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   “但是它有一个稳定性的问题。汉字是两个字节,现在的DOS是英文, 只能依靠汉卡。”   安夏听了半天,领悟到问题的根源。   现在没有稳定的支持汉字的系统,而汉卡这东西是别人研发的,适配性未必会好,很有可能出现丢字节的情况。   两字节的汉字丢失字节,就会变成乱码。   平时工作的人看到乱码,大不了重启。   让一个已经玩上头,且正在向高分进发的人,忽然看到乱码,不得不结束游戏。   你跟他说「重启不就行了」,那得先把桌上容易拿起来砸人泼人的东西藏好了。   安夏想起各大游戏公司楼下拉横幅的玩家们……算了算了,她不想感受中国第一波电子游戏玩家的怒火。   “不过,如果是专门为这个打字游戏开发一块汉卡,也不难,就稍微需要一点时间门。”   汉卡,安夏也只在电脑发展历史里见过,一块有两个巴掌横排并列那么大的硬件,插在电脑里,电脑才能使用中文。   “要多久?”在安夏心中,开发一个新东西,起码一年往上跑,她等不了。   陆雪想了想:“大概半个月吧。”   安夏:“啊?”   “现在汉卡的技术已经很成熟,我上次在武汉的电子一条街,还看到一个姓雷的大三学生在卖他自己做的汉卡。   把现在的技术稍微改改,让它更适配你的软件,不难。”   雷姓、大三,还这么有才……   安夏脑中闪过名场面:“Are yu OK?”   “那个大学生的汉卡卖多少钱?”   “一千五。”   “如果你想扩大功能,也可以,但是开发时间门要再长一点。”   安夏连连摇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   不过这个成本还要再算一下,1984年的联想汉卡卖4000块钱一块,她报的捆绑中文打字游戏,只比原来的表格多了500块。   就算现在汉卡开发已经是更新迭代,而不是零的突破,想想还是有点亏。   得想个理由,把汉卡的成本给补上去。   安夏先跟陆雪谈好给他的开发劳务费用。   对于价格,陆雪没有异议。   然而,问题来了:陆雪家里没电脑。   灯泡厂虽然有电脑,但是厂子里只有电脑,做汉卡,是需要一手拿电烙铁,一边摊一地各种元器件的。   陆雪十分为难:“现在厂子里不忙,但是我也不能在办公室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干私活。”   “那,你下班后和周日来我家?我家有电脑,还有空调,就算是夏天焊接也不热。”安夏盛情邀请。   “好!那我先准备准备,后天早上八点,我就过去。”   后天早上,周日……八点,这么丧心病狂的吗?安夏还想多睡一会儿懒觉呢。   可是员工这么积极,她总不能说:“别,等下午再过来吧。”   安夏脸上满是笑容:“好呀,那八点,我到车站接你。你要是提前到了我还没到,你就去旁边小卖部呼我一下,留个姓就行,我就过来了。”   安夏给他写了地址和BB机号码。   从灯泡厂回去,安夏就被叫到会议室。   龚伟主持会议,他努力摆出他爸的威严模样:“咳,同志们,总厂现在给了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冒号指示,九厂打算大规模生产体育服装所需要的涤纶面料,正好能赶上奥运会结束后的全民体育热潮。我们也可以跟着一起生产,稳赚不赔。”   安夏一脸茫然:“冒号是谁?”   龚伟惊讶地瞪着她,就连陈勇都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好像发现了隐藏在人群里的敌特分子。   龚伟问道:“你连冒号都不知道?”   这……是个很有名的人吗?   安夏迅速在脑中搜索,她只知道曾经有一个小品演员叫「句号」,真不知道冒号是谁。   能给厂里下指示的人,不是姓龚,就是姓陈,其他几个领导的名字她也知道,就是不知道有谁叫「冒号」。   难道是厂里小年轻的给领导起外号,没带她玩?   见安夏是真的不知道,陈勇说:“就是今年春晚的时候,那句「领导,冒号」呀。”   原来是春晚梗。   此时春晚还是造梗大户,就算家里没电视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安夏现在的样子,就像极了那位「大陆北方网友」不知道「宫廷玉液酒」一样。   不行,得扭转被动局面。   安夏微微低下头,神色悲伤:“我……我不知道,春节的时候,我和妈妈在给我爸……”   她也不知道当时原主在干什么,只能「无语凝噎」。   见她这样,两人反倒慌了神,赶紧安慰她。   安夏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没什么,说工作吧。现在做涤纶,还能赶得上吗?”   “第一批应该能在奥运之前送到服装厂,奥运期间门就能做出成衣。哎,这个无所谓,反正奥运之后才是大头。”   龚伟说得眉飞色舞:“84年的奥运会,我们厂胆子小,没跟上,亏大了!哎哟,射击射击,零的突破,女排女排,三连冠,全国从小学生到单位里的人都打排球啦!   服装厂天天催我们要布料!我爸那会儿还在车间门当主任,他都要跟着轮班抓生产。   86年女排五连冠的时候,我爸当机立断,跟厂里立军令状,生产了大批运动面料,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这才奠定了他的升迁之路……”   听龚伟说得高兴,安夏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成为乒乓球队的忠粉,因为怎么着都能拿回一块金牌。   她听人提起过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优势项目全部失利。   被寄予厚望的女排,在打前苏女排的第一局不仅输球,还输了个0比15的光头。   国家代表团300个人出去,只拿回五块金牌,全民情绪低落或是暴怒,体育王子回国之后还被人寄绳子和刀片。   安夏不觉得奥运会之后,能消耗掉九厂计划生产的那么多布料。   “我不同意。”安夏说。   龚伟皱着眉头瞪着她:“你为什么不同意?”   “用这么多钱去赌一个可能失败的事情,没必要,我们又不是山穷水尽,赌了九死一生,不赌十死无生。”   “什么叫失败,这次我们国家派出多少人你知道吗?三百!整整三百个举全国之力选出来的精英!随便也能拿回十几块金牌。”   龚伟和安夏各不相让,陈勇从中调停,他对安夏说:“这次,我觉得厂里和龚伟说的对,几次大型运动会之后,运动服都卖得非常好。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很快就能产生盈利,可以给职工发不输九厂的福利,这样也可以尽快提高大家对厂里的信心。”   “卖得好,是因为运动会成绩好。”   龚伟看着她:“怎么?你知道这次运动会的成绩不会好?”   “你知道上次奥运会,有多少人没参加吗?”安夏问道。   龚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1980年,美和它的支持者抵制莫斯科奥运会,1984年,苏和它的支持者抵制洛杉肌奥运会,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1984年我国拿到的许多金牌,本是苏和它家兄弟的强项。今年是汉城奥运会,至今美和苏没放话说要抵制,它们以及它们各自的支持者都会来。”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我们的运动员一定赢不了美和苏吗?”龚伟一拍桌子。   安夏看着龚伟,淡然一笑:“我就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你要是觉得一定能赢,那就赌呗,大不了就是你龚书记上任牡丹厂三个月不到,决策失误,厂子倒闭。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背黑锅,全厂工人都会知道,拍板生产的人是你。”   安夏连哄带吓,热血上头的龚伟,也冷静下来:“嗯……那就再研究研究……”   他一心想超越父亲,但不想中道崩俎。   最终决定,牡丹厂接下了少量运动服面料的订单,那点量,再怎么也能卖得出去。   龚陈两人的爹大惑不解,这是他们专门带儿子赚钱,怎么这两小子都不愿意呢?   两人各自对父亲说了安夏的分析,陈厂长虽然觉得有道理,但他仍想赌一把。   龚书记则严肃重视了这个问题,他想进轻纺部,绝对不能有任何重大失误。   宁可不出成绩,也绝不能出错。   于是,他悄悄打听业内同行的动静,发现大家都想趁着奥运会的机会,大干快干一波赚够。   就算奥运会的成绩还不错,市场也难以消化这么多。   第二天,老陈和老龚一碰头,决定对生产计划做出调整。   在牡丹厂,陈勇虚心求教:“那你看,有什么面料可能大流行呢?”   “正经人衣服要用的面料。”安夏说得认真。   陈勇一脸茫然,什么,还有不正经的衣服?   “就是正装嘛,你看现在进外企是不是开始流行了?还有出国,你看签证处那边的人,哪个不是衣冠楚楚,以表示自己家境良好,不稀罕黑在你们国家。”   也就是棉里掺了些化纤的面料。   牡丹厂只是生产面料的,面料在大部分情况下,不是面对最终穿衣的消费者,而是服装厂。   还得找服装厂问问情况。   如果服装厂的人不肯进货,他们面料厂说得再热闹也没用。   安夏忽然灵光一闪,找到上个做寻呼台制服的服装厂。   自从安夏给他介绍了寻呼台制服的生意之后,黄厂长又接到了不少其他公司的制服订单。   现在他对安夏的话十分信服,听安夏说将来的流行趋势一定是正装,他有些犹豫:“谁平时穿那个啊,硬硬的多难受。”   “皇帝的龙袍上全是金丝线,更硬,古今多少人想穿呀,顶着灭九族的风险还要私造……”   安夏一通引经据典,再加上她对现阶段局势的分析,让黄厂长十分信服。   “你们厂最好能投点广告,现在的人,非常相信广告,只要电视里一放,什么都好卖。”   “是有这个打算,我们想拍了投央视,你有兴趣来参加拍摄吗?”   厂长只是来开个玩笑,安夏却一口答应。   安夏打着的旗号是:好的灯光,才能展示出我们厂面料的优秀质量。我来,只是帮帮灯光师。   实际上,她直接把原广告创意推翻了。   原广告创意是那个年代常见的风格:   美女在高楼大厦间门走来走去,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姿势,最后念广告词:   “华盛高级时装,采用高级面料,穿出时代新风采。华盛高级时装,省优,部优,国优。地址XXXXX……”   “这样的话,没办法跟其他厂产生区分度啊,把华盛两个字换成任何一个厂都可以。”安夏语重心长。   安夏当初在互联网大厂出方案的时候,这么被领导说了无数次,现在她发现,这句话,果然好用。   然后,她拿出了修改意见:“我们得让人看到这衣服就能想到,体面人都穿这衣服,想要过上体面的生活,就得先拥有这身衣服。”   黄厂长连连点头。   安夏对场景提出要求:“首先,得有一台电脑,这才是新时代的年轻工作者。”   一个打字很慢,衣服土气的丑小鸭。因为做不好工作而哭泣,然后她蜕变升级,换了衣服,打字很快,烫头发涂口红,成为了时尚女郎。   光明几净的办公室、各种高档的办公设备、俊男美女在办公室里暧昧的回眸一笑,堪比大厂招聘宣讲会上放的片子。   主角的活动场景里永远有一台开着的电脑,电脑上装了「哇哦」软件,镜头有四秒会扫到主角操作电脑的样子,安夏让她就操作筛选功能。因为画面会有较大的变化,很吸引人的注意。   等拍摄完成,黄厂长也对「哇哦」产生了兴趣:“你这个是动画,还是真的能做到啊?”   “是真的,我们厂也在用,特别方便。”安夏给黄厂长演示了一遍。   黄厂长的嘴张成了一个「O」字型:“现在电脑都这么厉害啦。”   “主要是这个软件太厉害了,想查什么查什么,想统计什么数据就能统计什么数据,全国各地区的对比,不同时段的对比,订生产计划都省心……”   黄厂长听得连连点头,但仍有些犹豫:“还要会打字啊,我们厂的人都是老土,不会啊。”   “除了这个表格软件之外,还有趣味打字练习……”安夏打开英文打字游戏,演示了一遍。   虽然全拼打得不够快,但好歹能输入,先利用英文打字游戏让人熟悉键盘的位置,打表格上那几个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厂长玩了一会儿打字练习,从一开始的出门就死,到可以拿到十二分,让他对职工们学会打字产生了非常大的信心。   最后,黄厂长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周日早上一大早,安夏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看看CALL机,上面没有留言信息。   她慢悠悠地洗漱之后,吃了个早饭,看看时间门差不多了,再去家门口的公交站接陆雪。   到公交站的时候,8:01.   她一眼就看到个子高挑,背着一个大背包的陆雪站在车站旁的小卖部,一边喝汽水,一边跟老板娘聊天,看见她过来,便急步跑过来:“你好!”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你等多久啦?”安夏问道。   “没多久,刚到。”陆雪把喝空的汽水瓶放在桌上,跟在安夏身后往家走。   一进门,陆雪发出惊呼:“哇,好凉快。”   “进来吧。妈,我同事来了。”   妈妈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快进来坐,不用换鞋,外面热吧?要不要吃西瓜?”   陆雪把大背包摘下:“谢谢阿姨,不用了。”   “小伙子,别客气啊。”妈妈在冰箱里寻摸着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饮料。   “妈你别忙了,他是来加班的。”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妈嗔怪道。   陆雪嘿嘿一笑:“是来加班的。”   “那你们忙,冰箱里有水果和汽水,我去邻居家打牌了。”说罢,妈妈跑出去的速度很快,好像迫不及待把房子让出来给两个人。   安夏把提前收拾好的桌子支在电脑旁边,让陆雪可以一边在电脑上编程,一边做手工活。   陆雪打开大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掏:防烫坏桌子的橡胶垫、焊锡丝、电烙铁……还有用来做样品的一块汉卡。   之后就是陆雪的主场了,安夏让到一边,翻看张总给她寄来的一批港岛最新的一批服装杂志。   在成立大会上吹出的「一个小目标」的牛,就算不能全实现,也不能还让人拿死工资,拿着比九厂减半的福利。   那以后谁还搭理她。   安夏在杂志上勾勾划划,那边陆雪打键盘噼里啪啦。   过了两个多小时,陆雪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安夏也看烦了服装杂志。   打工人,打工魂,不摸鱼叫什么打工人。   “要喝汽水吗?不是益民食品厂的,是正宗可口可乐。”   “真的?我还从来没喝过!”   那几瓶玻璃瓶可乐是安夏从深市带回来的。   让妈妈喝,她总是舍不得。   “这个,很贵吧,留给阿姨喝,我喝水就行了。”陆雪看着凝结着水珠的玻璃瓶,摇了摇头。   安夏把两瓶可乐的盖都撬了:“喝吧,她不喝,一直供在冰箱里,既不能成精,又不能下仔的,还占地方。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她举起玻璃瓶:“来,干了这瓶快乐水,来世再做编程人!”   “刚才,我又想到一个打字游戏的形式……”   安夏的快乐水,不是白喝的。   摸鱼,也只能是「英语看累了,就做做数学题」这样。   安夏想的是利用奥运会的机会,做一个伪球类比赛的打字游戏。   人机互搏机制。   根据随机显示的字和词长度,有不同的时间门限制。   比如一个双字词,给的时间门是10秒,前3秒打出来,可以看到「球」被猛得飞过去,得一分。   4-10秒打出来,对方就能接起来,并扣回。   过了十秒还没打出来,画面显示就没有接起球,对方得分。   安夏在纸上写写画画,把画面和设计逻辑说给陆雪听。   倒计时要显示在正中间门,最后三秒的时候还要变成红色,显示出紧张感。   “你做的汉卡可以支持这个设计吗?”安夏满怀期待。   “支持是支持的。”陆雪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一个像素球,连个真人都没有,真的会有人觉得好玩吗?   飞机不一样,因为飞机本来就是机器,不需要画人。   可是跟计算机程序互相打球……好无聊啊。   安夏看出了他想说又没好意思说的话,笑道:“我打算在计算机程序这一侧,加上国名。”   她在计算机一边写上「日本」。   “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雪看着点点头:“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我打算设置几个国名,再加一个自定义。想选国名的就可以直接选,选自定义的,可以输入自己讨厌的人名字。”   安夏笑着说:“最后赢了呢,就让计算机求饶。要是输了,就让计算机说一句嘲讽的话。”   “这个做出来,会需要很长时间门吗?”   “不算太难,就是需要定义一下每个字词出现的时间门。”   “嗯,我知道。”   陆雪在忙汉卡,那是万物之源,安夏便请张老师把英文版的球赛打字游戏先做出来。   等汉卡做出来之后,再升级成汉字版,工作效率就会快一点。   上次安夏给的一百块,对张老师家的生活有很愉快的改善。   对于这次的委托,张老师答应的那叫一个快,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张老师每天晚上下班后到安夏办公室编程,顺便接妻子下班。   陆雪每天在灯泡厂的电脑上编程,写好的代码存在软盘里,攒到周日到安夏家做电焊工作兼调整程序。   安夏就这么赶超时代,在1988年过上了907的生活。   妈妈十分担心安夏的身体:“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你天天忙成这样,累坏了身子,赚多少钱都补不回来。”   安夏笑嘻嘻:“没事的,又不是我干活,反正我只是在旁边坐着看,回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坐在办公室里看别人干活,都是一种消遣。”   “你呀,怎么说话跟地主老财一样?”   安夏笑着说:“我可当不了地主,地主得起好早去钻鸡窝,我起不来。”   “哎,周日来咱们家那个小伙子,你对他有没有意思?”妈妈终于问到了所有适龄青年家长都热衷的话题。   “意思肯定是有的。”安夏说。   妈妈眼睛一亮:“他人怎么样,具体跟妈妈说说。”   “听张老师说能力还可以,具体还是要看他什么时候能交货吧。”   妈妈对安夏的回答十分不满意:“我是说你们的感情怎么样?”   “感情的话,嗯……要是能在一个星期内交货,而且反响十分良好,我跟他的感情可以到给他销售利润提成的15,要是质量太差的话,那我们的感情就仅限于给他结的单次劳务费了。”   妈妈无奈地打了一下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上次不是给你看过了吗?四个呢!”安夏嘻嘻哈哈。   妈妈忧心忡忡:“趁着年轻,抓紧找。”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着急。”   “妈不是催你结婚,早点找,多处处,多经历一些事,才能看清一个人。”   安夏笑着点点头:“好啦好啦,知道啦,现在真的没感觉,我自己会抓紧的。”   第三个周日,陆雪把改进版汉卡装进电脑里,在英文版飞机打字游戏的基础上,更新汉字版。   “先放几个词组试试,要是没问题的话,可以把整个字库放进去了。”   陆雪非常自信,安夏从词典上找了三十多个词组放进去。   刚开始飞机运行良好,一枪一个字,一枪一个词,分数不断往上涨。   然后,词组里就出现了乱码。   陆雪重启试了一下,暂时没有了,但是第二次玩的时候,又出现了。   他关机拔卡,不断的测试与调试,乱码却像幽灵一样,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出现。   “小伙子,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工作。”妈妈见陆雪留下吃饭,烧了五菜一汤。   妈妈想跟陆雪聊聊家常,安夏一直在跟陆雪聊工作,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乱码。   安夏提出的几种可能,陆雪全都试过了。   “我也不知道……一会儿再跑一次试试。”   陆雪这顿饭吃得心事重重,妈妈叫安夏带着陆雪出去散半个小时步再回来。   “不散了,还是赶紧排查问题要紧。”陆雪心中只有程序。   妈妈挡在电脑前面:“刚吃完饭怎么能坐下来,对身体不好,你们出去走走,不到半个小时不准回来。”   行吧……   安夏带着陆雪在小区里逛,看见一堆一堆的人聚在一起,做统一的姿势。   “哟,这么多练气功的。”安夏也是头回见到这么多人聚众练功。   此时正是全国气功和特异功能大热的时候,就连大名鼎鼎的科学家,也对人体特异功能深信不疑。   上头甚至成立了507研究所,专门研究人体特异功能。   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中科院大牛。   安夏转头问陆雪:“你相信特异功能吗?”   “不信!”陆雪回答地斩钉截铁。   “为什么?”   “要是人类有特异功能,从分布概率上看,拥有最多仆从国的美和苏应该拥有最多的特异功能人类,那应该都被搜罗去了军方。可是苏的联盟11号炸了,美的挑战者1号也炸了,特异功能在哪里?”   陆雪看着前方那一大片闭着眼睛站桩练功的人说:“如果他们谁能给我把乱码问题修复了,我才相信世间门有特异功能。”   “哈哈哈,那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如果鬼能把乱码问题修复,我就相信世间门有鬼。”   安夏对如此纯朴的实用主义信仰观表示赞同。   两人终于转够了半小时回去。   陆雪重新跑程序,安夏检查电路板上有没有瑕疵。   什么都没看出来,陆雪把同一串字母删了,重打了一遍,再点击运行。   进入游戏,玩了十局,再也没有出现过乱码。   “这么不稳定……很吓人啊……”安夏不想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骂街电话。   “那就再多试几次了。”   安夏试玩了一百局,其中只出现了一次乱码。   她很满意:“成功率挺高。”   陆雪并不认同这一点,在他看来,一次乱码,就可能预示着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   他继续努力调程序。   夜已深,妈妈过来看到他们为了乱码而愁眉苦脸,过来对他俩说:“要不,你们找楼下的孙大师,让他给你们的程序发发功?可能就好了?”   “他发功管什么用。”   “你们这个程序不是电子计算机上用的嘛,他练的功,说能调整人体磁场,我想电磁不分家,找他发发功,说不定有用。”   安夏扶额:“妈,不早了,你早点睡觉吧。”   好不容易把妈妈轰回房间门,安夏转脸看见陆雪歪着脑袋,微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本来阳光灿烂的脸上满是忧郁,看着挺可怜的。   “要不,我们去找孙大师?”安夏笑道。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现在,还没到尽头!”陆雪直起腰,双手搓了搓脸,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程序。   “哪怕我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但至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实在找不到问题也行,你找不到,别人也找不到。只要你告诉我一个可以甩锅的位置,比如计算机本身硬件造成的,也可以。”   “甩锅?”陆雪没听说过这个词。   “哦,就是推卸责任。”   陆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发怎么能推卸责任呢!”   呃……   安夏跟同事之间门习惯满嘴胡说八道,时常互相说「快,把你的报告借我抄袭一下」「这个不甩锅给你太合适了」。   完全忘记这个年代的人起码在面子上,还是要脸的。   用词必须伟光正。   「我」怎么可能「推卸责任」?!   那叫正确归因事实真相!   折腾了半天,陆雪也没找出靠谱的原因。   对此,安夏已经习惯了,如果BUG都能这么简单找到原因,世间门程序员起码少掉一半的头发。   快到末班车收班时间门了,安夏觉得自己不能如此祸害一个头发尚且十分浓密的人。   “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不然赶不上末班车了,说不定,灵感明天就来了呢?”安夏劝他收手。   “没事,我一定可以!”   人类,永远逃不过「赢一局我就去睡」的魔咒。   陆雪找到可能出现的BUG,已经是星期一的凌晨两点。   安夏打了二十局,没有再出现乱码。   “再多测几次,要是一百局都没有乱码,差不多就可以了。”陆雪那叫一个精神振奋,看他的意思,是想连夜打一百局。   安夏这个熬夜小仙女都扛不住,当年她不是没有加班到凌晨三四点过,但是第二天下午才去上班呢。   明天早上还要去厂里开会,真的顶不住。   “还是不了吧,好困。”安夏苦着脸。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被员工卷到想逃走的雇主。   当年她的老板到底是怎么做到她凌晨三点发钉钉,十分钟之内回复的啊!   好在陆雪并不是那么执着,听安夏说明天厂里有事,不能迟到之后,终于放过她。   陆雪起身说要回家,离得不远,才十公里,走路一个小时就能到了,跑步半小时。   安夏拦住他拿包的手:“这么晚回去不安全,你睡客厅吧,我给你把行军床找出来。”   “没事,什么不安全,我一个大男人,身上又没钱,有什么不安全的。”   “抢劫的人知道你身上没钱吗?你说没钱他就信?不得把你先打残了再搜身?再说,世上又不是没有喜欢男人的男人。”   陆雪下意识搓了搓胳膊,终于答应住下来。   第二天早上,安夏七点起来,却发现陆雪已经走了。   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已经测了三百次,没有出现乱码。昨天的晚饭很好吃,谢谢阿姨,辛苦了。   这人……是测完三百次之后直接走的吧。   行军床上整整齐齐,拿出来的毯子都没动过。   等到了厂里,陈勇和龚伟已经到了,陈勇关切地问安夏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困。”安夏如实回答。   “打起精神来,有个好消息宣布。”龚伟今天异常的兴奋,他是负责安排销售和生产任务的,今天早上开会是他提出,说有大事宣布。   龚伟兴奋的不行:“昨天下午,好几个服装厂的货款到账了!去掉所有的成本,咱们能净赚20万!咱们赚钱啦!”   “还不错。”安夏不觉得二十万很多,不过短时间门能开张是好事。   “这还是第一批,要是供货好的话,他们会要更多的。”龚伟满脸红光。   陈勇笑着说:“这次首功是安夏,这笔货款里最大的一笔应该是华盛时装公司的,他们的订单单价最高。”   一向爱挑安夏毛病的龚伟也不得不承认:“哎,做高级面料就是好,不像做便宜布,加班加点,累死累活像个二百五,一看净利一毛五。”   “我们一定要保住质量,千万不能把品牌做塌了。”安夏很冷静。   “现在我们最大的客户是华盛,发给他们的布料,要一米一米的检查,不抽检,全检。”   鉴于自己无耻地利用了黄厂长的广告让「哇哦」也跟着在央视露脸。   安夏决定亲至第一线,为这批布料把关。   快下班的时候,安夏去纺纱车间门检查工作进度,发现今天没有生产一丁点华盛的订货。   “怎么回事?”安夏问道。   技术员回答:“这次启用的是一批新棉,我们正在做单唛试纺,然后才能确定配棉成分比例,这个需要一段时间门。”   安夏站在一边看技术员们讨论的内容,还有做的一些实验,觉得她们正在进行的工作,应该是可以用计算机实现的。   “对,是可以……”陆雪回答,“我同学在北方一家棉纺厂,他们已经在尝试了,是基于线性规划原理来建立数学模型,就是……”   陆雪说了一通原理后,安夏提问:“那为什么没有推广到全国?”   “因为是一期一期做的,就像你们技术员说的,每次启用新棉,就需要重做一次,不连续也不稳定,对特殊要求也实现不了。”   “有国外纺织业同款软件直接抄吗?”   “全世界棉花质量不一样,国外的软件数据在国内不好用。”   安夏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还是可行的。尽管国营纺织厂日薄西山,眼看就要暴毙,那也是因为质量太差,品种单一。   而不是说全国人民都不用纺织品了。   这个软件说不定有点搞头。   不过这个开发计划可以往后放放,重点先把「哇哦」和它的游戏们抓紧搞出来。   安夏找了几家印刷厂,想给软盘印包装套,给汉卡印包装盒。   印刷厂老板以为她是哪个大厂的秘书,热情地问:“要多少?”   安夏伸出一根手指:“100个盒子,100个软盘套。”   印刷厂老板身子向椅背上一靠,皮笑肉不笑:“我们一开机就是一千起步。”   走了一圈,毫无收获,所有的印刷厂都嫌安夏的生意太小了,懒得理她。   安夏无精打采地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到了孙志公司楼下。   她便上去讨杯水喝,顺便吐槽印刷厂家大业大,看不起小生意。   孙志两眼放光:“找我呀!我是干什么的!卖文具的呀!你那盒子,我给你用硬面抄的材料,再不行,我还有生产铅笔盒的生产线!”   “你们厂的那个质量?别客户拿到手上,当场盒子就碎了。”安夏表示对孙志的质疑。   孙志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   安夏不相信他,但他的厂子确实是最快的解决方案。   于是,她亲自去了一趟工厂,召集了工人:“这次的订单不多,所以,一定要保证质量。   做完之后,我来检查,没有一个次品,盒子每件奖金四块钱、软盘套每件奖金两块钱,工序上的所有人平分。   如果有一个次品,哪道工序出的问题,我就开除哪一个工序的人。我说完了,大家有问题吗?”   工人们齐声说:“没有!” 第19章   不懂事的幼儿会一步步试探触发妈妈愤怒的底线。   长大的人类依旧沿袭这个光荣的本能。   开工第一天晚上, 一百个盒子和一百个软盘包装套就做好了。   安夏下班之后就赶去孙志的文具工厂验收。   检查到第十二个汉卡包装盒的时候,她刚把盒子拿起来,「叮当」一声脆响, 盒盖脱落掉在地上。   安夏捡起盖子, 仔细检查原因。   正常情况下,盖子的四条口边应该有四个微凸,盒子的四条口边应该有四个微凹, 用来固定盒与盖。   但是这个包装盒四条边,平平整整, 什么都没有。   四个卡口有专门的机器处理, 并不是人手拿锤硬敲。   操作工只需要从流水带上拿下盒子和盖子,放进对应的机器里,然后按一下开关就可以了。   就连刚能分辨形状的一岁小孩都能做到。   安夏招集所有工人过来,大家都说这个失误来自于负责敲卡口的人。   那人看起来年纪挺大,样子也有点木讷。   见安夏手里拿着盒子冷着脸, 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错, 尴尬地点头哈腰赔笑脸:“对不住,对不住,我可能打了个磕睡, 漏过去了。我现在就补上。”   说着,他伸出手,想接过安夏手里的铁盒。   安夏抬手让开:“你们还记得我昨天怎么说的吗?”   没有一个次品, 工序上的人平分奖金。   出现次品, 开除出错的人。   “你们都向我保证过,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安夏对那个工人说:“你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明天不用来了。”   他当时就慌了:“您,您不能这样啊, 我跟着孙厂长那么久,跟着他从服装厂干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看着安夏手里的铁盒子:“不就是漏打了一个盒子嘛,我给你补上还不行吗?再说,少打个口,它未必就松脱了,这有什么要紧的啊?!”   “不要紧?”安夏皱眉,“你的意思是,设你这个岗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那人不小心被自己绕了进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他工人唇亡齿寒,生怕今天不帮他说话,明天滚蛋的就是自己。   纷纷上前帮腔:“老张做事一向勤快,这几天他家里有事,太累啦。”   “人都会犯错,给他一个机会嘛。”   还有人去求站在一旁的孙志:“孙厂长,你说句话呀。”   孙志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敢啊。”   安夏问孙志:“你们做完这批铁盒用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小时。”   “从开机生产到完成,一共就一个多小时,还打瞌睡?”安夏对此完全无法容忍,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会摸鱼的了。   在写马上就要交的报告时,也不会走神,何况是这种高强度的流水线。   流水线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杜绝一切偷懒。   “既然跟了你五年,那就多给他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安夏把合伙人干出了孙志老板的气势,孙志不开口,其他工人更不敢开口了。   等孙志和安夏回到办公室,孙志才长舒一口气:“哎,老张他确实不行,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真的很头疼。他又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好意思说他。”   “你开服装厂的时候,他就跟着你了?”   “对。”   “你有没有反思过服装厂倒闭的原因?”   “质量差呗。”   “要是你那个时候就干了你应该做的事,老张也不会跟你那么久了,说不定服装厂都不会倒。”   孙志扯扯嘴角,他全家都是文人,最讲究体面,老张每次犯错之后,认错态度那叫一个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除了原谅老张,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把老张开除,马上就要为九月开学赶工了,少了一个人,这很麻烦吧。”   “麻烦?我不觉得啊。”   安夏已经看过整条流水线的工序流程,胸有成竹。   孙志挤出一个笑脸:“那个,你看,要不,你来安排一下生产?”   安夏冷漠地对他说:“合伙人是合伙人,给你管厂子是另外的价钱。”   孙志选择躺平:“行行行,没问题,都听你的。”   安夏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其他十几个工人聚在一起,还在为老张抱不平。   有人指着安夏的鼻子骂她丧心病狂,是资产阶级臭思想,残酷无情压榨工人,她要是不让老张回来,他们就集体罢工。   安夏提高声音:“老张走了,他的岗位要合并到上一个流程或是下一个流程,被合并的岗位工人,工资和奖金都按原来的15倍发。”   周围的工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安夏看着他们:“你们的流程拆得太细,有些岗位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可以再多合并几个。有谁要走的?他的岗位按老张办理。   要是你们全走了,我再去招新的工人,流水线上这些活,看个两三回也就会了。   我说完了,谁要走?找孙志结工资。”   没人说话。   安夏又说:“我现在还需要一个管理流水线的人,他需要对流水线上的所有流程都精通,能检查出错误,任何一个岗位空缺人的时候,他都能顶上去。   这个人的工资翻倍,但是如果流水线上出现了任何质量问题,他都要陪着扣钱。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就找孙志报名。”   安夏把激动的工人们留给了孙志去考核,自己回家继续测试打字游戏的性能。   当晚,在电视机里,安夏看到了华盛时装公司打的广告,「哇哦」持续出现了四秒,能清楚看到筛选功能的展示,免费的蹭了一波广告,安夏对此已经心满意足。   第一批发出去的三十块汉卡,是陆雪亲手一块一块焊接,并经过严格的测试。   反响很好,过了几天,从这些单位传来改进意见。   其中30%的改进意见是针对哇哦本身,希望可以增加更多的统计功能。   另外70%则是针对打字游戏。   “希望游戏难度可以分等级,有人觉得简单有人觉得难。”   “希望可以增加更多的游戏形式。”   “希望排行榜能增加到十个名额,我每次都比第五名差一点,太难受了。”   ……   安夏看着一桌子建议游戏改进的信:“你看看你们,还要更多的游戏形式,你们那是在练打字吗?你们是在馋游戏!”   正面反馈不少,安夏心情大好,她拨通了火车上认识的那个突发心脏病的周敬电话。   周敬刚开始听她说,还没理解这个软件的具体功能,安夏问他看到华盛时装的那个广告没有,他才恍然大悟:   “哦……就是那个啊,看到了,我看到的时候还想,怎么好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原来就是你说的那个软件啊。”   “对,现在已经全面支持中文输入,还有打字游戏包学包会,要不要来一块?”   “可以啊,你要不要来我们这边一下?教我们一下,我怕不会用。”   安夏问清地址,在广城,自从她有张总开坐飞机的介绍信之后,整个人就豪横起来。   她请了周六下午半天假,飞过到广城给他们做现场教学。   到了地方之后,安夏发现,周敬不在广城的城里,是旁边一个镇上的制药厂。   说是制药厂,但卖的正经药不多。   自从太阳神口服液火了之后,全国有能力没能力的制药企业,都惦记上了补药。   这个说吃了明显提高记忆力。   那个说吃了以后明显不犯困。   总之,一个比一个能吹。   “我还以为你是卖零食的。”安夏想起他分发给大家的零食。   “没错嘛,陈皮是药也是零食,怎么样啊,我们的九制陈皮还蛮好吃的吧。”周敬笑呵呵。   “可是你们还卖果冻。”   “我们的果冻里面有果肉,那个橙子肉,你说它是药,也可以啦。”   中医讲究药食同源,这么说,倒也没错。   难怪周敬对表格的需求这么强烈,从各地采购来的药材质量、价格,销售价格、对应折扣……   这是「哇哦」软件自开发成功之后,第一次把第一行装满。   连电脑都出现了响应缓慢的情况。   “你们厂子的业务这么广啊。”   “那当然啦,我们厂长很厉害的嘛,他看中的项目都能赚钱。哎,有一个新的产品,你要不要尝一尝呀?”   “是什么?”安夏很好奇。   “等一下,我去拿。”   不过一会儿,周敬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瓶。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是我们何副厂长。”周敬介绍道。   “你好你好。”   何副厂长笑呵呵地对安夏说:“你先尝尝这个饮料,喜不喜欢?”   安夏先闻了闻味道,那是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再喝一口……这不是养乐多吗?味道略有不同,但基本相似,都是乳酸菌饮料。   “怎么样?”何副厂长和周敬都满怀着期待看着安夏。   “挺不错的,什么牌子?”   何副厂长说:“这是最近港岛开始流行的饮料,当地好多小孩子都喜欢喝。”   “大陆还没有,现在调整调整配方,应该可以卖得不错。”   把该教的东西教完,安夏坐长途大巴先回深城,看看阿君那边的情况。   就在她的身后,坐着一对母子,妈妈从上车开始骂儿子。   安夏被迫听了一路,原来是儿子期末考试考了个悲剧,妈妈正在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数落。   大致原因是,儿子在考试当天早上睡过头,父母又不在家。等孩子起来的时候,第一门都快考完了。   “还好是你们学校的考试,要是高考,你连门都进不去!一分没有,我跟你讲!”   “不能怪我,那个闹钟的声音太轻了。”   “什么太轻了,是被你按掉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不记得我伸过手。”儿子还挺委屈。   妈妈进行新一轮的暴风骤雨,把儿子从小犯过的错都拎出来数落一遍。   其实安夏还蛮能跟这个儿子感同身受的。   有时候闹钟定早了,迷迷糊糊醒来,看一眼时间,觉得还能再睡五分钟。   至于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是几点,那就完全听天由命了。   如果刚醒来的时候,能有点什么事干,也不至于如此。   当这儿子五岁因为不肯起床,导致尿在床上的事迹也被翻出来的时候,深市终于到了。   安夏一进公司门,赫然发现「哇哦」就放在程序员的桌上。   张总跟几个人围在那里,琢磨这个软件。   安夏有点紧张,啊,不会阿君私卖程序给我的事情被张总发现了吧?   张总听见有人靠近,转过头来,看到是安夏,脸上洋溢着笑意。   “这么高兴?”安夏笑着问。   “对!这个软件你知道吗?”张总指着「哇哦」。   “知道啊。”   “做这个的人很有想法,但是功能太简单了,阿君现在正在开发的,比它强太多了!”张总眉飞色舞,沉浸在「我比竞争对手牛逼多了」的快乐之中。   “那很好嘛。”安夏松了口气,没发现就好。   张总转而又说:“这个打字游戏很好玩,虽然程序上实现起来不难,难得是想法。可惜只有英文版的。”   “我看到有中文版的了,我们厂用的就是。”安夏说。   张总双眼放光:“能不能帮我买一个,这个软件也太神秘了,我还是听朋友说,才从他那里拷过来的。”   “行啊。”安夏爽快答应。   同时,她发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可复制性太强,她完全忘记在软盘光盘的世界,盗版满天飞。   第二,行销渠道完全没有,全靠人传人,连张总这个吃IT饭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买。   盗版的问题暂时解决不了,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第二点是现在可以解决的问题,得想办法打广告。   安夏周日晚上坐飞机回家,落地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回到家,安夏摊开从张总那里拿到的全国计算机用户的调研。   数据非常全面,不仅有全国总计算机的大概数字,还有不同行业使用计算机的情况。   安夏可以通过这些数据大致推算出全国有多少台计算机是哇哦的潜在客户。   再倒推,给哇哦在电视上打广告是不是划算。   此时在央视黄金时间投放广告一个月报价六万两千块,打广告的单位不多,磨一磨应该可以稍微降一降。   安夏经过反复测算,确定只要再卖掉20块带汉卡的哇哦,就能把广告拍摄费和投放费都挣回来,再之后多卖出一块,就是赚的。   拍摄场地和拍摄演员是黄厂长拍时装广告的同款。   黄厂长听说安夏也要拍广告,兴高采烈地表示愿意免费借样衣给模特穿。   双方都借彼此的广告露一下自己,也算合作愉快。   两版广告的场景和人员都一样,不同的是一个主要突出衣服,一个主要突出哇哦软件会为公司带来什么好处。   光在电视上打广告还不行,现在有电视的人家不多。   虽说各单位有资格拍板采购的人家里大概不会缺。   但也就黄金时段放那么30秒不到。   万一去上个厕所,回来就没了,或者刚有个印象,死活想不起来厂名和电话,都不好。   安夏翻出IBM公司办事处的电话,与他们商议是否可以在他们的店里销售软件。   办事处直营只针对企业客户,零售店都是代理商拿货。   安夏忽然灵光一闪:“能不能在面向国内用户的电脑里预装我们的程序呢?”   接电话的职员表示需要向上级请示。   安夏没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她又连续找了好几家国内的电脑生产商。   央视黄金档的广告费没白花,这几家电子厂的大领导都表示看到过这个广告,认为这款软件比较好用。   但是……   “我们买你的授权,就等于增加了成本。如果顾客并不需要这个软件,那我们的成本不就增加了吗?价格上完全没有吸引力。”   只有一家迫不及待想要脱颖而出的小厂表示愿意付使用费给安夏,每装一块带汉卡的哇哦,他们向安夏支付两千元。   与市场价三千五百块相比,他们觉得自己赚翻了。   他们还想好了广告词:无需再为选择合适的汉卡而烦恼,开机即可使用。   与随时可能被人盗版,一毛钱都赚不到,还是装机赚得稳,安夏也觉得自己赚了。   周一去上班,龚伟又拉着他们开会。   “这次全国都看好汉城奥运会夺牌,各种运动服都已经开始卖了。几个纺织厂都开始加班加点的干起来了,六厂直接增加了四条流水线!”   龚伟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口气说出来,他看着安夏:“我爸他们也决定,还是把生产计划调整到全力生产涤纶,不能错过这四年一次的大好时机!”   “哦……”安夏淡淡地应了一声,她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加大量?现在各地的服装企业都在加大力度生产,他们的经销商都在催他们快点生产,快点发货。我接到好多电话,都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能供货。”   龚伟声音急迫:“要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安夏问道:“他们有多急?急到拿订金过来下订单,收到料马上结尾款的话,那我可以同意。”   龚伟暴躁地抓着头发:“怎么可能啊!大厂结款都没这么快的!你在想什么?”   “所以,还像以前那样,压款从一个月起步,三五个月常见,上不封顶?我们这小船等得起吗?”   现在牡丹纺织厂的客户除了九厂给的几个信誉很好的老牌服装厂之外,就是一些私营和民营服装企业,比如黄厂长。   他们的缺点是订单少,优点是结款快。   “按你说的,现在除了九厂,都在生产运动服面料,算过现在供求情况吗?”   安夏问道。   龚伟愣了一下,摇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掺合进去,小心点,别1949年投了国//军。”   安夏绝不同意牡丹厂参与涤纶大生产。   “跟我去趟总厂,我让真正懂行的人跟你说。你这人真是的……”龚伟不服气,硬拉着安夏去九厂,希望自己父亲可以说服她。   没想到,龚书记跟安夏谈完之后,改变想法的居然是他。   安夏没有跟他聊奥运会成绩的不确定性,也不跟他说可能造成的产品积压。   只跟他说:“牡丹厂是九厂的业务创新,如果创新成了,是功,如果创新没成,是改革道路上摸索过程。   如果九厂这次大赚一笔,上层领导肯定非常满意。如果这次的成绩不足以让上层领导满意,您可以拿牡丹厂短期进步做为成果。”   安夏说得十分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留着牡丹厂做跟九厂不一样的事情。   九厂成了,成绩单上写九厂。   牡丹厂成了,成绩单上写牡丹厂。   不管哪个,都是他龚书记的工作业绩。   在金融操作上,这叫风险对冲。   从龚书记办法出来,安夏顺便去了一趟销售部办公室。   那里是她刚报到了没几天就跑路的地方,大家见着她,还挺热情,最近他们也用上了「哇哦」,刚好有一些操作还不熟练,找安夏问问。   销售部的人已经把连续几年的不同面料的销售情况输入电脑。   安夏对比了一下涤纶的发货量,发现这一个月收到的订单量比1984和1986这两个体育大年高出许多。   “现生孩子都没这么快的。”安夏在心里嘀咕。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供大于求。   之所以下游企业在叫没有货,是因为货都卡在不同的渠道,等渠道畅通,一下子冲过去,而消费者并没有购买意愿的时候,那就是灾难。   安夏急步跑回书记办公室。   此时龚伟刚打算离开,看见安夏风风火火的进来,也好奇地留下来。   安夏把几个数据跟龚书记说了一遍,龚书记也急急赶去销售部,查看数据。   看完之后,龚书记也沉默了。   “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龚书记看着销售部的人,声音提高了许多。   销售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哇哦……”软件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个负担,好不容易把数据输进去,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筛选和统计功能,他们连学都不想学。   他们单纯的把这个软件当成纸质登记本的替代品而已。   龚书记气得眼睛通红,他厉声喝令所有人要学会使用电脑软件,并且每个月都要给他写出分析报告。   转头又骂儿子:“你啊,听风就是雨,看看人家安夏,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动动脑子,要有自己的思想!”   龚伟被暴怒的亲爹骂得一声不敢吭。   今晚刚好陆雪有空,他再次来到安夏家,继续对打字游戏进行更新升级。   本着有八卦一定要跟人分享,安夏先说了今天厂里的事情,又说周日在大巴上听到的小孩挨骂。   陆雪说:“其实主要是因为闹钟只要做一个动作,就可以关掉。要是一定要多操作几步,就来不及「再睡五分钟」,人也清醒许多。”   “多操作几步,是什么?起来抱着闹钟跑两圈吗?”安夏问道。   陆雪笑着摇摇头:“我的闹钟就给我改了一下,做成需要以固定的方式按六次,它才会关掉。”   安夏突然想到一个梗:“六次?上下左右BA吗?”   “那是什么?”陆雪不解。   好吧,红白机现在还没进中国,他没玩过。   “没什么,突然想到的。”   陆雪「哦」了一声:“不是,是按六芒星的位置各画一圈。”   “要是不关会怎么样?一直响?”   “不仅一直响,还会闪光。”   安夏好奇极了,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第二天晚上,陆雪带来了他的神奇大闹钟。   那是一个电子钟,显示屏是古老的点阵屏。   本以为直男的电子钟应该是纯洁的圆或是朴素的方。   陆雪的闹钟上还长了许多挂着小灯泡的透明须须。   “设置一分钟以后闹。”   秒针哒哒哒转了一圈之后,闹钟瞬间热闹起来,那些小灯泡闪动着红光、黄光、蓝光、白光。   「滴滴滴」的电子音,非常有节奏。   这灯光……这音乐……有一种谜之熟悉感。   对了,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迪斯科舞厅的标配。   就差挂个会转的银球了。   要是早上听到这动静,死人都能被吵醒。   安夏看着自成体系的迪斯科风格的闹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理工男还挺会玩。   “怎么啦,不好玩吗?”陆雪就像抱着玩具过来跟人炫耀的小朋友,见安夏愣在那里,有一种玩具没有被认同的失落。   “挺好玩,这是怎么做到的?”安夏问。   “嘿,我装了一个单片机在里面控制,灯泡是我们厂的。怎么样,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做一个。”   “我不喜欢这么闹的,嗯,这个能不能再加一个屏?大概这么大。”安夏比划了一个大概拇指那么宽的面积。   “在上面显示简笔画狗,或者简笔画猫。想把闹钟关掉,就得按三个键,代表着喂食,喂水,还有洗澡。”   安夏在纸上画下初步想法。   陆雪听她说完思路,琢磨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谁喜欢看像素块堆的狗和猫啊。”   “那可说不准哦。”安夏笑笑。   当年电子宠物可是掀起了不小的热潮。   只不过没什么技术含量,是人都能复制。   所以才红了没几年就迅速退出历史舞台。   尽管陆雪很不认同人类会对像素块产生什么样的感情,不过还是每天晚上背着工具到安夏家里来上班。   这个电子宠物钟比日本的电子宠物要简单一点,没那么多讨喜的动作。   只有按三个键之后,它们会咧开嘴,表示笑。   如果超过30秒还不按,它们会叭哒叭哒掉眼泪。   陆雪把原型机做好了,安夏打算带着它去孙志的厂子里找人开个模。   陆雪死活要安夏把他最骄傲的迪斯科闹钟带上,一起开个模:“肯定有人会喜欢的。”   在安夏看来,那迪斯科闹钟实在像山寨机,闪着七彩的光,还响着倍儿劲爆的音乐,炫得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想想直男可能真的好这一口,安夏还是给带上了。   迪斯科闹钟的外观索性给做成了闪亮大银球的样子,起名闪耀迪斯科。   圆滚滚的球上嵌着一个时钟,到点了,七彩的灯泡闪出的光让银球也跟着一闪一闪。   搁家里绝对就是一个小型私人舞会气氛组。   电子宠物闹钟则根据电子屏里显示的是狗还是猫,做成狗或猫的可爱外观。   自从有了奖金激励,生产效率大幅提高。   没多久,就生产了一百个迪斯科闹钟,五十只狗和五十只猫。   这批闹钟直接送到孙志之前卖文具的那些小店里卖。   依安夏的想法,这么有趣的东西,上柜之后,还不得大卖特卖?   三天过去,无事发生。   各位店主的态度都是:太贵啦,比其他闹钟贵那么多,怎么卖啊?   安夏不信这个邪,她随便找了两家店,看他们是怎么卖的。   发现花里胡哨的闹钟被装在盒子里,跟其他朴素的钟表放在一起。   根本就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么放着,不好卖呀。”安夏说。   “那你说怎么卖?”此时不管是国营店,还是私营店,大家卖货的方式非常一致:连着包装盒放在货柜上,想买就让营业员拿。   跟后来夜市上那里满地爬的小狗、不停翻跟头的蜘蛛人,还有著名的诈骗把戏跳舞小人……完全没法比。   安夏把一个迪斯科闹钟和小猫闹钟拿出来,装上电池,现场让它们表演。   吸引过来好多人围观打听价格。   这闹钟的价格确实贵,晚上出来逛店的人许多只是吃饱了出来消消食,并没有购物的意愿。   安夏拉着陆雪:“我们周日去特钢厂家属区摆摊怎么样?”   “为什么去特钢厂?”陆雪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近水楼台,摆在九厂门口。   “因为特钢厂刚发了季度奖金!”   周日在各个大厂的家属区门口都会自发形成一个小集市,卖各种东西的人都有。   陆雪从同事那里弄了辆三轮车,摆了几个闹钟,在特钢厂门口卖。   还拉了个横幅——明光文具厂限时优惠大促销,每人限购一个。   陆雪非常不理解,地摊货本来就得比店里卖得便宜,可是安夏定的价格跟店里一样,怎么可能卖得动。   过了几分钟,远远的就看见安夏带了好几个人过来,有带孩子的,有小情侣,还有潮男潮女……   他们看见三轮车,一下子围上来:“哎呀,怎么这里也有卖的?我找了好几家店都说卖完了。”   “宝宝,你喜欢小狗狗还是小猫咪呀?”   “我说的就是这个,看这个,多炫……”   陆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堆人围着三轮车挑挑捡捡,然后又围上来了更多的人:“这边是卖什么的?”   “你们在买什么啊?”   “这什么东西?”   人越围越多,有年轻人掏钱眼睛都不眨的,也有老年人嫌贵但架不住小孙子在地上打滚非要买的。   “天黑了,走啦。上来,我带你。”陆雪挥挥手,让安夏坐到三轮车后面去。   “哎,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吃夜宵啊?”陆雪超级开心。   “去源江路吧。”   “好咧……”   在开卖之前,安夏跟陆雪打了个赌:看看是迪斯科先卖完,还是小动物先卖完,赌一顿夜宵。   安夏以为自己赢定了,万万没想到。   闪耀迪斯科居然飞快卖光。   她的小猫小狗到天黑收摊还剩了几个。   她坐在车上复盘今天的销售全过程:   迪斯科风格年轻男女都会喜欢,而且年轻人自己手上就有钱,有些是情侣出来逛街,花钱比较冲动。   而小猫小狗,首先就有一个选猫还是选狗的问题,其次吸引来的人基本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   要么是刚进厂没什么钱,要么还是学生。   而他们的父母,都是生在匮乏年代,被生活毒打过的人,不会冲动消费。   安夏反思自己对目标客户群的定位失误,并举一反三,推到销售软件上,考虑将来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这种错误。   陆雪在前面蹬了半天,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安夏。   见她手里捧着一个卖剩下的狗狗钟,低着头,以为她在为没有人赏识她的东西而难过。   赶紧安慰:“哎,你这个不是不好啦,我觉得可能得等期末考试刚结束的那两天特别好卖,考的好的小孩可以跟他们的爸爸妈妈要奖励。   我觉得蛮可爱的,真的,就是没摆对地方,这么有格调的东西,肯定得放在大百货公司卖……”   陆雪搜肠刮肚,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让安夏说说话,别闷着。   他害怕。   安夏把自己的事想完了,这才听到陆雪安慰她的最后一句,随便应了一声「嗯」。   陆雪这边一听,情绪还是不对劲啊。   “走,我请你吃炒螺。”   “愿赌服输,应该是我请你。”   “嗐,哪能真让姑娘请我,让别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脸了。”   陆雪带着安夏找到他常去的一家炒螺摊,又从旁边的摊子买了炒饭,端过来。   “真没想到,就一天,竟然赚这么多。难怪说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陆雪感慨万千,他已经是工程师了,可是今天赚的钱去掉所有成本,比他几个月的工资还高。   如果不是安夏,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做的那个浮夸闹钟真能卖掉。   他也没想到,安夏连卖闹钟都会找「托」过来。   陆雪拿起一个螺,用牙签认真地挑肉:“我以前觉得,会请「托」的只有骗子。”   “方法是无辜的,我卖的东西没有质量问题,我问心无愧。”   安夏吃螺不需要用针挑,轻松嘬出来,毫无压力。   忽然,她停住了。   陆雪转头看她:“被卡住了?”   “不是……我想到一个问题。”   “你那个迪斯科球球,能不能再加一个程序?现在那些须须不是都不动嘛。你把它们插进一个垫片,然后让垫片转起来,摇起来,让须须自己挥动。”   安夏比挥了一下,就像演唱会挥舞荧光棒的粉丝一样:“让它们自己转起来,不就更有迪斯科的感觉了?”   “嗯……应该可以,我回去试试。”   陆雪忽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笑什么?”   陆雪说:“本来我有个同学去了搞铁路自动化,真正利国利民啊。可是他的工资比我低,我已经觉得这是薄待他了,怎么也没想到,卖闹钟拿得比我所有同学的工资都高。”   他还是不能理解。   安夏觉得,要是他知道日后有演技全无的明星随便演演就能日入208万,他是不是要三观崩塌。   “卖闹钟跟铁路自动化不一样呀。那个大球球一转,多好玩,现在又不是特别困难的时候,口袋里有点闲钱了,就愿意对自己好一点。就像这盘螺。”   安夏拿起一只螺往嘴里一丢:“五块钱一盘,这要让我妈知道,还不得把我给念死。一斤猪肉才八毛,一盘炒螺五块。”   她说的话,让女摊主听见,不乐意了:“哎,话不能这么说,我这螺都是我一个一个从田里挑上来的,一个一个洗干净了,剪了尾巴,都是功夫钱。”   安夏赶紧说:“我这是在教育他呢。”   她转过头继续对陆雪说:“看,人家老板说的对啊,都是功夫钱!她花功夫,你开心!不然让你自个儿下田摸螺,再一个个收拾,收拾完了也不想吃了,你说对不对啊!”   陆雪忍不住笑出声:“你啊,要是前几年这么说,就是资产阶级臭思想。”   “前几年是前几年,要是五年前你要是跟我坐在一起吃螺,说不定就是流氓罪。”   陆雪笑着把筷子伸向盘子,低头一看,盘中空无一物。   安夏刚才借举例,把最后一个螺给吃了。   安夏对着摊主挥手:“老板,再来一盘!这次我请。”   摊主摇头:“没啦,卖完啦。” 第20章   卖剩下的像素狗和像素猫最后被安夏送到百货商场的钟表柜台上, 只要跟柜长说好了就行,不需要走层层申批流程。   平时就搁在那里,有人问, 营业员就给介绍介绍,卖出来的钱再给安夏。   安夏给他们发提成,柜长跟营业员分。   比死工资开心多了, 营业员卖猫狗闹钟的热情比正职高出一大截。   周日, 安夏去商场查看销售情况的时候, 玩具柜的柜长悄悄把安夏拉来说:“这明明是玩具嘛,放在我这里卖, 肯定销售比放在钟表柜卖得更好。”   安夏一琢磨, 是这个道理。   刚好钟表柜那边也要调查柜台布置,就给挪到玩具柜去。   趁着满地小朋友的时候,安夏亲自给他们演示电子小狗和电子小猫的操作手法。   “我不想要小狗, 我想要变形金刚……”安夏听到一个小孩子在小声嘀咕。   “变形金刚在电视里呢,不能买!”他的妈妈对小狗闹钟颇有兴趣。   安夏听见了, 变形金刚?   她记得自己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桌上还摆着一个汽车人大黄蜂的模型。   他说过他人生第一个大黄蜂是他上小学的时候,考了全年级第一, 他爸斥巨资六十块钱买的正版。   当时听这句话的安夏,只提取了句子中的「全年级第一」, 并感慨学霸果然从小就是学霸, 难怪长大考上了清华的本和清华的硕。   现在想起这句话,她自动提取的关键词是「八十年代、六十块、正版」。   老板好像还说了一句, 当时卖得特别火爆,第一次去买都没买到,是给了定金以后的下下个周日去才拿到货的。   安夏听说过变形金刚的传奇, 孩之宝公司为了卖玩具,专门拍了这部片,为了进大陆,连播放权都是免费送的。   可是……最近引进的动画片就那么几个,并没有变形金刚呀。   不过,算算时间也近了,安夏抓住了在家啃西瓜打牌的孙志。   “你知道变形金刚吗?”   “不知道。”   “快去找孩之宝公司要授权!”   “啊?”孙志一脸懵逼。   最近他都被安夏推着走,状态就好像承天寺那一夜,被苏东坡疯狂弄醒的张怀民。   安夏让他找孩之宝公司,他真去找了。   聊了几句就挂掉,孙志过来汇报情况:“他们说,去年他们就把大陆区域的正版玩具生产许可授权给了一个香港人。”   “玩具包括什么范围,文具算在里面吗?”安夏问道。   孙志愣在那里,他没问。   安夏扶额,这点意识都没有,就算他的工厂质量管理过硬,也只能苟延残喘混口饭吃,做大做强是不可能了。   想她当年在公司里当卷王的时候,听到一点风吹草动跟提高她的业绩似乎可能有点关系,都要凑过去打听打听,誓要把那个项目抢过来。   她还是个领工资的,最多领奖金的时候好看一点。   孙志是老板啊,老板,每产生一分钱的剩余价值都是他口袋里的,居然一点都不积极。   孙志在安夏的威压下,怯怯地打了第二次电话,这次问清楚了,授权的就是单纯的玩具,也就是动胳膊动腿,就能从人变汽车,再从汽车变成人那种。   大概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积极,在努力。   孙志还问了那个香港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玩具生产厂的地址。   “就在佛山的盐步镇,永南玩具厂。”   安夏揉了揉额角:“所以,你刚才,有没有问孩之宝公司,能不能把文具的授权给你?”   “啊?哦……哎?”孙志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   他完全没想到。   安夏现在很想打人。   经历了这么多,孙志想通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可以强求的,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一步想不到,处处落后于人。   他想通了,在最朝气蓬勃,积极进取的八十年代,孙志同志,决定正视自己的不足,找准自己的赛道,做出正确的选择——躺平。   孙志把关于变形金刚的授权问题全部交给安夏,挣来的大头给安夏,他愿意做一个无情的开票机器。   安夏亲自拿起电话,与孩之宝讨论这个问题。   “是的,我想谈谈关于衍生产品在大陆的生产和经营权。”安夏说。   对方态度不错,跟安夏说了一个大概的范围,凑在听筒旁边的孙志倒吸了一口凉气。   授权费把他卖了都不够。   安夏不慌不忙继续谈,还说周一去亲自拜访。   挂了电话,孙志狐疑地问:“你有钱?”   “没有。”安夏现在也掏不出来这么多钱,要是「哇哦」大卖了还差不多。   “那你……”   “你还记得,你电脑上的这个软件,也没付我钱吧!”安夏拍拍孙志的电脑。   “嗯?”孙志下意识地向后挪开一点,难道安夏现在想来讨债?   “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说支付方式好商量。哎,那个时候你怎么那么聪明,现在像个傻子?你有两种人格吗?”安夏恨铁不成钢。   “咳,那你周一还要跟厂里请假吗?”   “请什么假啊!我是给厂里做事好不好!”安夏理直气壮。   安夏提交出差申请,她第一次用九厂开的工作证明坐了一趟飞机。   直奔孩之宝驻华办事处。   双方交谈甚欢,谈到衍生品授权的时候,安夏希望能在销售之后再支付。   孩之宝说虽然永南玩具厂的授权费确实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权。   但那是因为有盐步镇官方背书,还有香港人做中间牵头。   职员们并不知道像安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用。   但是此时的孩之宝公司,态度十分客气。因为他们被央视拒了一回又一回。   第一次拒绝的理由是「暴力成分比较多,不利于塑造荧屏文化」。   第二次拒绝的理由是「商业味过重,教育意义一般」。   他们能打入国内市场太不容易了,是以全片免费播放的形式求着上海台播,才有出镜机会。   安夏又是带着出钱的诚意来。   没有可用经验没有关系,摸着大老板过河不就行了。   最后,电话打到大老板那边去。   安夏用英文亲自解释了一下关于衍生品授权的好处之后,大老板沉默半晌,回答:“OK。”   现在是七月,七月底,《变形金刚》就会播出,两个月内,安夏要交齐授权费。   安夏算了算,觉得有希望,便签署了合同。   她带着各种物料回到自己的城市。   深夜,孙志被安夏安排明日工作:去国营玩具厂挖墙角。   孙志干别的不行,挖墙角的能力还是有的。   玩具厂门口有个卖小吃的摊子,中午好多工人都在那里吃饭聊天,孙志在那里蹲了半小时,然后趁老师傅骂现在的厂领导是孙子王八蛋,就知道往自己家里捞钱的时候,赶紧凑上去:“您想多挣点钱吗?”   在全民反诈意识都不强的时代,老师傅们纷纷向孙志围拢过来……   牡丹纺织厂这边,龚伟和陈勇一脸懵逼地听着安夏说拿到了孩之宝的授权,可以在T恤上印变形金刚的图案。   两人完全没有听说过什么变形金刚,也想不通一件T恤原价十块,印个图就能变成五十块。   “米老鼠和唐老鸭也很流行,但是我看到小摊上印着米老鼠和唐老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很贵。”陈勇说。   “这不一样。”   龚伟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都没有拿到迪斯尼的授权,画面质量,还有一系列的配套都没有,米老鼠就是单纯的一个米老鼠。”   安夏跟他们讲了半天消费心理,关于——“你们没钱,才背A货。我高端大气上档次,我用正版。”   两个打小在厂子里长大的男人,默默看着她,缓缓摇头。   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   人类也不会愿意为自己不相信的事情付钱。   牡丹纺织厂现在是自负盈亏,陈勇和龚伟都不同意用厂里的钱支付授权费。   不比九厂,财大气粗,可以随便把公家的钱打水漂玩。   “行吧,那么,就就签代工协议,厂子就当是接代工了。”安夏退而求其次。   安夏又与几个服装厂沟通,问他们愿不愿意生产变形金刚的T恤。   回答:不愿意,没听说过变形金刚。   于是,安夏又与他们签定了代工协议,顺便也借他们的销售渠道走货。   一切就绪……除了缺钱。   要人家代工厂开工,就算不付全款,也得先给订金。   一毛不拔,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安夏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出租车营运管理条例的大改革。   她从柳阿姨手里以一万四价格买下的出租车牌,瞬间翻了一倍多。   一牌难求,最终二十二万出手。   当晚这个消息就被跑得很快的记者发在晚报上。   妈妈一边看报纸,一边跟安夏说:“哎呀,这个不就是你柳阿姨上次要卖的那个牌照吗?她跟我说一万四,哎,我嫌贵没买!要是买了多好啊!这一转手,比上一辈子班赚得都多。”   “可不是嘛。”安夏随口应道。   “真后悔没听你的。其实咱家当时凑一凑,还是有这么多钱的。”   “命里无时莫强求。”   “当时这个牌照买来才一万九,现在卖这么贵,这个人会不会被判投机倒把罪啊?”   安夏无奈地抬起头:“妈,十一届中全会都已经开完十年了啊!”   妈妈也就那么顺嘴一说,怀着无限后悔的心情,又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这笔钱,安夏全部拿来投产,她要把孩之宝的授权用到极致。   除了小孩子的文具、衣服之外,安夏还在犹豫要不要搞个同款的计算机或是BB机的变形金刚周边。   想想看还是算了。   现在计算机的使用者:高级知识份子。   BB机的使用者:第一批暴富起来的人。   他们的平均用户画像是:年龄比较大,对动画片这种「小孩子」的东西也抱着一种不屑一顾的心态。   成年人也开始喜欢动漫周边,是21世纪之后的事情。   本质上,客户群体还是这批跟着动漫产业长大的七零八零后。   精确定位消费者身份十分重要,安夏不会再犯电子闹钟的同款错误。   安夏盯着孩之宝给的授权范围,琢磨了一会儿,她又做了一批闹钟。   闹钟显示时间的地方是个基座,在基座上立着一块牌子,一面是汽车人,一面是霸天虎。   闹钟响起的时候,牌子会翻转。   这个思路来自于《变形金刚》的中场动画。   老师傅不愧是老师傅,技术强,思路广,钱到位了也特别能吃苦。   成功做出打样。   安夏验收后,十分满意。   7月21日,报摊上新到下周的《每周广播电视节目报》。   安夏迫不及待买回来,往后翻,在节目表上终于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名字   7月30日周六上海电视台17:00   《变形金刚》   完美地跟央视一套周日18:00的《米老鼠和唐老鸭》错开。   安夏本来还有点担心两个火爆动画片时间冲突,会对已经生产出的迪斯尼系列文具产生影响。   事实上完全是安夏多虑了,人家电视台也不傻,何必跟央视对着干,跟收视率过不去。   龚伟和陈勇两人对安夏的计划不理解,不过已经签了代工合同,两人还是好好地对生产全流程进行监督和控制。   这一批面料是打算做童装的。   面料和印染都得过硬,甚至支数比成人面料还要多。   有些工人不以为然:小孩子长的快,穿几个月就小了,何必认认真真提高质量?   安夏做为在网上被骂成废物的九五后,由于十分不忿。所以倒过去查了一遍,然后她就释然了。   原来八零后当年也被骂成狗啊,说他们是小皇帝小公主,还有一个人专门现编了一篇《夏令营中的较量》来恶心他们。   不过尽管夸张成份居多,但是八零后是第一代独生子女是不争的事实。   1980年,全国开始实行计划生育。   到如今,第一批独生子女,刚好八岁,正是目标客户群。   愿意花大价钱买孩子T恤的父母,绝对不愿意看见衣服的布料跟松垮老头背心一样。   安夏即是工厂的管理者,又是甲方。   她的要求没有商量的余地,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陈勇和龚伟都在隐隐为她担心,担心她那么一大笔本钱砸下去,血本无归,她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说不定会想不开。   与此同时,文具厂的样品也在进行调整。   刚开始,老师傅们根据变形金刚变身的机械原理,做成了足以让小朋友们上课沉迷玩铅笔盒而无心听课的妖物。   看到样品后,安夏拒绝了。   因为这个铅笔盒太好玩了。   安夏可不想让全国的老师们气急败坏地向家长告状:“不允许把这种铅笔盒带到班上来!”   家长们把孩子考试成绩不好的责任都推到铅笔盒头上。   再来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在报纸上随便写几句不负责任的话,说铅笔盒是红颜祸水,覆国妖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到时候全国家长抵制,都不买了。   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师傅们很难过,那是他们辛苦了很久才设计出来的东西。   但他们能理解,毕竟他们就是从举报成风的年代走过来的。   安夏也很遗憾,她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她也是从举报成风的年代走过来的。   老师傅们:“唉,也许十年之后,这种从十年XX带出来的举报风气才会彻底消失。”   安夏笑而不语。   呵呵,你想多了,十多年后的文娱行业还不如现在呢。   做好的文具盒样品是两个,一个是主角擎天柱,一个是超声波。   安夏把「超声波」带回家。   真好玩。   这个文具盒可以拼装成机器人的样子,也可以拼装成汽车的样子。   超声波是《变形金刚》里附件最多的角色。   胸口藏着一只激光鸟,腿上还有一只机器狗。   安夏玩得不亦乐乎。   本来想吃完饭玩一会儿就给张总干活,等她放下手里的文具盒一抬头,哎嘛,十一点了。   安夏长叹一声,好恨啊,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穿过来,这样就有机会拿下孩之宝全授权了。   安夏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为什么非得说它是文具盒呢?   不说它是玩具,也不说它是文具盒。   反正就这么一个东西,你说它是啥,就是啥,愿意用来装硬币也不是不行。   不过现在的这个激光鸟……它够鸟,但是不够激光。   连光都没有,叫什么激光。   好歹眼睛得亮一亮。   安夏去陆雪的宿舍找他,问他有没有希望让激光鸟的眼睛亮起来。   “可以啊,发光二级管不就行了。”   “电池够供电吗?”   “够!”   陆雪接过安夏的「超声波」,然后,他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是主角吗?”   “不是。”   “是非常讨喜的角色吗?”   “好像,也不是?”   陆雪偏过头看着她:“那你选它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好玩嘛。   安夏对变形金刚所有了解,仅限于:出了好几部电影;环球影城里有这个项目,所以它一定是个常青IP。   陆雪认真地说:“大多数孩子,还是喜欢主角的吧。”   安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于是,本来是想给激光鸟做的眼睛,现在给了擎天柱。   一按开关,它的眼睛就会发出蓝光。   “要是功能再多一点就好了。”安夏托着下巴,“比如,按一下开关,它自己会往前走之类的。可以帮忙递个东西,有效提高工作效率。”   “是提高工作效率,还是更好玩?”陆雪笑着问。   被说破心事的安夏清了清嗓子:“提高工作效率就不能好玩吗!”   “我来想想,我们厂里正好在做流水线上的传感机械臂,原理应该是通用的。”   陆雪握着擎天柱:“这个留下,我琢磨琢磨,怎么让它自己动起来。”   “真的能让它动起来?”安夏怀疑地看着他。   “不一定,可以试试。”   “真的不是你自己想把它留下来玩?”安夏确定刚才陆雪玩得也挺开心。   陆雪一本正经回答:“如果连开发的人都不觉得它好玩,怎么能抱着一颗信念之心去完善它。”   说得很有道理,你就是想把它留下来玩。   简约版擎天柱也照样做着,如果真的做出会动的版本来,那就是另外的价钱。   孩子,是顾客,也是最好的传播者。   一个班上有一个同学拥有,并带到班上来炫耀,很快就会传播全班。   所以,一定要尽快让每个学校每个班里,都有这样的传播者。   像网络时代的厂家送KOL试用装那样送全国的所有学校,那是不现实的。   孩子……最喜欢什么……   安夏闭上眼睛,脑中闪过各个大中小学旁边最常见的是什么。   中小学的路边摊,大学城的奶茶店小吃店小超市……   食物,特别是小零食,是亘古不变学生们最爱的东西。   安夏打了个电话给周敬,问他们厂想不想搞联名活动。   “什么活动?”   “你们在零食包里放中奖卡,谁中了,谁就能得到一套变形金刚玩……呃,文具。”   “变形金刚?什么变形金刚哦,没听说过。”   “很快你就要听说了,周六就播出,我跟你保证,这个动画片,绝对会红。”   “哦……我得请示请示老细哦。”周敬回答。   “老细?你弟弟?”   “不是啦,老细就是老板啦。”周敬笑道。   没一会儿,周敬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们何副厂长说啦,这个动画片,他也没听过,不过你说的这个呢,可以试试啦。”   然后,就是何副厂长亲自接过电话,与安夏谈论奖品采购的问题。   除了周敬之外,安夏还联系了同在广府的卜卜星公司。   安夏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在看到「辣条,80后童年回忆」的时候表示,她吃的是卜卜星,一分钱一包,根本就不是什么辣条,听都没听过。   安夏在中午曾观察过十几个学校旁的小卖部的销量,卜卜星确实一骑绝尘,能与之相比的,就只有散装在广口玻璃瓶里的桃脯了。   卜卜星公司一口回绝了安夏的提议:“有很多玩具公司想跟我们合作,抱歉,我们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幸好还有周敬这边保底,看那个何副厂长挺有想法的,应该也能销出去不少。   22万,在妈妈的眼里看是天文数字。   现在,已经一分不剩了。   全都在各个生产环节里。   安夏五点下班,为了能赶上《变形金刚》的首播,安夏甚至还请了一小时的假。   陈勇看着她的请假理由:回家看电视。   心情有点复杂:“你下次还是写家里有事吧。”   “好嘞……”安夏一溜烟地跑回家。   安夏打开电视,调到上海台,然后等待开演,结果一直在放广告,17点都过了,还没有开始。   安夏开始紧张……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审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撤档了?   现在的电视节目也可以撤档吗?   要是真不播了,那安夏这22万就算是砸在水里了。   变形金刚火,就是因为它在上海台播了。   当时上海台辐射范围江浙沪,还有装卫星锅的家庭,都是先富起来的人。   有他们带动,才掀起了全国热潮。   如果不播,谁知道那些机器人是个啥玩意儿。   就在安夏忐忑不安的时候,电视响起了片头曲,随之而来的还有变形金刚的画面。   “呼……”安夏大大松了一口气。   17:08,《变形金刚》在国内正式首播。   安夏忽然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几个小孩,为首的是对门邻居家的小男孩平平。   “夏夏姐姐,我们能不能在你家看电视啊?”平平一边说,眼睛一边瞟向正在放动画片的电视。   之前安夏遇到他的时候,顺便做了个市场调查,提到最近会放一个很好看的机器人动画片。   “能呀,进来吧。”   平平转头,指挥小伙伴们:“都把鞋脱下来,换鞋!”   安夏家里没这么多拖鞋,那几个小男孩为了看电视这个伟大的梦想,飞快地把鞋脱下来,拎在手里。   其中一个惊呼:“哇!这个电视有颜色哎!!”   “嘘!”平平怒瞪他一眼,“再吵就不让你来了!”   那个小孩吓得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   一排小男孩,在沙发上坐成一排,坐不下的直接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妈妈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屋的小孩惊呆了:“哟,怎么坐地上,我今天都没拖地呢,多脏啊,快起来,阿姨给你们找凳子。”   “不用不用……”孩子们正看到汽车人哐哐变型,跟霸天虎飞上蹿下的搏斗,谁有空管什么凳子啊。   等放完了,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好看吗?”   “好看。就是太短了。”   嗯,好看就好,就怕你们不爱看。   安夏笑咪咪地送他们出门。   妈妈问道:“刚电视上的那个动画片,跟你最近捣鼓的东西,有点像啊。”   “就是它,我们厂买了这个动画片的版权,准备大生产,就赚父母的钱。”   妈妈问道:“版权?是什么东西?”   “就是允许我们生产,把原画还有一些资源给我们。”   妈妈「哦」了一声:“到底是小年轻,思想挺与时俱进的。”   “嘿,是我想的主意。”   妈妈皱着眉毛看着她:“要是卖亏了,他们会不会怪你啊?”   安夏随口扯了一个谎:“一致同意的,有锅大家背,凭什么怪我啊。”   “那就好。”   播完第一集 后的第二天,各大商场无事发生。   第天,也无事发生。   五天后的一个中午,安夏听见在路上有小学生们高喊——“汽车人,变形,七卡苦苦卡!”   “威震天,受死吧!”   过了几天,安夏又听见几拨孩子玩游戏:“你演红蜘蛛。”   “我才不演红蜘蛛,我要演擎天柱。”   “下次让你演擎天柱。”   ……   周一早上,安夏坐在办公室里。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她的BB机也疯狂地响了起来。   铃声此起彼伏,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根本就停不下来。   一定是寻呼台的发射塔坏了,一条信息发了二十遍。   安夏拿过寻呼机看了一眼,打算一会儿找寻呼台投诉去。   忽然,她发现每条信息都不一样。   不同的姓名性别,回电号码。   她将BB机暂时关掉,接起了桌上的电话:“你好,牡丹纺织厂。”   “你好,我是中原百货公司,你们那个变形金刚的连帽衫,能不能马上再发一批过来?”   “要多少?”   “今天能发两百件过来吗?”   “行。”   电话响个不停。   BB机也不能总关着。   安夏把陈勇找来接电话。   自己出去回BB机的消息。   直接找安夏的人都是文具那边的。   “昨天就卖光啦,我们先找的孙厂长,他说具体生产不是他负责,让我们找你……”   孙志这个没出息的废物!   安夏大怒,孙志一脸咸鱼样:“我又不懂要生产多少,你直接跟他们说嘛。你说个说,我来盯着验收。哎,我现在是懂了,我就适合做执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完成任务。”   啧啧啧,是什么,让一个背叛了书香门第想做老板的人,咸鱼成这样。   安夏摇头。   算了,不能指望他,他能不折不扣的执行,也不错了。   那个合伙人协议得重签,指望孙志能主动干点啥,真是指望咸鱼诈尸。   安夏给文具厂下了生产任务。   文具厂本来就是私营企业,大家对于突如其来的重任适应良好。   到牡丹厂这边就不一样了。   九厂那是什么,人浮于世,鬼混。   这些工人都是九厂出来的,前段时间说要提振工作积极性,由于工作量不饱和,积极性也并没有提出来多少。   现在,安夏告诉他们不仅要班倒,而且晚上还要加班,保证所有机器都在运转。   “凭什么啊?”有人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哪能这么搞。”   “就是啊。”   “你这比资本家还狠!”   职工们纷纷表示受不了。   安夏等他们安静了,告诉他们:“现在这批货,都是对方拿现款过来结的。也就是说,只要货发出去,咱们就有钱。马上就可以让你们看到奖金,而不需要等到年底,满世界追角债。”   “现在我们的销量刚起来,我也不敢保证,这次的大销量到底是一次性的,还是长期不断的。   就这几天我会做一个评估。   希望大家再坚持一下,如果后面没有这么多事做,厂子招进来人闲坐着,就是浪费厂子的钱,大家分奖金的时候会分得少。   如果是长期的订单,我一定会增加流水线和人手,绝不会让大家一直高强度的疲劳。”   安夏说完,看着那些工人,又说:“加班也不白加,加班费按正常工资的两倍算,加过九点半还有夜班费,加过凌晨一点有大夜班费。”   一时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低头扒拉手指计算,按自己的工资数,翻两倍是多少钱,夜班费,大夜班费是多少钱……   算完之后,大家的眼睛又亮了。   其中一个因为对领导态度过于嚣张而被踢到牡丹厂的年轻员工大声说:“你说的啊,不会赖账吧?”   安夏笑道:“陈厂长,来,把咱们厂的录音机拿来,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你给录下来。   要是我说话不算话,各位可以去告我。   我妈也是九厂的老员工了,我家住在哪儿你们都知道,我会骗你们吗?”   职工们一琢磨,觉得在理,便纷纷放下对加班的不满,投入工作中去。   制度和奖惩手段到位,再加上一线管理者比较靠谱之后,安夏手上的两个厂也没有让她疲于奔命,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找陆雪,看擎天柱老哥怎么样了。   擎天柱现场才艺表演:抓起铅笔,然后挥舞。   “腿呢?这不得配个冲刺的动作?”   “不行,稳不住,只能做成这样,人走路都有平地摔的机率,要保证长着人腿的机器人不摔倒,现在的传感器做不到……模拟神经网络计算……伺服舵机要把信号转化成……%&ꁘ?#……”   “那手部控制能不能让流水线无人化?文具厂也好,纺织厂也行。”   当安夏开始听不懂词组意思的时候,便巧妙地打断了陆雪滔滔不绝的分享欲。   “文具厂有部分流程可以,纺织厂我不知道,没见过,不好说。”   “行,明天下班来我们厂,我带你去看看。”安夏说。   第二天陆雪依约来到牡丹厂,被大晚上这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惊呆。   “你们厂这么忙啊?我都好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   “生意好,没办法,全国各地都跪求我们快点发货。”安夏笑着说。   陆雪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安夏带着他在车间里走了一圈,把每一个需要人手处理的流程都看了一遍。   看设备的时候,陆雪神情异常严肃认真,与那个嘻嘻哈哈总是开玩笑的模样大不一样,他一边看,一边拿着小本本记录顺序和操作要点。   一圈走下来,安夏问道:“怎么样?能做吗?”   “应该说,都可以做,但是成本不一样,看你怎么选。”   “有几个大厂的自动化程度比你们高很多,有许多现成设备可以购买使用,就看压缩下来的人工成本,能不能抵得过买机器的钱了。”   “省得不止是人工成本。”安夏笑道,“机器做出来的东西质量稳定,适合生产大规模非精细化的东西。比如咱们这布。”   “其实我原来也给我们厂的领导提过建议,引进自动化生产设备,保证灯泡的质量。他问我那多出来的工人怎么办?开除吗?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能这么干。”   陆雪耸耸肩。   他没告诉安夏的是,这个领导不仅没考虑他的意见,还把他这话传了出去,导致很多混日子的工人都讨厌他,觉得他就是个可能会导致自己丢饭碗的事儿精。   所有评优、选先进等等,需要全体职工投票的项目,就这么永远与他无关了。   陆雪是笑着说的,安夏却听出了一丝无奈。   “你要是在灯泡厂干得不开心,就来我们牡丹厂,能干活的人,哪里都需要。”安夏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欢迎加入。”   陆雪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安夏的手心:“来一颗,挺好吃的。”   除了上海台之外,其他许多省级电视台也终于发现了《变形金刚》的魅力,纷纷开播。   从南到北,全国的中小学生都掀起了变形金刚的热潮。   连带周敬那边的零食都跟着起飞,五千分之一的中奖率,还真兑出去了几十个变形金刚文具。   周敬打电话跟安夏要货的时候,笑着说:“以前过年的时候,零食的销量才会有一个突然的高峰。没想到暑假居然会蹿上去这么多。”   之前拒绝安夏的服装厂和卜卜星公司肠子都悔青了。   那几个服装公司找到安夏,提出希望能像以前那样合作,而不是只做个代工厂。   安夏给他们逗笑了,有风险的时候不干没有问题,现在看到百分之百挣大钱,再跑出来说要她让出会下金蛋的母鸡,那岂不是做事太不地道?   安夏婉拒了他们的要求。   其中一个服装厂一琢磨:不就是印个机器人头像么,多简单的事,我也会啊。   于是,他们中止了与安夏签的代工协议,自己生产并售卖。   安夏发现这一点之后,通过营业员获取他们在私自销售无授权的文化衫,然后郑重向他们提出警告,要求他们停止侵权行为。   该厂是村办工厂出身,厂长就是村长,按他的话说:我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对安夏的警告信就当是一张废纸,直接撕了扔进纸篓。   安夏懒得跟他费劲,找到孩之宝公司,要求他们维护被授权者的利益。   在全国都在热盼外商投资的大背景下,法院十分重视孩之宝公司提出的诉状,从快从严解决了这场涉外经济纠纷。   同时,孩之宝也开始重视盗版的问题,他们在动画片的片尾插入正版授权商品的相关介绍,并写明正版经销商的名字。   安夏也更新了商品的一些防伪属性,文具上附加一张闪光镭射小卡片就足以让小顾客们疯魔。   衣服是个问题,她打算采用一种提花技术,在衣袖上印出汽车人标识的暗纹。   然而,这个技术是人工操控,老员工操作的时候没问题,新手就不太稳定。   安夏看着一件次品头疼,这个汽车人的标识,都扭曲成傻笑的魔鬼了。   得把自动化提上日程来。 第21章   安夏想要达成的效果不难, 就是微缩工艺加反射光。   原理很简单,本质上跟人民币上加一根金属条的性质类似。   把这些「金属条」以经线或是纬线的方式织入面料里。   安夏确定这个技术是可行的,她穿过的许多大牌服装的标识牌上都有。   不过她觉得缝在标识牌上挺没意思的, 那东西毕竟是藏在领口里面,在炫耀的时候多不方便啊。   根据安夏身旁同事朋友们炫正品的操作, 都是一些外在细节。   第一显得产品特别高贵,细节之处见真章。   第二显得消费者特别高贵, 懂得多,是个识货懂行的人。   共同成就,互相抬高身份。   安夏翻了许多资料, 发现现在有她想要的技术,但精度并不太高。   只有精度提高了,才能让仿造者的生产成本提高, 或者他们的技术根本做不到。   安夏在牡丹厂高层会议上提出这个意见。   陈勇仔细听完她的分析之后说:“想法是好的, 但是据我所知,现在的技术精度达不到你所希望的那样。”   老龚书记之前就是后纺车间的车间主任,主要工作是把粗纱精纺成细纱。   龚伟也跟着在那里待过。   他补充道:“其实不是不能, 是不是人人都能。你的要求八级技工绝对能做到, 全国的纺织厂加在一起, 才几个八级技工啊?九厂才出了一个,而且人家八级技工能给你一直干这个?”   “那就是可以做到, 而不是完全不可能?”   “是啊, 你可别真惦记上咱老厂的鲁师傅了啊, 他现在都负责指导了, 全厂都搞不定了, 他才亲自动一动, 不可能给你在车间里一站几个小时, 就为盯着这几台织机。”   安夏亲自去了一趟车间,盯着操作流程,发现现在的工序确实太依靠人工了。   以前电视新闻上一放纺织厂的相关,配的视频就是一个纺织女工在呼呼抽线的机器前走来走去,她们就是要一直盯着络筒机,断了线就得人工找到断头,重新接上。   麻烦、慢、重复无聊,不小心就走神了。   两天,安夏都蹲在几个与防伪线有关的设备前面,拿着小本本在记录,第三天还搞来了一台摄像机,对着拍。   负责络筒机的工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天精神高度紧张,出门梳头都比平时多花五分钟。   吃午饭的时候,他跟工友们抱怨:“随时随地都被人盯着,我连上厕所都不敢太久,上回我上完厕所刚回来,就看见她在看手表。看手表啊,同志们,这是要掐表计时啊!”   “哎,你们说,她盯着这么紧,是要干什么啊?”   有一个对资本家剥削史很有研究的工友眉头一皱:“你们知道,流水线,是谁发明的吗?”   “美国人吧?”   “对,一个叫泰勒的美国人,就是怕工人偷懒,他就是这样……”工人比划了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动作。   “把工人所有的动作都拍下来,然后拿回去分析,去除所有的多余动作,然后又用流水线杜绝了偷懒的可能,把工厂的效率一下子就提高啦。”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我怀疑,过几天,咱们就要颁布新的操作手法了,说不定还规定每天要干多少。”   “没必要吧,我们都这么努力了。再榨,也榨不出来了啊。”   “哎,咱们说也没用,等着瞧吧。说不定今天下午就宣布了。”   工人们等啊等啊,也没等到有什么好瞧的。   安夏扛着借来的摄像机去九厂,以「拍摄一段标准操作给年轻工人们看看」为由,请动了八级技工鲁师傅出山,亲自演示了一段。   鲁师傅听说是拍下来做为教材的,老一辈无产阶级工人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厂帽戴得一丝不苟。   同样的操作做了两遍,在安夏看来,比牡丹厂那几个年轻工人已经强很多了。   “不行不行,刚才有一个地方做得不够好,再重拍一次吧。”鲁师傅精益求精。   终于拍出了他自认为最完美的操作。   “让那些小子们看看!看他们的父辈们对工作都是什么态度!我,不是不行,只要我愿意干!就一定能成!哎……可惜,英雄也无用武之地喽。”   鲁师傅对现在厂里的现状十分痛心。但也无力回天,说多了,人家还嫌他这个老头子话多烦人。   “那您来我们牡丹厂呀。”安夏盛情相邀。   鲁师傅看了她一眼:“不是我不想去,但是从九厂调过去,工资福利减半……呵呵呵……我家里人口多,我孙子刚上小学,前几天还闹着要买变形金刚,一个要好几十块。要是去了牡丹厂,就没法让我大孙子高兴啦。”   “行,要是您以后想来,随时欢迎。”安夏笑着说。   鲁师傅的珍贵影像资料,确实是用来当教材的。   只不过不是给车间里的工人们看,而是给陆雪看。   灯泡厂与纺织厂不是一个机构,但是可以从设备表象,倒推出内部机械原理,然后再考虑如何使用自动化程序来实现。   “光这么看不行,我没见过纺织厂的设备。而且,光我一个人肯定来不及开发,我同学做的津京唐铁路自动化项目,几十个人的研发团队,你的这个虽然没有铁路那么大,但是想要早日上马,就得十几个人合作。”   “嗯……你能帮我找到人吗?”安夏问道。   “我尽量帮你问问我的同学吧。”   陆雪的同学们分散在天南地北各个行业,想凑在一起协作。除非进入高速上网时代,大家都远程办公。   现在?   那真就是——“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同居对象,家里的老婆都不会知道。”   等他们一来一往的沟通,黄花菜都凉了。   还是得找一个整体的团队。   陆雪想了想,推荐本地的一个理工科大学。   “虽然没有我的学校厉害,不过他们的学生也还不错。”   安夏嫌弃地看着他:“夸人家的时候还不忘捎带一下自己。”   “跟你学的,那个服装厂的广告,是吧,女模特背后电脑上的软件看起来有点眼熟啊。”陆雪含笑看着她。   “咳,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电脑黑屏。”   “你说得都对!”   “虚伪!”   安夏觉得要找这么厉害的科技大牛,那肯定是千难万难,看人家张总对阿君是什么态度。   阿君说不喜欢交际,心中只有工作。   他就在星级酒店长包了一间房,一天三顿都由酒店送进屋,吃完酒店服务员收拾碗筷。衣服也是酒店洗衣房处理。   阿君出入都是张总亲自去车接车送。   据说是怕竞争对手用更好的条件把阿君给撬走。   阿君想要的东西,都全方位配齐。   张总有钱,安夏这边的条件差太多了。   安夏笑嘻嘻:“付完版权费之后,我也没剩太多余钱了,最多只能先付二十万的开发费用。只能靠你的面子借我用用啦。”   陆雪摸摸自己的脸:“我估计开发费起码得五六十万,你看我的脸,有这么值钱吗?”   “又不是不付了,后面会补齐的,我觉得,你的脸怎么也能抵得过这段时间的银行利息吧。”   “哦?真的?嗯四万三千五百六十块,我可以给你抹零头,算四万三。”   安夏:“!!”   什么?定期利率这么高的吗!   她记得在自己的年代,一年期存款利息是175,那些私人理财,P2P公司的产品利息超过8,就要被说成是高风险,请投资者谨慎。   安夏认真地想了想,又打量着陆雪的脸:“不用抹零,只要你真能把人找来,我给你补齐,四万四!凑个四四如意。”   “谢谢领导赏识。”陆雪扬手,做了一个西式欠身礼。   找人的速度比安夏想得要快,当天晚上,陆雪就呼安夏,告诉她找来的人想看看鲁师傅的操作录像。   安夏不敢相信:“这么快?你别随便找个人凑数啊,这个设备对我们厂很重要。”   “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不能侮辱我看人的眼光。”陆雪一本正经地说:“见面详细跟你说。”   安夏到牡丹厂门口见到了陆雪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把他俩带到厂区办公室。   “介绍一下,他叫余化龙,本科是我校友,现在在本市的自动化专业读博,他们实验室有十几个人。”   “余博士,幸会幸会。”   安夏本以为陆雪最多找几个同行来业余帮忙搞搞,没想到来了个博士。   还实验室?还十几个人?   安夏与余化龙聊了一会儿,大概介绍了她想要的东西,以及行业现状。   最后,她直接提问他们希望的报酬是多少。   价钱谈不拢,一切都白搭。   余化龙回答:“只要你能把实验材料钱都包了,就没有问题。其他的,你看着给吧。”   听起来很像骗子,什么人会只要给了材料费,就愿意白干?旧社会的工人也不至于如此。   安夏深知,免费的最贵,余化龙不要工钱,反而让她感到担忧。   “不要钱?那你们做这个是为什么?为了光荣与梦想吗?”安夏不理解。   就算是学雷锋也不必如此。   “咳……”余化龙摸了摸鼻子,神情有点尴尬,欲言又止。   陆雪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说吧,又不是外人。”   “哦,嗯……”余化龙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其实,是我导师的原因。”   余化龙想毕业,就得做出项目来。   项目是由导师决定的,他认为那个项目不可能成功。可是导师压根不理他,坚持要他们做这个项目。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眼见着项目连个水花都没有,毕业遥遥无期。   余化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好了。   安夏心中的疑惑更深:“还没做,你就知道项目不可能成功?”   是不是他能力有限,还怪导师?   余化龙郑重点头:“对,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什么项目啊?”   “永动机。”   现在轮到安夏抿紧嘴角,默默扭头。   “你看,连你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78年的时候,《人民日报》就说永动机是违背科学,骗人的,他非不信,说水能上升成云,下坠为雨,再上升成云,就一定有办法实现人工永动机。”   余化龙重重吐出一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还是一脸怨气:“我本来读大学的时候就年纪大了,现在三十多岁,有老婆孩子,都等着我赶紧毕业找工作。他拖了我这么久,现在还不知悔改,还要继续拖,我受不了了。”   余化龙扫了一眼陆雪,又对安夏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想出国,美国有一个大学,我已经联系好了,教授觉得我在校的成绩不错,研究也还可以。但是想要拿到全额奖学金,还得有点硬货。   所以,我需要手里有拿得出手的项目。如果能把你们这个防伪项目解决,我的履历会好看一些。   我实验室里的师弟师妹们,也希望早日做成一个项目。所以,他们也愿意免费接你这个活,只求早日出成果。”   既然有利益需求,安夏心里就踏实多了。   她先带着余化龙去了一趟车间,亲眼看看实机操作是什么样的。   余化龙表示还要把设备拆开,这样才能看清楚里面的原理。   牡丹厂忙的要命,停不了机。   九厂晚班的时候倒是有空闲的机器,职工做完定量工作之后,起码有六个多小时,机器没有人用。   由陈勇出面跟九厂协调这件事,每天等工人下班之后,余博士领头的研发小组,就蹲在车间里,把机器拆开,仔细研究里面的东西。   他们还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从日韩搞到了相关的技术资料。虽然写得不够详细,不过通过倒推,还是摸到了技术核心。   余化龙指着一款日韩的设备,对安夏说:“这款机器基本可以实现你的需求,如果我们在它的基础上进行改良,投入生产应用的速度会非常快,最多九月中旬,就有希望。”   安夏看了一眼,估计不便宜,便问道:“如果完全自主研发呢?”   “大概要一两年吧,还不一定有人家的好,这已经是第二代了,肯定根据市场反馈,把第一代出现的问题都进行了修正。”   “这台设备的价格呢?”   “全部费用加在一起,大概二十万。”   安夏:“……”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以牡丹厂的现状,二十万的现金根本掏不出来,都化身为原材料隐藏在生产环节里。   “难得,这次召集会议的居然是你,什么事啊?”龚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基本上三人之间的正经会议都是龚伟发起,安夏每次都会在会议上怼他,让他很没面子。   今天他有一个美好的心愿:安夏的提议,他也要唱反调。   “经过这段时间对市场的调研,我认为我们厂很需要这款设备。”安夏将资料递给龚伟和陈勇。   “什么衣服用这个?”   “这个主要目的不是用来做衣服,而是做防伪标识。”   “花二十万?就为了一个标?咱们得卖多少布才能把这二十万挣回来?再说,人家认这个标吗?”龚伟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猛烈输出。   安夏早有准备,她把最近的销售情况都打印出来,拍在桌上:“你看看多久能挣回来!”   这两个星期,变形金刚大热,厂里虽然只收代工费,但产出的布已经赚到毛利润五万多,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新订单在排队,求着牡丹厂赶紧发货。   安夏对两人说:“你们觉得这个图案很难印吗?”   两人都是行家,自然知道这种水平的印花,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壁垒。   “我们卖的是什么,是品牌,不是技术。”   龚伟撇撇嘴:“谁花大价钱买牌子啊?”   “呵,我可听说有些人为了一块梅花表,跟家里人闹得要死要活的,哎呀呀,这个人是谁呀?不就是块表嘛?随便买一块不就行了。”   安夏阴阳怪气。   龚伟下意识地把右手腕往胳膊里缩了缩。   国营大厂的子女就是没有隐私权,从小时候尿床到考试成绩,再到长大跟女朋友吵架内容,都能传得满山遍野。   龚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想要手表,认定了梅花牌,其他的牌子不屑一顾,跟家里人闹腾了好几天。   龚伟强辞夺理:“不一样,大牌子的表质量好!布能怎么样?能穿几十年不坏,还是穿在身上百米赛能跑九秒八?”   “是身份的象征,穿上咱们厂布料做的衣服,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龚伟张口结舌:“你……早十几年你敢这么说,都能把你抓起来。”   “大人,时代变了。”安夏毫不示弱。   “行了行了,别吵,咱们是来解决事情的。”眼见着两人又斗了起来,陈勇从中打圆场。   陈勇对安夏说:“这样吧,我跟总厂问问,看看可不可行。”   又对龚伟说:“我认为安夏说的有道理,古代人还知道要亮个招牌,希望大家都能到自家买东西。我们怎么能一点品牌意识都没有。”   龚伟辩解:“如果她要买的是全自动织机,我还能理解。买的是缝标志牌的,那玩意儿,乡下妇女围一圈坐在一起缝,一晚上都能缝出好几十个,有必要花那么多钱吗?”   “你都说随便围一起都能缝出好几十个了,那不是人人都能仿?”安夏鄙视他。   “你这就是投入产出不成正比,二十万块!我认为不值。”   安夏笑笑:“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它真的毫无价值,以后厂里的什么事,我都不跟你争,以你为准。   如果它的价值超过了它的成本,对我的决定,你只能提出有用的建议,这种毫无根据的瞎猜,就没必要说了。行吗?”   两人之间火花四射。   “行!一言为定!到时候别反悔!”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不行,你不是男的,到时候你要是耍赖说你本来就不是君子,那怎么办!我们立字据!”   “立就立!”   陈勇看着两人忙着写字画押,无语扶额。   老陈厂长对儿子新需求的态度不以为然,他也觉得没必要。   在他看来,防伪那是已经声名显赫的厂才需要的,牡丹厂远没到需要防伪的地步。   “对,你们是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但搞得都是什么啊,都是给小孩穿着玩的衣服,没过几天,这股风就吹过去了,到时候买来的设备怎么办?放在那里乘凉吗?”   陈厂长语重心长的教育儿子。   在他的思想里,小孩能带来多少产值?他的父母,他自己,包括陈勇小时候,谁家孩子不是老大穿完的衣服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一套衣服能供全家六七个孩子。   至于牡丹厂现在能卖得好,那是因为改革开放之后,外面多了一批暴发户。   但是暴发户才几个人?   社会上的平均水平还是老老实实在厂里拿死工资的人。   那些印着变形金刚的衣服,肯定很快就卖不动了。   说到最后,陈厂长干脆用:“我是你爸,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多。做事要稳,别跟个小孩儿似的,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的。”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心情不佳的陈勇遇上了龚伟。   陈勇打招呼:“真巧。”   “不巧,我来找我爸。”与陈勇相比,龚伟神采飞扬。   “你让你爸不要给牡丹厂再拨款?”   龚伟得意地摇着手指:“不,我让他一定要拨款。我爸也答应了,说会跟你爸商量商量。”   “你不是认为安夏这个主意不行吗?”   “对啊,我就是要早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之处。不然以后开会,她都有一大堆话,烦死了。”   “你爸怎么同意的?”   龚伟挑挑眉毛:“嘿嘿,我跟他说,这个可以算做厂子里产业升级的重要成果,也不枉肖部长把九厂立为信息化产业升级的标杆。”   第二天,九厂传来消息:经厂领导一致协商同意,借给牡丹厂十万元采购设备。   两位二代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十万?”   陈勇意外的是自己老爸同意了。   龚伟意外的是说好了是直接拨款二十万,怎么变成了借钱,而且借还借得这么不大方,打了一个狠折。   两人又去找爸爸。   龚书记向两人解释:“你们现在再怎么说,也是自负盈亏,不能总向厂里伸手,这样在群众里影响不好。”   “你们应该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能什么事情都要父辈兜底。”陈厂长说,“总厂愿意无息借给你们十万,已经很难得了,别说银行贷款利率,就你们拿着你们的厂子去跟银行申请贷款,你看人家理不理你们。”   两人被爸爸赶回来,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办公室里充满着低气压。   安夏路过他们俩的办公室,发现两人垂头丧气,便过来关心一下。   “哎,听说你们去总厂了,怎么样?”   “总厂只肯借我们十万,还有十万的差额,上哪儿去找。”龚伟颓然瘫靠在椅子上,从鸡血到丧丧无缝切换。   “会有办法的。”安夏一笑,走了。   龚伟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眼:“十万,说有办法,就有办法。看把她给能的。”   安夏回到自己办公室,给孙志打了个电话:“账上有十万现金吗?”   “有。”   “调出来用的话,会影响后面的生产吗?”   听筒里传来一阵噼哩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不会,我们本来也无法再扩大规模了,再大就要扩大流水线了。”   “这十万我随时要用。”   “好。”   安夏回到两个丧丧男的办公室里,两人还在愁云惨淡中。   安夏敲了敲门,两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另外十万搞到了,你们两位,谁去把厂里的十万弄来?”   陈勇和龚伟对视一眼:“?!”   前后最多五分钟,十万块,还真的说来就来??   “你去抢银行了?”龚伟问道。   安夏抓起桌上一个刨笔刀砸向龚伟:“你现在去抢一个试试,我给你十分钟。”   其实两位老领导还是给自己儿子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厂子里想进口国外设备没那么简单,得要有额度。   没有的话,得申请。   申请走流程,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批下来。   九厂刚好去年看到别的厂有外国设备,觉得「别人有我也要有」,就打了申请额度,额度批下来之后,又不知道要买什么,便一直空在那里。   刚好就给牡丹厂把这台设备给弄进来了。   设备到的当天,余化龙团队就忙起来了,叮叮当当的准备拆机。   “等一下,你们等一下。”安夏把摄像机拿来,“一边拍,一边拆,万一到时候想不起来怎么装回去,还能看看。”   “还是安夏想的周到。”陈勇说。   去年在机械工业的年底大会上,他们的父辈听来一个八卦,某厂花大价钱进口了一个国外设备,想拆开,仿制出几个新的,结果拆完了,装不回去了,那设备现在还跟一堆废铁似地搁在那个厂子里,成为业界传说。   没想到记住这事的是安夏。   余化龙笑道:“要是拆了装不回去,那就是这个核心部件被破坏了,拍下来也没用。”   好在这台设备的核心轴没有被锁住,可以按余化龙所想,往里增加新的扩展功能。   安夏根据人民币鉴别真伪的方法,给标识也设计了三层防伪:   第一,是那道用放大镜能看见微雕小字的防伪线。   第二,是底色为透明色的荧光变色染料,染在袖口那块布料上,换个角度看,布会变成七彩流光感,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白、红……   第三,是那块布料上的汽车人LOGO是专门的提花技术,摸上去有强烈的凹凸感,这个工艺是直接用了九厂的设备,全国只有大厂才有,普通小厂用不起。   “你要是不在这干了,还能去印钞厂干活。”陈勇笑着说。   安夏笑着摇摇头:“我不配,我只是抄袭别人的想法。”   不同地区的发货情况,销量,回款情况……都靠「哇哦」处理。   大量使用哇哦,让安夏也不断对软件有了新要求。   曾经那个「只要能筛选和统计」就好的单纯少女,已经消失了。   “能不能增加对比功能?”安夏眼巴巴地看着陆雪。   “就是同比、环比、不同地区同一时间,同一时间不同地区的那种很明显的对比。”   陆雪不解,他敲了几下筛选:“这不是都出来了吗?”   “可是,这个只是显示一个月的啊,我想看它跟前一个月或者后一个月的对比,最好我选的数据,都可以参与对比。这样才能直观的看出来是涨了还是跌了。”   陆雪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想要用图形表示变化?”   “啊?!可以吗?折线图、柱状图、饼状图都可以吗?”安夏双眼放光。   “我说着玩的,这个系统带不动。”   安夏眨巴着眼睛:“是因为饼状图用颜色太多吗,那只要折线图和柱状图可以吗?”   陆雪想了想:“可以是可以,就能做到。今年微软又做了个升级,现在是21,就看你的电脑能不能带得动了。”   “都是最高配置286,肯定能带得动。”安夏搓了搓手,“大陆肯定没卖的,是时候让张总给我从港岛捎一张了。”   此前安夏跟陆雪说过张总的事情,也说了「哇哦」的源代码是一个叫阿君的天才程序员写的。   她说起自己的合作伙伴,眉飞色舞,陆雪冷不丁地问一句:“那是我比较厉害,还是阿君比较厉害?”   安夏完全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认为这是技术问题。   她认真回答:“你是搞整个工厂自动化的,他是开发面对个人的程序,你们俩面对的客户都不是一种类型,怎么对比啊?”   “那你感觉一下呢?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陆雪不依不饶。   安夏老实回答:“都厉害。”   陆雪对她的和稀泥行为表示不满。   “哎,你不能怪我啊,他要搞的软件还在做,你搞的自动化也在做,我又不懂,只能用结果说话,都没做出来,那不就是一样嘛。”   陆雪扯了扯嘴角,竟无言以对。   此时,从窗外飘过「换鸡蛋哦」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安夏好奇地伸头张望:“换鸡蛋?不是卖鸡蛋?”   “嗯?你们家那边没有?”   “没有注意,拿什么换?”   “粮票,每个月都发,吃不完的就拿去换鸡蛋。”   说着,陆雪伸头到窗外,大声喊了一嗓子:“等一下,我要换鸡蛋!”   说着,就从抽屉里翻出几张全国粮票就出去了。   安夏从没见过换鸡蛋,好奇地跟着跑出去。   社交达人安夏,换个鸡蛋的功夫,便对八十年代末我国农村人口城市化进行了初步调查。   “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年轻人进城工作啦。”   “种田太辛苦啦,哎,你们城里人不会明白的。”   “是吗?像鸡啊牛啊羊啊,不都是会自己找食的吗?猪不是吃猪草吗?听说山里就有,上山去割又不要钱。”   卖鸡蛋的农人笑道:“怎么可能哟,光吃猪草,猪怎么可能长得肥,要吃好的才长肉啊!”   “真不容易。”安夏感叹道。   回去后,安夏看着陆雪拿出一个小碗,倒了碗底一点油,再摸出一把小刷子,像做手工活似的,仔仔细细往鸡蛋壳上刷油,再把鸡蛋大头朝上,放在一只垫着谷壳的广口瓶里。   “这是干嘛?”   “鸡蛋不容易坏。”陆雪又拿起一个鸡蛋,慢慢刷油。   “你还会这个啊?”   “一个人过日子,不会怎么办。”   陆雪说起自己也是从遥远的村子里考到大学,才摆脱了祖辈的宿命。   “我们村还有一个女孩子,本来也有机会上大学。不过她喜欢上的一个男孩子考到本市的大学,她的分不够,又不想跟男孩子分隔两地。所以高中毕业也跟着过来了,哦对了,好像她刚进了你们九厂,当临时工。”   安夏听得无语,一个能上大学的姑娘,为了爱情跑来当临时工,真是……   她问陆雪:“你有没有被他们的爱情感动?”   “不感动,我不理解她的行为。她明明是一个很上进很要强的女孩子。以前在村里一起上学的时候,她还总说要上大学,报效祖国呢。”   “她叫什么?”安夏十分好奇。   “刘桂花。”   好熟悉的名字,安夏细想又想不起来,打算等回厂里再打听打听。   回厂之后,安夏把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太忙了,几个地方的事都要她拍板做主,妈妈抱怨她比厂长还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别把青春都耽误了,你现在都没时间认识同龄的男青年,你还怎么谈恋爱,怎么结婚啊?趁年轻生孩子,恢复的也快,妈还有力气帮你带一带……”   “妈……哎,妈……看到你,我想起来一件事……”安夏笑嘻嘻地拉着妈妈。   “你们不是到月底才忙一阵嘛。平时,有没有空,代个账呀?”   妈妈问道:“你们厂的账?不是本来就由我们代做吗?”   “不是,还有一个,是我朋友的文具厂,私营的,工资高。”   妈妈就这样,从一个国企混日子等退休的富贵闲人,为明光文具厂代账。   在明光拿的工资,比九厂发的还多。   她大惑不解:“现在卖文具都这么赚的吗?”   “不是所有文具都赚,是特定的才受欢迎。”   妈妈恍然大悟:“哦……我看你那个老板朋友,叫孙志的,他好像挺有主意。但是又不够坚定,这样怎么能把厂子搞好啊。你看陈厂长,整天笑眯眯的,做事情的时候从来都不那样。”   “你看,我要是找他当对象,怎么样?”安夏笑着问。   妈妈嫌弃地摇头:“不太行。陈勇跟龚伟呢?你对他俩就没一点意思?陈勇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他没进一步的表示?”   “我看他更喜欢龚伟。”   “胡说八道!”   “他们天天一起打篮球,一起去食堂,一起去见家长,你说呢?”   催婚的故事,在妈妈专心给明光文具厂代账之后,就很少再说起。   妈妈终于也学起了电脑。   刚开始的时候,十根手指都不像长在自己手上,只会「一指禅」神功。   安夏慢慢教,然后通过打字游戏,让她迅速提高了速度。   以前妈妈天天抱怨安夏回家也坐在电脑前面不动,现在轮到她自己了。   不代账的时候,她也在打游戏。   问,就是在练打字。   不过通过种种迹象,安夏觉得妈妈单纯是想当第一名。   哦……这该死的胜负欲。   九月一日前两周开始,文具的销量再创新高。   那个原本专门接投诉电话的女助理,现在天天接订货电话接到根本停不下来。   孙志亲自在厂里督战,安夏偶尔去一趟,发现此人原本软软的文人气质已经荡然无存,质量和数量的双重压力,让他再也没法温吞。   开学之后又过了十七天。   第二十四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汉城正式开幕。   所有售卖奥运相关产品的商家厂家都欢欣鼓舞。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利,让全民的情绪陷入低潮。   百货公司崭新的运动服就那么搁在那里。   除了有几个意外弄破运动裤的中小学生被家长领过来买新裤子之外,始终冷冷清清。   就连卖运动服的营业员自己都说:“看着就心烦。这次输得也太难看了。”   曾经分布散落在生产、流通各个环节的面料和运动服,就像约好了似的,瞬间扎堆。   滞销的消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服装厂和纺织厂。   龚书记很快便打听到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所在厂的损失情况。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时候,笑得眉毛都飞起来了。   九厂是几个大厂中唯一逃过一劫的单位。   他们把原计划的生产量砍了大半。   虽然压货,但只要对手犯的错比自己多,那就算赢。   九厂名义下属的牡丹纺织厂更是完全没碰,纺织设备都在为变形金刚而奋斗。   “好耶……成功了。”安夏正在车间里欢欣鼓舞,庆祝余化龙团队的研发取得伟大胜利。   忽然被龚书记和陈厂长叫到总部。   安夏一进门,就看见两人都在笑,陈厂长就算了,连龚书记都笑得一脸灿烂。   好可怕。   “领导们好,有什么事吗?”   “安夏啊,来,坐坐。”陈厂长和蔼可亲。   龚书记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最近牡丹厂的生产情况,我都看了,很不错。”   “谢谢领导肯定。”   龚书记又夸她在生产计划的安排上坚持自己的想法。   夸了一大堆之后,他问安夏:“你想不想调回总厂来呀?”   开什么玩笑。   安夏微笑着婉拒:“现在不想回来。”   龚书记一愣。   陈厂长笑眯眯地问:“为什么?虽然现在牡丹厂确实有一点点盈利,但跟总厂还是没法比的呀。”   “因为……因为龚伟。”   “啊?”陈厂长愕然地看着龚书记。   龚书记不明所以。   “我跟龚伟打了一个赌……” 第22章   跟龚伟打赌, 只不过是安夏的一个借口而已。   她总不能说我就是才不想回九厂来受你们的管制。   两位领导也领悟了安夏的意思,年轻人嘛,都气盛, 觉得自己能闯出一番天地。   不像他们见惯了世事风霜,才会知道能安稳度日是最好的。   他们设立牡丹厂, 只是想把肖部长糊弄过去,让他知道九厂在认真对待信息化。   顺便把各车间各部门不受欢迎的人弄走。   让自己儿子过去只是镀个金, 履历上可以写——“曾独立领导分厂,完成信息化产业升级。”   然后趁着牡丹厂还没开始走下坡路,想办法把人弄回来, 这样之后牡丹厂出了任何问题,就是继任者的锅。   安夏只是附带的,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眼光, 在大家都认为应该做运动服面料的时候, 出声阻止,而且还阻止了两次。   性格坚韧,眼光独到。   这种人是个可用之材。   既然她不愿意回来, 就先让她在牡丹厂历练历练。   说不定还能在牡丹厂出成绩。   安夏与领导的会谈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她回到牡丹厂, 看见第一批防伪布料已经印出来了, 余化龙他们设计了一套模板。不仅可以纺织出变形金刚, 只要能画出来的, 都可以印。   这样就可以适用于许多不同面料的防伪。   此前安夏就提出要做「正经人的衣服」, 现在料子各种纤维的配比已经完成, 安夏本着「来都来了」的态度, 把刚刚从一个项目中解脱的余化龙团队给拖了过去。   “防伪技术吧, 其实不太能表达出你们的水平。毕竟是建构在进口设备的基础上。要是就只有这么一个项目, 去申请全奖可能不太稳。所以,我这边还有一个项目,你可以试试手。”   安夏虽然对棉纱配比一窍不通,但她知道这项技术非常不成熟,国外的数据不使用于国内,国内只有几个大厂做,也没做好。   “只要弄出来,那就是填补了这一块的技术空白。可以说,在自动控制领域不亚于第二次工业革命。”   安夏不是空口说白话,她拿出许多数据,给余化龙他们看。   包括次品率、人工出错率、新产品上线时重新配比所需要花费的时间。   “如果可以进行全自动配比的话,大量缩减工作时间,提高效率,发表几篇相关论文毫无压力,起码能拿个创新发明金奖。”   安夏的话,加上那些翔实的数据,让博士们燃起了干劲,立志于啃下这块硬骨头,完成技术攻关。   “我们的厂子不大,真的有必要做这种研发吗?应该让九厂做。”龚伟不理解。   “当然有,就是因为我们厂子不大,经常要做不同的布料,所以才要研究这种自动配棉。   要是跟九厂似的,一个配方开机十年,确实用不着。你想做那种开机十年的面料啊?”   要是以前,龚伟肯定说愿意,省事,工人闭着眼睛都能操作,机器坏了工人自己都会修。   现在不一样了。   这种开机十年的老棉布每匹的净利润低的可怜。   安夏新搞的「正经人穿的正装」,每匹净利润是它的十倍。   用来印变形金刚的料子更是邪门的二十倍。   在邪恶的金钱诱惑下,龚伟妥协了,他向父亲提出,可以由九厂提供经费,让余化龙他们研制这个项目。   九厂痛快地答应资助这个项目。   安夏知道这是因为自动配比技术可以广泛应用于全国纺织业,不像防伪,现在全国没有一家有这个需求。   能广泛使用,就意味着可以在行业里出风头,能在部委里露脸。   两位老领导绝不干吃亏的买卖,他们要名,安夏要利,倒也合作愉快。   牡丹厂出品的变形金刚料子大卖,让其他厂家眼红。   布料并不会因为没有授权就染不上色,随便找个会画画的,照着电视机仿一仿,想要什么汽车人没有?   不需要付授权费,让他们的售价也更加低廉。   至于染上去的颜色是不是持久,黄色的大黄蜂过几天是不是掉色就掉成了嫩绿色的大黄蜂,这都不重要。   反正不趁着这个机会捞一波,那真是大傻子。   大量的仿品出现,让那些从牡丹厂进货的服装厂苦不堪言。   他们卖五十,仿品卖十块。   本来家长就是给孩子买的,可算是找到平替了,一件顶过去五件,一周除了周一要参加学校早会,升旗敬礼不适合穿,周二到周六,一天一件不重样。   有便宜货,谁还要买贵价的。   如陈厂长所料,现在社会的平均水平还远没有达到人均可以重视品质的时候。   服装厂的轻视不能小瞧,否则他们转头去买无授权的仿品,牡丹厂岂不是没地方哭?   “现在,厂里需要几位同志去各地经销商那里讲讲我们厂的防伪技术。最好还要去几个销量好的地方,亲自示范给最后一环的顾客看,有谁愿意去?去的话有出差补贴、餐补!”   能被踢到牡丹厂来的人,就没有极端内向的。   都觉得自个儿特能说,一时间,就连仓库管理员都抢着报名。   安夏对每个人进行了一轮面试,进入面试的人还要再经过一轮考核。   安夏当场表演了一下如何展示防伪技术。   “盗版的衣服跟正版的衣服天差地别,先说料子,我们的料子是采自西部地区正宗的长绒棉,质地跟那些一扯就破的不一样。还有这个颜料,乍一看没什么区别,洗几回,假的就变成这样。”   安夏把两件衣服拎出来对比,牡丹厂的擎天柱还是红通通的,仿品的擎天柱就已经变得粉嘟嘟。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差别,正宗授权的是这样的。”   安夏将防伪标那一块斜对着灯,来回晃动,在灯下,那一小块布料闪着七彩光。   她又拿起一个普通放大镜,对着防伪线,让所有人一一看过,防伪线上一行字:孩之宝公司特别授权牡丹纺织厂印制。   “大家要记住,不要光说质量好,质量那是应该的。再说,有的仿品质量真不错,咱们要卖的重点,是身份。   不管哪个阶层的人,都讲究身份。别以为孩子不讲,孩子是最群居的动物,你看看九厂里哪个车间里没点攀比的人,那个梳棉车间的老冯,不就有一把国外带回来的牙刷么,吹了多少天。”   安夏用职工身旁的事情做例子,给他们把虚无缥缈的「卖的不是产品,而是尊贵的身份」说明白。   培训之后,又进行了一次考核。   最后脱颖而出的十个人,那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   要是他们在出差路上突然穿越到古代,在马路上卖大力丸都饿不死。   安夏在这十个人的名单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刘桂花。   诶?这不是为了爱情,连大学都不要了,非得跟着男朋友一起来本地的那位吗?   安夏特别把她留下,跟她说:“这次出差起码要一两个月,全国有几十个地方要跑,你行吗?”   刘桂花点点头:“只要按时报销路费,就没有问题。”   答应得这么爽快,难道是同名同姓?   安夏又看了一遍刘桂花的履历,没错,她确实是跟陆雪同村,而且也是编制外的临时工。   “我听说,你是为了跟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才会到这来,现在一下子要分开这么久,真的没有问题吗?”   安夏的话刚一出口,刚才还一脸阳光的刘桂花脸色就阴沉下来。   尽管有些冒犯,但这种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万一她是跟男朋友临时吵架,所以突然兴起想要分开一段时间。   然后在出差途中,男朋友跑过来求和,或是她自己想跟男朋友求和,直接弃工作而跑,那就麻烦了。   刘桂花缓缓开口:“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们分了。”   安夏:“咳,挺好,早点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桂花反问道,“陆雪告诉你的?”   陆雪来厂里几回,安夏也没避着旁人,她大大方方回答:“嗯……”   刘桂花垂下头,叹息:“他一直劝我,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怀疑他读书读傻了,他来厂里几次,我都故意躲着,实在没脸见他。”   刘桂花的事情跟许多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认为有情饮水饱,只要相爱,没有什么坎迈不过去。   于是她放弃学业,和对象到城里。   刚开始都好好的,领了结婚证,还生了孩子。   但是没几年,她的对象看见花花世界,那驿动的心就无法平息。   加之倒腾建材赚了一点钱,顿时就看整天在家里操持家务的刘桂花各种不满。   嫌她土,嫌她笨,嫌她什么都不懂。   跟朋友聚会从来都不带她去,嫌掉价。   站在他身边从来都是那个漂亮的女秘书。   刚开始还说是普通同事,到后面直接摊牌不装了,直接把女秘书带回家。   男朋友跟她说:“你都是老子养的,还挑三捡四,房子是老子花钱租的,你要是看不顺眼,就滚出去。”   当时身边还有许多人劝刘桂花忍忍,男人玩腻了总会回家的。   刘桂花家能养出女高中生,祖传的性格就不窝囊。   她就像当初放弃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样,放弃了这个男人。   “我只是一时糊涂,又不是真瞎,我会过得比他还要好。”   安夏捕捉到一个重要元素:“你有孩子?”   “是啊,送回老家,让我父母带了,您放心,绝不影响工作。”刘桂花保证。   “多大了?”   “马上就六岁。”   “要是能接过来的话,就尽量让她在这边上学吧。虽然你和陆雪成绩是不错,不过起点再高一点的话,说不定会更好一点。”   “嗯,主要还是钱不够,我不是正式工,平时厂里的福利没有我的,工资也少。所以牡丹厂要人的时候,说可以凭本事拿奖金,我就主动报名来了。”   难得啊,居然是主动报名过来的。   安夏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她教会刘桂花使用「哇哦」。   “如果你能卖掉一张,就给你十块钱的提成。”   刘桂花飞快地心算了一遍,瞬间眼睛放光。   由于派出去做防伪技术介绍的人是划定区域的,互相之间不会跨区域抢活。   于是,安夏把同样的任务也派给了其他九个人。   不是强制任务,能卖掉就卖,卖不掉拉倒。   对于他们九个人来说,就是多说几句话的问题。   防伪宣传小组出发了,全国小朋友们获得了新的装逼技能。   小朋友们为了证明自己穿的是正版,不遗余力的在班上宣传,以各个学校为圆心,再以转学生为吟游诗人,就算牡丹厂没有派驻人手的地方,也自动自发的以穿正版为荣,以穿盗版为耻。   谁身上的变形金刚T恤没有能发出七彩光的防伪标,会成为全班嘲笑的对象:“没钱就别穿,穿个假的,丢人。”   于是稍微有点经济实力的小朋友,都缠着家长一定要买正品,绝不能买假货。   在品牌经济的带动下,一度被仿品冲击的正版服装厂又支楞了起来,继续向牡丹厂订购面料。   连其他本来采购仿品布的服装厂也舍不得现在的火热市场,纷纷弃仿而投奔正版。   到月底一结账,厂里的本月盈利居然跟九厂平齐了。   九厂比牡丹厂的规模可是大了好几倍,职工数量也多好几倍。   在三人高层会议中,龚伟提议:“全厂人拿着半拉工资福利,起早贪黑的干了这么久,咱们是不是应该发点出去?也算是实现当初跟他们做的保证。”   安夏反对:“别着急,现在不是年也不是节,没头没脑发钱不合适,不如多攒点一气发出去,效果才会好。”   防伪技术的赌约是安夏赢了,龚伟如约没有对她的话进行反驳,就问:“那年底发?”   三人一合计,要是持续这样的销售状态,到年底真的可以给工人分几千块。   龚伟在此时发挥了祖传技能——求名。   “都说财不露白,发几千块,有人会炫耀,更多的人还是会瞒着不说,不够显我们牡丹厂财大气粗。”   陈勇表示赞同:“对,以前每年到年底的时候,九厂职工拎发的福利回家,能搬好几天,在路上都是一景。所以九厂一直都是大学生分配的热门选项,招工也容易。”   “嗯,那咱们也弄点福利?”   米油面肉鱼,这些都是常规操作,跟九厂拉不开距离,用安夏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区分度。   “发一条鱼,跟发十条鱼,说出去,都是咱厂发鱼了,没意思。”   陈勇问道:“那你说发什么?”   龚伟兴冲冲地说:“其他厂子发冻带鱼,那带鱼放哪儿?不得有个冰箱?不然不就坏了吗?哎,咱们就发冰箱,想想看,几十台冰箱在街上跑,再印上牡丹厂职工福利的大红字,那多有面子。”   安夏想了想:“钱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买冰箱,不是要工业提货券吗?”   现在想买这些大家电,只有一些大单位有少量额度,跟安夏家的自行车一样,一年只能有一个职工买,有钱都搞不到。   龚伟昂着头,得意一笑。   他,终于在安夏面前扬眉吐气了。   龚伟敢出这个主意,是因为他爸跟青市的一家冰箱厂关系不错。   三年前,这家冰箱厂的新厂长刚上任,为表抓质量的决心,亲自砸了七十六台质量不过关的冰箱,整个厂子亏损了一百四十七万。   几乎没人看好这个厂长,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当时龚书记跟这个厂长有点小交情,他赊了一批新的厂服给这个厂长,让他从形象开始,打造全新的冰箱厂。   今年这个冰箱厂的产品刚刚获得冰箱行业的金牌产品称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龚伟打算去跟这位厂长谈谈,加班加点,给他们搞一批出来。   “反正咱们的厂子人不多,从现在开始每天多生产一点点,到年底,不就有咱们的货了吗?”   安夏一百个支持:“加油!最好能再给咱们打个折!大冬天的买那么多冰箱,怎么着也该便宜点。”   龚伟鄙视地看着她:“做什么梦呢!人家肯卖就不错了!”   防伪宣传兼哇哦营销小组成员出发已经半个多月了。   “哇哦……”也卖出去了不少,其中刘桂花一个人就卖出了四十七张。   别人只敢进纺织、服装等相关行业的大门。   刘桂花凭着一张九厂开的介绍信,就敢闯所有当地的企事业单位。   遭过别人的白眼,被门卫撵过,也被人当成是骗子,还打电话到厂里去核实她的身份。   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回来之后,刘桂花拿着四百七十块钱现金,当场泣不成声,她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一下子挣到这么多钱,再也不是那个被男人赶出屋,只能缩在屋檐下凑和一夜的女人了。   被派出去的人成为牡丹厂第一拨先富起来的人,买起日常的东西也比旁人豪横许多。   就连九厂家属区旁边的菜场职工都知道牡丹厂开始牛逼起来了。   安夏经过了现代各种花哨玩意儿的洗礼,对八十年代最奢华的东西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在一众追求打扮入时的小姑娘中,她朴素得像六十年代的女孩子。   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来,她穿的衣服款式简洁。但很贴身修型,跟只分了三个型号的市卖货完全不一样。   安夏这么打扮是有原因的,她上次去参加行业会议的时候,被人当成了秘书,只跟陈勇龚伟说话,还让她接东西,这让她十分不开心。   然后肖部长过来,主动跟她说话,把那个人吓了一跳。   这种前后反差的感觉呢,是有点爽。   但是长此以往,影响工作啊。   不能总把时间浪费在被人轻视的前摇上。   在那次会议的时候,肖部长对牡丹厂的防伪技术升级十分赞赏,大夸他们有品牌意识,将来可以出口赚取外汇。   安夏趁机提出全面自动化升级的想法。   “我看到几篇报告上说,现在全国纺织厂的生产水平相似,与日韩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总是生产最低端的产品,工人们很辛苦,但赚不到太多的钱。”   “我们牡丹厂刚好规模不大,船小好调头,用我们厂试点最合适不过了。”   安夏的主要诉求并不是拨款,而是各种政策方面的支持。   现在各种行政上的条条框框实在是要了亲的命了。   “如果不是九厂刚好有采购国外设备的份额,我们这个防伪技术也没这么快能做到。既然已经有了巨人,我们就得早点踩在巨人的头上,看得更高。”   肖部长笑了:“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哈哈哈。你的心真的很大啊,想领跑整个行业?”   安夏乖巧一笑,没有解释她真的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想把巨人踩死,接替他们的位置。   她说:“如果可以那最好,如果不能,我也可以为后来人照亮道路,让他们避开歧路。”   肖部长点头:“说得好,具体的事情,我会安排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提。”   “谢谢肖部长。”安夏笑道。   她想要一步步跟九厂解绑,不然以九厂现在的庞大负担,将来很有可能会反过来拖累牡丹厂。   「哇哦」的销量上去了,且越卖越好。   除了表格之外,打字游戏是最受欢迎的一个项目。   特别是安夏要求做的那个伪国际球类运动。   汉城奥运会的失利,把人民群众打败其他国家的愿望提到非常高的地步。   尽管知道打字游戏里挂个其他国家的名字就是个精神胜利法。   但是好用啊,不然阿Q也嚷不出来那段话。   每次看到凭自己的能力,把顶着其他国家国名的计算机打败,屏幕上亮起国旗图案的时候,大家都非常开心。   有的单位买「哇哦」,根本就不是为了「哇哦」表格功能,而是负责采购的人听说里面游戏很好玩。   于是打着为单位买的名义,自己买来玩了。   安夏知道表格的功能想要继续扩展下去,已经不是陆雪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了。   刚好此时,张总问她,认不认识开发「哇哦」的人,他想跟这个人谈谈。   “认识呀,不过他是有编制的正式工,你挖他,他不会跳槽的哦。”安夏笑道。   张总也笑了:“可惜,我想跟他聊聊,把哇哦买下来。”   “这样啊,我帮你问问他。”   陆雪听说张总要见他:“啊?他要买?肯定不能卖的吧,一张三千多块钱,他能给多少钱。这个技术卖给他,那不就等于杀了生金蛋的鸡?”   “再往下如果需要开发更多功能的话,你可以做到吗?”安夏问道。   陆雪很诚实地摇头,现在他已经遇到开发瓶颈了。   “再说,这个软件本来就是阿君卖给我的,兜一圈回到张总手里,也算是天理循环。”   “有道理,其实我也觉得,开发里面的那些小游戏比较有趣,做表格头疼。”陆雪捂住额头。   “要是我像张总关阿君那样,把你关在酒店的房间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写代码,你会怎么样?”   “我会枯萎。”陆雪耷拉着肩膀,做出蔫掉的样子,逗得安夏笑个不停。   安夏提议:“今天正好没事,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   “好!”陆雪眼睛一亮。   陆雪到厂门口的时候,看见牡丹纺织厂的牌子,兴高采烈扬起的头发都像耷拉了下来,还哼起了两句歌:“把我引到井底下,割断了绳索你就走啦……”   “哎,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安夏把他拉去车间,余化龙团队正在这里挥汗如雨地进行技术攻坚。   “都休息休息吧,我请大家去省体育馆的游泳池玩。”安夏笑道。   “好……”都是年轻人,在秋老虎肆虐的时候,能去玩水,那可太开心了。   省体育馆的游泳池是室内的,票价比露天游泳池贵四倍。   所以池子里的人不多,水质看着就比下饺子似的露天游泳池干净。   安夏能穿过来,是因为原主溺水,她自己是会游泳的。   她想试试换了灵魂之后,能不能直接沿用原来的肌肉记忆。   事实上,闭气之类的没有问题,但是肌肉力量不够,游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   划了深水区的中间,她累了,就闭着眼睛浮在水上,一动不动,想等胳膊不酸了再划到池边。   忽然,她感觉有人在旁边出现,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发现是陆雪,正神色紧张地打量着她。   见她睁眼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没,就是有点累了。”   陆雪拍拍自己的肩膀:“要我背你吗?”   “不用不用。”   现在两人穿得都有点少,直接贴那么紧,安夏还有点不好意思。   陆雪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只画着黄鸭子的游泳圈给安夏套上。   站在池边的安全员突然吹哨:“戴游泳圈的不要在深水区,到浅水区去!”   安夏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痛失停留在深水区的资格,你拉我过去吧。”   “好,坐稳了,开船。”陆雪一手划水,一手掐住鸭脖,从深水区一路杀去浅水区。   各位博士们也没游泳,他们在浅水区的角落里扎堆,不知密谋着什么。   安夏凑近,就听见:“不应该按唛头分类,还是得用仪器测出来的指标重新分类。”   “我赞同,可以按棉花的产地来分,一般来说同产地的棉花在同气候时期,质量是差不多的。”   “丁教授不是已经搞FUZZY聚类分析法吗?我们可以参考他的理论……”   安夏划拉到他们身后,笑道:“怎么还在讨论工作呀,我是想让你们来放松放松的。”   余化龙拍打着身边的水:“放松啦,在这里泡着,比在车间里舒服太多了。这可是上好的水冷系统,让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你们这么积极,莫非是想抢今年的行业发明金奖?”陆雪笑着问道。   “要能抢到,那最好了,哈哈哈,怎么,你们厂今年有任务?要你拿奖?”   陆雪摇头:“我们厂领导一点都不肯在研发上投入,拿什么奖,白日做梦第一名。”   “可惜了啊,你当时的毕业设计可是轰动了全校啊,连外校都有人打听你,还问人要不要考他们学校的硕士。结果你毕业就拎包跑这来了。”   陆雪无奈地笑笑:“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急着工作赚钱啊。”   “也是,像我们,现在说是读博,能不能毕业都不知道。”   他们聊一会儿世道,又转头回去聊自选配棉。   安夏对陆雪毕业设计的兴趣很大,问他搞了个什么东西。   “就是做了一个自动分拣机,很简单的,没什么特别。”   “什么样的啊?”   陆雪伸出两只手,模拟着机械臂的操作:“就这么抓起来,这么放下去。”   “都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从程序到机械臂,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们小组的人都选了别的,他们说这个太复杂,为了毕业做它,太不划算。我就是想做一个试试。”   陆雪说到自己做的机械臂,眼睛都亮了。   “能做个包饺子机器人吗?”   “应该……可以吧,我觉得短时间之内,没有机器人可以包得比我包的好。”   “又在自我夸奖了。”   “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双手擀皮,皮子自己会转!”   “好!”   在见识双手擀饺皮之前,先见了张总。   张总带着阿君来的,目的是想让阿君判断一下「哇哦」这个程序的可扩展性。   阿君不想来,他只想在屋子里写代码,哇哦是他写的源代码,能不能扩展,他早就心知肚明了。   由于「哇哦」开票单位是明光文具。   于是会面地点选在明光文具公司的会议室。   孙志,「哇哦」名义上的老板。   陆雪,「哇哦」名义上的开发者。   与真正的老板安夏,真正的开发者阿君,还有啥也不知道的张总坐在一起。   谈笑风声,寒暄往来。   按张总来之前的吩咐,阿君向陆雪提了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陆雪一一回答。   同时他也向阿君提出了一些问题,了解阿君的开发思路。   张总对技术半懂不懂,听一会儿就开始进入听天书模式。同时,他的大哥大总是响个不停,没一会儿,他就出去忙着接生意电话了。   孙志对技术一窍不通,他很快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最近文具生意爆火,他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屋里只剩下安夏、陆雪和阿君。   “我觉得,你可以开五百万。”阿君说。   安夏笑着问:“你是张总的代表,开这个价合适吗?”   “我是这个程序的制作者,我的作品值这个钱。”   “好,要是能谈下来,我给你百分之十的抽成。”   “不用。”阿君摇头。   安夏不解,难道世间真的有人嫌钱咬手?   “为什么?”   “我说五百万,是我对我自己作品的认同。如果我收了你的钱,就是出卖公司,性质不一样。   反正这个软件如果本来没有卖给你,而是做为职务发明的话,我也是拿固定工资,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阿君的思维跟安夏完全不一样。   安夏坚持了两回,阿君还是不肯收,安夏便就此作罢。   技术方的洽谈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价格方面的商谈。   孙志听从安夏的安排,与张总你来我往。   报价五百万,最终张总以三百五十万将「哇哦」版权收入囊中。   安夏把微软最近的情况跟张总说了:“如果微软来找你谈在软件上用兼容模式,可以兼容他们的软件,千万不要随便答应啊。他们一旦钻进来,对整个市场就是破坏性的垄断。”   张总连连答应,心里不以为然,微软人家堂堂外商怎么会来找他。   送走张总和阿君之后。   孙志背着手,站在窗前:“他太厉害了,我还以为我最多让他砍五十万呢。”   “人家家学渊源,国际生意,国内生意都做,你至今也就只做了国内生意,打不过人家也正常嘛。”安夏安慰道。   陆雪也在感慨:“阿君的逻辑非常清楚。”   “他强还是你强?”安夏故意逗他。   陆雪咳了一声:“我是搞工业自动化的,他是搞个人PC软件的,不一样。”   “哦,要是让你一个人写代码,你也能写出来吗?”   “应该不会写得像他这么顺手吧,必须得说,他的很多思路,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天赋是无法用努力追上的东西。”   安夏拍拍他的肩膀:“天赋和运气不能人人有,老天也不是没给咱们普通人留活路。”   三百五十万刚到账,安夏回家就听见妈妈在跟人打电话:“我们家现在能拿出来的也就三五千,你看,够不够?”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妈妈就把电话挂了。   安夏担心妈妈被电信诈骗,忙问:“什么事啊?”   “你小姑姑,就是在深市的那个,哎,她今年刚考进她们单位,结果就遇上摊派,太可怜了,她又不敢不买,怕影响不好,跟咱们家借钱呢。哎,你有多少钱啊?能帮就帮一点吧。”   “摊派什么?”   “股票,每人必须买,普通人一千股,像你小姑姑是入组织积极分子,必须买两千股。   他们单位说可以给他们补贴一半。一半也要五毛一股啊,两千股就得要一千块,你小姑姑说,她一个人在深市,全身上下全部存款加在一起就你奶奶给的五十块钱。”   妈妈显然对「摊派」这种事情深恶痛绝:“买国库券也是,买股票也是,搞得好像人人都是财主一样,几千块钱,说掏就掏。”   “我有,我可以!”听到股票,安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   她一直琢磨着要买股票呢,但是意外的是她在街上根本就没有看到一家证券交易公司。   安夏不知道的是,直到1990年的11月,上交所才成立,同年12月,深交所才成立。   现在连两大交易所都没有,更不可能有证券公司了。   之所以有深发展,是因为那是金融行业在深市的试点,全国唯一。   安夏马上拨通了小姑姑的电话,跟她说:“你们单位有多少任务?”   “三百万。”小姑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丧气。   “才三百万啊?”安夏十分失落,她想把三百五十万全买了呢。   小姑姑以为她在故意说反话,又叹了一口气:“是啊,才三百万,我们都愁死了,就几个人能拿出来。领导还在催,开大会动员,说叫我们积极分子必须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跟你们领导说,你们单位的任务,你替他们包圆了。这钱我出。”   安夏笑嘻嘻。   小姑姑惊呆了,以为这孩子是不是犯了什么癔症。   赶紧让安夏的妈妈接电话,让她快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是脑袋被撞过了。   没人把安夏的话当真。   挂了电话,安夏妈妈问安夏:“你有三百万?哪来的?你说的那个深市老板,应该不会给你这么多钱吧?   我知道你们牡丹厂最近效益不错,但那也是公家的钱,不是你个人的。你不能挪用公款啊,那是犯法的。”   “我没挪用公款,就稍微的做了一下知识转移。”   安夏说起朋友送给她的软件深受肖部长推崇,被她转手卖掉的事情。   妈妈皱着眉头:“那你应该给你那个开发朋友钱啊。”   “给了。”   “给得太少啦,你赚了这么多钱,才给人家两百块?”妈妈的朴实劳动人民情感,让她无法接受两百块买来,转手就倒腾出三百万,还不带人家分的事情。   这让她心里非常不踏实。   “行了行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交易呢。这事你不用管了。”   “什么交易?不要干坏事啊。”   “妈!!我熟读刑法,精通民法,真的不要操心啦。”   小姑姑再一次接到安夏家打来的电话,这一次是安夏妈妈打来的,告诉她:   “刚才你没听错,我们家打算买三百万的股票,你们单位的任务完成了,年底评先进的时候,让你们领导多想着你一点。” 第23章   三百万, 说出就出,妈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这么大的本事,听她说了删减版剧情之后, 直说她运气好。   “不是运气好,是我知道的多。谁会没事花两百块钱,买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软件。”安夏可不乐意自己的努力都被一句「运气好」埋没了。   妈妈点点头,摸着她的脑袋:“宝宝长大啦, 听说你们厂一直在加班加点生产?”   “是啊, 我们最近生意好的很。”安夏想到厂子里最近最大的生意就是给她做代工, 心情愉快。   “那你有没有可能升职啊?”   “可能吧, 这不重要。”安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争厂子里的职位。   “傻孩子,那怎么会不重要,有时候权比钱好使多啦。”妈妈摇头。   妈妈跟安夏说了九厂的身份,那是副厅级单位,厂里如果要跟省里、市里要政策要东西,都好使。   “有时候想办成事, 必须得有政策帮忙,不然你能耐再大,又有什么用。牡丹厂现在还是算九厂的分厂, 身份还是在的,你得抓紧啊。”   没考过公,也从没有关心过行政级别的安夏这才知道, 原来国营厂事业单位之类的, 居然还有什么副厅、副省之类的划分, 在她眼里就只有股份制、有限责任、央企、国企这种区别。   她想起那个获得变形金刚授权的盐步镇玩具厂, 为什么人家可以后付授权费, 就是因为有组织机构背书。   把安夏给馋哭了, 要是能再迟付一段时间授权费。哪怕是存银行,也能多拿一笔利息呢。   本来安夏的想法是跟九厂尽快脱钩,这样免得被冗员的大厂拖累。   现在,她发现九厂还有它的价值。   计划,发生了变化。   这段时间牡丹厂的订单爆炸式增长,根本忙不过来。   牡丹三位高管都见不得肥水流入他人田,便转移给了九厂。   当然,做为中间商,不收差价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眼看着别的厂因为错判了奥运的局势亏了一大笔钱,而九厂却几乎没有损失,且有了牡丹厂的额外订单,盘算下来,还有得赚,龚书记调进部里的可能性更大了一层。   他也有意多多培养自己的儿子做为接班人,有各种会议,都会带上龚伟参加。   在一次会议的间歇,另一个厂的书记说起自己最近想进口一批纺织设备,结果来了一个卖二手机器的日本公司。   “哈,看不起我们是吧,我们又不是四十年前了!穷!用他们用剩下的洋垃圾!我们就要买最新的!   他还说,他那就是最新的技术,刚用了三年,成色还很新,我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龚伟回到牡丹厂,把这个当行业小八卦说给安夏和陈勇两个人听。   安夏却对这事上了心:“什么设备?”   “好像是什么混纺的,反正是九厂和咱们厂都没有的新设备,你想啊,三年前刚发明的,咱们最新的设备都是八零年的。”   安夏鼓动他:“快去问问呀,万一咱们能用呢,二手的肯定便宜。”   “啊?我们现在产能都饱和了,再弄新的流水线,上哪儿找那么多工人。再说,这又是一个新的材料,没必要吧。”   安夏摇头:“当然有必要啦,现在咱们牡丹厂能赚得比九厂多,是因为九厂是小品种大批量,一块棉布生产一大堆。咱们是多品种小批量,来得及调头,附加值也高。”   软件里的销售数据变化,也证明了她的话。   牡丹厂刚开机的时候生产了一小段时间的「的确良」面料。   然后很快就在安夏的要求下,取消了。   那批「的确良」到现在还有一小半没卖出去。   要是像九厂那种卷着袖子大干快干的风格,那批的确良不知道压舱要压到什么时候。   龚伟点点头:“我去打听打听。”   九厂里的龚陈两位领导都觉得——“这儿子厂怎么又要买买买了。”   “你们一定得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现在我们可不是什么洋垃圾都要捡的时候了。”   安夏出面解释,她通过看到的许多新闻,对国内外纺织业的现状进行分析。   “这批二手设备不一定是洋垃圾,日本原本的纺织产业很发达没错,而且一直致力于原材料加工。   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他们的产业一定会发生转移,也许这家公司出售二手设备,真的是转行。”   陈厂长和龚书记对看一眼,笑了,这两人是纺织业的老前辈,采购过国外的设备,也被坑过。   要论对竞争对手的分析,没有人比他们更懂。   陈厂长笑咪咪地问:“虽然他们确实说是因为转行才要出售,但是你又不在日本,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们这个厂是不是真的转行,我确实不敢说。但是他们整个国家的纺织行业都在谋求转行,这是事实,其它的事情,再调查一下,就会知道。”   陈厂长:“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整个行业在谋求转行?据我所知,去年他们的纺织品总出口量,并没有出现严重下滑。”   “快了,因为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了。”安夏 第24章   整个谈判会场被布置十分隆重, 双方人马分坐在暗红色的长条桌两边。   为了第一个来本市询问入驻的外商,领导层就像宫里对待怀孕的皇后娘娘一样小心伺候着。   生怕她腹中的嫡皇子掉了。   连桌上摆的都是他们觉得最能表示待客诚意的可口可乐。   临开始前,安夏提出本市近郊也出产名茶, 茶叶自古就是对外贸易品,可见外国人是能喝茶的,不如给他们喝茶。   如果喝得满意,他们还要买茶叶回去送人呢。   他们会送礼的人, 也是有身份的, 万一送到了什么大人物的心上, 一口气把咱们市的茶叶也都包了。   那岂不是双赢?   咱们赢了一次又赢一次?   给可口可乐打广告有什么意思, 美国佬又不给咱们广告费。   大领导一琢磨有道理,不过还是保留了可乐,每位外商桌上都摆着一杯茶一听可乐。   大领导表扬道:“你很有想法嘛。”   安夏假装谦虚:“那也得是九厂的领导们给机会,才能让我在实践中锻炼。不然,我这么年轻, 大学才刚毕业,能懂什么销售。”   其实安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可乐茶叶,只不过是找个由头, 表现一下。   让大领导觉得她的思路有道理,后面她再搞出什么妖蛾子,大领导也会先迪化一下, 想想她这么做是不是必有深意。   谈判正式开始, 法方派出的代表团已经在国内转了好几圈了, 见惯了各地像迎神仙下降似的盼着他们, 对招商引资领导们那堆灿烂的笑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唯一吸引他们的是那块牡丹厂送来的样品布料。   找了好几天之后, 他们在发现终于在大陆找到一模一样的布料, 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团内所有人的一致态度就是:“就在这建厂了!”   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谁先动心谁先输。   这一点不仅适用于爱情拉扯,还适用于一切需要博弈的场景。   本地负责招商引资的人太想完成业绩了,恨不得倒贴钱也要把外商拉过来。   虽然大领导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到底身份在那里,讲究脸面。   进门之前,他让其他人先不要说话。   “这次主要谈判目的是牡丹厂的面料供给价格,就由小陈和小安两位主谈,其他人先听,在合适的时候再给小陈和小安支持。”   于是,现在双方都努力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外表。   对面的主谈代表保罗,也是该公司未来的驻华分公司总经理,公司一把手。   经过了昨天的对方步步退让的谈判,保罗心生轻蔑,他甚至认为今天肯定就能拿到一个令他非常满意的成果。   他对新替换来的安夏就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保罗开门见山:“昨天回去之后,我们把贵方的意见传达给了总部,老板表示采购价格不能高于我方昨天坚持的价格。”   翻译尽职尽责的把话翻译给中方代表听。   昨天,牡丹厂给出的报价是三十元一米。   保罗直接给砍到了十元一米。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虽然日本开出的价格差不多也是三十元一米。但是,他们工人的工资跟你们工人的工资完全不一样,我们离开日本,就是为了更便宜的价格。如果价格一样,那我们何必劳师动众把服装厂搬到大陆来。”   安夏笑道:“工人的工资确实是布料成本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十块钱大大低于我们的成本价,我们无法做到。”   保罗这边准备充分:“我们对原材料市场也做了充分的调查,现在用来纺织我们所需布料的尼龙与棉花的价格稳定,连续几年只有1%左右的小波动,我们已经计算过,根据贵国的人工工资和现在的原料价格,这个定价非常合理。”   安夏摇头:“纺布,不是一个人坐在一堆棉花和尼龙里,就能变成贵方想要的布料了。不然贵方怎么挑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合意的布。反而想去深市办厂,只因为那里进口布料便宜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深市进口货物确实省事,不过那些布,到底还是得飘洋过海。虽说我国与日本不过一海之隔,太平洋也确实很太平。但是稍微遇到个台风,迟两三天到港是正常的事情。”   “还有日元汇率,自广场协议到现在才三年,日元已经涨了110%。从现在的国际情况下,它只会再涨,绝不会跌。   就算涨幅没那么快,涨个100%,三十块钱也变六十块钱了,还要加上运费,还有说不定忽然就加关税了呢?国际形势谁说得准。”   安夏当年跟人竞争立项的时候,没少挑过别人项目里的刺,在这方面,她绝对专业。   几句话下来,保罗就发现安夏跟昨天坐在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她气势十足,对各项数据了如指掌。   但是保罗相信,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   因为他知道大陆各个省市现在都迫切地期待外商进驻。   已经有好几个公司不仅获得了税务、通关手续、基础建设上的支持,许多原材料更是白菜价似的卖。 第25章   有那么一个厂, 不仅发了冰箱,而且还用三轮车拉着满街跑。   别说纺织行业,全市都轰动了。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打听到底是哪家单位这么豪横。   羡慕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恨。   几封匿名举报信寄到相关单位,要求严查国营纺织九厂。   矛头直指龚书记,暗示他就是想进部里, 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损公肥私, 慷国家之慨, 挪用国家的钱发给职工,邀买人心。   现在已经到了「有什么事春节以后再说」的时间,新的订单计划都在年后执行,工人们已经纷纷请了探亲假、过年假,以及等等。   剩下的人也只是做做清洁,整理机器, 做一些日常例行保养。   就连研发的人也只剩下家在本地的几个人还时常出现。   灯泡厂也在放羊,陆雪打着探亲假的招牌,天天在牡丹厂「探亲」, 跟机械臂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就连睡觉都在机械臂旁边支张行军床, 不走了。   一天早上, 有几个人大步走进牡丹厂的办公室, 把陈勇、龚伟和安夏都带走了。   剩下的工人们看见三位领导被带上车, 惊疑不定, 四处打听才知道, 三个人涉嫌非法侵吞国家财产,被带走调查了。   九厂的财务部负责人,还有安夏的妈妈,也在一起。   两个厂的账目被放在桌上,供所有人看。   一笔一笔,都很清楚。   事情没有什么难度,难度是怎么定性。   九厂是国营厂,牡丹厂跟九厂的关系。严格来说,还是有利益关系,员工有一半的工资和福利是从九厂出的。   具体这两个厂的关系到底算什么,竟是现行法律上的空白。   调查组也开始头疼,他们内部都不统一。有人说应该按国营算,有人说应该按民营算。   要是按国营的算,那发给牡丹厂职工的冰箱,都是国家的钱,必须追回。   安夏得知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操作,便对调查组的人说:“如果是这样,这笔钱我个人出,把空缺补上,发给工人的东西,就不要追回了。”   调查员询问:“你给工人发这么贵的福利,有什么目的?”   “希望他们好好干活,珍惜工作,不要混日子。”   “就这么简单?这事是谁出的主意?是不是龚伟?”   安夏觉得好笑,大哥,你这叫诱供好吗?搁日本法律电视剧里,是要被对方律师大叫「异议」的。   “不,是我,我们厂许多人是九厂职工家属,我妈也是,九厂每年冬天都喜欢发冻带鱼,每次都要用力吃。不然就得送人,或者看着它坏掉,所以,发冰箱合情合理。”   调查员冷笑一声:“陈勇说是他的主意,龚伟说是他的主意,你说是你的主意,你们倒齐心。”   “他们那是想跟我抢功。”安夏笑笑。   来回折腾了两天,惊动了高层,大领导亲自过问此事。   事实非常清晰,大家的供词也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看对这件事怎么定性了。   要是搁十几年前,主犯吃枪子儿都有可能。   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   三个年轻人再次见到大领导。   大领导的态度很客气,对他们取得的成绩予以肯定,同时也以长者的身份,劝他们以后行事不要这么高调。   龚伟率先开口:“现在不都在宣传勤劳致富吗?怎么搞得好像我们是犯法所得。”   陈勇来的时候,父亲让他老老实实向领导保证以后不再犯。   可是那句「我们会注意的,尽量不会再给领导添麻烦。」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了龚伟的话,陈勇虽什么都没说,但脸上也浮现出不服的神情。   大领导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安夏在公司里受过多少委屈,早就不会毫无意义的发泄情绪,她只关心这件事会怎么处理,以及以后该怎么办。   她冷静地看着大领导:“我们市不是想要努力吸引外商,打造制造业的桥头堡吗?如果真的把那么多外商吸引来了,却没有人才愿意过来,那外商也留不住呀。”   “人么,都是不怕吃苦,就怕吃苦没回报。我们牡丹厂前阵子加班加的那叫一个狠,都快赶上解放前的日本纺织厂了。工人们也有意见的,还有其他厂的人看笑话。”   “光把钱悄悄的塞进工人的口袋,也弥补不了他们被外面人瞧不起的伤害,人都讲究一个社会性,在效益好的单位上班。不管是谈婚论嫁,还是回乡探亲,都值得大说特说。”   “如果工人家乡有愿意来城里工作的人,那不就到我们市来了?人够多,才有挑选的余地。基数大了,什么人才没有?”   “附近乃至更远地方的人都到我们这里,那外商不到我们这里开厂,他们还想去哪儿?!”   安夏的话,大领导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那些寄匿名信的人,有一些也是老同志,有着深厚的背景,就连他也要让三分。   现在虽然改革开放十年了,但有些政策上的空白还在,上头没有定调,他也不敢擅自作主,否则就是用自…… 第26章   整个牡丹厂工人最得意的就是那套机械臂, 生产效率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直观的感觉,但是格调就上去了。   产线小组长感慨颇深:“以前有人上个厕所,我就得去顶班,人只能一个一个的去, 要是前一个便秘了, 后一个能跟他打起来, 现在终于有一个岗不用我顶了。”   全套机械臂能顶前中后三条线的同类岗位, 只要留一个人看着,如果出现小故障,及时处理就行。   以前人折腾线, 现在是机器折腾线, 人管机器。   管机器的人也很得意:四舍五入,咱也是个管理层。   安夏对此并不满足。   其实最好的发明,应该是自下而上。   常年累月的工作中,总会发现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自上而下,让一堆没有从事过一线工作的人凭空去想工人们需要什么,效率会大大降低。   安夏能提出改进方案,也是因为她在车间里看见的, 跟她在新闻里看见的不一样, 觉得有些地方可改。   完全是凭借一个模糊的概念。   只能偶尔为之,无法长久。   现在牡丹厂又养不起一整个专家团队,整天围着车间转, 专门发掘效率可以提高的环节。   依她所想, 最好的路径是:工人提出有哪些地方纯属堆叠人力,毫无技巧可言,专家论证是否可以由机械完成。   厂办通知,希望各位工人积极献计献策, 寻找工作中可以省时省力的地方,然后汇报给自己的组长,统一收上来。   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说点什么。   这不可能,牡丹厂现在的生产模式还是以前的那一套,能改的地方肯定很多。   安夏在九厂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小八卦。   以前工人们在工作中也时常会有一些小巧思。   经常是一些操作手法和思路上的创新,没有太大的难度。   有些时候只要一个小东西,就能减轻工作量,工人们就自己或是几个人,叮叮当当的弄一个出来,给自己的工作省点事。   但是没有人想过要全厂推广。   最多也就是车间里知道,朝夕相处的同事受益。   虽然,全厂推广会有名声,可是这个名声带来的麻烦远远大于带来的好处。   奖金是一定不会有的。   升职也得赶上刚好缺人,且没有什么关系户顶过来。   但是,其他的麻烦无穷。   东西是你发明的吧。   后续你得管吧。   万一机器在运行中出了什么差错,产生了损失那是谁负责?   谁发明谁负责呗。   不说出了差错,普通的运营维护也得是发明者永远甩不掉的附加任务。   这不是空口说白话,污蔑领导,而是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这个「例子」年少轻狂,得意的把自己的小发明介绍给其他车间,大家用着都挺开心的。   他捧着发明出来的东西,兴冲冲拿去跟生产主任献宝的时候,这个他没日没夜钻研几个月才做出来的东西,生产主任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主任直接把他支使到了车间,让他自己去做巡回表演。   他的目的达到了,好几个车间都用了他的小发明。   然后,各个车间有点小事就叫他去看看。   终于有一天,他因为不愿意再付出业余时间给其他车间做维护工作,而言语过激,终于得罪了上级。   现在,人就在牡丹厂。   属于是——“老歪脖子树还在景山上看着你们呢,你们就忘啦!”   虽然三个年轻的厂领导作风上确实比老九厂欢快活泼了许多,给钱也大方。   但是谁知道在其他方面是不是跟老领导一脉相承呢?   余博士他们都是外人,研发完了就走,他们可是要留在厂里养家糊口的。   安夏得知此事后,与另外两个人商量,应该给愿意花时间动脑子的工人奖励。   陈勇支持:“可以,不过权责还是要分明,不能让工人觉得发明出来东西不是光荣,而是负担。”   龚伟早就看老一辈各种不顺眼:“那个人的事我知道,当时我就站在生产主任那孙子旁边,他一直说自己手重,怕弄坏了,所以不肯接。屁咧,他就是怕接了,这事以后就是他的责任。老滑头。”   只是九厂给工人们带来的坏印象实在是根深蒂固,这不是用嘴说几句话,贴几张通知,就能把工人心中的疑虑打消。   谁知道你是不是过河拆桥。   安夏便直接找到那个倒霉发明家冯正志,他现在在做修机工,据周围同事反应,他工作很努力,时不时也琢磨一些小妙招。但只限于有人问他的时候,他才会说。   做的一些小东西,他也不再愿意分享给别人。哪怕别人跟他要,他也说那些东西还不完善,怕给别人用了,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一个曾经满腔热血,壮志飞扬的年轻人,现在年纪不算大。但心态已经彻底变成了唯唯诺诺,只求自保不愿再出风头的沧桑,“冯工,来,坐。”安夏请他到办公室,给他泡了杯茶。   冯正志十分局促不安,柔软的沙发,被他坐出了个针毡的效果,他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被找来,总不能是因为他在机器上又加了一个小东西吧?   “安厂长……”他声音微弱。   安夏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   冯正志心中的警钟大响,自己一裹脑的全招了:“安厂长,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私自在设备上加东西。但是我没有坏心啊,那只是用来提高织布机效率的,可以检查出现的潜在问题……”   安夏点点头:“嗯,这么说,你承认了?”   完了完了完了!   牡丹厂已经完全改制成民营公司,想开除他,是分分钟的事,根本不需要走什么流程。   冯正志想到他的工资,他的奖金,家里的妻儿,还有刚发的冰箱。   悲从中来: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安夏看他一副要崩溃的表情,笑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知道?想自己偷藏着,成劳动模范,惊艳所有人?”   “啊?”冯正志不解地抬起头,看着满脸笑容的安夏。   安夏说:“我们对你的发明进行了评估,有想法,但创新度还不够,对生产效率提高的程度有限……”   冯正志一愣一愣的听完,耳朵里只捕捉到一句:“所以,奖金的话,只能给你一百块。以后,你要再接再励……”   “一百块?”   “嫌少啊?那你要加油,以后多发明一些更有用,更能提高效率的设备。”   冯正志紧张地进门,晕乎乎的出去。   很快,厂里就贴出通告,为表彰冯正志同志在工作中积极创新的精神,特奖励现金一百元,并要求全厂向他学习。   在通告里还写明了,发明人只负责发明和制造出原型,其他的事情,会有专门人员负责。   无论是维护还是使用,都与发明人无关,再也不需要背负无穷无尽的附加工作。   冯正志拿了奖金,请同组同事一起吃饭,一群人围在桌旁,说说笑笑:“厉害啊,老冯!看不出来,不声不响的就拿了这么多钱。”   “就是,那会儿你不是指天骂地说这辈子你再给厂子做什么东西,你就是狗吗?”   冯正志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是给我自己做的,不是给厂子做的,谁知道就给安夏看到了呢,她眼睛真尖,那么小的东西都给她看见了。”   “她,还有陈勇跟龚伟,经常在车间转的,跟九厂那些人不一样,我都已经快忘记生产主任长什么样了。”   冯正志喝了一口酒:“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一开口,吓得我冷汗直冒。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我犯了什么事似的,她还没问呢,我就给吓得自己都说了。”   “她可厉害了,你没听说她敢在大领导面前吓唬外商啊?别说外商了,连领导都被她吓得够呛。依我看,她的胆子比男人还大。”   “可不是,真不知道哪个男人敢要她。”   “诶?我要啊!我妈就喜欢利落勤快的媳妇儿。”   “呸,撒泡尿照照吧,就你,呵。”   “干嘛,你想跟我抢?你可没我帅!”   ……   鼓励创新的告示贴出来后,极大的鼓舞了工人们的创新积极性,他们除了日复一日的工作之外,也努力寻找在工作中发现的任何可能提升工作效率的机会。   “这些小发明小创造,到底有限,想要大幅度提升,还是得靠整体。”   安夏决定为余化龙他们团队申请发明专利。   不仅是国内的,其他几个国家都得有。   毕竟,人家余博士当初来的目的,就是想搞出个大新闻,然后好申请全额奖学金出国。   只申请国内专利,成绩不够耀眼。   此时国内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什么专利和版权意识,也没有太多人申请专利。   很快就批下来了。   申请美国的专利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本来已经批下来了,但是有一家同时申请美国专利的日本公司发出抗议,说牡丹厂的这个机械臂的构思基础,完全来自于他们公司。   他们说,有一家大陆的公司此前一直与他们洽谈购买合作,为表示诚意,他们便把一些图纸发给那家公司。   就在之后不久,牡丹厂就提交了专利的申请。   证据链确凿,还说不是抄?   余化龙本来为机械臂的成功十分得意,结果听说竟然有个日本公司告状说他抄袭,不由大怒:“怎么就是我们抄他了!我都没见过他们的那些图纸!”   旁边的研究员好言安慰:“现在都讲究一个证据,咱们也没证据说咱们没看过。”   “对,冷静一点……”安夏安慰道,“牛顿跟莱布尼茨同时发明了微积分,也不能说他俩是谁抄谁啊,对吧。”   “要是咱们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那肯定没问题。要是思路流程是完全一样的,那就看谁先了。”   根据他们看到的日方图纸,发现思路确实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根据工人的日常操作产生的灵感,然后顺着人工操作的流程想,继而才有了机械臂的构思。   那么,现在就要比谁先。   什么时候先想出这个主意。   什么时候先立项。   什么时候先有了突破性的成果。   这些都是申请专利时的批准要素。   就是因为前人吃了这么多亏,后世才有了实验日志、研发日报。   当然……还是有人不好好记。   至于现在,根本没有!   余化龙一心想凭这个项目申请全奖,所以他认认真真的在写研发日报。   口说无凭,如果对方说余化龙这份研发日报是后补的,得上哪儿去证明他们的研发时间节点呢。   网络时代,实时监控成本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可以24小时对着实验室拍。   现在谁拍得起啊,电视台、电影公司都砸不动这么大的成本。   余化龙满脸愁容的向安夏说自己找不到画面上的证据。   一旁的龚伟笑了:“谁说没有!”   陈勇点头:“都有的,而且每一个都有绝对可以证实的日期。”   这下连安夏都惊讶了。   龚伟拿出一撂《牡丹厂每周通报》,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有政绩,一定要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   每周通报是以小报的形式印刷,并发到各个车间,贴在墙上。   上面记载着上周生产情况,食堂好评菜,当然也少不了研发室的工作进度。   为了彰显牡丹厂的科技化含量,研发室相关的篇幅都配着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经典拍摄手法:几个专家站在机械臂旁边,做认真工作状。   机械臂上的不少细节都能看得很清楚,专家们衣服从薄到厚的变化也能看出来,旁边刚好还有一个挂历,大大的显示着拍摄日期。   证明都有了。   但是还是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万一日方真的发明时间更早怎么办?   对于牡丹厂来说,能不能申请到美国的专利不是特别重要。   但对余化龙来说,差距还是很大的。   安夏觉得,也许从程序上面能找到一点差异性,用来证明不是抄的。   程序的主负责人是陆雪,前期的设计和最后的调试都是他一人完成。   “我去找陆雪问问。”   陆雪现在都快成牡丹厂的正编员工了,在牡丹厂认真干活,回灯泡厂补觉。   安夏中午十一点去找他,同事就说他去吃午饭了,安夏在食堂没看见他,便去他的宿舍。   安夏的手指刚敲在门板上,虚掩着的门就开了。   她伸头往里瞧,屋里安安静静,另一张床搬空了,只有一张床前摆着一双鞋,还有半拉被子。   安夏悄悄走进去,只见一个人蜷着身子侧卧在床,只穿了一条印着变形金刚的T恤和短裤,双臂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就冷,被子大半在地上,只剩下一个角盖住了脑袋。   安夏把被子捡起来,给他好好盖在身上,那张脸露了出来,是陆雪。   窗外的阳光刺激了他,他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嘴里发出两声不满的哼哼,又抓起被子往脸上盖。   他盖,安夏就掀。   来回往复几次,陆雪扭动了几下身子,微微睁开眼,看见是安夏,吓了一跳,他像触了电似的坐起来,快速贴到墙边,双手慌慌张张地抓着被子往身上盖,活像个娇羞的大姑娘:“你怎么进来了!”   “你没关门。”安夏指着宿舍门,理不直,气也壮。   陆雪张口结舌:“那那那你也不能进来啊。”   “哦,那我走。”安夏鼓着腮,作势要走。   陆雪抱着被子挪到床边:“哎,真走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   “没事?”陆雪狐疑地看着她,“所以,你是专程来掀我被子的吗?”   “是呀。”安夏笑嘻嘻。   陆雪嘟嘟囔囔地躺回去,又拿被子盖住脸:“我半夜三更不睡觉,辛辛苦苦给你写代码,你就知道欺负我。”   安夏再次把他的被子掀开:“别盖着脸,闷坏了。”   “闷坏了就闷坏了,又没人心疼。”   “那可说不准。”安夏伸手去揉他的脸,“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出去吃饭。”   过了一会儿,躺着的陆雪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都是他喜欢吃的味道。   他闭着眼睛,在「再躺一会儿」与「起来看看有什么吃的」之间挣扎。   忽然,嘴边被一块温热柔软的东西抵住。   他本能地张开嘴,咸香酥烂,是一块肉。   嚼了几口咽下去,又有一块东西伸过来。   这下陆雪也躺不住了,他睁开眼睛,安夏笑眯眯地坐在床边,左手端饭盒,右手拿筷子,正夹着一块土豆贴在他唇边。   “来,张嘴,啊……”   闹得陆雪十分不好意思:“我起来……”   “别,你躺着,我来喂你,这下不算欺负你了吧。”   “不算不算。”陆雪飞快地把裤子和上衣套在身上,这才下床,到桌边吃饭。   “这个T恤,是我上次给你的?”   “嗯……”   “你不是穿着嫌小吗?”   “穿里面没关系。”   然后就说到正题:“你和余化龙他们搞的那个机械臂在美国申请专利的时候,出现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跟一个日本公司的发明撞车了,他们说是他们先发明,你们后面抄的。”   陆雪拧眉:“怎么可能!这是我们一步步自己做出来的。”   “那肯定的嘛,但是要拿出证据来,现在余化龙他们拿出了全套自己研发的过程。但是这还是不能证明这个成果是在日方之前做出来的。”   陆雪想了想:“除了证明比他们早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的发明跟他们是两条路上的?”   “实现手段不一样,就是说,哪怕达成的结果是同一个。但是,实现手段不一样,也是两个不同的专利。大概就类似于,你用木头烧水,他用核聚变烧水,那就是两条不一样的路。”   “程序方面可以吗?代码不一样算吗?”   “应该算的吧,不确定。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写的代码,肯定跟日方的不一样?”安夏不解,他根本就没看过日方写的代码。   陆雪自信的笑了:“我就是知道!”   文学作品需要逻辑。   真实,时常比文学作品更荒诞。   陆雪这么自信的原因是,他春节时那几天为之苦恼的一段代码,怎么都跑不起来。   最后删删改改,加加减减,忽然就能跑起来了,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程序跑起来之后,陆雪企图修一下BUG,让那段程序完美一点。   结果修完之后,程序断气了,吓得他赶紧把BUG还原回去,然后程序才恢复。   “所以,现在这段程序是靠一段BUG在运行?”安夏问道。   陆雪点点头:“正确的答案是相似的,而出错的原因永远千奇百怪。日方的代码,绝对不可能跟我错的一模一样!”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这人,出错出的居然骄傲起来了。”   “嗐,什么错啊对的,能解决问题,就是正确。”陆雪是个实用主义者。   这一段跟着余博士的研发日志一起交上去申诉。   申诉结果通过,这款机械臂获得了美国的专利权。   余化龙的申请材料里,新增了这份重磅资料,申请的导师对此非常满意,写信过来说要他。   他开心极了,他摆了两桌,请团队里的人,陆雪,还有牡丹厂的人吃饭。   他专门举着满满一杯酒,去给陆雪道谢:幸好你写出了与众不同的代码,才让这件事获得了圆满的成果。”   陆雪:“哈哈哈……那是个意外。”   “千万别客气,要不是你,我们还真不敢说能胜!我先干为敬!”余化龙兴奋地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把酒杯翻过来,示意自己一滴没剩。   陆雪有些为难,但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他也只好一气喝完,余化龙又兴奋地端着杯子找别人喝去了。   安夏不动声色地将一块毛巾递过来:“沾到嘴边了,擦擦。”   陆雪接过毛巾,随意抹了一下,又放在桌上,他的脸色很快变得通红。   安夏惊讶地看着他,在他耳旁问:“你没把酒吐出来?”   陆雪眨巴着眼睛:“嗯……啊……我咽下去了。”   安夏扶额,这是哪里来的老实人。   机械臂「打破日本人的阴谋,在美国获得专利」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九厂,又传到了更多的同行耳中。   虽然现在牡丹厂跟九厂已经脱钩,但是安夏毕竟是老九厂的员工,说起来陈厂长和龚书记那是慧眼识英才。   大领导更高兴了,他大手一挥,要求媒体大力宣传,吸引外商投资的时候,“我市企业独自自主研发的技术,填补了美国市场的空白。”   “这……吹得有点过了吧。”陆雪看着报道,都有点心虚,“只能算技术升级,连革命性的升级都不算,怎么能叫填补空白呢?”   安夏笑道:“既然能申请上,就说明以前没有,既然以前没有,就是填了。你别纠结这么多,安心写BUG就行了。”   陆雪动了动嘴,想反驳,想想,确实也没法反驳,靠BUG跑起来的程序,确实是个BUG。   “就会欺负我。”陆雪小声嘀咕。   安夏拿出几件T恤给陆雪:“不欺负你,送你几件新衣服。”   这是她找服装厂要来的大号T恤,上面印着擎天柱、大黄蜂、威震天、红蜘蛛以及变形金刚里其他的热门人物。   “一天一件,正好够穿一个星期。那个绷身上的别穿了,看着都难受。”   余化龙顺利申请到奖学金,离开了。   在走之前,他介绍了自己的校友给安夏,让他们可以继续为牡丹厂的科技研发奋斗。   陆雪则遇到了麻烦。   关于那个专利的报道里,提到了他的名字。   如果只是名字,还可以说是同名同姓。   但是有一份报纸上配了研发团队的照片。   陆雪笑呵呵地站在余化龙身边。   灯泡厂有人看见了,把这事告诉领导,领导气得够呛。   好你个陆雪,在我们厂里整天混日子,什么都不干。   跑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纺织厂卖力。   现在居然让纺织厂扬名了!   书记把陆雪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训了一通:“你在哪个厂里领工资?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在厂里也做过许多创新的东西,但是没有一样用的,还说我多事。”   不得了了,小年轻敢顶嘴!   大不敬!   书记十分恼怒,瞪着陆雪:“没有用你发明的东西是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发明出来的东西,就能马上用吗?   你保证他们没有缺陷?   你不应该找厂里的老师傅一起给你把把关吗?   你倒好!   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听说,你前几天,天天十一点就吃午饭去了,吃到下午两点才回去?!”   陆雪平静地看着他:“您经常十点钟才进办公室,十一点半去吃午饭,下午一点半回来,三点钟就没人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没说错吧。”   书记猛地一拍桌子:“我那是有公事!好小子,你还敢监视我?!”   “有目共睹,全厂都知道,说什么监视?还有其他人,谁不是这样呢?”   灯泡厂作风就是如此,还有一个顺口溜:不抓勤的,不抓懒的,就抓那不长眼的。   意思就是只要上头领导来视察,还有全厂偶尔搞个考勤大检查的时候别被抓现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做是一回事,被单拎着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这次,要是陆雪无声无息的给牡丹厂做了个什么东西。   哪怕安夏给他一万块钱,灯泡厂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上了新闻,上了报道,露了脸,偏偏灯泡厂一丁点便宜都捞不着。   书记唯一庆幸的是,他好歹是给纺织厂做事,而不是给其他灯泡厂做事。   不然第二灯泡厂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就想让陆雪老老实实道个歉,他会把陆雪以前提出的那些创新都拿出来,上报,申请专利,那就是他在任时的业绩了。   但是陆雪这小子,居然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这么不知好歹。   “你别以为有这么一个发明,你就了不起了,你的档案都在厂里。要是你在职期间,为其他厂工作导致被处分,是会被记在档案里,是要背一辈子的。你好好想想吧!出去!”   书记拿出了那个年代最常用的威胁手段。   陆雪才二十多岁,背一辈子,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压力。   从书记办公室里出来,陆雪心情低落,周围的同事或多或少的对他表示了同情,都劝他向书记低个头算了。   “他肯定就是因为别人露脸,他没露,恼羞成怒,你给他一个台阶下吧。”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领导过不去啊,以后你升迁加薪。哪怕调到别的单位去,都得看他的脸色呢。”   “是啊,快去跟他道个歉,哪怕说个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他也就消气了。”   “跟领导杠着没你的好处啊,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陆雪就是气不顺,他为灯泡厂做了多少事,被骂的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推进下去,让他消沉下去的就是上层领导不作为。   要不是安夏找到他,让他做他最喜欢的研发,他可能就会像冯正志一样,彻底颓丧下去。   再说,灯泡厂的人谁手里没点私活。就连最普通的工人,都有在厂门口支个摊子卖炒面炒饭的!   他甚至都没有从安夏手里拿一分钱。   陆雪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肯向书记低头。   很快,他的强硬就有了回复,书记以在职期间,违规替其他单位工作为由,给陆雪记过处分,扣奖金,还专门开了全体职工大会,要求陆雪在会上进行检讨。   书记对陆雪说:“你要是不做检讨,就是对抗组织,等着记大过吧!”   陆雪没吭声,继而点点头:“我知道了。”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嘛,年轻人啊,不要太气盛。”书记心满意足地离开。   灯泡厂全体职工大会当天,刚巧安夏又来找陆雪。   看门的大爷已经认识安夏了,这个总是笑咪咪的姑娘,每次来找陆雪,都会塞给他几个水果。   他叹了口气:“陆雪啊,现在正在挨骂呢。”   安夏得知此事后,溜到礼堂门外,听见了几句,书记把陆雪骂得狗血喷头,就差说他里通外国,卖国求荣了。   然后,是陆雪上台,他的第一句话:“我没错。”   听完这三个字,安夏便离开了。   陆雪毫不留情地狂喷了一通厂里的制度,还有领导们私底下干的各种以权谋私的事。   把书记气得脸色铁青:“陆雪!你犯了错,还不知悔改!”   陆雪扬起一个冷笑,也不搭话,直接从主席台上走下去,径直回到座位上坐下。   礼堂里的工人们一片哗然,见过在办公室里跟领导拍桌子的,没见过当着这么多人面不给领导面子的。   书记大怒,当场对陆雪说:“你这么有本事,就别在我们二灯厂待着!我们庙小,容不小你这尊大佛了。现在你档案上有一个记大过,我看哪家单位要你!   你给我停职!写检查!写不深刻,就别上班了!”   灯泡厂全体职工大会不欢而散。   工人们走出去的时候,下意识与陆雪拉开距离,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陆雪。”厂门口有人向他招手。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一个打扮非常时髦,站在黑色轿车旁的年轻女子,是安夏。   陆雪向她走去:“你怎么来了?”   周围围着一圈人,书记也在人群里。   安夏大大方方地说:“我这不是来求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嘛,谁知道你对这个厂感情这么深,三请四邀的都不肯来,今天愿不愿意赏脸呀?”   陆雪笑道:“到底跟灯泡厂也有几年的感情了,本来挺舍不得的,现在看,人家也根本不稀罕我这舍不得。”   “那你愿意来吗?”安夏笑道。   “怕我们厂舍不得我,不肯放人呢。”陆雪的眼睛扫了一眼人群里的书记。   国营厂不管是调职,还是辞职,都需要走审批流程,二灯厂领导做事一向邪门。   曾有人要往上调到部委里,厂领导死活不肯签字放人,生生断了那人的青云路,把他给气得天天骂街。   书记冷笑:“放心,只要你走,我绝不拦你,我倒要看看,哪个单位敢要一个有记过处分的人!”   安夏微笑:“那您最好说话算话。”   她又转脸看着陆雪:“你下班了吗?”   “按理说,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但是我们书记说了,检讨写得不深刻,就不要上班了。”   “走吧,我们去兴旺酒店写检讨去。”   兴旺酒店是本地一家最大的老字号饭店,寻常人家根本去不起。   陆雪真就当着书记的面,跟安夏一起上了车,呼啸着开走了。   工人们议论纷纷:“哇,这个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拽?”   “长得好漂亮,那身衣服好贵的吧。”   “有点眼熟,好像在报纸上看过。”   安夏把陆雪带回牡丹厂:“你真的还想在那个鬼地方待着?”   “不想。不过也没有地方去。”   安夏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让你到我们厂里来,是真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   想从灯泡厂调职不容易,想辞职,那是拦也拦不住的。   陆雪从宿舍搬走的那一天,轰动了整个灯泡厂。   太拉风了,安夏找了许多人帮他搬东西,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货车。虽然陆雪那点家当,轿车的后备箱就能塞得下。   不仅如此,安夏还在灯泡厂门口,当着一众人的面,对陆雪说:“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把许多人看得眼馋耳热。   书记把他们赶开:“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民营企业,朝不保夕的,说不定明天就倒了,你们想跟他一样?那你们也辞职啊!”   陆雪入职牡丹厂之后,档案也随之过来。   安夏好奇地打开传说中,各种记载着黑历史的档案。   “这个老不死的,真给你记大过了啊!”安夏很生气。   陆雪收拾着桌子:“是啊,书记大人言出法随,你可不能反悔不要我。”   “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干,不在乎你有几个大功大过。”安夏帮着他一起收拾。   创新专利机械臂的事情,传到肖部长的耳中,他非常高兴。   国内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像样的发明了。   每每提到创新、专利、发明,都是国外。   说到国内都是吃苦、耐劳、埋头苦干。   搞得好像国内的人只会吃苦,全无智慧似的。   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典型,不仅拿到了国内专利,还在日本公司提出抗议后,力证了自己的原创性,最终赢得了美国专利。   这可太提气了。   这件事非常值得在整个轻工业系统宣传。   肖部长找到牡丹厂,想要见见那个开发团队,遗憾的是主负责人余化龙已经到美国了。   “唉,理解,理解啊,如果国内的研发环境能再好一点,他就能留下来。希望他在国外能发展好,把国外的先进知识带回来。”   肖部长接见了陆雪,并亲切交谈。   得知他原来是第二灯泡厂的职工,完全是在业余时间帮助牡丹厂完成研发工作后,大加赞赏:“现在埋头苦干的年轻人不多了。”   接着,肖部长又有点奇怪:“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雪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笑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肖部长皱眉:“嫉贤妒能,这是什么工作作风!把人才都赶走了,他那个位置能坐得稳?!”   两人又聊了许久,肖部长对陆雪十分欣赏,他提出,想把陆雪去轻工业部下属的计划部。   陆雪有些犹豫,他说要考虑一下。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肖部长非常不理解,这天大的好事,谁听了都得马上答应,怎么还要考虑。   “我刚入职牡丹厂就走,这不太好。”   安夏被肖部长叫进来,得知陆雪的顾虑后,安夏笑道:“放心,入职手续还没给你办呢,你不算入职。你现在是自由身。”   陆雪愣了一下:“你真让我走?”   “去轻工业部多好啊,我扣着你干嘛?”安夏觉得他挺奇怪的。   陆雪见她一副没有悟的样子,补充了一句:“轻工业部在首都哦。”   肖部长看着他:“怎么,你舍不得离开这?”   陆雪尴尬地笑笑:“有点。”   “只是有点?”肖部长眯起眼睛。   陆雪犹豫了一会儿:“有点多。”   “哈哈哈……”肖部长笑起来。   安夏生怕影响了陆雪的前途,忙说:“男儿志在四方,再说你家也不在这,惦记这干嘛。”   陆雪绷紧嘴唇,含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第27章   “到了部里, 衣食住行都不用担心,你还有什么顾虑?”肖部长问道。   陆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是灯泡厂给我记了一个大过,政审这一关, 我恐怕过不了。”   肖部长笑笑:“还有呢?”   “还有……其实我这次能参与发明出机械臂, 也是因为在基层观察了一段时间, 才发现工人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做出来的东西才没有脱离群众, 想当然。   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直接去部里……我怕不能为国家做出贡献,白白占了名额。”   听完陆雪的话,肖部长笑着说:“别谦虚, 现在我们就需要你这样有实干能力,又愿意深入基层的年轻人。你来计划部,也不是坐办公室,天天看报纸, 是要做实事的。”   “我让你去的是计划部下属的工程技术研究中心……”   肖部长介绍了一下这个研究中心的主要工作,就是分析现在各个国营厂说要进口的那些设备,到底有没有必要引进,是否国内一定就没有替代产品。   前几年由着各个厂自己报计划,由于审批的人对新情况不太了解, 看报批材料吹得天花乱坠, 就同意,结果进口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几亿买废铜烂铁。   肖部长对此深恶痛绝, 早就有心组一个班子, 调查这些工厂企业到底是没脑子,还是收了贿赂。   同时,他也希望有真正懂现代技术的人在工作班子里,通过收集基层的材料,为自主研发打基础。   陆雪知道那个研究中心,就在本市。   啊……那没事了。   他还赶紧推荐了安夏:“其实一开始的设想都是她提出来的。没有她先提出设想,也没有后面的成果。”   肖部长笑起来,对安夏说:“听说,牡丹厂里,你占的股份最多?”   “是的。”   “如果你到部里来,是不能经商的哟。”   安夏赶紧推辞:“我只擅长做生意,能想到那些,完全是偶然,不行的不行的。”   要她写公司里的计划和总结都要了她的命。   想到那些往来公文里的那些调调,安夏一个头变两个大。   虽然安夏知道权力的重要性,但她真的做不到,还不如在企业里快快乐乐的赚钱。   肖部长转头看着陆雪:“看,是小安同志不想来。”   “嗯……”陆雪点点头。   “你被记大过的事情,我会派人好好调查的,你不用担心,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整个手续需要一段时间,陆雪就住在牡丹厂的职工宿舍里。   安夏从工人那里听说,好好的社会主义工厂的研发室,被陆雪搞成了资本主义血汗工厂。   凌晨三四点,研发室的灯还经常开着,还能听见陆雪的声音。   安夏找来陆雪,问他半夜三更在干嘛,最近没有那么着急的工作,注意身体。   陆雪打死不承认是自己。   有一天,安夏随风潜入夜,开门细无声。   在研发室里,研发团队的人跟陆雪在电脑上……玩游戏。   绝对是游戏,比赛谁拿得分多的那种。   还有人在身后跟他们加油。   好的,确实不在工作。   玩游戏是什么鬼啦!   凌晨两点。   老板突然出现。   跟上课传纸条的时候发现后窗玻璃出现了班主任的脸一样可怕。   一众人像被班主任在游戏机室活捉的小学生,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   安夏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这是……这是陆雪写的新程序,用来调整面料染色搭配……”   安夏笑着望向陆雪:“来,你告诉他们,上次那个打字游戏,是谁设计的?”   陆雪默默扭头。   “下班时间,你们想放松放松,我又不罚你们,真是的……”安夏坐下来:“这个怎么玩?”   有人想教安夏,陆雪把他挤到旁边去,笑呵呵:“按上下键移动,再按空格。”   居然还是一个经营类游戏。   四桌客人,主角是服务员,需要给客人们发酒,客人们喝完之后,会把空杯子扔回来,主角需要接住空杯子,同时再把新的酒发出去。   很简单的游戏,主要难度在于预判到底是客人先等的不耐烦,还是空杯子先砸在地上。   无脑,但上头。   特别是旁边有一个竞争对手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   没义气的其他人全溜走了,只剩下陆雪面对疾风。   安夏「哼」了一声:“背着我做了这么好玩的游戏,跟别人玩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这是我今天刚做出来的,还没测试好。我想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送给你玩。”   陆雪垂着眼睛:“现在你也不把主要研发工作给我了,以后到部里,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给你做程序。”   “这不是怕你做了一半就要走,新来的人不好接手吗?”   陆雪蔫蔫地:“你是想说,怕我写了一半BUG就走,新来的人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写吗?”   安夏:“哎,你是在记我?” 第28章   机械臂基本上不需要人管。   但是出了一些小问题之后, 就得人去处理,或是给轴承上油,或是紧一紧螺丝,还有一些程序出现BUG之后, 得马上停机, 否则会毁了更多的原料。   目前管理机械臂这个岗位的只有三个人, 刚好早中晚三班倒。   如果其中一个人要请假, 那就得让生产线小组长盯着。   一个备岗都没有, 这很不好。   安夏提出:“应该让工人具备更多的知识,最好附近所有岗位的工人都会, 这样也方便调配人手。”   以前工厂里的老师傅的绝活都喜欢藏着掖着,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现在安夏宣布所有人都可以学,结果只有两个人过来。   安夏问道:“其他人都不想学吗?”   一个工人回答:“下班时间来学, 肯定都不大乐意的嘛。”   “是啊,我们家不在这边,也没有女朋友,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我自己挺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机械臂只是第一次。   引进了全自动纺织机是第二次。   其实安夏自己也很烦下班时间被抓去学习开会,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就安排工人轮班换岗,在上班时间去学。   这次是强制性的,所有人都得去。   结果有几个三十七八岁的工人坐在后排, 直接睡着了, 甚至还有一个人发出了呼声。   弄得讲师十分尴尬。   被人叫醒后,也就是咂咂嘴, 憨笑几声, 然后继续走神。   龚伟看见这一幕, 气得想当场冲过去把他们拎起来,宣布扣他们奖金。   陈勇阻止了他:“可能他们昨天晚上真的太累了吧。”   龚伟咬牙切齿:“累什么啊,又没加班,正常八小时工作时间,就他们累。再说,其他人也都心不在焉的,就是得杀鸡儆猴!”   安夏也不建议直接处罚:“别急,我先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肯学。”   “还能为什么,懒呗!学习多累啊!”龚伟此时发出了心声,他就是讨厌学习的,深刻理解工人们为什么不想学。   同时,他也感受到当初拿回成绩单,父亲挥着皮带在整个家属区追打他的心情。   “哎,为人父母方知养儿不易。”龚伟重重叹了一口气。   安夏轻笑:“怎么还突然占起别人的便宜来了。”   等培训结束之后,工人们刚想撤,安夏走过来,双手向下按了按:“请大家先等一下。”   她环视一周,问道:“大家是都已经掌握新机型的使用方法和维修方法了吗?”   安夏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和,但是工人们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自己学成了个什么样,自己最清楚,他们中大多数人就学了一个开机、关机,还有怎么把线放上去……没了。   “为什么不想学呢?”   又是半天不吭声。   许久,终于有一个工人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复杂了,我们学这干嘛,有几个人会不就行了嘛,大不了我们让他做小组长,绝对不嫉妒。”   那台纺织机,能叫全自动,在使用上真的很简单了。   只不过操作方面跟以前的老式纺织机不太一样,会出现的问题也肯定不一样。   习惯了老旧的操作,再改掉,换成新的,就要接受一个全新的知识。   刚进厂没多久的年轻人还好,有些人十六岁进厂,干了十几年的同一个岗位,闭着眼睛就能操作,学新的?何必呢,多累啊。   安夏对他们说:“要提高生产效率,以后引入新设备是必然的趋势。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学,就会被技术甩到后面去。到时候,厂里没有你们的岗位,你们可怎么办?”   工人们没开口,但脸上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怎么可能没岗位。   再大发展,纺织厂也离不了人,再怎么全自动,也不可能自动到把他们全踢开的程度吧。   那个睡觉被人叫起来的老员工抓了抓头,嘻皮笑脸:“老设备还是会有的嘛,哈哈哈……”   “谁能保证老设备一定会有?现在技术发展的这么快,很多岗位都会被替换掉。你看现在公交车都有一两个售票员,以后,就没有了。”   职工们听了之后,窃窃私语:“怎么可能。”   “就是啊,没有售票员,公共汽车白坐啊?真就实现ꁘꁘꁘꁘ了?”   “有售票员,还有逃票的呢。”   ……   安夏解释道:“停车上下客期间,司机又不用开车,只让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司机盯着乘客自己付钱不就行了。”   职工们还是不相信:“那司机还得管找钱?”   “要是有人趁机挤进去怎么办?售票员能过去拍他们肩膀,司机还能放着车不开?”   “就是啊,那不可能。”   他们相信,无人售票只是安夏为了督促他们学习而现编出来的故事。   太不合理。   太不合逻辑。   被安夏专门敲打了一番,工人们还是学习精神不够强烈。   毕竟全自动机床就那么几台,学不会就学不会呗,有人学会不就行了。 第29章   曾经有个笑话, 说出了命案, 第一个到场的是保险公司理赔员。因为他们要确定要不要赔钱, 第二个到场的是新闻记者, 因为他们要赚钱。第三个才是警察,那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干与不干都是工作量。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导致电脑黑屏的病毒是从牡丹厂的游戏里传过来的, 这些单位都是牡丹厂的合作伙伴, 不是上游就是下游, 还有客户,都是得罪不起的。   于是在研发杀毒软件的同时, 安夏也决定找出到底是谁, 到底是什么渠道,传播的这个病毒。   孙志这边卖出去的游戏,都是直接从母盘上拷下来的, 不存在病毒感染。   问题定位在销售部,销售部的样品软盘到处插, 大家只能拼命回忆,到底是哪个时间开始出现的第一例病毒。   包括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单位有了接触。   安夏简直把上辈子做疫情流调程序相关设计的那点能力全都用在了调查电脑病毒上。   最终, 0号感染计算机找到了,居然就是本地的一家大型进出口公司。   他们对面料有自己独特的要求,于是销售员为了省事,就直接把他们的要求拷贝进了自己带去的软盘里。   除了这一台电脑, 其他地方的软盘都是只读不写入。   该单位领导坚决不认为是他们的电脑里有问题, 因为在之前, 他们的电脑从来没有过毛病。   “你们不要自己出了问题, 就把错误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个黑锅,我们不背。”   安夏也不跟他犟,只是借口免费帮助他们做个计算机防护程序,把几个研发小组成员送过去。   经过测试,他们的电脑里,确实早就已经存在了黑屏病毒。   入侵时间甚至比服务员游戏开发的时间还要早。   领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那我们怎么没有黑屏?不要血口喷人啊!”   “因为时间。”一位组员说。   这个单位的人只会勉强用个软件,根本就不关心其他,他们的主板时间都是错的,压根没人看没人调。   反倒将错就错,始终没有到病毒应该被触发的时间。   “是谁干的!”领导看着病毒的导入时间,实在也没有理由死扛下去了。   是现在电脑操作员的男朋友干的,他是一个计算机的大学生,闲着无聊,就仿照黑色星期五和耶路撒冷病毒也做了一个。   他搞趴了学校的计算机后,分外的得意,又搞趴了几个,到了女朋友单位这边,却铩羽。   他想弄明白为什么,但是女朋友单位门禁严,不让一般人随便进入。   于是,这家公司的电脑就好像无症状带菌者一样,一直默默潜伏。   直到牡丹厂的销售把软盘插进了他们的电脑,把计算机病毒散播到其他主板时间正确的电脑里。   这才引起了大骚乱。   “你做了病毒,有做杀毒软件吗?”   “没有……”他就是想炫耀自己很厉害,并没有想过后果。   安夏对他说:“你现在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有几十个单位提出索赔,每家要赔一万块,赔不出来就坐牢。”   把这个年轻人吓得够呛,几十万,他现在连几十块都没有。   他家把他供上大学不容易,他做病毒也是脑子一热,根本没想别的。   此时被安夏一说,才知道竟然会这么严重。   坐牢是吓唬,毕竟这会儿连攻击计算机的相关罪名都没有。   索赔还是很有希望的,电脑趴窝导致几家公司的许多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拖得时间越久,损失就越大。   这家进出口公司不得不发表声明,承认电脑病毒……   是从他们单位传出来的,与牡丹厂无关,他们也是受害者。   牡丹厂的销售们得知此消息,欢欣鼓舞,这下不用到处受人白眼,都不敢把软盘拿出来。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方便的电子办公,重回拿着纸制宣传册和布料样板的日子,那可真难受啊。   现在终于还他们一个清白了。   负责软件开发的研发小组开始愁了。   他们都是抱着雄心壮志来的,不管是想赚一笔外快的,还是想让自己的履历好看的,都一心想要搞出个成品。   “安厂长,咱们这个小组,要解散吗?”小组长惴惴不安地问道。   这么多人,不说安夏之前答应他们的补助。就算是去食堂吃饭,每天也是一笔开支啊。   可是当初热热闹闹,雄心壮志的走。   现在啥都没搞出来就回去。   同学们问起来,也怪郁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无能,做不出东西,被赶走了呢。   安夏让他们继续安心工作,难得能把这么多厉害的大学生凑在一起,本着来都来的精神,还是把防护和杀毒软件做一个出来。反正现在不用,以后也有机会用的上。   现在还没联网,一旦联网,连软盘都不用,人在家中坐,毒从网线来。   制造病毒的始作俑者也就这样成为研发小组的一员。   安夏把明光文具厂更名为明光现代化办公用品有限公司,并增加销售计算机软硬件产品。   这样就算将来财务分类账把软件与文具划分开,也可以方便开票。   团队一大,就什么人都有。   特别是搞软件的,现在软件规模不大,像阿君,一个人一间房一台电脑,就能单枪匹马做出来。   搞病毒的,也能自己写写,就能拿出一个成品。   开发小组里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他们老家的省、市高考状元。   当年进大学的时候是披红挂彩送到车站的。   还有老师的宠儿,全宿舍小组作业的希望等等……   个人能力过于强大,又习惯了单打独斗。   结果就是一开始合作,就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服。   其实很多代码的写法都是殊途同归,没有特别的高下之分。   他们一定得争出个胜负。   陈勇对此评价:“一山不容二虎。”   龚伟刚想接「除非一公和一母。」结果就看到,有女生也在大声争辩,说自己的逻辑才是最好的。   他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两人试图安抚研发小组的情绪,让他们尽快做出成果,而不是争谁对谁错。   精英们压根没有停火的意思,他们知道安夏才是厂子里说话最有用的。   于是他们找到安夏,要求安夏在他们之中选边站队。   要是安夏站在对家那边,另一边就会马上离开,以示他们不与虫豸为伍。   安夏看宫斗剧的时候,觉得两个宠妃打架,逼皇帝选边,还挺好玩的。   等轮到自己,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两边她都不想失去。   “开发大型软件,一个人根本就来不及,你们将来要是毕业了,正式工作,也要这样吗?”   有人不服气:“一个人也可以,比尔盖茨就是在家里的车库一个人成立了微软。”   “对,苹果公司也是。”   他们坚信,那些科技大佬能一个人在车库里成立公司,区区软件,有什么不能一个人做的。   安夏摇头:被鸡汤文忽悠瘸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家用电脑都是新东西,用的软件都很简单,而且也确实不着急。   现在距离微软成立都过了十三年了。十三年啊,刚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做因式分解了。计算机的发展早就日新月异,你跟他们比?”   安夏看着他们,见他们还是一副不服的模样。   她说:“不信?不信的话,你们能在一周之内,把杀毒软件做出来吗?现在那么多台电脑都等着用呢。”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两边还真的较着劲,拼着把杀毒软件做出来了,而且时间相近。   甚至两人进安夏办公室的门都是同时。   但是,当安夏检查他们劳动成果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你们这个杀毒软件,只针对黑屏病毒一个?”安夏问道。   两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然呢,不就是黑屏病毒吗?又没说要做其他的。   其中一个骄傲地应声:“嗯!我做的程序,从发现到完全清除,只需要几十秒。”   安夏问:“如果是黑屏病毒的变种呢?是要再重做一次吗?”   “变种?”他们知道黑屏病毒就是黑色星期五的变种。   但是在互相比着做杀毒软件的时候,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就想着快,无论如何也要比对方快!   安夏问:“再变种,再做?中间的开发时间、带来的损失和影响,会有多大?而且,说起来还是同款母病毒,又不是新东西。”   “呃,可是,要做出针对所有内存驻留型病毒的查杀软件,一个星期根本就不够啊。”另一个人呐呐地说。   安夏点点头:“我知道不够啊,所以才跟你们说,要合作啊。难道你们的思路与理念之争,已经完全是美苏之间那种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了吗?”   那肯定不可能,再怎么也不至于闹到那个份上。   “要不,你们再试试合作?”安夏问道。   事实已经证明,单打独斗没有结果,两只好斗的公鸡,终于和解。   百花盛放的时候,龚书记终于荣升至部委里,陈厂长调任书记一职,另一位工作多年的老同志升任厂长。   龚书记在部委里是个新人,迫不及待拿出成绩,生怕别人小瞧了他。   第一次会议,他准备了很多材料,大谈特谈九厂是怎么在肖部长的支持下,开展信息化工作流程管理,以及他们拿到的成果。   在他的报告中,牡丹厂已经利用机械臂和全自动控制织布机统治全厂了。   还各种打脸外国人,在国际上扬名。   还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技术型人才,成为各大高校自动控制、机械,还有计算机高材生争先恐后加入的高科技人才培育基地。   工人更是不仅全面实现温饱,直接奔小康去了。   说他全是吹的,也不算。   就是吹得稍微大了一点,从他的报告里看,牡丹厂简直就是梦中才会有的水平。   肖部长当初拨款给九厂买计算机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的改革会不会成功。   他去过几次牡丹厂,发现确实超出他的预期。   后面他的工作忙,就没有再去,龚书记报告里说的那个梦幻场景。   虽然听起来很不真实,但是经过了前几次的洗礼,他已经产生了这种印象:“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如果是牡丹厂的话,也很正常。”   而且,牡丹厂是由九厂全资投产,到全面脱钩。   不仅没有跌下去,反而产能飞起,质量也有目共睹。   这必须得立为成功的转型榜样啊。   肖部长让龚书记整理一份牡丹厂生产经营的报告,让所有下属单位学习。   领导发话,还有什么不能的,龚书记在那份报告里,把牡丹厂的经营状况吹上了天。   龚书记年纪虽然很大,但在部委里算小字辈。   各位常年看报告的领导们的眼睛很毒。   对于那些一看就是闭眼吹的文字修饰部分直接略过。   他们精确地聚焦于「全自动程序」上面,办公室里就开起了小会:“谁还没见过全自动设备似的,能吹成这样?”   “新来的人想吹牛,不是不能理解。就怕太得意,牛皮吹破了。”   “虽然牡丹厂离咱们有段距离,但又不是够不着的地方,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么。”   龚书记这次调进来,就有别人的亲信跳龙门失败,有心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不少。   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立下的经验典型是假的,是立不住的,是跟亩产万斤一样是放卫星用的大笑话。   于是,牡丹厂就这么莫名的迎来了部委里来的学习考察团。   考察团里除了有老领导,还有新调到部里的龚书记和陆雪。   陆雪年纪轻轻,没有后台,调进去坐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像他这样的低职位年轻人有不少。   除了有未婚女儿、孙女的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之外,其他人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关心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之所以他会出现在考察团里,是因为大家知道他被调上来的原因是技术过硬,而且他原来是灯泡厂的人,跟纺织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不需要给龚书记面子。   等到了牡丹厂,他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当众告诉大家,那些全自动设备也没什么了不起,根本不可能达到龚书记硬吹出来的那个水平。   安夏看见人群里有陆雪,眼睛弯弯,想跟他打招呼。但是一堆领导正在跟她说话,他们环顾四周,指指点点,安夏也没有时间专门跟陆雪说话,便以尊敬和礼貌的态度,将各位领导领到会议室。   在这里,各位领导看了牡丹厂的一些书面资料,操作手册、培训资料、日常行为规范和考核文档。   又看了销售报表。   他们发现龚书记虽然在一些地方吹牛,但是吹的都是意识形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说什么众志成城,加班加点,确实没错。   产量、销量,还有几个国外客户,居然跟牡丹厂自己登记的报表数据一模一样。   考察团里有一位名叫吕方的领导,他正经的老一批大学生,留过学,工作态度非常严谨,最恨弄虚作假。   他在来之前,认真的研究过牡丹厂进口的全自动纺织机,那是有牌子有型号的设备,想要找到对应的说明书不是什么难事。   根据他的测算,用那套设备,牡丹厂根本不可能达成龚书记报告里写的产量。   现在他看到牡丹厂里的生产报告和销售报告,对上面的数字不屑一顾。   假的,肯定是假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是九厂分出来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的三个领导有两个是九厂领导的儿子,另外一个刚毕业没后台的小姑娘就是用来点缀凑数的。   所以,应该是一开始就有预谋的做好了全套的准备,就等着有那种下来走走过场的考察团来。   吕方他把报表合上:“行了,这些数字,咱们在小龚那边也看到不少了,去车间看看吧。”   一般领导去车间,就是这么「哗……」像大海起浪一样的,冲过去就冲过去了。   吕方在那台全自动纺织机组前停下了。   他竟然摘下手表,开始计时。   其他人召呼他往前走,他告诉众人,他要看看这台设备的产量到底有多少。   报表上的数字可能是假的,就连肉眼可见的成品也可能是假的。   为了应付检查,有些厂会把同一批成品悄悄搬动,看起来好像都是那一……   台设备里生产的。   或者是把其他地方生产出来的布料堆在一起,把三四台机组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起,说是一台机子出的,这种事不是没见过。   那些稻子上能滚鸡蛋,能坐小孩的「亩产万斤」的照片就是这么拍的。   这下本来已经走开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五分钟后,突然系统自动报警停机。然后又自动调整上层经线的拉力,巡线工人就看了一眼,检查了一下,就按下开关,设备继续生产。   十分钟过去,吕方放下手表,他服了,这套设备的生产效率确实非常高,他专门绕到后面去看了一眼设备上的铭牌。   没错,品牌和型号一样,但是生出效率跟他看到的设备说明书上的数据完全不一样。   他问带队的安夏:“你们对这个设备做过什么调整吗?”   “有的,如果光有这套全自动纺织机的话,生产效率提升的有限,花了国家那么多外汇把它买进来,我们也希望能让它发挥超出预期的效果。”   安夏介绍了车间里一系列的配套设备:自动配棉程序、自动精梳棉、机械臂对常规流程的缩短……   “还有这台纺织机,其实我们已经拆开,然后对它的程序进行过优化了。能达到现在的生产效率,不只是这一台设备的功劳,是从第一道生产工序开始的。”   安夏侃侃而谈,对每一台设备的数据都了如指掌。   吕方不时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问题千奇百怪,什么方向都有。   除了太细节的基础操作问题,安夏基本上能马上回答,连一个嗑巴都不打。   这绝对不是临时背题可以做到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吕方也忍不住点点头:“工作做得很扎实。”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就是一边做一边学。以前我刚到九厂的时候,龚书记说,在工厂工作,哪怕是做销售,也得懂一点生产方面的东西。不然跟客户胡乱承诺,回来生产部门做不到,就麻烦了。”   安夏看到人群里有龚书记,联系到他刚刚被调过去没多久,应该是需要有人给他挣面子的时候。   也猜到会有这么一个考察团,应该是龚书记在部委里又说了什么。   这些人不是来看笑话的,就是来取经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折了他的面子。   至于跟龚书记不对付的人,也不会觉得她有多向着龚书记,只会觉得这个刚毕业的傻妞知恩图报,知道帮着老领导说话。   自古以来,死不投降的人怎么都要比三姓家奴受人尊敬。   本来吕方往设备前面一站,龚书记还不算太紧张。因为他知道那些数据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当吕方开始提问的时候,他就紧张了。   他庆幸自己安排的是安夏,而没有叫陈勇或者龚伟过来。   安夏毕竟刚工作没多久,又没在基层待过。   答不上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陈勇龚伟就不一样了,这两个人的履历上都写着五六年的车间工作经验。   要是说错了什么,那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就是没想到安夏居然答得这么利落,而且还在领导面前说是他指导有方。   真是太懂事了。   考察团对机械臂看得尤其认真:“这个就是你们拿到好几个国家专利权的吧?”   “是的。”安夏看着陆雪,“这是余化龙博士团队,在陆雪同志的协作下,共同研发制造。”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陆雪:“啊,原来就是这个啊!”   “这就是肖部长非常看中的那台设备啊。”   “小陆,这是你研发的设备,怎么都不说话呢,来,跟我们说说……”   本来   领导们的问题是对着安夏的,现在全都冲着他去了。   他哀怨地看了安夏一眼,后者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举起两只手,无声地给他鼓掌。   安夏知道他不是真咸鱼的性子,陆雪有自己的抱负。   但是光有抱负怎么行呢,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支持啊。   以前她在网上看到过说「性格内向的人,适合做什么工作」,有人说搞技术做科研。   科研经费哪里来?   不得跟人说你这项目特别牛逼特别棒,才能争取到么。   安夏那几个在大学工作,搞出好几个科研成果的朋友,就没有谁是闷头干活,不需要上台讲的。   至于搞技术,就更是如此了,安夏看过太多内向、不善言辞的人在公司里吃亏了,事情是他们做,甚至PPT都是他们做,结果上台讲PPT的是别人。   这一来二去,领导能记住的是谁啊,当然是露脸的人啦。   考察团终于结束了对车间的检查。   他们对牡丹厂的车间管理真是叹为观止,刚建国的时候,工人们确实也有着饱满的热情。但是,设备很落后,一切都要靠人工。   不像牡丹厂,不仅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很高,而且也没有上岗就在不停忙碌的辛苦感。   吕方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现代化工厂啊。”   考察团回到宾馆后,吕方非常认真的写了考察日志,着重分析了牡丹厂在人员管理和设备升级方面的突出表现。   顺便还捎带上了前几年花几亿进口过时设备的那几个工厂,毫不客气的点名批评。   陆雪回去之后,又溜出来找安夏,安夏又请他去门口小店吃饭。   陆雪抱怨道:“你突然点我的名,吓了我一跳。”   “怎么啦,这机械臂不是你做的吗?各种数据你比我清楚多了。我就不当这个中间商了,又没有差价可以赚。”   陆雪很苦恼:“我只擅长在平辈的朋友们面前说话,跟一个长辈说话,我就紧张,跟这么多官位比我高,年纪比我大,平时威严得像庙里的塑像似的领导讲话,我就开始手心出汗,声音颤抖。”   “是吗?我看你跟我妈聊得不是挺好的?”安夏笑嘻嘻。   “那能一样吗。”   “差不多差不多,你拿出对我妈的态度,对待领导,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看这小伙子嘴又甜,手又勤,脑子还灵光。”   “我甘当革命的螺丝钉,不想出风头。”   “你快拉倒吧。”安夏笑道,“你到底是甘当螺丝钉,还是输给灯泡厂的那帮虫豸,再也没了雄心壮志?你这样的人,穿到古代说你想老老实实待着,人家都会觉得你这是韬光养晦,等着剑履上殿加九锡呢。”   “唉,就是挺烦的,我就想好好的搞技术,不想整天听他们的报告啊,会议啊,特别是务虚的那些,每个字我都懂,整个思想一句话就能概括完。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再开发一个游戏呢。”   安夏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你开发的游戏,发生了变异!”   “啊?”陆雪惊呆,“变异成什么样了?里面的小人活了,从屏幕里走出来了?”   “变异出了病毒,专杀电脑。”   “不可能!”陆雪急了,猛地站起来。   电脑病毒不是真的病毒,是一串有问题的代码。   他知道的那几个计算机病毒,都是写代码的人刻意为之,而他并没有。   如果会变异出病毒,那就说明他写的游戏代码就有问题。   他没有故意写病毒,结果却出现了病毒反应,而他测试了几次居然都没有看出来,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他的专业能力。   安夏赶紧拉拉他的衣角,让他坐下来:“哎,别生气呀,跟你开玩笑呢,就算人生病,也是先从外面感染的。除了癌细胞,没事也凭空变不出大病啊。”   她跟陆雪说起那个进出口公司发生的事情,然后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挺大的事。   “现在团队正在尽力研发防毒杀毒软件,每次看见他们埋头苦干的样子,我就想起你。要是你在就好了,说不定早就写完了。”   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在陆雪心中油然而生:“一会儿吃完饭带我去看看。”   陆雪在研发室里一直待到很晚,一琢磨上代码,他就根本停不下来,几乎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安夏也陪着在里面。   “厂长厂长,有人找。”保安找到安夏。   居然是吕方。   他背着手,态度比早上跟着大队人马一起来的时候和蔼了许多。   “小安啊,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再跟你确认一下。”   安夏赶紧把他往办公室里请。   吕方摆摆手:“这个问题,我想去研发室问问,你可以演示给我看。我年纪大啦,你光跟我说理论,我可能听不明白。”   “您年纪一点都不大,正当年呢。”安夏跟他打着哈哈。   研发室进门是一个套间,软件研发组在最里面,第一间是动控制研发组,吕方进门就开始对正在研发的新技术又提出了许多问题,还要看操作。   一边问一边记,特别认真。   过了一会儿,陆雪打扮得跟普通的研究员一模一样,他穿着拖鞋,穿着白大褂,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茶杯,溜溜跶跶的出来倒水喝。   吕方一抬头,看见他。   陆雪顿时愣住,有点不知所措。   吕方冲他笑笑:“哟,小陆,你这是回娘家啦?怎么,人家衣服杯子都还给你留着。”   陆雪尴尬地提起两边嘴角:“这不……扔了挺可惜的嘛。”   “原来你跑这来了,刚才我在宾馆敲你的门敲了半天,我还以为你出去逛了。”   陆雪的笑容僵硬:“这边的技术主要是我负责的,今天安厂长跟我说了几个当时我留下来没有解决完的问题,我想既然来了,那就顺便给解决一下吧。”   “小伙子挺有奉献精神,人在考察团,休息时间还顺便替基层单位解决问题。”   吕方的话让陆雪更紧张了,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损自己。   他接了一句:“您不也是嘛。”   吕方没有再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就技术问题又开始了提问。   有些问题研究员答不上来,陆雪就替他答,听得吕方连连点头。   “嗯,我们就需要你这样技术过硬的干部。”   吕方又转头问安夏:“像这样的研发中心,需要花多少钱?”   安夏报了一个数字,然后补充道:“这些都是大学生,有本科、硕、博。”   “都是学生?”吕方微微皱起眉头,学生是有冲劲的。   但是论技术能力,应该比不上那些在专业领域里浸淫多年的专家和学者。   安夏点点头:“我们现在其实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都是针对专门的问题进行研发。”   “效率很慢吧。人类历史上几次大的技术革新,都是完全从根上推翻了原来的架构,效率产能爆发式的提升。   除此之外的各种小改进,只能少少的提高一点点,离我们现在需要的爆发式增长很远。”   安夏解释:“研究基础技术,需要大量和长时间的投入,我们厂真的投不起,这种只能是国营单位,或者是国家研究机构才能做到。”   “是啊……国营单位本应该担起这样的责任。”   吕方叹了口气,以前国营单位是质量的象征,生产任务完成的保障,现……   在却成了进去混日子的代名词。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也没有办法,沉疴得用猛药治,这不是他这个职权范围能做到的事。   “这次的考察报告里,我会提出这个建议。对了,小陆,关于技术那一块的报告,由你来撰写。”   “我?”陆雪诧异地指着自己,他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怎么就要写报告了?   “对。”吕方会错了他的意思,“放心,我会在报告撰写人里写上你的名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够资格呀,这次考察团里那么多前辈。”   安夏在旁边听了,真想踢他的屁股一脚,大好的机会,让什么让啊。   吕方严肃地对他说:“机械臂是你参与研发的,程序是你写的,现在连问题都是你解决。除了你之外,全团都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写。年轻人,不要怕麻烦。”   “我不是怕麻烦……”   “那你是懒得写,还是不想写?”   陆雪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怕别人说我不谦虚,沽名钓誉。”   “放屁!”吕方一激动,粗话都蹦出来了。   他皱着眉头:“谁敢说你不谦虚,谁也拿出工作成果给大家伙看看!行了,就这样,回去以后,三天内交出来,不准拖拉。”   送走考察团之后,安夏只觉得送走了一个需要小心伺候的麻烦。   除了看着陆雪上火车,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之外,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是,吕方的考察报告一出,牡丹厂的名头一下子就在业内打响了。   什么民营经济的成功试点。   进口与自主研发的完美结合。   与国际接轨的管理模式。   ……   各种连安夏都不敢吹的高调响了起来,订单一下子又增加了许多。   不管以前是不是做这个的单位,都想看看,被部委领导夸成这样的厂子出来的布料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同行要求来参观。   电话铃声那是此起彼伏。   闲下来,三个人一对,竟然有二十几个纺织厂说要来学习参观。   国营的、集体的、民营的,都有。   龚伟看着那堆厂名,伸了个懒腰:“依我说,咱们厂卖门票得了,每人五块,一百个人以上算团体票,打个九折,四块。”   安夏提醒:“九折是四块五。”   龚伟一挥手:“那五毛我不要了,让利!”   安夏一竖拇指:“真大方!”   龚伟昂起头:“那当然。”   “你俩别贫了,说说怎么办吧,接待吗?”   龚伟耸耸肩:“接待啊,不接待怎么办?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也没说不让广大人民群众看的呀。”   安夏说:“那咱们还得给立规矩,只能让他们按规定的路线走,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庆的重要设备间,军营也不可能随便让人闯。”   “嗯,说的有道理。”   陈勇对于这些最擅长,写规定,安排人接待的事情由他负责。   龚伟现在还是在主抓生产。   “咱们现在生意这么好,什么时候也该扩一扩流水线了吧?”龚伟拿出订单,“不然,就算把工人累死,机器也就这么大的量,再不能多吐出一块布了。”   安夏点点头:“我早就算过了,买设备和招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咱们的厂房太小,放不下。市区用地基本上都已经满了,想要开新厂,就得去近郊了,那边公交车好长一间才一趟,上下班都不方便。”   龚伟摇晃着脚:“去什么近郊啊,我听说,九厂已经接到任务,要压纱锭了。”   “压纱锭?是要减产吗?”虽然这事在安夏的意料之中,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离「砸三铁」还有三年呢,看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到时候咱们把九厂的地给租下来,不就行了吗?工人更好办了,九厂里那么多工人呢,我听说,年初就有好多人打听,能不能调到咱们厂来呢。”   龚伟得意万分。   安夏点点头:“好的,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谈个便宜点的价格。不然想到每天早上眼睛一睁,我就欠下一大笔地租,整个人都会抑郁的。”   “这事包在我身上。引进设备和挑工人的事情,就你们俩负责了。”   安夏选择去买设备。   陈勇开始从九厂里挑工人。   现在九厂的冗余人口过多,生产任务不饱和,领导层非常大方,随便谁想走都行。   工人们早就眼馋牡丹厂的工资和福利了,想尽办法要进来。   谁能想到,当初是不受待见的工人被踢过来的「宁古塔」,现在竟成了香饽饽。   有人在面谈的时候直接掏奖状奖杯,也有人通过各种关系递条子。   最离谱的一个是对陈勇说:“以前我们两家住在一起,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陈勇看着一桌的资料,十分为难。   “咱们要不了这么多人啊。”   安夏看了一眼:“这有什么难的,先看资料,没有干过什么特别邪门,比如追杀过领导之类的事情,就叫过来呗。先培训,再考核,能者上。”   陈勇听到「追杀过领导」,就想起了拿着起子敲领导家门的那个人,他有些紧张,问道:“要是不合格的人,还死活不肯走怎么办?”   “嗯……”安夏看着资料小山,“要不,你先招两个保安?” 第30章   考察团回去之后给牡丹厂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一些国内订不到的国际纺织行业的杂志可以尽快给他们送到, 避免以往只能看到半年前的信息,黄花菜都凉了。   牡丹厂为职工的职务发明行为提供激励措施, 现在工人们整天看自己面前的机器各种不顺眼, 就想着怎么样才能从它们身上发现一些问题,解决了拿奖励。   以往在九厂的阅览室里,被借走最多的是。   牡丹厂的阅览室里, 工人们都在认真研读行业期刊, 寻找灵感。   最近一批信息让工人们最羡慕的是一个大大的厂房, 里面有很多机器。但是工人很少, 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咱们厂也有全自动的设备, 但是跟人家这一比,啧啧,差好多啊。”   “咱们那只能叫一部分全自动, 人家是整条生产线都全自动,哪能比啊。”   有工人兴冲冲地拿着期刊过来给安夏看, 安夏面带微笑说以后会考虑的,现在先以工艺上的小改进为主。   工人失望的走了,他本来还满心期待牡丹厂能不断地再拿下各种第一, 各种最先进。   安夏不是没有想过要再引进更多的全自动设备。   但是她计算了一下,根据现在的市场消化能力,购买全新全自动设备所花的钱, 需要很久才能赚回本, 而且将来很快就要面临纺织业的大洗牌, 不如等尘埃落定以后再买。   隋朝企图在几年内, 把其他王朝几十年的事干了,结果耗尽国库,最后玩完。   安夏不想因为好大喜功,而把牡丹厂给断送了。   把九厂空余的生产线租下来,进行一下技术改造,就足够用了。   现在牡丹厂的销售情况非常稳定,由于技术是独家的,供不应求,只需要下面的销售团队去跑就行了。   刘桂花对于管理工作也越来越顺手,团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很服她。   有一天,安夏看见她在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半天没动。   安夏以为她家里出什么事了,走过去想关心一下,刘桂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然一抬头,看见安夏之后,赶紧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安夏问道。   刘桂花连连摇头:“没事。”   “要是家里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刘桂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收拾起东西,对安夏说:“那我先走了。”   第二天早上过来,刘桂花还是一副没心思工作的样子,以前她一来,不是查资料,就是打电话,或者在看报表。   现在她就像昨天那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地方。   安夏问她,她又不说。   “是她以前的对象又找她了。”有一个销售部的女同事悄声对安夏说。   “怎么,想复合?”   “不知道呀,我昨天晚上看到她和她以前那个对象一起吃饭。”   “哦……”安夏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是太有兴趣。   但是如果私生活影响了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觉得需要跟刘桂花好好谈谈。   安夏向陈勇打听刘桂花的前男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然后才好有的放矢。   “她的前男友?哦,以前在第六毛纺厂上班,听说现在出来单干了,是个小老板,也在做面料生意。”   “同行啊?”安夏的神情一下子绷紧起来,同行是冤家。   这个可恶的男人,莫不是想挖她的墙角?   如果刘桂花想辞职去男朋友那边上班,安夏完全没有留下她的理由。   安夏旁敲侧击地找刘桂花正式谈了一回,先是画大饼,告诉她现在厂里的效益很好,她工作也很有成绩,很快就可以……   再带更多的人,拿更多的提成。   还在吃午饭的时候,专门坐在刘桂花旁边,边吃边谈,主要也是夸奖和打气。   刘桂花一直没有表示要离开,或者是提出别的要求,这让安夏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之后,刘桂花就出差了,去谈一个常规面料的订单。   有人悄悄来告状:“厂长,那个厂我谈过,想要的面料,跟她那个对象公司要的一样。咱们跟那个公司的定价也一样。”   安夏先问:“哦?那你怎么没谈下来?”   “嗐,人家想要更便宜的价格,我都已经让到底了,他还嫌贵,这不就没谈成嘛。”   “那刘桂花怎么又去了?”   “谁知道,大概是不甘心想再试试吧……也有可能,是替她对象的公司去谈?”   安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销售之间的恩怨情仇,还真是古今没有什么差别。   没过两天,刘桂花就签下了订单,价格也没有比原来让得更多。卖出去的数量,跟之前那个人谈的一模一样。   只要她没有把牡丹厂的订单给别的公司,安夏完全不关心员工的个人感情生活。   反倒是刘桂花主动找过来,主动告诉安夏,她的那个对象提出希望她可以把牡丹厂的一部分订单给她。   他一时冲动离开第六毛纺厂,自己开公司,结果开了才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硬货,别人压根没有必要跟他买,眼看着刚开的公司要凉,他这才想起了被他抛在脑后的青梅竹马。   “哼,有事就想起来找我,没事就嫌弃我,他自己说那些甜言蜜语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刘桂花完全没有对前任的任何留恋。   “你真的放下了?”   “有什么放不下的,我现在赚得比他多,日子过得比他好,去过那么多大城市,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以前我就是在村子里,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就那么几个,见识太少,才会把垃圾当成宝。”   “哦,那陆雪呢?”   “陆雪啊?那是我哥,太熟悉了,完全没有男女感情。”   随便聊了一会儿,刘桂花便走了,安夏不知她来,是因为听说有人打她小报告了,要过来表白表白,还是真的就是来吐个槽。   不过她刚才说的话,让安夏觉得很有道理,得让人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宽一下眼界,这样会更希望向上拼搏。   咱们又不是变形计里那种很难跳出原生环境的状态。   厂里打着学习培训的旗号,分批组织员工前往各个位于风景秀丽城市的纺织厂学习。   其中不乏老牌大厂。   他们的领导对自己的厂子非常自豪和骄傲,觉得一个区区民营厂的职工过来,还不被他们的生产秩序惊呆了。   结果职工们一进厂区,就沉默了。   地面是很干净没错,但这个是可以突击打扫的。   与九厂老车间相似的车间,许许多多的人非常忙碌地盯着眼前的设备。   有些设备看起来仿佛是建国前的。   而且噪音巨大。   安夏在引进新生产设备的时候,最关心的除了提高效率之外,就是噪音能不能降低。   为了这么一个不影响生产的要求,厂里还多付了一笔钱。   大家都觉得没必要,以前的工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现在反而娇贵了。   还有人说,要是厂子里钱多得没地方花,不如发给大家。   现在一对比,大家都感受到低噪音的美好。   高噪音的生产车间,再也回不去了。   职工之家也简陋到没法看,墙上贴着几张厂里的通知,荣誉榜之类东西,然后就是一张乒乓球桌和……   台球桌。   跟牡丹厂有电视机,有录像机的条件差远了。   再去食堂,打菜阿姨的手抖得那叫一个精准,他们看见一个职工打了一份莴笋炒肉片,一共就只有顶上一片肉,被打菜阿姨精确地抖了一下手,那片肉就掉下去了,变成纯净的清炒莴笋。   跟牡丹厂小食堂满满的肉完全没法比。   工人们本来是想看看这些厂子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回去兴许跟厂长提提意见,能变得更好。   万万没想到,过来就是让他们感受到牡丹厂的条件到底有多好。   他们更舍不得离开牡丹厂了。   除了他们这些正式职工之外,安夏也给研发室的工作人员们安排了学习的机会,培训地点都在深市。   这些学生中只有几个人见过最靠近资本主义的前沿阵地,其他人只有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   特别是接待单位带他们去沙头角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眼睛不够用。   唯一让他们觉得还能安慰安慰自己的,就是牡丹厂的研发室里的那些硬件,确实都是最新最前沿的型号。   但这又同时让他们产生了新的纠结:一样的电脑,看看人家的电脑上跑的是什么水平的程序。   看看我们的电脑上跑的是什么水平的程序。   人家程序一运行,电脑的配置几乎一点不浪费。   原来电脑能干的事情有这么多。   一旦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就会触发更多的奇思妙想。   还在培训期,他们就已经琢磨出了一些更多更有趣的想法。   安夏给他们报的这个培训班,确实很好很强大,专门做了一个内部联网的功能。   可以互相共享电脑里的文件。   以前都是上课的时候,互相扔小纸条。   现在可以直接让对方调取自己电脑里的文档。   太有意思了。   现在他们在厂里,还得互相拿着软盘拷来拷去。   软盘还很不靠谱,买散装便宜货,用不了几次就坏掉了。   不怕里面没东西的时候坏掉,就怕存上东西,然后坏掉了。   最邪性的事情是软盘它还会发霉。   传说中的ꁘꁘD、防霉软盘,它的价格比普通的便宜货贵好多。   勇敢又有想法的年轻人,对于上课传纸条已经不满足了,他们想上课讲小话,还有上课一起玩游戏。   有一个同学,高中上副课的时候,他就喜欢在本子上画格子。然后跟同桌下五子棋,一个用X,一个用O,一节课下半本本子是很正常的操作,被老师发现后,再顺理成章的罚站、叫家长、写检讨什么的……真是喜忧掺半的美好回忆啊。   计算机培训班里的怀古之风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在学习正经的计算机知识同时,还开发了一个能在局域网里下五子棋的软件。   培训班的老师也不像大学里的严肃教授那样,看到谁干与所教内容无关的事情,就会斥责他们不好好学习,尽搞歪门邪道。   交费来上课的,都是金主,都是甲方,他们想干嘛,就干嘛。   培训班的老师还给他们提供技术支持,有什么开发出现的问题,他们就帮着一起想。   熬夜读书辛苦,赶进度熬夜开发的时候,也辛苦。   他们曾经看见陆雪在研发室里睡觉,眼睛一睁就工作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   现在他们理解了,他们也恨不得抱着电脑睡觉,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东西搞出来。   培训班快到结业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各展所长,把培训班的机房变得已经非常有网吧的气息了。   基于这个时代的局域网能干的所有事,他们都干了一遍,就算没成功,也已……   经有了雏形。   包括吃饱了撑的做出来的病毒。   甚至还玩起了攻防战。   当初那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此时已经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一说病毒,这两人还是会提起当时的旧怨,还是认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于是,他们各自拉帮结派,一拨人做病毒软件,另一拨人写杀毒软件。   上午道高一尺,下午魔高一丈。   吃饭?吃什么饭!不把他们电脑弄死机,怎么吃得下!   睡觉?睡什么觉!不把他们的病毒清干净,怎么睡得着!   甚至连培训班的老师们也选择阵营加入。   反正没有考核要求,一起玩呗,等这批学生走了,直接用大恢复术,就没事了。   安夏带着销售团队过来参加纺织品展览销售会的时候,顺便来探望这些学生。   进门就听见噼哩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很好很强大,不过他们在搞啥?为什么敲得这么快,总不能是打字练习吧。   安夏默默地站在一个人的身后,看见他的电脑上出现了被病毒锁死的症状。   然后他又运行了一个程序,把病毒清除。然后他打开了编码器,在里面啪啪啪打了一堆东西。   他大喊一声:“哎,兄弟们好了,直接拖!”   安夏看到另一台机器前的操作员,打开了同名文件夹,将刚刚写好的程序拖出来,点击运行。   “哦?现在你们已经可以共享文件了?”安夏有些意外。   她以为这事起码得等到1992年以后才有希望。   “你们挺厉害的啊。”安夏真情实感地说。   结果她的这句话,被当成了生气时说的反话。   好啊,厂里花钱送你们来培训,你们就干这种事?你们挺厉害的啊!   热火朝天的对战被硬生生地按下了休止符,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一个个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都低着头。   诶?这个场面不对啊,安夏顿悟,哦,一定是他们理解错她的意思了。   安夏笑道:“我让你们来,本来就是让你们多接触一些新知识,这样才能拓宽思路,将来无论你们是不是留在牡丹厂工作,都会对你们的专业能力有提升。”   她说完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又嘻嘻哈哈了起来。   安夏让他们展示一下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   一边看,一边听他们说无意中掀起的病毒军备竞赛故事。   果然,胜负欲是第一生产力。   为了打败对方,他们在短短两天的时间之内,更新出了四个版本。   简直比游戏文案招人恨,被玩家骂成狗的某些手游更新速度还快。   除了游戏和病毒之外。   在办公上,他们提升了文件传输功能。虽然是在共享文件夹里直接拖,不过比软盘方便多了。   可惜,根据安夏的记忆,1992年左右,许多比较大的单位才开始用电脑。   现在许多单位连电脑都没有,他们开发的程序,也只能先留着自娱自乐。   等大家都用上电脑以后,才能推出。   安夏在心中把这件事记下。   她这次来深市,除了参加展销会,看看学员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买房子。   安夏知道未来会有几次经济危机,房价泡沫也喊了好多次。   但是再怎么喊,四个超一线城市的房价那是任凭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某某著名的企业,差一点倒闭,全凭公司卖了一幢很久以前买下的楼翻了身。   安夏觉得应该未雨绸缪,先买着呗。   此时北、上、广、深的房子都还可以随便买,没有限购,也没……   有其他任何的要求,房价对于安夏来说也不是难题。   安夏挑中深市买房,是因为1992年,深市会被人划个圈……   一直到后面,还有许多高新技术产业在那里扎根。   房价一定还会涨。   安夏对深市的房价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知道在将来有几个区。不管是什么鬼角落,都能卖出惊天高价。   自从1988年,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工作会议召开后,深市就飞快的开启了第一次房改,真不愧是特区,紧紧跟随在政策身后。   房产中介不如之后那种连锁店的扑天盖地之势,但也已经出现了不少。   他们热情似火,看到走进来的人就两眼放光。   安夏看了好几个小区的房子,平均在一百平方米左右,现在深市的平均房价在每平米2000块钱,也就是说20万就能拿下一套深市市中心的房子。   安夏对深市的房价印象是五六万,地段好的还有更高的。   那要买就得买个有出息的。   既然都到海边了,怎么着也得买个海滨别墅。   从中介那里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安夏决定自己找找,她在华侨城靠近海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处环境不错的别墅,叫东方花园海滨豪华别墅。   这名字就起得很直白。   安夏找到售楼处,进门就是一个大沙盘,售楼小姐无比热情,完全没有嫌弃安夏是一个年轻姑娘,看着就不像是能买得起别墅。   她详细为安夏介绍别墅的整体环境和优点。   “你们卖的是现房吗?”   “是的,随时可以去看。”   坐上看房的小巴,车上只有安夏一个人,大概这个别墅区的业主都是自驾过去的吧。   “别墅区去年开盘,今年已经有人入住了,有一些是港岛的人过来买,物业服务非常到位,保证您住得舒心。”售楼小姐殷勤介绍。   安夏点点头,她看中了一套四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仔细算算,要九十万左右。   九十万,那是一个在安夏上一世的时候,都掏不出的价格。   “嗯……”安夏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应该动哪里的钱比较合适。   有五十万的现金可以随时取,文具厂和牡丹厂归属于她的钱,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万了。   鉴于现在两个厂子的运行都已经进入了平稳期,不需要再用她自己的钱大规模投入,安夏决定先买房。   以后房价会继续水涨船高,她也不能总盯着。   见安夏在认真的计算,机敏的售楼小姐提出:“要是一时手上现金不够多的话,也没有关系,只需要三成首付,我们还跟银行有协议,可以分期十年付款。”   安夏笑笑:“贷不了。”   “不会呀,只要您条件齐全,就一定可以。”   “我是外地人。”   “只要您在深市工作……”   “我也不在深市工作。”   “啊,您是港岛那里的人吗?那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别的政策。”   “也不是,我是内地。”   内地人,不在本地工作,看起来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样子。   售楼小姐在心中默默担忧,这单生意是不是要飞了。   等把安夏送回市中心,安夏对她说:“我先回去拿钱,再见。”   不用想了,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售楼小姐听过许多这种搪塞的话,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她也习惯了。   过了三天,安夏再次进门,售楼小姐认出了她。   全款九十三万,现金支付。   售楼小姐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一般都是中老年男人,或者是……   全家出动,一个年轻小姑娘自己来看房、付全款的场面确实不多。   就好像全款买下这套别墅,对她来说,就跟买件衣服差不多。   历时一个星期的纺织面料展销会结束了,安夏带着价值几百万的面料订单,还有一套别墅的钥匙回到家。   这几天安夏的妈妈心情不太好。   压锭之后,九厂的日子越来越差,感觉一天天的就是在那里混日子。   有能耐,有想法的,都被陈勇带到牡丹厂了,还留在九厂的人或是能力不够,或是快要退休,或是有其他的问题。   如果只是躺平咸鱼也就算了,许多人心里都有怨气,每天开始上班,就是在骂领导骂厂里,抱怨天抱怨地。   快退休的人受不了这个,很多人纷纷申请内退。   安夏的妈妈也申请了内退,在家里闲着。   人啊,刚开始不上班的时候,挺开心的。   过不了多久,就开始觉得无聊,于是东家转转,西家逛逛。   街坊邻居都是看着安夏长大的,见到妈妈闲逛,得知她已经内退了,便说:“内退了正好,可以带外孙了。”   “带什么外孙啊,安夏还没结婚呢。”   “哎哟,还没结婚啊,那可得抓紧,都多大的姑娘了,那有对象了吗?”   “本来以为有,过年都带回家了,现在看好像又没有了,听说那个小伙子给调到部里去了。”   “啊,那肯定是在部里有人给他介绍更好的了,快叫你家姑娘别等了,肯定跟别人跑啦!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快找。”   “诶,我认识一个男的,今年刚三十五,单位特别好,就是太忙,耽误了……”   等安夏下班回家,妈妈笑嘻嘻地过来,问道:“上次你过年带回家的那个小陆,现在怎么样啦?”   “在部里干着呢,应该还没被开除吧。”   岂止没被开除,此人隔三岔五就打电话过来。虽然只有一两分钟,不是跟她说最近的政策解读,就是问她厂里的自动控制有没有更新,以及研究室里的那些人有没有琢磨出新的电子游戏……安夏认为他有没话找话之嫌疑。   妈妈心中暗自叹息,对安夏说:“既然他已经去部里了,咱们的生活还要往前看。”   安夏:“??”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往前看吗?   也没法往后看啊。   妈妈又说:“楼下张阿姨今天说想给你介绍对象,是她的侄子,今年三十五,在电子厂上班,还是个技术员,领导很器重,工资挺高的……”   说着,妈妈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安夏。   安夏一看,做为一个颜控,这张脸显然是在及格线以下的。   安夏揉了揉额角:“不了,我觉着陆雪挺好。我这就跟他说,我们俩正式建立恋爱关系。”   妈妈认为她这是托词:“看看,你都没跟他说明白,何况,他已经走了,人在首都,你们隔那么远,像他那样的男孩子,进了单位,肯定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   安夏嫌弃地看了一眼照片:“那也不能将就啊,我又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了了。”   果然是托词。   妈妈又正在游说,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介绍这个男人的媒婆张阿姨。   她看见安夏,先笑着说:“小安啊,下班啦?”   “张阿姨好,找我妈?”   “找你,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啊?”   “正说着呢。”妈妈从里屋出来。   张阿姨又笑道:“怎么样啊?”   “我有对象了,跟他没有缘份。”安夏丝毫不拖泥带水。   张阿姨觉得这傻姑娘一定是在强撑面子:“你说的是那个调到部里的小伙子吧。哎,他现在已经身在花丛中了,你们又总不在一起,肯定不行的呀。再说了,什么缘份不缘份的,你都没见过呢,多处处,就有缘份了。”   安夏问道:“他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这个直球问题,把张阿姨和妈妈都给问愣住了,不谈兴趣,不谈爱好,不谈对未来生活的规划……直接问工资??   这叫什么,这叫拜金主义!   幸好这几年大家已经比较随意了,不然就冲着安夏这腐朽的资本主义思想,张阿姨和妈妈非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免得出去乱说话。   张阿姨转念一想,人家姑娘问得也没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问问对象一个月工资,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们单位的效益好,他又是大学生,一个月一百二十块呢,比你的工资高了将近一倍,你要是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亏了你。”   张阿姨到现在还以为安夏的工资是六十九块钱。   她又骄傲的介绍:“他工作特别辛苦,特别忙,就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温柔体贴顾家的姑娘做贤内助。”   安夏笑笑:“我一个月的利润几万,我也特别辛苦特别忙,经常不回家,时常要出差。我也需要一个温柔体贴又顾家的男人做贤内助。”   张阿姨脸上露出「你还真能吹」的表情,嘴里嘀咕一句:“几万?”   安夏不想再跟她扯这些有的没有,她拿起大哥大,随便按了几个号码:   “喂,今天的销售数据什么时候能到?已经离最后时间过了三分钟了,我绝不能容忍这种工作态度。如果再有下次,你自己把辞职报告交上来!”   然后挂了电话,又冲着张阿姨笑笑:“单位里新来的人,就是不懂事,太不自觉,我都说过一遍了,一定要在下班前交,就是不交!这种人能忍吗!”   见识到安夏刚才大摆官威,张阿姨觉着此女绝非自己侄媳妇的最佳人选,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妈妈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我说我有对象了,她还在介绍,她懂不懂礼貌?”   “她也是关心你。”   “谢谢她了,有空,她关心关心她侄子吧。”   “她侄子不挺好的,赚钱又多。”   “比我差了好几个零,多什么多。要是他长得帅,我可以养他,这叫养小白脸,我光荣,我骄傲。现在这算什么?品味特别?”   妈妈嗔怪道:“你这丫头,在哪学得这些疯话,尽胡说些什么?真不害臊。再说,那些又全是你的钱,不是集体所有的啊?”   “妈,你要是实在想找点事干呢,不如去明光上班吧,现在那个公司是我的。”   妈妈强烈反对:“我刚退下来,你就要我再上班?我不去,我还要在全国多转转!有好的地方,就多住几天。”   “要不,去深市?”   “嗯,可以,你小姑姑和你奶奶都在那,不过她家太小了,住不下。”   安夏把钥匙给她:“我在那买了一套房,去年就精装好的,去了直接入住,家具什么的都有,你住那里去吧。”   妈妈看着那几把钥匙,笑着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钥匙逗我玩?”   “小区钥匙,正门钥匙,花园门钥匙,车库钥匙,这些是房间门钥匙……”   安夏认真地把钥匙数了一遍。   然后给了她一张售楼处送的地图:“地址在这里。”   开玩笑也没有这么齐全的,而且安夏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现在妈妈终于认真的对待安夏的话。   她确实也想去南方走一走,便答应了。   直到拿着安夏给她买的机票,她还是有点担心地问:“真的是这个地址吧,我用这个钥匙能进门的吧,不会被人当成小偷吧……”   “哎哟,我的妈,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骗谁还能骗你吗?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   等早上飞机降落在广市,有安夏安排好的接机司机等着,一路给她送到深市华侨城的别墅。   一路上,妈妈问别墅事情,司机也挺能聊,把那边的房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总之就是很有钱的人才住的起。   按着地图找到房子,物业热情地表示欢迎,说一会儿预约的保洁服务就会上门。   妈妈进门,被房子的面积惊呆了:“怎么买这么大的房子,这打扫起来多麻烦啊!”   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   六个穿着整齐制服的保洁人员进来,对整个房子进行清扫,包括洗窗帘,把床上用品全部铺垫整齐。   本来妈妈还跟着他们转悠了一会儿,生怕他们弄不干净,看了一会儿,觉得她们比自己还认真仔细。   屋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妈妈接起电话,是安夏打过来的:“保洁已经到了吧,怎么样?没人把你当小偷赶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啊?怎么都不跟妈说一声?”   “现在这不是说了嘛。”   “这得多少钱啊。”   “九十多万。”   妈妈倒抽一口凉气,也终于明白她说「我一个月利润好几万」不是吹牛。   安夏又接着说:“这边的物业还蛮好的,提供好多服务,你要是懒得打扫卫生,就叫物业的保洁过来,我会给他们钱的,你不用管。”   妈妈又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什么是物业,只知道居委会。   也不知道打扫房间居然是收费项目,她还以为是免费的福利,毕竟是九十多万的房子。   “太贵了,我又不是打扫不动,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这不是浪费,这是多了选择的可能性,你要是想自己打扫活动活动,就扫扫,要是不想动呢,就让别人打扫。比被迫打扫四百多平方的房子要开心多了。赚钱图什么,我又不用钞票垫床。”   安夏又叮嘱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结果,妈妈在深市待了没几天,就回来了。   安夏问她为什么不再多玩几天,好歹来个周游全国啊。   妈妈说:“我要去明光公司,帮你看着账。”   她在深市,怎么想都不放心。   安夏说明光公司是她的,那得是赚了多少钱啊?   安夏现在的主要工作地点是在牡丹厂,明光公司要是有谁动了什么歪心思,那一来一去,得损失多少。   妈妈做了一辈子财务,什么花账的玩法没见过。   她躺在四百多平米的大别墅里,越想越紧张。   最后甚至梦到安夏账上的钱被不知名的坏人全部划走,还害得安夏欠了几百万的债,上了法庭,锒铛入狱,安夏被法警带走的时候还哭着对她说:“妈,我不想坐牢!”   妈妈硬是半夜吓醒了,睁开眼睛还觉得后怕。   然后她才死活要回来。   得知了妈妈的梦境之后,安夏只有一个评价:“我?欠债几百万?可以啊,妈,你现在终于摆脱了几百块的思想局限性,大步踏进了百万富豪的行列了。”   前往深市参加计算机培训班的人回来了,他们第一件事,先把牡丹厂的整个办公环境做成了小型的局域网。   每台电脑都安装了他们在疯狂的军备竞赛之后的最后一版杀毒软件。   安夏看着他们笑嘻嘻,好像还憋着一个大招的样子,便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来看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可视化的数据,安夏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自动配棉用的程序。   “基本上的原理已经覆盖了牡丹厂常用的天然纤维、人造纤维。就算有变化,通过调整数据就可以。”   操作员非常自豪,他们在牡丹厂这么长时间,不是只坐办公室,经常跑车间,问技术员他们最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得知是配棉之后,他们对常用数据进行采集,最终做出了一版普适性较强的自动配棉程序。   什么样的配比,出什么样的布料,会有什么样的弹性。   安夏迫不及待的让他们用实物对程序做测试。   一伙人兴冲冲地在研究室里忙碌。   “安夏。”有人站在门口。   安夏一抬头,是陆雪:“呀?你怎么来了?”   “我借调到这边省里,监督这边几个厂进口设备的情况,他们以后要进口设备,都要我先审批。”   “好耶……”安夏拉着他的胳膊:“看,我们这边的人刚刚做出了全自动制棉机,比国外的好用!数据可以直接在电脑上输入,然后配棉就能调整了……是不是超厉害的。”   “那当然了!”陆雪得意地一抬头。   安夏有些困惑:“他们做出来的,你这么得意干嘛。”   其他的研究员笑起来:“是他先做的基础模型。还有常用纤维的数据采样,都是他做完的。不然我们哪能做得这么快啊,我们也就补充了几个新型纤维的数据。”   “啊?你什么时候做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陆雪笑容灿烂,眉毛微挑:“随便做做,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旁的研究员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什么不值一提,你那会儿睡在这边,不就是为了它嘛,装什么天才。”   “干嘛这么辛苦呀,也不是特别着急用,把身体熬坏了怎么办。”安夏嗔怪道,她感觉确实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研究室里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陆雪。   有一个人在旁边揶揄:“想向某个人献宝呗。”   陆雪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一本正经:“不!我是为了建设四个现代化这个崇高的理想!” 第31章   有些人的嘴, 比鸭子硬。   天塌下来, 就指着他的嘴过了。   嘻嘻哈哈之后,也就无事发生。   孙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公司看到安夏了。   今天一进门, 就看见安夏手里拿了份报纸, 坐在办公室里。   “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孙志跟她开玩笑习惯了,说话也比较随意。   安夏却正色对他说:“通知下去,变形金刚系列产品不要再生产了, 抓紧把存货都清掉。”   孙志一惊:“为什么?”   安夏扬起手中的报纸, 只见报纸标题大大的写着:《变形金刚》思想内容荒谬, 毒害下一代。   孙志皱着眉头:“什么二流报纸,胡说八道?”   然后, 他看到了报头上的四个大字, 冷笑一声:“还真是钦定的二流报纸。”   报纸上说,由于《变形金刚》内容一味宣传好战思想,对青少年的思想有极坏的影响。   现在市面上的那些变形金刚玩具是国外根本就没人玩的垃圾滞销货, 全靠着这部动画片,那些垃圾被运到国内倾销, 欺骗国内青少年。   “这些变形金刚玩具的价格,少则十几元,最高上千元, 给许多家庭造成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孙志把报纸扔在桌子上:“胡说八道,不是授权给国内的玩具生产厂了吗?怎么就是国外滞销货了?”   安夏站起身:“既然已经给定了调,那咱们就得赶紧转风向。不然, 到时候生产出来, 全面禁售, 那咱们就亏大了。幸好版权费已经赚回来了, 不然真是心疼啊。”   孙志瘫坐在椅子上:“那我们以后还要卖这种有人物的玩具吗?感觉这个受政策影响很大啊,集数多,在电视上坚持时间长的都是外国动画,国产的不是电影就是只有几集。”   他扳着手指数:“现在除了变形金刚、米老鼠和唐老鸭,国产最火的就是《小红狐狸》了,我看过两集,内容太过低幼,观众年龄不会超过八岁。”   “转型吧,只做文具和软件。”安夏看着窗外不远处那个大大的电信局的招牌,“以后计算机会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孙志抓头:“那文具上面印什么?”   “好用就行了。”安夏拿起一支铅笔,铅笔的头上有一小块橡皮。   “比如这种橡皮的设计,最早就是为了方便,避免在满桌子纸里翻找橡皮。”   “它很难吗?不难,难就难在怎么想得到。你多想想吧,好歹自己也是用文具的。再不然,你去公司里做个市场调查,看看大多数人在用文具的时候有什么习惯,有哪些不方便。”   孙志对软件一窍不通,对文具还算略有了解。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识。   “软件我实在是弄不来,还是交给你吧,我来负责文具。”   安夏故意逗他:“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不多试试几种可能性?只留在一个让自己的舒适的圈子里?”   孙志摆摆手:“舒适的圈子有什么不好,我干的顺手,你验收的满意。不然还要浪费大量的成本去试错,何必呢?咱们又不是不去试这个错就九死一生。”   “好,那你在你的舒适圈里好好的深耕细作,说不定你能拿到红点奖呢。”   “什么是红点奖?”孙志不明白。   “一个德国的奖,专门发给设计特别厉害的东西的,各种常见的东西,做出一些特别的改进,都有可能得奖。”   安夏又拿起了桌上的一只自动铅笔:“比如这个,你的铅芯用完之后,要多按好几下,才会知道是没铅了,要往里加铅芯对不对?”   “啊,对啊。”   “如果笔身是透明的,或者有一个透明的窗口,可以看见,那不就可以少按几下了吗?”   孙志惊讶:“这也算啊?”   “嗯……怎么不算呢?”   孙志不理解:“可是,就多按两三下,无所谓的吧。”   “便利本来就是在细微的地方,邮票背面的胶水和齿状的撕开处理,也只是稍微提升了一点点便利。或者,你想干脆来第三次工业革命?”   咸鱼青年孙志连连摇头:“这么伟大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吧。我改进改进细节,争取拿个红点奖就好。”   “有志气,加油!”   九厂自从龚书记调到部委里面之后,越发的颓废。就好像自家有人当了大官,觉得再饿也饿不着咱们家。   除了被租借给牡丹厂的那部分厂房整天忙碌之外,其他车间都在混日子。   哪怕有北方大纺厂的先进事迹报告,厂领导也无动于衷,人家热闹是人家的事,我们九厂自有国情在此。   一些基层领导面对工人们的抱怨,安慰道:这个世界总有比咱强的嘛,比完了牡丹厂,还有大纺厂,比完了大纺厂,还有英美日韩呢,一个个跟人比去?做人,要心态平和,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   真正让领导和工人们开始慌的是一则新闻:泉城第一棉纺织厂压锭压到了五万纱锭,一次性解除合同工人一千多名。   这些人也不给安排工作,直接让他们走人回家。   一千多人,有去哭闹的,有去告状的,不知道有没有提着起子上门的。   “这么多人,提着刀子上门都有可能。到时候一人捅一刀,都不知道致命一刀是谁捅的。到时候总不能把这一千多人都枪毙了。”   龚伟深谙罗马元老院的操作流程。   他在办公室里看着别人的新闻,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点都不慌,牡丹厂的工人自从去别处学习一圈回来,工作积极性特别的高。   龚书记如今已经在部委里,就算九厂塌了,他家也不会有事。   龚书记高升了,现在的陈书记还没有。   陈勇对自己父亲的前途十分担忧,因为九厂也压锭了。   虽然还没有压到开除那么多人的地步,但是,第一片树叶黄了,落地了,就代表着秋天已至。   紧接着发生的第一件事,让陈勇更加紧张。   某市的毛巾厂一百多个职工,因为被开除,直接把单位门给堵了,把六十多岁的老厂长堵在办公室里两天,不让吃,不让喝,还不让上厕所,最后老厂长是被担架抬出门的,上了救护车。   陈勇忧心忡忡。   现在国家对棉纺厂的政策已经从「国家统购包销」慢慢转移到了市场经济,这些布再卖不出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可是九厂里的那些职工还在麻木的日复一日的过着日子,上班时间溜出去逛街,在车间里也是嗑瓜子打牌聊天,生产出来的棉布上一堆跳针跳纱,根本就没法做衣服,自然也没有人愿意要。   现在每生产一匹布出来,就要亏几块钱。   “咱们有没可能再多接一些订单,转给九厂做?”陈勇问道。   安夏看着他:“陈厂长,你这是身在牡丹心在九啊?”   陈勇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九厂就这么倒了,我从小在厂区里上的子弟幼儿园、子弟小学、子弟中学。”   龚伟的人生路径也差不多是这样,他也确实舍不得。   两人都在拼命的出主意想办法,但是始终没有跳出棉花这个领域,无非是如何提高质检,如何提高工人的工作积极性。   安夏打断他们:“在低端棉纺这个领域,市场已经饱和了,你们没看销售数据吗?两三个大厂就足够撑起全国,还有那么多民营企业抢单。   九厂有什么,是有技术还是有效率?”   提到技术,陈勇忽然想到:“对了,陆雪现在调到省里来管设备进口审批。如果他能同意给九厂进口一批设备,九厂可能就能起死回生。”   “最大的可能性是当场暴毙。”安夏没有给陈勇留面子。   “九厂根本就没有一个整体的运营思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连工人都管不好,进口一批设备,最后还不是放在那里吃灰。”   “不过呢,我有个想法。”   安夏去深市买房,看到了很多建筑工地。自从国有土地可以买卖之后,全国几个大城市都掀起了盖房的热潮。   “咱们隔壁的沪市,现在搞浦东大开发,好多大厂子都把职工小区盖到那里去了,九厂还不如生产土工布。”   龚伟知道这种布,笑道:“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土工布不是给人用的日常纺织品,而是用在建筑、桥梁和道路上的特种材料,品种非常多。在防洪抗洪的时候,装泥沙和混凝土的,就是其中一种土工布。   “可是,这个他们也不会啊。”陈勇还是发愁。   土工布跟给人穿的棉布完全是两个概念,九厂从来就没干过这业务。   安夏笑着说:“你小时候是什么都会的吗?毕业之后进厂,也是直接什么都会的吗?还不是得学。”   “九厂职工的平均年纪放在那里,要学也难了吧。”陈勇还是摇头。   “那有啥,又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东西,技术员让年轻人来做,年纪大的就单纯的操作呗,不就是先按这几个键,再拉那几个杆。   要是这都学不会,那应该已经是退休的年纪了吧?我妈都四十多了,去年新洗衣机一到家,我还没弄明白双缸洗衣机怎么用,她连说明书都没看,就已经洗完一趟了。”   陈勇把他们讨论的结果告诉父亲,老陈觉得直接转行风险实在太大。   但是其他那些曾经火热的大厂中厂一个个的衰落,让他心里很清楚,要是再不改变,就要彻底完蛋。   “你不知道,其实,你说的那些设备,我们厂都有。不用再买了。”老陈厂长说。   陈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九厂不是棉纺为主吗?什么时候进的?”   “嗐,你一个小孩子,我买设备跟你说干什么,你又不懂。”   老陈此时才说出实情,那会儿是龚书记已经决心要进部委。于是努力给九厂增光添彩,靠谱不靠谱的设备,只要听起来很厉害,就买进来。   问,就是九厂的经营范围广泛,可以提供国家人民所需要的各种材料。   然后,不出意外的,土工布根本就跟九厂的主营业务没有一丁点关系,几千万买回来的设备,就这么搁在仓库里,连箱都没拆。   也难怪陈勇和龚伟这两个进厂长书记办公室跟回家一样的孩子都不知道。   “现在要再运行起来不难,难就难在开拓市场,我们都不是一个领域的。建筑归建筑,我们是日用百货。”   老陈叹了一口气:“而且……”   他犹豫片刻,还是吐出一句话:“我们已经打算把厂子卖掉了。”   “啊??”   “国家明年的购销计划里已经彻底没有我们了,现在整个厂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索性趁着厂子还值钱,卖给私人,大家还能多拿点遣散费。”   安夏得知这个消息:“那不如卖给我们。”   龚伟不解:“我们要它干什么?”   “生产土工布呀,还有很多特种材料可以做,未来防火防水防静电的面料,都会有很大的市场,咱们趁别人还没做,先下手为强。”   本来安夏就是随便说说,她也没想到九厂会卖得这么快。   有一家公司过来   问价,可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据他们说,他们打算拓展经营范围。   出得价也还可以,老陈厂长琢磨着,有些心动。   安夏对陈勇说:“这个公司根本就不是想拓展经营范围,他是想把厂子直接弄倒闭,然后推平了厂房,盖商品房。”   “不会吧……”陈勇眯起眼睛。   “有什么不会的,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米了吗?何况九厂的厂区旁边都有成熟的配套生活区域,新盖个楼,要吃要喝,要上学,一站全解决,这房价还不得蹿上天去。”   陈勇想跟父亲说。   被安夏按住了。   “你去说,他多尴尬啊,老年人被骗上当还死活要维护骗子,就是不想让小辈说他做错了。你去不合适。”   安夏这句话,也仅仅是一个借口罢了。   九十年代初的许多国营大厂所谓的改制,其实就是侵吞国家财产。   或是厂高层跟私人之间眉来眼去,单独给高层领导好处,私人低价拿下厂子,然后根本不好好经营,宣布破产倒闭之后,在厂区的地皮上盖商品房。   或是高层领导自己把厂子的价值打压到最低点。   然后自己出钱买下来,一转身,就从国营厂长,变成了大富大贵的老板。   至于失业工人的死活,没有人关心。   从九厂现在的操作看,应该是第一种。   要说老陈厂长什么都不知道,安夏是不信的。   安夏眼馋九厂的地皮和设备,别的不说,离牡丹厂那么近,想要互通一下有无,借个技术员什么的,多方便啊。   要是变成了居民区,牡丹厂订单溢出的时候,就得重新找新的厂子来解决了。   做生不如做熟,得把这事给他搅黄了。   陆雪派驻省里之后,安夏第一次主动找他,是聊国营厂改制中国有资产流失的监督控制问题。   虽然有点怪,但是,她主动找他说话了唉。   陆雪虽然只管审批进口设备,不过与国有资产管理局也是有业务往来的。   九厂的出售业务被叫停,要求重新审查购买方的资质。   安夏看到九厂给房地产公司报的价,相当便宜,很多设备和厂房的估值,被强行压得非常低。   就像古代当铺里,明明收进来的是一件非常好的狐裘大衣。   但是柜上的伙计就要说「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有人替咱们把价格谈好了,咱们就买下来吧,挺便宜的。”   便宜到令人发指。   牡丹厂本来就是九厂出去的,又一直做纺织。   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购买资质上,都经得起审查。   还是以前那样的分工,陈勇管人事,龚伟管生产,安夏管销售。   厂子现在的利润都是她的,出差费用等于也是她自己的,自然要能一次解决多个问题。   安夏的第一站选在沪市,那可是个好地方。   浦东大开发,许多单位都在那里建员工福利房。   上交所快要成立了,他们需要大量的计算机硬件和软件,安夏要跟他们聊聊需求。   上交所的职员们,肯定还得有比较高档的面料做制服吧,牡丹厂的面料都不错。   一举三得,有效节约经费。   清晨,安夏到达沪市,站在老城区里看周围的环境,基本上与她认知里的沪市没有太大的变化,跟深市不一样。   当她看到金陵路上的那排老房子,不由想起一个同学,曾经兴高采烈的说:“我家要拆迁啦!”   结果拆迁规划停了,因为金陵路上的房子太贵,开发商拆不起,同学的暴富梦刚起了个头,就没了。   老城区里   不时蹿出食物的香气,生煎、葱油饼,都是熟悉的味道。   此时的老弄堂里,还有人端着痰盂出来,往公共厕所走,每日必修「倒马桶」。   沪市的老房子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十平方居然能住得下六口人。   安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大感震惊,然后听沪市的同学比比划划,详细讲解怎么住,老房子的顶高还可以,一般会搁出一个小阁楼来,让小孩子住。   下面放两张双人床,这样就能睡四个人。   人在活动的时候桌子放床上,要睡觉了,再把桌子放地上。   那位同学恨恨道:“要是那个时候,我爸妈肯把房子换到浦东就好了,一百四十多平米呢!”   安夏深为不解:“那干嘛不换?”   “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啊。”   诶?这么执着的吗?   安夏听说过沪市对于居住区域的执着。   同一个市,各个区还要分成「上只角」和「下只角」,上只角比较高贵。   所以当初被视为「下只角」的闸北区被并入「上只角」的静安区时,网上出现了一大堆段子,仿佛穷小子强娶了富家千金。   “浦东有什么不好的?”安夏问。   同学生的迟,他也说不出来,只能说了一些类似于过江不方便之类的。   现在,安夏亲自感受到,确实,太——不方便了!   首先,地铁是没有的。   至于桥,整个黄浦江上现在就只有一座松浦大桥,位于安夏从来没踏足过的松江区,离上交所和陆家嘴金融中心、张江高科技园的距离仿佛在两个城市。   延安东路隧道?在修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   轮渡?1987年12月大雾封江导致陆家嘴渡口66人死亡的踩踏事故还在眼前,能不能过江,看老天爷的心情。   要是人在浦东住,也在浦东上班,倒是没什么关系。   要是家和单位正好分隔两边,家里没船的话,真的太麻烦了,感觉要随时准备被扣钱。   对于安夏的拜访,分管金融相关部门的领导有些诧异。   轻工部开的介绍信,来找金融,聊基建?   此时国家甚至都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设立证券交易所,更别提精确到城市了。   事实上,安夏自己都不知道,上交所它本来不在浦东区,而是在虹口区的浦江饭店,1997年才搬到现址嘴家嘴。   “深市的深发展都已经卖了好多出去,总得要交易的嘛。再说,我看到静安那边不是都已经有个证券营业部了吗?”   “哦,那个不是独立的证券交易市场,是工商银行的上海信托投资公司下属的一个单位。”   “嗯,我知道,全国现在就只有奉天证券交易市场,不过肯定会有的,我看到好多人在买卖股票,有需求,就会有监管。”   领导笑了:“政策上的监管机构,一般都放在首都,怎么会放在我们这里?”   “就金融传统而言,放在沪市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安夏此来也不是跟他争论到底会放在哪里,只是单纯的沟通一下感情,将来如果上交所需要买软件的时候,找她买。   需要制服的时候,找她买。   需要土工布盖员工福利房的时候,找她买。   从单位里出来,正是中午,安夏找了个小店吃饭,服务员热情的端上一杯温水。   安夏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个水质也太差了,一进嘴就是一股游泳池的味道。   在她的记忆里,沪市的水质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区别,怎么会有这么冲的漂ꁘꁘ味儿。   见她的表情,店老板忙说:“喝不惯啊?我给你加点茶叶?”   加了茶叶之后,味道才略好了一些,安夏揪着眉头:“自来水厂出故障了吗?”   “阿拉这边的水质就是这样,没办法。”店主摇头。   等菜上来之后,店主还送上了一大壶热水,以及一个盆。   安夏有些困惑,这套操作不是广市深市的传统吗?怎么沪市还有这爱好,她怎么不知道。   店主只是说了一句:“烫烫干净一点。”   安夏得知1988年沪市因为吃血蛤而导致甲肝大爆发,连带着隔壁江苏都跟着紧张食品安全问题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聊天胡侃让安夏这顿饭的时间比预计的要久了一些。   就在她吃完饭,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刚巧店主的一个熟人进来,店主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买到没有。   “侬伐晓得,抢得来……头敲开了!”那人摇头,长出一口气。   安夏好奇地问:“买什么?”   “股票。”   安夏手里的深发展,是直接从小姑姑单位买的原始股,她还没见过现在的股票交易是什么样的。   问清了地址,安夏第二天早上九点前往那家静安证券交易所。   如果不说它是证券交易所,安夏还以为是酒店前台。   黑板上写着:“飞乐音响公司,开价556元。延中实业公司547元。”   看起来就像:大床房,150元。标间,150元。   一块黑板上,就这两个股票。   深发展还不在上面。   但是在这个房间里的柜台,那可比酒店前台热闹多了,气氛像春节买火车票。   一堆人挤在柜台前面,拼命伸着头,踮着脚。   柜台里的大姐和老师傅,胳膊上戴着蓝色的护袖,埋头数钱、打算盘。   桌上的钱花花绿绿,最小面值一块钱,最大面值一百块。   工作人员手脚麻利的把它们分类放在一起,捆成一刀。   昨天应该是有个什么利好消息,从昨天下午开始,这两个股票的价格就在往上涨。   有人卖,也有人抢购。   有人卖出去的瞬间,马上就有人蹦跳着递委托单。   安夏还险些被一张委托单砸中,那张委托单上绑着十块钱,显然是想让柜台工作人员优先处理。   「先到先得」是大家都认同的道德。所以,在股票交易中也延用了这个规则。   不过,就现在这样的状态,能不能「先到」,完全取决于柜台里坐着的人,先把手伸向哪一张委托单。   现在还没什么,将来等价格变化剧烈的时候,肯定会因为大量的交易往来涌入,而出现问题。   计算机软件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在交易范围之内,对交易时间的先后做判断。   安夏忽然想到,那现在的电脑时间仅仅到「秒」,岂不是不符合要求。   就算不到纳秒这么讲究,至少也得到毫秒。   还有容量问题,强势如淘宝,在第一年双十一的表现,也是个渣渣。   某大眼社交软件,在自吹能扛得住三个影帝离婚,四个影后出轨,五个流量定情之后,就被一个流量的官宣直接弄崩了服务器。   影响花钱和看八卦还好,交易时间突然死机,造成不能买入或卖出,损失可能上百万上千万,客户是真的会上门砍人的。   安夏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现在的股票交易流程,记在心里。   根据她的估计,就算有了正经的证券交易所,流程也应该跟纯手工时期差不太多。否则,要广大股民们适应变化,那代价略大了些。   既然现在高层领导还在商议要不要成立证券交易所,那就说明还没有国内的软件开发商参与进来。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安夏对能做出股票交易软件非常有信心。   以及安夏也看到,沪市的很多年轻人,打扮时尚程度跟深市有一拼。   由于历史原因,沪市有不少人家里都有所谓的「海外关系」,这段时间外交形势大好,许多海外侨胞回国探亲。带回来了外汇,也带回来了新的流行趋势。   安夏的其他任务完成的也不错,有不少建筑单位表示对土工布有需求。   但是国内生产土工布的单位不多,品种也少,他们提出了一些要求,安夏都一一记下来带回去。   生产任务,就交给龚伟完成了。   龚伟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跟建筑单位搭上边的?”   “咱们是轻工业部,对吧。”   “对啊。”   “咱们生产要用机械设备对吧?”   “对啊。”   “他们盖房子,也要机械设备对吧?”   “对啊。”   “我们要用设备,他们也要用设备,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吗?一家人啊,当然就能聊起来啦。”   “啊??”龚伟对这个神奇的逻辑链理解不能。   陈勇冲着一脸茫然的龚伟笑:“肯定就是找人啊,人托人,怎么也能托到人问的。”   “哦……”龚伟这才点点头。   他又转向安夏:“你真的适合做销售。满嘴跑火车。”   “谢谢。”   “我没在夸你!”   “想夸我就承认,别不好意思。”   龚伟:“确实适合做销售。”   现在牡丹厂刚刚吞了九厂,虽说是三文不值二文贱卖的,但那也是一笔费用。   想要尽快让账面的盈利再次好看,就得赶紧让刚进门的九厂干活。   龚伟带着一帮技术员把尘封了一年多的设备从仓库里拖出来。   看着崭新的设备,安夏在心中叹息,真是不拿国家的钱当钱,就为了充面子,买了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   安夏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在她手底下发生的。   自打九厂被并进了牡丹厂,九厂的员工完全没有「儿子把老子给并了」的感觉,反倒一个个精神抖擞。   全体职工大会上,安夏照例跟职工们说:“好好干,厂里不会亏待你们的。”   要是以前的老九厂,职工们会认为,就是一句空话,大家就当它是一个屁,响过就算了。   现在不一样,自打见到牡丹厂年底发冰箱的壮举之后,他们对安夏说的话完全没有质疑,积极努力表现。   特别是技术员。   他们打听过了,三个小领导对产品那是绝对的高标准严要求。   技术出色的人,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跟着大家一起混大锅饭。   没有出路的时候,人性自然会选择躺平。   当前途有许多种可能,真的是只要努力,就有回报的时候,大家就自动自发的跳了起来。   九厂的厂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有很多技术员自己主动加班,想要尽快做出成果。   老陈有时候会去厂区逛逛,想看看三个年轻人接手以后,把厂子弄成什么样了。   他的心理预设是:会比去年前年的九厂好一点。   没想到,整个厂子的干劲这么大。   上班时间打牌、嗑瓜子、打毛线的情况不存在了。   下班时间,阅览室、培训室里也都是人。   那一瞬间,老陈梦回刚解放的时候。   那一年他刚入厂,九厂刚刚从资本家手中变成国有,所有工人都认为自己是工厂的主人,干活的积极性非常高涨,明……   明下了班没事,他们也不走,在工厂里找事情做。   那些过去的光辉岁月又一次在老陈脑中浮现,他没想到,此生居然还能再看到九厂所有的职工这么积极进取的样子。   老陈回去跟儿子大发了一通感慨,夸奖他们后生可畏。   陈勇笑道:“其实都一样,就是心里得有个盼头。以前是当家做主,现在是多劳多得。多劳不得,不劳也得,当然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还提起了「铁饭碗」,「铁交椅」,「铁工资」这些会把人的工作积极性拉低。   老陈惊异道:“嘿,你们小年轻的,还会自己发明词呐?”   “这都安夏说的,她的大学真不愧是顶尖水平,里面的人不仅学习好,说话也是这样一套一套的。”   老陈得知又是安夏说的,连连点头:“我没看错人,这个丫头,以后不得了。”   除了老陈,龚书记也对安夏十分满意,他听说安夏这次去了一趟沪市,是想推销土工布,他主动帮安夏找到其他城市的对口单位。   有些大型建筑企业,本来安夏怎么都搭不上边,现在可以直接与他们对话。   这些单位经常会有对外援建的任务,用料、技术,都是展示国家力量的一个部分。   土工布自然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安夏聊完意向,后面是龚伟带人去跟人谈技术。   她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关心开发股票软件的事情。   “可是,这要怎么开发?将来会是一种什么交易模式,完全不知道啊。”   安夏炒过股,知道一个大概,她把一些交易规则整理出来,让他们照着做,同时留出调整空间。如果交易规则跟她知道的不一样,还可以及时调整。   但是对于一个凭空捏造的交易场景,程序员们一头雾水,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做不了几步,他们就要问安夏一些问题。   工作进度推进的非常慢,安夏也不可能总是有空回答他们的问题。   安夏决定给他们设计一个真实的场景。   她花了几天时间,设计了交易场景:买入、卖出、出现线路拥挤、上市公司公告、重大事项提醒……   程序员们琢磨了一会儿,他们觉得自己悟了。   然后,他们做出了一个程序初搞。   安夏越看越觉得眼熟。   “周一,阳光明媚,你走入证券营业厅,你想做什么?”   下面几个选项:买入股票、卖出股票、看上市公司公告。   点击「买入股票」,屏幕文字会显示当前价格。   下面两个空格:买入价格、买入数量。   这些都没什么,算是正常的股票交易软件。   点了几次之后,程序员们的花活来了,灯箱的蜂鸣器发出尖厉的报警声,黑色的屏幕上像中了病毒似的弹出血淋淋的几个大字:“飞乐音响有重大消息公布!!”   把安夏吓了一跳,看这图,飞乐音响铁定是被谋杀了,死状特惨的那种。   点开一看,是飞乐音响决定分红。   “分红是好事啊!你们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惨烈?”安夏问道。   程序员A表示:“惨烈吗?”   程序员B表示:“挺好看的呀。”   程序员C表示:“这不是大红字,显得喜庆吗?”   安夏扶额:“可是,你们这个底色是黑的呀。”   程序员异口同声:“那不是你要求的吗?”   对,底色为黑是安夏要求的,这样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各种走势线。   “底色是黑的,你们就不能基于这个底色,配个正常一点的颜色吗?”   程序员A表示:“我们试过啦!黑底白色看起来也很奇怪。”   其他程序员郑重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   “行吧,颜色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功能做出来就行。”   安夏继续测试其他的功能。   越测越觉得熟悉,怎么还有买房买地这种奇怪的选项啊?!   “买卖完股票赚了钱,去买房。我们还做了房产交易的部分!”   程序员非常的骄傲。   终于,安夏想起来这到底是个啥东西了。   这不就是《大富翁》吗?   人家《大富翁》是掷骰子走格子,这个是纯纯的文字版。   甚至还配有文案,对天气状况进行一番描述。   以及操作部分更加细节。   安夏测完一轮,对程序员们的努力给予了表扬,同时提出希望他们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交易细节上面:   “我们这个软件,将来是给真正做股票交易的人用的,就不要加这么多额外的东西了。”   过了没几天,安夏去一家公司帮助销售部跟进一笔大订单的时候,意外在客户的电脑上发现了熟悉的界面。   “这是……”   客户笑笑:“哦,这是个游戏,挺有意思的,可以在里面学学交易股票。”   客户没有把吟游诗人供出来,不过从一旁销售代表那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安夏确认无误——我们牡丹纺!织!厂又满世界给人传电子游戏了! 第32章   纺织行业变革的脚步越来越近, 许多大厂陆续开始压锭。   一些不再受到国家庇护的厂子,也选择了九厂领导的路:改制, 趁厂子还值钱的时候, 卖给私人。   原本过剩的需求供应一下子减少了,市场上的棉制布料、毛巾等等又出现了空缺。   一些质量还行的厂子反倒稳住了。   牡丹厂则完全从民用服装、毛巾等日用轻纺脱离,进入特种布料的生产。   棉纺, 安夏还能理解理解。   现在的土工布已经完全脱离安夏的认知范围了, 各种布的特性、防火、拉力什么的。   本来安夏还想多学学新东西。   然后,有一次没听,之后的东西, 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她索性放弃。   布料本来也不是她喜欢的事情。   恰好此时市里少年宫想举办一个提高中小学生对计算机的兴趣, 展示一下当代科技的最新成果。   第一次课,许多孩子报名, 挤都挤不进去。   少年宫找了大学计算机系的教授讲课。   刚开始, 教授还会展示一些计算机上做出来的东西,机械自动运行等等, 引起小孩子们的兴趣。   之后是长达三十分钟的纯理论, 还有计算机历史发展之类的东西。   五分钟后, 调皮的孩子开始东张西望。   十分钟后,许多孩子开始魂不守舍,窗外的鸟叫都变得动听了许多。   十五分钟后, 还坚持不动的孩子, 都是胳膊上别着两条杠三条杠的, 他们有着过人的意志和定力。   三十分钟之后, 少年宫的老师和报社记者向孩子们提问:“刚才你们都学到了什么呀?”   大家支支吾吾,只有一个「三道杠」面对记者,侃侃而谈:“通过刚才老师的课, 我们明白计算机对建设祖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长大了,也要学习计算机。”   嗯……啊……哦……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之后几次活动预告,报名的孩子越来越少。   比起天文馆、航模、海洋、生物、乐器、绘画班的热热闹闹,计算机班简直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甚至连古文明兴趣班都不如!   这可不行啊。   少年宫当初认为孩子们肯定对新东西感兴趣,这才向上级部门打报告,批下来一笔钱,买了电脑。   要是临了交上去的报告显示这个班都没有孩子愿意来,那可是打脸打大了。   市文化办的人问了几次,最后建议他们每周把自己的孩子,还有孩子的朋友都拉来,充个数。   “反正拍照片的时候看着热闹就行,不管姓什么叫什么。”   好好的事,办到这个份上,也是无奈。   少年宫的人也觉得可能是老教授讲课太高深,孩子听不懂。   “要不,咱们换个别人来讲吧?”   “换谁啊?谁能讲啊?”   “可是丁教授,他讲的真的很无聊,我听了都快睡着了。”   少年宫的负责人板着脸:“计算机,那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本来就不是娱乐的东西。能怎么有趣?你看是大寨种地有趣,还是大庆挖油有趣?这是严肃的事情!本来就有趣不起来。”   “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有趣起来的。”一个年轻的职工开口。   “我在我妈单位,玩过一个挺有趣的打字游戏,本来我都不会打字,玩了几天以后,就会打英文了,然后很快就学会了中文。我相信,计算机是可以寓教于乐的。”   负责人:“那总不能三十分钟,都在玩打字游戏吧?这像什么话?”   “我听说,开发那个游戏的公司,就在我们市,我们可以找他们来试讲一节课?”   负责人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   少年宫辗转请来了安夏,想问问她对于青少年计算机兴趣的培养有没有心得。   负责人第一次得知安夏所属的单位后,他震惊了。   这是什么世界,纺织厂不是编布的吗?怎么还会编程序?   安夏的样子也跟他想的那种戴着酒瓶底厚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严肃科研工作者不一样,她对于怎么把计算机的功能说得有趣这一点,颇有心得。   起码聊了一个小时下来,负责人不仅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而且也不觉得无聊。   虽然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想,至少他自己是认同的。   本周日的兴趣班,依旧没有人愿意来参加。   少年宫的全体职工,把自己的孩子、邻居的孩子、能拉上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都拖了过去。   孩子们早就听说少年宫的计算机课无聊到极点,他们宁可在家门口玩打仗、跳皮筋,也不想去少年宫。   无奈父母有着绝对的权威。   邻居们也碍于熟人,要求自己的孩子去少年宫「看看计算机到底是什么样的,开开眼界也好」。   周日安夏和她带去的一个程序员,就面对着这群不情不愿的孩子们。   刚开始,安夏也向孩子们展示计算机在工业上的用途。   孩子们对会在空中,像人手一样晃来晃去的机械臂兴趣最大,对其他的全自动设备毫无感觉。   然后,老教授就会进入纯理论和历史发展。   安夏说起了计算机在民用领域可以实现的应用。   “很多地方出现的新闻,你可以马上知道。老师布置的题不会,能通过计算机的网络,让很多人帮你一起想。”   新闻不新闻的孩子们不关心。   听到会有好心的路人愿意帮忙解题、做题,孩子们的眼睛瞬间门发光。   安夏又指着旁边的天文馆:“你们知道天上的星星,并不是一直都在我们能看见的那一个位置的吗?”   “呃……”   “你们都知道女娲补天的故事吧?”   “知道!”   “女娲补天是因为什么?”   有一个孩子规规矩矩地举手:“是因为火神和水神打架,把天柱撞断了。”   安夏点点头:“对,当时的记录是说,天倾西北,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搬了家,根据现在科学家的推断,并不是真的日月星辰搬了家,而是我们住的地球角度发生了变化,原本可以用眼睛看见的星星,再也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古人就以为那边的天塌了。”   “你们知不知道一万年前的星星,都在什么位置吗?”   孩子们摇头。   “我也不知道。”   孩子们笑了起来。   “计算星星和地球夹角的位置是一个很麻烦的工程。但是,有了计算机,就可以根据规矩,计算出一万年前和一万年后的星星位置。从这方面来说,你们也可以前知一万年,后知一万年。”   “哇……”孩子们觉得这事有趣极了。   安夏说了计算机在天文、海洋潮汐方面的用处,又对孩子们说:“还可以让你们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哦。”   然后,她拿出了纯文字版「大富翁」。   里面的交易细节已经删除,只保留了愿意用多少钱交易,在什么时候交易,以及各种突发事件。   还没有学会打字的孩子们,没多长时间门,就已经熟练的进行土地买卖、股票交易,并且因为突发事件破产……   要不是少年宫不能联网,孩子们可能这会儿已经出现托拉斯、康采恩等等联盟了。   下课了,孩子们还恋恋不舍地不肯走。特别是几个股票亏钱,但还没完全亏的孩子,心心念念就是想回本。   一个孩子可怜巴巴地问安夏:“我下次再来,股票还在吗?”   “不知道呀,要是下次是别人用这台计算机,那你的记录就会没有了。”   孩子机灵地掏出一张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贴在显示器的下面,对班上的小伙伴们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专属座位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   然而,少年宫的老师又告诉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计算机兴趣班不是系统性的培训,谁报名谁来,先到先得。   孩子们哭着喊着不肯走,非要续几期。   本来快要办不下去的计算机培训班,一下子又变得抢手起来。   既然要开下去,就得继续安排人去讲课。   安夏看着程序员们:“你们谁去?有补贴拿。”   这些年轻的程序员,在深市培训的时候,「看尽世间门繁华」,很多东西都想拥有。   此时有了赚钱的机会,哪能不去。   还有的人已经机智的利用自己带课的机会,让自己心仪的女神可以带亲戚家的孩子邻居家的孩子来。   一方面展示自己的才干,一方面展示自己面对孩子时的亲和力,一举两得。   少年宫当然不能白用安夏的那些软件,这些都属于商业交易,他们支付了一笔软件使用费。   又是几万块进账,妈妈提醒安夏:“你应该把你的账好好理一下,还有各种权责,也要交接清楚。”   “嗯……”   牡丹厂吃了九厂之后,安夏是最大的持股股东。   人事归陈勇,生产和技术归龚伟,销售归安夏。   不过现在刘桂花成长的很快,已经可以担任销售总监一职。   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订单,安夏基本不再插手具体的经营事项。   明光现代办公用品公司,是全资属于安夏的。   但是经营范围里只有销售软件,没有软件开发。   计算机软件开发在工商局设定的经营范围里,是一个单独的项目,不能挂在明光的下面。   安夏自己最擅长的项目,现在是以一个研究室的形式,挂在牡丹厂的下面。   开发工厂所需要的东西时,走账走的牡丹厂。   开发安夏自己想到的东西时,走账又走的是明光公司的劳务合同。   自从上次九厂受到部里领导的赏识之后,领导们一研究,觉得应该给有实力有想法的厂子配备对应的研究部门。   领导一句话,九厂的全自动研发团队就来了新人。   那些都是有着丰富行业经验,接过许多不同项目的人才。   对于这种需要有扎实基层经验的开发任务相比,只在纺织厂待了几个月的学生们顿时相形见绌。   新的开发组来了,旧的开发组肯定就不需要了吧。   学生们这段时间门忙忙碌碌,技术提高了,收入也提高了,搁他们以前,谁都没想过,上个大学居然还能挣钱,还能往家里寄。   其中有叫卢家志的人最愁,他家在偏远的山村,别人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是全家请客,村里镇上敲锣打鼓披红花。   他反倒被人嘲笑:“那个谁家的小谁,高中毕业进厂,一个月工资四十多块钱呢,还什么都包,你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如早点进厂赚钱,将来还能把他们也带进去。”   “你爸妈把你养大不容易,你不能这么自私,就因为自己想读大学,就不管他们。你念大学也不一定会分到好工作。”   要不是父母觉得长子读书这事才是天经地义,符合传统伦理,他还真没法继续读了。   现在,眼看着弟弟今年就要高考,结果弟弟说不考,要早点进厂赚钱,把哥哥供到博士。连妹妹都说明年她也不考了。   卢家志心急如焚,但家里的条件就摆在那里。   是安夏招研发团队,还给钱大方,他才终于能缓了一口气。   往家里寄了五百块钱,还跟家里说了大话,说自己已经靠知识赚了大钱,让弟弟妹妹尽管放心念书。   结果,这个牛刚吹出去,转眼项目组就要解散了。   他的学业还有一段时间门才能完成,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安夏注册好了紫金电脑公司,也没找新的办公地点,全体人马继续在原地办公。   很多公司也都是这么操作的,一个公司里不同的项目组属于不同的公司抬头。   除了报销和交五险一金的时候显示的名字不一样,别的完全一样。   虽然只是名字变了,不过还是要跟他们说一声。   以前牡丹厂开会,都由陈勇开个话头,以各种文件、精神、宏观层面做为切入点,慢慢说出重点。   安夏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煽动情绪,或者叫调动情绪,或者是画大饼。   据陈勇说,就算是画大饼,也得是在一个伟光正的大场景下画,这样显得可信度高一点。   这次没有陈勇了,公司是安夏一个人的,负责跟员工们说清楚研究室的隶属关系归到新公司的任务,也由安夏一个人负责。   坐在下面的旧研发室的人们被召集开会,他们心里抱着一个想法:肯定是项目没了,叫我们各回各家。   上面安夏还在从企业发展、国家关注、部委领导关怀聊着,刚刚说到领导对九厂的全自动设备研发高度关注。   所以派来了更有经验的技术骨干,下面就已经有女生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安夏站在上面,看得真真的:“诶??怎么哭啦?”   坐在女生旁边的卢家志叹了口气:“谁不难受呢。”   “啊?为什么要难受啊?”   “我们一直跟着厂子这么长时间门了,那些项目是我们看着一点一点成功的……”   这是……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的意思?   安夏更是茫然:“可是后面的更新换代需要大量的纺织工业的一线从业经验,你们的经验确实不足以支持后面的开发了。但是,你们的长处还可以在其他项目发挥啊,没必要死抱着这一个项目。”   安夏真的觉得很奇怪,这又不像她之前的公司,一个项目上线了,盈利之后会有奖金。所以对于半道杀出来截道的人,那是恨之入骨。   这个厂里的自动化研发,是一个长期不断推进的过程,可以说,算是个日常了,没钱拿。   他们干嘛这么着急?   谁没事跟项目有感情啊??   学生们从安夏的话里则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们的长处,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扬,你们走吧,再见。   见众人情绪明显都不对了,安夏决定抛弃陈勇的那套「本着XXXX的精神,为了进一步提高XXX」的套话,直接说。   “纺织厂的自动化项目现在有人接手,你们改做其他的研发,办公地点不变,补贴和福利也不变,有什么问题吗?”   “啊?”一众人大张着嘴巴,一脸惊讶。   他们面面相觑,卢家志问道:“不是解散?”   “干嘛要解散?”   “……”所有人的表情顿时轻松起来:“嗐,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又要再往家里要钱了呢。”   “早说啊,吓死人了。”   两边一对,安夏才知道,学生们都脑补了些什么。   要是安夏一开始就把最后那句话说了,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安夏决定彻底摒弃老一套务虚会议的调调,以后开会直接说重点,别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烦人。   卢家志问:“那我们新项目做什么?”   安夏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中间门有不少人已经去少年宫上过课了,感觉怎么样?”   “小孩子对新鲜事物都很感兴趣,学习能力也很强。教编程课的时候,我就拿了咱们那个游戏做例子。   有个孩子特别认真,他还问了我不少问题,他还想自己编程,把他的游戏金币数量调高,不过代码里的错误太多,运行不起来,还把电脑弄崩了。”   “你们还看出了什么?”   “好多孩子在学校里学东西很累,在电脑上换个形式,他们一下子就学进去了。”   安夏点点头:“嗯,其实成人也是一样的。现在出国热方兴未艾,英语学习的最大难点就是背单词,多少人背来背去,也就停在了abandn。但是对着单词表背,又实在枯燥,我们可以开发一套以记单词为目的学习软件。”   “现在都没几个人家里有电脑,开发这种软件……谁买啊。”   “当然不是卖给个人了,那么多培训班呢。”   现在还没有新东方,但是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各种私人、学校、私人和学校凑在一起攒的英语培训班,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安夏找到了本市一个挺大的英语培训班,号称请的都是大学英语系的名师,还教怎么申请国外的学校。   老板是一个海外侨胞,他在海外待烦了,改革开放之后又回到大陆,定居下来。   他愿意听安夏介绍她的学习软件构想,是因为他曾送孙子去少年宫,亲眼看见了安夏他们带来的《大富翁》。   在国外,都没有什么电脑游戏,都是最简单的射击,或者是移动类的。   他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纯文字选项的玩法。   游戏里有一些部分是与学校教的东西有关的,他亲眼看见自己不爱学习的孙子,为了弄明白那部分内容,认真地问了半天,做作业都没这么认真过。   他觉得能做出这样游戏的安夏,一定也能帮他解决问题。   “您这边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安夏问道。   老板解释道,他经常亲自给学生们讲述国外是怎样的世界,说得学生们心花怒放,恨不得能马上拿到签证,出去看看花花世界。   打气的效果不错,但是怒放归怒放,放完了,回去看到要背的单词,再看看别人看电视逛街谈恋爱。   自己跟个出家人似的,青灯古佛英语书,哼哼唧唧背到半夜。   心理或多或少是有些失衡的。   培训班几次小测验下来,不少人的单词量,那真是……   说着,老板把几份卷子拿过来,放在安夏面前。   卷子上很多地方直接连填都没填,就空着。   以及,写出来的单词里,总有那么几个不是缺字母,就是错一两个。   “唉,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啊。”老板叹了一口气。   本市几个培训班都在互相较劲,那几个培训班每次申校结果,在想出国的团体里就是透明的。   那些准备报英语培训班的人会互相传消息,看那个培训班里有多少人成功获得签证,然后选择这个成功率最高的培训班。   至于那些人成功到底应该完全归因于学校老师教导有方,还是归因于自己努力,也不好说。   报班的那一瞬间门,大多数人的感觉就是:“我已经考上了。”   等拿到书的时候,才知道一切刚刚开始。有些人努力读,有些人就已经完全不思进取了。   “我们也很为难,都是那么大的人了,我们又不能开除他们。安小姐,你看,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他们主动学习呢?   哪怕是解决背单词,都没有问题。要是单词都看不懂,理解和作文,什么分都拿不到。”   都说背单词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放在文章里。   但是当一篇文章读三行,就有四五个不认识的,这对的打击也太大了。   特别是还有一些单词有多个意思,或者只是纯粹的名词,理解歪了对理解的影响不是很大,对于写作文就影响大了。   比如某次的四级考试中,作文的题目是要求给「schl ic」提意见。   明明是学校医院,结果被无数人看成了对「teen」食堂的意见,写的那叫一个迷惑。   还有某次六级考试,题目是要求写sul,也就是灵魂的美,有人翻译成了sup,汤的美味。   一个好好的形而上的灵魂,变成了菜谱大讨论。   “不管用什么软件,背单词都是无聊的。”安夏先降低了对方的预期。   她有同学为了玩纯英文的《红警》,确实为此努力学英文,最后过了六级。   但是大多数人,看着那些武器名称单词,直接把它们转化成了实际的攻击力,并不在乎它们到底叫什么。   安夏开玩笑说:“想最快逼人学会语言,最快的办法大概是把他扔到举目无亲,只能说当地话的地方。”   “我们也知道,不过,能提升一点兴趣也是好的。他们现在都是为了应付出国考试去的,能塞多少是多少吧。”   开发这个软件并不算太难,安夏当初为了背单词,用过不少背单词的软件。   她设计了一个人机对话的纯文字程序。   首先,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计算机的性别——也就是几张美女帅哥的照片,每个性别有十个不同的角色可选,可甜可盐,温柔的、知性的、霸道的。   他们会首先提出问题,用户在对话框里打出对应的回答,系统会根据这个回答的正确与否,展示该角色的不同角度、不同衣服的照片。   每个角色可以挂不同的题库,如果用户专一。可以把题库都挂在一个人身上,全部对话都跟他完成。   如果用户想法比较多,他可以每个角色都挂一个题库。   由于用的图,都是安夏找专门的画手画的美人,不用担心侵权,而且是绝无道德瑕疵的理想型,程序员还贴心的为选择多个角色的用户设计了修罗场的触发机制。   用英语讨论「我昨天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不,我没有,听我解释!」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这个程序的关键点就是需要用的资料,由学校提供,其他部分比较简单,主要就是跳转合适的剧情和对话。   培训学校的老师们也很努力,把本来很正经的对话,比如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   改!   改成:你太粗鲁了,我这件衬衫很贵。   触发剧情的关键词就是:九镑十五。   回答对了之后,就会有一个穿着被撕破了衬衫的角色图片出现。   根据角色性别不同,穿破衬衫摆的姿势和对玩家说的话都不一样。   答对次数多了,好感度提升,还能再解锁新花样。   不少人深度沉迷其中。   为了打一段能触发新剧情的对话出来,用户们不断测试可以用什么句子,什么词来触发关键点。   不知不觉,作文水平和单词量,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使用软件之后的第一次测试,成绩喜人。   这家培训学校马上就打出广告:“全新的高科技、现代化教学模式,计算机辅助学习,助您完成出国的梦想。”   这笔订单,安夏没有收太多钱,一台电脑装机费收了五百块,这个学校里有八十台电脑,四万。   程序员们很高兴,这是他们第一次编写直接卖出钱的不正经程序。   有了第一家学校来,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   他们的诉求也比较相似:“我们也想做一个差不多的,但要有区别。”   目的都是英语学习,想要有区别那还不容易。   不同的剧情,不同的人设,不同的立绘,触发逻辑再优化优化,回答错误之后,会触发角色生气离家出走的剧情。   除了人之外,安夏还考虑到了有人喜欢宠物,设计了各种可爱的动物做为对话伴侣,回答对了,它们会打滚,转圈,躺在地上翻开肚皮,摇尾巴等等。   刚开始的时候,程序员们大惑不解:“哪有猫和狗会说话的,还说英语。”   “你们对得起黑猫警长、雪孩子家的小兔子,还有孙悟空吗?”   “呃……这些我们知道,但是这些都是给小孩子看的,我们的服务对象是大人,他们,会不喜欢的吧。”   “这才是猛男应该看的东西。”安夏摆摆手:“你们尽管做。”   发行出去之后,从各个培训学校获得的反馈来看,选萌宠的不比选帅哥美女的少,大多数人的选择是「我全都要」。   现在全市那么大手笔给学生配电脑的培训学校就那么五家。   而且,后面的四家都不如前面的第一家豪横,基本上就只有四五台的量级。   程序员对为这么少的装机量搞画,认真做内容,非常不满意。   “太不划算了,改这么多,也就卖了两千多块。”   安夏听见他们的抱怨,笑着说:“你现在已经看不上两千块了啊?”   “我就是觉得不划算。”   “不着急,现在286的价格都开始往下降了,等降到差不多,计算机就会更加普及。不仅是单位,每个人的家里都会有不止一台电脑。”   程序员们对安夏的想法不是很信,毕竟解放前就说解放后人人都会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现在电灯是有了,电话没见着,楼上楼下也没见着。   “电话很快就会有的,至于楼上楼下嘛……买得早肯定有呀,大家都舍不得离开大城市,再高的楼,也装不下那么多人口,还怎么楼上楼下,你们呀,好好工作,早点买房,别的都是假的,房子是真的。”   安夏对自家的老小区不是很满意,它的优点是生活配套设施齐全,然后,也就是这一点了。   其它的问题不少,比如道路太窄,有老年人在家里生病,救护车都开不到楼下。   还有公共设施之类的措施都不行,路灯坏了好长时间门都没有人来修。   本地的房子比深市的便宜,二十多万就能拿下来一套不错的,安夏挑挑捡捡,挑了一个地段不错,配套设施也不错的商品房,离牡丹厂稍有一段距离。但是离明光公司比较近,妈妈每天都要去坐镇,也方便一点。   安夏提出要再买一套房的时候,妈妈说:“不用啦,房子够住啊,你看你还在深市买了一套,什么时候去住啊?白放了浪费。”   “它会升值的。”   “你现在不是刚开了新的公司吗,需要钱,不要把流动资金全都砸进去,房子等等再买。”   安夏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嗯,我没打算现在买,过一段时间门吧。”   英语学习软件出来之后,卖完了本地,还有一些比较近的地方,安夏跟他们推销了一下。   但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现在找单位,除了看媒体广告,就是翻黄页。   厚厚一本黄页,就是个企事业单位的电话号码本。   更新速度极慢,有些小单位,电话打过去可能都已经是空号了。   更别提那些培训班,也没在黄页上登记。   那个时候谁也不会觉得会有谁为了上个英语培训班,翻山越岭跑到外地。   因此他们的广告主要登在本地的媒体上。   安夏都已经想着要不要让牡丹厂的销售们再做一次吟游诗人。   但是找英语培训机构也是一个麻烦事,跟以前直接向采购布料的单位推销哇哦的性质不一样。   就在她琢磨是不是应该为了软件再组织一个销售队伍的时候,她发现报纸上有一篇关于当今社会英语培训的社论。   写这篇社论的记者,原本是想偷偷学英语,考上之后就出国去。   培训完了,英语考试是过了,但是由于他连着两次申请签证都被拒。   于是他就放弃了理想,老老实实继续上班。   最近他也在满世界找选题,需要社会热点,他想起了现在的出国热、英语热。   文章提到现在年轻人学习英语的多种方式。   在提到私人培训学校的时候,说为了提高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学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他始终没有打出全结局图鉴的那个英语学习软件。   “连学习都会沉迷,不愿意走,只因为没有打出完美结局。”   文章反应了现在社会的热点,文笔有趣,还犀利地点评了许多年轻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出国要干什么,只知道出国好的盲目性,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各地的报纸们纷纷转载。   安夏正在向陈勇请教关于招人、劳动保障之类的问题,忽然有同事捧着她的大哥大跑过来:“安厂长,电话。”   安夏接起电话,对面是沪市一个英语培训学校的校长:“你好,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公司生产一种可以提高英语学习效率的软件。不过我们的电脑不是286,能用吗?”   “只要能显示汉字,就能。”   “那可以的,我们有汉卡。”   除了这一家之外,首都、深市,也都有不少学校找过来。   安夏都不知道现在的培训学校居然这么多,还都挺有钱。   不仅如此,也有个人想要购买软件。   “我做生意赚了点钱,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我孩子能好好学习,将来去国外读书,但是他连ABCD都念不准,唉。”   对于土豪爸爸的心愿,安夏理解,并愿意满足,但……现在不能卖。   开玩笑,本来设计的就都是针对成年人的,里面的有些画面,属于暧昧暗示,有属于特别浪的明示,反正绝对不适合小孩子。   她可不想步变形金刚的后尘,因涉黄被举报,说不定还得坐十年牢。   安夏对土豪说那些都是培训学校定制的特供版,版权是归他们的,她也不能直接卖。如果他愿意等,公司可以做一份跟其他学校不一样的版本。   “大概要等多久呀?”   “主要是看钱,开发是需要成本的。”安夏继续打着马虎眼。   内在逻辑基本上都不用变,只需要把图片换成适合全年龄,以及有些句子换得不那么……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安夏习惯留出足够多的余量时间门,不要把自己逼死。   安夏为了让土豪理解他们这个软件的高贵性:“我们开发的价格,卖一百张跟卖一张,都是一样的。所以,如果只是为你一个人开发的,那单张价格就会非常贵。”   土豪一琢磨,有道理啊,他打了几个电话,联络了许多抢先下海,而暴富起来的朋友们。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自己没什么文化、有了钱之后,希望孩子有文化,且愿意不惜代价的完成这个愿望。   他们家早早的有了电脑,就盼着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我们几个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差不多有一百来号人了。你看,这个单价,能不能定得别太贵,能不能不超过三千块?”   安夏本来还在想是维持五百,还是狠狠心卖一千,没想到,土豪的格局就是大。   “看你这么有诚意,那就三千吧。”   程序调试好,准备发货的时候,安夏说:“把咱们那个大富翁也给装进去吧。不然,我这钱拿得不踏实。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那边,土豪们收到软盘,装软件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叫《你能赚多少》的程序。   “这个很有意思啊,模拟交易。”   “突发事件也太真实了吧,我的楼盘就是因为在地下挖出古墓,而不得不停工的。”   “要是以后的股票交易也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多方便啊,我现在天天跑证券营业厅,跟一群人挤得满头大汗。”   土豪们的孩子都比较小,还没有到会被带着去谈生意的时候。   他们被赋予的唯一要求就是:“先好好学习。”   现在有了这个游戏,有些土豪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挺有经商天赋,机智地跳过了几个投资陷阱,比自己都玩得好。   土豪们一致好评:“太良心了,正好一边教孩子英语,一边教孩子赚钱,将来能出国做大生意,这三千块,真是给得值。” 第33章   生产工作会议上, 汉卡部门的主管汇报:“本季度的汉卡计划生产数量是两万块。”   他列出了同行的价格、同行的销售数据,以及全国计算机的平均保有量。   “现在国外有两家,国内有六家计算机生产商已经批量生产386电脑, 根据过去计算机价格变化曲线, 286型计算机的价格将会大幅下降, 到时候计算机的销量会大幅提升……”   安夏笑着问道:“既然会大幅提升,那为什么不多生产一点?”   生产主管一愣, 一块汉卡那么贵, 一个季度生产两万块已经是他的胆子的极限了。   “现在的市场龙头是联家的汉卡, 我们的市场占有率属于中游水平, 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安夏问道:“联家是生产的早, 但是他们没有打广告,我们也没有打广告。”   “啊?你想打广告?”不仅是生产主管, 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惊讶。   此时的计算机属于奢侈品, 单位采购自有其正规流程, 土豪们采购也是亲朋好友之间口口相传。   毕竟那么贵的东西,有认识的朋友用过, 且好评,总比不认识的营业员玩命猛夸来得现实一点。   广告是什么,那是广而告之。   面对一亿人发布广告 ,如果有五千万人都买得起且需要,那还是有价值的。   比如日用百货、服装这类民生必须品。   要是就一百个人买得起,一百人还不一定都个个能看到广告, 那又是何必呢……还不如做口碑营销, 便宜又高效。   “我们要打广告的地方,当然不是电视台,我们就在精确定位人群的媒体投广告。”安夏拿出一本《计算机世界》。   她对这个杂志有着非常深的好感, 有一些古早的游戏,在网上都搜不到攻略了,她又想打出完美结局,就靠爸爸攒下的那一堆《计算机世界》里的攻略过日子。   《计算机世界》号称「半部中国IT史」,它一直活到安夏穿越过来之前才停工,也算相当长寿的纸媒了。   它的销售范围是真正的计算机从业者和爱好者,精准的不能再精确了。   安夏与《计算机世界》的编辑部取得联系,询问价格。   有几种不同的版面选择,最小是像豆腐块似的,密密麻麻连在一起。除非真的特别有需求,不然谁会盯着一个一个看。   最高贵的一个大版面要四千块。   这个价格,对于安夏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钱花的有价值,而不是无声无息的白糟蹋。   此时的计算机世界上有电脑的广告,也有打印机的广告,也有联家的汉卡广告。   想要脱颖而出没那么容易。   就算买下一整个版面来宣传,也只是吸引了关注。   如果紫金汉卡的性能比不上联家的汉卡,那读者也就是走过路过,直接略过。   紫金电脑公司现在的销售都没有,只有安夏一个人。   牡丹厂的销售人倒是不少,但是他们以前帮着卖软件,靠的是向用户现场做演示,效果跟只能看纸上的文字比,当然是不一样的。   广告文案是一个专业的工作,不然杜蕾斯广告也不会每次出场,都会让它成为各路营销号追捧的热点。   安夏唯一的广告经验,来自于向领导推销自己计划的项目。   信口胡扯是简单的,想要通过几行字展示产品的优点,就需要多想想。   安夏公司各位产品经理在卖自己项目的PPT第一页,都会放一句来总结这个项目特性的话。   每次安夏写这句话,都痛苦地纠结两三天甚至更长时间,后面的执行部分反倒简单许多,一气呵成。   现在没人替她想,这活最终又落在她自己的头上。   安夏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一句广告词……   ——紫金,汉卡性能的最高峰。   「最」这个字是她很久以前就想在自己的项目上用的,无奈2015年的新《广告法》规定:   不允许用最、第一、首个……哪怕她的项目真的是当年各种排行榜的销量第一,也不能用第一。   现在,她终于能用了。   有一种「可以合法的违法」的谜之快乐。   安夏对生产主管说:“你们抓紧生产,广告推出去之后,效果肯定好。”   生产主管还是十分担忧,他是从老国营厂里出来的。之所以出来,就是厂子的效率一落千丈。   他亲眼见过厂领导自我感觉良好,闭着眼睛布置生产任务,导致大量库存积压。   他很担心安夏也只是自我感觉良好,他不想刚刚从厂里出来,新东家又倒闭了,这样会让他怀疑人生。   安夏让他放宽心,尽管生产,她初步定的是五万块,比原先的计划翻了15倍。   尽管在全国最大的行业内杂志打广告,生产主管还是内心十分忧虑。   他以前的厂从来没打过广告,他也不知道广告能有什么效果。   为了不背上「克老板」的名声,他联系上好几个一同从厂子里出来,现在跑到外地广埠屯电子一条街混饭吃的好哥们儿,让他们帮忙在店头拉个横幅打广告。   依他所想:能卖一点是一点吧,只要销量还有,至少能保证士气。   如果老天安排人的生命中一定要有几个时间必须焦虑,那逃也逃不掉。   新一期《计算机世界》发出后两个星期,所有库存汉卡卖了个精光。   生产主管的焦虑从「生产这么大的量,要是卖不掉怎么办」,变成了——“四面八方来人来电来信催货,来不及交货怎么办。”   到月底一结账,许多工人的加班费比正经的月工资还要高。   一度引发了跳槽热,工人纷纷从其他民营厂辞职出来,领导问其跳槽原因,回答:“厂子的业务量不饱和,不加班,我有家有口的,需要钱。”   广告登出后的销量,甚至比安夏预想的还要高。   安夏看的全国计算机保有量的数据来源是品牌机,也就是出厂就已经被安装调试完整,有牌子的电脑。   性能稳定,但是贵。   不过许多人也没那么特别追求性能稳定,都是攒着玩,又不是工作。   就如同一三十年代就开始有人会「攒」自行车,五六十年代「攒」矿石收音机一样,此时已经有许多年轻人会自己「攒」电脑。   上个月的工资买CPU,这个月的工资买个主板,下个月的工资买个内存……   自己动手拼个兼容机出来,价格比品牌机便宜一半不止。如果能通过关系搞到一手硬件,那就更便宜了。   这种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攒出来的计算机,当然不在国家的正式统计报告之内。   也实在是没办法统计。   除了个人用户的数量比安夏想像的要高许多之外,她也没想到,还有许多私人个体户过来说想当代理商。   他们中有许多广埠屯电子一条街的商户,还有中关村电子市场、赛格电子配套市场、珠江路江计电子一条街……   “这是……都到齐了啊?”这四条街,在往后的一十多年,都是国内电子市场的风向标,IT界有什么风吹草动,这四条街最先知道。   能在这四条街上铺货,安夏求之不得。要不是这些街上的企业都太过零碎,全是小单位,安夏又人手不足,她早就下手了。   在紫金汉卡热销的同时,安夏也在时刻紧盯着国外微软公司的动向。   余化龙此时已经在美国,IT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打越洋电话过来告诉安夏。   他一度以为安夏也在研发中文操作系统,想要一举取代DOS的地位。   其实安夏只是想知道,微软什么时候推出致命的Windows 31系统。   那个系统直接用软件解决了汉字问题,该系统一出,全国汉卡的销售就像被按下了休止符。   手里还有存货的人,就等于放了一仓库的垃圾,毫无用处,还得想办法把它们处理了。   这是九十年代初新技术对旧技术的一次巨大冲击,许多卖汉卡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是破产了,就是想别的办法挣扎求生。   安夏只隐约记得,31推出的时间,与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时间是重叠的。   只要在这个时间之前,汉卡的销售还是爆炸似的增长。   必须趁着这个风口,抓紧赚一波。   紫金汉卡的销量已经非常高了,生产部门整天忙得跟抽陀螺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可是,安夏居然还在打广告,她不仅在《计算机世界》打广告,也终于出手,在央视投放。   “我们都卖得这么好了,还要打广告干什么啊?”生产部主管不理解,未完成的订单量已经让他整天焦虑。   “你知道我们的竞争对手有多少吧?一旦我们不打广告,自然有人想要把我们挤下去。”   安夏虽然说不清楚原理,但是她知道,商品必须保持曝光量。   两大著名洋快餐,谁不知道。   两大著名可乐,谁不知道。   几个头部电子产品生产商,谁不知道。   人家那广告打的叫一个铺天盖地,防不胜防,逃都逃不掉。   原先那个安夏自己找上门,希望他们预装紫金汉卡的计算机制造厂,由于占了一年预安装协议的光,现在对外宣传他们电脑的时候,骄傲地打出:我们预装了紫金汉卡。   销量也比过去提升了不少,生产线也扩展了四条。   他们现在看见外面的最高配置已经是386,便打算慢慢减少286电脑的生产量,转而生产386型。   要生产新电脑,就要把旧电脑的库存都清掉。   领导们着实没有想到,电脑这么快就从286升级到了386,他们干了安夏的生产主管焦虑的事——生产多了。   虽然现在仓库里的286不是卖不动,但是电子元器件这种东西,跟广东人似的,特别怕湿气。   赶上潮湿的气候,就得时不时的开个机,驱一驱湿气。不然不知道哪块电容,哪个焊点就犯风湿病了。   比仓库里的稻子还难伺候。   领导们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赶紧把仓库里多出来的尽快卖掉。   任务,压在了销售部主管的头上。   任务增加了,但是销售经费并没有增加。   销售部主管便想到了安夏,希望她能帮帮忙,带一带。   安夏觉得这个世界颠倒了,一直以来,都是硬件带软件,电脑也好,手机也好,什么软件已经预装进去,就等于赢了一半。   有预装的APP就是要自己下载的软件成绩好。   不然做APP的那些公司,干嘛要满世界投广告、放地推,就是希望别人下载。   硬件来求软件带这种操作,她没见过。   安夏也想不出来要怎么帮他们,她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一个:画质的改善。   那款学英语的软件,现在起名叫《放眼世界》,人物图鉴和重点剧情发展立绘也增加了许多。   主角满世界跑图,在世界各个不同的国家,遇到不同的帅哥美女和萌宠,与他们用英语对话,触发情节,还有强制的英语单词记忆。   比如主角进入酒吧,有三个黑团团,提问:首先与谁搭话。   黑团团下面用英语单词描述人物属性:健壮的、暴戾的、可能有些神经质。   温柔的、阳光的、他身上佩戴的饰品看起来很贵。   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他手中的剑是伊丽莎白一世用来册封哥伦布为爵士的那一把。   前面两个单词定位玩家的爱好,最后一个则会触发不同的剧情走向。   图片越精美,对电脑性能的要求就越高。不然画得再好的图,打开来也是如马赛克一般的像素风。   电脑厂觉得用《放眼世界》做为电脑的对比点很好很强大。   在广告法还没有实行的年代,各个品牌互相之间的拉踩,那叫一个无情。   曾经有一个百事可乐的广告,是小孩子先买了两罐可口可乐,然后踩在脚下,只为够到自动贩卖机最高一层的百事可乐按钮。   既然要碰瓷,就碰瓷大企业。   他们拿来对比的286电脑是亮晃晃的写着大大的——IBM。   用IBM的286,啊,打出图了,展开一看,是像素,最可恨的是,开了一半还卡了。   用他们的286,画风那叫一个精细,皮肤的质地、肌肉的弹性都展示出来。   广告在拍摄手法上还玩了一个花活,让图鉴上的人变成了活人,从屏幕里走出来,簇拥在主角身边。   以此表达:我们的画质栩栩如生,就像活人能走下来一样。   硬要说他们骗,倒也不完全是。   他们的电脑CPU,确实是286。但是,使用的是独立显卡,内存条的容量也比他们用来对比的IBM电脑要高。   等于是拿最早一代的286,与最后一代的286比较,自然是一代新人胜旧人。   这么大胆的行径,顿时引发了全民热议。   有人骂他们不要脸,有人觉得挺有趣,更多的人好奇,是不是真的这么牛逼。   以及——他们展示的那个软件是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奔放?我得想办法弄一个来玩玩,好好批评一下。   与此同时,在紫金汉卡旁出现了一款软件,正是简化版《放眼世界》,价格是49元。   内容就是最早的那个版本,十个角色。   刚开始,买了简化版的人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计算机世界》开始连载《放眼世界》的攻略。   还有部分图鉴放出。   原来完整版的世界那么大、美人这么多……我却只能拥有两个异性两个同性?   玩家怎么能忍得了,他们非常渴望拥有与攻略上一样的软件。   简化版一共在全国范围只投放了一千张。   安夏放简化版的目的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盗版商能力进化到哪一步了。   要是他们已经能力出众,她也不打算跟盗版商憋着劲,毕竟连微软都认载了。   2008年10月20日,微软通知,盗版用户会黑屏,结果黑了没10分钟,破解版就已经在网上流传,黑屏计划宣告失败。   安夏不觉得自己能跟当时风头正劲的微软相提并论,各个单机游戏更是没一个逃得出盗版的魔爪。   简化版上市后,四大电子市场已经充斥着盗版,49块钱的游戏,5块钱就能买到。   许多小贩在街头游走,看见路人,便走过去,像间谍接头那样:“老板,要盘吗?”   简化版的防盗手法也非常简化,跟当时的大多数软件一件,就一个安装秘钥。   无数人都能用。   程序员开发的时候也觉得这个太容易被破解了,提议不如把软件做成与主板MAC码绑定。   别说是换一个电脑装,换一个主板装都不行。   安夏问了一下开发成本,便摇摇头。   盗版商那里也是高手云集,这边费劲半天搞出来,那边分分钟就破了。   没意思,没必要。   最终安夏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放眼世界》的最大卖点给处理了。   正版的《放眼世界》安装盘有四张,里面包含了所有的图。   盗版商哪能受得了这个,他们的安装盘只有一张,为了节省空间,图什么的直接没了。   辛辛苦苦对话半天,好不容易要出图了……黑屏,没了。   除了这个,还有程序设计时,在代码上兜了几个圈。   导致很多盗版商在盗版的时候出现了BUG,游戏不仅没有图,甚至不能存盘。   明天开机,您就从头开始再打一遍吧。   很多并不是很关心英语学习的人买来盗版盘之后,气得抓心挠肝。   当「盗版的《放眼世界》没有图」这件事成为共识之后。   安夏才推出了108元的「典藏版」,也就是真正的全图鉴。   买了简化版的客人可以凭当时购买的发//票,到购买的店里,不需要加钱就能兑换典藏版。   典藏版的买家不服气,问凭什么可以这样。   安夏早就为营业员准备好了话术:“哦,因为他们买的时候,还是程序内测,那是专门给他们的福利。”   这福利可太大了。   很多人追问下一次推出新软件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内测福利。   典藏版的销量很好,但是精益求精的程序员得知此事后,还是有点垂头丧气:“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彻底打赢盗版。”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打赢盗版这事,还真不好说。   全程联网可以解决盗版下载的问题,不过就连全程联网都还有私设的服务器。   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场,魔道之间的斗法是不会结束的。   安夏对此看得很开。   她安慰程序员:“不要想着能把他们打死,能领先他们一步就行了。”   “反正他们又不是真来学英语的。现在正版用户能看到完整的图鉴,盗版用户看不到,他们用这个软件的全部乐趣都没了,只要能把正版和盗版的体验完全分开,就算是伟大胜利。”   学习软件只是安夏的一个尝试,她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基于网络可以做的事情。   局域网它虽然小,不过对于现在来说,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测试环境了。   初代网友最爱干的事就是上网聊天。   碧海银沙聊天室,早期网上冲浪者唯一爱干的事。   “你是GG还是美眉呀?”这种古早的梗,就来自于聊天室。   除了随便瞎聊的聊天室之外,还有MUD,那是最早的联网游戏。   当初开发的人的目的也很崇高——为了学习编程和计算机语言。   角色口渴了需要喝水,还得先来一串代码:get water frm bag(把水从包里拿出来);   drink water(喝水)。   可以说非常严谨了。   安夏觉得《放眼世界》可以努力一下,做成MUD版。   其实就相当于多了一个竞技场。   每个人跟NPC互动的主线任务是单独的,竞技场就是PVP,比赛的方式是比单词量。   谁抢先回答出单词的正确意思,就会提示——“你捅了对方一刀,造成XX点的伤害。”   这套机制也能套用股票交易软件上的一部分逻辑,都是需要抢先,如果同时,计算机将如何判定。   首个《放眼世界》MUD版被程序员们热情地推介给了自己的母校。   他们所在的大学已经拥有了局域网,都在干着过于严肃认真的业务。   学校领导此时对新生事物也有好感,觉得局域网刚出来没多久,自家学生都已经搞出基于局域网的软件了,可以放在学校的计算机上,给他们的后辈们展示展示师兄师姐的能力。   MUD版放上去没几天,整个系最盼望的事就是上计算机实践课了。   上节课在竞技场被杀,下节课得找回场子。   此时正是83版射雕英雄传在大陆各个电视台广泛播出的时候。   计算机系的学生们也不能免俗的热爱看武侠,他们觉得现在的这个以学英语为目的的软件还不够有趣。   既然都是打打杀杀,为什么不干脆做个武侠版的?   他们中有不少人尝试想自己做一个。但是一个人做,哪有整个团队做来得快乐。   编了半天,才写出来那么一点点代码,架构还比《放眼世界》简单。   于是,他们转而求在紫金研发团队的师兄师姐,做一个武侠的MUD。   安夏得知此事后点点头:“行啊,他们想要什么样的?自己写一个,我们看看是不是可行,能用的话,就做一个呗。”   “可是,武侠的话,我们主打学习什么?”一个程序员问道。   总不能是在线练习《九阴真经》吧?   安夏笑道:“嗐,学啥啊,就是为了开心呗,做人,要紧的是开心,不要总是想要学到些什么。”   “啊?”程序员不太适应。   大家从小干任何事情都被要求有意义,《我的一天》一定得扶个老奶奶过马路,或是其他特别积极向上的事情。   《我的老师》必须病倒在讲台上,冒雨家访之类的。   春游秋游回来必然有一篇小作文等着。   看电影也必须回来写观后感。   单纯的玩,仿佛成为了一种羞耻的行为。   “那……在这个游戏里干什么?”程序员小心试探着。   安夏问:“你们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都想干什么?”   “杀了杨康。”   “杀了段天德。”   “娶黄蓉。”   “我喜欢穆念慈。”   安夏又问:“那你们对什么剧情记性深刻吗?”   “郭靖背九阴真经,赢了欧阳克。”   “郭靖一箭双雕。”   “黄蓉做菜。”   安夏笑着说:“那不就行了吗?把你们想干的事都放进去。”   第一版纯玩的武侠MUD出现了,被起名为《大侠》。虽然很简陋,有各种各样的不完美,但是已经可以满足在游戏里装逼的痛快了。   对于《大侠》防盗版的问题,安夏放弃了。   MUD本身开发比较容易,只要稍微给点时间,仿者一定会如云。   现在她决定培养一批核心用户,只要有人在,看广告赚钱也好,卖点卡赚钱也好,卖道具赚钱也好,那都不是事。   最主要的用户当然还是在大学。   尽管上机课的主要任务是完成老师交待的任务。   但是总有人耐不住寂寞,要干点别的。   本来这个程序只是本校内部才能玩。   直到某三个离得非常近的学校,一合计,把局域网的范围稍稍扩了那么一扩,三校在同一个网里。   《大侠》MUD就好玩起来了。   校与校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离得近而关系变得好,清华与北大常年互相吐槽。   河海的校园里时常会发现南大的椅子,是当年武斗的时候从人家校园里抢来的,几十年后都没还。   现在有了合法的网上PK,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冲天的劲。   同时,也出现了早期的网恋。   不同学校的男女,在MUD上,居然就这么谈起了恋爱。   本来谈就谈吧,青春有点山盟海誓,死去活来的事也挺正常,就连学校里都没什么人知道。   然而,有一个失恋的妹子,文笔不错,她写了一篇自己如何在MUD里与一个男孩子结缘的故事,发表在一家挺大的文学类杂志上。   在文章里说那个男孩子是MUD里的巫师,也就是掌握着玩家数值大权的人,他一直很正直,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而她是一个初入游戏的小白花,什么都不懂,是这个男孩子带着她玩。   最后,她始终打不过一个过来挑衅的人,那个男孩子利用职权为她调了数值。   事情被发现后,两人皆被千夫所指,她与男孩子双双选择账号自杀。   然后她想要再找到这个男孩子,却听说这个男孩子已经毕业去了远方的城市,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许此生不会再见。   必须得说,文笔特别优美,把霸总呵护小白花的场面写得特感人。   那段以权谋私,都有一种「你要是治不好她,我就杀了你全家」的那种感觉。   最后还有「殉情」,生死不复见的BE美学。   就连看了无数网文,道德感还挺高的安夏都觉得这篇写得不错。   难怪能被杂志编辑选中。   这份杂志属于全国小学四年级以上的年轻人都挺爱看的,受众极为广泛。   凄美的爱情故事牵动人的心魄。   促使男女主角结缘的MUD游戏,让无数年轻人心生向往。   大侠MUD完全没有防盗版限制,所有人都可以把它安装在局域网内玩。   现在的局域网只有大学和大单位才有,能玩到这个游戏的人,在社会上都属于有学识的精英阶层。   其中操作电脑最多的就是程序员和文字工作者。   前者将MUD的功能扩出了千奇百怪的玩法。   后者让MUD里的故事远超出了武侠的范围。   当《大侠》MUD的名字出现在《计算机世界》上的时候,安夏觉得是时候让大家知道这个游戏真正的主人是谁了。   她在几家面向年轻人的杂志上刊登关于大奖赛的启事。   首先说明,紫金电脑公司,就是大家所热爱的《大侠》MUD的制作公司。   其次,我们正在举办MUD创作大奖赛。   欢迎大家投稿,程序员投代码,爱写故事的人投故事。   被录用的稿子,我们会给奖励,版权归我们。   “不赚钱的游戏,干嘛搞这个?”程序员们不明白。   安夏的解释很简单:“广告。”   程序员还是不明白,不赚钱的游戏,为什么要打广告?   当然是因为单机游戏设计的时候也能用得上这些功能和故事。   在网络还没有大发展的时候,先让单机游戏赚点钱。   在这一年年底的时候,沪市开了一个会,会上敲定了要成立上交所,并且一年之后一定会开业。   消息很快传到安夏的耳中。   她再次亲自赶到沪市,与有关部门接洽关于销售软件的事宜。   然后……她有点惊讶,已经被定为上交所首任总经理的尉总竟然不懂股票,是个彻彻底底的「股盲」。   各种规范条文,交易模式,交易清算……两眼一摸黑。   堂堂金融中心的沪市,当时全市的金融系统只有工商银行的分行有一台IBM的中心机。   银行系统里的其他所有单位,都在打算盘!   尉总大学学的就是金融,毕业论文写的还是股份制,然而,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   实际操作起来会变成什么样,他非常担心,压力巨大。   别的不说,就说这电脑到底要怎么搞?   买电脑容易,其他的呢?   安夏是通过关系介绍过来的,也算是个熟人了,尉总也没跟她隐瞒什么:   “我希望做无纸化交易,减少出错,但是很多人反对。他们都说纽交所还在打手势,很热闹,我们不应该一口吃成胖子,最好还是跟纽交所一样,保留手势报价。”   他伸手拧了拧眉心:“我调查了很多国家的交易方法,就连你们公司开发的那个《你能赚多少》我都玩过,那个里面的股票交易方法,跟纽交所的很像,你们也是下了功夫的。”   都这个时候了,那必须得吹一波自家的东西,安夏说:“它看起来是个游戏,但是其中的内核是我们团队中的金融专家综合了全世界几大证券交易所的系统,最后定出来的玩法。”   “做个游戏也这么认真。”尉总笑道。   安夏:“游戏里的内容最容易让人记住,我们开发的英语学习软件就证明了这一点。”   她把几个培训班的成果拿出来,尉总感叹道:“以前都觉得学习必须在课堂里,玩会玩物丧志,没想到,还真的可以寓教于乐。”   安夏对证券交易的认知,远超尉总,她说的各种交易方法,听得尉总一愣一愣。   “等一下,你先别说了。”尉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安夏心想是不是自己在领导面前说太多,惹得他不高兴了?   尉总起身出去,消失了好长时间才回来。   “你跟我去联办一趟。”   安夏十分茫然:“联办是什么?”   “证券交易所研究设计联合办公室。”   闻所未闻,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等安夏到了联办之后,尉总把她介绍给在场的几位,个个都是安夏在后世的新闻联播里听过的名字。   王领导、周领导与安夏亲切握手:“尉总对你很欣赏啊,没想到年纪这么轻。”   双方很快进入正题,安夏这才知道,尉总把她叫到这里来,就是想让她把她刚才关于使用计算机进行交易的想法,当着各位领导的面都说一遍。   领导们也把他们的想法跟安夏说了。尽管他们说得比较隐晦,不过安夏还是明白。   领导们让她可以参与,不要太紧张:这是资本市场,大家都不熟,摸着石头过河。要是搞成了,就继续搞,要是没成功,那就悄无声息的停掉。   安夏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没成功,你就提头来见」就好。   确实也没错,现在是改革初期,要是什么都下军令状,动不动就提头来见,那都没人办事了。   与各位领导见过面后,他们都觉得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姑娘很有天赋,想法很好。   「联办」一致同意,让安夏参与进交易所软件开发的工作中,主要工作是她最擅长的老本行:产品经理,对交易软件进行整体的规划。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程序员都是各大学校的教授、讲师,还有留学归国人员,个个都比她大牌。   安夏去给上交所做软件的消息传到紫金电脑。   程序员们十分羡慕,他们也很想参与这个大项目,这个做完,履历那可太漂亮了。   但是人家上交所一年之内就要做出来,要的都是资深专家,他们全都是没毕业的学生,离「资深」十万八千里。   “放心,你们好好做大富翁,将来它在软件史上也会千古留名。”   程序员们觉得安夏这是在画大饼,一个游戏,怎么可能跟上交所的交易软件相提并论。   没过多久,又是年底。   今年总体利润又是相当喜人。   去掉所有的运营费用,安夏把自己在三个厂获得的利润分红加在一起那么一算,居然有一百多万。   其中大头来自于基本由学生组成的紫金电脑公司。   汉卡和实在是太香了,订单就像是被车撞了的消防栓,喷涌上天,根本停不下来。   《放眼世界》和《你能赚多少》的销量也高得惊人。   安夏相信,一定是难以统计的兼容机撑起了半边天。   根据去年牡丹厂那么拉风的动作,大家都特别想知道今年会发什么,电视机?洗衣机?空调?   甚至已经有人在发愁:要是发个空调,我家的电表可撑不住啊。   答案揭晓,安夏给牡丹厂、紫金电脑、明光文具的所有员工配发了一台寻呼机。   有人偷偷去商场看了一眼,安夏发的寻呼机价值八百块。   第一批牡丹厂的员工看到新被并进来的原九厂职工那激动的样子,摆出了老前辈的从容:“嗐,跟我们去年发的比,不就是发个小玩意儿么。”   确实,寻呼机太小了,不能像去年的冰箱那样招摇过市。但是,这根本就挡不住员工们各显神通炫耀。   寻呼机的小金链子必须扣上,就算再着急,夹子头上的M也一定是露在外面的。   为了显出寻呼机的黑色皮套子,厂里男员工不约而同的买了浅棕色的腰带。   东西拿到手之后,员工们遇到熟人。   无论聊什么,最后都能绕上:“有事你呼我。”   离春节放假还有一天,安夏让员工们提前回去。   负责汉卡生产的主管蹭到安夏面前,问她:“快过年了……车间里的工人托我给您带个话。”   “新年快乐?”   “不是,有一十几个家在本地的,问过年期间能不能来加班……”   “要不要这么爱岗敬业?”   “不是,他们听说节假日期间加班是三倍的薪水。” 第34章   自古以来, 产品经理与程序员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是各大IT公司喜闻乐见的段子。   常见的问题就是产品经理会乱提需求,比如——“设计一款APP,可以根据手机壳的颜色, 自动选择颜色适配的手机屏幕”。   又或者是产品经理会乱改需求, 朝三暮四, 但是产品上线时间并没有延长。   如今联会为了上交所成立请来的程序员, 个个都是业内大拿,随便一位的简历拿出来都光彩照人,平均每人都参与过一个国字头的项目。   安夏这个年纪,又是个姑娘, 在「男孩逻辑思维比较强」的刻板印象下, 想让这些人听她的, 并不那么容易。   有些产品经理惹人烦的原因是他们不懂技术,不知道现在到底能实现什么, 就胡乱下需求。   完全懂技术的细节是不现实的, 但至少要知道大概的技术模型是怎样, 以及理解一些术语, 免得程序员还得解释半天。   安夏是一个负责任的产品经理, 她为了跟程序员好好沟通,努力学习过她所在时代的计算机编程语言。   但是现在用的主流编程语言是C语言, 还有Basic语言。   都在安夏的能力之外。   离正式开始工作还有一段时间,安夏决定提高一下自己的技术能力。   研究室的人们都很忙,张老师也有家有口的不方便。   “陆雪陆雪陆雪,有空吗?给我当家庭教师怎么样?费用从优!学生保证自律,主动学习, 保证心不累!”   陆雪直接甩过来两个字:“不行。”   “啊?为什么?”   “我现在是国家公职人员, 不能在外面搞兼职。”   安夏:“……”   “我有一个好主意, 不给钱,就不算兼职了。”   安夏眨巴眨巴眼睛,嗯……主意好是好,就是怎么觉得这个条件应该是她提出来的,说话对象是不是有点错位?   免费的计算机家教就这么开始了。   刚开始一直在屋里待着,两人又被妈妈赶出去散步:“不要老是在屋里坐着,也不知道活动活动,到老了ꁘ&?%#&……”   别人一对年轻男女遛弯聊的是:“我的日记里……我们将来的孩子叫什么……你怎么总不给我打电话,你们领导不让吗……单位分房挑四楼……”   安夏和陆雪:“服务端……日志文件……父进程和子进程……pipe通信……数据链路层帧结构……”   说到兴头上,还会在路边坐下,别人是拉拉小手,摸摸头发。   他俩是拿出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并时常因为一个逻辑说不明白,又匆匆赶回家去,打开电脑,直接演示。   安夏需要知道的东西基本上了解的差不多,项目正式启动的日子就到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虑,安夏根据现在的编程逻辑很快拿出了一套设计方案和需求。   流程图、结构图和原型图放出来,资深程序员们看了又看,挑出了几个问题点,安夏都能一一解答。   除了基础的交易功能和查看上市公司信息功能之外,还有详细的K线计算和记录。   有人提出反对:“没必要吧,有实时金额不就行了?你放这么多数值进去,系统负担很大。”   安夏说:“股票交易跟买菜不一样,肯定要看看这个股票的以往表现啊。”   “以往好也不能说明将来好啊。公司怎么样,看看新闻,看看他们的公告不就知道了,看以前的股票数值有什么意义。”   安夏笑道:“对,也不对,股票是投资者对公司未来信心的体现,这是股票的一种含义。还有一种是投机者,把股票当彩票买,根本不看基本面,单凭技术手段,把股价炒上去。”   “??”在场的程序员,没一个炒过股,他们完全不懂安夏在说什么。   投机?   这是个资本主义才会有的东西。   社会主义的证券市场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应该要扼制才对。   安夏列举了1986年静安营业部刚开始可以进行买卖的盛景,也说了自己差点被夹着钱的委托单砸到头的糗事。   “我有股票,我也见过很多炒股的人,对他们的需求,我自认还是挺清楚的。投机对不对?当然最好不要,稳定第一,但是谁又能保证永远理智?”   安夏又列举了1929年的世界经济大萧条的起源。   “也许一开始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人吓人,像滚雪球一样,最后就造成了雪崩。”   “国外在六十年前就成为了河里的石头,我们为什么不能摸着他们过河呢?”   安夏的话说服了部分程序员,最重要的是,说服了筹备委员会的领导,剩下的人,是不是服,那不重要,去做就好。   本来也不是逻辑上绝对不通,绝对不可能做出来,只是麻烦一些。   此时,最糟心的事情,莫过于……交易规则还没定!   你说急人不急人。   国家的法律法规一向是明年要执行的法律,今年怎么着都颁布了。   但是就连设定交易所的构想。 第35章   领导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就把安夏领到计算机应用研究所。   安夏见到了几位专家,其中还有她在大学课本上见过的王教授,心情有点激动。   双方寒暄几句, 就聊到了工作上。   王教授得知安夏的来意之后, 对她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已经联上网了。”   安夏有点惊讶, 什么?联网了?那还不赶紧给咱们先把聊天室、外卖、买火车票搞起来?   为什么还只有两校一所连在一起?   “那就可以先用起来了呀, 功能可以一点点再开发。”重度网瘾少女安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恨不得今天谈拢, 明天上线,后天就赚钱。   在座的专家们都笑起来, 王教授摇头:“用不起来。”   他向安夏介绍了现在的「上网」。   “是在我们所里建了一个互联网电子邮件节点, 但其实不能算真正的电子邮件系统, 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邮件服务器, 不能进行存储和转发, 使用的是远程登录的方式进行邮件交换, 本质上,只能同一个办公室里使用, 也就是同事之间距离远一点的局域网。”   “那确实会影响功能。”安夏点点头。   王教授又继续说:“用来联络的电话线路不稳定会造成信号混乱,PMDF协议中中的漏洞会造成死循环……”   行, 懂了,安夏听着就觉得窒息,发个邮件都这么艰难。   首先,这是一条点对点的专门线路, 要有专人维护。   收发双方都要给钱, 每个月2000-5000美元, 甚至更高。   这笔钱不是说可以闭着眼睛随便发了, 发一封邮件还要另外给钱,相当于大学教授一个月的工资。   电子邮件这种东西,对安夏来说,是一个交了网费,想怎么发,就能怎么发的东西。   最多买个VIP服务已经算给服务商面子。   一封邮件一个月工资?   嗯……好像还是比1920年发国际电报,一个字一头猪的价格要便宜一点。   至少它不限制字数。   安夏问道:“能发图片吗?”   旁边的李所长笑了:“哪里发得动哟。”   他报了一个数字,通信速率是300bps。   安夏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课本上看到的最小单位,已经是56K的调制解调器了,然后就是M,继而狂奔到3G时代,4G时代,5G时代。   300bps,意思是每秒传速速度300个字符,也就是150个汉字。   比如某绿色晋江的封面要求最大不超过500K,已经是糊成狗,不管用电脑传还是手机传,都是秒到。   然而,按现在这个「时代顶级传输」速度,那就是500ꁘ1024/300……一个糊图发邮件,将近要传半个小时。   看着图片一丝一丝……的慢慢打开,中间还有可能因为电话线路不稳定而断气。   安夏光想着那个场景,血压就要上来了。   算了,现在网都慢,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还是先考虑怎么把网架起来比较重要。   她只想着赶紧架网,结果就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穿越者一个人根本无法动摇基础工业。   安夏完全是没见过什么叫彻底的黑暗,王教授他们在做电脑的时候,连软件都不支持,没有可以发邮件的软件,是卡尔斯鲁厄大学的维纳措恩教授从德国带过来了软件,才得到了发邮件的机会。   现在,缺计算机!   居然缺计算机!   安夏见到了386,觉得一切都在正常的发展道路上,完全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   但是想要架设全国性的网络,怎么可能用个人PC机。   “我们现在用的电脑是从德国买来的19台BS2000中型机,发邮件用的是西门子大型计算机。”   安夏问道:“是因为巴统吗?”   安夏只知道「巴统」指的是巴黎统筹委员会,专门针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   今天才知道,禁运货单有四类:   第一,绝对禁运。比如武器和原子能物质。   第二和第三类属于数量管制和监视项目。   第四类叫中国禁单,是对中国贸易的特别禁单,包括的项目,比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毛熊老大哥还要多500多种。   给个人用的微型计算机,没问题,可以进。   给研究单位用的中型和大型,想都别想!   安夏对禁运的概念一直只有光刻机技术,且以为自从尼克松访华之后,中美关系起码在毛熊老大哥断气之前都还行。   谁知道日子还是这么难。   也就西德特别有出息,身为巴统的人,时不常的卖些大型机械和电子产品到国内来。   安夏对西门子的好感,从拉贝先生到现在,又上了一层台阶。   由于连基本的硬件都缺,所以研发进度很慢。   不过就算条件特别差,研究所的人也已经把网络的…… 第36章   军备竞赛提高科技发展的速度。   普遍化的需求才能让价格降低。   安夏看着计算机保有量的统计报表, 心里想:“我得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用得起电脑。”   无奈现在电脑生产的规模太低,在大家各自为政, 原材料价格都打不下去。   安夏数了数公司里的钱, 就算把她三个公司的钱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形成可以影响全国的计算机制造巨头。   现在国内自主生产计算机的技术是不缺的, 缺的是价格压不下来。   对于现在许多的普罗大众来说, 计算机是科学家才用的东西, 或者是爱好者才会关心的东西, 跟玩航模、收集邮票一样,跟自己没关系。   同一个东西, 做一个跟做一万个的成本是不一样的。   没有需求, 就没有购买, 就无法产生集中化效应。   安夏先找了几个生产计算机元器件的工厂, 询问不同的生产数量, 能拿到的价格是多少。   一个工厂的销售经理摇头:“一百万个CPU?太多了, 计算机升级更新这么快,还没等卖出去, 说不定386就已经升到686了。”   “卖出去不就行了。”安夏的话,让销售经理觉得此人一定是在白日做梦。   谁不知道要卖出去啊, 怎么卖啊?!   电脑里最贵的几个元器件:CP U、硬盘、主板、内存、显卡……安夏都打听了一遍。   得出一个数据,如果想要运行起最简单的电脑程序,再怎么压低利润,也要上千块。   对于现在平均工资两百块的家庭来说, 负担相当沉重。   而且, 学生真的需要那么高端的功能吗?并不需要。   安夏看着每一个元器件的报价, 觉得有些东西没什么必要。   她记得在网上看过品牌机与兼容机之争。   其中有一点就是:品牌机的很多配置很奇葩。   很多品牌机的消费者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看各个硬件的数据。   CPU是最快的,好!   主板是最强的,好!   显卡内存的数字最大,好!   至于是不是需要,他们一无所知。   那时国人对电脑是不是好的定义,跟土豪沙特一样:大就是好!   其实这反倒会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   她问自家的工程师们:“最低可以让简单程序跑起来的话,有什么功能是可以压缩的?比如CPU主频可以不用这么高,不配显示器,用个接口,可以在家用电视上显示。”   计算机必须有自己的屏幕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固有思维。   工程师们对安夏的奇妙要求先是不理解,然后觉得也挺合理,不就是插个视频线的事么,并非不能完成。   根据现在的硬件价格,往下倒推,再把一些基础运行用不上的枝枝杈杈都去掉。   卢志安告诉安夏:“如果批量生产五十万套以上,成本可以压到一百块钱。但是那功能也太少了,不能编程,没什么意义啊。”   “挺有意义的。”安夏笑着说。   编程,别说现在了,再过四十年,也不是人人都用电脑编程的。   要求别那么高。   第一版设计图拿出来了。   一个键盘,连着一个主机盒子,完全就是电脑缺了显示器的模样。   主机盒子其实非常的空荡,去掉了许多不必要的零件,能集成的全部集成。   偌大的一个盒子里,只有一块主板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安夏发出指示:“没必要做盒子,这个主板放在键盘下面不就好了吗?键盘稍微做厚一点,主机箱的成本还能省下来。”   工程师们又根据安夏的要求,修改。   新的键盘厚度猛然增高了一倍,安夏试了试,按起来非常不舒服。   “感觉像在弹钢琴,能不能让它矮一点?”   工程师说导致异常增高的原因是里面有硬盘,那个高度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也不可能说服硬盘生产厂商把硬盘的高度给削减了。   安夏摆摆手:“硬盘也不用了,所有程序都集成在主板上,给孩子用的东西,又不是办公用,不用考虑存盘。”   硬盘没了,键盘的硬度只比正常的硬盘厚了四分之一。   增加了一个软盘口,系统可以通过软盘口读取信息。   手腕垫高一点,或者键盘倾斜一点,完全不影响打字。   最后,安夏觉得成品越看越眼熟。   啊,这不是某个请了武打明星代言的小某王学习机吗……   真巧。   安夏为这款产品起名「紫金牌学生电脑」,听着就高端。   学生电脑,差不多就是「删减版电影」,「青少年版运行模式」……   只能满足最基础的需求。   有一个同事家里有侨居日本的亲戚,他热切地建议安夏把日本当下最流行的红白机游戏都直接复制过来,装进软件。   “我玩过,特别有意思,生意肯定会特别好。”   安夏听说过红白机,但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天,同事把他家里的红白机拿来,只见…… 第37章   事实上,《百科知识大全》用户范围,比安夏想的更广一点。   各个单位的工会都在为「到底组织职工玩点什么」,好把单位下拨的组织生活费用用完而伤脑筋。   单位的舞会跟迪斯科厅的开放程度不能比。   又不能总是拉人上台表演节目。   有了紫金电脑公司的示范, 各个单位的工会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组织一个比赛, 大家比一比,拿拿奖, 大家都开心。   有多重因素加成, 学习机的普及率瞬间铺开, 上涨速度比安夏此前预想的要高很多。   许多人学会了打字, 也有很多人学到了知识,更多人学会了通关各种游戏。   陆雪在业余时间做出的修改器也投入生产, 与之后的变速齿轮、金山游侠相比, 功能极其简单, 只能加命。   在简单的电视游戏里, 能加命就代表着无敌, 还有想要什么自行车。   这块修改器操作简单, 它有两个接口,一个被游戏卡带插, 一个插入学生电脑的卡槽里。   一块卖五十块钱,比卡带还贵。   公司员工对这个定价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们觉得, 打游戏的体验就是为了体验未知的刺激。   都无敌了,还刺激什么。   而且还卖这么贵。   安夏笑笑:“有谁觉得能卖掉的?”   销售部和市场部的人职责所在,第一个握着拳头举起来:“有我们在,肯定能卖掉!”   安夏的那句「你这么觉得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差点脱口而出。   真是被互联网公司荼毒太久了, 居然自己做老板都忍不住想说这句话。   她笑着问:“你们这么觉得, 是有什么理由吗?”   “谁不想自己比别人强啊, 一款游戏通关了, 还有那么多游戏呢。再说,游戏也不止是比命长啊,像马戏团那种需要靠操作的游戏,命再长,手不行,还不是过不了关。”   “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部。我们打广告也需要体验多现卖点,也就是客户为什么要买。”   安夏觉得是时候让她公司采用真正的商业化广告运作方式了。   做事不能全靠一拍脑袋,灵感偶尔乍现,将来要是灵感乍不出来,总不能就等着饿死,还是得有俗套但好用的东西暂时来凑个数。   “销售部和市场部的同志们好好想想,可以拿出去卖的几种原因,下周交给我。其他同志有兴趣的可以参与,没有兴趣的,就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   基本上,由好胜心强的孩子们包圆了,其中也不乏一些玩了半天也没通关的暴躁大人。   他们买修改器,不是为了自己打完就结束,那游戏体验太差了。   而是用无敌的性命,一路向前冲,记住各个关卡里会出现哪些怪,会有什么技能。   然后再跟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就算没有修改器,他们也能熟练的闪避,攻击。   如果是在互联网时代,他们就是某小破站的游戏区UP主,被万千通不了关的游戏玩家追捧为「XX妈妈」的大好人。   安夏的话成真。   在销售结果出来之前,销售部和市场部各有人才提到了类似的内容。   樊嘉瑶写得最准确:「利用通关的经验,在亲朋好友面前出风头」。   安夏点点头:“对,这种感觉,是让人快乐的源泉之一。你们可以想想,看过的故事里,自己的情绪是怎么被调动起来的。以后广告也是要往调动情绪上走,而不是简单的产品说明书。”   销售部和市场部各位同志连连点头。   安夏忽然接到电视台钱台长的电话,他向安夏问起最近学生电脑和《百科知识大全》软件的销售情况。   安夏本以为是电视台见他们销售情况好了,想提高广告费的价格。   她心想合同都签了,不能随便提价吧。   结果,不是广告费,而是赞助费。   在安夏最初的计划里,「紫金杯」全国知识大赛就搞一届,让媒体闭嘴就可以。   对于电视台来说,当初合作的目的是因为省台没有太多的自制节目,很多时候就直接切信号,直接转播央视。   多一个有人赞助的「紫金杯」,总比整天转播别人强。   现在,随着学生电脑的销售火爆,钱台长有了其他的想法。   “既然你们的产品销售范围已经这么广,那这些人都是大赛节目的潜在观众,这还是保底的观众人数。如果节目效果好,他们还会推荐给身边更多的亲朋好友来看。”   钱台长给安夏画了一个全国人民都看知识大赛的壮美蓝图,本来没买的人都会心动,掏钱。   一个省电视台的台长,会这么关心一个企业的产品卖的好不好?   这不合理啊。   安夏旁敲侧击,才打听到,原来钱台长的野心这么大。   此时正值集国外旅游风光和各种小知识于一身的《正大综艺》在央视一套播出,全国人民都喜欢看。   省台虽然不及央视覆盖范围那么广,但也是全国都能收到信号的,钱台长根据其多年的工作经验,觉得紫金杯有这个潜力…… 第38章   安夏心中的电子辞典:“哪里不会点哪里。”   程序员告诉她:没戏。   现在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 都没可能实现。   “你说的那种,需要把字拍照,再通过系统识别出来, 要么需要拍照、扫描, 要么需要线路发出不时序的脉冲信号,再配上高灵敏的识别。”   这位工程师为了证明不是他们偷懒,在黑板上写下了「画」「书」「昼」的繁体字。   “肉眼都会不小心看错,系统不可能只像四角号码辞典那样对四个点进行定位。必须每一条线都准确无误, 否则就会出错。”   安夏认可他的说法, 她点点头:“那你们说的可以实现,是哪一种?”   首先, 把字典里的字配着读音,都输入存储器。   其次, 人把自己想听到的词输入程序。   计算机调取输入的字符,与电脑中存储的字符进行比对,并调取对应的读音。   听起来, 还是有希望的。   除了匹配的问题之外, 另一个最大的问题是语音输入。   汉字那么多个, 上哪儿找这么多人读。   安夏的想法是去有播音主持相关专业的学校, 把常用字让学生们各自读了,到时候凑在一起,数据就够了。   技术总监张乔生一摆手:“不用这么麻烦, 可以用PSOLA算法,进行波形编码合成。”   “早就有了, 不过最近有了新的进展, 出了一种新的动态规划法, 对浊音段进行整体处理, 时域基音可以同步叠加……”   张乔生兴冲冲地企图教会安夏。   没等他说完,安夏点点头:“总之,就是不用人录,就能出声音对吧?”   “对。”   “好,你去做吧。”   请程序员不要难为产品经理,我只想知道这个功能能不能实现,不是很在意怎么实现的。   张乔生说到做到,在没有跳槽进紫金的时候,他就是做音频相关的,研究的比别人也深一些。   很快就拿出了程序,做第一次测试,安夏输入「紫金电脑」。   没声音。   安夏调整音量,没动静。   “声卡坏了?”安夏问道。   又过了30秒,音箱里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紫」。   又过了十几秒,又缓缓吐出一个「金」。   且不说那个比SIRI还要诡异的语气。   最要紧的问题是,读完四个字,用了一分多钟。   安夏:“能不能在调取数据的时候,让它稍微快一点?一份合同上千个字,等念完,一天都过去了。两千字不要超过三十分钟。”   SIRI风格的念书差不多两千字十二分钟,安夏放宽到三十分钟,已经很放宽了。   程序员再对匹配逻辑进行调整,跳过先匹配字符,再匹配声音的过程,直接匹配声音。   两千字,从九点上班开始念,念到下午两点。   用时比第一版省了一半,然而,离安夏的要求还是很远。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硬件,算完,再调取音频,播放,差不多就是这个速度。”   安夏想了想,问道:“如果是固定的词组或是句子呢?”   “提前录制好,会快很多。”   大多数商业合同是制式合同,会变动的往往是数字。   最多加一两条特殊约定。   安夏拿公司的制式劳动合同先存进系统,试了一下,只修改了人名、入职时间、收入等等。   从硬盘调取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就是念到后输入的那些字和词时,有一种迷幻的时间被拉长感。   “经双方友好协商,甲方委托乙方种植特——级——柑——桔,收购价为每吨六——百——元……”   安夏并不知道具体的种植合同是什么样的,她找到周敬,向他要来了合同。   发现种植合同比她的软件开发合同和员工劳动合同简单多了,几百个字。   嗐,早说。   项目组很快做出了一个样品机,大小与电脑主机箱一样。   “小点小点,识字率那么低的村子,交通肯定不会太方便,你是想累死咱们的客户啊?”   在安夏的要求下,样品机的大小缩小了不少,跟双卡收音机的大小一样。   从安夏的眼神里,程序员看出了她还有想法:“再小不行了,硬件频繁调取数据,太小影响散热,可能会烧坏。”   “除非咱们从硬件开始做起。”   行吧……双卡收音机也不是不行,起码一只手能拎起来。   人类的梦想,就是这么一点点失去的。   安夏已经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一支笔那么大」。   安夏还认真的考虑一下当场直出合同的需求,给这个设备加了一个打印机接口。   周敬测试后,对样机非常满意。   一份合同念十几分钟就行了,比等果农周日才回家的儿子要轻松多啦。   试用了几天,从周敬那里反馈的新痛点又来了。   以前是周日拿着打印好的合同去果农家,孩子读完,签字,走人。   有时候一天要去好几个村子,翻山越岭的,压力着实大。   现在周一到周日都能去,但是,除了要拎着一个「双卡收音机」,还要扛着一个打印机和打印纸。   当收购员工不畏辛苦,把设备扛过去的时候,还有新的惊喜在等待:这个村子还没通电。   打印机不能用,白扛。   “大意了。”安夏确实把村子里可能没电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到2022年,还有一些偏僻地区没有连接国家电网,靠村子里自己买的柴油发电机供电,一晚只供四个小时。   何况是现在。   设备增加到双卡收音机的四倍大,内部硬件添加打印功能,内置特大号充电蓄电池,足够打三十份合同。   安夏试着拎了拎重量,拿去上秤一称,好家伙,十五公斤。   周敬对此适应良好:“可以背上去,去这种地方工作的人,基本上都能背三十公斤,十五公斤很轻的啦。”   周敬是个讲究人,为了展示他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安夏的设备是真的帮到他,他还拍了很多照片寄给安夏。   收购员在湖南丰收的果树旁用一体机打印合同,老农在旁边像看西洋镜似的好奇。   收购员在广西的甘蔗田下用一体机打印合同,老农热情地端来榨好的甘蔗水走过来。   ……   尽管这个设备对周敬有用,但是在商业上,是相当不划算的,跟不识字的人收购农产品这种事情,相当小概率。   注定做出来只是一个概念机,不会有什么水花。   那些照片被安夏贴在公司的墙上,做为公司不仅是一个科技公司,还心系三农的证明。   安夏左看右看,照片贴在公司里的墙上,那岂不是只能让公司员工自嗨?   可是登报纸更无聊,现在紫金电脑还没有发展到需要用「社会责任感」来包装自己的地步。   左思右想,安夏决定把那些照片贴在她负责的二级域名下面。   新开了一个站点,叫「中国农产品」ese agricultural prduct   刚好她计划增加英语人声朗读功能,与某外语院校的……   翻译学教授产生了交集。   她请教授帮着写点英语小文章,说说那些果子多好多甜多棒,还很便宜。   再配上图,红红的苹果,黄澄澄的桔子,一望无际的甘蔗田……   网站做完,安夏就没再关心它。   读合同机应用范围过小,自然也不会再有更新,硬件工程师们很寂寞。   某一个早上,证券市场刚开盘,负责证券交易所的运维工程师就被电话召唤走了。   突然出现了紧急状态。   最近股票涨得太好,很多人买了紫金交易软件进行提前委托。   导致早上一开盘,服务器崩溃,堵单了!   祸不单行,还有一个服务器的硬盘坏了。   运维工程师一头汗,幸好交易所准备了备用服务器。   不然要造成中国证券史上最大的事故。   回来之后,运维工程师写了今天的事故原因分析报告。   “交易所服务器的硬盘不能实现热插拔,是耽误抢修工作最大的原因。”   安夏发现自己对现在的硬件关注度还是不够,怎么?   现在连最基础的热插拔都做不到?   安夏问道:“现在用的硬盘是哪种?”   “SCSI。”   “独立冗余磁盘阵列技术现在有了吗?”   工程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是说RAID?有了。”   “对。”安夏还怕他不知道,专门报了这个巨长的中文名,原来已经有了啊。   “咱们服务器磁盘对应的标准是多少?”   “应该是RAID level 1 吧。”   只要不是0,都可以聊。   安夏想了想,又问道:“PCI规范呢?”   PCI总线不支持,也难搞。   工程师愣了一下:“没听说过。”   不会现在还没有吧……安夏扶额。   英特尔公司啊,你行不行啊!   你可是硬件的引领者啊!   此时她的心情,如同站在1920年的飞利浦公司门口想买一截LED灯,却发现柜台里只有各种各样的剃须刀。   不管了,虽然咱们不是英特尔,但是,至少挣扎一下,万一可以呢?   毕竟BUG都可以让程序跑起来。   铅笔也能让CPU超频。   安夏下达了需求:“让硬件组的同事做一下评估。”   此时安夏已经停止了汉卡的生产,清空库存之后,全力投入到紫金学生电脑的生产之中。   但她知道,想要在国际社会上掌握科技的话语权,必须有突破、有创新,那些有名的IT巨头,不管之后如何堕落,祖上都是阔过的,以创新立住了脚跟。   学生电脑只能说是在消费心理层面的创新,在科技上毫无建树,根本是正经电脑的阉割版,只能成为普及电脑的教具,对公司的身份地位提升没有太大的价值。   安夏不想总是跟随,她想成为引领者。   虽然她起步晚了老牌IT公司二十多年,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先从解决热插拔这种小事开始吧。   对于习惯在电脑开机的时候,拿着硬件插来插去的安夏来说,现在连换个键盘都必须先关机,再换,再重启,实在太不方便了。   证券交易所的服务器硬盘更应该有这个功能,这样就可以做到服务器的其他硬盘正常运作的时候,运维工程时把坏掉的硬盘拿走,而不必关闭整个服务器。   由于安夏并不热衷于对学生电脑做升级换代,硬件工程师们早就寂寞如雪了。   要不是这边的收入福利确实很好,他们中的人早就跳槽出去寻找「更有发展前景」的工作了。   接到安夏对于研发可以热插拔服务器硬盘的要求时,他们燃起来了。   以前从未有人实现过,不比做学生电脑有出息?!   评估之后,硬件工程,想要做到热插拔。除了硬件支持,还得有对应的软件支持,以现在的软件水平,显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胆!   补丁撂补丁,不好看归不好看,也是一件衣服。   硬件工程师们整天蹲在研发室里琢磨。   安夏是个生意人,投入资金和人力做出来的东西。除非真的证明它毫无价值,不然,她一定要让这项技术去其他的广阔天地大展身手。   中文困难,英文识别起来就简单许多。   中文输入后,需要根据笔划,进行多点识别,确定这个字到底是个啥。   英文就不需要了,一共就26个字母,翻不出天去。   用来辅导孩子英语的发音就不能让诡异的合成音来处理了,还是得请专门的人来读。   安夏找到大学里教英美文学鉴赏的英国教授,根据她看了无数英剧的耳朵来判断,这个教授的伦敦音没什么问题。   一共录了八千个词汇。   八千个词,考GRE都绰绰有余了。   对于大中小学生的要求可以全方位覆盖。   很快,新版的紫金学生电脑软件升级了,买回家可以当发音字典用。   把单词输入,会传出正确的读音,跳出中文意思。   此时很多大城市的小学三年级就已经开了英语课,许多孩子的爹妈则是彻彻底底的英语盲。   孩子们问爹妈某个单词怎么读,他们也不会,只能推孩子「自己查字典」。   但也不是所有孩子上课的时候都好好听讲,知道怎么通过音标来读单词。   这种带读音,带解释的电子辞典功能,深受家长们的欢迎。   可以有效避免孩子追着自己问那些曲里拐弯的单词怎么念。   除了可以节省时间之外,还可以最大限度保证自己身为家长的权威性,不会在孩子面前显得「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紫金学生电脑第一代卖两百块,现在不少人家的卡就不止两百了。   《百科知识大全》一百,作弊修改器五十,加上乱七八糟的盗版游戏卡带、学习卡带,直奔三百块。   有一天,公司里一个同事中午请假回家,说是儿子的老师有请。   第二天早上,其他人好奇地问他那个以聪明而闻名的儿子到底犯什么事了。   “那小兔崽子,把我放在家里测试用的读合同机带到学校里去了,在电脑里把作业写好,然后给全班每人打印一份,收两毛钱。全班上一半人带回家抄,另一半人把打印版当作业交上去了。”   众同事们听得哈哈大笑:“很有商业头脑啊!”   管合同的法务部同事还为这个小朋友指点迷津:“他应该跟同学约定好,不能直接把原稿交上去。”   那位同事显然昨天被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到现在还气不打一处来。   “老师说,以前他们互相抄作业,好歹还手动记忆一遍,现在倒好,一份作业打四十份,好多人连题目是什么都没看。还说孩子现在接触电脑太早,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影响学习。”   现在社会对计算机的认识,还是高科技产品,小屁孩用它只能打打字,没有别的什么用处。   至于学生电脑,它的游戏机属性已经是公认的了,就算有知识竞赛,那也是趣味知识,不能用来考试,更对将来工作生活没有任何价值。   安夏这就不服了。   谁说只有趣味知识的。   此时很多初中都已经开了物理、化学和生物科。但   并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拥有做实验的能力。   不管是物理、化学还是生物,都是纸上谈兵。   大多数学生就只能硬记。   物理画反了电键,接错了正负极,滑轮卡死,是常规操作。   化学忘记配平,记错生成物质的物理性状也是常态。   安夏找到名校的理化物老师。   根据现行的教学大纲,做出了物理实验课、化学实验课和生物实验课三种可以通过游戏具象化,看出题做错的结果。   比如滑轮机卡着不动,平滑斜面上的小木块掉下去,制造出来的氢气自己飞走了,或者根本生不出氢气,没有被配平的分子们哭着抹泪。   让学生们记忆深刻,对教学大纲里的那些练习题有了更加清晰明确的认知。   把化学和物理做成升级打怪的游戏,这是当今独一份。   许多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恰逢第一届紫金杯知识竞赛进程过半,收视率那叫一个光辉灿烂,钱台长一琢磨,咱们得提前准备起来第二届。   电视台的人为第二届出了一个花哨的主意。   既然国家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就不能让选手傻站在那里答题。   紫金软件已经证明了枯燥的题目可以具象化,那何不再具象化一点?   第二届准备起来了,紫金电脑依旧是赞助嘉宾。   安夏拿到企划案,总觉得很眼熟……这真的不是《智勇大冲关》或是《快乐向前冲》吗?   参加的人要一路向前跑,使用配发的物品,做出向前行进的道具。   少了滑轮,搬运车就不动。   按错了公式,产生不出氢气,就无法到达上方的锚点。   甚至系统还会自动识别配出了别的东西,比如配出了铁,选手就会被判定为「选手坠落,失败」。   大家都挺会玩。   有了第一届的良好反馈,第二届报名者众。   这次分为初中、高中、大学和成年人四组。   学生组的题要难一些,成年组反倒比较讲究灵机一动。   具体的知识点,在紫金学习软件里也都有,只不过数值不一样。   就在安夏已经快要把农产品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的时候,深夜,习惯晚睡的安夏突然收到警报:海量数据异常访问网页,导致服务器断气。   安夏当时就精神了,莫非是传说中的境外势力发起的计算机攻击。   “我去?不是吧?现在都有黑客了?”   安夏急急忙忙登上专网,进入网页看看发生了什么。   啊!她辛辛苦苦缩小传上去的照片都给弄成一个X了。   果然是有黑客吧,总不可能是德国人之中出现了一个夹总,专业夹图。   安夏赶紧打开所有的网页,查看上面有没有被人写上辱骂中国的词句。   没有,除了很多图片变成X之外,太平无事。   有事的是留言版。   突然很多很多的留言,来自世界各地的食品公司,他们表示看不到图,反复刷新也看不到,他们很有兴趣了解中国的这些农产品,希望赶紧跟他们联系。   留言时间就在这几天。   所以,不是被黑客攻击,而是因为图片刷不出来,引发的大量反复刷新,目标反复指向同一个地址。   至于图刷不出来的理由那就更简单了。   直到5G时代,还有人用「图多杀猫」做为一个梗来用。   图片太多,网速太慢,无法被加载的图片就变成了一个X,那可太正常了。   行吧……   安夏看着留言板上的信息发愁,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信息,在网络时代,她可……   以直接点对点的找到农户,哪怕找村镇呢。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像乐百氏的收购员一样,背着小筐筐跋山涉水收购,再倒卖给外国人吧?   难道……找农业部?   好像也不至于。   其实农业部具体管什么的,她都不知道。   就这么搁着不管?   啧,尽管农业生意跟安夏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安夏有点放不下。   农民不是她的竞争对手,也不是她的前男友。   如果她能处理好,这些农户就有赚到钱的可能,她要这么假装看不见吗?   尽管她所在的时代,有许多人以自私为荣,把愿意帮别人的人都说成是傻子、圣母。   发达之后,捐钱为家乡修路是「你都不住那了,路好不好关你屁事」。   在能力范围之内见义勇为,是「吃饱了撑的」。   但安夏一直认为善意是可以被传递的。   她就曾因为在艰难的时候被别人帮助过。   而在自己条件允许之后,去帮助那些真正困难的人。   她知道农民生活不容易,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背井离乡,到城里打工。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好在这些照片都是周敬提供给她的,她找到周敬,问到那些农户的详细地址。   周敬开玩笑:“你想抢我的桔子?!”   “哎,放心啦,你们公司要收也不能全收吧,我问问他们剩下的要不要卖。”   乐百氏与农户的合同都是早早签好的,周敬不过是开玩笑,他把那些农户的地址告诉安夏。   有些地方她听过,有些地方闻所未闻。   湖南沅江石门的桔子,广西博白的黑皮甘蔗、陕西富平礼泉白水的苹果……   安夏找到这几个县市的办公室电话,打通之后,表明身份,对方第一反应:“什么?外国人要买我们的水果?骗子竟然骗到政府机关头上了。”   只有一个小县城今年真的遭遇了——水果滞销,帮帮我们。   无数果子眼看着要烂在地头,当地领导急着到处推销,联系各大企事业单位,求他们买一些,做为员工福利发放下去。   就算是这样,也只消耗了一点。   电信诈骗是怎么成功的,就是因为受骗者真的很着急。   安夏甚至连诈骗套路都没来得及用,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要采购多少。   甚至愿意先把货运到,满意了再付钱。   采购方刚好准备在国内建生产加工厂,便派了一个员工过来,联系评估建厂的可能性,顺便去调查一下这些水果的质量。   特派员对该县的水果品质非常满意,提出不仅要把今年的水果都包了,还想预约明年的。   把水果卖到外国,应该怎么操作来着?   县领导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层层的通报到市里,市里也有点懵,再向上通报,很是鸡飞狗跳了一番。   总算把订单的事情搞定了。   滞销的水果卖掉了,农民很高兴。   县里领导大大松了一口气。   再往上,直接进入「九十年代科技兴农」的高度。   写在报告里,各大会议上做为优秀典型宣传。   而带来这一切的源头,则是安夏在网页上写的几行字。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各个市各自领走属于他们的单子,自己处理。   计算机研究所的钱教授对安夏说:“我们的互联网还没有发展起来,你就已经从科研层面,直接把它推到商业层面了。”   安夏笑道:“有利益的诱惑,多一些商业机构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研究,说不定事半功倍呢?世界各国的不少重要发明,不就是公司里面出来的嘛。”   农产品销售的成功,让许多城里人都没听说过的互联网一下子进入大众视野。   挂网页,原来是比在报纸和电视上还要方便的宣传方式。   有外贸需求的单位纷纷申请,希望可以把自家的产品信息挂在网页上,让全世界知道。   然而……   计算机研究所的领导告知:“服务器受不了,装不下这么多。”   最终有十个不仅有经济性,更有政治意义的公司经过了层层选拔,有幸被挂在上面。   网页由各个公司自己做,安夏把它们挂上去。   “太丑啦!!”安夏看着收到的几家公司主页,大无语。   现在的网页没有什么功能,只能挂一张图在上面。   但是,这图也不能太丑啊。   一个个都是六七十年代的黑板报风格,椰树椰汁的那种风格,有一个叫个性,十个全是,这谁受得了。   安夏决定以身做则,把还挂在上面的牡丹厂和明光文具厂的主页做好看一点。   她找到美院国画系,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希望能在展示产品的同时,还要有中国味儿。   “向世界展示中国的风采。”   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说还十分陌生的计算机,被旺盛的需求浇灌,得到了飞速的成长,真的如安夏所说,让更多的人成为推动时代进步的力量。   资金和人力被大量投入计算机研究所,还有政策倾斜。   一切以研发成果为目标,所有的行政流程扁平化。   许多在原本的世界时间线中,会被繁琐的行政流程气到移民国外的科技工作者,留了下来,投入国内计算机和网络的研发工作中。   紫金电脑公司现在也出现了许多可称之为天才的人物,他们在技术上的奇思妙想,是安夏自认不能及的。   他们的工作得到了最大的尊重,每一款新品的推出,都为紫金电脑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和口碑。   很多外资公司闻风而动,许以权与钱,想将他们挖走,但是他们都不愿意离开。   “再舒服也就是紫金电脑的水平了,做生不如做熟。”   有一家外资公司对一位主程序锲而不舍,死缠烂打,又送礼又请吃饭,还对他说:“加入我们,你将与天才共事,与他们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主程序跟其他人闲聊的时候说了这事,并且坦诚道:“他说加钱出国什么的,我还真没什么感觉。但是他说与天才共事,改变这个世界,我还真的有点心动。”   这句话层层传到安夏耳中。   “谁不想,我也想啊。”安夏叹息。   要不是现在来华工作签证过于艰难,她就杀去常青藤挖人了。   现在大学尚未扩招,能考上大学的人凤毛麟角,还有国外的大学和国内的外企抢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此时公务员的收入着实太低,抢毕业生大战时少了「考公」这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安夏让人事部的人提前准备好,从本科实习生开始抢人。   除了提高员工福利待遇,让他们好安心工作之外,安夏想让公司在「科技领路人」的道路上再前进一步,让「与天才共事」也成为紫金电脑的标志。   此时上网用的还不是维网,而是。   没有万维网,就无法显示足够丰富的信息。   安夏只记得万维网之父叫蒂姆ꔷ伯纳斯ꔷ李,是个英国人,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以现在的硬件条件,应该已经可以实现超文本链接。   安夏想尽办法,在1990年的圣诞之夜,辗转找到身在日内瓦的蒂姆。   为了保证蒂姆说的东西她能听懂,安夏还把陆雪给请到家里来,在旁边帮着听听。   圣诞!心爱的姑娘!请到家里!   陆雪超级开心。   哪怕只是跟她一起打魂斗罗也是好的呀!   吃完安夏妈妈给准备的晚饭,安夏坐在电话机前,搓了搓手:“我一会儿要打个电话给互联网的发明者,你在旁边帮我听着。要是他说什么,我露出茫然的表情,你就给我写在纸上,解释一下。”   陆雪眨巴眨巴眼睛:“互联网的发明者?罗伯特ꔷ泰勒?”   “不是,蒂姆ꔷ伯纳斯ꔷ李。”   非常陌生的名字。   不过,安夏说要找谁,那就是谁。   陆雪只想帮安夏,至于电话那头是谁,他不在乎。   蒂姆十分意外这通来自中国的电话,听完安夏的话之后,蒂姆更加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协议是蒂姆在去年提出的设想,就在今天,他刚刚开发出了世界上第一个网页浏览器。   身在东一区的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与自己的亲朋好友分享,就接到了来自东八区的询问电话。   一瞬间,科学家蒂姆脑中闪出了许多超自然的事情,比如女巫什么的。   安夏解释这只是巧合:“我有个朋友的朋友的导师的朋友……去年与您共事,听您提起过的构想,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与您认识一下。除了祝您圣诞快乐之外,也想问问您的这个构想完成情况。”   接着安夏把中国现在对于互联网的热情说了一遍:“我们国家是世界人口大国,人口多,需求就会多,会继续推进科技的加速升级……”   蒂姆非常认同这一点,他最大的心愿是让网络将世界联在一起,不要被局限住了。   其中谈到了一些技术性的内容,陆雪一边伸着耳朵听着,一边迅速在纸上写下对应的解释,让安夏理解意思。   再写下一些对应的回复。   越洋电话打了两个小时,蒂姆意外于中国计算机的发展。   在对中国的印象都来自于李小龙的武打片,有趣,但与现代化不沾边。   没想到一个公司的老板都能有这么多超前的构想。   最后蒂姆告诉安夏,万维网现在还不能投入使用。因为还需要将协议标准化,还要等一段时间。   安夏又与他简单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看着陆雪写得厚厚一撂小纸条,安夏笑道:“我还以为你自打调职进出口之后,就沉迷于交易了,没想到技术也没丢下,还进步了。”   陆雪低头整理写的纸:“我不能落在你后面啊,不然我对你没用了,你再也不理我怎么办。”   安夏不服:“我有这么坏吗!”   陆雪哼了一声。   眼看着硬件工程师们整天热火朝天的跟服务器较劲。   软件工程师们感觉很寂寞,教育类的软件更新了几版之后,他们觉得很无趣,他们也想干点有出息的事。   主动想干活,这很好啊,安夏对他们说:“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将会成为整个社会都需要的东西,那十家公司挂在网上的照片你们都看到了吧?”   工程师们点头。   “太丑了……啊不是,重点不是丑,而是它不能修改,是固态的,只是一张照片。真正的互联网主页应该能做到只动一小块的文字,或是其中一块图片,就像报纸编辑那样。   一张图放不下了,应该可以放链接,跳转到另一个页面上。这些现在都需要靠编程来实现。门槛太高,不利于全民推广应用。”   安夏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按报纸编辑的思路,做出「所见即所得」的网页制作软件   很快,个人网站会席卷整个简体。   安夏还记得自己的老师说,当时玩电脑的人,见面就问一句:“你做烘焙鸡(hmepage)了吗?”   热爱武侠的老师,手打了金庸十六本,传到网页上。   总之,第一波互联网的热潮,必须得赶上。   软件工程师们有点懵,他们甚至没上过真正的互联网……就要写做网页的软件?   这是不是跨度有点大?   他们之中最见过世面的,也不过是用过局域网。   只会拖别人的文件,连网页都没有。   什么是网页?   老板的要求实在很要他们的命。   安夏见他们如此迷茫,又给他们指点了一个方向。   年初的时候,她从港岛弄来了刚刚发售的Adbe Phtshp,全英文,难用的要死。   但是很多基础功能,比如调整色彩平衡、调整饱和度已经可以实现了。   “你们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个软件的功能,与把照片弄好看结合起来,注意,功能要简化。   还有,照片走快一点就是视频,这个你们知道的吧,把照片做成可以灌进录像带的视频,你们也好好研究研究,要简化,别弄得像电视台的非编机似的,普通人弄不明白。”   虽然软件工程师们不理解安夏为什么要他们往这方面发展,不过确实是有挑战性的工作,他们也想与ADOBE公司一较高下,兴许能做出操作更简单,功能更强大的软件。   目前紫金电脑公司的软件与硬件工程师都被安排了,安夏就静等着协议敲定,以及中国真正与国际互联网的全功能连接。   然后,就可以基于网络大展拳脚啦!   岁月如梭,转年又是春节,紫金电脑没发东西。   所有工程师,根据绩效考核结果,发放年终奖,最低的是刚进来一年不到的员工,得到了6个月的工资做为年终奖。   所有人的年终奖都拿完了,只有奉命跟热插拔硬盘较劲的项目组,没动静。   看着其他人喜气洋洋地拿着钱从会计室里出来。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等着。   等啊等啊,终于轮到他们了。   别人是一个一个进去财务室的,他们是一起进会议室的。   大家有点困惑,紫金电脑的人事规定了不许员工讨论工资,所以发钱都是一个一个进去拿的。   怎么他们一起进,还进的是会议室。   正在他们小声讨论、猜测的时候,安夏来了。   她手中并没有拎着密码箱,也没有装钱的大篓子。   只有一撂信封。   每个信封也不厚,如果里面是钱的话,最多只有10张。   就算十张全是老人头,那也才一千块啊。   大家越发不解。   安夏清了清嗓子:“我一向不喜欢多说没用的话,但是今天一定得说几句。”   “你们做出的硬盘,得到了上交所和深交所的一致好评。不仅如此,通讯类公司,还有其他所有需要用到服务器的地方,也用上了你们的产品。   紫金服务器,成为国产服务器中的第一,许多使用进口服务器的公司,也采购了我们的设备。”   “公司还因此获得了发明专利,这与在座各位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这段时间几乎连家都没有回过,非常谢谢大家的付出。”   安夏向他们欠了欠身。   坐在桌边的工程师们虽然还是有点懵,不过老板说的都是好话,他们鼓起了掌。   安夏话锋一转,笑道:“你们之所以没有看到现金,是因为……张会计害怕。”   “啊?害怕什么?”小卢脱口而出。   “怕被抢走,怕不小心丢了,怕你们拿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全。”   安夏按照信封上的名字,挨个发放。   有人往信封里看了一眼,是一张存折。   小卢心里嘀咕:这是多少钱啊?这么隆重,还要搞一个存折?   安夏笑道:“你们现在可以看看,还是老规矩,不要告诉别人。”   上次那个把钱换成十块钱,铺了一桌的工程师看到存折上的数字,瞬间睁大眼睛。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用颤抖的手,一个一个数着零。   十五万?   他半张着嘴:“银行的小数点,有没有可能保留后三位,角分厘?”   其他十九个人与他拥有同款的震惊。   戴眼镜的同事甚至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再戴回去。   安夏说:“你们没看错,银行现在的小数点后面还是保留两位,不是三位。年终奖是你们每个人自己50个月的工资,这是你们应得的。”   这些硬件工程师在得到任务之后,热血沸腾。不仅自主发明了远程管理程序,在DOS系统的基础上,使用统一管理平台调用和管理,还设计了专用的集成电路来控制电流稳定性。   在PCI总线规范没有,软件也没有的情况下,实现了服务器硬盘的热插拔。   服务器一经推出,几乎被各大公司秒抢光。   包括国外公司的订单。   这项功能是IT史上突破性的成果,紫金电脑公司也终于从「卖阉割电脑、游戏软件、学习软件」的名声里跳出来,拥有了真正的自主发明。   不管是从经济意义上,还是利润意义上,给这个项目组发五十个月的工资,都不算夸张。   安夏笑着说:“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放在存折里确实安全一点?”   大家用力点头。   谁敢拿着这么一大笔钱在路上走啊,那真是看保洁大妈是贼,看自行车的大爷是匪。   人事部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宣传机会。   她们肩负着要招天才进门的任务,要跟那么多好单位抢人,压力山大。   于是在春节之前,全国各大报纸上都流传着一个故事:“紫金电脑公司,给员工发了五十个月的工资!”   在平均工资两三百的岁月,人们掐指一算。哎哟,不得了,个个都是万元户啊!!   这些员工春节走亲访友的时候,被人问到:“万元户了吧?”   “嗯……”   不算说谎,十几万确实超过一万块了。   可恶,好想说,根本就不止。   但是太多了,不敢说,好怕招贼啊…… 第39章   以前冬天, 安夏家里只会腌少少的一点雪里蕻,揉菜不仅是体力活,还是一门玄学。   在本地流传着——“手不好的人, 腌出来的菜没多久就坏了, 手好的人揉完的菜能放大半年。”   科学的解释是手劲小的人无法把多余的水份揉出来,导致保存时间不长。   今年安夏妈妈腌了不少,因为有自告奋勇的陆雪上门,一口气揉了二十斤。   他与安夏妈妈深入探讨了腌菜的问题, 并热情推荐了他家的跳水泡菜制作工艺。   妈妈对泡菜非常欣赏:“看看人家小陆, 一个男孩子,都这么会做菜, 你再看看你一个女孩子……”   安夏耸耸肩:“男孩子会做菜不是天经地义的嘛,最早出名的大厨伊尹不就是男的吗?还有易牙和专诸, 我一个女孩子正想着怎么带兵征战鬼方呢,没空。”   陆雪正拿刀片着鳜鱼,听见安夏的话用力点头:“确实。”   年夜饭又是三人, 电视里正放着姜昆与唐杰忠的《着急》:“进托儿所要工厂开介绍信, 工厂让我先去托儿所开, 你说着急不着急……等开完, 我孩子都六岁半了!”   安夏问道:“现在托儿所这么难进吗?”   妈妈点头:“是啊,都得人托人,才能挤进去。很多人家还在靠老人带, 一直带到六岁上小学。”   安夏想到自己名下那三个公司里的员工都是年轻人,加起来得有几千个, 其中不少已经结婚, 孩子一两岁了。   按现在的大环境, 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老人可以带, 不少员工家在外地,考上大学之后,被分配,或是直接投奔了安夏,哪来的老人。   早上送孩子,还能让他们早点来上班。   但是多数幼儿园下午四点到四点半就散了,这会儿有几个家长下班。   员工得火急火燎地冲去接,去迟了,看着别人孩子都走了,自家孩子可怜巴巴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玩玩具,他们都说感觉对不起孩子,很愧疚。   安夏就怕他们愧疚着愧疚着……说工作与家庭之间难保平衡,然后辞职跑了。   “过完年,我让人打听打听,办幼儿园是个什么手续。省得一个个上班魂不守舍的,满脑子都是送孩子接孩子。”   陆雪笑道:“你这是向国营厂看齐啊?”   “他们不安心工作,受害的还不是我。”安夏把这事记下来,做为开年之后的一项重点工作来抓。   年夜饭吃了一半,客厅里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本以为是哪里打来的拜年电话,听筒里却传来英语。   竟然是蒂姆ꔷ伯纳斯ꔷ李。   “嗨,蒂姆,你好。”安夏不知道他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想来不是祝她新年快乐。   没等她向陆雪招手,陆雪已经拿着小本本凑到电话旁边,准备随时给予技术支持。   安夏笑着向陆雪伸出大拇指,被陆雪抓住,在指尖上捏了捏。   “好,我看过你制作的几个域名信息,你已经找到互联网的一条商业化道路了。”   “谢谢。”   “万维网已经试运行一段时间,还有一些具体的数据传输协议,它需要由专业的公司进行规范,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它的价值。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安夏眼睛一亮,参与制定互联网都要遵循的安全传输协议?   那可太有兴趣了。   当制定比赛规则的人,比当纯纯的参赛选手,一切行动要等裁判的判定有趣多了。   蒂姆得到了安夏肯定的回答之后,又与她沟通了一些具体事项,告诉她不日会有正式邀请函发过来。   “什么事啊,这么忙,饭都凉了。”妈妈摇头,“我给你们热一下。”   说着就端起两个菜进厨房。   陆雪忙接过:“我来。”   妈妈看着安夏低头在工作日历上记录:万维网标准制定,确定参与人员。   “这个万维网,就是你这段时间捣鼓的那个网吗?标准是干什么的?”   安夏想了想,解释道:“这个标准,就像抓鱼,规定可以用网、可以用钓竿,可以用手抓。但是不能用迫击炮,鱼看见迫击炮就跑了。”   “哦……”妈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妈妈去沙发上看电视,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陆雪刚才听到安夏的解释,问道:“我听蒂姆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得了,我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比方,不如你想一个?”   “吃饭……”   蒂姆自己已经做出了一个浏览器,但是他认为未来的世界。一定有丰富多彩的产品,一定会有不止一个浏览器。   如果没有相应的网页标准,那么一个网页在A浏览器上能打开,可能在BCDE……浏览器上就看不见。   大家都按标准开发网页,浏览器公司也按这个标准设计产品,确保所有的网页可以与所有的浏览器适配。   安夏对蒂姆印象还不错:“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有想法,身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人,居然没想着把技术垄断。   反而为更多的技术发展可能铺平道路。   不然,他自己一个人拍板定了就完事了,其他公司想用就交钱,还这么麻烦招一堆人过来一起定干什么。”   陆雪深以为然:“刚才他不是说,scape说愿意出几千万美元买他的万维网,他都没有卖,坚持要全免费。”   “真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安夏放下筷子,托着下巴:“达则兼济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做到这一点。”   “不会太久的。”   过完年,安夏就收到从德国服务器转发过来的邮件,然后得知,蒂姆已经建成了一个非盈利性的万维网联盟W3C。   被邀请的公司里,大多是如雷贯耳的大公司:微软、IBM、苹果……   这些公司在IT界的不同领域都拥有着创始者的角色,不是硬件的大佬,就是软件的大佬,要么是撕开了一条新领域的怪才。   紫金是唯一一家中国企业。   而且与这些企业相比,紫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热插拔硬盘服务器,那还是基于英特尔技术的发展,不能算创始。   安夏觉得,蒂姆会邀请紫金公司参与,完全是因为她在电话里吹得太好了。   让蒂姆对公司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以及中国的人口量确实大,是不可小看的市场。   以蒂姆这种要惠及天下的想法,请人口大国参与也正常。   安夏有些发愁,她公司里的人没有一个接触过与网络有关的东西。   还制定标准?   这不是出去丢人吗?   可是电话里已经答应了,人家邀请函也发过来了,总不能就拒了。   泱泱大国,竟无一人可用?那更没面子。   安夏把邀请信看了又看,信上说万维网是非盈性、非政府组织……   这倒提醒她了。   安夏找到计算机研究所的几位教授,对他们说蒂姆的邀请。   专家们评议后,也一致赞同中国必须参与万维网的标准制定,不能总是被别人牵着走,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至于如何避开万维网的政府性质,那可太简单了。   就像国家不准卖武器,可是「金轮工程公司」可以。   专家们或多或少都有在大学任职,说是大学教授,也非常合理。   这些专家自1986年就开始琢磨互联网,这么长时间,已经琢磨出了不少心得。   很快,他们就以紫金电脑公司顾问团的名头,参与规范万维网标准的工作之中。   安夏申请的幼儿园和小学办学资格也下来了。   她向全国优秀幼儿教育专家和特级教师发出邀请,希望他们愿意来任教。   现在,全国各大城市的学校已经出现了「提优班」「补差班」等各种操作,不过都是在本校内,放学后加一节两节课。有些学校免费,有些学校收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几十块钱。   比此后聘请特级教师做家教,一节课五百块甚至一千块的玩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教师的平均收入水准,使得这个职业还被称为「清贫的灵魂工程师」。   他们在学生的作文里,依旧常年「生病了仍坚持,倒在讲台上」。   安夏开出的价格,是教师工资的152倍。   并且包吃包住,这钱就是净拿的收入。   对省级特级教师更是开出十倍工资,住宿条件是三室一厅。   其他公司的人都觉得安夏是不是脑子有病。   解决员工孩子入学问题没毛病,差不多随便养养,不出事不生病,健健康康就行了,居然花这么多钱。   孩儿他娘都没这么上心。   他们对安夏的评价是——“钱多烧得慌,迟早要把公司败光。”   如此大动静的聘请教师的动作,引来了不少记者的采访。   在采访中,温良淑德的安夏优雅地表示:“我们紫金电脑公司是科技公司,员工都是国家培养出来的高素质人才,我的员工都对自己的孩子期望很高,希望孩子将来能成为有用的人,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既然要做,就要好好的做。如果这些孩子之中,能有一两个成为中国科技领先世界的学科领头人,我也不算白忙。”   这番大道理被登在报纸上,被到处转发。   许多年后,据小雪说,安夏听到那些抨击她傻的言论之后,冷笑一声:“他们懂个屁。”   年底,服务器项目组拿了五十个月的年终奖。   别说外面的人羡慕,就连公司内部的人也羡慕。   不过其他项目组的人都知道,这钱不是谁都能拿着的,那是从无到有,凭着一个需求,克服了多少困难。   其他人自认没有这个能力,只有羡慕,还有赶超,没有嫉妒和恨。   教育产业项目组的主管召集员工开会:“现在市场上的普通电脑价格已经降了不少,学生电脑的市场日渐缩小。我们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更新迭代旧产品,只是保住我们的工资,想要年底也拿到那么高的年终奖,咱们就得想办法推出新品。”   五十个月的年终奖不敢想,至少可以与证券交易软件项目组那二十个月的年终奖一较高下!   为了光荣与梦想!   为了年终奖!   教育项目组开始集思广益,或者叫头脑风暴。   他们每天除了做正常的系统维护和版本更新之外,还会坐在一起琢磨,孩子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开发的。   他们想出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经过评估之后,又自行一一推翻。   直到有一天,一个员工被自家两岁的女儿气到爆炸,到单位都没有忍住吐槽。   女儿非常有表现欲,在外面水泥地上用粉笔画小人不算,拿着蜡笔把家里的墙都画遍了也不打紧。   他打算买一个大哥大,从银行取了两万块,藏在床……   头柜里。   结果媳妇儿在放钱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烧的水开了,她急急忙忙放了钱,转头就跑进厨房,没锁抽屉。   女儿摇摇晃晃地进来,四下乱翻,找到了这200张老人头。   女儿用12色的水彩笔,认认真真给四位伟人上了色。   黑色的头发,红红的脸蛋和嘴唇,粉粉的皮肤,还有花里胡哨的衣服。   媳妇儿完全没觉得不对,还挺高兴,女儿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不哭不闹也不要她抱,偷得浮生半日闲。   之后,这位新妈妈就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小孩静悄悄,必是在作妖」。   女儿骄傲地抓着那把「老人头」跑出来,向爸爸妈妈展示她的丰硕成果。   害得他大哥大也没买成,只能先去银行,把这堆被上了色的钞票换掉。   还被工行柜台的大妈数落了一通。   旁边同事安慰他:“往好处想,幸好是现在,要是二十年前,你这个现行反革命肯定得被枪毙。”   “唉……”   女同事问道:“你没给她准备纸吗?”   “准备了啊,家里白纸成堆,她就喜欢撕着玩,不喜欢在纸上画,就喜欢在乱七八糟的地方画。她就喜欢填色,刚好填色本用完了,还没来得及给她买新的。”   这位员工捂着脑袋发愁:“打她她也不懂为什么挨打,说她她也听不进去,就会跟我傻笑。好绝望啊。”   项目组长路过,听见他的吐槽,忽然生出灵感:“有没有可能,她不喜欢在纸上画,是因为不容易改?”   “你想啊,水彩笔,画上去就是画上去了,错一笔都没法改。小孩子又不喜欢用铅笔先起稿,画错一笔,不就很难受吗?   她喜欢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是因为粉笔用水一冲就没了。”   员工苦着脸看着组长,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咱们不是都用了那个叫PHOTOSHOP的软件吗?画上去之后,可以撤销。”   “嗯,可是鼠标太难操作了,而且,跟握笔的感觉不一样,不好普及吧。”   “可以!”从遥远的彼方冲出来一位叼着雪糕的男人。   他是去年刚进公司的哈工大博士小曹。   小曹激动地比比划划:“我老师,在1986年就了一个手写输入板!输入用的东西,就是普通笔的形状,很好用的。”   淘气女儿的爹问道:“这么厉害?那怎么没普及呀?”   “慢呗,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还要等系统识别,识别率还不高。哪有直接用键盘输入的方便。   如果是用来画画,那就没有问题了,管它画出什么,全部投在软件上,那不就行了?”   项目组全体工作人员听说世间竟然有这个东西,兴冲冲地写了一份报告,向安夏申请开发这个研究项目。   他们认真的写了二十多页的分析,分析了包括应用环境等等内容,主要是绘画场景。   安夏扫了一眼:“保守了。”   “嗯?”   “这个产品要是能做好了,可以实现更多的事情。”   项目组长去哈工大631教研室,找到了舒教授。   听说他的来意,舒教授有些意外。   手写板是他的心血之作,但是至今,手写系统依旧不能与键盘的输入速度相提并论。   当初与他共同开发系统的几位老师、学生,也都从不使用手写板,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坚持。   舒教授很高兴有人来听他说自己的梦想。   “计算机是个好东西,想要更多的人用它,就要降低使用门槛,打字,要学,要练习指法,稍微有点年纪的人,用起来就很不方便,四个现代化,不能把有年纪……的人排除在外了嘛。   写字就可以让这一部分人也能用上新的工具。我想要让计算机认识中国人写的汉字,要让更多的中国人能够使用计算机。”   项目组长忽然觉得,安夏说得没错,自己的格局是小了。   舒教授给他试用了最新版本的手写板,每个字都必须写得板板正正,稍有连笔,系统就会认不出来。   也不能写太快,系统会因为来不及识别那些笔划,而漏掉对某些笔划的判断,从而导致出现在屏幕上的字跟真正要写的字不一样。   不过没关系,有发展空间。   从0到1,比从1到100还难。   已经有前辈趟出了一条路,还有什么理由不完善。   项目组长表示想要买下舒老师的专利,舒老师犹豫不知应不应该卖。   项目组长说起紫金电脑公司在IT行业的各种成就,还有同事家那个淘气小丫头的故事,说起他们想要做一个集绘画与写字功能于一身的软件。   还提到了公司受到国际互联网发明者的邀请,参与网络标准制定。   中心思想一句话:我们不是脑子里只有铜臭味儿的奸商,我们是有社会责任感的新时代科技工作者。   舒老师被他感动,但没有同意卖专利:“专利是属于学校的,还有其他老师的心血。”   但是舒老师答应他们,可以把相关的资料给他,让他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的探索和研究。   不要钱,资料全拿。   项目组长向安夏通报了这个喜讯。   安夏对他说:“问问他,愿不愿意给我们当顾问。”   项目组长不解:“有了这些资料,我们已经可以做出进阶产品了,不需要再请他。”   安夏决定教教这个项目组长,什么叫格局。   “首创这个产品专利的人是你吗?”   “不是啊。”   “宣传的时候,需要挂发明者的姓名,挂你合适还是挂我合适?”   “呃……”   “哈工大的地位你知道吗?”   “知道。”   “宣传的时候写上哈工大教授参与研发,不是更有面子?行了,你去谈吧,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   其实安夏心里还有另一个原因,没有对项目组长说:“今天你白拿了他的资料,人家辛辛苦苦搞了那么多年,就拿了学校的那点奖励,够干什么的。   难道是鼓励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吗?   要是人人都从小去卖茶叶蛋了,以后想付钱买资料都买不着。难道还得派间谍从欧美偷回来吗,偷还不好偷,不然光刻机技术早就偷着了。”   小到产品推广,大到后续人才储备。   无论怎么算,把舒教授请来,才是最优解。   舒教授身有教职,无法离开,他答应可以做兼职顾问,参与研发关键环节。   项目组长回来之后,整个项目组都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把手写板这个硬件,与PHOTOSHOP这个软件,和谐的联系在一起。   完善文字书写识别的工作,暂时还是由舒教授自己负责。   从商业角度来说,现在用得起电脑,且愿意用电脑的,都是精英知识分子,学个打字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普及型的目标,应该是精英知识分子阶层已经全部铺满之后,才需要实现。   画画就不一样了,能够撤销画错的一笔。对于许多业余绘画爱好者来说,很重要。   不然可能被气死。   项目组之中最积极的是那个淘气宝宝的爹,他无时不刻不想着那被画花了的钞票,还有一墙的小兔子小鸭子,恨不得马上实现这个功能。然后让女儿老老实实地用它画,不要再祸祸家里的其他东西了。   此时紫金幼儿园所有的设施已经到位,教职员工也已经到位。   本来不是招生的时间,不过员工们已经哭着喊着希望赶紧提前开门,把小祖宗们送进去。   反正幼儿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学制,在正经的招生时间之前的这段时间,就当是试运行的托儿所,有地方帮着看孩子。   检测完第一批样品手写板之后,安夏觉得虽然没有她用过的高端,不过也算完成了基础功能:“你们的手写板,可以先做一批,给孩子们试试。”   为人父母者,深知自己家小祖宗的德性:“给他们,摔坏了怎么办?”   “如果轻轻一摔就坏,那就改进牢固性。如果是孩子发脾气砸了,那就是监护人和幼儿园老师谈的问题了。不砸手写板,也会砸别的东西。”   如何使用手绘板的第一课,由员工们亲自教孩子怎么用。   梦想中的第一课:亲子课。   现实中的第一课:BUG测试环节。   小孩子们完全没有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使用,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一个看起来没什么花样的手绘板,他们能从中挖掘出一堆BUG。   指针被祸祸的卡在程序边缘回不去了。   画不出来。   还有最常见的死机。   现场更是像捅了鸟窝,三十多个孩子起此彼伏地大声叫:“我的坏了。”   “我的也坏了!”   “他推我,笔才掉在地上的!”   “是他先踢了我一脚,我才推他的。”   ……   那一瞬间,因上班时间可以带薪看孩子而感到很高兴的家长们,此时非常希望回归办公室。   让专业的幼教老师来收拾这个可怕的场面。   鸡飞狗跳的第一课,以孩子们每人得到纸和笔回归原始绘画方式、大人们领着自己家的产品回去继续上班调试程序而告终。   有了改进的方向,项目组精神十足,埋头修改。   有了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测试工程师」,发现问题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   第三版出来之后,就很少再出现死机和BUG等等情况。   开发会议上,项目组长向安夏提出,计划推进一款独立的绘画软件。   通过这段时间不断的测试,他们发现PHOTOSHOP有很多功能并不能满足绘画工作的需要。   “嗯……”安夏点点头,“别忘了开发不同的笔刷头。”   此时,无论是自带的画笔,还是PHOTOSHOP,只有一个笔头。   喷漆、铅笔、毛笔……等等特效,都是后面才增加的。   “以后会需要的,早点准备起来。”   小毛孩捣乱测试结束之后,是请真正的美院师生做测试。   他们对硬件和软件提出一些专业性方面的问题,对笔刷功能颇有兴趣,并希望可以再多一些笔刷可以选择。   手绘板的最终测试结束,可以销售。   安夏将手绘板的目标客户定位于各大公司的市场部,还有4A广告公司。   在这个年代,对绘画有着大量且完美追求的,就是这部分人。   现在他们画稿非常不方便,来来回回的折腾,上传。   像后世常被当成笑话的「给我放大一点」……   “给我缩小一点……”   “在放大的同时再缩小一点……”   后世属于纯脑力劳动。   现在属于脑力加体力劳动。   方便快捷的修改画稿,是他们最大的诉求。   一块紫金专业级手绘板不便宜,大小公司都觉得没必要增加这项开支。   工作多?   咱们员工养着干什么的?   做不完?   加班呗。   此时中国市场已经有了许多家外企,这些从资本主义世界来的企业,全方位的冲击着国内企业,包括广告宣传。   发现自家广告能力和意识皆落后的国内企业急欲奋起,而国内此时仅有一家合资4A广告公司——电扬。   电扬一家独大,忙着赚钱赚翻天。   其他国际广告巨头闻见了钱的甜美气息,纷拥而至。   手写板这样的新需求,就得有足够份量的人推动才行。   4A广告公司一举一动皆为模板,选他们最好不过。   安夏盯住了刚刚向中国伸出试探之脚的4A广告公司:奥美。   此时奥美在中国的办事处刚刚设立,还没有正式运行。   员工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人。   紫金的销售经理得到消息后,跃跃欲试,想要将奥美一举拿下,让他们都先用上手绘板。   被安夏阻止了:“办事处看起来人不多,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变成一个大公司,现在的办事处负责人将来就是总经理之类的职位。你去,不合适。我去。”   安夏带着样品和资料前往奥美位于沪市的办事处。   得知是紫金电脑公司的老板,对方接待员不敢怠慢,马上请来了负责人宋先生。   安夏开门见山,介绍紫金手绘板。   “我们的手绘板完全模拟真实的绘画触感。可以让美术设计直接在电脑上绘制原搞,也可以将照片扫描存储进电脑之后,再使用不同的笔刷,对原照片进行修改设计……”   宋先生听她说完,又看了看价格,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现在用它,为时尚早。”   刚刚成立办事处,一毛钱没挣,还要再出去一笔看起来没什么必要的支出。   大多数人都会拒绝。   在来之前,安夏已经对电扬的业务量进行了一个了解,并做出了数据分析。   “电扬现在的业务量非常惊人,一单业务下来,修改所需要用的时间,占了工作时长的40%。   如果修改的流程可以缩短,可以马上看到画面呈现出的效果,可以大幅提升工作效率。”   安夏又说:“现在他们也是人海战术,拼命往项目里堆加人力。但是修改速度慢,就是慢,客户就是得慢慢等一张图修改完。   如果他们修改完一套图需要一天,你们修改完同样一套图只要一个小时,我是客户的话,肯定选你们。”   “电扬在国内已经很久了,根深蒂固,很多公司的对接人都习惯于用他们。奥美要在熟人社会里,与他们抢订单,除了创意好,还要速度快。”   ……   奥美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电扬。   宋先生的首先工作目标,就是如何与电扬分庭抗礼。   安夏说的话,字字句句,戳在他的心上。   他先没有答应,很谨慎的叫来了几个平面设计师,在他们的电脑上安装软件之后,再连接电脑使用。   刚开始,平面设计师们还没有什么感觉。   当他们熟练掌握几个常用功能之后,就发现手绘板真是太方便了,颜色可以直接选取,裁剪照片也简单许多。   只有一个设计师提出了不同的要求:“这个板子,能不能再大一点。”   她是个海报设计师,平时习惯用纸就很大。   虽然把笔提起来,就可以继续画,但她总是忘记这件事,画着画着,就离开感应区了。   “没问题!”安夏一口答应。   宋先生当场做测试,从出原稿,到根据特殊需要进行修改,手绘板的效率果然惊人。   第一单,安夏卖出了二十块专业型手绘板。   有了第一单,就有第二单。   第二单,就是电扬。   话术都不用太费脑筋:你在国外的竞争对手奥美,现在已经追到国内来了,它已经配上了手绘板,想在效率上碾压你,你想输吗?   然后就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家民营广告公司:   人家两大国际广告巨头公司都买了,创意客源什么的先不说,咱们起码得先从硬件上跟他们一较高下吧。   各大有头有脸的广告公司都用上了之后,就是美术生:   广告公司全都用上了手绘板,将来这就是一个必须的专业技能,想顺利进入大广告公司就业,那你还不先来块手绘板,赢在起跑线上?   除了专业版之外,安夏也没放弃普及版的市场。   板子比专业版的小,笔刷和功能没专业版的多。   价格比专业版除以三,再去掉一个零。   不过现在买的人不多,只有一些确实对绘画有兴趣的人才会买。   在手绘板软件里,附带着许多背景与素材。   大多数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无人空镜,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扒来的照片和绘画。   除了其中的一套星图。   做那套星图模板的工程师,他自小就是天文爱好者,就喜欢看星星,有事没事,自己还会按希腊和罗马的星座传说,画一些东西。   刚好安夏要求他们抓紧出手绘板的软件素材,他就把自己以前画的东西都放上去了。   不要钱,就图一个让更多人看见。   正当安夏琢磨着是不是再搞一个绘画比赛,引一引人气的时候,又一部现象级动画片进入中国。   1991年,普通话配音的《圣斗士星矢》率先登陆广市电视台。紧接着,就在全国200多家城市电视台,以及直辖市台播出。   在大马路上,随便一个中小学生,都会高喊一声「Saint seiya」然后再用各种邪门的调子唱日本人都听不懂的《飞马座的幻想》。   各文具店的回形针供不应求,小朋友们最热爱的就是用回形针做阿瞬的星云锁链。   与此同时,著名的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偷摸着把漫画《女神的圣斗士》引入中国,拆成9卷45册,薄薄一册,每本要巨款2块6毛钱。   根本挡不住年轻人对它的热情。   别说中小学生,就连陆雪都喜欢看,他到安夏家来,聊了一会儿,听见「Saint seiya」眼睛就忍不住往电视机那边瞟。   “一起看。”安夏邀请陆雪同去。   此时正好演到银河战争卷,每一个青铜圣斗士出场,都要介绍一下他是什么星座的,那个星座的星星位置。   放大招的时候,还会亮出那个星座具现化的形象。   陆雪大概是想表现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本正经地对安夏说:“其实,我主要不是看他们打架,是对星座比较有兴趣。”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雅典娜的衣服兴趣比较大。”   陆雪困惑转头:“谁是雅典娜?”   “城户纱织啊。”   “不要剧透!!”   不是……这算什么剧透啊!!   喜欢看圣斗士也好,喜欢看雅典娜也好,这部动画片确实引起了一波对星座的热潮。   原来不知道黄道十二星座的人都知道了。   原来不知道八十八个星座的人也知道了。   各个书店里的《希腊神话故事》《罗马神话故事》卖断了货。   让安夏没有想到的是,那套本来没有什么销量的普及版手绘板也卖断货了。   万恶之源,就是那个工程师的个人爱好——星图。   当时为了方便在商场里卖,普及版增加了电视端口,可以放在电视机柜台做演示。   紫金的代理商为了推销,在每个城市的大型商场,都放了演示推销员,展示手写板的用法。   刚巧,那套星图,就被翻出来了。   代理商请来的推销员,有不少是勤工俭学的美术生。   在对应的星图下面画圣斗士的脸,成为几十个城市促销员们不约而同的操作。   甚至还有小朋友为此打了起来。   一个喜欢星矢,一个喜欢紫龙。   两个人都要求促销员画自己喜欢的角色。   然后两人一起在地上打滚,哭闹。   最后以他们的家长各自买了一套,插在电视机上,促销员给画好了,保存,让他们带走。这才算了结。   当剧情进入黄金十二宫篇,出现了穆先生和沙加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有不少女大学生来买,指定要求促销员把他俩画在一起,星图背景也要放在一起。   销售业绩最好的几个促销员,都是美术能力超强的神人。   其中一个高人,手那么一抖,三秒不到,就能画出一个圣斗士的头像,维妙维肖,画沙加,绝不会认成阿布罗狄。   这让安夏有了新的主意。   她同时在二十个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商场,连续三个周日,开展「你画我猜」活动。   所有人自愿组队,亲朋好友可以,不认识的人为了拿奖搭队凑数也可以。   一个画,一个猜。   同一时间内猜对最多的胜。   第一名,免费获得普及版手绘板。   第二名,获得普及版手绘板三折优惠券。   第三名,获得普及版手绘板五折优惠券。   参与奖,免费获得普及版手绘板增强版背景、笔刷套装……   可以说,除了第一名,别的都是「不买立省」。   这一套还真的有用。   第二三名,拿优惠券来买板的人不少。   参与奖来领激活码的也有。   根据安夏多年的心得体会,除了工作需要和真的爱好之外,一时冲动买回去的手绘板一定会放在角落里吃灰。   然后,当别人询问他:“听说你买个了手绘板,怎么样?”   他一定会回答:“没什么用,在家落灰呢。”   这会影响产品的销量,安夏又组织了一次绘画比赛,即兴发挥,想画什么都行。   比赛稿件中,最多的是圣斗士星矢相关图。   单人为主,CP为辅。   CP有正直的官配,也有邪门的异端,以及各种在大和谐时代绝不可能过审的东西。   人体肌肉线条画得真不错,一看就是专业选手。   安夏揉了揉额角。   那位热爱星图的工程师,得知自己的星图倍受好评,信心大增,总想干点什么。   安夏提了个建议:“我说……你不如用公式做一套地球人看天看地的软件吧?”   “比如一亿年前,是女娲所在的洪荒时代,星象是什么样的,大地和山川是什么样的,再往上面放点山海经里的怪物。用户可以做一个自己进去。”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工程师茫然了:“啊?进去干嘛?”   “可以跟剑齿虎打架,烤肿骨鹿,参与祭祀,跟共工打架,治理洪水,或者被洪水淹死。”   “呃……呃?”工程师还是不明白啥意思。   “就跟你看一样,里不是有主角嘛,你的喜怒哀乐也是跟着主角走的对吧。你,现在就捏一个小人放进去,留出打名字的位置,用户想打什么名字,就打什么名字。   也不用太难,跟超级玛丽似的,反正就是往前走,遇到该打的就打,遇到能吃的就吃,每到一个路口,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比如,大洪水降临,是选择去西方,偷渡上诺亚的方舟,还是留下来,跟大禹一起干。   决定跟大禹一起干,某一天早上,你选择按时起床,还是多睡一会儿。   选择多睡一会儿,就会开会迟到,然后被大禹杀掉,骨头被孔子发现。”   工程师:“……”   比起纯向前走打架的电视游戏关卡,好像是好玩一点哦。   他本来就是一个红白机狂热爱好者,自己在家里做过不少模型,很是熟门熟路。   他没有照安夏说的,做个古代神话,而是做了一个结合了天文地理的圣斗士游戏。   系统显示日历、时间和主角所在国家。   主角出去打架的时候,会根据日期、时间和所在地,跳出可以选择助拳的圣斗士。   只有在那个时间点和地区,能被看见的星座,才会化成圣斗士蹦出来。   比如主角永远也不能同时得到天蝎座和猎户座圣斗士的帮助。   因为一个升起,另一个就会落下,不会凑在一起见面。   不同的圣斗士有不同的攻击手段,怪也有不同的属性。   为了高效打怪,就得掐准时候出门,不然就是刮痧,或者暴毙。   这个游戏涉及到圣斗士的版权问题,安夏没有以公司的名义对外销售,而是以同人游戏的名义,做为学生电脑的「测试盘」赠送。   同人游戏一分钱没有赚。   作弊软件赚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高人,写了一套名为「盘古」的作弊软件。   专门针对这个圣斗士游戏。   盘古的意思,就是混沌一片,可以不顾日期、时间和地区,把所有的圣斗士都调出来。   很多人玩这个游戏,根本就不是想打怪,只是想让自己喜欢的圣斗士出来亮亮相,跟代表自己的小人站在一起,或者凑自己喜欢的CP。   盘古不仅可以把人物全调出来,还能配上各种特效和背景。   比如调出几个角色,一起出现在床为背景的卧室里,头上直往外蹿红心。   最多支持全圣斗士图鉴集体出场。   不仅如此,还有附加的台词。   一听就是从电视里剪辑之后拼接成的。   表白、生气、甜言蜜语……技术含量不好说,工作量那是真的大。   也难怪,盘古软件,五十块一张,全国各大电脑城、电子一条街卖疯了。   安夏买了一张盘古软件,试了所有的功能。   然后,她叫来软件部主管:“给我找到做这个软件的人!”   “是,您看,是否要通知法务部?”   “通知法务部干什么?如此人才,我得想办法把他给弄到手。” 第40章   某市电脑城。   卖散件的小摊主与身家雄厚的代理们分开两边, 各踞一地。   小摊主那里热闹。   大代理商的包间那里看着特正规,员工穿着统一的服装,吊着工牌, 一边装配电脑, 一边还有「烤机间」。   就是一个小空房间,在里面摆上几个通红的电炉丝,再把配好的电脑放进去。   这是为了向客户展示电脑非凡的抗热能力。   当然,其实房间里的真实温度也就那么回事, 远没有到「四大火炉」盛夏时的峰值, 就更别提吐鲁番了。   安夏在人群里穿梭,顺便扫一眼摊子上的硬件价格。   自从紫金电脑带起的「军备竞赛」风潮, 让硬件商们发现了庞大市场,他们自动自发地卷了起来。   尽管品牌机, 特别是国外品牌的价格还很高贵。但是各种零散硬件,特别是二手硬件的价格已经比较亲民。   每逢周日, 电脑城就会有很多年轻人往来。   来看看硬件有没有新货, 看看软件有没有新玩法, 最重要的是跟同好交流交流。   在没有论坛的时代, 只有电脑城这种地方能聚集起差不多水平的人。   每个城市还有一些排名,某某电脑城的谁硬件第一。要是坏得不厉害, 他总能用土办法解决。   某某电脑城的谁软件最强,不管电脑出了什么邪门的问题, 他都能轻松搞定。   颇有东汉末年时「月旦评」的意味。   如果哪个城市同时存在同领域第一的情况, 他们会尽量做到「王不见王」, 免得有谁落败, 影响生意。反而结了仇,没必要,反正生意这么大,一个人也做不完。   也有初出茅庐,急于出名的愣头青上门挑战,不管胜负如何,也会给彼此留个体面。   “安总,辛苦了,麻烦您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您说这事。哎,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就能帮你把人带过来了,您这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份……”为安夏前方引路的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安夏笑道:“哪里哪里,夸张了,再说,我也很久没有到电脑城,正好想看看现在的最一线的发展情况。”   电脑城里到处都是开着的设备,人一多,让这乍暖还寒的时节,像暮春一般。   根据线人的消息,那个做出《盘古》修改软件的人就是这个电脑城里的一个小摊主,名叫吴凯。   陆雪之前也做了一个作弊软件,但是那个逻辑比之《盘古》也太简单了。   只管加命,别的所有属性都不动。   在计算机上,也就是对应着一个字段。   《盘古》则集音频、视频、附加特效、扫描全盘数据并提取人物属性于一身。   陆雪对《盘古》的评价是:“如果要我一个人做的话,可能需要三个月。其中两个月是从圣斗士的原片里抠音频。”   根据安夏做过一段时间视频剪辑的心得,那个音频抠的质量真心好,非常丝滑,抠完之后,还做了调整,完全听不出来是几个不同的字拼在一起的。   不仅技术能力很强,也很有耐心。   如此人才,未曾被重用,宰相之过也。   安夏读书的时候就对这些神奇的人非常好奇。   于是便亲自过来,想看看到底是何等样的神人。   所以,她一定要亲自来一趟。   也许在电脑城里,就埋伏着各种未被收编的天才们。   哪怕只是捣蛋的天才,也可以做测试工程师。   安夏穿过柜台、包间,最后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卖电话机和大哥大的?   等等,这不是电脑城吗?   那个人不是倒腾软件的吗?   安夏看着线人:“确实是这?”   线人点点头,冲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就是他,吴凯。”   “怎么这里还有卖电话的?”安夏问道。   “电话贵呀,而且款式单一,这边的人自己组装的电话,比市面上卖的品牌货便宜一半,而且外壳想用什么用什么。”   安夏忽然觉得,自己兴许应该去义乌看看,那里说不定已经提前成了宇宙级的小商品制造中心。   吴凯的摊子就两节玻璃柜台,人挺多。   有一个年轻人带着年纪挺大的阿姨坐在那里,吴凯正在表演「手搓电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笑嘻嘻地跟阿姨搭话。   “你这结实不结实啊,别说不了两句就断了。”   “您放心,保准断不了。”   “哎,现在的规定,真是太不合理了,我家对面的那个小区,就算是城区,我家就算是郊区。   他们装电话的初装费才一百五十块,我们家就要三千块。每个月还要交月租,打电话还是按分钟计费的。听说大哥大更贵?”   吴凯低着头拧螺丝:“对,一百块钱的月租费,一百块钱的频占费,打电话也要钱,那个信号是真不好,经常打到一半就断了。”   阿姨的眉头揪了起来:“哦哟!什么事都不干,就先亏两百块钱出去。”   旁边阿姨的儿子接话:“人家都是大老板才用呢,两百块钱算什么,说不定一个电话就赚到两万了。”   “唉……我看那个大哥大也没什么好的,太大,像个砖头。我们普通人家,也没什么急事,非要在路上接打的。”   吴凯笑嘻嘻地抬起头:“可不是嘛,来,好了。”   一个铅灰色的电话机放在柜台上。   “不错不错。”   吴凯拿出了另一个方方正正的电话:“您家要不要配一个分机?”   “哎,我们家才多大一点地方,要什么分机,跑两步累不死人。”   一旁的年轻人倒对它颇有兴趣:“诶?这是什么电话?怎么长得像大哥大?”   “这个不是大哥大,大哥大用的信号是从发射塔来的,这个用的信号是从这个固定电话主机发出来的,用这个可以随时随地接打电话。   比如要是突然来一个电话,你刚好想上个大号,用这个电话,就能在厕所接电话,不用担心漏掉。”   阿姨撇撇嘴:“哪有那么急的事情,非要在厕所接电话。”   “万一是个重要的电话呢?家里没有别人的话,那不是很着急?”   阿姨问了问价格,犹豫不决,旁边的年轻人则对它的功能非常好奇,催着妈妈买:“我最近在找工作呢,万一有哪个公司通知我面试呢?”   最终,母子二人带着两个电话机离开。   “无绳电话?”安夏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无绳电话的历史应该再迟一点。   过了一会儿,玻璃柜台前没人了,安夏和线人才走过去。   吴凯热情召呼:“你好!有什么想要的?”   “那个无绳电话,是什么牌子的?”   “嘿,没牌子,我做的。”   安夏狐疑:“你发明的?”   “哈哈哈,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进公司挣大钱了,还在这?”   “你想进公司?”   “嗐,我想进,人家倒是要我呢。只能自己摆摆小摊,才能糊口。”   “紫金电脑公司你知道吗?”   吴凯笑道:“当然知道,我挺喜欢他们公司的,出的几个游戏都很有趣。对了,他们公司最近出的《圣斗士星图》你玩过吗?特别棒。”   “玩过,除了全图鉴不容易收之外,设计思路很不错。”   吴凯得意的扬起眉毛:“全图鉴有什么难的,现在有修改软件可以把所有人物都调出来。”   “你是说《盘古》?”   “原来你知道啊,哈哈哈。”   “很有名。”   吴凯更得意了:“谢谢,谢谢。”   “你做的?”   吴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   “你不是卖电话的吗?”   “卖电话也可以做软件嘛,再说又不难。”   吴凯指了指自己柜台里用布罩着的电脑:“有生意我就卖电话,没生意,我就玩计算机。”   “盘古是你业余时间做的?”   “哈哈哈,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安夏不明白:“那你怎么不去卖软件?”   “卖软件的事太多了,好多人跟傻子似的,不会用就说是坏了,跑过来要退货,胡搅蛮缠,还是卖电话好。电话没这么多事,拎起来响了就是能用,不响就是坏了。”   看出来了,吴凯的耐心仅限于对方必须给予正确的反馈。   “那你愿意以做软件为职业吗?”   “那还不得饿死。”   “去公司里做不就行了?”   吴凯耸耸肩:“说得轻巧,计算机公司招聘要求最低就是大专,还是行政文员,工程师都要本科,我一个中专生,能进什么公司啊。”   “能进紫金电脑公司。”   “您真会开玩笑。”   安夏笑道:“不是开玩笑。”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凯,名片上写着「紫金电脑有限责任公司」……   “总经理 安夏……”   吴凯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她:“你是紫金电脑的总经理?”   “是,我把《盘古》所有的功能都试了一遍。”   吴凯:“……”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先考虑一下,如果愿意来,就打电话给我。”   “等等,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安夏笑起来:“你来说说看,有哪几种方法可以证明我不是骗子?”   要证明她的身份不难,本地有紫金电脑的总代理,他们都见过安夏。   很快,吴凯就答应安夏的邀请。   安夏有些意外:“这么快?你不跟你家人说一声的吗?我们公司不在这个城市哦。”   “嗐,我家也不在这个城市。”吴凯摆摆手。   安夏这才知道,吴凯的家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还挺穷。   当初面对美苏两国核威胁的时候,全国进行「三线建设」,他的父母跟着通讯设备生产厂搬到了那里。   之后就扎根下来,最近国营厂的日子都不好过。   厂长挺有想法,努力挣扎折腾不想死,搞来了不少资料,还有偷渡进来的样品机。   吴凯不爱读书,就喜欢捣鼓那些东西,把父亲负责保管的样品机拆了装,拆了装,其中就包括西门子做出的第一代无绳电话机。   后来父母一心要让他进厂顶职,他看不上那三瓜俩枣的工资,关键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本来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父母是大城市的人,他原本也应该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   看看报纸、杂志上那些大城市的生活条件,再看看自己待的地方。   吴凯完全不能忍。   在与父母关于进工厂顶职问题再次发生分歧的时候,父亲对他说:“你都是老子养的,整天在家里躺着白吃白喝,什么事都不干,不想听老子的话,现在马上就给老子滚出去!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然后,我就如他所愿,滚了……”吴凯耸耸肩,“所以,我现在去什么地方,只要我自己想去就行,不用向任何人请示。”   安夏问道:“那你父母不会出来找你吗?有没有可能,你在工作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几个人,把你带回家了?”   “哈哈哈,不可能的!”吴凯笑着摆摆手,“我到这里来三年了,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打过一个电话回去,我爸接的,你猜怎么着,他听到我的声音,对我说「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回来」。   嗯,一辈子不回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对那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一点都不怀念。”   安夏对吴凯家里的八卦没什么兴趣。既然吴凯可以走,她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吴凯动作很快,把电脑城里的摊位转让了,比原来他租的时候,还加价了50%,小赚一笔。   进入紫金电脑公司之后,吴凯加入软件项目组,与那位天文爱好者工程师成了一组。   天文爱好者特别好奇吴凯是怎么动了他的程序的。   他为了避免有人用作弊手段调取全图鉴,在这方面认真的做了一些防范措施。   两个科技宅男一见如故,整天待在一起,晚上也不想回家,还相约一起去看星星。   然后,这两人就悄没声的做了一个游戏软件出来,就叫《你的地球》。   从本质上来说,算一个模拟经营类游戏。   开局一个地球,主角手下有几个工具人。   主角要根据星象做历书。   还要随时注意各地方的天气,避免农业生产出现问题。   按照两位的最初设想,这个游戏就是种地、卖农产品、赚钱、开垦更多的地。   类似于「开心农场」「□□农场」这种。   最初的样品做好之后,就放在公司里,谁想玩都可以来玩一把。   当一个公司里,年轻人多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在网络时代,他们个个都是能让微信群、企鹅群分分钟被封号的键政大师。   在座谁还没读过几本史书。   很多人的父母辈的书架上,摆着各种或真或假的各种政坛名人回忆录。   “我说,这有钱就能开地很不真实啊。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人类发源地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嘛,其他地方肯定也有人类起源,总有发展的差不多的文明会出现。”   好的,改!   游戏改成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有计算机NPC从其他角落里跑出来。   可能是贸易,可能是战争,不小心把来贸易的人给打了,就会变成战争。   战争赢了,就可以吞并敌人。   玩起来蛮爽的,然而,意见又来了。   “这很不合理啊,他们都是不同宗教的,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有打不过先苟着,然后再造反。”   好的,改!   如果敌人的文明类型与己方差异过大,就算吞并了,这个地区也会隔三岔五就造反,要么丢地,要么派兵镇压。   意见继续增加。   “我派兵出去,粮草都不减少的?这太假了,肯定得减啊。”   好的,改。   不仅派兵要钱,派兵次出多了,农业跟不上,士兵没粮吃,还有可能哗变。   不仅如此,还要看天气。   计算机自动随时生成气候,温暖期、小冰川期,还是氧气过剩的太古时期,全看运气。   主角出生在物产丰富的平原,还是氧气稀薄的高原,或是一年冻半年的高纬度地区。可以自己选,也可以由计算机随机分配。   程序设计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美工那里觉得自己也应该支楞起来。   他们也跟着凑热闹,做了许多张图片:“非洲草原上的树,怎么可能跟高海拔地区一样,咱们是讲究人,不能这么随便!”   终于有一天,吴凯看着五十张软盘,拒绝了再细化南美洲地图的要求:“不能再加了,再加装不下了。”   一个WINDOWS系统,也才六张软盘,一个游戏五十张,成何提统。   现在影响游戏开发细节的矛盾,居然是程序员日益增长的往里塞细节需求,与落后的存储硬件之间的矛盾。   安夏向各位同行们打听,有没有见过比现行144软盘存量更大的可移动存储设备。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   最后是牡丹厂在西德的合作伙伴告诉她:荷兰飞利浦公司刚刚生产出她说的东西。   飞利浦……好家伙,又是你。   从荷兰搞光驱和光盘太过遥远,一时也找不到刚好要从荷兰回国的人。   安夏猜测港岛或许有。   港岛没有,张总告诉安夏,日本索尼有。   光驱和光盘,就是荷兰飞利浦和日本索尼合作的产品。   安夏辗转拿到新品,公司里的人看到那闪闪发光的圆形薄片,都非常好奇。   有人摸了一下,不小心在铝膜上留下指纹,慌得好像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没事,随便摸,只要别给折了、砸了就行。”   安夏对光盘没有那么大的敬畏之心。   其他人看光盘简直像在看神。   光盘,容量是640M!!   把五十张软盘里的游戏程序都倒腾进去,还有一大块空间。   “兄弟们!随便添,随便加!想要什么加什么!”吴凯激动万分。   此时一个索尼光驱要六七百块。   正常人都干不出为了一个游戏而花这么多钱的事。   「手搓硬件」专业户吴凯信心满满地对安夏说:“把光驱给我拆开看看,我肯定能给做出个便宜又好用的来。”   安夏把光驱递给他:“拆的时候记得每一步都留存资料,别拆完了装不回去了,或者装回去发现多了几十个硬件,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塞。”   “放心吧,不会的!”   原理被吴凯弄明白了,安夏索性把生产也交给他负责。   当初那群先做汉卡,再做学生电脑的技术工人们,再一次进行了产业升级,开始做光驱。   紫金光驱,一个三百块。   除了读取速度比索尼的要慢一到两秒,别的一切都很好。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现在市面上的所有软件都是软盘。   光驱的需求,完全没有。   吴凯以其在电脑城摆摊的经验,成功说服一批电脑城里的做组装机生意的摊主,愿意试用光驱。   他们平时坐在柜台前面没事干的时候,就玩《你的地球》。   第一批光驱生产出来之后,安夏就把吴凯叫到办公室。   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吴凯,我觉得,你当一个软件工程师,有点屈才了。”   吴凯很紧张,他以前在班上捣了什么出类拔萃的乱,班主任就喜欢这么说他,下一句就是——   “我们班容不下你这个能人,你这么能干,自己回家学习去吧,明天不要来上课了。”   然后,就是请家长到学校,听老师告状。   他回家挨打。   虽然他自认什么坏事都没干,但是童年阴影令他精神紧绷,担心安夏的下一句就是——“我们庙下容不下你这个大佛,你走吧。”   “你跟设备制造部那边合作得挺融洽,正好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吴凯好奇是什么样的工   作。   安夏拿出了她从美国带回来的那个调制解调器。   自去年带回来之后,互联网的相关工作一直没有推进。于是,她也没有管这事,一直在她的办公室里放着。   “这是国外用来上网的硬件。我们国家将来一定也会用上,你研究研究,看看它的工作原理,以及,我们能不能做出效率更快的产品。”   安夏看着他:“要是你动作快一点,咱们就能成全国生产调制解调器的第一人了。”   第一人。   不管对于什么行业,什么工种。   做第一人,就代表着青史留名。   从家里跑出来的吴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干件大事,最好是名扬天下的大事,让家里人瞧瞧:我,不靠父辈,也能混出个样子来!   如今得到这个机会,吴凯激动万分,他手里捧着调制解调器,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其实,安夏还有一个想法,他卖东西的能力也不错。   等调制解调器真正需要进入市场的时候,干脆让他负责管理经销商和代理商好了。   有一个星期日,安夏去逛本地电脑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柜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们还不时发出大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安夏挤过去,原来是里面的摊主在玩《你的地球》。   他一边玩,嘴里还一边叨叨。   “哎呀,有人要打我,我得先灭了他!”   “啊,是来做贸易的……算了算了,厚葬了吧。富贵险中求,兄弟你也别怨我心黑手狠。”   被敌军追的时候,他会发出夸张的惨叫:“啊啊啊!别过来!!”   逃过河,把桥砍断之后,又会得瑟地笑:“哈哈哈,你飞过来呀。”   结果时间跳到第二天,直接天降暴雪,河水结冰,敌军踏冰而来,把他的军队给灭了。   他的声音变得沉痛万分,还装模作样抹了一把泪:“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河水这么快就会结冰!”   逗得一旁众人哈哈大笑。   安夏细心观察,他的兼容机生意最好,且许多人都要求安装光驱,顺便再带走一张《你的地球》。   过了几天,销售报表显示,《你的地球》销售量是光驱的三倍。   安夏不理解为什么会多出来这么多。   难道每个用户都秉承着:收藏一张、送人一张、用一张?   这种事,安夏只在年少追星的时候干过。   对于光盘,谁会有这么深厚的情谊?   如果是在之后,道路自动抓拍违法的摄像头普及,有人买了光盘是为了用来挡车牌,她还能理解。   可是现在,哪有这么先进的东西啊。   呃……难道,是买光盘来避邪?   挂在门口,用来反射邪气的那种?   可是,买镜子不就行了?比光盘还便宜许多。   安夏百思不得其解,便叫来销售总监:“这个数据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没有光驱的人,会互相借着用。”   “哦……”   安夏了然。   没法借光盘的原因就比较好理解了,《你的地球》沿用了之前的防盗版手段,绑定了主板的MAC码。   换主机就不能用。   销售总监顺便向安夏请示下一步的营销计划。   他想在电视上打广告,促进光驱在全民的普及应用。   不仅是为了卖光驱,更是为了卖容量更大的软件。   安夏点点头:“谈好了吗?”   “还没有,现在有这几种选择,您看……”   销售总监递上报价。   硬广,以展示性能为主。强调功能强大,可以用更好更强大的软件。   大型赛事,像「紫金杯」知识竞赛那种。   “还有这个,冠名节目。”   安夏接过,有许多节目,等待冠名播出,最贵的是一个证券分析类节目,紫金证券交易软件那个项目组已经敲定了跟它的合作。   还有一个最便宜的,是历史文教类节目。   她看过这个节目,主持人说话跟念经似的,比初中历史课还无聊,不刺激不悬疑,还不如之后央视版的《三国演义》有趣。   安夏想起了著名的《走近科学》。   最早的《走近科学》就是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科普,甚至请了六位诺贝尔得主同台来给大家科普。   大神们说的话,连摄制组都听不懂,更别提广大观众。   根本没有什么人有兴趣。   收视率无限趋近于零,差点就被末位淘汰。   自从配上了神叨叨的音乐,神叨叨的解说,事情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收视率也非常的喜人,从这个栏目马上要倒闭,一下子变得成了全国人民边看边骂边嘲笑的乐子。   所以,其实科普节目也可以变得有趣。   她找到《历史溯源》的节目策划人老郑。   老郑这会儿已经快愁秃了,《历史溯源》是他的心血,认认真真查资料,从正史到野史到口口相传的童谣,节目组都不放过。   结果收视率就是低到令人心碎,看看隔壁组的证券分析栏目组那一个个昂首挺胸,整天在台里像踢正步似的样子,他就抑郁。   现在文案已经跑了,摄像也说要离职,再这么下去,节目组就要彻底解散了。   忽然听说紫金电脑的安总来找他,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老郑叹息:“现在的人啊,就是太浮躁,满脑子都是钱,拜金主义盛行,知识学不进去,就想着怎么暴富。”   “不一定是学不进去,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还有谣言,永远都不缺制造者和热心的传播者,因为它们有趣。”   老郑的思想很古板,他认为学习知识,就是无趣的,就应该是端端正正接受知识的。   小孩子们不愿意去学校上课,就是他们贪玩好动,坐不住。   安夏则认为电视节目本身只是起到科普作用,而不是像学校里那样,往深了、细了讲,没必要。   在他俩关于知识的问题进行探讨的时候,钱台长路过,发现安夏在办公室里,便走进来打招呼:“安总,稀客稀客啊,你们在聊什么?”   老郑将他们刚才的话题说给钱台长听,安夏也说了自己的观点。   最后,她说:“证券知识很无聊,可是它能立马变现。对于不能马上变成钱的东西,想要吸引观众,那就得好玩。”   钱台长对安夏的「街头巷尾传谣言」的理论非常认同。   中华武术源远流长,但是解放后就落寞了,是谁让它起来的?   《少林寺》啊!   小流氓小痞子自古以来就不少,为什么本性不坏的年轻人也会故作流里流气?   《加里森敢死队》啊!   就连他认识的小孩子里,也有忽然对南宋历史感兴趣的,为什么?   《射雕英雄传》啊!   钱台长对安夏的话表示赞同。   他对这个收视率悲催的节目早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要不是因为节目组里有七个人都是电视台的正编员工,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地方安置他们,他早把这个节目砍了。   安夏把自己在电   脑城里看到的那个摊主打游戏的事情说了一遍。   “像咱们这节目,又不是央视的《新闻联播》,只要科普的知识是对的,完全可以轻松一点,随意一点。”   钱台长一时间还是没理解怎么轻松一点,随意一点。   现在的电视节目,不都是主持人穿着西装,正襟危坐在桌子后面?   安夏叫公司里的人把带光驱的电脑和《你的地球》送到电视台来,她当面给钱台长和老郑做演示。   《你的地球》开局可以选择任何喜欢的时代、地区和角色。   安夏选择了公元189年的洛阳,太监开局。   十常侍之乱,董卓进京。   宫变初起的第一个选项,问是躲还是逃。   角色选择夺门而出,被进宫诛杀太监的西凉董卓军一刀捅死。   安夏介绍:“这里是史实,也可以说些有趣的话,比如「看,董卓把我给杀了。不然他能活到称帝,现在我儿子吕布会给我报仇的。」”   老郑犹豫:“这……这也太不庄重了。”   “也可以说点稍微严肃一点的,比如「董卓老贼杀害无辜宫人,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什么?这叫稍微严肃?   老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严肃了,他十分为难,他一辈子都秉承着严肃认真的风格,不知道这种浪到飞起的栏目要怎么操作。   何况文案都跑了,现在都不知道让谁来写合适。   钱台长忽然说:“让小齐试试。”   小齐是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后来托关系跳槽到电视台。   其外形离「英气俊朗」有相当的距离,看起来颇为喜庆,跟电视台的各档节目都不适合。于是始终没有露脸的机会,目前一直在做一些幕后配音的工作。   此人不仅会幕后配音,有些文案也是他写的。   虽然受节目限制,不能充分发挥,不过老辣的钱台长已经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他那颗憋不住想要说骚话的心。   小齐被叫来,钱台长告诉他关于节目的构想。   安夏则演示了《你的地球》怎么使用。   小齐玩了十分钟,两眼放光:“真有意思。”   自从有了光盘,公司里的人已经往里又塞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豪横的加入了过场动画。   过场动画是心怀梦想的美术设计师们一点一点手绘的。   如此豪华的游戏,现在哪有人见过。   那一夜,送到电视台的电脑没拿走。   小齐也没回家。   为了工作,他先选择了历史线,一口气从董卓进京打到了曹丕称帝。   然后又选择了自由发挥线,出现在董卓发迹之前的并州,宰了董卓,再干掉孙刘曹,最后自己登基为帝。   太好玩了,小齐按捺不住的兴奋,连夜把心头涌动的骚话写成了文案。   为了稳妥,电视台专门请了历史学教授,对《你的地球》的历史线进行审查。   紫金电脑公司,除了键政专家,也有疯狂的历史爱好者,他们对于扒各种史料的狂热,不输给专家。   王侯将相线的资料,全部有史料支撑。   选择普通人的生活,日常的衣食住行,劳作用品,也完全与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相吻合。   就算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也是几份史料之间互相矛盾造成的,游戏只选取了其中一种说法。   教授也挑不出毛病。   紫金电脑公司做为赞助商,对节目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每次主持人开始准备演示的时候,要给光盘一个特写,主持人把光盘放进光驱也要特写。主持人要说感谢紫金电脑公司赞助支持。”   《历史溯源》播出时间是每周日下午两点。   不是黄金时间,以前的名声也不太好。   钱台长都没给它做宣传,担心它的投资回报率太低,投入的宣传成本都砸在地上了。   没想到,第一期就火了。   小齐那颇具喜感的外形拉近了与观众间的距离,那一套一套的骚话,让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还有活灵活现的游戏剧情,精美的过场动画。   选择历史线的时候,汉少帝刘辩必死,这个在史书上都没留下几个字的倒霉皇帝,在游戏里的形象被塑造成「很努力,但敌不过天命」的美强惨。   当刘辩被董卓进鸩酒毒死的时候,电视机前好多人认真的为他难过,为他流泪。   各大电脑城的光驱卖家闻风而动,各自拉起横幅:“想让刘辩活下去吗?来《你的地球》,改变他的命运!”   “你才是真正的主宰,你不允许,刘辩不死。《你的地球》热销中。”   “没有你护不住的人!刘辩的命运由你左右。”   除了蹭这波热度,其他角色也没闲着。   貂蝉、大小乔之类的角色用来吸引男性玩家。   赵云、荀彧、周瑜之类的角色用来吸引女性玩家。   玩家们买回家之后,发现惊喜不断。   《你的地球》除了中国历史,还有外国历史,还有神话??   埃及艳后、那喀索斯……   海伦、阿多尼斯……   根本停不下来。   以前光驱还能互相借一借。   现在?   别想了!   我还没打完呢。   一个游戏,出现了无数支线,多种可能。   人类对于收集齐全某样东西的追求,始终不曾消失。   《计算机世界》上出现《你的地球》攻略。   就算是这些骨灰级的玩家,也没有人完整的体验过所有剧情。   有人意外打出了隐藏剧情,心中激动万分,一心想要拿给别人现一现。   可惜《计算机世界》只接受文笔尚可,内容足够的文章,不接受最多一两百次的短小攻略。   至今,电脑与光驱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东西,很多人完全没有朋友可以分享。   把他们憋得那叫一个着急。   他们只能去电脑城逛的时候,看见摊主在玩《你的地球》,假装不经意的说一句:“这边应该还有一个剧情……”   《历史溯源》节目进行到第四期的时候,安夏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万维网安全传输任务的协议标准化工作已经完成。   同时,参与这项工作的专家们在项目组时,积极与国外专家进行交流,学到了不少东西,拿到了不少参数。   这些真正的行业巨头,也发现有中国这么一个巨大的潜在市场。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们非常热情积极的愿意提供各种协助。   现在,中国已经通过一条64k的国际网络专线,完成了与I的全功能IP连接。   比安夏所知的时间线提前了三年完成。   安夏感动的热泪盈眶,首先抢注域名和商标,一口气想了十几个。   vilet   vilet……   小雪不解:“域名不要钱,也不用注册这么多吧。”   “要是被别人抢注了,那就要钱了。”   安夏叫来美术设计组的组长,通知他开始策划属于紫金……   电脑的官方网页。 第41章   此时的互联网, 依旧还是高端局。   其主要原因是上网必须连接电话线,上网就等于打电话。   一人上网,全家占线。   此时有钱装电话的人主要还是为了不错过重要的事, 一上网, 好家伙,占线占俩小时,这谁受得了。   而且现在的网络世界,真的是要什么没什么。   网站,没有。   聊天室, 没有。   要啥没啥。   许多城市里的孩子连什么是网都不知道。   紫金电脑为了推广调制解调器,在各大电脑城又开启了「免费上网体验」。   只有曾经在学校局域网里流行过的MUD。   就那些花花绿绿的文字, 竟然也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许多年轻人霸着电脑, 根本就不想走, 一体验就是一整天。   迫使电脑城不得不找到安夏, 让她把这事处理一下。   每个人想体验,得先找管理者登记, 系统一开启。就自动倒计时,十分钟后锁死屏幕,换下一个人。   有执着的人为了多玩一会儿纯文字的MUD游戏, 竟能排十几次队。   安夏看着上网登记记录本,内心感慨:“将来也是个在超市买特价鸡蛋的狠人。”   前来体验的人中, 有些是大学生,他们对国外的世界十分好奇,便试着在浏览器上输入一些英文单词, 想看看能跳出来什么东西。   在这个没有墙, 没有绿坝娘的年代, 跳出来的东西……相当的火辣。   有一个纯洁的人,他真的只是想试试白宫有没有网站,以及他们在网站里都干了些什么。   于是输入了   网页徐徐打开。   一溜排买不起衣服的洋妞以各种姿势和表情,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画面质量很差,但是非常清楚,每个细节都拍到了。   “哇啊啊啊……”周围的人都看见了,人民群众瞬间涌上来,将这台电脑和这个纯洁的人围住。   “这是在哪看的?”   “输什么?”   “太刺激了!”   “看这个要收钱吗?”   “唉……怎么关啦?”   电脑城的管理员发现这边的乱子之后,赶紧远程把电脑关掉。   之后,为了电脑城不会被扫黄的时候列为重点打击单位,电脑城找安夏要求她解决这个问题。   安夏不得不成了第一代的和谐者。   程序员对给浏览器加入了插件,只能打开指定的几个网站。   然而,电脑城看到迷幻网页的传说,仿佛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些在午夜时分,本来就会放些不正经片子的录像厅,发现了新的契机。   “没想到最大客户群竟然是他们。”销售总监对着销售情况统计表无奈地笑。   他本以为自己的第一单大客户应该是学校或是企事业单位,买电脑回去做特别正经的工作。   让全世界都听中国话这种。   安夏对此想得很开:“拳头加枕头,人性本质。”   “可是这对咱们的名声有影响。”   安夏笑道:“有时候吧,坏名声,总比没名声强。何况这个坏名声,又不是我们的错,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就像一把菜刀,拿去杀人就是凶器,拿去杀鸡就是好的。”   安夏要求推广人员努力工作,尽量把「免费网络体验点」往最下沉的地方铺。   哪怕是县城里的一个   小电器维修点,只要有电话,有插座,老板愿意,也可以申请。紫金电脑的人会免费送电脑上门,并为老板报销上网产生的电话费用。   对外的宣传口号,就是「科技兴国」「让中国人民快速进入网络时代,跟上世界潮流」。   因此紫金电脑也得到了不少政策方面的倾斜与扶持。   对于安夏来说,这一切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人间大爱,而是为了挖掘人才。   安夏对科技的发展理念,一向都是——“大神带头,群众推动,反向促进大神们产生新的灵感。”   有些天才,真的是天才的毫无道理。   属于请他们帮忙讲讲数学题,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会困惑的问:“本来就应该这样做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明白。”   就好像饿了就应该吃饭,吃饭就得先张嘴一样,有什么为什么?   天才难求,但是未来的天才也需要机会。   就像一个人生而有骑马的天赋,结果他出生渔村,一辈子在海边跟鱼较劲,最多见过海马,到死都没见过四蹄会跑的马,自然也没有机会展示骑马的天赋。   当然,安夏在嘴上说坏名声比没名声好。事实上,好名声肯定是比坏名声好的。   想要得到更多的政策扶持,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娱乐方面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体系,人类的本性就是爱玩,这一点不用安夏交待,全公司,连带着牡丹厂和明光文具厂的人都可以一起积极想办法。   用来挣名声的项目,得仔细斟酌。   安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传说中的义乌。   那里是小商品制造的宇宙中心,美国总统的支持率不用看民意调查,看义乌就能猜个七七八八,哪国皇帝身体快要不行了,义乌的数据比当地医院对外公布的还要灵。   现在,made in a还没有走向世界,全靠一代代的商人点对点的跟人谈。   这一对一要谈到猴年马月去?   总不能都要等个一百年,成了百年老店,才能走出国门。   开发项目计划会。   安夏举起一本厚厚的黄页。   “第一步,我们先把这玩意儿放在网上。”   “给每一个单位做一个页面介绍,再放一两张产品的图片。我们可以卖服务位。”   下面的程序员举手:“做网页容易,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企业花钱往我们的网页上放资料呢?”   “是啊,现在上网的人又不多,客户源说不定还没有他们走街串巷来得高效。”   安夏摆摆手:“这是销售的事情,你们只管按要求开发出来。”   做一个真正的商业性质的网页没有那么容易,以前安夏挂在德国大学服务器上的那个,只能叫图片,几乎可以说毫无功能,那个东西只能视为免费的贴墙小广告。   要是那玩意儿收费,就算是败家子也不会愿意付的。   老板的要求就是行动的方向。   软件组内部开会讨论,要从组里抽调人手出来,以专业和精通为目的,完成所有与网络相关的产品。   同时销售部也抽出了人手,组成网络销售组。   以往销售是针对于最终的消费者,而根据安夏的要求,网络销售则更像是一个中介代理商。   此时的网络浏览器,除了蒂姆做的Nexus之外,还有罗伯特ꔷ卡里奥开发的Erwise。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拨号时代网民熟悉的那个船舵图标scape,宽带时代更多人熟悉的微软I Explrer都还没有出来。   安夏对两位早期大神的创世之作都不喜欢,毕竟她自上网开始,用的就是非……   常图形化的IE,再后来除了破学校的破系统必须用IE才能选课,她连IE都不用了。   她以自己对浏览器的认知,大概画了一个产品图,就算现在技术达不到,至少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   网络项目组对安老板的要求感到十分头疼。   就算蒂姆本着分享的精神,把Nexus的源代码白送给了他们。   但是从这个代码,跳到安夏想要呈现的结果。   不能说一点不沾边,只能说毫无关系。   就像山里被人踩出的野路跟高速公路之间的差距一样。   尽管大家都是路,但从技术上来看,隔着十万八千里。   技术攻关是做技术的人难以逃脱的命运。   紫金这两年因其霸道的薪资福利待遇,有幸与IBM等等外企比肩,一跃成为全国计算机相关专业毕业人士的第一梯队雇主。   网络攻关组里各路高人扎堆,他们的思维都是跳跃式前进的,逻辑无缝对接。   他们互相之间能听懂,却苦了另一些人。   一天,安夏收到一封从下面转交上来的辞职信。   想要辞职的是网络组的一个员工范帆,她工作态度非常努力端正。除了完成手头的工作,还主动学习各种新的知识。   组里不少资料都是她搜集来的,组内员工反馈,这些资料对他们非常有用,可以有效的启发灵感。   网络组的组长已经劝过她一轮了,她说要回老家结婚,不愿意留下。   组长实在没办法,又没有理由再留。   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安夏。   安夏看出范帆说要回老家结婚就是一个借口,眼神闪烁,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有谁欺负你了吗?”   范帆失口否认:“不是,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   她不惯说谎,被安夏三言两语一问,就说了实话。   “安总,我真的太累了,你不知道,我真的赶不上他们的进度。”   “经常开会前五分钟,我还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忽然就跳去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我完全听不懂。   可是他们互相之间都能理解,然后,他们说的事情就越来越远,我连最基础的逻辑都不明白了。”   范帆低垂着脑袋,耷拉着嘴角。   “组长让我们交一些数据的权重规划,我还在用表格算,做分析。他们已经用C语言写出一串bat交上去了。   我算了两天,晚上两三点钟才能睡觉,结果交上去的东西,组长说不行。他们用几分钟交的数据,组长说非常好……”   “我想要追上他们,我天天下了班就学,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组里聚餐、朋友约我逛街我都不去,可是一年了!   整整一年了,我这么努力,好不容易赶上了他们的进度,可,那只是他们原来的进度。   在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时候,他们每天就随便翻了几页,聊了聊,一下子又把我甩开几十里远。   我永远也赶不上他们了,我认命了……再努力又怎么样,有天赋的人,只要轻轻动动手指,就足以让我的一切努力像个笑话……”   范帆说着说着,红了眼圈,眼泪「叭嗒」落在她的膝盖上。   安夏赶紧给她递过纸巾:“别哭别哭,冷静一下。”   范帆自知失态,抓了一把纸巾捂在脸上。   “你说的,我都懂。”安夏也是个被天才碾压过的人,她上学的时候,有同学真的可以做到从来没看过的资格考试,书新的跟什么似的,翻了一夜,第二天去考,还考了个高分。   “正视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有利于身心健康。现在社会分工这么细,没必要用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   安夏虽不如那个同学头脑牛逼,但是她在人际交往这一块的能力相当强悍。   在毕业之后,工作也没有比那个超猛的同学差。   范帆以为安夏是在说她跟网络组的大神们确实差距巨大,应该放弃。   她抬起头:“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他们被我拖累,我自己也很累。”   “所以,你要不换个岗位?”安夏问道。   “换岗?”范帆不解,“我能去哪?”   安夏回答:“我听说,你搜索资料的能力很强,小组里的其他人都要靠你搜集的资料来启发灵感。”   “哦……那个啊……”在范帆看来,这个技能毫无用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随便看看,觉得可能有用,就拿过来了。”   安夏点头:“这就是你的长处。”   这算什么长处?   连报纸杂志的编辑工作都比这强吧,人家好歹还要改改病句,修修错别字。   她真就是搜索、拿来,分享给大家。   一点加工的工作都没有。   “你觉得有用的资料,真的有用,那就是你的天赋啊。就像你的同事们,觉得代码那么写是对的,真的就是对的,一样。”   安夏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关于她为什么会那么觉得的原因。   确实是天赋,她看到一份资料之后,会产生跟一般人不一样的思维判定流程。   比如去年开始的海湾战争,军事政治爱好者会看到该地局势会对世界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做生意的人会考虑到该地的特产要贵了,或者必须经过这块地的商线不能用了,绕路需要加多少钱。   她则能看到这场战争更多更深的影响,比如伊拉克的几个石油井被点燃。   除了原油和石油副产品的价格会上涨。   进而影响农产品的价格,再进而影响农产品深加工产品的价格……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的思维方式,也有够跳跃。   “如果做技术开发很吃力的话,你可以做搜集需求和挖掘需求的人。然后把最终目标客户要想的东西写出来,画出来,让其他在开发方面有天赋的人把你的构想做出来。”   范帆一愣:“这不是您在做的事吗?”   “总不能一个公司的产品经理都我一个人做吧,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也想出去玩,不能在我休假的时候,新产品就断了吧?我要是退休呢?公司难道永远不出新品了?”   范帆在安夏一声声的「你一定可以胜任」声中,放弃了离职的打算。   她本来也不是很想走,只是实在力有不逮,想着与其被开除,不如自己走,还能保住几分颜面。   安夏交给她的第一个工作,就是亲自去一趟义乌,看看现在的义乌小商品作坊的老板们现在是怎么推广商品的,成效怎么样,他们的货怎么样……   “你得到这些一手信息之后,他们开发网页才有的放矢。不然一群没做过生意的人想当然,开发半天,广告主不认,看网页的人也不认,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范帆深以为然,她背着行李就出发了。   义乌那可是个超猛的地方,早在私人经商还算资本主义尾巴,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时代,他们就偷摸着捣鼓地下交易。   刚一改革开放,原本藏在地下的暗流瞬间冲上地表。   现在义乌的城中路小商品市场的摊位已经增加到了一万多个,是全国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全国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各种不起眼的小东西,都有可能是从义乌来的。   不过,也仅限于全国,远没有到行销全世界。   范帆的调查工作不算太顺利,她问的太多太细节,根本就不是一个买家应该问的。   摊主们   把她当做来打听消息的竞争对手,对她的提问拒绝回答,甚至还有看见她就要把她赶走的。   范帆也不气馁,商贩们不理她,她就躲在小商品批发市场最火热的摊子旁边,一蹲蹲一天,连数了几天的交易量、交易产品、交易金额。   她仔细把这些数据记下来,报给安夏。   安夏听了笑道:“你早跟我说啊,你一个人怎么盯得过来?”   “你就按照你统计的这些数据维度,做一个标准化的调查统计表,请人在不同的角度待着,统计数据。节约不是说一分钱不花,是说钱要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范帆得到了安夏的精神支持和金钱支持,她信心大增,找到了不少当地兼职的人。   最后,她交出了一份详细的调查分析总结给安夏,同时也提出了网页的设计思路。   安夏赞许道:“我就说你很有天赋,要让别人做,还未必有你做得这么好呢。”   一个工作干得痛苦的要命,恨不得辞职以谢天下的范帆,就这么为她成立了隶属于市场部下面的一个新部门——调查组。   专门通过各种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报纸电视和现场等等方式,获得一手资料或是经过验证的二手资料。   这个在安夏办公室里哭得唏里哗啦的小姑娘,也成为独挡一面的部门负责人。   为此后一系列的项目开发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范帆对安夏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有人高薪挖她,她也不肯走。   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朋友们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内卷。   卷质量好就算了,不仅卷质量,还卷价格。   争着压价格,压到丧心病狂,你卖一块,我卖五毛,安夏看到范帆带回来的一双买入价的袜子,还有赠送的头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来做慈善的。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原材料价格在那里摆着,这真不是规模化生产降低成本的问题了。   这是想仗着自家家底丰厚,把没钱的小店拖死,然后再独占垄断红利的意思吗?   安夏觉得生意不能这么做,竞争对手这种东西,那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卷死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竞争对手会冒出来。   掌握了一手信息之后,销售总监建议可以根据之前给那个镇子卖水果的经历,走自上而下,政策施压的方式。   已经有了成功案例,就算是强压,也是为了他们好。   此时还没有亮出「砸三铁」的口号,许多人心里还习惯于这种强行摊派的方式。   能强行摊派解决的销售任务,为什么不呢?   安夏当初买到深发展的股票,就是因为小姑姑的单位强行摊派,当时其他单位被强行摊派的人也都成了百万富翁。   但她还是认为这种手段在义乌不可取。   “他们从1978年就开始自由奔放了,给他们摊派?他们的领导不会支持我们的。”   事实上,安夏找到高层领导,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明里暗里表示,应该让商户自由竞争,一切以市场为导向,不宜过多干涉。   不过安夏不是找他们谈让商户买网页上的广告位,而是询问浙商是否有一个共同的商会联盟,别大家比着低价,把黄金卖成白菜会,吃亏的还是自己人。   领导们的思想倒与著名的经济学家亚当ꔷ斯密相一致:“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它会自己调控。”   重要的国计民生项目才需要进行政府参与调控。   他们倒是对安夏助农卖水果的故事有印象,在各小商品批发市场为新生的互联网平台做宣传打广告。   算了……至少,让他们先愿意用上再说。   安夏乐   观的想,当初各大团购网站、打车APP、共享单车烧钱大战结束,也还是剩了不少家的……就这样吧,管不了这么多了。   紫金电脑在每个楼层,都安装了「免费上网体验点」。   好奇的商户们会去看看外国公司的网页,看看别人是怎么利用互联网卖商品的。   有些网页上还有计数器,每天有多少人登陆访问这个网页,都能看到。   “一百多万?比来我们这个楼的人吧?”   站在免费上网体验点旁的引导员不失时机的介绍:“那肯定的啊,而且在国外的人都可以看到你的产品,看准了就下单,不用万里迢迢跑过来。   而且,就算他过来,也能知道上哪儿找你呀。不然,你要人家外国人在全市那么多个市场里面一个一个的找嘛?还没找到,就跑掉了呀。”   商户很心动,一问价格,立马心死。   服务费三万五一年。   三万五呀!!   一双袜子卖八分钱,要卖四十三万七千五百双袜子,才能把这笔钱赚回来。   “也不用非得卖这么便宜吧,你们可以看看世界其他国家的价格,比他们稍微低一点点,你们就赢了啊。”   一些商户卖的东西利润实在太低了,他们对三万五的态度就是倒吸一口凉气,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另一些商品的利润略高,再加上那个水果滞销小镇的优秀成绩单,让不少人跃跃欲试。   一对中年夫妻被人推过来:“哎,你们家不是一直都说想打开销路嘛,也试试啊。”   “我们家就算了,外国人又不过中秋节。”   “你可以卖给在国外的华人呀。”   安夏听见,好奇地问他们家到底是卖什么东西的。   按理说,月饼应该不在小商品批发市场卖。   他们家其实主要卖的是节庆产品,清明卖纸钱、纸人、纸房子,中秋卖兔子,过年卖红包封、春联、贺卡,还有假花、假鞭炮那种挂在墙上的装饰品……   总而言之,就是各种纸制品和塑料制品。   “唉,别提了,咱家四年前做的兔子,还积压着呢,哪还有余钱交这三万五。”两口子摇头叹息。   他家错误的估计了形式,在1987年这个兔年的时候,做了好些兔子,想卖出去。   但是生意并不好,就算属兔的人,也没兴趣在生日的时候买个塑料兔模型搁家里。   一般都是买玉石制或是黄金制的属相。   怀孕的妈妈们更不愿意要兔子了,不少地方有迷信的说法,说怀孕的时候看见兔子或是吃了兔子,生的娃娃就是豁儿嘴。   从年初卖到年末,连中秋都没卖掉几个,全国人民过中秋的习惯是吃月饼,也不是买个兔子回家,又不能帮着干家务。   “兔子?”安夏挺好奇,她对可可爱爱的动物颇有兴趣。   要是很好看的话,说不定可以想办法包装一下卖掉?   女老板第二天带来了积压的兔子。   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安夏看着那兔子,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兔子……彩蛋……复活节?!   还有一个半月,就是复活节了!   “说不定真的能卖掉呢!安夏对她说。”   “卖给谁呀?你买吗?”女人根本就不相信能卖掉,她坚定地认为安夏就是来想诓她三万五千块的。   安夏向她介绍了复活节,又说了国外复活节的习俗。   “咱们中秋不管玉兔捣药,但是外国人在复活节的时候,真的会买一些兔子的小装饰,你们家的这批兔子,刚好可以。”   见女人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安夏对她说:“这样吧,你这个单子,我们先做,先给你挂到网上。直到有人要买,你们收到钱,你们再看着办,要不要买网页服务。”   哦,白做啊?   那敢情好。   女人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她以为的网页销售,就是拍张照片,写「销售兔子玩具」,再标个价格,就完事。   没想到这么复杂。   光兔子就拍了好几张,除了突出产品细节之外,还设计了不少场景,兔子玩偶坐在一起开茶会,兔子吊坠高低错落的坠在布满花花草草的房间里……   产品介绍配的字是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还有德语。   女人第一次看到网页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是我卖的兔子?”   角度、灯光,还有后期的调整,让兔子照片比堆在麻包里的那堆兔子漂亮太多,连主人都认不出来了。   面对白嫖也如此认真的态度,让女人都不好意思了,一定要给安夏五百块钱:“不管成不成,这个照片拍得太漂亮了,可以给我吗?”   安夏坚定地婉拒:“说好了没有效果就不收钱,我们是诚实的生意人,说不收钱,就不收钱!”   开玩笑,我是要收你三万五的!   五百块钱算什么啊!   咱公司的照片后期处理员工一个月工资也不止五百啊!   有了网页,还远远不够。   此时雅虎、谷歌和百度都没出生,但是科技与生命一样,也会自己长出需求。   加拿大人在蒂姆完成万维网之前,就已经做出了Archie,这是搜索引擎的雏形……然而,毫无价值,它只能搜到共享的FTP文件。   在安夏看来,它就是个BT种子,或者是磁力链接,专门用来下各种奇怪的东西用的那种。   由于世界线的变动,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功能。在万维网协议标准化之后,忽然变得有出息了,又有一群人受够了自己背网站地址。于是,做了一个更新版的搜索引擎。   可以运用布尔运算找到拥有某个关键字的导航目录。   虽然用起来还是有一种很糟心的感觉。   不过比没有打广告的网页根本没有人看要强。   这个网站被命名为「中国货」,除了放兔子,安夏把之前那些上的内容,都全部精细化的处理一遍之后,全部转到这个网站上。   “东西太少了。”安夏托着下巴,兔子、桔子、牡丹厂的所有产品、明光厂的所有产品,加在一起居然没有超过一百个。   中国货怎么可能就这点东西?   安夏号召自家员工们行动起来,每个人把家里所有肯定是中国货的东西拿出来,拍照、上传。   霸道的人家,把自家的瓷花瓶放了上去。   有心灵手巧主妇的人家,把自家罩冰箱罩彩电的钩针活放了上去。   有冬天吃剩的腊肉香肠香肚腌菜,也放了上去。   还有翻遍家里没什么特别有代表意义的东西,就把自家儿子女儿做的手工小泥人放上去凑数。   总算是凑齐了一百样东西。   衣食住行,日常百货倒也齐全。   「中国货」网页正式开张。   开张第一天……有一大半的照片打不开。   网页上一片叉。   然后发现,不是网站问题,是国内的网太慢,调制解调器的速度是144k。   安夏之前用的中德专网比5G时代慢,但比144k那还是要快多了。   外国人现在上网速度到底有多少,谁都不好说。   唯一能保证的是:国内如果能看到,国外就一定能看到。   为保万全。   术只好哭哭啼啼把几百张照片全部压缩调整,再重新上传。   一边调整一边   哀嚎:“我是平面设计,不是美工!!”   在一旁盯活的安夏给她倒了一杯茶:“平面设计一个月工资一千,美工一个月工资一万。”   美术义正辞严:“我是美工!谁说不是我跟他急!”   没过两天,网页上的留言信息就来了。   最受关注的第二名是,用来盖各种电器的钩针镂空布。   有人表示想要购买两千套,希望提供具体的产品参数。   这个钩针活是一位员工的妈妈看电视的时候随手钩的,一套钩了三个月。   两千套……呵呵……   第三名是,硬件工程师女儿捏的泥娃娃。   这位老兄家里实在没有可以提交的东西,硬凑的数。于是挂了一个邪门的高价一百美金。   但是又不能只放价格,不放原因,不然会坏了「中国货」网站的名声。   于是他在产品简介上说这是个用来祈祷好运的娃娃。   当它满足了你三个愿望之后,就必须将它送去下一家。   如今这个娃娃已经为主人带来了千万家产等等鬼话。   为了断了买家的心思,工程师甚至写着「先付款后发货」。   然而,有三个人挂消息,询问怎么支付款项。   这……都有人信?!   这……都有人说要卖!!   硬件工程师大受震撼,并感叹这个世界的傻子太多,骗子快要不够用了。   要是不灵……难道还追到中国来打他吗?   第一名,当然是那两口子卖的兔子,还有复活节花环。   当时这两口子跟安夏说得时候特别特别的惨,1987年倾全家之力做的兔子,积压至今没卖掉,连扔都没地方扔。   照安夏判断,他们家就算没做一百万只兔子,也得有五十万只。   现在留言的人有几十个,最少的人想要一万只,最多的人想要二十万只。   总共加起来,差不多能卖掉一百万只。   “哎呀……”女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惊呼一声。   听她的声音,不是那种狂喜的意思。   然后安夏才知道,她说的「倾全家之力」,是把其他生产计划做完 ,留完生活必需费用之后的余钱。   一共也就做了五千只。   前前后后已经卖掉了六百多只。   现在积压的只有四千四百只。   连最小的一单都完不成。   “真是对不起啊!哎,我们没说清楚,哎,劳烦您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夫妻俩完全没想到往网页上挂挂,真的能卖掉。   “没事,是我的错。没跟你们确认清楚。”安夏扶额。   夫妻俩表示可以马上回去开机再生产。   但是他家也是小作坊,想要完成那么大的量,起码得半个多月。   再加上报关、通关、运输的时间,运到这些国家,很有可能复活节都过了。   网页上写的可是「现货」。   怎么可能再等半个月生产。   她没有为供货的问题烦恼多久,很快,积压多年的兔子被洋鬼子一口气包圆了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小商品批发市场。   “这个兔子,我们家也可以做的。”有几个做玩具娃娃的人围上来。   他们看到网站上挂的价格了。   数字跟国内一样,可是计价单位是美元。   此时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五。   往外卖一个,等于在国内卖五个。   技术含量低,又有利可图,所有能开模做兔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最后统计了所有人的生产能力,最多三天,就能交货。   安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们网站的主要功能是宣传,现在已经宣传到位,跟这些外国客商谈细节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诶诶诶?你不管啦?那我们怎么办?这些个洋文,它认得我们,我们不认得它呀!”   “就是啊,要不,我们再给你加钱,你帮我们翻译翻译好吧?”   这是钱的事吗?我,安夏,身兼三家单位的老板!英语还勉强懂懂,西班牙意大利德意志什么的……我也不认识啊。   此时,一个背着装货大麻袋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身后:“你们需要翻译吗?我这边可以,英西意德都行。”   商贩们转过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忙不迭地掏出名片夹,向周围散发,上面写着——“海博翻译社,杭州青年路27号。”   “杭州?你在这干什么?”一个商贩狐疑道。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公司,也要采购一些办公用品的嘛。”   安夏也接了一张在手上,瞳孔地震:“马老板!”   “你可以叫我马老师,我是杭师毕业的,我们的员工好多都是退休老教师,翻译速度快,质量高……”   马老师笑着向周围商贩们介绍自己翻译社强大的力量,并保证可以协助他们完成这一单生意。   另一边,商贩们挤成一堆,向销售组员工咨询怎么付款购买网页服务。   三万五贵吗?   太便宜了,要是回回都能像现在这样,把一百万只兔子一口气卖出去,赚回来的利润是三万五的好几倍。   赚了第一笔钱之后。   销售团队迅速扩张,他们要迅速占领这个新兴的市场。   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安夏深感:没有搜索引擎的世界真麻烦,以及网速太慢真难受。   “我们公司可以提供上网服务。”技术总监说。   他说的上网服务是指ISP服务,现在已经出现了三家。   所谓的ISP,就是用户必须通过电话拨公司的号,再走电信的主干网浏览网页。   ISP公司要交钱给电信公司。   “没意思,电信公司岂不是双赢?我们交一回主干网使用费,用户交电话费。”安夏摇头。   做这个业务,吃力不讨好,现在电信没开放让普通用户直接上网的业务,都已经赢麻了。   等将来电信直接开放端口,把赚差价的中间商一脚踢开,那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毫无意义。   “不如我们做搜索引擎吧,我连钱教授注册的域名都记不住,现在才几个网站,等将来网站多了,更记不住了。”   技术总监觉得安夏说的有道理,在他心中,搜索引擎就是个查号台,用的人可能不多,不过还是得有。   如果他知道后世有人在百度上搜索谷歌,不知道会不会大跌眼镜。   当技术一开始研发,他就发现了问题。   搜索引擎的技术含量比早期的FTP文件搜索器要高许多。   首先要打通的难关是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拥有对应字符的网页。   现在国外域名已经有很多,散落在互联网的世界中,总不能要他们像登记黄页一样,一个一个的上报吧……   技术总监用力抓了抓日渐稀少的头发。   听到汇报之后,安夏心想:难道现在还没有爬虫技术?   嗯……应该有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来着……我是一产品经理,没干过这事啊……   安夏在自己仅存的技术记忆中搜寻相关知识。   唉,让他们先试试吧,实在不行,就去麻省理工,把爬虫发明者抓来。   “你们先试试选一些网页,把链接地址作为种子URL,把它们放进待抓取的队列中,做个程序,读取这些URL,然后再通过DNS。哦,就是域名系统解析,可以转换成网络服务器对应的IP地址。   然后下载对应页面,就可以抓取网页上的相关数据了……大概是这样的原理。”   “哦——原来如此!!”技术总监恍然大悟。   然后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安夏困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什么?   他懂了?他懂什么了?   我也是先看过爬虫,才能记住这么长的东西……   他居然已经「原来如此」了??   算了……不跟有天赋的人计较,他们都不是人!   安夏放弃纠结,安安心心地冲了一杯咖啡,看她的股市信息了。 第42章   盖电器的钩针镂空布其实也受到了极大的好评。   两千套是第一笔订单, 很快就有了第二笔和第三笔,加在一起也有四千多套。   安夏把这笔订单交给陈勇和龚伟,让他们评估是否值得购入自动钩针机。   龚伟看着订单, 惊呼一声:“嗬, 你这居然还有这业务,我还以为都是为国争光,发火箭上天,毁灭美帝呢。”   “俗了不是?要是连最基础的饭都吃不饱,还想上什么天?快评估, 给我一个准信,我好给人家回信去。”   安夏的这个订单, 给牡丹厂的两位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接单吗?   厂里没有这个设备, 要现买。   而国内的现状是这种东西, 都是阿姨奶奶一边闲聊, 一边手上不停就钩出来了。   家里有没有这种盖布,有多少, 取决于家里女性成员的数量,以及她们的偏好。   去买机织镂空布的人有,不多。   国内市场注定不会很大。   国外这批货如果能谈下来,他们对这种风格的追求又能坚持多久?   这是一个严肃的投入产出性价比的问题。   经过一番测算, 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只是为了这批订单,还是算了。   由于那个员工当时报价没当回事, 瞎填了一个特便宜的价格,导致现在算下来。要是能做的话, 利润比新购机器的费用要少很多, 没必要。   安夏表示理解, 毕竟她还是牡丹厂的大股东,损害厂子利益的事情没必要干。   但是把订单放着不管又很亏,现在正是刚刚起步的时候,每一笔交易都很重要。   “你去打听打听,市面上做这种布的厂子,有谁能按时交货的。要是利润上面他们不愿意让步,我们公司补贴一点,尽量保证这单生意做成了。”   销售组的成员撒开了往全国各地厂子里找能接订单的单位。   大厂不屑于做这种活,许多销售员找过去,发现那些厂子都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镇办工厂,乡办工厂做这些的都少,许多厂子转行了。   得再往下找。   终于,有个销售员摸到了四川某处的村子,发现他们有一个村办工厂。   那村子条件还挺不错,有路、有电,好几户人家都有电话和电视。   “啊,你们要多少啊?”厂长耳朵上夹着烟,斜靠在椅背上,一前一后的摇着。   销售员跟他说:“这是给国外客人做的,要五千套。”   “噫……才五千……”厂长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他向销售员竖起两根手指。   “你知道我们这边是多少起批吗?两万。”   销售员与他争争夺夺,说了许多,又是国外客户又是打出中国风采啥的。   厂长摇摇头:“哼哼哼,洋人知道我们厂,也是应该的嘛,我们厂还投拍了一部电视剧咧!”   销售员打了个电话,向安夏汇报情况。   此时已经有别的销售员找到可以供货的厂家,安夏便让他回来,别管这事了。   这位销售员那是真敬业,老板都让他回来别管了,他还往南稍微走了走,在云南境的几个村子寻找城里人很少见到的东西:极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织物,还有农作物。   每种样品他都带了一些回来,除了干货和织物,他还带了……   “他们当地人管蘑菇叫菌子,炒腊肉炒辣椒,特别鲜,这几个蘑菇干我都吃过了,特别好吃。还有这个是鲜的,很好玩,你们看!”   安夏从办公室里出来,路过茶水间,看到这个销售员兴冲冲地用小刀把一朵黄色的蘑菇切开。   转瞬之间,那蘑菇的切口就慢……   慢被青绿色浸染。   同事们发出惊呼:“有毒吧!”   “没有,我在当地都吃过的呢!很鲜的,哎,要不,咱们今天中午就把它下火锅里吃了?”   “见手青?!”安夏认得这玩意儿,出名的见小人致幻菇。   销售员笑嘻嘻地抬起头:“啊,安总,你认识啊!是不是也吃过。”   安夏点点头。   他又转头对其他人说:“看看,怎么样,我说没毒吧。”   安夏摇头:“你们还是别吃了,这个菇是有毒的。”   同事们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   安夏继续说:“加热不够就会中毒,在云南吃没什么关系,那里的医院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治。我们这边的医院,就算你坐急救室门口吃,可能都救不回来。”   销售员只得十分遗憾的把蘑菇切成碎末末,以防别人误捡了去,再用纸包好,扔到垃圾箱里。   安夏随口问道:“你说那个村办厂投拍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江湖恩仇录》?”   安夏:“!!”   如雷灌耳,当年讨论这部剧的贴子,在当时最大的华人论坛「天涯」上连盖几十页,与周公子大战易烨卿并称「镇涯神贴」。   安夏当初专门去找了这部剧看。   男主叫李小刚,他的爸爸叫李大刚,父子弄得像兄弟。   李小刚会自称「我是赫赫有名的游侠李小刚」。   反派黑凤凰可能是后世各种反派的标准模板,经典台词:“哼哼,没想到吧,老娘黑凤凰又回来了。”   总之是一个当时看着很雷,过许多年回味有种谜之搞笑的片子。   最大的可取之处是在四川实景拍摄,拍了不少九寨沟和黄龙的风景。   没想到竟然是个村办厂投资的。   安夏忽然想到后世各种电视剧里的疯狂植入广告,如今还没有,可以考虑一下。   此时的电视剧,都是精耕细作的路数,什么《红楼梦》剧组光是演员进行古典训练就要一年,《西游戏》就那么几十集,拍了三年……   安夏觉得如果是都市剧,应该不用那么麻烦,拍摄速度也可以快一点。   她通过钱台长打听最近全国有哪些拍摄电视剧的动向。   正准备开机的几部,都跟她想要的不一样。   钱台长跟她说了另一个消息:“沪市台引进了一个外国的喜剧,所有活动场景都在一个场景里,还有现场观众,总在笑。我看了他们试翻译的一集,还挺有意思的。”   “叫什么名字啊?”   钱台长回忆了一下:“正式的中文名还没定,英文名好像是叫……生长痛?”   安夏听着这三个字,觉着腿痛……   她眨眨眼睛,问道:“是《Grwing Pains》吗?”   “啊,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我就记着中文意思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成长的烦恼》。   安夏对这剧印象极深,因为爸妈特别喜欢,时不时的拎出来重温。   一个七十年代的美国家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家里还有一个巨型双开门冰箱,儿女们那么多,一人一个独立的房间。   爸妈看的时候,一直在说什么时候自家能追上他们家的生活水平。   然而直到2022年,沪市的朋友高喊着要买双开门冰箱囤菜的时候,群里一句话打破了她对囤菜空间的憧憬:   “我知道你买得起双开门冰箱,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冰箱吗?你家有这么大的地方放吗?”   钱台长对那部剧的评价非常高,同时感慨:“我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出一部这样的家庭喜剧。”   “啊……没有吗?”安夏茫然。   她记得肯定是有的,《我爱我家》《家有儿女》不都是吗?   印象里,《我爱我家》在前面,《家有儿女》很新了。   《我爱我家》的导演大名,安夏记得十分清楚,当即便想办法跟他搭上了线。   英导听说紫金电脑公司的老板找上了自己,觉得有点困惑。前一年,他刚刚担任了首都人民艺术剧院的导演,顺便又演了《围城》里的赵辛楣,拿了百花奖的最佳男配。   不知安夏来找他,是为了导演的身份,还是演员的身份。   安夏与英导见面之后,直接问他知不知道沪市电视台新引进的那个美国情景喜剧。   “知道,我也看了一集样片,挺有意思。对了,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叫《我爱露西》,也是个好玩的故事。我觉得,这种形势的电视剧,搁咱国家也一定受欢迎。”   安夏鼓动英导可以先考虑筹拍一部类似的片子。   英导很心动,但是又有些担忧,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在国内还没有任何试水的片子。   当第一个试水的人可能会一飞冲天。   也可能会直接坠落崖底。   英导犹豫道:“要不,咱们等沪市的那个生长痛先播了,试试水?反正都已经引进了,播出也就是今年底明年的事,咱们筹备不也得花点时间吗?”   安夏见说服不了他,便换了个法子:“要不?咱们先拍一集试播片?你看人聊斋西游记都先放三集试试水的呢。”   英导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试错成本太高,他不敢倾其所有砸下去,现在有人愿意全资赞助,亏了也不要他赔,那何乐而不为?   安夏则铁了心要往里面掺紫金的广告。   哪怕试行片质量不行,咱挑挑捡捡,后期做个整活剪辑什么的,就不信火不了。   多少垃圾电视剧,是靠恶搞剪辑给盘活的。   安夏当年的公司市场部,也就是拍个二三十分钟的视频,拼拼凑凑,能剪辑出一百多个买量小广告出来。   她做为端内开发,跟过一段时间的业务,对整体操作流程非常熟悉。   她对英导非常有信心。   《江湖恩仇录》都能有这么多人看,以英导的才华,不可能还不如那个片子!   安夏觉得自己挺能忽悠,没想到英导更能忽悠,才几天的功夫,他就把人都给攒齐了。   齐了齐了,剧组第一次见面,编剧就当着安夏说了大实话:“我不会写啊……”   英导「嗐」了一声:“这有什么?谁都不会写,放眼全国也没人写过,试试呗。”   编剧是个老实孩子:“可是我连电视剧都没写过,只写过小品。”   英导拍着他的肩膀:“小品好啊,写得快!咱们这片子啊,是边写边拍,剧本要得急,必须找快手,我听人说你的手特别快,跟蹿稀似的,随便酝酿一下,一会儿工夫就拉完了,站起来就走。”   这个充满味道的邪门比喻把编剧给整懵了。   安夏默默扭头。   安夏做为全资甲方,对剧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带上互联网,别的随便他们发挥,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玩就行。   没多久,第一集 的剧本出来了,植入广告过于硬核,开局就是网页商品展示。   说这家孩子开局就跟人在网页上聊上了,本意是交个高级笔友,结果对方拼命给他推销蔬菜水果。   这孩子瞎跟人说要买,有一天有人来敲门,门一开,好家伙,几辆卡车在小区外面等着卸货,车上是几千斤的特产。   经过了许多曲折,全家人各显神通,找单位的找单位,求饭店的求饭店,最后由批发市场包圆……   了。   当时全国各大电视台刚好引进了一部乌比ꔷ戈德堡主演的电影,名叫《冒出来的杰克》,剧情就是女主在电脑上忽然收到间谍男主的聊天信息,引发的一系列后续。   这集试播片的剧情不像电视剧,更像电视台的小品风格,唯一给人留下印象的就是故事的发展与互联网有关。   甚至片尾的镜头还放了一只狗坐在电脑前面,双爪搭在键盘上。   意思就是「网络世界里,你都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人还是狗」,刚好契合这个故事里小孩子捣乱的起源。   试播集让很多工厂和公司见识到「原来互联网可以用来卖货」。   让紫金电脑销售的员工在跟人开聊的时候,省了不少时间,免得还要解释半天。   什么叫互联网,什么叫网上卖货,底层逻辑是什么,顶级设计在哪里,交付价值是什么,过程抓手在哪里……   对于商人来说,这部片子的意义在于赚钱。   对于其他人,特别是憧憬爱情的人们来说,网上瞎聊天,还能聊出个什么紧张刺激浪漫的邂逅,这是他们非常期待的。   小雪收到了很多信件,都是问——“买你们家的电脑,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聊天吗?”   嗯啊哦……这不是电脑的事,这是中国电信的事。   “看见没,人民群众都盼着呢!”安夏给软件部开会的时候,把那些「群众来信」放在桌上。   聊天室软件的计划已经加入豪华排期。   唯一的问题是软件部的兄弟们不理解这种东西的存在价值是什么。   “跟陌生人有什么好聊的啊!”   “咱们不如做个点对点的?上网交给电信的钱,比打长途电话省。我往家打长途,一分钟要一块五,一小时得九十块钱,上网一小时全部加在一起才四块八。”   安夏看着那个提出想做点对点聊天的员工:“想法不错,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啊……这个……目前就是一个想法。”   “那考虑过实现的路径吗?”   “想过!”员工支楞起来了。   他说了一堆这这那那的技术术语,旁边的同事听了连连点头。   真是需求促进科技进步,十八倍的差价让连企鹅的抄袭对象ICQ还没有在以色列诞生的时代,就让一个中国人想到了。   公司里有不少人都是外地的,他们平时不能回家,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长途话费就是他们的痛点。   “点对点的聊天程序,跟聊天室可以一起做。”   “啊?”软件组长有点懵逼。   根据安夏钦点的排期计划,多人聊天室的优先级比点对点聊天高多了。   点对点聊天甚至都没有立项,只是几个员工在辱骂中国电信的长途话费时,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们甚至都没人看过《冒出来的杰克》。   安夏推荐之后,他们才想办法找片源,在某录像厅门口看到立着的招牌写着今晚要放,结果看了两部高强度黄片之后,老板就要收摊走人,他们还跟老板拍桌子吵架。   大有老板不让他们看这片,他们就要举报老板的意思。   老板表示这辈子没见过这种要求,有人跑来午夜场的录像厅,居然真的是想看外面节目单上写着的片子。   那玩意儿……是给警察看的。   为了息事宁人,老板干脆把录像带借给他们了,让他们拿走,不用租金,不用押金……快!滚!!   一伙人,大半夜的窝在公司的录像机前面,盯着女主的电脑屏幕,手里拿着笔写写画画。   比上网课还认真。   现在「中国货」已经有了留言板可能,他们打算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开发网页聊天功能   “网页聊天?能有聊天记录吗?”安夏看到他们递上来的项目说明。   在安夏的记忆中,网页聊天,关了页面再重开,之前聊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聊天记录?”程序员们完全没想到,世上还有聊天记录这种东西。   在他们想来,网上聊天不就跟打电话一样,把事情聊清楚了,然后再签具体的文字合同不就行了吗?   难道网上聊天还能做法律证据不成?   “ 如果要存,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会占服务器的存储量。要是用的人多了,时间久了,对服务器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   “嗯……这样吧,你们开发两个功能,一个能存盘,一个不能存盘。不能存盘的免费,能存盘的收费。”   这都能想到怎么赚钱?!   “这叫差异化!占用服务器的人付钱,这不是很合理吗?”   对,确实,特别合理。   但是上线几天之后,从最终客户那里来的反馈不好。   不是这个功能没人用,外国客户确实喜欢用,问题是商户们接不住啊。   说西班牙语的人发过来一句:「h」,商户直接懵逼:“我家小子跟我说外国人打招呼是hell,这个h是什么?”   更别提后面的话了,根本就看不懂,一堆曲里拐弯的是个啥啥啥!   最终,还是留言板好用。   他们把留言板上的内容发给翻译社的人,再请他们帮忙写好回复,直接发送电子邮件给海外客商。   除了义乌、深、广,还有一些想要走出国门的大型企业都在「中国货」上挂了介绍。   海博翻译社原本生意惨淡,不然马老师也不能跑到义乌去进货,就想倒腾点东西,至少能给老师们发出点工资来。   现在生意不惨淡了,光接义乌的单子,就足够养活他们社里所有的人。   当然,光有一个新木盆是不能满足马老师的,如同《渔夫与金鱼》故事中的老妇,还想要新房子、想当贵妇人、想当女皇……   马老师找到安夏,与她商议如何扩大规模的事情。   “能不能把我们翻译社的主页放在留言板旁边,这样想要联系我们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聊了。”   嗯……   安夏忽然顿悟。   那个即时聊天功能,普通人用不上,咱可以跟马老师用呀。   「中国货」上,再次上线了实时聊天。   点开一个实时聊天,匹配的是三方:海外客户、国内供应商、海博翻译社的在线翻译官。   系统自动接入后,会打出一个笑脸图标,做为欢迎。   客户打出第一句话,海博翻译社的人会判断来客所用的语言,然后匹配对应语种的翻译者。   国内供应商的人实时跟着,聊到产品性能、价格等等的时候,由供应商的人打出中文,再由海博翻译社的人翻译为对应的语言。   网上聊得差不多了,最后才是转入线下的签约环节。   这项服务,海博翻译社收翻译费,海博翻译社和国内供应商向安夏交付沟通信息费。   国内供应商再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是否要支付一笔聊天记录保存费。   刚开始没有人选择保存聊天记录,这笔钱还挺贵。   直到有一天,海博翻译社的人把数字打错了,手一抖 ,报价两万,少打了一个零。   国外客户见状大喜,当即就提出要订五十万件。   幸好是阿拉伯数字,国内供应商也能看得懂,当即就提出异议。   之后,好几家公司都买了聊天记录保存服务,预备着万一哪天翻译出错,好以此为凭索赔。   安夏得知   此事后,也觉得「中国货」上不能只有海博这一家翻译社。   一家独大,缺乏竞争,少了那根绷紧的弦,就会出错。   招商部门再次向全国其他翻译社进行招商,欢迎他们入驻。   一时间,老牌翻译社、新成立的翻译社,连公司都没有,只是扎堆成团的大学外语专业的老师和学生……全都涌过来,想要找寻工作机会。   公司里审核不了专业,只能审核公司资质,现在只收有公司背景的材料。   不然,要是翻译出了偏差,上哪儿去抓个人去。   要说马老师不愧是马老师,他适时打出了「招聘」的招牌。   他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劳务派遣制度,这次招的不是正式员工,而是劳务派遣员工,也可以叫合同工,或者外包。   未来有多少硕士毕业生都愿意进他手下公司里当外包。   现在就有多少想赚点零花钱的外语人才愿意到他手下的翻译社里当劳务派遣。   紫金聊天网页支持远程接入,只要家里有电脑有网络的个人,就可以在家里做聊天网页的实时翻译工作。   马老师那会儿以一人之力,又是审核来应聘人员的翻译专业能力,又是琢磨怎么干翻其他翻译社,一家独大。   他又跟安夏商量:“安总,你看现在网页上已经有二十多家翻译社了,人员质量参差不齐,客户也不方便找,是不是……”   “做竞价排名吗?”安夏脱口而出。   谁给的钱多,谁就能上。   此时的马老师对这个名称还十分陌生,他来找安夏,只是本着一个纯洁的想法:做个评价系统。   每笔交易结束后,不管谈成没谈成,客户都可以给翻译者打个分。   翻译社里每个译者的分数加权平均排名,成为翻译社的分数。   再按分数给翻译社排个一二三四五……   “哦……你说这个啊。”安夏对这个评价系统特别熟,毕竟她网购、外卖这么多年,收到的「好评返现」小卡片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评价系统是得上一个的,不然这么多翻译社,国内供应商看着两眼一抹黑,总不能点名点将吧。   安夏暂时不想上竞价系统,一共才二十多个翻译社,一眼就能望到头,跟之后动辙99+页的场面不一样,这个需求不是很强烈。   但是可以干点别的。   交了服务费的翻译社,都可以把自己社的照片和介绍挂在网上,被国内供应商挑选。   追加一笔橱窗费,就可以出现图片+翻译社的名字。   在一堆字里,突然冒出一张照片,那会非常吸引客户的注意力。   还有追加「字体加粗费」、「字体闪烁费」……等等各种费用。   想把各种特效拉满,一个月要多交五百块钱的费用。   这是土豪榜,打开「实时聊天」——「选择翻译社」之后就能看到。   在角落里还有一个「看好评」。   在这里面是自然榜,按评分来排序。当然,这个评分是求来的、哭来的、还是好评返现刷出来的,无法判断。   “这也真是……想绝了。”程序员对老板在几秒钟之内就想到的花式收费法表示佩服。   安夏笑笑:“收不了多久的,能收就早点收。”   所以,安夏说这事不长久,她觉得,以马老师的悟性,他很快就会跟自己抢生意了。   她得先利用马老师对当老师这件事的迷之热情,把他多稳着几天。   马老师对搞评级那是真爱。   他不仅与安夏   合作,搞出了翻译社之间的评价体系。   还搞了翻译社内部员工之间的评价体系。   某位翻译官的翻译速度快、准确性高、客户满意度高,在社内的网页也会有一个展示。   海博翻译社现在不仅承接实时网页翻译,还会接「代写书信、合同」等等业务。   客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翻译官来做这些非实时翻译。   如果实时翻译的时候遇上这些翻译官在线且空闲,他们也可以点选这些翻译官。   当然,“这是另外的价钱。”   安夏对这项业务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关注,这要是像之前那样,给人把数字,或是某个重要用词瞎翻给翻错了,那会连累「中国货」网站的名声。   为此,她也实行了保证金制度,想在网页上挂牌的翻译社,必须有交纳保证金,用来防止他们犯事之后,直接卷细软跑路,留个烂摊子给国内的供应商。   几家大翻译社会有专人对在线聊天网页的翻译内容进行实时抽检,事后也会有人对聊天内容进行事后质检。   小翻译社就做不到了。   中间出了几起不是明显的错误,但是用词不那么准确的事件。   尽管只是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用错了,德语单词的阴性阳性中性弄错了这种事情,不过也挺掉逼格的。   安夏几次要求他们从严抓质量,但是这种小翻译社,一般都是老板自己个人能力特别强,顺便带几个兄弟一起飞,忙起来,老板卷着袖子自己都上了,谁还有空管质量。   “要是质量跟不上,就不要跟这家合作了,丢不起这个人。”安夏对国际部负责人说。   国际部负责人也很为难:“可是安总,现在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实时聊天平均每小时会被唤起两三百次,每次平均二十分钟。   现在一共二十五家翻译社,平均时段同时在岗的翻译人员只有两百人。   要是有哪段聊天时间超过时间,或是发起聊天的人过多,聊天室就需要等待。   我接过一个客户的投诉,他说他和国外客商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到翻译过来,他们只好留了邮箱地址,慢慢沟通。”   安夏点点头,她召集所有挂牌翻译社的老板过来开会,再次要求他们从严抓质量。   “如果翻译能力不行,宁可不要,也不要乱翻。要是小毛病不断,加在一起三次,就扣掉保证金!”   大学扩招吧,人员质量良莠不齐。   大学不扩招吧,连人都没有。   头疼。   安夏很思念网页翻译,虽然不管是百度、谷歌、有道还是必应,遇上长句子就经常翻得驴头不对马嘴。   但连蒙带猜,努力努力,还是能稍稍理解那么一点点的。   她问了一下开发网页翻译的可能,工程师们表示,只能翻单词,长句在逻辑上实现不了。   何况中国人有语文考不及格的,外国人也会说病句,拼错单词,肉人翻译能凭自己的领悟理解一下,或者问清楚,机器人翻错了,算谁的锅?   安夏把这件事的优先级排后,让网络项目程序部完成其他优先任务之后,记得再搞这个。   就在安夏正在为翻译社的事情头疼的时候,忽然「中国货」又蹿上了新闻。   报纸标题写的是《耶鲁女孩求学路》   里面前半段是说这姑娘是个残疾人,腿脚不便。但是学习特别刻苦,家里是开电器修理铺的,钱不多。   今年她在春季入学考试的时候,考了一个特别棒的成绩,获得全奖,去了耶鲁。   后面说她家里在镇上开了一个电器修理铺,挺穷的,她就算是残疾,也得帮着母亲帮人缝衣服挣钱。   后来因为紫金电脑的「免费体验互联网」点设在她家,所以,她得以拥有……   了电脑,还可以不用担心电话费,随便上网。   于是,她就成为了海博翻译社的员工,远程接单,为商人们提供在线翻译工作。   翻译赚到的钱,比她爸修电器、她妈缝衣服挣到的钱,要多很多。   她的父母看到知识真的可以挣到钱,才没有让她像身边其他的同龄少女那样,随便找个愿意给彩礼的、活的、男的结婚。   毕竟她翻译两个月的工资,比镇上的平均彩礼还高。   家里人不干涉之后,这个姑娘自己不断努力,甚至还得到了马老师的亲自指点和资助,参加考试,拿到奖学金,成为传奇。   一篇报道,宣传了海博翻译社,宣传了「中国货」网页。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没有见过这种不动声色的宣传,但是安夏可看过太多了。   “味儿太冲,这个新闻……要不是马老师自己供稿,我把报纸吃了。”安夏扬起嘴角笑道,她在文章的角落里扫了一眼消息来源,果然看到了马老师的名字。   不出所料,海博翻译社出名了,非常有社会责任感、为残疾人提供就业机会……各种美名接踵而来。   既然马老师开了一个头,安夏要是不接着来一波跟风宣传,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   「中国货」要宣传,远程办公也可以宣传一波,还有「免费上网体验点」,咱紫金电脑也是很有社会责任感的好不好!   要是没有咱的免费上网点,这妹子也没地方接单去啊……   安夏跟风之后,连带着ISP接入商和电脑提供商也紧接着凑上来,说自家服务多么好,硬件多结实。   广告商们一个比一个努力,有电视台记者还亲赴「耶鲁女孩」家,拍摄她的工作场面。   即使是出于保密原因打了马赛克,但是,观众朋友们还是看到了原来在网页上可以聊天?!   开始有吃饱了撑的人联上了「中国货」网页,不为买东西,就是想问一句——“翻译官是不是女同志呀?”   这种人一开始就会被踢掉,有些人懂几句英语,开始还装模作样的问货,没多久就露馅了。   骚扰一多,对供应商的正常经营生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占用了翻译社的人手。   供应商们纷纷投诉,要求「中国货」网站说句话呀,想想办法呀。   安夏早有准备,专门用来瞎聊天的聊天室早已建好,刚好可以拿出来公测。   第一代聊天室,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三百人。   聊天室的名字相当的耿直:缘分天空,E网情深,真情驿站,心灵港湾……   开放第一天,所有聊天室都满了。   技术部通过IP地址解析,看出国内当下巨大的贫富差距。   大家都不知道要聊什么,进来的人虽然多,但最多说几句话,就不说了。   还有一种情况:莫名其妙的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从他们发言的速度来看,打字速度起码超过国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当他们开始互相问候对方亲属的时候,管理员把这两人都踢了出去。   “得有人起个头,引导一下。”安夏说,“得让人知道,在这个聊天室里能说什么?”   网络项目组的员工每个人都背负了一个聊天室的引导工作。   某员工进去说了一句:“求问,我今天做豆腐脑的时候,不小心糖放多了怎么办?”   下面果然出现了:“豆腐脑跟糖有什么关系?”   “你家吃豆腐脑不放糖啊?”   “放糖还能吃吗……”   另一个员工则比较硬核:“有人知道怎么把CPU超频吗?会不会烧啊?”   还别说,真有不少人在下面帮忙支招。   这个员工跟人瞎扯了一   通,有个热心的人问他在哪个城市:我在电脑城摆摊,你过来,我免费帮你搞一下。   其他瞎聊的就更多了。   有一个男同事,刚进公司的时候是个翩翩美少年,后来沉迷公司的小零食,现在已经是个球了。   他给自己起了个「紫魅妖姬」的名字:“今天好热呀,可是班上都没有人穿裙子,我想穿又不敢。”   啧啧,下面对话记录疯狂往上刷,根本都看不清。   安夏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位初代互联网诈骗犯:“有人问你在哪里,晚上有没有空诶。”   “哇!”紫魅妖姬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注意保护自己。”安夏说完,又悄然飘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分出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   有几个气氛被带得特别硬核科技的聊天室里,偶尔会乱入一些来找「美眉」的ID,聊天室里的常驻人口就会以无情的暴风雨之势,把他们喷出去。   刚开始,这些聊天室里的人,主要是互相之间答疑解惑,或是分享刚刚知道的新科技。   后来他们就不满足这一切了,网页聊天室无法进行保存,今天聊完了,明天想再回味一下,什么都不剩。   甚至都不记得某个知识点到底是哪位大佬讲的。   人民群众迫切需要可以保存聊天记录。   虽然,可以开通收费保存聊天记录的功能,本室内的几位大佬也愿意出钱。   可是,人民群众的需求不仅想保存聊天记录,还想方便查找。   技术总监向安夏请示是否需要调整工作优先级,说人民群众特别想要这些功能:   “想想想,都可以想……先想着吧,聊天室功能暂时不要动,你们的论坛引擎做好了没有?”   “还在测试,我们会抓紧的。”   安夏点点头:“你把老柯叫进来。”   老柯,硬件项目负责人。   安夏觉得他寂寞很久了,是时候考虑让服务器的硬盘容量稍微升个级了。 第43章   人虽然寂寞, 但是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在哪里。   听见安夏问他能不能搞出硬盘来,硬件项目主管连连摇头:“硬盘的主控芯片完全被美日垄断。”   听到芯片,安夏便明白了。   一块硬盘, 集合的是无数专利与技术, 当初号称国产第一硬盘的易拓,雄姿英发没几天,就以质量差而扬名。   最要紧的是芯片,那不是花很多钱,举国之力去推, 就可以做成的。   就算是拥有光刻机技术的国家,也不能。   光刻机只是制造芯片的开始, 而且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单独完全包揽芯片的制造工艺。   一个光刻机涉及两千多家的零部件供应商, 每家都是该领域的尖子, 它们分布在不同国家, 一个不想供货,光刻机就做不出来。   有图纸都不行。   安夏觉得现在做这件事太早。   会像杨广一样, 一边挖大运河一边征高丽,国库顶不住。   硬盘先买别人家的,把钱赚着了,有了经济基础, 再聊上层建筑。   安夏想搞论坛,但是这里只有一个硕士生知道那是个啥, 而且,也仅限于知道。   知识来源是他在美国留过学的导师。   安夏想起在浪在美国的余化龙。   他现在已经是美国一家自动控制研究所的职员。   “啊,安总啊……你好你好……对对, 我看过「中国货」, 祝生意兴隆啊……BBS?有啊有啊!行, 我给你发过来。”   余化龙说到做到,很快把一套BBS交换系统的代码和协议发过来。   这些让程序员从来没有见过的内容,是Jennings在 1984年自己创出来的。   程序员们扎堆聊天的时候,难免心情低落:“唉,咱们就是生得迟了,以前怎么是个人就能自己当始祖啊。”   “是啊,以前真是成神太容易的时代。”   “现在神都已经飞升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还在苦哈哈修道的,跟在大神屁股后面追,都追不上。”   安夏路过,对感叹生不逢时的工程师说:“以后机会多呢,手工织布织到顶尖,没办法进步的时候,就有珍妮纺织机,人力发展到顶有蒸汽,蒸汽到顶有电,电到顶有核,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新东西。   就算大方向被钻研完了,你们也有千千万万的事情可以做。   家门口的泥巴路变成高速路了,就完事了吗?   你家就算是住在二楼,要是需要抬冰箱彩电进家门,那是不是有个电梯会快乐一点?电梯也分三六九等,有提升空间。”   工程师们一琢磨,是这个道理。   安夏又说:“现在就算是国外的互联网,发展也没多久,比起别人已经工业革命。我们还在大清的时候强多了,我们还有希望再追一追。”   打鸡血虽然土,但是有用。   公司的程序员们开始研究Fid的相关一切。   Fid出生的时候,还没有可视化的WINDOWS,一切都建构于DOS之下。   界面看起来像古老的FOXBASE。   FOXBASE的LOGO是一只用点和线组成的狐狸头。   Fid的LOGO则是同款画风的蹲坐竖尾巴的狗。   时代在进步,画风在发展。   安夏做了一个内部的评比,谁的画稿要是能被选为论坛LOGO,给奖金五千块。   钱耶!!   公司的美术各显手段,交上来三十几个不同的LOGO供挑选。   技术总监接过美术   总监的样稿:“论坛连个影都没有,你们LOGO都已经做出来了。   咳,现在暂时还不能决定最终结果,LOGO要跟论坛整体气质相配。所以,要做完了之后,把LOGO放上去,看适配度。”   “我们的人可是都等着发奖金请吃饭呢,你们要是给耽误了,美术组要跟你们急,我可拦不住啊。”   技术总监哈哈大笑,他转过头:“同志们,压力现在由美术传递给你们啦!”   “等着!马上就做出来!”程序员们挥舞着拳头。   有了源代码,进一步发展就简单了不少,论坛雏形很快搭建完成。   第一个论坛:紫金论坛。   第一个贴子标题:测试   主题贴内容:TEST   第一个跟贴的内容:能看见。   第二个跟贴内容:【你好棒】的图片。   第三个跟贴内容:二楼发了什么,是一个叉。   之后,是紫金论坛正式运营的通知。   牡丹厂、明光文具厂和紫金电脑三个子公司的员工都获得分配了一个用户名和密码。   一边测试,一边调整。   时常也会出点神妙的BUG。   安夏的妈妈在做账之余,发现同事们都在聊公司新上线的论坛,她一时好奇,也用分配给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试了一下。   刚输完用户名,却弹出了「密码不能包含空格」。   妈妈大惑不解:“我还没输密码呢!已经有人提前窃取了我的密码?”   太后亲自发现了问题,程序部赶紧调查原因。   结果原因非常无聊,就是打错字了,把「用户名」打成了「密码」。   还有一个充满工作热情的程序员,发现数据库字段取反了,顺手修改了一下,心里还有一种「不要谢我,我叫红领巾」的自豪感。   然后……系统崩了,因为前端代码就是反着取的。   把前端代码改了,其他节点又出了问题……   「红领巾」哭着全部改回去了。   这一代程序员,终于也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当一个BUG存在的时候,系统还能正常运行,就不要碰。除非你想把整套系统全部推翻重做。”   刚开始员工们还不知道在论坛上应该发什么。   安夏带头在论坛上发了:“周末去首都出差,有人想吃肯德基吗?我请。”   一时间,一时间人民群众沸腾了起来。   此时肯德基已经在前门开了一段时间。   但公司里有不少人长这么大都没去过首都,更别提肯德基。   想吃肯德基的员工盖楼盖出了五十多页,已经开始了页面响应迟缓和打不开的情况出现。   紫金电脑网络组的员工们,大概是第一群因为单位时间访问量过高,而不得不加班研究处理方案的程序员。   安夏去北京是要找一个人。   罗依,在计算机科学研究院还没有把64K网线接入国际线路之前,他就能以一己之力,凭TEL就搭建起了拨号连接BBS站——长城站。   他对网络技术只是爱好,并没打算以BBS谋生。因此没有任何宣传和广告,只有身旁几个朋友知道,有时候他也会去电脑城逛逛。可是他说的BBS,对于连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太超前了。   罗依的BBS很寂寞,就好像发出超高音频的鲸,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的BBS叫「长城站」,明明理念非常先进,却没有人。   一天天的过去,站上的在线用户除了偶尔有他的朋友进来看看,绝大多数时间只有他一个人。   安夏找到了「长城站」,想私信给罗依。   巧了,没有私信功能。   想在线单聊。   也没有这个功能。   于是安夏只能在版面上留言:你好,罗依,我是紫金电脑的安夏,想跟你见一面,我的电话是……如方便,请您联系我。   罗依很快拨通了安夏的电话,两人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安夏亲自飞赴首都,想跟罗伊谈谈,问他愿不愿意加入紫金。   他的主业就是IT工程师,做论坛是他的个人爱好。   而且罗依的理念与安夏完全不一样,他坚持互联网就应该是无偿的分享精神,就像万维网创始人蒂姆那样,面对千万美元毫不动心。   他认同安夏用互联网做的帮助销售等等的价值,但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槛。   “我认为互联网是一种美好的精神,是相距万里的陌生人愿意互帮互助,付出是无条件的,我不要求任何回报。最终,通过我们的努力,将为中国社会的信息化进程尽一分力量。”   简而言之,就是他认为互联网是一种慈善事业。   安夏则认为商业化可以让更多有能力的人加入这件事中。   “免费来帮忙的人,干到一半不想干了,一点都没有办法约束。如果是商业化,还可以有合同来规范。”   “如果商业化,会让许多刚刚起步的人根本就无法开始,有技术的人都藏着掖着,还怎么进步?   就像许多祖传的技术,因为传男不传女,宁可灭绝也不传给不合规矩的人,就这么消亡了。”   安夏:“如果不商业化,传授技术的人必须本身就非常有钱,还有闲,这一下子就把多少人都划出去了,也不利于发展。”   两人关于这个问题无法达成一致,罗伊连广告也不愿意放。   “可是,如果你不愿意做宣传的话,长城站根本就没有流量啊,想求助的人不知道,愿意来义务帮忙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到你希望的状态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罗伊的痛点,他建成站之后,只见过安夏这一个陌生的新注册号。   他对此也颇为好奇。   “你是怎么找到长城站的?”   罗依建站的时候,蒂姆的W3C联盟还没有成立,万维网的协议还没聊清楚。   世间没有开头的网址,网址显示的是一串数字。   直接显示的是主机分配IP地址。   也没有搜索引擎,之前注册的人都是他在线下见过面,并亲自帮他们登陆的。   安夏说了个瞎话:“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一个朋友……”   这种无名无姓无处追索的朋友的朋友,是最好的掩护。   罗依也不像一些傻子那样,在听八卦的时候,非得追问「谁呀谁呀」,他点点头,就当接受了这个理由。   罗依接受了安夏的理念:就算再想无偿义务帮忙,也得先让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支着小摊等着别人去求助。   不然那摊子支得也没意思,无法达成他的理想。   他是业余时间做这个,没有时间和精力像当年的革命前辈那样满世界跑,成立农讲所。   安夏笑道:“既然是网络时代,就以网络时代的规矩办呗。”   就这样,「长城BBS」与「紫金论坛」合并。   正式面向公众开放。   技术版块叫「二进制」,罗依是常驻顾问。   公司里还有员工喜欢厨艺,她主动申请开立厨艺版,版名「吃饱吃好」。   还有手工版。   本来手工版只有一个版,结果攒电脑、手搓无线电台的人,跟分享毛线衣的新花样、钩针的新款式,还有「我女儿今天做了一个小帆船布贴画」混在一起。   大家都有点晕,经常满怀着交流的热情点进去,又一脸懵逼的退出来。   于是手工版成为了第一个拆分的版块,分为科技手工与家庭手工。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版块「大水漫灌」。   就是瞎扯用的,比如今天向女朋友表白了,明天跟女朋友分手了,我女儿换牙了,家里看见老鼠跟蟑螂打架了……   所有版块里,「大水漫灌」的生意最好。   有人坚持天天发今天吃了什么,明天吃了什么。   有人晒吃的,有人晒花草,有人晒女儿儿子……   镇版第一神贴是《肯德基这么难吃,为什么还没倒?》   内容是一个牡丹厂的员工收到安夏从首都肯德基门店里空运过来的肯德基原味鸡。   鸡块凉了,他就热了一下,他的加热方式是:把鸡块放在蒸笼上蒸。   结果……难吃的一匹,外面那层面衣成了糊糊,里面的鸡肉没味道。   刚开始只有做过饭的人嘲笑他,后面就全是观光团。   “听说有人蒸肯德基吃,特来看看,哈哈哈。”   “跟憨憨楼主合照,楼主笑一个,三二一,咔嚓。”   ……   随着点击率上涨,安夏忽然领悟为什么在2000年的时候,会出现第一次互联网泡沫破裂。   理念很好很新很强大,但是没有变现的途径。   就像现在的论坛看着红红火火,但是除了会消耗服务器之外,没有什么收益。   「中国货」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安夏也发现了局限性,此时能上网的单位不多。不管是买还是卖,他们还是习惯要去线下先看看。   线下……   安夏只知道全国两大著名的商贸盛会,广市的广交会,蓉城的糖酒会。   知道它,也只是因为每次一开会,住在这两个城市的朋友就会哀嚎:“又堵车了!平时八点出门,今天七点出门,还差点迟到。”   此时陆雪已经正式调入商务部,安夏向他询问今年的这两大会是什么时候。   陆雪看了一眼日历:“哦,糖酒会马上开始,广交会下个月?怎么?你想去摆摊?来不及了,摊位早就抢光了。”   安夏开玩笑:“摆什么摊位,我去场馆里卖盒饭矿泉水,肯定生意很好。”   陆雪竟然真的在认真思索:“那可能不行,场馆里的饮食供应也已经有供应商负责,不能……”   安夏吐槽他:“哎,你这个人真是傻乎乎的,我又不是开饭店的,上哪儿卖盒饭矿泉水。”   “万一呢,在我心中,你又有主意,又能执行到位。要不是有供应商限制,你能称霸羊城餐饮界也说不定呢。”   “是黑暗料理界吗?”   “啊?”陆雪不知道这个梗,只能隐约猜到可能是指做得不好吃的意思,他笑道,“那就带上我嘛,我做菜还挺好吃的吧?”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不说这个,广交会你们有准备网上的宣传吗?”   “没有。”   “看不起我们咋滴!”   在网络信息已经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时候,依旧有许多信息更新不及时的人,自嘲为2G上网冲浪。   何况现在连2G都还没有,「中国货」网站看着热闹,其实把目光放大到广阔的人口基数,知道的人那真是凤毛麟角。   就算销售部的人一天打五百通电话,每天拜访三十个客户,也不可能扫到所有城市里的所有人。   安夏觉得广交会是一个很好的入口,有资格参加广交会的单位都不差,他们一定会是优质供货商。   “我觉得,在网上宣传宣传也是可以的吧,摊位数有限,可是网页是无限的呀。总有像我这   样的可怜人,想卖盒饭矿泉水,但是已经被人抢了先的。”   她的提议也有些道理,可以扩大参与厂商的数量。   陆雪答应帮她向领导提一提。   刚好今年领导层也想做一些变革,包括与广外正式合作,广外的学生不再是以来帮忙的身份。   而是有名有份的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广交会实习。   安夏的「中国货」也终于出现在部委领导们的眼中。   网页上的交易量、浏览量、每个公司的每个商品都有交易量和评价。   就连做翻译的那二十几家翻译社也有相应的质量管理方法。   “嗯,我觉得可以试试,网络是当前的网络新形式,我国刚刚接入国际互联网,需要全方位的展示。”   领导们开了个会研究研究,最后同意让「中国货」成为广交会的线上展厅。   从来没有在「中国货」上线的厂商可以以优惠的价格挂上自家信息。   已经上线的厂商会额外多出一个「广交会」的字样,并且会显示——“本公司即将参与4月15日开幕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欢迎线下看货。”   「中国货」的浏览量再创新高。   看着新放上去的几十个公司网页,销售总监痛心疾首。   在开内部会议的时候,他指着这些公司的名字:“他们会去参加广交会,说明都有实力。他们愿意挂上来,说明他们有这个需求。   我们怎么就错过了又有需求,又有实力的公司?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在座的销售员内心也十分愁苦,尤其是有五个「漏网之鱼」所在地区的销售,一个公司收三万五。要是这五个都到手的话,那是多少提成啊!   他怎么就错过了呢!   他怎么就没看见呢!   因为广交会,让销售部看出了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他们主动调整了工作方式。   技术部更紧张,在正式宣布「中国货」与广交会合作的第一天,公司服务器像被攻击了似的,技术部的总监只恨自己的服务器没多给准备几个,看着处于临界点的系统,只能求神保佑,千万撑住啊!   安夏进入技术部的时候,看见了迷惑的一幕:   墙上贴着几张人像,一个女人,三个男人。   女人是拜伦的女儿,历史上的第一位程序员埃达ꔷ洛夫莱斯伯爵夫人。   三个男人分别是:艾伦ꔷ图灵、冯ꔷ诺依曼、查尔斯ꔷ巴贝奇。   四张画像只有16开那么大,有一边的边缘都不整齐,显然是匆匆从什么杂志或是书上撕下来的插页。   见安夏进来,程序员们慌慌张张想把人像撕下来。   此时「破四旧」的思想还在,钢铁的无神论唯物主义还在闪耀着光芒。   在一个高科技公司里,居然搞偶像崇拜,很不合适。   安夏看了一眼,皱起眉毛。   “安总,我们这个……是进行计算机历史学习的时候,随手贴上去的,小张,快撕下来。”   “这不合适啊!”安夏说。   组长点头哈腰:“对对对,是特别不合适。”   “怎么能只贴他们四个,蒂姆ꔷ伯纳斯ꔷ李怎么着也得算一个吧,还得有托马斯ꔷ约翰ꔷ沃森。”   前一个是互联网重要开创者,拜他正常,后一个是IBM的老板,有什么好拜的?   安夏看着他们困惑的眼神,对他们说:“服务器是IBM先搞出来的啊!你们不是在为服务器而烦恼吗?宁可少拜一桌,别少拜一个啊。”   “哦哦!!”程序员们恍然大悟。   安夏看了看墙:“还有空地,找个雍正像给挂上。”   “啊?”   只听说过康熙会三角   函数,没听说雍正在计算机数学方面有什么特别的贡献。   “他不是收拾了八阿哥吗?八阿哥,B——UG。”   “你们这个态度真不端正,既然要搞就搞全套,服务器上要贴符,符得用C语言写。”   “哦哦!”程序员再次恍然大悟。   安夏看着他们,摇头:搞封建迷信都这么不走心,想她当初在宿舍里挂的柯南像,都是专门定制的喷绘大海报。   “安总……您怎么这么熟练啊?”本来还担心被痛批的程序员们忽然热闹起来了,这种与老板心往一处想的感觉,非常好。   安夏叹了口气:“你们不懂啊……你们知道最早的编辑器是不能保存的吗?”   “知道啊。”   “你们知道WPS现在的一部分功能是「哇哦」融合进去的吗?”   “知道啊。哇哦不是您开发的吗?”   “咳,是我找的老师帮忙包装的,你们知道以前供电不稳的时候,写代码就是玄学啊!写完了,还没运行,停电了!就问你们着急不着急。”   周围程序员连连点头,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啊,我没保存!”   “我也没保存!”   十几个人做鸟兽散。   “这么多人都没保存的习惯吗?!”安夏震惊了。   她指着外面:“现在外面市政还在修路呢,要是一铲子下去把电线给挖断了,就算是图灵祖师也不救不了你们!我说的!”   安夏一直不觉得科技绝对与玄学绝缘,她在2009年曾经亲历过MSN大崩溃,传说就是因为地震导致海底光缆故障。   很多原本看不起企鹅的商务人,在那一天不得不使用企鹅进行交流沟通,然后发现企鹅的诸多好处,MSN渐渐失宠,直到彻底退出。   虽然就算没有那次大故障,MSN也活不了太久。   但很难让这么多人主动去体验在他们眼中「一点都不专业」,「让脑残小屁孩在空间里无病呻吟」的聊天工具。   传统文化里说的——「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需要的时候稍微信信,贴张纸拜一拜,也不亏什么。   该玄学的时候玄学,该努力的时候努力。   安夏亲自率队前往春季广交会。   摊位,真的没有了。   各家的大旗也在路边迎风召展,眼睛一闪就过去了,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啥。   要怎么样才能宣传紫金?   安夏有幸在开始之前,先进入展馆一趟。   “展馆里没有显示屏?”安夏问道,她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场馆,还有前几天展会没来得及撤走的横幅。   “没有,显示屏太小啦。”负责人摇头。   “有大的,嗯,我们公司可以赞助,可以吗?”安夏问道。   “可以放不同的摊位信息,引导客商行走的顺序,还可以标出厕所、饮水区域的位置,也方便展馆里的人。愿意投放广告的公司还可以在屏上播自己家的广告。”   负责人们讨论了一下,觉得此事可行。   甚至连播放广告挣到的广告费都不用跟他们分。   下属马上联系LED屏的生产厂家,要求订制四块大屏。   接着是广告招商、播放内容编排。   广告招商的效果非常好,特别是那些没抢着好位置的厂商,他们在宣传片上努力,打出「我们在XX位置,欢迎来人洽谈」。   其中广告播放次数最多的要数「中国货」网站。   “四天在广交会看货,365天上中国货在线洽谈。一站式找到你想要的商品。”   连续不断的大屏循环播放,所有场馆里的……   人,包括每天上下班路过交易会展馆的人都知道「中国货」这么一个网站。   不仅如此,受益的还有翻译社。   今年广交会场上的众多广外学生发现原来世间还有在网上接单这种事。   尽管学生们的宿舍里不能装电脑,只能周日回家的时候干一会儿。   但是他们可以消化掉翻译文书和合同之类的许多非即时的业务,对翻译社来说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哎哟,可算是结束了。”广交会结束后,「中国货」的运维组全体都像被抽了骨头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这段时间他们生怕高流量会让网站崩溃,所有人都公司备战,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运维组长本来在休息室里躺得好好的,忽然梦见系统崩了,所有数据回滚,客户们手提杀猪刀、西瓜刀堵在公司门口让他给个说法。   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冲去办公室,发现值班的人刚刚点了烤串、海鲜粥、羊肉炒粉……   组员们面面相觑:“组长,你咋来了?”   “这……我们没点你的。”   “要不给你加一份?”   ……   不管真相是什么,公司里拥有了一个传说:“三十六楼吃烧烤,运维组长在二楼就闻见了,他一个箭步冲上三十六楼,组员连塑料袋都还没来得及打开。”   除了「中国货」之外,「紫金长城论坛」也迎来了一波流量高峰。   目前论坛里有一半的人还是安夏名下那三家公司的人。   这些人的家属也会上论坛来看看。   有一天,「大水漫灌」区冒出一个贴子:《甄君鹏,你老婆叫你回家吃饭》   这个贴子发贴人是一个注册时间挺久的ID。   后面跟贴的人就很花哨了:“甄君鹏在我床上。”   “甄君鹏在我怀里。”   「甄君鹏」被人抢注,发贴:你谁啊,别乱说,你这句话害得我跟媳妇儿解释了好久。   「甄君鹏的岳父」也被人抢注,发贴:“什么?你到底有几个老婆?你刚才不是在跟我女儿吃饭吗?”   「甄君鹏的二姨」「甄君鹏的邻居」也纷纷被抢注。   算下来,甄君鹏相关的ID凭空多了六十多个。   「大水漫灌」区今天迎来了巨大的狂欢。   五小时,七十多页的版聊记录,创下「紫金长城论坛」创立以来最高峰。   发主题贴的人是安夏,后面顶贴的甄君鹏和甄君鹏岳父也是她,她只是忽然怀古了,顺便看看这个梗能不能玩起来,以及测试服务器。   今天运维组长的小心肝快被吓炸了,以为论坛被人攻击了呢。   “啊,不是我干的。”安夏笑嘻嘻。   运维组长叹了口气:“但凡您把IP地址稍微处理一下,我都当您努力过了,我真的对得起这份工资,不要这么看不起我的专业能力好不好?”   “好!”   安夏收起嘻笑的模样,对他说:“筛选关键词的功能怎么样了?”   她今天发的那个贴子里,有不少人的回贴是带颜色的,详细描述了与甄君鹏之间的各种姿势。   在现在这个连墙都没有的时代还没人管,将来尽早要被管。   “已经做好了,不过还有很多需要调整的地方,不然会有大量的词汇被误伤。”   安夏笑笑:“是姑娘生ꁘꁘ戴花,还是吃精致的食物可能会导致营养不良?”   “啊?呃差不多吧。“咱们用得着这么认真吗?要是有关部门来找我们,再说呗。”   “就怕我们没有「再说」的机会,希望这个功能……   永远用不上。”安夏叹了口气。   她最喜欢的一个记录生活的平台就因为太不敏感而彻底凉了,之后大眼君接替了这个平台的用户,夹总下手那叫一个狠,不管相不相关的,一律夹了。   到后面连看明星翻车是不是真料,都要先上大眼君搜搜这个明星的官号是不是还在,不在了那肯定是真料。   除了带颜色的内容之外,安夏还看出许多人有着文学梦想。   他们为「甄君鹏」做了二十几种人设,甄君鹏的老婆人设更多。   回贴里有平平无奇的甄君鹏与老婆1V1,还有甄君鹏出轨文学,小妈文学,小姨子文学,嫂子文学……   回贴框一次只能回三百字,有个灵感爆棚的人一口气连回四贴,1200字!   超过高考作文字数了!   内容是甄君鹏之所以没有回家吃饭,是去修仙了。   发贴的时候,甄君鹏正在美国大战卡尔。   卡尔是去年的一部美国片《人鬼情未了》里的反派,最近刚被引进大陆,是各录像厅主打剧集。   由于此人编得煞有介事,到楼的后期,大家已经不关心甄君鹏是谁了,都在催更,叫他快点出续集。   那人还真的开了一个新楼,就叫《甄君鹏传奇》。   更新时间很稳定:早上七点半。   偶尔会突然鸽掉,过几天再回来,说「前几天出差了,不好意思」。   有他带头,其他拥有文学梦想的人也跟着开更。   此时基本上没人有写长篇的经历,平均水平就是800个字的中学作文。   连续故事与800个字的中学作文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开篇的时候都心怀雄心壮志,写不到五百个字就写不下去了。   还有写了两千多字,发现无人捧场,黯然退去的。   只有少部分写得不错,发出一篇更新就有无数人点进来看。   相比之下,《甄君鹏传奇》的水平属于中上,胜在写得早,有一批固定的读者,大家都抱着「我倒要看看,还能多邪门」的心态往下追。   安夏跟了几天,忽然觉得甄君鹏里出现了一个女配角的气质很熟悉。   作风强势,能力很强,面对主角甄君鹏也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女配角还有一个死忠男友。   不管她怎么折腾,他都陪在身边,但是女配角心里只有占领宇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安夏叫来网络组:“查查这个IP,在哪个城市?”   IP就在本市。   安夏一层楼一层楼的对,找到所有楼主鸽掉的日期。   再与陆雪这段时间出差的日期。   巧了,完全一样。   出差没有电脑可以用,当然没有办法更新了。   安夏约陆雪出来吃晚饭,陆雪很高兴。   安夏从包里把打印出来的《甄君鹏传奇》放在桌上:“给我签个名吧,甄君鹏的大师兄。”   “……”陆雪全身僵硬,如同被光照到的猫头鹰,被抓住后颈的小猫咪。   “啊……哈哈哈,呵呵呵,这个,你弄错了。”   安夏幽幽叹了一口气:“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也算熟人了吧,怎么连句真话都不能对我说呢?是我哪里让你讨厌了吗?”   “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咳……不是甄君鹏的大师兄。”   陆雪清了清嗓子:“是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   说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杯子,都不敢抬起来。   “不是……你害羞什么啊?又不是甄君鹏的娇羞大师兄。”   “再说,我又不是真来找你开偶像见面会的,有正经事要找你谈。”安夏对他说,“你能保持更新吗?别一出差就断更五六天。”   “我也没办法啊。”   “出差也可以在本子上写的嘛,你写,然后打电话给我,念给我听,我给你打。”   “还还还要念?”陆雪想到那个场面,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发现已经很社死了。   “哎,你看人单田芳、袁阔成,念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带动作,也没你这样的啊。还有演员,你看演纣王酒池肉林的那段……”   陆雪实在没办法,只能同意。   羞耻归羞耻,不过可以每天晚上名正言顺的给安夏打电话,他心里有点小窃喜。   不然想打电话的时候,都不知道安夏是不是在忙,生怕打电话打扰她,让她嫌烦。   除了陆雪之外,其他几个写得很好,有大量读者的人,也被网络组联系,问他们愿不愿意长期稳定的写,可以支付稿费。   大多数人不愿意……   有说自己是学生,无法稳定更新的。   有说自己工作忙,无法稳定更新的。   还有说自己就是有兴致了才写,没兴致了就写不出来的。   另外几个人认为联系他们的网络组员工是骗子……   数来数去,居然只有陆雪一个人,答应了。   好在虽然没有人答应,但是目前放眼整个网络,只有「紫金长城论坛」能让普通人随便发表文章。   文学版每天的发新贴数量相当稳定。   甚至还因为有人更新不及时,看书的人一着急,以某个几乎没什么戏份的配角为主角,写了新的故事。   安夏笑道:“哈……这就……出同人文了啊?”   这个世界进步的速度还真快。   不过,同人文也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金瓶梅》不就是《水浒传》的同人么。   安夏对小雪说:“找几个靠谱的出版策划人,让他们来咱们网站看看。” 第44章   此时的出版社还没有面对转型, 实体书与网格文字有着巨大的鸿沟,遣词用句都不一样。   正统的出版社编辑都看不上大白话一般的风格。   只有一些报纸和杂志表示可以收录一部分情感细腻文字华丽的短篇。   不管怎么样,至少让不少人看见了在网上写下的文字也可以变成铅字。   文学版块涌进了更多的人。   中间吵架的也不少, 有个作者把所有的读者都骂了。因为他自认为文笔妙绝,思想深刻,心有家国情怀大业, 与那些小儿女不能比, 可是……没人看。   于是他就发表了长文, 吐槽现在的人都是瞎子,只喜欢那些浮躁的东西。   安夏点开文学版块, 发现首页全都在吵架,有人站严肃文学, 有人站冰淇淋文学。   这两大阵营的人中都有不少嘴巴厉害的, 引经据典, 吵得那叫一个热闹。   两方人马唯一的共识就是:引起骂战的那个人写的不配叫严肃文学, 只能叫无病呻吟。   那个人已经不发言了, 两方人马就自己吵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 首页上的贴子都不见了,应该是被管理员干掉了。   安夏找来管理员:“你发个公告, 告诉他们, 各抒己见可以, 骂人不行。给他们开一个话题贴, 让他们只在那个贴子里说, 不要再多开。”   “可是,这样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好像上网的人都爱吵架似的。”   安夏笑笑:“不上网的人难道就不爱吵架了, 只不过是上了网的人都隐姓埋名,可以展现出真性情了。”   经过删楼的操作之后,双方中的狂暴分子气势被打断,没有吵的兴趣了,愿意进新楼继续聊的人也觉得光骂街完全不能展示己方的正义性,于是都在引经据典。   中间陆雪还乱入了一把,说了说他对艺术的看法:“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是艺术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夸一个贬一个?诗经里的许多故事,不也是日常琐事吗?”   没人怼他,都在催他:“快去更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安夏也亲自上阵:“本来就写得不行,还不多写一点。”   下面冒出来许多支持陆雪的读者,狂怼安夏,让她清醒一点,凭她也敢说铁血大师兄写的不行。   这次的网络战争有人围观了全程,并写下来发表在一份有全国影响的杂志上,主要说的是现代年轻人并不像主流媒体说的那样废了垮了还拜金,他们也会有着对文学的思辨。   杂志刊出后没多久,紫金长城论坛的文学版就迎来了更多的新注册用户,大家这才发现居然有这么一个论坛,可以随便瞎聊,可以发自己的得意之作,有问题也可以在版上提问,总有积极的人愿意回答。   有人在「大水漫灌」里发贴问去某处出差,当地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值得带回去的。   一时间回贴者众,那一个贴子仿佛全国风景名胜特色美食的总集。   资源得天独厚的云贵川最受欢迎,其他省市不甘落后,纷纷拿出自己家乡的照片发上去。   就连公司的员工都说不能点开那个贴子,不是馋美食流口水,就是馋美景想马上去。   管理员评估了一下开新版的性价比,觉得还行,就开了一个新的旅游版《走马看世界》。   旅游版刚开版,流量就引爆了。   就算现在没有年假制度,没有小长假,没有双休日,从南京到北京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也挡不住人民群众出去浪的心。   甚至有一个神人,1980年就出差去过墨脱,他文笔挺好,没有照片,纯描述就足够让所有人向往那朵藏于秘境中的莲花。   安夏看了几天版面,看见发贴人基本上都是在省会城市,他们就算会去自家周边的地方旅行,一般也不会专门拍空景照。   “我们可以搞一次有奖征集。”管理员向安夏提议,“可以提升人气。”   他是带着方案来的,因为……方案要钱。   他的计划是在版上征集人拍摄美食和景色,回来发在版上,以回贴质量和人气决定名次,发放奖励。   “可以。”安夏同意这个看法,她想了想:“注意,不要让旅行社的人混进来了,他们以个人的名义参加不要紧,在文里发小广告不行。咱们的广告收费是另一个价钱。”   “好!”   完整方案被通过之后,旅游版发出公告,邀请有写字拍照爱好的人参加。   其中有一个人连发了四个主题贴,是他去不同地方旅行的记录。   别人的游记都是抒情为主,与中小学生的《记一次难忘的春游/秋游》差不多风格。   他写得非常详细,包括有什么火车到那个城市,之后再坐什么公交车,再转什么车,可以到达景点,景点门票多少钱。   市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对不喜欢的食物也会进行详细的评价,不单纯说「难吃」,而是——   “它的口感XXXX、它的味道XXXX、样子XXXX……所以我不喜欢。”   让其他能接受的人愿意一试。   如果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的人,可以只拿着他的游记和一份地图,就可以轻松游览。   在他的贴子下面很多回贴:“详细!收藏了!”   “楼主好人一生平安!”   ……   安夏给这个ID留言:陆雪,又是你!   铁腿走天下:“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这是我新注册的用户名。”   安夏:“说话的风格啊,而且这四个地方,不是你向我力荐过的吗?我跟你说啊,这次比赛的规矩是本公司员工及家属不得参加,避免黑幕。”   铁腿走天下:“我不是员工。”   安夏:“哦,这样啊,本来我还想让你成为家属的呢。那行,我把奖给你,你就别想当家属了。”   铁腿走天下:“我错了,我不要奖,我要你。”   陆雪真没想要奖金,只是怕没人参加,安夏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他就像甄君鹏事件中做的那样,一人发了四个主题贴,用来「繁荣版面」。   最后评比公布,陆雪发的两个贴子评分高居榜首,但是最终公布的结果却没有他。   愤怒的网友怒斥论坛「黑箱操作!」「没有天理没有王法!」   还有人写了千字讨版檄文,为陆雪撑腰。   安夏打电话给陆雪:“男人,你点的火,自己灭。”   陆雪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   这个ID已经是文学版的小版主了,所以,按规定不符合参赛条件。   安夏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是老板娘。”   “我现在是旅游版的看板娘。”   安夏之前无意中向他提起「看板娘」,陆雪把这个身份理解为「店里用来吸引人的角色」,他认为自己就是文学版的看板娘,不仅不以为耻,还以此为荣。   旅游版的大热让许多人看见了商机。除了旅行社之外,还有做房地产开发的,希望多多放一些他们楼盘所在城市的相关内容。   安夏则有另外的想法。   她知道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其实生活特别苦,也知道一直很苦的地方,忽然发现了乍富的机会,就会充分暴露人性的弱点。   没见过世面的混沌状态不能叫淳朴。   就像从未跟其他女人接触过的男人不能叫老实人,谁知道他是真老实,还是没条件不老实。   安夏知道一个案例,在遥远的某个西部高原地区,有个大老板自驾,车陷了,四个当地牧民好心帮忙抬出来,大老板给了他们一万块。   第二年,陷车坑忽然多了,牧民上来帮忙抬,抬完伸手就要十万。   再过了好些年,那里离文明越来越近,又成了重点景区,被新来的领导狠狠整治过了之后才算太平。   她觉着,想让当地人保持着城里人向往的「淳朴」,得先让他们富起来。   就那种——“我贪你这一百块?我一个月三万都不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就让他们都穿上鞋。   「中国货」新增加了一个页面,名字叫做「华夏风貌」,打开是一张地图,点击某个省份,会展开,显示不同城市。   每个城市配着历史沿革,手工品、特色小吃、风景等等。   这个页面向全国招商,包括酒店、招待所、餐饮、工厂。如果是没有工厂的自家手工,也可以以镇为单位,集中投放。   光等客上门不行,广告业务员们撒开了往外走,走进许多偏僻的地方,寻找着松茸、冬虫夏草、蜂蜜、红稻米……   他们也拍下了当地最新的照片:   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女坐在古老的织机前织着麻毯。   眉眼细巧的少女手执毛笔在瓷器上一笔一画描摹着天边明月。   身材健硕的汉子光着上半身在盐田忙碌。   自己还是个小豆丁的孩子趴在同样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马驹身上憨笑。   ……   第一个跑来的是周敬。   他已经离开了乐百氏,自己开了一家南北食杂公司,专做各种真空包装和干货。   正愁打开销路,看见「中国货」网站,简直完全符合他的需要。   周敬公司的广告风格也正适合「华夏风貌」的定位。   光是火腿,就分金华火腿、宣威火腿、诺邓火腿……   香肠分广式香肠、川式香肠、武汉香肠、金陵香肚……   每一样商品,他们公司的营销人员都给详详细细的写了一段故事。   安夏看了一遍,除了对一个大鲟鱼籽发提出质疑外,对别的没有意见。   “你说这个乌苏里江的大鲟鱼籽是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不小心迷路吃到的?写这个人,有没有认真看一下乌苏里江在哪,乾隆在哪,江南在哪?”   周敬也闹了个大红脸:“要不,改成郑成功的父亲被流放宁古塔的时候?”   “流放宁古塔也够不着乌苏里江啊,你这得是沙皇使臣了。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啦,太容易被戳穿,就写当地渔民吧。”   广告审批通过之后,挂在「华夏风貌」网上。   旅游论坛上置顶了一个贴子,大意就是:身未动,心已远。暂时去不了也不要着急,咱们可以先吃点喝点。   卖得最好的东西是开袋即食。   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花胶,就生意比较惨淡。   产品说明上只有「花胶」,还有一张照片,没了。   外地人看见一个像塑料袋一样的黄乎乎的玩意儿,根本不知道那是个啥,谁会买。   “加个制作方法吧,弄个菜谱,不然,我都看不懂。”   周敬知错就改,马上安排人入驻「紫金长城论坛」美食版。   专门发贴做稀奇古怪的食物,不仅有全过程,还说明这道菜的食补价值,最底下还很贴心的说自己是在「华夏风貌」上买到的食材。   此时天真无邪的人民,还不知道什么叫软广,看到贴子就迫不及待点击跳转,过去下单试一试。   在页面上的酒店生意也好了起来。   以前的人出差,都是到了地头现找店。   哪里有酒店?不知道,马路上随便找。   马路上随便找的店卫生情况怎么样?   人员素质怎么样?价格怎么样?   都不知道,必须入住以后才知道。   很多人被火车站、长途车站的拉客大妈热情地拖走之后,才发现店在荒郊野外,说好的夜市就是门口摆的一个小面摊。   房子是木板隔出来的隔间,电风扇看着都有几十年的历史,电视不能开,蚊帐上还有好几团被打死的饱食蚊,暗褐色的血迹斑斑点点。   现在人还在单位,就可以看当地的酒店位置,知道价格,看看房间照片。   评价还很少,总比之前两眼一抹黑强许多。   有些刚刚从国营招待所转过来的星级酒店,为了展示自己的卓而不群,以及赶紧来客人好回本,发了不少贴子,夸店里条件多好,多舒服,视野多棒……   然而,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广告的东西。   不仅没评论,就连点进去看的人都不太多。   反倒是陆雪发的一些出差贴子里顺嘴提到的酒店,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问这酒店在哪里,条件怎么样。   大家都相信他,文学版的小版主,又有正经职业,他肯定不会坑人。   “有人要贿赂我,我怎么办?”陆雪问安夏。   安夏笑道:“啊?谁敢贿赂我们陆科长啊?你没把人和礼品一起扔出门外?”   自从有点小权以后,陆雪住的地方经常有人拎着礼品进来,然后千方百计把东西留下,甚至还有带着妖艳妹子来,说是自己秘书,临走把妹子留下的。   陆雪甚至都不敢碰妹子一下,生怕推一下,就被赖上了。   可怜他一个高大的男人被细胳膊细腿的妹子追着满屋跑。   幸好安夏及时出现,把妹子一巴掌拍了出去。   然后安夏就被陆雪赖上了。   陆雪拒贿再也不跟人扯党纪国法的大旗,就说俩字「惧内」。   已经好久没人给陆雪送东西了。   “怎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又坐你屋里了,求我帮你除蟑?”   “不是,是有个酒店,想让我在游记里发他们店的广告,只要放几个图,加两句话,就给我五百块。”   五百块是陆雪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可以说相当有诱惑力。   在陆雪看来,这就是不正之风,就是贿赂。   安夏问:“那你会去他们店吗?”   “那个城市我出差的时候倒是会去,不过……你真要我收钱?”   “那就不收呗,你不透露身份,去那家店住住。要是好,就写几句好话,也不算违背良心,要是不好,你就骂它。”   “去不了,那家店的价格超过了我的出差补助标准。”   “行吧……”安夏也不能让陆雪贴钱住店,白给打广告。   安夏找到所有在「中国货」挂广告的酒店旅馆招待所,跟他们说:“你们有推广需求,我懂,普通人写的比你们自己写的有信服力,我也懂。既然这样,你们不如招募酒店试睡员。”   那个联系过陆雪的酒店知道这件事是在说自己,索性挑明了问安夏:“那是否禁止我们找在网民里有影响的人做推广呢?”   “我不禁止,只不过,有些人的本职工作不允许接兼职,你们可以先问,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不要纠缠。”   试睡员的招募与有奖游记一样引发了踊跃报名。   商家也不是任人白嫖的,新注册的号完全没有要,选的都是曾在版里发过贴,文字表达能力还不错的,或者文字能力不怎么强,但是能看出来常年出差的那些人。   目前紫金长城论坛最火热的三个版就是文学和旅游,以及大水漫灌。   文学版靠的是网友纯自发,旅游版一半靠网友,一半靠商家。   大水漫灌靠的是辟谣和揭露骗局。   有一个大概也是经常出差的人,常在版上发贴,揭露骗局。   此时最常见的骗局是:「你中奖了二等奖,奖金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这是我在干农活的时候,在地里挖出来的青铜鼎。”   这两个没什么技术含量,有技术含量的是红蓝铅笔骗局:“我有一根红铅笔,还有一根蓝铅笔,我用绳子套它们,你猜它最后套住的是红铅笔还是蓝铅笔。”   绳圈是有技巧的,不管回答的是哪一根笔,一定会套中的是另一个颜色。   比猜盅里罩着几粒玉米的骗局更考验手法。   除了纯靠骗和讲手法之外,还有一种「大小片」。   在火车站长途车站把哈密瓜削成片,插上竹签,黑板上写着「哈密瓜两元一片」。   等付了钱,咬了一口,卖瓜人就会把挡着黑板的包挪开,下面写着「大片十元」,不想付?周围都是卖哈密瓜的人,他们手中都有切瓜刀。   大小片哈密瓜的贴子下面有人质疑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问他既然被坑了,为什么不报警。   这个回贴的人被群嘲:   小朋友,回家吃奶吧。   现在上网的人还真年轻啊。   没关系,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管理员把这些内容都删了,删除理由:内容敏感。   有人开贴嘲讽管理员:“这也叫敏感,全国都知道啊,怎么,你们论坛比我老婆还敏感?”   一时间,辱骂的贴子铺天盖地,管理员是个年轻姑娘,她从来没有被骂得那么惨,当下心态崩了,躲到茶水间哭。   领导都没哄好,主要是领导也没经历过被这么多人激情辱骂,劝慰的话说出口,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安夏找到她,她眼睛红肿着,不住着抽泣。   安夏第一句话:“你替我难过,我很感动,但是不用哭这么久吧。”   “啊?他们骂的是我。骂得太难听了。”   “是吗?可是我看到他们都在骂论坛呀,这论坛谁建的?我呀。规则谁拍板的?我呀。你按规则删贴,不就是我要求的吗?明明就是在骂我,你居然哭了这么久。”   安夏笑嘻嘻地看着她:“反正你那个管理员的ID又不常用,平时用自己的号发不就行了。马甲一换,又是好汉。还记得咱们的广告吗?你就当屏幕后面坐着的是一条狗。”   现在的网友搞网暴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换个马甲就找不着人了,不像以后每个人都在网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黑客软件也相当发达,会真的骚扰到现实生活。   管理员抽抽噎噎的琢磨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么回事,终于情绪略微稳定下来。   “再说了,他们骂这么多有什么用,辛辛苦苦打几百个字,你只要轻轻点一个勾,再点一个确定,整栋楼都没了。”   “你再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去删贴。对了,删贴的时候,挖些新的热点新闻出来,不要光删帖,得让这些闲人找点事干。”   青天白日的,突然上哪儿找热点?   总不能说外星人要攻占地球了吧?   管理员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贴子《遇上这种舍友,我应该怎么办?》   贴子里描写了一个女生宿舍,其他人都很好,只有一个人卫生习惯不好,又懒又馋又爱指使别人,还贪小便宜。   还没有等管理员找其他的小号顶贴,就已经被义愤填膺的网友们刷新翻了页。   安夏默默看着那个贴子,脑中浮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小月月」。   在很久之后,这个名字都是天涯的传奇,在《全职高手》里都被当作一个梗出现过。   与热闹非凡的三大板块相比,「二进制」版块就是一个清流,发贴的人不多,问的问题也都挺高深。   安夏看不懂的那种。   所以气氛很和谐,偶尔乱入一个小白,也是以恭敬的态度发贴。   除了一个ID,他太能灌水了,基本上每一页有60%的主题贴都是他发的。   安夏看到了pny ma的大名,哟,这不是正在上大学的小马哥嘛?   还有在版里被称为「卫生球」的ViQiu。   安夏给他发了一条聊天:“阿君?你也来啦?”   “你是?”   “安夏。”   阿君一如即往的不擅言辞,来回说了几句,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安夏跟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让他要是对论坛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尽管跟她说。   “好。”   “那个特别发贴特别多的ID,LEI你认识吗?”   “认识,我同事雷布斯。怎么了?”   “哦,随便问问,挺活跃的。”   此时论坛上的几个ID,都是未来提到名字就能想起脸的人。   包括某位吃了安夏很多钱和时间的又肝又氪之祖。   好想隔着网线提前打他一顿。   文学和旅游都已经如此红火,安夏不忘初心,她还记得紫金电脑的最终梦想,是培养程序员。   此时网络在大城市里已经是年轻人最时尚最流行的事情,谁要是还没有上网冲过浪,那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都会与大家产生代沟。   伴随着网络一起兴旺发达的,还有计算机病毒。   反派那种「灭哈哈哈,我要统治地球,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心态,不少人都有,在隐藏身份的网络更可以肆无忌惮。   大多数人做的病毒都没什么水平,就是东截一段,西截一段,然后拼成了自己的东西。   就好像「熊猫烧香」的作者,都说他被阿君招安了,其实也只是给他一个观察员的身份,他的业务能力确实不行,他嫌阿君给的钱少,又跑了,后来搞了个网赌,二进宫……   虽然技术难度不高,但是很烦,就像蚊子就算不咬人,在耳朵旁边嗡嗡嗡的也让人心浮气躁。   安夏觉得是时候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了,让这堆只会「复制」「粘贴」的傻缺们歇了吧。   比赛还在招募中,已经有导演兼制片人找上安夏,说他想组个局,拍我国计算机的发展,就以这场比赛为开局。   拍片什么的不是重点。   重点是想来要赞助。   题材不错,安夏问:“剧本有吗?”   “有。”制片人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A4打印纸。   制片人不无骄傲地说:“这个剧本我是找了计算机专业的人当顾问的,保证让观众有沉浸式体验。”   “我先看看。”   “哎,好!”   根据安夏多年的看剧心得,大多数这个职业的人,都看不进本行业的职业剧,所谓:   “本来觉得他好厉害好牛逼什么都懂,直到他说到了我的专业领域。”   安夏打开剧本,开局第一页,主角团队就在模拟比赛。   主角团队个个技术高超,A会逆向分析,挖掘系统漏洞,B能利用漏洞,破坏服务器,C能构建运维服务器,进行安全防护,D能封堵漏洞,进行补丁开发。   比赛一开始,就说这个队伍率先攻击了对方的服务器,并向对方服务器植入了蠕虫病毒。   “啊?开局就植入蠕虫病毒了啊?”在安夏的记忆中,计算机能中这个病毒,说明服务器地址和安全策略已经完全被破掉了……   用痛心疾首的国足球迷的那句话说,就是——“比赛已经结束啦!不可能赢的啦!”   可是再往下翻,主角团队还在艰苦奋斗。   安夏对网络安全的专业能力不是很强,为了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她拿去给网络项目组的同事们看了一眼。   同事们爆笑:“哈哈哈,哪来的蠢货,上来就直接塞蠕虫的!”   “要我就从安全协议下手!先踏马的让你们重装系统,还比个屁!”   “就是,DDS攻击,xml渗透,底层漏洞利用,dns污染,正常操作全都没有!”   “不是,我就想问问,这个比赛是要持续很多天的吗?安全环境建设算赛前还是赛中?”   “对啊,算力和协议怎么说,肉鸡限制量吗?”   “咱们的攻防测试都是解除安全策略或获取一定权限就结束的。还比啥啊?”   “还不如拍直接拔网线呢!”   “对,他们坐在上面装模作样敲电脑,真相是派了一个队员去后场拉电闸。”   ……   网络组的同事们吐槽的那叫一个欢乐,最后他们把剧本还给安夏,跟她说:   “‘这片子什么时候拍完,记得通知我们是哪个台播,我们宁可看《新闻联播》也不看它。”   安夏虽然有些详细内容听不懂,不过已经感受到了欢快的空气。   就如同执业律师看到演员在中国的法庭上大喊「我反对」,金融从业者看到某霸道女总裁说要在海外期货市场全线狙击老公的妈,以及医务人员直接放弃思考。   90年代不是没有雷剧,只是赞助难拉,雷剧不太容易出生。   安夏向制片人反馈意见,顺便问他那个顾问是谁?   是制片人的一个朋友,是个电脑爱好者,自己攒了台电脑的那种水平。   关于病毒什么的概念,都来自于《计算机世界》。   安夏说:“在专业方面,差得太多,您看要不要找几个专业的计算机专家来帮您改改?”   “哎,找过,他们提供的方法都太写实了,实在没有什么可看性。”   安夏点点头,她认同这一点,她的程序员们敲代码的时候要么是瘫在椅子上,要么就是在抱着头抓脑袋,反正离酷炫帅很远。   “那你可以不实拍这段啊,也别提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怎么进攻的,就说他们一层一层突破了对方的防御。观众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段,问就是虚构。蠕虫病毒这个太写实了。”   制片人一本正经:“我们这个剧,是要反应九十年代年轻人的真实现状,想要真实,就得有细节。”   “可是,这个细节不对啊。”   “哎,你不懂电视剧……”制片人跟安夏谈起了电视剧应该如何展现故事,“反正观众懂这个的不多。”   他的话坚定了安夏的想法,确实,他还是找别人赞助吧,紫金电脑丢不起这个人。   送走了这位导演,安夏想起了英导,英导的情景喜剧里刚好写到这一集。   内容是这家的女儿在网上遇到一个人,说自己是家,出版社已经答应给他出书了。   但要修改一下,他实在忙不过来,一看他们家就非常有文学素养,拜托他们家修改稿子。   这个人的实在逻辑混乱,错误过多,修改意见都写不下了。   于是他们家买了电脑和打印机,全家疯狂打字,终于把全部内容敲进电脑里。然后在电脑里修改,然后打印出来。   最后,那个家是骗子,拿了稿子就跑了,没给钱。   “剧里的电脑和打印机,就用紫金电脑,我们会对着它多拍几次特写。”   “可以可以,介绍了电脑的功能,还顺便宣传如何识别诈骗。”   此时紫金电脑以鲸吞之势,扑向社会各个领域,尽力将它们变成自己的形状。   电脑和互联网的使用者也从超一线大城市慢慢向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流动,安夏给员工下的任务是至少要在省会城市,用电脑和网络不再是新鲜事。   此时,各地的下岗浪头已经抬起,比起八十年代末,这一波下岗浪潮,会拍死很多人。   紫金强势推广互联网,让许多生活困难的人发现了机会,实在什么都不会的人,都能回老家,把家里灶台上吊着的几块腊肉拿出去包装包装卖掉。   交易的活跃,也给紫金带来了巨额收入。   员工们都在猜测,安夏会不会发更多的季度奖。   但是,季度奖发的数字并没有超过他们的预期。   安夏打电话给飞利浦的合作伙伴,询问他AWML公司现在怎么样。   他有些意外:“你说AꁘꁘL公司?那个公司都快倒闭了,你找他们干什么?”   在欧洲的合作伙伴完全不理解安夏为什么会找上一个破公司。   安夏一愣:“什么,快倒闭了?”   “是啊!连续亏损,不然飞利浦能抛弃他?”   安夏这才知道在她那个时代的世界顶尖光刻机巨头,现在活得跟1920年的宝马一样:烂怂一滩、快要歇菜。   “太好了!”挂了电话以后,安夏欢呼雀跃。   锦上添花WHO CARE,雪中送炭人人爱啊……   安夏当即抓了个翻译,办理好赴荷兰的商务签证。   等待签证的时间,她要财务部马上弄清楚,公司现在能往外投多少钱才不会影响运营。   然后,她就带着准备好的投资计划和翻译,奔向荷兰。   但是,那位飞利浦的合作伙伴消息有点滞后,他对AꁘꁘL的印象还留在IBM高管因海湾战争的原因而不能亲至荷兰工厂看光刻机生产的全过程。   实际上,IBM高管说不能来之后,AꁘꁘL公司的人就用摄像机拍光刻机组装全过程拍下来,然后杀去了美国东海岸。   现在IBM的人非常认同新型光刻机PAS 5500,只需要搞定开发的事情,ASWL就能一飞冲天。   他们正在努力游说经济事务部,证明新型设备已经获得了大厂的认可,只要能通过IBM的新设备验证,订单就完全没有问题。   线人给安夏排的约见时间非常不好:飞机早上九点落地,约见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飞机但凡晚点一点,我就赶不上了。”安夏抱怨道。   线人也很无奈:“斯密特先生五点的飞机离开荷兰,去别的国家出差。”   安夏刚落地,就知道自己不远万里跑过来,却最多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此时限制对中国出口的「巴黎统筹委员会」还活着,荷兰正是十七个成员国之一。   如果AꁘꁘL公司马上就要死了,经济压力迫使他们背着美帝跟安夏眉来眼去的成功率非常高。   可是他们现在不仅诈尸了,而且让他们诈尸的理由是IBM,一家美国公司。   不知道这个问题会有多大的影响。   安夏闭了闭眼睛,她手中的一张王牌,只剩下了另外一张。   “安小姐,您好。”CEO斯密特先生与安夏亲切会面。   简单寒暄之后,安夏直接聊了现在中国计算机事业的发展,非常需要半导体行业的支持,特别是光刻机。   安夏这次是来谈入股,而不是买光刻机。   成为AꁘꁘL的股东,将来无论是优先购买权,还是想办法一点点的撬墙角,都总比纯洁的交易关系要强。   安夏提出的理由就是虽然现在AꁘꁘL还可以,但是尼康与佳能这两大劲敌风头正盛。   如果不投AꁘꁘL,为了自家公司,也得投这两家公司。   “我跟这两个公司的国家有点私人恩怨,我更愿意投在贵公司。”安夏笑道。   技术问题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政治问题。   斯密特对安夏提出的入股要求摇头:“非常感谢您看中我们公司,但是,由于一些协议,还有法律和政策的问题,我们无法让您注资。我深感遗憾,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合作。”   结束了,人家都说逐客令了,还不走,那多不合适。   安夏要是走了,她就不是安夏。   她坐在原处动也不动,笑道:“您说的那些问题,是因为我公司是一个中国公司吗?嗯,如果是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呢?您会拒绝吗?”   只要想,就有办法规避这些问题。   何况安夏从斯密特的眼里看出了犹豫,他不是不想要她的注资,一千五百万美元呢!   他哀求了经济事务部好久,才得到一千九百万美元。   现在能再多出将近一倍的注资,对于尽快让新品上线有巨大的帮助。   尼康和佳能确实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   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赶紧把这两座山掀了,扬眉吐气。   但是他又吃不准IBM在政治方面是个什么态度。   “嗯……这样吧,请您暂留在荷兰两天,两天后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详谈。”   “好。” 第45章   斯密特果然按时回来了, 他与安夏亲切会晤,开门却没有谈入股的事情。   反而亲切地聊起了国际局势,然后兜兜转转的问起大陆与东南某小岛的关系。   安夏早就知道AꁘꁘL与台积电的关系, 斯密特这么问, 是在担心AꁘꁘL与台积电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紫金的入股。   而台积电与AꁘꁘL的关系远比紫金要近, 它出生就是台工研院和飞利浦的合资公司, 当初飞利浦不仅让台积电随便学, 还把整个生产线都搬给了台积电。   之后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还在一场火灾之后互相扶持了一段时间。   那感情, 不是什么外四路的宝姐姐凤姐姐能插进来的。   台积电不仅能在经济上支援,技术上也能支援。   可以说,斯密特宁失紫金的投资,也不愿意失了台积电。   要是谈到一半, 安夏知道真相一怒掀桌走人, 岂不是浪费时间。   安夏对此的态度是:“哦?你们会因此而毁约吗?”   “哦不,当然不会,我们是有契约精神的。”   安夏笑道:“我相信海上马车夫对待贸易的态度。”   要是不趁现在入股,以后就再也插不进脚了。管你是台积电还是桌积灰, 赶紧让我加入这个家就对了。   另一边,国内公司里的人觉得安夏花这么多钱往一个小公司投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   隔壁的尼康和佳能才是行业巨头,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投一个被母公司不看好的小公司。   安夏回答了三个字:“烧冷灶。再说尼康和佳能咱们也投不进去啊。我考察过他们的公司, 他们有能力生产出比尼康佳能更强的产品。”   的管理人员头一回操作这么复杂的事务, 几个三十出头的人,又活回了高考前的模样, 抱着闻所未闻的资料硬啃。   终于在开曼群岛注册好了空壳公司,股权关系层层套娃,各种代持。   加勒比岛上又多了一个小公司, 刚成立没多久,就以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价格购入AꁘꁘL的股票。   在安夏看来,这笔交易,紫金不亏,斯密特急于达成交易,还主动打了个折。   在公司其他人看来,好亏啊,AꁘꁘL一个小破公司,居然还要价这么贵。   买它家的股票,还不如买深发展,一天翻着倍的涨,稳赚。   安夏也没法跟他们说,总不能说她知道在两年后,AꁘꁘL就要异军突起,EUV光刻机是个好东西。   此时全国网民数量开始增涨,稍微有点条件的单位,都要架上电脑,说是为了工作,不过操作者的真实目的:炒股。   紫金公司里的人炒股的也不少,安夏跟他们开玩笑说:“你们有空去证券交易所门口转转,如果看自行车的人都跟你们聊K线,聊技术指标了,你们就赶紧抛吧,跑迟了血本无归。”   这段时间为了在软件上增加技术指标,公司与几大高校都有密切往来。   安夏记得互联网时代的不少神级人物都是数学系而不是计算机系的。   于是她让对接员工的眼睛别只盯着金融专业,数学专业的也要看一看。   专职也行,兼职也罢,不管是理论数学还是应用数学,有能力的学生老师,都得弄来。   但是有那么几位老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一问就是去棋院下棋了。   安夏听见下属们的抱怨,她想到另一件事:“诶?下棋,咱们可以跟棋院合作。”   “啊?是开发下棋软件吗?把咱们的五子棋改成围棋?”   “算力不够吧。围棋比五子棋复杂多了。”   安夏恨铁不成钢:“都说了格局要打开,都网络时代了,非得PVC吗?可以PVP呀。”   有人冒出一句:“发动群众斗群众?”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安夏默默扭头。   安夏清了清嗓子:“咱们做个在线下棋的,让人都来下。”   三年前,聂卫平刚刚获得「棋圣」头衔,今年又得「棋王」称号。   此时中日韩三国围棋国手大混战,围棋不光是围棋了,那是国家荣誉。   “富士通杯是1988年办的,第二年办了应氏杯世界围棋职业锦标赛,都是四年一届,正好今年什么都没有,咱们正好可以掺合一下。”   紫金组织各种奇奇怪怪的比赛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有点商业目的,不是卖硬件软件,就是推广网络技术。   这次安夏是想卖什么,连公司的员工都不明白,只是为了推广一个在线围棋游戏的话,完全没有必要。   总不能是为了跟爱下棋的数学系教授拉关系吧?   就连技术部员工都不太明白,直到他们被召集开了一个会。   会后他们都有点懵。   什么?让计算机做到跟人类下棋?   现在不是没有象棋软件,主要操作方法是把尽量多的棋谱放到系统里,人下一步,计算机根据存储的棋谱来推断人的下一步是什么。   仅此而已。   经常会发生人类乱下一步,计算机懵了,不知如何应对,最后人类就获得了胜利。   全过程堪比虚竹破「珍珑棋局」。   安夏现在要求他们让计算机拥有自己学习的功能,看看什么时候机器才能下赢人类的高手。   计算机发展史每一页都充满着计划性,扫雷和纸牌并只是游戏,那是让普通用户熟悉鼠标功能用的。   互联网最早起家是军事用途。   下棋看似只是把几千年前的游戏转移到计算机身上,实则那是对计算机算力的极大挑战。   就如同火药和罗盘,用来做烟花和算命,也可以。   用来炸房子杀人和占领地球也不是不行。   安夏想看看自家的科研水平到哪一步了。   公司商务部员工各自散开,与几大有头有脸的棋院谈赞助事宜。   “我公司每四年会组织一次紫金杯围棋大赛,分职业组和业务组,棋院只需要出一个名头支持,以及请几位九段下一下指导棋。如果有空的话,我们也欢迎各位老师在我们的网站上,给围棋爱好者们指点指点。”   此时围棋算是一个大众喜闻乐见的项目,就连街头的骗子,都有用围棋摆残局骗钱的。   只不过喜闻乐见是一回事,难以当饭吃是另一回事。   用它当赌博吧,不如炸金花,甚至还不如斗地主。   用它当娱乐吧,又不够热闹和直观,一步想不出来抓耳挠腮要死要活的感觉,显然不如乒乓球一拍子挥下去,世界安静了来得痛快。   用它当工作吧,就更难了,围棋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说法「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生无望」,后来更改成了「十五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   想靠这吃饭,四岁起步那是起码的,十岁的已经算老了。   就算棋院里,也只有顶尖大神过得衣食无忧,名利双收。   更多年少时打遍身边无敌手的人进入省队、国家队之后,就此无声无息。   就靠着体育局的死工资过日子,下赢了,奖金也没多少。   会阻止更多的人选择围棋之路。   初现天赋的人,也会被父母阻止:“你别以为你现在厉害,到了国家队你什么都不是,下着玩玩可以,当不了饭吃!”   可是就算是天才,也得靠大量的棋谱喂,成为职业选手,才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培训机会。   这就变成一个死循环。   紫金主动找上门说要赞助,是打破这个死循环的一个机会。   安夏提出的赞助金额令他们惊喜,除了紫金杯围棋比赛之外,日常也会有一定的补助,在紫金围棋网上陪下几局,就能获得一百块钱一天的收入。   “我们的互联网围棋也得有厉害的人撑撑场子嘛。到时候还请各位国手稍微收着点,不要杀太狠了,把我们普通人都给吓死,不敢来了,哈哈哈……”   在省级棋院里混得最不如意的人,来杀普通人,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属于拿吃饭的家伙跟兴趣爱好比拼了。   其实普通人倒也不在乎这些,被国手打败有什么关系,虽败犹荣啊。   要是能侥幸在大师面前下出一两手好棋,那也光荣。   紫金围棋网搭建不难,PVP考的是人脑,只要架构不出错就行。   问题是安夏还要求开放围观。   同时在线人数多少不会崩、是否允许他们在线聊天、在线聊天是不是要开启敏感词屏蔽……都成了新的问题。   “观棋不语真君子,还在线聊天?让他们闭嘴吧。”安夏发出最高指示。   不做在线聊天不是怕技术做不到,是怕敏感词屏蔽跟不上……生在大和谐时代的安夏,已经被封过好几个号了,只有一个号知道是怎么死的。   本来以为给钱支持棋院会受到欢迎。   万万没想到,棋院行政领导居然不太乐意。   在他们看来,紫金电脑一个卖软件搞游戏的商业公司,全身上下充满铜臭味儿,说不定会出类似两年前的著名歌星毛某敏偷税漏税事件。   “围棋是一个高雅运动,一定要保持纯洁性,千万不能跟负面新闻扯上关系,像与紫金公司这种商业性单位合作,一定要慎之又慎。”   那个时代如果谁翻车了,相关的所有都会挨骂,不是一纸声明「我们已与XX解除合作关系」就完事的。   棋院这种吃国家饭的更是小心,生怕一不小心乌纱不保。   安夏亲自去找棋院领导谈:“您看,乒乓球是英国人发明的对吧?看汉城奥运会上咱们国家的乒乓球还不是拿金牌了?   为什么,因为咱们有广大的群众基础啊。   从小学到老年人,谁不会抄着球拍挥两下?   玩得人多,露出天赋的人就多,职业队的可选范围就大。要是这辈子连围棋都没见过,还谈什么发现天赋呢。   我们公司现在是全国最大的互联网服备提供商,我们的免费上网体验点已经送到西南小镇了,上次那个耶鲁女孩的新闻您知道吗……   对,她就是镇上的,咱们尽量不放过一个好苗子,不扼杀一个出头的机会。互联网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同时安夏也拿出许多紫金电脑与国家机构合作的证明。   “要是我们敢犯事,别说您了,他们第一个找我。而且我们公司参与的好多都是国家重点项目,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哪有犯错的机会呀……”   安夏的话打动了棋院领导,之后又谈妥了围棋五大中心城市的顶尖棋院。   六位领导都同意出席第一届紫金杯围棋赛并致辞。   在紫金杯之前,紫金围棋网开始试运营。   几个一线城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在最显眼的位置刊登消息:棋圣降临紫金围旗论坛。   晚上八点,网站正式开通。   “人好多啊!”运维工程师惊呼。   「棋圣房间」人头攒动。   做为开站福利,前三个登陆的人,可以与棋圣交锋,下快棋。   抢到名额的人都是业余爱好者,还没几个回合,就输得非常彻底。   围观了全程的其他人纷纷认为——“怎么就让傻子抢到名额了呢,要我上,起码能再多撑几小时。”   但是棋圣就一个,不够分。   根据系统规则,他们得慢慢从晋级赛开始杀起,才能与棋圣对弈。   紫金围棋网为几位九段名手开辟专属房间,只有拿到足够比赛积分的人才能进那个房间。   但那也挡不住有闲来无事的大手们跑出来,去普通人大厅里披个马甲玩的。   一天,有一位专业五段选手闲来无事出来玩,遇到一个名字叫「小狗狗」的ID,她觉得挺有趣,便向这个ID发起挑战。   「小狗狗」的棋风让她感到困惑,好像很有章法,又太有章法了。   来回几手之后,「小狗狗」惨败。   没过几秒,「小狗狗」主动向她发起挑战。   连下了二十盘,直到她有事离开,才算结束。   那一天,所有房间里的人,包括国手的专属房间,「小狗狗」都进去过。   国手们本以为这是什么民间高人,没想到,水平很一般。   他们向紫金公司反应,询问是不是有人利用规则混进来了。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机器人程序,今天放出来测试。”   大多数人不知道「小狗狗」的真实身份,都以为它是个棋瘾大水平臭的臭棋篓子,还给它起了一个外号「疯狗」,逮谁就咬谁,谁都没咬着。   后来网站才公布了「小狗狗」的真实身份,请大家对它好一点,像养真正的小狗一样,教它怎么下棋。   程序员还玩了一些骚活,比如在等待对手下棋的时候,「小狗狗」会追着自己尾巴玩,挖土埋骨头。   赢了就转圈圈摇尾巴,趾高气扬地昂首走掉。   输了就夹着尾巴落泪离去,临走还狠狠扔下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用户甚至还可以预约与「小狗狗」下棋。   如果爽约,下次一上线,他就会看到一个头上落满叶子,趴在草丛里的小狗,满脸哀怨地看着他。   会围棋的人不多,但喜欢「小狗狗」的人不少。   程序员曾经为了节省服务器资源,想把「小狗狗」的各种动作和表情都去掉,只留下一个名字。   然后,紫金长城论坛的围棋版被冲了。   连翻二十页,都是愤怒的网友要求「还我小狗狗」。   可是现在服务器真的压力好大,不是说容不下一只小狗狗,而是它的那么多动作,有可能会受到影响,不能提供优质的用户体验。   程序员只得含泪扩容,就为了保证小狗狗可以继续在玩家身边蹦蹦跳跳。   这边还在为紫金杯围棋赛努力,那边的计算机网络安全大赛出问题了。   决赛正在进行着电视直播,两队的电脑同时黑屏。   再开机,屏幕上跳出一串英文提示:rebt a prper bt device r i bt media ied bt devid press a key。   中文意思是:重新启动并选择正确的引导设备,或者在选定的引导设备中插入引导介质并按键……   选手们大惊,出现这种提示代表着电脑没有检测到系统!   比赛用的电脑起码是有DOS的,怎么可能没有系统。   负责放毒的那一队齐齐看着队长,以为是他背着大家伙搞了什么骚操作。   队长苦着脸,连连摆手:“不是我干的,我怎么可能把自己队的电脑也毙了?”   比赛现场的异常情况引起网络组的高度重视,经过分析,发现这是来自瑞典或荷兰的恶性引导区病毒。   即使在国外也是刚刚发现,被称为开朗基罗病毒。   在比赛上被黑屏闪到腰的双方人马一下子被激发了好胜心,本来是对手,现在发现敌在外部,双方立马联手,重装系统,清除病毒,连带着研究防护。   他们给职业选手提供了思路,紫金网络项目组的工程师在发现病毒后的和个小时内,次日凌晨零点就把「紫金网络安全系统」升了级,病毒库里新增米开罗基罗病毒。   本来组委会有意让这两队同时获得冠军。   在对抗米氏病毒的时候,他们各有所长,展示出了很高的水平。   人家不要!   双方队长,一男一女,算是网友面基,比赛之前在紫金长城论坛上就对彼此的ID很熟。   一方队长是个长发姑娘,她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病毒攻防就是武。必须得决出一个胜负。”   另一个男队长连连点头:“对,我们约好了,一定要比出来一个结果。”   安夏本以为他们是有那种非得成为技术第一人的精神追求,结果是为了抢「二进制」版里的一个「太阳」标识。   那个标识的颁发标准是回答过多少版友的问题,帮助过多少人。   意思是「像太阳一般温暖」。   颁发的逻辑是「天无二日」,整个版里,只能有一个人有太阳的标识。   这两人简直就像是在「二进制」的问答楼里买房了一样,天天抢问题回答。   甚至出现了丧心病狂的注册马甲刷问题的行为,你刷我也刷……魔法打败魔法,还是没有什么进步。   这两人整天缠着版主,要他把评估时间改短一点,别考察一年了,受不了。   版主没办法,就提出新的加分项:参加网络安全比赛,谁第一,谁拿太阳。   “就这……”安夏理解不能。   安夏是个爱上视频网站抄作业的人,她注意到有很多游戏版本刚更新,几个新任务刚推出,就已经有人出教程了。   于是,在她看来,抢首杀是因为UP主为了能赶紧出教程,最快抢占播放量,这样才能早日成为大V,可以获得网站分成,还有甲方爸爸的投放。   那个太阳的标识只是一个标识,不发工资也不发奖金,连个纪念品都没有。   至于吗?   回答她的人是游戏项目组的同事:“安总,你不懂!”   “为了分啊!不然这些人干嘛要用作弊器,一个还挺贵的。”   “只要是排行榜,我就必须在上面,就必须拿第一。”   ……   难怪这么多网游要做首通奖励、首杀奖励。   紫金电脑组织的几大比赛连续举行,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连有些没见过电脑的人都听说过「紫金电脑公司」。   处理完米氏病毒后,运维工程师的工作重心移到全力保障紫金围棋网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系统漏洞一堆。   一边补漏洞,一边生产漏洞。   为了让网站更有趣味性,网站运营增加新功能:下棋获得足够的金币之后,可以换房子、家具,田地、植物种子和动物幼崽。   除了「小狗狗」之外,还有猫、熊猫、老虎狮子、恐龙……   如果眼馋别人家的植物和动物,可以用金币换工具,撬开别人家的篱笆,带走动物和植物。   为了防止别人撬自己的篱笆,就要用金币去换高等级的墙和门,甚至还有箭塔和火炮……   为了偷菜偷动物的时候不被打死,就要用金币换盾和反火炮装甲。   ……   军备竞赛永不过时。   除了家园系统之外,还有时装皮肤,都可以用金币换,今天当霸总,明天当神仙,后天当皇帝。   “金币来不及赚了!”公司里的围棋爱好者,整天挂在紫金围棋论坛上下棋,攒了几百万的金币,被策划一通收购下来,久违的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三金币。   策划可以说相当的丧心病狂,卖出植物和动物得到的钱是银币,只有打比赛且赢了,得到的才是金币。   很多人的水平最多能赚到一两百金币,可是想弄齐一套家园系统再来两件衣服,起码要一千多金币。   策划被同事们堵在茶水间,他慢条斯理地说:“咱们这是围棋网,下赢了,赚金币不是很应该的吗?安总说过,电子竞技,水平不行是原罪。”   “一次下不赢,下两次,总能遇到比你差的,慢慢攒,不就攒到了吗?咱们以前攒电脑,不也是一两个月才能买根内存条?不要心急嘛。”   怎么可能不心急!   别人的房子都盖好了,角色穿着限定时装,坐在屋檐下看成片的菜田和动物园。   “人物服装都是限定的,怎么可能慢慢来,就上线十天,十天之后就没有了。”   “太多了就不值钱了嘛。”   有同事拿来一个装立式空调的大纸盒:“你喜欢被装在这个纸盒里吗?”   “哎,有话好说,不要动粗嘛。这是安总出的主意,我也没办法。”   “没有办法创造办法也要上。”安夏的声音在人群之后悠悠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   她例行在办公室里遛跶,刚好听见有人甩锅给自己:“能力不够,那就充钱改变命运嘛。”   “啊?”此时所有的游戏只要买一个安装光盘就行了,一切交易到此结束。   没有再要收钱的项目。   互联网游戏更是像做慈善一样,免费进、免费玩。   “谁会花钱买这些东西啊?”   要是充值就能上排行榜还差不多,但是棋类游戏为了公平性又不能这么做。   “有没有人卖,挂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策划一琢磨,也对,反正他觉得不会有人买,也没有一定要卖出多少的任务压力。   先做着试试呗。   新版本上线,除了增加其他的棋牌类游戏和射击游戏之外,还新增现金交易。   在还没有电子支付的年代,想花钱也不是那么困难。   许多小区学校旁的烟酒日用品小店里。   除了卖打电话用的磁卡和IC卡之外,还新增了充值卡,面值有10块和20块。   20块钱能买到两件衣服,或是一只家园里的熊猫。   策划,以及数值程序都觉得铁定没戏,谁要花钱买虚拟的东西啊,这又不是排行榜。   谁能想到那充值卡卖到飞起,许多人在论坛抱怨,问为什么没有一百块钱面值的,买个20块钱的刮到手酸。   安夏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买时装的人掀起了一个新的ꁘꁘ。   她感到十分奇怪,最近并没有放新的衣服,美术组还在头上蹿火,手上冒烟的赶新版本。   这些ID又都是老用户,并不是新接触这个游戏,一时好奇,大方撒币。   最后,安夏在论坛的游戏版里找到了答案。   服务器压力很大,时常会出现小BUG。   BUG不影响下棋,也不影响家园系统,只影响衣服。   不影响原装衣服,只影响买来的收费衣服。   换上收费衣服之后,如果围着菜地跑一圈,就有可能会触发这个BUG,身上的收费衣服会突然消失。   收费衣服没了,根据逻辑,原装衣服不会出现在人物身上。   所以,人物就等于什么都没有穿。   美术组的人有着自己的追求,就算是游戏人物,他们也秉承着先画真实的人体,然后再一层一层往上画衣服的这种顺序。   真实的、没有穿衣服的、人体!   还能在玩家的操作下摆出各种姿势。   多找几个朋友一起玩,大家都穿着收费衣服,围着菜地跑圈。   叭唧,好好的农家乐,忽然就变成了酒池肉林……   正经内容不出门,邪门内容传千里,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唉,还是赶紧修复吧,不然我该进去了。”安夏看着收益流水,叹了口气。   紫金围棋网里的内容越变越大,说好的围棋,最多只占了一百分之一。   “你们评估一下,把《你的地球》变成页面游戏的可行性。”安夏说。   按照安夏的构想,现在的电脑性能还不支持端游,先游。   游戏里的一切就像是轻松版的真实生活:   可以种地,但不必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所谓的浇水捉虫,只是手指点点鼠标。   可以交朋友,谁也不认识谁,完全不需要担心被拒绝尴尬。   还能与陌生人一起合作完成某个任务,在电子的世界里感受一下同生死共命运的吊桥效应。   “嗯……我们这只有围棋算是虚拟照进现实吗?”安夏问道。   在紫金围棋网上下围棋到一定的高度,有机会去棋院参观学习,很多狂热爱好者都在为此而努力。   其它的游戏,只是游戏。   安夏想起「中国货」上的那些各地特产和食物,可以做在里面。   玩家如果选择的植物种子是「中国货」上有售的,收货的时候,就可以提示他以优惠价格购买。   动物的展现方式就比较五花八门,所有可以做成干货或是抽成真空的肉类都可以发货,熊猫朱鹮之类敢动一动就很刑的那些,则是毛绒玩具,或是杯子毯子之类的定制周边。   策划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自己又想出了不少主意。   所有能卖周边的角色、动物,他都专门找了文案策划,给每个形象都准备了一些打动人的故事。   很多玩家刚开始对某个角色没什么感觉,玩着玩着,就深深地爱上了,并且非常希望拥有某个角色的周边。   页游的盈收在策划的努力下提高了一个台阶。   安夏为了保证公司服务器运行的稳定,让人专门找到电信公司,跟他们谈专线接入的事情。   “接入专线非常贵。”电信公司的代表报出一个数字,把负责接洽的同事吓了一跳。   安夏得知价格后,对同事说:“装五十根有优惠吗?”   专线对于上网是为了玩的人来说没必要。   但是对于靠网线赚钱的公司来说非常重要,优先级高的专线数据包会优先保障传输。   一旦运营商的数据链路发生拥塞的时候,优先级低的数据包就会被丢弃。   那就会遭遇卡顿和断网,安夏觉得她忍不了这事。   到现在为止,互联网还在推广阶段,紫金电脑虽然已经赚到了钱,但是赚得不够多。   现在IT业的规模没有起来,电脑和上网的价格还没有到大多数人都可以承受的地步。   说来惭愧,紫金这么一个科技公司,盈收的大头是投资,或者叫炒股。   安夏的那个开曼群岛空壳公司,除了投资AꁘꁘL之外,还开了美股、港股的账户。   一个月不到,公司什么主营业务都没有,已经赚了几百万。   再努力努力,就能把投给AꁘꁘL的钱都赚回来了。   安夏想起在互联网起来之前,全社会都在吐槽金融行业,说来钱快又没有任何实际产出,会让人心浮躁。   后来互联网经济诞生,自它一出生,泡沫之名就没离开过,2000年还出现了一次全球的互联网泡沫破裂,一堆公司倒闭,直到真正开始商业化。   现在中国互联网自一开始就商业化了,开局就不是泡沫。   安夏在做网站分析和规划的时候,注意到一件事。   在家园系统里直接点击商品链接就能购买,但是这么做的人不多。   根据她对玩家心理的研究,是缺少了参与感。   “只能收到货,差了点意思。”   安夏做出了新的规划。   之前与农科院曾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安夏通过他们找到农大。   “能不能在你们的试验田里放摄像头?”安夏问道。   农大的老师不明白她想干什么:“防止有人偷我们的植物吗?”   “哦不是,是很多对植物有兴趣的人想看。”   对于农大来说,只要对作物不产生影响就可以。   紫金公司挑了几块实验田,绑上公司新生产的摄像头,遗憾的是现在网络传输能力不行,只能拍完了之后,由专人去收存储器,再从公司传到网上。   看似直播,实则差了一个星期。   为了保持田地的美观性,摄像头做了一些伪装,假装自己是一个树枝上的瘤。   此时麦子长势喜人,金灿灿的一大片。   网页还为此做了一个「小满」挂件,在自家田里种小麦的玩家都能获得一个。   离收割还差七天的时候,紫金公司员工跟负责这块田的农学生一起去田里,还没走到跟前,赫然发现麦田已经少了一大半,地里还被踩得乱七八糟。   被人偷了!   农学生当场就蹲在地上哭了:“我怎么毕业啊,呜呜呜……”   紫金的员工大怒,他也陪着这些麦子从绿到黄,是有感情的,谁!是谁!!   哪个王八蛋敢偷麦子,犯罪现场还乱七八糟的!!   “你别急!我们回去调监控,会偷这么多麦子的肯定不是路过的人拔着玩!不管是开着车来偷的,还是组团来偷的,都会被拍下来!”   两人急急赶回紫金办公室。   视频被导出来后,两人都沉默了。   今天早上,一群白乎乎的团团冲进麦地,放开肚皮饱餐一顿,然后又欢快地撒着四蹄跑得无影无踪。   “羊?”员工转头看着学生,“附近村子有养羊的吗?”   学生愣了片刻,转头跑出去。   当天,紫金游戏论坛一片火热,官方发出一连串的图片《是谁!杀了谁!「图多杀猫」》   照片开篇就是早上两人看到的那片惨烈景象。   一个头上顶着大草帽的眼镜男生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头上配字:“我怎么毕业啊……”   接着是采访了几个农大的学生的照片,他们表示历年种的作物在快成熟的时候被偷走的事情时有发生。   正当网友们义愤填膺痛骂偷麦苗的人不得好死的时候,出现大大小小的羊蹦蹦跳跳地跑进麦田,大吃大喝的照片。   可以看得出来,它们对麦子还挺满意的。   再下一张照片,另一个农学生匆匆跑进房间,头顶上冒出一串字:“你们今天有没有看见一群羊路过?”   麦子的主人指着屏幕上的羊,缓缓转过头:“你说的羊,是长这样的吗?”   然后,就是一个黑色块,上面写着:“啊,对对对!你们有拍下来啊,它们去哪儿了有拍到吗?我昨天晚上喂羊的时候,忘记拴门了,可千万别丢了,那是我的毕业论文。”   下一个还是黑色块:“哎,你干嘛……不要啊……”   照片结束还跳出两个选项:   A、支持羊,羊咩咩是自由的!   B、支持麦子,麦子做错了什么,就欺负它不会动!   点击支持羊之后,界面会跳出面粉的购买链接。   文案:拥有羊咩咩的同款快乐。   点击支持麦子,界面会跳出真空烤羊肉的购买链接。   文案:站在食物链顶端,我就要替天行道,为麦子报仇。   前面的是真的,后面养羊的农学生出现是摆拍。   失了麦子的农大生反正注定延毕,已经破罐子破摔,烦不了那么多,摆拍痛揍动物学的学生也正好是他内心所想,特别真实。   评论都是——“好惨哦,不过好好笑。”   “哈哈哈,毕业论文吃掉了毕业论文。”   还有人留言:还想看更多的农学日常,比我上大学好玩多了。   有农学生留言:“看着好玩,一把辛酸泪。”   许多人也看出了照片肯定是摆拍,但很有意思。   相比于长篇的,这种用几张照片加几句台词的小短故事,更生动一点。   有条件的用照片,没条件的画画。   为了方便管理,论坛又辟出一个专区:短图片故事。   备注:分享你现编的故事。   长篇文学区的备注是:分享你深思熟虑编的故事。   论坛的大发展反向促进了聊天室的繁荣,有着共同爱好的人可以进同一个聊天室,这是群聊的雏形,只是受网页限制,很多功能,比如文件传输无法实现。   不能传文件、照片,群聊就少了很多乐趣。   以现在的硬件条件开发一个企鹅或是MSN风格的聊天软件不难。   难的是值不值得。   对于聊天软件来说,最蓬勃发展的时代是拥有移动设备的时代。   可是现在,BB机才是主流,手机都还是大砖头。   安夏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为什么要单聊?   需要聊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内容。   为什么不能通过论坛私信?   回信慢,可能会无意中跳过去。   什么人希望马上得到回音?   得不到就会抓狂发火暴走?   等着下属汇报结果的老板。   在恋爱中的男女。   她的笔在最后一行画了一个圈。   技术会议上。   安夏展示了她的新构想:“很多人注册论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会留下许多发言,也相当于有了身份符号,他们也开始变得拘谨,不再像一开始那么随便。   我打算做的这个功能,注册用户之间可以根据性取向匹配。想认识男人就认识男人,想认识女人就能认识女人……”   下面程序员笑:“想认识狗行吗?”   “噫!!你好恶心啊。”同事们露出鄙视的目光。   他急忙解释:“我是给我家的包子找对象!你们想什么呢!明明是你们更下流。” 第46章   第一代独立聊天软件出来, 起名为鸿雁,英文名bird。   只比聊天室多一点功能:发图片。   玩的人不多, 在聊天室和论坛聊天, 就像先交朋友,有了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哪怕是有了共同的敌人。   独立聊天软件就很尴尬了, 正经人兴冲冲地匹配到了想要的人,然后……说什么?   “能看看你的照片吗?”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处对象吗?”   好像都很奇怪的样子, 亲戚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起码还能从介绍人, 或是双方的工作单位开始聊。   在这里聊兴趣爱好?那为什么不去论坛里聊?   当然也有另一批人觉得独立聊天软件很好很强大,他们可以毫无压力的问出开局三个问题:“真巧,你也在网上冲浪啊?”   “你是GG还是美眉啊?”   “伦家是一朵小白莲, 你呢?”“偶素青蛙王子。”   堪称社恐的地狱, 社牛的天堂。   为了扩大聊天软件的流量, 「中国货」的聊天界面也使用的是嵌入式的「鸿雁」。   买卖双方要求的不仅仅是照片,还有合同草稿。   迫使技术组不得不抓紧开发传输文件的功能。   有一位特别有出息的员工说:“我们还可以开发通知功能,发出信息的人可以看到信息已送达对方服务器, 避免交流双方不知道文件到底送到没有。”   哈……啊哈哈哈……   安夏心情复杂:“你是还想再开发是否已读功能吗?”   “啊!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安总考虑的周到!”策划一拍大腿。   默……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安夏的脑中已经自动响起「钉钉」的三段式提示音,离开公司那么久了,回忆起那个声音, 还是心脏猛地一跳。   不管这个世界好不好,日子总得过,没有移动端设备的支持,网页也好软件也好,能发挥的都有限。   现在移动端最大的问题是手机的信号问题。   砖头大哥大还在用的是模拟网,手机号码是9开头的七位数。   信号差、收费巨贵, 关键是只能打电话,连个短信都不能发。   许多款爷的标配是「左腰BB机,右腰手机」。   由于「大哥大」一开机,连上信号,就要收一块五毛钱。   所以不那么款的「款爷」平时是把手机关着的。   给他们发的寻呼信息是「请速回电XXXXXXX」,或者是——“把手机打开。”   这个模拟网的世界,安夏一天也不想待了。   此时紫金电脑的在国内外的收益已经过二十亿,各个项目的盈收还在稳定增长。   安夏记得CDMA是二战时就有的技术,按理说,现在应该可以拿来用。   私人企业想要插手基础通信行业,绝对没戏。   就算有这心,国家也绝不会发放电信运营牌照。   世上为什么能有电信,人家出生就是中国邮电部,然后拆出的电信和邮政。   世上为什么能有联通,因为它是机电部、电力部和铁道部联合组建,甚至还有军方背景,这一点无法确认,唯一似乎能佐证的理由是在军方所在的地区,联通信号比另外两家强一点。   世上为什么有移动,因为它是电信少壮派分离出来的产物。   世上为什么有铁通,因为它背靠铁老大,铁道部那可是可以拥有自己专属警察的神奇部门,不,应该叫小社会。   世上为什么有网通,还是因为电信的合并重组。   早年运营商之间互发短信收不到的时候,客户打移动客服,会说是联通的问题,转头打联通客服,会说是移动问题。   双方客服甩锅,互相骂对方是傻逼,并上升到对方老板是傻逼的高度。   骂不算本事,下面员工还能打出互砍电缆的物理攻击。   还没骂几天,高层发出通知,什么吉通、铁通……枝枝叉叉的运营商们合并。   不仅如此,还来一个人事大调动,联通老大去了移动,移动的老大去了电信,电信的老大去了联通。   这动静,就如同IBM、英特尔和微软的三位老板轮岗一样。   之后电信运营商的战国时代才算结束。   国家不肯放通讯的牌照也很好理解,大概就是为什么后世上个外网那么麻烦的意思。   每个人发的每一个短信,都在通讯运营商的服务器里。   早年对用户ꁘꁘ还不那么关注的时候,最普通的一线1860客服,都能看到客户发了什么短信内容。   还有学生群发短信,号召全校同学抵制手抖过度的食堂,短信刚发出去一个小时不到,校长就接到了相关部门打来的电话,让他注意解决这个事情。   通讯,不是商业,是国家战略资源。   不能当运营商,但是可以给运营商提供基站技术,让他们赶紧把垃圾模拟网换掉,换成起码能稍微努力上上网的Gꁘꁘ。   安夏想要做通讯基站的消息放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   国际通讯巨头——摩托罗拉。   此时全国的寻呼机有80%都是摩托罗拉出品,大哥大则百分百都是M字头的。   看到前来拜访的人是摩托罗拉公司的代表,前台小妹的手都在抖。   代表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论坛,用颤抖的手打下一行字:今天摩托罗拉的执行副总裁来我们公司啦!!   下面一片:“无图无真相。”   她气呼呼地回复:“有图才是假的呢,我上哪儿变个相机出来怼他脸上拍?”   中国区的执行副总裁里德与安夏友好会面。   “我公司最近有一个伟大的计划……”   里德拿出一份计划书,向安夏热情地介绍起来。   “现在信号差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基站数量不足,以及受到地形影响的地方,基站信号会非常弱。”   安夏问道:“贵公司是想大量增加基站的铺设数量吗?”   里德摇了摇头,不无得意地将计划书翻到下一页。   在精装的铜版纸正中间,画着一个蓝色的地球。   一个白色的格网将地球罩住。   连接着白色格网的是一个一个的银色光点。   “我公司的计划是在七条轨道上发射十一个低轨道卫星,组成铱星卫星系统。还可以再多布一至两颗,做为备用。”   里德对这个计划非常有信心:“通过卫星的接力实现全球通信,不管是在地球的什么地方,都可以收到信号,沙漠、原始森林、大海、发生自然灾害,地面基站全部倒塌的地区……完全没有问题!”   他还带了一个光盘,里面装着铱星计划的商业广告。   “我们打算在全球,包括中国投放铱星广告,在宣传方面,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广告的内容很像旅游风光片,在山里、海里、沙漠里,各种空无一人的地方,放着休闲躺椅、饮料。   配词是:无论你在哪里,都能随心沟通。Irdium即将发声。   安夏终于想起来这个是什么了,大名鼎鼎的铱星计划,摩托罗拉倒闭的最重要原因。   它的科技确实非常强,但是太超前了,各种配套设施没有跟上。   而且,除了少数职业,谁会为了去这些地方再多花很多钱买个铱星电话?   安夏翻到后面,确定了她的观点,一个铱星电话本身要五千美金,打出一分钟电话要十美金。   “这个定价,太贵了,不符合大多数消费者的需求。”安夏直接提出她的反对。   “如果是为了科考或是抢险救灾,那是国家层面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里德坚持:“安小姐,您不要这么保守,相信我,将来想去这些地方旅行的人会很多。”   安夏还是摇头:“如果是旅行的话,相信我,大多数人会选择租用,而不是购买。”   就像随身WIFI一样,放在机场,出境的时候租一个,入境的时候还,省事方便。   对租赁公司销售,也是销售,但是成不了大气候。   摩托罗拉公司预计发射77颗铱星卫星的全部费用要六十亿美金,里德来,就是希望安夏能投资这个项目。   不投资,认购几颗卫星也是好的。   他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知道紫金电脑公司玩得挺花,各种行业都沾一点,他认为安夏是一个风险投资者,不管哪个领域能赚钱,都会投。   里德还不肯放弃,最后安夏说:“如果要说满足陆地上的灾害救助,海事卫星已经足以支持。如果是在海上,那船载地球站也足以接收信号。而且海事卫星还很便宜。”   不同的国家从1982年开始就往上喷射海事卫星,现在已经是一个网络。   安夏去南极的时候用的就是海事卫星,打电话50美元三十分钟,上网100M100美元。   纯中国公司的包船更便宜,九十人民币包一天。   铱星亏就亏在太先进,应用范围也不广。   起码得等到马斯克的星链计划时代,基础条件才算满足。   见安夏坚定的摇头,里德没办法,只得离开:“安小姐,你会遗憾错失了这个机会的,相信我,很快它就会成为万人瞩目的大项目。”   “抱歉,我公司现在确实不足以支持这个项目。希望将来有机会再合作。”   安夏微笑着送客。   万人瞩目确实是瞩目,被多少公司做为反面案例学习,被用来自省「领先一步是先烈,领先半步是先驱」。   巨头来谈合作,没谈下来,让许多员工十分遗憾。要是能跟摩托罗拉合作项目,公司多有面子啊。   “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安夏只想当先驱,不想当先烈。   公司技术部继续打听全球无线通信技术哪家强。   CDMA确实早就有了,但是现在的CDMA模块不太稳定,而且专利费很贵,因为只有美国一家生产。   安夏说的另一个Gꁘꁘ模块,他们找遍了全球,都没人听说过。   大家都快绝望了,发现竟然是瑞典的一个公司刚琢磨出来的,那个公司叫爱立信,主业就是做电话。   很多人都没怎么听过,还感叹怎么国外连小公司都这么厉害。   “什么小公司……人家也是百年老店了好吧。”安夏扶额。   要做通讯,叫紫金电脑就不合适了。   安夏决定将公司改名叫紫金科技公司,这样可以包住够多的项目。   有员工在股市上赚很多钱,也希望自家公司上市,每天翻着倍的往上涨。   抱有上市梦想的员工越来越多,他们在员工大会上,直接当面向安夏提出希望公司可以上市。   “可以,但是斩时没必要。”安夏回答。   “上市是为了短时间内获得现金流。我们不缺。而且,上市之后,我们发钱发东西,都得经过股东大会评审决议通过。要是发太多了,股东不开心,就不能发了哦。我现在想发什么就能发什么。”   本来还闹着要上市的员工这么一琢磨,有道理。   想炒股,炒别人家的股票就行了。   手里握着别人家的股票,跌了就是心疼那点投资的钱。   要是握着自家的股票,看着往下跌,那就不止心疼钱了。   安夏派出公司员工去瑞典爱立信学习,让他们顺便去隔壁的芬兰埃斯波,找一个叫NOKIA的公司,看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带队的是安夏从电信挖过来的几位技术高人,还有对拆机子琢磨别人技术有着谜之热爱的吴凯。   此时紫金杯围棋赛已经开始,每一场比赛,在紫金围棋网上都有现场展示。   到了半决赛的时候,在线围观人数突破了三百万。   许多爱好者一边看,一边让陪练机器人「小狗狗」跟着一起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小狗狗」已经不再是几步以内就能被困死的废狗了。   有些步数下得跟业余六段一样,有几步下得甚至比人还好。   有人输得怀疑人生,并认为「小狗狗」是不是已经换成活人了。   他在屏幕上打:“是谁,出来!”   「小狗狗」转圈圈,摇尾巴,然后骄傲地昂首走掉。   紧接着下一盘,他又输了,心态崩坏的他大怒,打出一串:“我要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把你做成狗肉煲!”   「小狗狗」还是骄傲地走掉,但是再下一局,「小狗狗」输了。   他把整个过程发在论坛上。   时值施瓦辛格的《终结者》全国大流行,下面回贴的人纷纷表示:“它活了!”   “它是有意识的!它怕你打他,所以它是故意输的!”   “完了,你小心,说不定它会控制你家电器攻击你!”   “快检查你家的电器,不用的话,把插头都拔下来。”   ……   这么一个脑洞,让文学版的各位作者又产生了更大的脑洞。   你写机器人统治人类。   我写人类反机器人统治。   文学版的机器人,又给了科技版和手工版的两位大神灵感,两人一拍脑袋:“哎?我们可以做一个像里的机器人啊!”   两人合作开了一个楼,每天都把进度发在楼里。   记录着他们每一次的努力,失败,再努力。   还有各种翻车记录。   外观做好之后,就是内部程序,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复杂的动作做不了,简单的动作做了没什么意思。   安夏找到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把机器人做成颁奖托盘。   颁奖托盘机器人连动作都不需要有,托着,向前滚就行了。   安夏唯一的愿望就是机器人能转转头,个子能长高,把奖牌送到合适的高度。   两人觉得此事可行,不过这个机器人还做不到通过无线摄像头来定位人物,所以,做的是无线遥控版。   决赛颁奖的那一天,跟在颁奖嘉宾身后的是一只神气活现,摇晃着尾巴的机器狗。   它的模样与紫金围棋网万千网友都见过的「小狗狗」一模一样,嘴里叼着装奖牌的盘子。   棋院领导颁奖的时候,它就乖乖地蹲在地上,伸长脖子,把盘子递到颁奖领导手边。   到安夏给冠军颁完奖,它叼住冠军的裤腿不放。   安夏笑着说:“它想跟你下一盘。”   冠军笑起来:“那就下吧。”   现场摆了一个现实的棋盘。   后台实时调取「小狗狗」的计算程序,系统让「小狗狗」下在哪里,操作无线遥控器的人就让小狗狗抬爪吸起装着磁铁的棋子,移到固定的位置,再通过电流控制,切断磁力连接,落子。   几乎所有人都跟「小狗狗」下过棋,就是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这样的场面是可以在现实中发生的。   「小狗狗」输了,它像在网上一样,夹着尾巴垂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有人揶揄道:“还差一句话呢?”   过了一会儿,「小狗狗」回来,嘴里叼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会回来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别的围棋比赛,就只是围棋比赛,紫金杯围棋比赛,让文学版和科技与手工也跟一起繁荣。   有人做出了狗,就有人做猫,还有人做松鼠。   没有物质奖励,就图一个发在版上让人惊叹一句:哇啊,大佬,牛逼!   安夏索性给他们又加开了一场「机器人围棋」大赛。   说是机器人,其实是人在操作。   科技与手工版的人负责做机器人,围棋版的人负责指挥下棋。   也可以一人身兼机器人制作人和机器人的幕后黑手。   比赛中状况不断,机器人手掌上的磁性出现问题,不是没把手移到位就掉了,就是电流不启动。   不仅手上的棋子放不下去,还把周围的棋子都粘起来了,粘了一掌的棋子。   紫金科技把比赛全程都拍下来了,等结束的时候。除了该有的奖品之外,每个选手发一个纪念光盘,以兹纪念。   由于这场比赛涉及的合作比较多,有些人本来只是随便在隔壁版抓个人合作,合作着合作着,就产生了深情厚谊。   有一对儿在论坛上大秀恩爱的时候说:“我的原生家庭不太好,我妈做的事情稍稍让我爸有一点不满意,他就会大呼小叫。   如果我把螺丝钉盒子洒了,他肯定要大骂我是废物,还要打我。本来我以为天下的男人都这样。   可是「啸狼」他问我有没有受伤,让我坐在沙发上别动,他拿出一块大磁铁吸螺丝钉。那一瞬间,我就对他动心了。”   据不完全统计,一共成就了五对情侣。   「紫金杯」机器人围棋大赛也被称为「机器人帮我相亲大赛」,或者「一条狗引发的相亲大赛」。   很多着急儿子女儿婚事的家长看新闻就看个大概,陡然发现世间竟然有相亲大赛,迫不及待的让自家找儿子女儿上网。   有些人是真的不想找对象。   有些人是真的找不着对象。   找不着对象的人在父母面前甩锅:“我长得不好看,都怪你们把我生丑了。”   “我家没钱又没权,现在谈对象不都是看钱吗?都怪你们没留个好家底。”   “我又不会甜言蜜语,花花公子才最讨女人喜欢,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是一个老实人。”   他们上了紫金长城论坛之后,无情的现实把他们的锅又给扣了回去。   在网上,谁也看不见对面长什么样。   钱跟权完全没有用。   也完全不需要甜言蜜语,论坛上受追捧的几位都是专业能力非常强的人。   只有别人追着叫「大神,求助」,根本不需要他们对谁甜言蜜语。   该找不着对象的人就是找不着。   有一个好事记者大概是不想找,又被家里催婚。于是收集了论坛上的各种奇葩言论。   在某报的社会版发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当代年轻人结婚难的原因》。   这篇新闻又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许多新人涌入论坛注册,有专业人士想互相之间交流一下技术,版聊功能有限。   于是促进了他们使用「鸿雁」聊天软件。   在那个还没有网警的时代,「鸿雁」很快就被戏称为「黄雁」了。   「上网」已经成为「你不知道就说明你已经与时代脱节」的代名词。   硬件的价格尽管已经下跌了许多,但社会平均工资只涨到了四百左右。   现在有能力购买电脑和上网的人家还是不多,许多人不是蹭亲戚朋友家的,就是蹭电脑城免费上网体验点。   亲戚朋友家不能天天去,电脑城只能上十分钟,到底不解馋。   有需求就有市场,网吧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是时候了。”游戏项目组负责人欢呼一声,他们早就已经把此前的那个《你能赚多少》给网游化了,做成《总经理的选择》,一直想推出,但安夏说还没到时候,一延再延。   安夏觉得「总经理」这个称呼好土,应该叫《总裁的选择》。   但是人民群众对「总裁」没有概念,这得等到股份制公司大量出现,才会成为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词。   现在全社会大多数人对「总裁」这个词的印象,依旧是一个带着全家蹿向东南某小岛的蒋姓光头。   非常的不和谐,逼格也不高。   《总经理的选择》,主角可以选择男或女任何一个身份。   以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出现在一个快要破产的小公司,主角可以为公司挑选不同的运营方向:科技、金融、影视、房地产、实业工厂。   不同的方向有不同的政策加成,匹配着不同的风险。   安夏之所以拖着这个游戏,直到网吧出现才推出,是因为里面有一些强对抗的项目。   比如一方强制收购别人公司的时候,可以呼唤有钱的朋友来救自己,打退收购者的阴谋,有钱的朋友将会获得成就「白衣骑士」。   还有物理攻击,比如可以自己跟对手谈判,安排朋友冲进对手公司抢公章。   是否成功,看对手公司聘请的保安数量。   或者网络攻击,自己跟对手谈判,安排朋友黑进对手公司计算机。   是否成功,看对手公司是否购买了紫金杀毒软件。   论坛里有人吐槽:“游戏里都不忘记宣传自己家的杀毒软件。”   有人正经的分析这么操作的商业意义。   有人发了一句:“游戏软件跟杀毒软件是好朋友!”   就这一句,又激发起了文学版和绘画版众人的脑洞,写同人的写同人,画同人的画同人。   有血缘关系的、没血缘关系的,多种组合被轮着排了一遍。   安夏看着那堆同人作品,想起了当初做圣斗士同人的吴凯,此人现在远在北欧。不然不知道他还能搞出什么妖蛾子。   游戏还有被人吐槽的点,主要就是商战的方式过于朴实无华且枯燥:“哪有创始人去抢公章啊,哈哈哈。开发的人懂不懂开公司啊,章没了可以再刻啊。”   “怎么可能还有下毒?这个游戏世界没法律了吗?”   “怎么还有总经理亲自潜入人家工厂偷偷拍照啊?总经理手下是没人了吗?”   所有人的统一意见是:策划不仅没当过总经理,而且也没见过总经理。   “没见过别的总经理,你问问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啊。”   “安夏肯定是没看到这个游戏,不然她肯定叫他们重做!”   策划:“安总,你得跟他们说,这主意就是你出的!”   安夏:“不要管他们说什么,只要不是游戏出BUG,就没你事,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出路,居然还真给找着了。   有人在吐槽贴下面回:“你们懂个屁!你们看这个游戏其他地方有这么弱智不合理的设定吗?没有吧!   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策划是有脑子的,而且很厉害。   很厉害的手下最怕什么?   最怕功高盖主,赏无可赏。   他要是显示出自己特别厉害,不就有篡权夺位之嫌吗?   他这么做,是藏拙!免得被看出来太有本事,被干掉。”   下面的评论:哦——原来策划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   策划看了分析:“哦——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   安夏路过:“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策划回头:“我不是,我没有,他们乱说。”   “来,把这段加到下一个版本里。”   “啊?”   “办公室斗争嘛,看总经理怎么抉择。”   “好咧!”策划激动地安排文案去做了。   文案以他和安夏为原型,写了一段故事放在新版本里:一个不知死期已到的小策和安排了请君入瓮戏码的腹黑霸道总经理。   总经理与总经理之间,可以合作也可以打起来,今天是朋友,明天就翻脸,后天再联手打另一个人。   真实,就是非常的真实。   每个「总经理」都会有一个自己选择性别和形象的秘书,会触发一些特殊情节。   比如在游戏时间23:00以后,「总经理」选择「批阅公文」,秘书会出现,放下公文,用温柔的声音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要注意保重身体呀。”   「总经理」放着公文不批,高管就会催促。   有时候秘书会因为各种原因,与副总之类的高管发生冲突。   这个时候,就看「总经理的抉择」了,很多玩家违背正义与道德,选择支持秘书。   一般来说,选择支持秘书,公司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事件。   但还是挡不住大家选择支持秘书。   因为不选择支持秘书,这个NPC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低下头:“我明白了,我不会跟王副总争的,只要你高兴,我也会高兴。”   在论坛上,许多人留下评论:“我终于明白,古代皇帝为什么会向着内侍了,跟这些整天就知道催我的大臣比起来,内侍可爱多了!”   “我的天,她一低头,我觉得我犯了天大的错误。”   “完了,我到古代,也得是昏君。”   “做这个人设的肯定是个女人,特别妩媚,特别懂男人心的那种。”   “我也这么觉得,要是一个男人,哪能说出这些话。”   策划看着戴着黑框眼镜,穿着T恤、大裤衩和拖鞋的络腮胡文案小哥:“妩媚的女人,今天你能把新人设故事写出来吗?”   文案小哥:“嘤嘤嘤,伦家写不动了啦。”   “这套对我没用,你今天必须得交稿,不然美术那边来不及了。”   “我感动了这么多玩家,怎么就感动不了你?”文案小哥悻悻。   策划忽然转头一笑:“因为伦家是一朵小白莲。”   其他组同事路过,纷纷建议文案组的人组团去精神病院抢个号,别临时要去,没房间了。   《总经理的抉择》氪金点挺多,不管是买商业情报,还是收买竞争对手的小弟。或者买人抢公章,或者是总裁的衣服,都可以氪。   现在上网速度太慢,图多都不行,视频都更没戏,很多有趣的整活视频都弄不起来。   主要的二次创作,还是依靠写手和画手。   游戏做了一次大型同人征集活动。   「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投了第一篇稿子,写的是男助理与女总经理。   男助理几乎时时刻刻在霸道女总经理身边,嘘寒问暖,总经理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需要他,他都能「咻」的一声出现在霸道女总经理身边。   他的工作和人生就是围着女总经理转。   安夏用自己常用的马甲「安静的夏天」,投了第二篇稿子,写的是男总经理和女总经理。   两人从看不顺眼,到共同对敌,然后相爱,婚后还是每人执掌一个公司,在公众场合,互相称呼是「X总」。   转头回家,平时叫昵称,床上叫X总玩情趣,生气的时候叫全名。   陆雪陷入沉思,他像中学时分析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一样,对安夏的稿子进行逐字逐句的分析。   判断她的想法,琢磨她的思路。   然后把对全文的分析发给安夏:“请安老师批改作业。”   安夏回复:“标准答案还没发呢,批不了。”   这段时间安夏与陆雪的往来比较多,安夏找他问「中国货」上的出口相关事宜。   免得不小心卖了什么国家只允许境内流动,不准出口的东西。   安夏注意到陆雪说贸易的时候,心情似乎十分低落,便问道:“怎么啦?最近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陆雪摇摇头:“工作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就是看着进出口之间的贸易差额,有点不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的?去年不是已经开始贸易顺差吗?你运气还真不错呢,连续六年的贸易逆差,你刚调过去没多久就顺差了,是个福将!”安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陆雪摇头:“中国货往国外卖了那么多东西,我挺高兴,但是算算利润,又……唉……我们卖的东西每件利润才几块钱,甚至几毛钱,那个八分钱的袜子,我都不知道它还能赚什么钱。卖几亿双袜子,都不如国外卖给我们一台电脑赚得多。”   安夏点点他的鼻子:“我们的考察团快要从北欧回来啦,能把基站设备搞定,我先弄死摩托罗拉,给你解解气。”   “啊?不是,我跟摩托罗拉没仇啊?”   “它独霸寻呼机和大哥大这两大昂贵的通讯终端,跟你还不是仇深似海?”   陆雪哈哈大笑,抓住她的手指:“「独霸」这个词,充分说明,你跟它或多或少是有一些私人恩怨的。”   “我跟它有私人恩怨,是不是说明你跟它也有私人恩怨?想清楚再回答。”   “是!有!”陆雪回答的那叫一个干脆。   安夏又问了一些关于企业出口的事情,陆雪提醒她:“你不用担心怎么出国门,只要担心怎么进别人国门就行了,外贸有许多陷阱,你一定要小心,得找精通当地法律的人。”   “嗯,我知道。”安夏笑嘻嘻。   她不仅知道外贸陷阱,还知道美国的长臂管辖权,以及印度的当场紧急临时立法。   当初她的老板都交过学费了,她不需要再交。   安夏想了想:“也不全知道,要不,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再讨论一下?”   “好!”陆雪站起身,说回办公室拿资料。   安夏想,他一定是偷偷打扮去了。   打扮是打扮了,资料也真的拿了,厚厚一撂,都是安夏早就看过的。   安夏:“看得眼睛疼,我们干点别的吧。”   陆雪:“这样啊?那你闭上眼睛,我念给你听?”   安夏:“行……”   陆雪一边读一边解释,一边举例,认真极了。   前面听着挺困,安夏几乎睡着了。   “对高新企业的扶持政策……”陆雪发现安夏靠在他身上半天不动弹,看起来是睡着了,就停止了。   “诶?怎么不继续念了?口渴啦?我给你倒杯水去。”   “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没有,我听着呢。”   扶持政策好呀,又贴息又减税,安夏两眼放光,不断向陆雪提出各种问题。   陆雪居然真的能全都答上来,对安夏举的各种例子,也能立马心算出一个结果。   “不错嘛,小时候数学肯定考一百分的吧?”   “那当然,数学考满分,这不是应该的吗?”陆雪非常骄傲。   考查团从北欧回来了,他们在爱立信和诺基亚都蹲了几天,看了一些设备和技术。   他们与对方沟通后发现还是得需要有国家牵头,资本主义国家的公司也不是傻子,哪能有人说想引进技术,他们就把技术全给人家看的。   那是真得引进,才能看得见。   私营企业引进基站技术,鬼才相信。   安夏通过陆雪又找到人,层层找到邮电部相关部门。   她提出Gꁘꁘ网已经在欧洲运行,它比模拟网强大很多,能有效提升通讯效率,希望领导能去谈谈这事。   “我们公司已经准备好了人员和经费,准备对Gꁘꁘ网络的基站进行彻底的研究,尽量在第三代技术更新的时候,咱们可以用上国产自研设备,不再需要进口。”   领导笑着问她:“既然其他国家已经研究好,并且投入使用了,你们公司为什么还要投资花钱研究啊。直接买他们研究好的,不就行了吗?”   安夏回答:“如果我们已经有这个能力,只是对方人工和材料更便宜,我们才去买,那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愿意卖给我们,我们也可以自己造。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这个技术。一旦他们不愿意卖了,我们就只能干瞪眼。做为一个科技工作者,我无法忍受这一点。”   “好!有志气!其实,我们已经多次派出代表团去欧洲考察Gꁘꁘ网络,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等代表团回来再说。”   很快,邮电部批准建设嘉兴地区Gꁘꁘ系统,相关设备由法国阿尔卡特公司提供,法国阿尔卡特和沪市贝尔阿尔卡特公司共同承担安装、调试和运行验证。   在他们之中,还有一支本土队伍,负责打下手,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到晚上,这支队伍就会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一天心得。   当整套通信网的架设工作结束时,这支队伍带着全套技术文档回到紫金科技公司。   “一个交换中心,六个基站……学习资料够吗?”安夏问道。   项目总监自信满满:“可以,没问题!”   他走后,安夏叫来吴凯:“你从芬兰买回来的Gꁘꁘ手机拆得怎么样了?”   “拆完又装上了。”   “可以开始研究新款式的手机了吗?”   “得再给我几个人。”吴凯说着把手中的名单放在安夏桌上,其中就有正在赚钱的《总经理的抉择》的主美术,几身卖得最好的衣服都是她亲自画的。   安夏有点肉疼,她要是一走,不知道美术组的其他人能不能撑得住。   算了,卖手机赚得更多!   安夏拍板:“行,给你。” 第47章   基站这种技术程度极高的东西, 安夏努力了也只弄清了一个基本原理,看了一眼图,她就放弃了。   所谓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也用不着非得自己参与微操, 她决定放弃弄明白这事。   本来搭建没这么容易, 但是电信因为全民上网业务的突飞猛进,他们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钱……了……   有钱,很多事都好办了起来。   而且, 紫金科技的考察团在拜访爱立信的时候,也努力向他们宣传中国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只要Gꁘꁘ能起得来, 他们新研发的Gꁘꁘ手机就能迅速打开市场。   除了阿尔卡特提供基础支持,爱立信也努力了一下。   Gꁘꁘ手机转眼就能用了,爱立信的新机抢先进入中国市场, 比大砖头摩托罗拉小了许多,能揣兜里, 在键盘上还有个翻盖, 本意是防止误触拨出电话, 因为现在的手机还没有屏幕锁这个功能。   这种设计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   就像此时大热的《恐龙特急克塞号》一样, 克塞打死小怪兽之前。   如果没有一系列的「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到「克塞前来拜访」的全套动作, 人生就是不完整的,这集就是看了个寂寞。   不管手机放在哪里,拿起手机、潇洒地用手指弹开翻盖,按号码或是接电话,才是标准操作。   规规矩矩一只手拿手机, 另一只手掀盖,那味儿就差了点不羁与从容。   论坛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神棍,写了一个贴子《从拿手机的方式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评论里有人问:如果我没手机,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神棍回复:穷人。   下面评论一串: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尽管爱立信第一个冲刺进入中国市场,然而,它有一个致命弱点:操作界面里没有中文。   全靠卖手机的人指指点点,款爷们才能理解怎么打电话。   好好的Gꁘꁘ手机,沦落成大哥大的缩小版「二哥大」,在功能上并没有进步。   第二个冲刺进入中国市场的是早就准备好的诺基亚,它的操作界面有中文,但是……输入法没有中文。   安夏在百货公司看到这两款样机,默默摇头。   吴凯那边的开发已经到了尾声,具体功能没比这两家大佬强到哪里去,最强大的优点是:中文操作界面,中文拼音输入法、价格便宜一些。   现在第一代用上手机的款爷们在犹豫死守花两三万请回来的「大哥大」,还是换成新的Gꁘꁘ手机。   有些通过互联网赚到一笔零花钱,又没有家庭负担的年轻人对这种新兴事物也跃跃欲试。   此时王晶导演的《赌神》已经在大陆录像厅大火了几个月,许多年轻人模仿着周润发吃巧克力,披着风衣走路。   如果在马路上看到谁走路的姿势很怪很装逼。   那么此人的脑子里一定正在放着《赌神》的BGM。   安夏公司里的程序员在遇到代码卡壳的时候,都会摆出片子里的同样P姿势,神情高贵,缓缓剥开一整板的巧克力,往嘴里塞。   走过一个组,有四个人在吃巧克力。   安夏觉得,她可以攒一部片子,让片子里的主角用紫金手机。   说干就干,此时对电视剧的管理比较宽松。特别是放在地方台播的那种,比起之后各种奇葩的审核要求简直松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有「你敢拍,我就敢放」的意思。   先谈了几个小有名气的导演,他们都有着对艺术的追求,讲究「文以载道」,看不上纯商业片。   后来是几个电影学院的学生主动找过来,他们要准备毕业设计,有心压过同学一头,但钱不够。   安夏看了他们的剧本,是讲几个大学毕业生没有选择包分配,而是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翻腾,最后在不同的领域拥有了好结局的故事。   市场经济占比10%,谈情说爱90%。   毕竟角色的知识面不能超过作者的知识面,完全没有上过班也没有去过公司的人,对上班这个概念就特别的悬浮。   他们对大公司的概念都来自于港片,还有深市拍的《公关小姐》,个个走路带风。   安夏觉得以他们的知识储备,只能拍架空剧。   这要是拍出来,还不让人给骂死。   而且这样手机做为重要道具出现的时间也得推迟,大学刚毕业就个个拿上手机了,太不现实。   安夏提议:“不如你们就拍想像中的豪门算了。”   “想像中的豪门?”几人面面相觑。   “就是,你们想像一下,这是一个武侠片里的世界,有四大世家,十大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在一个学校里学习,嗯……   你们就想着是稷下学宫……稷下学宫知道吧?主角特别有能力,特别有钱,特别有权,性格设定要有区分度……”   把几种常见的豪门世家的设定搓一搓,只要人物逻辑自洽,就没有什么问题。   比被观众追着说这不合理那不合理,这离谱那离谱强。   “这样比较有利于发挥你们的长处,你们故事里的恋爱谈得不错,很细腻感人。有什么心得吗?”   其中一个指着编剧:“他已经网恋十次了。”   牛逼牛逼,论坛才出来多久啊,就能网恋十次,难怪对男性角色描写的这么到位。   “你们有女编剧吗?”安夏问道。   “现在没有,不过我们可以找到人……我们这个不行吗?”   安夏摇头:“你们写的女性角色内心戏不那么的女性,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找个真女人写吧。”   吴凯做出几种不同的手机外形,交给安夏看。   设计的比摩托罗拉、爱立信和诺基亚要好一点。   但还是偏土财主的憨厚方正,缺了点那种高贵装逼味儿。   “在设计上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年轻化,不要这么耿直。哪怕你做成一个圆的,里面的元器件也是有机会放得下的。”   安夏解释道:“你可以调查一下我们的主流消费者是怎么发财的,以及他们的心态。越是真土财主、暴发户,他们越不想让人说他们是。”   吴凯还真去调查了一下,他发现在百货商场里买移动电话的人,从一开始的明显土味超标,从不讲究衣着,变得西装衬衫小皮鞋了。   尽管身上还是有土味,至少看出他们在努力让自己改变。   从吃饭的时候往桌子上立一块大砖头的直白,变成了「不经意的低调奢华」。   奢华还是要奢华的,而且要有掌控一切,睥睨天下的感觉。   吴凯本想就这样把自己的人类观察报告写给安夏,想起安夏曾在会上说过:   “调查要扩大到足够的样本,不要身边即世界。你以为每个人都这样,可能只是你身边的每个人都这样,跳得高声音大就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主流,其实大多数人是沉默的,遇到不满意的时候,他们会默默离开,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你。”   想要做扩大调查,就得找专业的调查公司,可是调查要钱。   吴凯问了几家的价格,十分舍不得。   紫金公司为了权责明确,也省得各个项目组之间扯皮,有些费用是严格划分责任的,市场调查费用属于营销费用,每个项目组自己花自己的。   赚到钱以后,也是各项目组单独计算,杜绝拉胯部门蹭高盈利部门的钱。   吴凯在电脑城卖电话机的时候,也没调查那么多,就随便抓几个人问,然后就拍板决定了,往往效果还不错。   他从来没觉得做决定这么艰难。   他盯着调查公司的报价,一份调查表要付二十块,照安夏的要求,需要调查不同城市的中高收入人群,全国加在一起要访问五千人。   十万块!   一个调查,就要花掉十万块。   调查结果,极有可能跟他一拍脑袋想的一样。   十万块,只是买一个相同的决定,值得吗?   吴凯还在犹豫的时候,安夏问他调查做得怎么样了。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犹豫,也说出了顾虑。   “你这一生产,就是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上亿,要是因为没有做调查就生产,造成滞销,那就不是十万块的事了吧?”   安夏充分理解人有自己的消费观,她也要让吴凯知道有些钱是必须花的。   哪怕只是买一个佐证自己观点的结论。   安夏的话其实已经不是建议,而是要求了,她要求有足够的用户调查数据,才能进行用户画像。   年龄、身份、习惯、使用环境、诉求……   “这些都定了之后,你才知道东西要怎么做,市场部才知道要怎么替你吹。”   “是,我知道了,我会改掉这个毛病。”吴凯出去找市场调查公司,敲定调查问卷。   看着吴凯离开的身影,安夏知道舍不得花钱的思想是比较难改的,她以前听朋友吐槽她爸:   “明明请个工人来装马桶,要不了多少钱,一会儿就装好。他非要省这四百块,自己装,装好了,一用,漏水!拆下来重装,比四百块花的还多。”   搬家也不愿意叫搬家公司,呼朋唤友一起来搬。要是摔了什么东西,搬家公司还能撕一撕。如果是来帮忙的朋友,都不好说什么。   此时的人都是穷日子过来的,除了暴发到已经不知道钱应该怎么花的那一波人,其他人还没有那种「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的习惯。   现在也没有人愿意买保险,认为花钱买了个空气。   连公司都不太想买。   安夏不仅积极的买了,还希望保险公司能多开发几个品种,比如服务器宕机险、数据丢失险、停电险、黑客进攻险、病毒险,还有员工删除数据险、员工偷走数据险以及等等……   安夏的担忧不无道理,一天深夜,紫金论坛的链接忽然变了,点进去之后,会自动转到另一个长得很像的论坛,甚至还会提示原站正在维护,请大家在新站玩。   由于安夏曾经公司的惨烈往事,让安夏对资料备份有着谜之执着,有事没事就问:“备份了吗?”   大家都觉得老板莫不是跟卖空间的人有什么私人关系,没想到这次竟真派上了用场。   运维人员很快处理完毕,向安夏汇报情况:“这次不是外部的问题,是内部被人加入一个程序,自动触发。”   往下查,很快就查出上传病毒软件的IP地址,是一个在公司时间不短的老员工了。   还没下班,调查组的人就已经到了他的工位旁边,看着他收了电脑,把人带到调查组办公室。   在房间里,他大声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看,那个代码里面有符号,我的键盘上这个键是坏的呀,根本按不出来。”   调查人员试了一下,键盘下面的弹簧已经断了,确实怎么按都没有用。   “对吧!我连这个符号都按不出来,我怎么可能打出这么多行的代码?”他一脸的委屈:“肯定是有人利用我的电脑做恶,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还我清白。”   事情报到安夏那里。   安夏站在肇事电脑前,用手按了按横排键上的4,一动不动。   “安总,我进公司那么久了,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来得早,走得晚,您不管给我们下什么要求,我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从来没想过偷懒,这种损害公司行为,我怎么可能会做嘛!”   他的眼中满是委屈:“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连校规都没违反过,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做!”   安夏随手打开一个文档,按住alt,小键盘打36,然后松开alt。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标识。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安夏转头看着他:“虽然我的技术没有你强,但是ascii码表刚好学过一点,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安总你要相信我。公司晚上都是锁门的,想进来加班,都要报备,我根本不可能偷偷进来,你可以去查保安的登记本,真的不是我!我总不能从楼外面攀着砖头一路爬到三十六楼来吧?”   “是不是,要调查这后再说。”安夏对调查组说,“你们处理。”   调查组从技术层面上确定是他,选择报警。   在「后悔椅」上,该员工交待了犯罪事实,他进公司很久了,就连「热插拔硬盘项目组」的组长都是和他一批的人。   结果人家拿了五十个月的工资做为奖金,他没挤进那个项目组。   网络组需要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错。但是写的代码BUG比别人多,网络组没要他。   游戏组需要人的时候,他在代码那关没过,心想自己好歹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写作文的,还能不会给游戏编个故事?   结果他写的故事很无聊,项目负责人说他这个故事太平淡了,他反驳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于是,游戏组也没要他。   后来,他又想跟着吴凯进移动通讯组。   但是他的能力根本就与移动通讯完全无关,就算他经常跟吴凯喝酒吃饭。   项目组的人力支出也计在项目组的成本上,吴凯不能捞一个完全不能干活的人进项目组。   否则就算因为情份捞了,到写工作总结的时候,也交待不过去,还不如让他留在原地,至少还能发挥一点作用,稳稳拿份工资。   他在论坛上匿名发过一个贴子,大吐了一番苦水,问难道没有天赋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下面的回贴都让他不要强求,没有天赋的人可以活着。但是活得不如别人好,这是没办法的事,自己想开一点。   他收到了一封私信,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加个好友,聊聊。   用「鸿雁」加了好友,聊开心了,就变成线下见面。   一见,对方是一个青春靓丽的时髦女郎,说话行事跟她在网上表现的那样温柔体贴。   见过几次之后,他说出自己是紫金公司的员工,也说各个新项目都不要他,只能在利润微薄的老项目里待着。   这位女郎百般安慰,告诉他:“公司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他们不明白你的价值。像你这样从一开始就参与很多项目基础建构的员工,是公司的财富。”   当晚,他们就滚到一起进行深入交流,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女郎告诉他,自己有亲戚在海外,正打算移民出去,可以带一个结婚对象一起走,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在国外不愁找工作,如果他愿意,可以和她一起走。   从哪个项目组都不想要,一跃换国籍,出国赚刀勒。   想到将来他就算回国,也叫归国华侨,比国内这些老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再想到他可以住进译制片里的美国大房子,出门就开车,在摩天大楼里上班,心情都跟着飞了起来。   扬眉吐气的幻想一旦产生,就舍不得放下了。   他详细追问了要怎么出去的细节,还有对方公司要求的是什么。   女郎告诉他,黄皮肤的人想得到外国人的信任不容易,得拿出重量级的东西,证明他有用才行。   于是他接受了女郎的任务,破坏公司的网络,还有盗取公司的用户数据库给她。   安夏听完了全套故事,摇头:“偷我的资料出去换前程?上一个这么干的姓吕名布,在白门楼被咔嚓了。他凭什么觉得别人会想要一个偷老板资料的人?”   公安部门对这起全国第一起网络案件非常重视,同时也很懵逼,现在与网络有关的所有法律都没有,制造和传播计算机病毒都不算犯罪,只能努力往破坏财产上靠。   要是没造成什么具体的财产损失,就没法定罪。   女郎被抓住,是另一个竞争对手公司的人,他们盗取了用户资料,暂时还没用得上,就被抓住了。   紫金法务部起诉该公司。   电视剧里那些「叭叭叭」背法条的律师是骗人的,正经律师谁干这事。   安夏也不知道法务部整天在干什么。反正该准备材料准备材料,然后到时间就上庭了。   紫金毫无悬念的获胜,法务部找到很多证据,证明由于这段时间的网络故障,导致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最终,他们索赔了一个天文数字。   法院对原告方的诉求给予支持,那家公司赔不出这么多钱,再加上由于恶名在外,上游供货商和下游的客户都不再与他们交易,现金流骤然断裂。   原本也许能缓过一口气来,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好事了。   一审判决结果被公示出来,已经有好事之徒公布到紫金论坛。   众网友纷纷表示:这才是真正的商战!   充满了他们想要看的情节!   美人计!悄悄植入病毒!   调查组像天降神兵,突然出现,押着当事人离开,直接报警!   什么叫真正的商战!   网友隔空喊话:“游戏策划,看见你们总经理是怎么抉择的了吗!别整天弄那些没用弱智的东西!给咱们来点高级的!”   还有网友说——“要是港片,现在都该灌水泥里沉公海了。”   “对,要么扔到水泥搅拌机里!”   安夏正欢乐地看着网友们把一个普通的商战故事脑补成了ꁘꁘ片,手机上接到一个电话,是陌生的号码,安夏接起,对方表示他是那个正在跟她打官司公司的老板刘洪,询问是否有调解的可能。   安夏让他到自己公司来谈。   他来了,没拿出什么交易的条件,只是一再恳求安夏放过他。   先痛说革命家史,他跟老婆一起创业如何如何的不容易,现在孩子刚上高二,眼看着就要高三,成绩很好。家里还有四个老人要供养。   总之,就是标准套路: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手中搀扶的孩儿,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安夏拒绝了他的要求:“你害得我的运维部员工半夜两点接到电话,从床上跳起来往公司赶,你还腐蚀祸害了一个原本老老实实的员工,本来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是你害了他,是你引诱了他,让他放弃了原则,背弃了道德,践踏了法律……”   要说打嘴炮,安夏是不会认输的。   想庭外和解,什么好处都不拿出来,那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刘洪不管怎么说,安夏都不为所动。   他要下跪,安夏让开,他还追着跪,安夏索性大大方方让他跪,打电话叫来保安,把他拉起来,拖出去。   “你这个臭婊//子,王八蛋!你给我小心一点!”刘洪被拉出去的时候,大声咒骂。   安夏摇头,好不容易开始高端的商战,怎么这么快就堕落了。   刘江对一审结果不满,提起上诉,二审依旧败诉。   他将面临着巨额的赔款,公司根本支付不起这笔钱,面临着破产。   有别的陌生人打电话过来找她,要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把人逼得急了。   第一通电话,安夏还没反应过来。   后面又连续打过来十几通,安夏都录音了,并报警。   警方查询对方号码之后发现全都是公用电话,分布在全市的各个角落,此时没有任何监控,问公用电话摊的摊主,他们也回忆不起来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只能让安夏自己小心一点。   安夏买了顶上能开天窗的车,平时她都开车上下班,她让技术组做一个简易版的行车记录仪,前车窗、后车窗、侧面分别放着四个。   陆雪得知安夏与刘洪起了冲突,非常担心,提出要接她上下班。   “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了。”   “太好了,这样晚上我下班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东西。”   “我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也不耽误吃东西嘛。”   每天陆雪都会准时到安夏的办公楼下等他,有一回陆雪自己加班太晚了,到安夏公司楼下时,已经快十一点。   路上边的商户都关门了,连行人都没有。   “刚才我过来看到路灯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正说着,车身忽然一抖,迅速向左侧歪去,左前轮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通了。   陆雪皱着眉毛下车检查轮胎,发现地上竟然有一块巨大的钉板。   他心知不好,转身想回到车里,背后重重地挨了一下,紧接着是腿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陆雪踉跄倒地,有人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拖到一边。   借着车灯,安夏清楚地看到周围有七八个手里拿着砍刀和木棍的男人向车子围过来。   “出来!”有人抡起木棍,对着前挡风玻璃重重一击。   安夏及时锁住了车门,对方才没能第一时间进入车内。   但也是迟早的事,她也不可能放着陆雪不管。   她拨通了110,简单地一个地址之后,就说「有人要杀我」。   电话没挂,相信对面的接线员一定能明白。   安夏从天窗出去,站在车顶上,环视着包围着她的人。   她出来了,那些人定睛一看,脸上皆浮现起了惊恐之色,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安夏手里端着一把长长的汽//枪。   中国全面禁枪是1996年,在那之前,别说农村,就连城市里都有不少人家拥有这么一把。   安夏这把是从舅舅家借来的,找了个理由说男朋友喜欢玩,周日和他一起出去打麻雀。   她以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经常和朋友去射击俱乐部,每次打40美元的。   枪法属于20米之内打四肢有70%的概率打着,打方方正正的身体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群人是刘洪雇来的民工,他们以为要对付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城里女人,打心眼里就轻视,随便找了几个趁手的家伙就上了,压根没想到安夏这么勇。   其中一个抓着陆雪的头发,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你他妈连端都端不稳,吓唬谁啊?快把枪放下,不然,我……”   “啪!”安夏的手指迅速一按,对着那个人的肩膀打过去,铅弹不偏不倚地打了个正着,痛得他惊叫一声,刀子落地。   安夏从容又装上了一颗子弹,看见又有人向陆雪走去,看样子是想抓他当挡箭牌。   她冷笑一声:“你们是刘洪雇来的吧?看你们的打扮,不像是他的生死之交啊,他跟了你们多少钱?   告诉你们,他已经破产了,他所有的钱都不够赔给我的。你们的钱,他是全款付清的吗?   别你们替他辛苦了半天,挨了枪子儿,结果尾款拿不着,那不是亏的很?我可告诉你们,干你们这行,尾款一向都是黑吃黑的高发地。”   不用安夏说,众多港片和武侠片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杀手行业教育,当初接活的时候没多想,现在一琢磨,没错啊。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手里还有枪,还说开枪就开枪,跟录像厅里放的那种女人拿到枪就惊恐地闭上眼睛尖叫「你别过来」完全不一样,她怎么不按套路来?   安夏笑笑:“刘洪给你们多少?两百?三百?”   其中一人出声:“五百!”   “好,我给你们双倍。”安夏今天刚好取了一笔钱,打算让妈妈给外公家添点东西,她伸腿从座位上勾起自己的提包,手里的枪还瞄着他们。   她打开提包,拿出一撂老人头,冲那几个人晃晃,扔到他们脚下。   他们迫不及待的涌上去,哄抢着钱,有人抢得多,有人抢得少,抢得多的人拔腿就跑,抢得少的人赶紧跟上去。   安夏跳下车,赶到陆雪身边:“怎么样?你能站起来吗?”   陆雪的右腿后弯被带钉子的木板打中,他用力撑住地面想站起来,安夏扶住他:“我在你旁边呢,扶什么地!”   “怕你扶不住。”陆雪比安夏高一个头,根本就不敢真把重量压过去。   “看不起谁!”看他如此别扭,安夏拿枪当拐杖,左手用力搂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真重。   安夏扶着陆雪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那几个人竟然又回来了。   “怎么?钱花完了?”安夏冷冷地问。   然后,她就明白这群人为什么回来,警车到了。   陆雪和被打到肩膀的人被送到医院治疗,安夏和另外几个人被带回局里接受调查。   现在的法律对公民持汽//枪没有限制,对正当防卫的认定标准也很模糊,详细法条要等到南京一起大学生捅死小偷的事件引发巨大讨论之后,才会出台。   安夏提供车里的视频证明是对方先动手的,且把公务员陆雪打伤。   对方也拼命狡辩说自己只是穷,受不了金钱的诱惑,才会一时糊涂。   结果警方联系了他们的户籍所在地,发现他们全都有前科。   之后的事情就是正常的法律流程,安夏被教育了几句:“你怎么能用枪打人呢!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安夏连连点头:“对,您说得对,我也是着急了……你看我对象给他们打成这样……我能不冲动嘛?他还是个公务员呢……   就是,还特别受领导器重……也没什么,就是部委里的……嗯,派到我们市来指导贸易工作的……”   对方的态度变得很快,从训斥语气变成和善的交流,最后连舅舅的枪都没有被没收。   安夏去探望陆雪,陆雪没什么事,打了一针破伤风,包扎了一下,连针都没缝。   “真是的……明知道会有人冲着我来,你还出去,把车直接开到亮堂的地方就行了嘛,拉都拉不住,笨死了。”安夏看着他的腿,轻轻地摸着纱布。   “疼吗?我怎么也问了一个傻问题,肯定疼了。”   “不疼。”   “胡说。”   ……   安夏的这段经历,第一时间就上了论坛,还有人说肯定是假的,发过了两天,报纸出新闻证实。   “刚夸过他们是商战的高端局,怎么又变成江湖人物的互殴。”   “我怎么听着这么不真实呢?真的不是译制片吗?”   “孤陋寡闻了吧?我家那边的黄狮子家电在准备开业的时候。因为用地问题跟另一拨人闹起来了,几百个民工对峙,后来他们发现对方是同乡,说农民工不打农民工,他们就此罢手走了,老板张近东只好想别的辙,不然啊,那可刺激了。”   “我的天,你们那还是省会呢。”   “就是省会呢,隔壁省的临泉庙岔,都是直接拉炮对轰的。”   “你们怎么说得这么邪乎呢?你们说的是九十年代的中国吗?新闻上都没有。”   “呵,新闻能做到播的都是真话就不错了。”   ……   热闹的开了好几个贴子讨论。   整件事中,最吸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四个放在车上的摄像头。   “这就是上次拍动物吃植物的摄像头吗?”   “好想要啊!我家住的是老小区,门锁我都能撬开,我也想在门口放一个。”   “我也想要,我们家邻居家的狗老是把屎拉在我家门口,他们家还不承认!”   贵是真的贵,一千块钱一个,是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还不能联网,只能存在硬盘里,硬盘也不大,只能存一天的。   不过卖得还是很好。   主要客户并不是叫得响亮的网友们,而是有车的人。   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他们最怕出交通事故被吊销执照。要是说不清楚,衣食所系都没有了。   一千块,对他们来说只是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个月的工资,多努力跑几趟就回来了。   有一些特别谨慎的人也像安夏那样前后左右都安上了。   甚至连跑长途的司机都买,还问有没有小一点的,容易藏一点的。   安夏刚开始没明白怎么突然卖这么好,看看日历。懂了,距离1996年的第二次严打快开始了。   第二次严打的重点目标就是车匪路霸。   如果不是发酵到忍无可忍,也不至于需要隆重地搞出一个专项治理活动。   长途司机的想法比较朴素,不指望能抓着人。万一遇上一个丧心病狂的,至少能让家里人知道他是死在谁手上的。   所以他们的诉求不是让人看见有个摄像头在,被震慑到了从而收手,而是隐密,别让车匪路霸发现了,把硬盘拿走,那他们的目的就实现不了了。   安夏召开技术会议,把需求给技术员们通报了一下。   “硬盘尽量的大,可以多存几天,摄像头尽量小,最好看不出来那是个摄像头。”   上有任务,下有想法。   小型摄像头的构思千奇百怪,有假装自己是衣钩的,有假装自己是暖水瓶的,还有装在帽子里的……   安夏还是不怎么满意,她想到那个告诉她——“我只是不想让当个糊涂鬼,如果我死了,能抓到最好。如果实在抓不到,我家人可以把硬盘烧给我,我做厉鬼也不放过他们!”   安夏是一个实用迷信主义者,根本就不信什么死后变为厉鬼。   她觉得至少还可以再加一个GPS系统。   GPS系统已经在1964年就被使用,现在除了GPS系统,还有伽利略系统,很多国家都已经在汽车上安装了车载GPS。   一旦车辆出现计划外停车,总控就能看到。   至少比只拍视频能多一个机会,让第三方注意到车子可能遇险了。   就算不为长途车,为了手机地图,也得把这个技术吃透了。   大多数人到陌生城市赶上没太阳,都不分东南西北,安夏就是其中之一。   拿着纸质地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应该往哪里走。   她是重度手机地图的依赖者。   哪怕手机暂时达不到这个功能,单做一个地图机也是好的啊。   总比手拿地图,满世界找路牌要强。   “GPS?”无线电项目组万万没想到这个工作会交给自己做。   他们以为这活应该是硬件组的,车载GPS,难道不应该是硬件?   “他们是做那么一个东西,你们主要负责怎么有效的勾搭上卫星。虽说卫星使用权是开放的,免费的,但是能不能联上,信号强弱就是你们的事了。”   无线电项目组觉得这事没啥搞头,外国都搞了那么久了,技术很成熟。   “成熟什么啊,凡是不能人人都能用上,就不叫成熟。我们要做的是民用化,个人化。最好是能装在手机里,用来导航,看地图!”   安夏迫不及待的表达了自己对导航的美好梦想,在某国小镇上因为没信号,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一个活人问路的悲惨往事,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了。 第48章   无线电项目组很头疼, 因为现在天上的卫星数量不多,发上去之后,连发卫星的人都不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用, 得正常运行两年, 才敢说。   几家欢乐几家愁,最近手机项目组是全公司最快乐的。   在吴凯的带领下, 组里热火朝天的组内竞标, 光键盘就搞出了几种不同的花样。   有一个同事自称平生无大志,就喜欢俗的、土的。   他交上来的设计稿简直闪瞎大家的眼, 手机屏幕天然水晶的、手机按键天然蓝宝石的、手机外壳钛合金的,手机套小羊皮的。   恨不得再用黄金做个文字吊坠,写着「我很贵」。   大家都惊呆了,半天才有个文化人问了一句:“你这……设计思路是后蜀皇帝的那个七宝夜壶?”   “你们不觉得好看吗?”   众人默默摇头,这也太土了吧?   他们实在欣赏不了。   安夏遛跶到手机项目组看他们的最新设计, 大家正把「七宝夜壶」的设计图当笑话流传。   刚好传到安夏手上。   “你们在看什么?”   “没什么?”图主人想把图拿回来,没来得及。   安夏接过, 认真看了起来。   图的主人十分紧张, 他刚才已经被同事嘲上天, 现在已经自信心全无, 安夏的气质和形像又一直都是知性淡雅那种的, 肯定更看不上这种地主土豪的设计。   “稍微改改配色,应该可以。”安夏说。   “啊?”   “没什么问题啊,故宫博物馆里不是有同款么?”安夏记得自己见过类似的配色珠宝,还蛮好看的, 不是乾隆那种爹哭爷恼的迷之风格。   此时还没有「过度包装」这个概念,都特简单,只讲究东西好不好。   就像「稻香村」的点心盒子, 只管里面塞得实不实。要是层层打开一看,就两块,看消费者骂不骂。   大家对手机的概念还停留在「打电话」。   安夏听见有人轻声嘀咕一句:“买椟还珠。”   “你还记得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吗?”安夏笑道,“买家是被盒子吸引过来的。”   “不要站在语文理解的视角上看待问题,站在商人的角度看。你给一个珠子加盒子定价一百块,有人花一百块,把盒子买了,珠子还给你了,这不是赚了吗?”   周围的同事听见都笑出声来。   “以前的大哥大,不管是不是开机,往桌上一摆,那就是「我有钱」,现在手机的体型变小,就算拿出来拍桌上,也没那气势。”   “冲着通话功能来的顾客,我们给他们提供普通的手机,冲着显摆身份来的顾客,我们给他们最尊贵的服务。”   安夏看着这款手机设计图:“细节再修改修改,我觉得可以,产量不用太高,咱们就奔着贵去卖就行了,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此时《大腕》还没拍,大家被安夏最后那句话震惊到了。   “可是,能卖得出去吗?”有人担忧,随着国企的进一步深化改革,报纸上越来越多的出现「人员优化」的字样。   等到1992年,这个词才会正式变成下岗,然后持续好几年。   “我们的目标客户从来都不是他们,就算他们不被优化,也不会买的。你们放心吧,除非重新打击民营私营。”   安夏对这一点十分确定,在很多公司饭店倒闭裁员的那几年,最顶端的奢侈品依旧生意火爆。   “但是,为了这个开模……好像有点不划算。”   岂止是有点不划算,简直是太不划算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买呢。   安夏也没想要开模:“国外顶尖豪车喜欢说他们是手敲出来的,那咱们就手敲一个出来,先当样品,爱买不买。”   吴凯与其他文具厂并过来的老员工对手敲一个啥玩意儿,还是很有兴趣的,一点点看着东西在自己手里成型。   那种感觉,跟扔进机器,开关一开,吐出来几千几万个完全不一样。   吴凯带头,老师傅们跟随,一群人立志要打造一个「手机界的劳斯莱斯」。   内部的主板当然还是统一出来的,没有什么特别。   成品做出来的时候,模样与安夏想的差不多,她点点头:“定价十万吧。”   “好的,这是市场部的广告投放策略。”一份文件放在安夏手边。   安夏接过看了几页,摇头:“这个不要投放电视和报纸。受众与消费者不匹配。”   这种得是「人传人」效果才会比较好,显得很有逼格。   就像「白皮烟」、「特供粮」一样。再说,也没法敞开卖,毕竟这个真的是手敲出来的,真正大师手工制作,小罐茶,啊不,华丽手机。   刚开始只做出来五个,第一个被安夏拿走了。   在「中国货」的现场活动上,安夏当众把手机拿出来,还刻意调整了一下角度,削成八面的水晶,还有背后的碎钻光华四射,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有一位在「中国货」赚到不少钱的代理商好奇凑过来:“这大哥大怎么这么闪啊?”   “因为键盘是水晶做的……”安夏介绍完,最后补充了一句:“因为是纯手工的,所以特别少,在燕百货的六楼卖。”   燕百货是本地最贵最奢侈的百货商店,六楼的价码牌都能把人给晃晕。   这边代理商还一脸羡慕看了又看,那边已经有人让自己的助理去燕百货了。   全国第二位拥有顶奢手机的人出现了,是个做建材生意暴发起来的小老板,就是耳后夹烟,腋下夹着一个小皮包的那种。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又有些紧张,问售货员各种功能应该怎么用。   售货员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烫金的黑色镂花暗纹名片:“这个电话是专门为您服务的尊贵客户服务专线。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他们。”   在这个时代,客服基本靠自助,家里电器坏了,打个电话,那头就是个维修门市部:“喂?啊,哪啊?行,我们给你派师傅,明天,啊不,后天上门。”   尊贵客服专线是什么?   闻所未闻。   他试着拨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下午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   顶奢手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都市传说,网友连见都没见过。   有一个号在论坛里发出一张新贴《冒死偷出我爸的华贵手机,拆开给大家看看》   然后真的从整机开始往下拆,把几个键盘都一个个拆下来摆好。   后续是:“坏了,多出来几个零件,装不回去了。”   下面的评论一片哈哈大笑,说他完了。   之后,楼主再也没有回来发任何内容。   网友们纷纷追问:   楼主,你还好吗?   是不是已经被打残了?   也可能被打死了。   我要是敢这样,现在肯定已经被我爸埋了。   到了晚上,楼主发了一个回复:   谢谢大家关心,我现在很好,我爸说就当个玩意儿搁着吧,反正他也不缺手机用。   没这个回复还好,冒出这个回复之后,大家都被震住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啊,什么条件可以买一个刚发售没多久,十万块钱的一个手机,拆着玩,坏了就坏了。   有人发贴:“不是说他们的服务特别好吗?拿去给他们修呗。”   楼主回复:“我这是私拆,不保修的。”   “什么私拆不保修,凭什么啊?难道是怕你把水晶键抠了换成塑料的?”   “因为如果拆的手艺不好,可能会把排线给拆了,到了维修的地方就会说不清楚,没办法确定排线坏了,到底是谁给拆坏的,这就很难判断。”   “哦……那你只好拿水晶键当弹子打着玩了。”   安夏也看到了这个号发的内容,现在全球就四个手机在外面,不知道是谁家的倒霉儿子把手机给拆了,拆成这样,确实不能修了。   她把全文又看了一遍,发现这个楼主对手机和通讯器材的性能非常熟练,知识储备在平均水准之上,遣词造句也不像普通人。   不会是同行吧?   那这个同行还真是敬业……为了看看手机构造,下了大血本。   安夏发了一个私信,以通讯器材爱好者的身份跟他聊了几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水平。   那个号后来又陆续发了一些贴子,有些信息非常明确,甚至还有电子五厂的一些细节。   安夏忽然想到……这人不会是王德标吧?   当初跟她和陈伟合伙做寻呼机链子生意的那个,柳阿姨的侄子还是外甥来着的。   她换了一个号,又发给他私信,就三个字:王德标?   对方过了一会儿回信:“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   久别的两人相约一起吃饭,当初一个穿着白衬衫工装裤,满头大汗给人修BB机,一个穿着碎花小裙子,额头前面还烫着卷,连自行车都不配拥有。   现在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穿着定制的休闲风小西装,开着小轿车。   “才过几年啊,除了脸没变,别的都变了。”王德标看着安夏从车上下来。   王德标借着用寻呼机链子挣到的第一桶金,已经成了一家通讯代理,寻呼机和手机,他都卖,现在虽比不上安夏的动静,但一个月也有几万上下的净利润,比起普通人简直好太多了。   “以前想喝汽水,都舍不得,去接凉白开,现在想喝可乐喝可乐,想喝健力宝喝健力宝。反倒都不想喝了,最后还是喝凉白开。”王德标感叹。   “你现在成家了吗?”王德标问道。   当初两人相识,就是因为柳阿姨想撮合两人。但两人性格相差太多,不约而同的选择算了。   安夏笑道:“还没,不过有对象了。”   “你对象单位要采购程控交换机吗?我记得你公司不生产这个。不算抢你生意吧?”   “不算,不过他们单位采购都是直接从厂家拿货,要走国家申批流程。”   “哟,看来是吃皇粮的,偶尔也给我们代理商一口汤喝嘛。”   两人算是初心不改,贼不走空,谈不了感情就谈钱,总得有点收获。   “王德标!!”一个女声在空气里炸裂。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挎着小包,踩着小高跟大步流星,「卡卡卡」的走进来。   她气冲冲地看着王德标:“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公司,真来跟网友见面啦?”   又转头上下打量着安夏:“跟网上刚认识的男人聊几句就出来见面,你怎么不害怕的啊?”   王德标赶紧把她拉到一边:“我以前就认识她……”   “哦,那我是后来的?”   “不是,她从来就没来过,我们合伙做生意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我算什么啊,人家是紫金的总经理!”   女人闻言一怔:“就是管紫金论坛的那个?”   “对。”   王德标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向安夏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李丽,是燕百货的营业员。那个拆手机的贴子,是她发的。”   “哎呀,是你呀?!”安夏大喜。   那个贴子的文案全程有一种不经意的装逼感,炫富但炫得搞笑,接受度比较高。   安夏觉得李丽在写文案方面是有天赋的。   “是谁提出要发贴的?”   王德标说:“是她,我本来买回来就是想看看里面的构造有什么不一样,她说不如发网上,让大家都看看。”   “引流的效果不错。”安夏说的是实情,那条贴子天天浮在首页,不会低于第三名,随时随地都有观光团点进去赞叹一声「土豪牛逼」。   李丽听见安夏的评价,把椅子搬得离她更近一点:“你也觉得不错是吧?我前面还发过一些手工的、做菜的,也就三四个回贴的,最高也就是十几个,不像这个。”   “我觉得你是找准了你的方式……”   王德标谦虚了一下:“嗐,什么方式,就是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能有这个效果,很不错啊。”安夏又接着跟李丽讨论她的打造方向。   这个号现在已经打造了富二代的人设,那就干脆富二代到底。   家里最新的电脑,最新的电器俱全是应该的,还可以发一些使用后的心得。   安夏刚好需要推广软文的写手,这年头的人就知道在网上瞎聊天,想找个会写软文的人挺不容易。   李丽,资质天成,在这个网站连广告都没有的时代,她居然已经会无师自通装富二代了,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安夏与她确认了一下写作思路之后说:“以后具体要写什么方向,会有专人告诉你的。”   “好!”   本来是跟王德标吃饭叙叙旧,最后变成安夏签了一个初代网红,开启了网络营销套路。   三人聊得差不多,各自离开,王德标悄悄问李丽:“你就不怕我跟她在一起?”   “她选你的理由是?”李丽偏过头看着他。   王德标整了整头发:“我长得还不错。”   结果李丽的目光根本就没看他,而是望着安夏的方向,那里有一辆车,还有一个陆雪,正伸手帮安夏整理乱掉的头发。   “咳,回去吧,公司还有事。”王德标跨上摩托,李丽熟练地跳上后座,紧搂着他的腰,引擎发出轰鸣,绝尘而去。   为了毕业设计而硬憋出来的电视剧也终于筹备完毕,要开机了。   那几位为了论文的大学生工作很认真,安夏觉得自己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不如他们,她只想踩线及格,没想过毕业论文还要向优秀冲。   道具,有安夏赞助费用,能买的就买,实在不行的才自己做。   拍摄地点不好找,安夏把自己买的近郊大房子给他们用,还跟他们说需要拍大海的话,她在深市也有别墅,他们可以去那里取景。   最麻烦的场地租赁问题解决了,不用担心超时被赶走或者加钱。   这部起名为《玫瑰色的梦》的电视剧开始了边拍边播的模式,第一集 在电视台播出之后,编导组的人没一个人敢去网上看评价,看到可能与剧集有关的贴子就怂怂地划过,根本就不敢点。   但是这种边拍边播剧,也得看看观众反应,他们都是新手,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必须得看评论,决定是不是要调整方向。   最后几个像小学生一样「手心手背」推选出了一个代表,深吸一口气点开评论的贴子。   现在主流国产电视剧的女主都很苦,含辛茹苦养大捡来女婴的《渴望》、还有讲农村女人命运的《篱笆、女人和狗》《辘轳、女人和井》。   想看不那么憋屈的,就得看港台和新加坡剧。   《玫瑰色的梦》风格与港台新加坡剧相近。   但是在豪华方面和讲究方面比他们更有出息。   故事设定的就是丰城有五大家族,各自在某一个渠道专精,五位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进了贵族学校,遇到性格不同的五个少女。   谈恋爱的同时,也在解决其他想要动摇五大家族的势力。   五对情侣的人设也有区分度:   大少爷温和,二少爷热情,三少爷暴躁,四少爷丧丧,五少爷刚上幼儿园。   大姑娘活泼,二姑娘冰冷,三姑娘更暴躁,四姑娘缺少人类的感情,只讲利益,五姑娘也刚上幼儿园。   第一对和第二对太过典型,讨论度不高,三四五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CP类型。   其中有一段剧情是三少爷砸了四少爷的手机,手机还没落地,三姑娘就已经抽了三少爷一巴掌,四姑娘登陆「紫金论坛」,发了一个贴子《砸了三万元的手机,是否会坐牢》。   五少爷和五姑娘拿着小扫把和小簸箕把手机碎渣扫起来,五姑娘还摸摸旁边被砸到的花草,向它们道歉:“小花对不起,小草对不起。” 第二集 ,温和的大少爷在挑衅者面前展现出上位者的霸气,与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特别是大少爷逆光站在窗前,单手将黑色镶银边的折叠手机合上,头微微偏过,看着挑衅者,唇边带着一抹笑意的模样。   “谁家有录像机把昨天那集录下来了?我还想看!”   “我家有,但是没来得及录,谁想到啊!”   在看片全靠电视台的岁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唯有怀念,以及……画手。   绘画版里已经出现了《玫瑰色的梦》二创。当然,这是公司的画手奉命带薪画的,就是为了抛砖引玉,让更多的人愿意参与进来。   有人带头,绘画区的大触们也纷纷下场,又反向促使更多人去看《玫瑰色的梦》。   几位主角使用的手机也成了性格标签,那几位主角使用的手机,其实就是后世被称为「小灵通」的简约款。   便宜,每个八百块。   但是只能在本市使用,出了市就没信号。   大多数年轻人也没有满世界乱跑的需要。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有用的周边产品。   此时在城市的年轻人,有不少人工资比他们的父辈高,特别是姑娘。   此时由于手机的影响,寻呼机的价格大幅下降,成为大多数还买不起手机的人的联络首选。   于是寻呼小姐成了热门职业,甚至有的中专开设了「寻呼员」专业。   黄绢她们寻呼台一个月底薪六百块,发一条信息出去一毛钱,一千条之后,每发送一条出去一毛五分钱。   熟练工每天基本能发出一百条,每个月稳稳的到手八百块。   买一个没用的周边花一个月的工资,有点缺乏说服力。   但是买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大哥大」升级产品的手机,那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几大城市的销售情况都不错,甚至出现了柜台被挤碎的情况。   因为温和大少爷连续几天的戏份有点多,他用的那款手机一到货就卖光,有个地方的百货商场手机柜,营业员这几天生意太好了,有点得意忘形,拿出手机盒:“还有最后一个。”   然后……「哗啦啦」……   五少爷和五姑娘穿的衣服也受到年轻妈妈们的追捧,大街小巷一通开卖。   其实有些款式以前就有,名字起得很普通:「女童蕾丝裙」「男童条纹背带裤」。   现在产品名字全都改了「倩云同款蕾丝裙」「嘉轩同款条纹背带裤」,几百年的库存都卖光了。   各家小服装厂,乃至街头那些支了一个缝纫机就开工的小摊子都接单接到手软。   现在,大家的目光,都放在电视剧里的人穿什么,我也穿什么,电视剧里的人用什么,我也用什么。   对电视剧价值的挖掘流于表面。   主流报纸上对这部剧的评论并不正面:倡导拜金主义、吹捧霸权就是一切、影响青少年心理健康……   “又来了……青少年全靠电视养,只管喂饭不管教养的爹妈毫无责任吗?”安夏摇头。   放着不管也不行,还得往正能量方面吹,安夏在文学版找了一群文字功底不错的人,做了一批分析文章。   《深度解析人物动机》   《道具组有多用心》   《将传统文化融入现代都市之中的》   ……   五大世家是哪五大?!   大少爷姓荀,是颖川荀氏的后人。   二少爷姓卢,是范阳卢氏的后人。   ……   五位小姐的名字也各有来历。   分析道具的人,就专门说某个道具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来历,比如三少爷孙某,他家就有一个镶着黄金角的玉玺,分析说三少爷是孙策后人,当初孙策交出去的玉玺是假的,BLABLA……   桌子椅子,也都样样能分析出来,都与角色设定有紧密关系。   安夏还从「中国货」的外国客户里扒出来好几个在华做生意的外国人,请他们帮忙站台,只需要拍几张他们在看《玫瑰色的梦》的照片,然后做出惊叹和喜欢的表情就行了。   配字是:“哇,华夏文化真牛逼。”   “只有古老的文明,才能有这样的文化,像我们国家根本不可能拍出这样的剧,两百年前还没有我们国家。”   安夏接受了前老板的教训,绝不跟有关部门和媒体硬刚,她知道民营企业刚不过他们,只会造成麻烦。   到时候别成了继恐怖版《封神榜》之后,第二个在九十年代惨遭下架的剧。   说来也有够讽刺,前面的深度分析没什么用处。   但是有外国人背书之后,媒体上的负面消息就少了许多。   安夏看了心里吐槽:“难怪《夏令营中的较量》一堆傻缺相信。”   报纸媒体闭嘴之后,安夏才放下心。   手机的销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绘画版上那些手艺不错的画师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除了收到紫金公司的宣传费用之外,还有很多人私信他们,问他们可不可以画她喜欢的CP或是某个角色。   每张五块钱到一百块钱不等。   不少画手是大学生,或是高中生。   五块的要求很低,小手一抖 ,几分钟就出来一个的头像。   一百块的要求略高,努力一夜两夜就能出来。   刚好现在是暑假期间,不少人轻轻松松挣出了父母加在一起的工资,以一己之力,把全家的收入拉高。   然后,他们的钱又流进了紫金科技的口袋。   不是买电脑就是买游戏,还有买手机。   那几个大学生本来只想做个五集的小短片,交了学校的毕业设计算完事。   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有要求冠名播出的,有想往里插植入广告的,有想加片头片尾广告的……   这几天找他们的厂商开的价格,足够让他们把这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赚回来,再去读个硕博也没什么问题。   去留学都够了。   安夏跟他们开会:“既然大家喜欢,那你们就把这个故事的逻辑顺一顺,拍个二十集,广告费应该收得差不多了。”   安夏说得过于直白,几个文艺青年还有点不好意思。   小导演清了清嗓子:“咳,安总,那个,其实我们是为了艺术梦想,不是……”   “马斯洛的需求理论第一层是安全,最高层才是自我实现,咱们先解决温饱,再奔小康,最后实现ꁘꁘ。这个递进才是正确的。”   他们几个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又不是真的富二代,谁还嫌钱扎手。   有安夏替他们找到理由,那就可以放开了。   剧里还有许多使用紫金电脑聊天的镜头。   暴躁三少爷在冲动之后想道歉又抹不开面子,就在「鸿雁」上加人,他以为自己加的是「三小姐」,结果加的是「大少爷」。   大少爷误以为三少爷是大小姐,于是他也很高兴地回复。   双方聊天记录被曝光,始于离开电脑的时候没有打开屏保,被溜进屋里玩的五少爷和五小姐看见,顺手截图发给长辈。   双方长辈以为自家儿子是断袖,差点昏过去,为了平息此事,又引发了一连串的乌龙事件。   这集的最后,还插入了一段正经的科普,告诉大家离开电脑的时候要记得锁屏,加屏幕保护密码,否则,可能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以及,聊天的时候,一定要搞清楚对方是谁,别一听到对方说「是我」,就以为对面的人就是自己脑中想的那个人,傻乎乎往下聊。   二十集很快过去了,剧情停止在大小姐和大少爷毕业后订婚,观众们纷纷表示不过瘾,还想要更多,希望给其他四个人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剧组里最核心的几个人都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导演和音乐音效准备去美国好莱坞的一个工作室进修。   女编剧已经找好了电视台的工作,她的父母希望她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男编剧打算去首都,他有师兄在名导手下工作,可以介绍他进去。   缺了这几个人,剧也失去了灵魂。   他们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留下来拍续集。   小导演对安夏说:“我们现在的能力其实还不够,这个片子能火,完全是因为市场上没有同类型,经不起推敲。”   安夏点点头:“嗯,我明白,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希望你们将来能带来更多的好剧。”   剧组的人和安夏共同创建的聊天群还在。   后来,安夏时常会看到他们在群里吐槽,说有师弟师妹找到他们,问他们拍《玫瑰色的梦想》的某一集的某一段时,是怎么想的,做什么考虑。   “你怎么回的?”   “我说作业自己做。”   “哈哈哈……”   剧集热度下降之后,小灵通依旧受人欢迎。   此时没年假没双休,大多数人全年100%的时间都在一个市里。就算是外地人,也就过年的时候回一趟家,完全没有必要买高贵的手机。   经过测算,《玫瑰色的梦》本身和因此增加的电子产品销量共带来了净利润两千万。   市场部的人跟着安夏也学会了不少,他们深感惭愧,对抗报纸的舆论战主意是安夏提出、策划并安排他们执行的,他们身为下属,却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老实听安夏指挥。   他们的工资都不低,莫名的感受到了「这个工资拿的不踏实」的感觉。   如果老板发现原来他们就是个废物,还会花大价钱养着他们吗?!   随便找几个高中生来做执行不就行了!   市场部人人自危,大家都舍不得离开这么高的工资,这么好的工作环境,为了能稳稳地留下来,大家开始有意识地学习。   有人弄来了国外的公关案例,有人找朋友拷来了国外电视广告,还有人直接找来商学院的书。   “他们怎么天天开会?”软件项目组的人不理解,最大最好的那个会议室已经被市场部的人连续霸占三天了,害得他们与会的人稍多一点,就得有人骑在小木马上。   得知他们在学习国外先进案例的时候,软件项目组的老大肃然起敬:“看看人家市场部,他们只管花钱,还学得这么认真,我们是要为公司盈利的!我们不能觉得现在的技术就已经够了,必须不断提升自我能力。”   硬件项目组的人一琢磨:“不行,我们不能落后,要是他们开发的软件,在我们的硬件上跑不起来,那岂不是尴尬?”   这种事情,真实发生过,一个牛逼的游戏制作人做了一个很大的游戏,任天堂问他能不能去掉几个功能,他说:“你们为什么不能把存储容量增大?”   连任天堂都得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安夏十分不解,到了下班时间,为什么员工们还在开会?会议室里的灯都亮着,还有人?   最近并没有什么必须要着急交版本的东西啊?   他们在干什么?   “你们最近有什么急活吗?”   “没有没有。”   “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这更不能说有了,有困难,岂不是说明无能?   “没有没有。”   “那你们在干什么?”   “哦,我们在学习一些先进的技术。”   “为什么不上班时间学?”   “啊?”员工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工作又不忙,上班时间腾出一两个小时来,应该可以的吧?”   安夏把人都赶回去了,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又从格子间里逮出了几个人:“回家回家,都回家去,没事在办公室里待着干什么。”   “我家没电脑,我在跟我一个同学聊天。”   他刚说完,忽然领悟到,这岂不是白嫖公司的电和网?   赶紧解释:“他在澳大利亚留学,他说他们学校的工程系正在研究一种不需要电话线就能上网的技术。”   “WIFI吗?”安夏问道。   “名字他没说,不知道。”   “再打听打听,如果能把线去掉也能上网,那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技术飞跃。”   安夏心知肚明,WIFI功能,还早的很。   就算WIFI已经全球使用,我国还有一段时间禁用WIFI,所有品牌的手机,包括苹果的iphne3G都阉割掉了WLAN模块。   想要有这个功能,就得各显神通到外面搞水货。   那不是因为技术无法实现,而是政策问题,她不打算跟政策对着干。   安夏决定还是趁着现在电视剧和网络游戏门槛都低,不需要等版号的大好时光,先赚一波。   电视剧项目组在经过几次历练之后,又增加了一些有经验的员工,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自己转起来。   网络游戏还在跟硬件较劲。   尽管硬件已经有了突飞猛进式的提升。   但是,在安夏看来,它们还是只能叫像素颗粒。   但是一个公司不可能包圆了计算机里的所有硬件开发。   在现有的条件下,想要让人无视那磕惨的画面,就得有动人的情节,安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玩最初那一版仙剑,画面就是一团,根本看不出男主的英俊和几个女角的美貌,半裸的彩依根本就是一个色块,连打码都省了。但是故事很动人,音效也很棒,不然也不能成经典。   现在纯做任务的游戏已经有很多了。   安夏给游戏项目组两个方向:有吸引人故事的游戏,纯休闲打发时间的游戏。   吸引人的故事?   那就是游戏文案的事了。   纯休闲打发时间的游戏是玩法策划的事情。   玩法策划出了一个从红白机上移植的赛车游戏,然而……硬件支持不了。   车一卡一卡的,像极了堵车时的样子。   “我光看着这个画面就要晕车了……”   “诶?你这个主意可以的!”主策划觉得此事可行。   安夏看着新的策划案。   主角是个抢银行的,抢到钱以后,他有很多种选择:步行?开车?   开车有可能遇上交通堵塞,反而卡到完全动不了。   步行可以钻到下水道里。   钻到下水道里还有解谜。   安夏把整个策划看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MAFIA》加《侠盗猎车手》吗?   设想不错……但是国产游戏里,不能让主角当反派,否则很快就会被骂死:最后的HE是主角逃出生天?   你什么意思?是在影射警察无能吗?   安夏让策划组把主角的身份改改:“你可以设计他是被反派抓住了,需要逃走,其他的玩法可以继续用这个设定。”   “好的!”策划人动作很快。   新的策划稿马上交出来了,安夏看着还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小鸡快跑》吗?除了主角是人,看起来太碍眼了。   她指着主角:“改成鸡。”   “啊?”主策划不明白为什么主角就不当人了。   “剧情是一只鸡为了不变成烤鸡,所以逃走,而且鸡能跑会飞,是不是比人莫名的能偷到滑翔翼的逻辑顺畅了许多?”   “啊,不愧是安总!!”主策划恍然大悟,接过策划稿回去继续修改。   游戏刚做了两关,就拿出来公测。   公测之前,在论坛和正在运行的网页游戏里都加了推广。   但它的火爆程度还是令人意外。   安夏亲自一试,发现原来是策划在程序里加了一个利用IP地位,定位玩家所在城市的功能。   每个人看到最后分数的时候,都会看到:“感谢你为XX市又提高了YY分!现在XX市排名位于全国第XX位。”   莫名的地区自豪感会促使很多人不停的玩,企图把分刷高刷高再刷高。   “可以啊,套路都学会了。”安夏觉得很快游戏项目组也可以独立行走,不用她管,就能自动吐钱出来了。 第49章   安夏坐在办公室里, 听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叨叨。   他叫唐生,是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介绍来的,介绍人什么也没说清楚, 就说这个人是精通电磁学,也许对紫金科技的研发工作会有极大的帮助。   于是安夏亲自接见了他, 结果聊了几句才发现, 此人精通的「电」是「生物电」, 「磁」是生命磁场。   说穿了, 又是气功那一套,他说他可以发功控制电路。   “控制电路?那您可以直接发电给我们这几个公司供电吗?每个月我们电费要交不少, 商业用电比民用贵好多, 确实有点心疼……”   唐生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知道国家电力局, 有多少员工吗?”   “啊……这个不知道。”   “如果让电力局知道我就可以发电,不需要火力水力发电站, 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失去工作吗?”   “呃……”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想着给自己省电费。”唐生神情沉重,摇头叹息。   “现在的社会啊,人都太浮躁了。那么多人失去工作,被优化下岗, 我们应该做的是尽量保留工作岗位, 而不是为一己私利, 让工作岗位变得更少。”   可以可以,这个大帽子安夏给满分。   学习了, 记下来,说不定哪天有用。   唐生又继续说:“赵局介绍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企业家,想探索科技的境头。   外国那个扔苹果的, 叫牛顿的,你知道吧?他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他自己最后都成了神学家。”   安夏今天刚好闲来无事,现在她的心态已经从「我想看看你搞什么鬼」变成了「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邪门的瞎话」来。   唐生认真地说:“国外的文明才几年?他们的上帝出现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是东汉了。论深度,外国人拍马也追不上我们。为什么我们科技在现代落后了?!”   “因为近代被外国人侵略了?”   “不!因为我们把自己的好传统扔了!破四旧,把好的坏的都破了,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唐生实在胡扯到没边了,后面发挥的内容已经到达《故事会》看了都摇头的水平,比营销号还离谱。   安夏看了看时间,用藏在桌下的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会意,敲门:“安总,九天科技的冯总找您,说有要紧事。”   “好的,我知道,请他稍坐一会儿。”   安夏露出遗憾的表情:“唐大师,麻烦您今天特意过来一趟,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没关系,人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缘份,就算不在一起了,也可以通过磁场在一起。”   说着,唐生从随身大包里拿出一个……锅。   普通的双耳锅,可以下面条,下饺子的那种。   最近在报纸的社会新闻上,确实有看到不少人头顶着这种锅聚在一起练气功。   一个个跟飞天意面教的忠实信徒似的。   安夏是原味螺蛳粉教的信徒,不想叛教。   “真遗憾啊,本来还想再跟安总多聊聊。这是一个宇宙射线接收器,可以最大限度的将宇宙射线引下来,活化脑细胞,提高工作效率。今天我们初次见面,我就把这个送给您做见面礼,希望有机会再见。”   “这怎么好意思呢?”安夏推让,这个锅太小,食堂用不了,她家也不用这种薄皮锅。   左推右搡,唐生还是把锅放在了安夏的桌上跑了。   等他走了,安夏随手把锅扔在一边,她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科技线下高峰论坛的见面会。   名头看起来很响亮,其实就是几个科技公司的老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旅游,顺便说说行业内的八卦。   攒局的人想让安夏把「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叫上,他是铁血大师兄的忠粉,特别想看看这位脑洞大开的仁兄到底长啥样。   安夏说她也联系不上,那人看起来忙的很。   “你们论坛的知名ID,都小版主了,你还能联系不上,我给他发了多少回私信,也加了他的鸿雁,他就是不通过。就当帮我个忙,圆我一个梦吧!”   安夏随口敷衍了几句,转头打电话给陆雪:“九天科技的冯有才一直找你,你怎么没理他?”   “冯有才?没有找我啊?”陆雪一头雾水。   安夏忽然想到,冯有才可能用的是网名:“哦,他的ID叫花间轻舞。”   陆雪:“我还以为那是个女的!”   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女的。   头像都是圣斗士里雅典娜的样子。   安夏扶额,宅男的心思你不要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咳,花间轻舞,指的是蝴蝶。游戏花丛的浪子那种意思。”   “那我更不能加了,谁知道以后扫黄的时候会不会有他。万一从他的通讯录里翻出我的名字,我怎么跟同事交待。”   安夏轻笑:“只要不是从汇款记录里发现你的名字就行了。这次峰会,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我们都有计划从国外进口一些设备,可能会有些政策上面的问题。”   “嗯,我还有几天公休假,可以的。”陆雪一口答应,去的都是什么人啊,游戏花丛的浪子,这还得了,已知的蝴蝶就已经有一只了。   俗话说的好,当你发现屋里有一只蝴蝶,其实已经有一窝蝴蝶在等着。   怎么能让安夏一个人去。   安夏选择同意参加之后,很快收到了会议日程安排。   这次安排的地方比较野,在中缅边境的独龙江,正中安夏下怀,她早就想去了,但是一直没机会。   安夏平时经常出差,很多东西都放在办公室的隔间里,她让助理帮她把行李收拾了,她全力对付眼前的工作,把它们清干净了再出发。   “安总安总,您去的时候,顺便带上这个。”无线项目组的主管拿出一个长相古怪的盒子,跟大哥大一样大,掂掂有一斤重。   “这是GPS定位器的样品,我们在几个大城市里测试,都没有问题,在咱们市的山上试也没有问题,现在就缺那种原始森林里的数据,想看看在真正的大山里,信号强度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安夏想起了做河豚的厨师先吃,做无人驾驶的工程师站在车前面测试车的防撞人程序……   “好。”不管怎么样,身为老板,义不容辞。   到了日子,安夏终于把所有的活都清空了。然后把该交待的事交待清楚,快乐的飞向昆明。   在那里,她在机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陆雪,跟他一起出机场。   安夏笑道:“你怎么弄到介绍信的?”   本来她说给陆雪开介绍信,陆雪说他的身份特殊,公务人员手拿民企开的介绍信,不查没事,一查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我跟领导说,得想办法帮我弄个介绍信,不然我会被甩掉。”   “他就这么上当了?”   “其实也不是上当,主要是如果他不给我开介绍信,我就得多请几天公休,我们后面还有重要工作,要是我不能及时回来,影响工作。”   说是这么说,其实陆雪也是被安排了工作的,他奉命去相关部门处理一些关于出口东盟的问题。   安夏在外面的花卉市场等着他,顺便跟这边的老板聊天,发现这边的花真便宜。   等陆雪出来,看见安夏正在开着笔记本电脑,跟老板演示「中国货」网站是怎么运作,怎么千里之外想卖货给谁就卖货给谁。   “鲜花不好卖,可以卖干花,可以卖香包,还可以卖鲜花饼……”   陆雪站在一旁,看她双眼发光,跟人说得眉飞色舞,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整个人都被笼在光晕之中。   陆雪晕陶陶地想:她怎么这么好看。   “出来啦?我们先去酒店办入住。”安夏笑着收起笔记本。   路上,她兴冲冲地跟陆雪说:“原来这个花卉市场的人好多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好像是叫,嗯……斗南村?要是能把他们组织起来,产生规模化效应,然后在我们网站上卖花……”   陆雪笑道:“我要跟这个区的销售经理告状,他们的总经理跨区展业,抢他生意。”   “才没有呢,后面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去,总不能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还要我亲自管。我又不是诸葛亮。”安夏做了个鬼脸。   陆雪心中一动,刚想伸出手指去刮一刮她皱起的鼻子,安夏却忽然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烤乳扇!”安夏欢呼,她站在一个白族打扮的妇人摊子旁,眼巴巴地看着铁丝网上架着的一根一根被卷起的乳扇。   烤好的乳扇涂上玫瑰酱,那是安夏最喜欢的味道。   安夏拿起两根,作势要递给陆雪一根,陆雪刚要伸手去接,安夏忽然想起烤乳扇比普通的牛奶制品有更重的腥膻味,有人吃不惯。   于是又将手收回:“你以前吃过吗?”   “没有。”   “那你先别咬,闻闻,能不能习惯这个味道,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你好细心啊。”陆雪闻了闻,在安夏的手里就咬了一口乳扇。   安夏问道:“怎么样?”   “好吃。”在安夏手里吃的,别说是乳扇,是大郎喝的药,他也觉得好吃。   “嗯……我也觉得好吃,不过云南版上居然没有,这真不科学。”   安夏跟白族阿妈聊了几句,问她乳扇的做法、保存时间,顺便……又打开了「中国货」。   走一路,安夏打量了一路,她连卖饵块饵丝的小摊都没放过。   拍照、记录,还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云南区的销售经理,问他的工作计划,那电话打着打着,人就索性到了云南分公司的办公室门口,把经理吓了一大跳。   以为总经理这是微服私访来了。   云南有好几个一级口岸,从这里出口东盟各国有很大的优势,安夏觉得他们可以考虑干点有出息的事情。   不仅把中国货卖出去,也把国外的货拿进来卖。   “要进口的话,没有问题,我认识很多司机常年跑姐告、勐腊、景洪、河口,附近几个接壤国家的运输都没有问题。但是我们以前都没做过,对进出口的事情也不是太懂,得好好规划一下。”   安夏指了指身旁的陆雪:“他就是管这个的。”   经理眼睛一亮,对于进口商品的事情,他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很多问题早就准备好了,逮着陆雪一通问。   从分公司出来之后,陆雪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年底述职都没这么紧张过。”   “紧张什么?”   “怕说错了,给你造成损失。”   “嗐,瞎担心,办事的时候,他们还会再确认一次书面资料的。”安夏笑道。   路过一家过桥米线店的时候,安夏拉着陆雪进去:“吃饭吃饭。”   一大碗滚烫鸡汤还有几盘花哨的配菜很快端上来,安夏熟练地把配菜往汤里倒。   陆雪笑道:“味道还不错,可惜这个没卖带到外面卖。不然啊,你现在肯定追着老板问要不要上网销售了。”   安夏摇动手指:“啧,看不起谁?这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保鲜技术,现在的方便面技术只能让蔬菜完全脱水,不适合过桥米线,等保鲜技术稍稍提升一点再说。你提醒我了……”   问问广西分公司的人,他们那边的螺蛳粉保鲜技术怎么样了,能不能像普通方便面那样长期销售。   说着,她拿起手机,被陆雪按住:“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吗?吃饭的时候不要想这么多事情,对胃不好。”   “好……听你的。”   “我是说真的,我们部门有个老同志,也是整天吃饭不定时,吃饭的时候也不消停,总有一堆事,现在胃病很严重,都不能工作了……”   当晚,所有人到齐了,这群人有在汉卡上赚了一笔,现在还在继续生产的,也有转行做办公软件的,还有做游戏软件的,以及在研究新的硬件的。   现在的市场很大,有很多东西可以做,远没有到大鱼吃小鱼的时代。   大家对中国的IT行业未来都抱有美好的期许,聊得也很投机,所有人一致认为摆脱固定设备和线路的束缚是一个发展趋势。   有人畅想:“说不定2020年的时候,衣服就是电脑,帽子就是接收器,手表就能投影当屏幕,随时都能找到人……”   他的梦想被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人嘲笑:“哈哈哈……一看就是没结婚的,等结了婚,你就知道随时会被媳妇儿找到有多恐怖了……”   “是啊,哈哈哈……”   安夏无意中转头看了一眼陆雪,陆雪清了清嗓子:“媳妇儿要找我,说明她需要我。”   “大师兄啊,看得出来,你现在还在热恋期,好好珍惜当下。”   第二天一早,酒店门口一排越野吉普车排成一溜。   冯有才像个导游似的站在大厅里招呼:“大家上车啦!”   安夏问道:“晚上住独龙江?”   “到不了,今天我们先到贡山,住一晚上,明天进独龙江。”   事实上,这群外地人高估了当地的路况。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怒江峡谷之中的路本来就破,再加上泥泞与碎石,那叫一个颠簸。   安夏是走过这段路的,可是她来的时候,这段路条件早就已经好得跟国道似的,她哪受过这种罪。   当天赶到贡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天黑之后,头车的司机还稀里糊涂看错地图,等他弄明白自己在哪里的时候,早就已经离路上好住人的六库镇一百多公里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再开一百多公里回去?   这种路,白天开都要小心翼翼,在没有路灯的晚上开,那还不是自寻死路?   安夏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山势,侧面有一个大坡,她很眼熟,这个坡始终未变。   “咱们从这个坡上去,那里有个村子。”安夏说。   “??”众人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大山,一星亮光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有活人住。   “那里应该是知子罗村。”安夏去过,她记得那个村子是在九十年代初才废弃,兴许此处还住着人。   ……   资料错误害死人,知子罗村是在1986年废弃的,1991年上面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在黑暗中,空无一人的村子凭添了一种鬼气森森的气氛。   “咱们要是在这拍《聊斋》,效果不错。”有人打着哈哈。   尽管村子早就人去村空,但到底有完整的楼可以供人休息,这里有一个八角形的图书馆,1986年刚建的,还很新,住进去睡一晚上,应该不用担心睡到一半,楼塌了。   大家把车上准备的衣服、饼干都拿出来,打算凑合着吃两口,就睡下了。   安夏翻自己行李的时候,一脸懵逼地拿出一口双耳锅:“小杨居然给我把这玩意儿也放进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随手把「宇宙射线接收器」扔到了什么地方,然后就没再管它,现在想想,好像是扔到了平时出差用的东西里那一堆里了。   其他人看见安夏手里的东西,欢呼起来:“你居然带了锅!不愧是安总,想的就是周到!难怪紫金能做这么大,太细致了!”   村子旁边就有泉水,现在有人收木柴烧火,有人去打水。   从可怜巴巴嚼饼干,变成了能吃上一口带汤水的方便面,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大家更好奇的是安夏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废弃村子的。   “这里原来是碧江县州府所在地呀,五几年就有了,后来专家说这里有泥石流的风险,就让人全撤走了。”   吃饱喝足,大家的心情大好,看星星的看星星,探险的探险。   安夏拿出GPS打开,在村子里找信号。   测试版的GPS地图是从纸质地图上扒过来的,可以看出,他们努力优化过了,但是,优化的不太明显。   安夏只能看出自己现在在怒江大峡谷的匹河怒族乡里,具体的路线什么的都没有。   想要有详细的地图,还得靠卫星上天才行。   安夏两手端着板砖,在村子里转悠,想看看GPS定位点的移动情况,走着走着,就到山泉旁。   “谁?!”忽然有人出声,把安夏吓了一跳,那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陆雪,安心不少,她故意没出声,还在靠近陆雪。   陆雪的方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站起来了:“到底是谁,这边太黑了,别开玩笑。”   安夏还是鬼鬼祟祟地靠过去。   忽然她被一股大力抓住拖到一个怀抱中,陆雪咬牙切齿:“安!夏!不要在这种地方开玩笑,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是我?”   “村子里就算有坏人,忽然来了我们,他也不会出来,只会是我们这群人中的一个。我跟其他人都不熟,在我发出警告后还不出声靠近的,只有你。”   “嘿嘿……”安夏笑,伸手去揪陆雪的头发:“原来你这么聪明呀,怎么还有头发?”   两人一起从泉水那里回来,安夏这才看到陆雪手里拿着的毛巾和牙刷牙膏,讲究人!山里晚上的水有点凉,她都不打算洗了。   这个讲究人手里居然还端着那个锅,锅里盛满水,借着火堆把泉水烧温。   “你也洗洗。”陆雪把牙膏递给她。   “好麻烦,不洗。”   “不洗会变臭。”   “那就一起臭。”安夏抱住陆雪的脸,对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   陆雪震惊地僵在原处,醒过神来后,对肇事嘴展开有效反击。   观星、探险的人们回来的时候,一切如常,大家各自在八角楼里找了个地方裹着外套进入梦乡。   第二天从知子罗出发一路向前进入贡山县。   贡山县的特产:漆油鸡。   主料是一盘暗黄色的漆树上割下的油。   据说当地产妇坐月子的时候都会吃,大补。   大补,这个词一向是销售密码。   安夏满心要去尝尝,要是好吃的话,应该可以放在「中国货」网站上继续卖。   “我要漆油鸡。”安夏进门就大声向老板点菜。   老板转过头,打量着她的打扮:“外地来的?”   “对。”   “以前吃过吗?”   “没有。第一次听说漆油还能做菜。”   “没吃过别吃。”   “啊?为什么?”   “漆油会咬人的。”   安夏露出茫然表情,什么?   咬人?漆油是一种动物?   老板操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解释,漆油就是生漆,很多人碰了会过敏,严重的会窒息。   安夏不甘心!   她是什么人,她是为了吃见手青,而不惜吃完就打车去医院门口溜跶的人。   然而,老板还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要吃去别家吃,我们家不做。”   老板有原则,安夏不死心,反正路上还有别的店也在做,大不了进第二家就说自己以前吃过。   她追问老板最近的医院在哪儿,以及过敏会持续多久。   老板看出了她的企图,跟她说:“我们本地人吃了都不过敏,卫生所也不治这个,能治的医院在六库,躺个一两天吧。”   默,那就算了,太耽误行程。   安夏眼巴巴地看着菜架上的那块漆油,一步三回头,被陆雪拖走:“肯定不好吃,油漆味,走吧。”   “唉,反正,如果是大多数人都会过敏的话,那也不能上架,算了……”安夏自我安慰。   进入独龙江的路越发崎岖,周围都是大山,GPS信号常年处于「正在搜索卫星」提示。   从早上出发开始,雨就没有停过,安夏心里有些不安,峡谷地形遇上大雨,很容易出现地质灾害。   当地向导对此倒是很有信心:“我们这边就是这样,常年这么下的。你看云南其他地方都产菌子,就我们这边不产,就是因为雨水太大,长一点出来就烂了。”   路上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水电站,同车的人有在电站上过班的,笑道:“从来没见过这么袖珍的。”   向导说:“这个水电站的供电量很小的,只能给巴坡的政府机关供电,别的地方都没电。”   “啊?没电?”   这些从大城市过去的年轻人,从来没想过在车能到、有政府的地方,居然还有没电的地方。   “是啊。晚上就点火把喽。”   “真是开了眼了,九十年代了,马上就是二十一世纪,中国居然还有没通电的乡。”   在只有一个半车身那么宽的山道上开了一会儿,终于进入巴坡。   巴坡是独龙乡政府所在地,房子还能看出现代化的味道,稍微往前走走,村子里都是老式的木房子。   只有巴坡有一个招待所,备着让去乡政府办事的人住的,其他地方只有民居。   “这里现在应该还有不少独龙族的纹面女住着,不过应该都只有几个村落有,龙元村肯定有。”安夏说。   “安总,你以前来过?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冯有才问道。   安夏笑道:“初中地理书上有。”   “啊?还有这东西?我怎么不记得了?”   “大概我们教材版本不一样。”   其他人去龙元村看纹面女,安夏和陆雪不约而同的想去乡政府,一个想知道有没有东西能拿到「中国货」网站上卖的,另一个想知道有没有东西可以出口。   “有,我们这里的草果,还有蜂蜜,特别好!”得知两人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工作人员挺高兴,热情介绍。   正聊着,忽然从远处传来闷响,声音绵长,持续不断。   然后,乡政府的灯突然全灭。   阴雨之中的乡政府办公室瞬间变得一片昏暗。   “不好啦,不好啦!!泥石流!!”有人一边喊一边在街上奔跑而过。   泥石流?!   没一会儿,街上站了许多人,都是各家各户来的,他们手持铁锹,交头接耳。   从他们的话中,安夏得知刚刚爆发了一场泥石流。把唯一进出独龙乡的路给堵了严实,把唯一的水电站也冲坏了。   连电话线路也受影响,根本打不出去。   现在只能指望外面有人进来的时候发现出了意外,然后再回去通报给贡山,否则,只能靠铁锹一点点挖了。   可是现在是雨季,进山的人不多,平均两三天才会有人来一趟。   安夏拿出手机,呵呵呵……不出所料,毫无信号。   刚才在山顶上还有一点,现在是彻底没戏。   打开GPS,信号还可以,提示已经连接上了一颗卫星。   去龙元村的人也听见动静,驱车赶回来,大家一起前往泥石流地带,从山上冲下来的泥土和石头冲毁了水电站之后,又一路向前,冲进独龙江,把江面宽度缩了一半。   幸好这里的峡够深,够那多出来的江水通过,不至于涌上来冲了村子。   “路大概多久才能清出来?”安夏问道。   旁边的几个乡政府工作人员皱着眉头,想了想:“要是外面里面一起挖,一个月,外面有挖车。要是只有我们挖,大概半年?”   安夏相信外面的人肯定会过来,不至于真的一直只有里面的人自己挖。   但是,一个月她也等不起。   特别是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一个月。   对公司里员工来说,是一个很严重的影响。   首先,工资表没人签字,她没想自己会遇到这事,没安排工资表可以由谁代签。   她可不想回去之后发现公司因为拖欠工资被告了。   比安夏更着急的是陆雪,他回去之后马上就有工作,一个月绝对等不起。   “我看被冲坏的地方不算陡,应该可以走过去吧?”陆雪问道。   乡政府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走?”   “嗯……”   “不行,太危险了。你还是安心在这边等着路通了再走,应该要不了多久,贡山就会派铲车来了。”   “我等不了一个月。”陆雪摇头。   安夏说:“我跟你一起,我也等不了一个月。”   见两人如此坚决,乡政府工作人员极力劝阻:“不行啊,平时还好,现在我们没有人手给你们当向导,太危险了。”   “不用向导,除了这段塌方路,不就是我们开车进来的路了吗?沿着车道走就行了。”   见两人实在坚决,乡政府工作人员也没办法,只能由他们去了,临了给他们指了路。   字面意义上的指路,对着山一指:“从那边上。”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两个人也急着回公司。一个月,说不定回去就发现公司没了。   四人只带了必要的食物和厚衣服,开始向贡山县返程。   从独龙江乡回贡山县,在有隧道的时代,直线距离90公里。   现在,要先上山,再盘山,然后下山……具体距离,不详,据当地健步如飞的中年人说。   以前没通车的时候,要走七天,现在车道稍微好走一点,但还是不知道要走多久。   毕竟,有车之后,谁还徒步啊。   另外两个人平时很注重健身,行走如飞。   陆雪把安夏的食水和衣服都背在自己身上,跟着安夏一点点往前走。   走远路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运动节奏,过快和过慢都会影响体力,那两个人平时就运动,没法跟安夏和陆雪一起慢慢走。   “安总,大师兄,我们先走一步了。”   安夏拿出GPS,一路定位。   这种平面地图在山里毫无价值,在图上,就是一个绿色的色块,是山峰还是山谷都看不见。   陆雪好歹生在大山的旁边,对山形走势,哪里可能有水源颇有一点心得,在GPS和陆雪版地图的指引下,两人不断前行。   还没到天黑,就看见那两人站在前面发愣。   “怎么了?”安夏问道。   那两人指着前面,原来是路被完全冲断,成了近70度的斜坡,坡下是悬崖,一脚踩空,就会摔下去。   “现在只能从这边上山,然后再绕下去。”   GPS信号时有时无,时常还会偏得很离谱,显示安夏此时人在缅甸。   安夏想起自己曾经对某德地图、某度地图、某歌地图的定位功能各种吐槽,大概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四人千辛万苦地爬到山顶上,字面意思上的拔剑四顾心茫然。   树木太密了,往下看,根本看不到车道。   鬼知道要从哪里下山才是对的。   好在没有遮挡的地方,GPS信号终于正常了,安夏进来的时候,在一路做了记号,记录车道的位置。   “东北方向下山。”安夏非常肯定地说。   另外两人凑过来看:“你怎么这么肯定?”   屏幕上,显示着一副地图,一个点,还有安夏手工画的车道图。   “这个点,就是我们,看我们再往东北走一点,就是我们来的时候的车道了。”   “这是你们公司的新产品?太厉害了?连人在哪里都能定位?”   “是啊,不过现在还在测试,还在等卫星发射。”   “你们公司还要发射卫星?!”安夏笑道:“怎么可能,是等其他国家发,我们蹭一蹭。”   “走吧,趁着卫星还在天上,我们赶紧找到车道。”安夏摆摆手。   果然,顺着地图指引,他们找到了车道。   此时,天已经黑了,四人找个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休息,陆雪竟然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个双耳锅。   “你怎么还带着?多重啊。”安夏惊呆了。   “泉水虽然看起来清澈,说不定有寄生虫,还是烧一下比较好。”陆雪是个讲究人。   在水边洗锅的时候,安夏对陆雪说起了这口锅的来历。   “唉,好好的宇宙射线接收器,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她笑道。   “挺好的,这一路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陆雪对这口锅颇有感情。   四人一共走了三天,走到贡山县城。   这几天刚好都没有车要进山,所以此时贡山县城才知道在山里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展开紧急救援。   “你们就这么走出来的?”贡山县的工作人员都不敢相信,“三天就走出来了?”   他们心里都有事,太阳还没升起他们就出发,一直到黑得不能再黑,才休息,一路也不怎么停,安夏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走这么快。   “急着出来是为了上班,这谁不得称一声天选打工人。”安夏笑道。   四人分开,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安夏把GPS和使用中出现的问题册放在无线电项目组的主管面前:“定位问题,暂时可能不能精准,但是地图的问题,要尽快解决。山是个色块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连县城地图都不准确?!”   “您说的县城……是哪个县城?哦,贡山县城啊,那里的地图在1950年测绘过一次之后,就没有更新,我们一直都用的是那个版的……”   “地图要尽量精确,以后很多软件都要依赖地图才能实现。你们尽量跟负责这个业务的部门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合作更新全国地图。”   在安夏回来的当天,论坛上就出现了这次的游记,详细记录他们怎么进去的,怎么遇上了泥石流,又是怎么出来的。   这篇游记经由网络,转到了各大报纸和杂志上。做为趣闻杂记。   所有人都在游记里认识了一个陌生名词:GPS,全球定位系统。   可以定位一个人的位置,结合地图看很方便。   对这个需求最强烈的是各位老板们,他们经常会开车去陌生的城市。但是不知道路应该往哪里走,开开停停,十分影响效率。   很多一二线城市在进城省际公路的入口处,会有人手里端着一个牌子:指路,十块。   要是真给十块能完事就算了,有的还会找各种理由要加钱,纠缠不清,很烦人。   还有去陌生的城市,想找加油站,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销售会议上,众销售向公司反应:“游记里写的那个全球定位系统,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卖啊?我有几个客户都在问了。”   “是啊,安总不是用得挺好吗?干脆拿出来卖吧?”   “安总不是说过科技不可能一步到位吗?边用边升级呗。”   对此,安夏的回复是:“快了快了,请大家不要着急。”   经过这次,安夏感受到技术上的差距,她决定搞一台美国的GPS终端来研究研究。   但是现在美国商务部几乎将所有GPS设备都定义为军用,出口亲美国家都需要许可证,想来中国?根本不可能。   “哎,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再想办法弄一回呗。”安夏搓了搓手。 第50章   安夏到达纽约的时候, 找到了接头人。   他是一个在做GPS终端公司的职员,他跟安夏说把终端从工厂里弄出来不难,难的是通过海关, 把东西弄出去。   “带出境的事情我管不了,你要是弄砸了,不要把我供出来就行。”他说。   安夏笑道:“你放心。”   这次出境也没上次那么容易, 因为需要伪造许可证, 比之前偷运大型电脑还麻烦,她一时还没有找到这种人才。   第二天, 安夏就听说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事先买通的工人昨天晚上在酒吧与人发生冲突,被人打死了。   “……”听起来很离谱, 可是发生在美国又很合理。   想要临时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没那么容易, 不怕收了钱不干事,就怕收了钱还反手举报了, 到时候连线人都得兜进去。   “你再等等,肯定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要么,我把钱退给你。”线人也是个实诚人,对安夏直言相告。   安夏问道:“那个工厂管得严吗?死了一个工人, 要不要招新人补上?”   “招是肯定要招的, 不死人也会招, 工厂流动性很大。”   “条件要求高吗?”   “不高, 上过中学就行。”   安夏向他一笑:“你看我行吗?”   GPS终端在出口的时候被定义为军需设备,在美国国内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生产工厂的管理严格但没有到印钞厂的水平。   安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被线人托关系,让她以「偷渡过来的远房表妹」的身份, 进了那家工厂打//黑工。   换上厂里的工作服,安夏想到一个新闻——“某公司总裁,深夜潜入竞争对手公司的工厂偷拍设备,调查对方生产规模被抓。”   她要是被抓了算什么,「某公司总经理,潜入竞争对手公司的流水线做小工」,好像更丢人了。   美式流水线管理早已被推广到全世界,安夏没过多久就适应了。   不过她需要的核心部件是被由四个不同的流水线处理的:RF射频芯片组、基带芯片组、核心CPU组、外围线路。   最后组成一个集成电路。   安夏现在被分围在RF射频芯片组。   内部非常高科技,外表看就是一个块块,组装人员完全不需要中学文化,幼儿园就行了。   那个线人是车间小主管,一个人就能拿到四个核心部件。   安夏打听了一下,刚进工厂的普通工人想混成车间小主管,起码得两年,女工更是遥遥无期,目前看车间小主管都是男的。   “……”真烦人。   经过两三天的观察,安夏发现工厂里人种分布复杂,拉美裔、黑人、华裔、韩裔、爱尔兰裔的啥都有。   纯正盎撒血统老米字旗的白种人反倒不多。   大概因为便宜?   毕竟连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都能混进来。   想弄到零件,道德感太高的人不行,容易打草惊蛇。太蠢的人也不行,根本得不了手。   安夏观察了几天,在其他三组各锁定了一个目标。   基带芯片组的一个爱尔兰人最近有些魂不守舍,安夏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他家里有事,急需要一笔钱。   一次午餐时间,安夏故意打了一份土豆,和同组的同事坐在爱尔兰人身旁。   安夏故意对同事说:“你知道土豆有多少种吗?”   “不知道,大概,五六七八种?”同事对土豆毫无兴趣,只想吃完饭,抓紧时间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   安夏笑道:“有一百多种呢!”   “哇哦……”同事埋头往嘴里塞吃的,无心搭理她。   安夏就像一个在课堂上的老师,就算坐在下面的学生全睡着了,也能自顾自的发挥四十五分钟。   “不过,哥伦布从南美把土豆带回欧洲的时候,只带了几种。所以后来在爱尔兰发生了大//饥//荒,土豆全部感染了一种病菌。如果品种很多的话,不会全被感染,品种少就不行。”   “爱尔兰的人口少了四分之一,真是太可怜了。更惨的是,那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是粮食净出口国,这还让人怎么活。”   坐在旁边的爱尔兰人听了半天,转过头来,对安夏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以前中国也有几次啊,看到土豆就想起来这事了。我们国土面积那么大,其他省份都来不及救援,英国明明是爱尔兰的宗主国。不仅不救助,反而还要求爱尔兰照常出口粮食……”   这个爱尔兰同事用力点头:“我的祖辈就是那个时候到美国来的,实在活不下去了。”   同组同事已经塞完了午饭,跟安夏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出去了,桌上只剩安夏和那个爱尔兰同事。   爱尔兰同事叹了口气:“本以为这里是一个好地方,没想到,我也快活不下去了。”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安夏十分关切。   只要有需要,就有机会。   基带芯片组的非裔同事更简单,完全不需要费劲,他已经把零件带出来了。   他只知道这玩意儿能卖钱,他需要一笔钱买叶子过瘾。   往哪儿卖不知道,反正先带出来再说。   核心CPU组和外围电路组的两人。一个是酒蒙子,一个是赌鬼,都是缺钱花的主。   安夏找人跟这三个人接洽,本想着从酝酿到得手起码得五天,结果第二天就给弄出来了。   “这工厂的安全管理跟筛子一样。”安夏摇头。   不过工厂管理确实难,苹果在华的某个代工工厂管得非常严厉,进门要用X光机扫全身,还是挡不住工人把零件夹带到厕所里,裹在塑料袋里从下水道冲出去,有人在外面接应。   工厂的零件在生产过程中都有损耗,此时也没有通过严格的编号记录回收残损件的习惯,这事竟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盖过去了。   安夏以要去唐人街餐馆打工更适合自己为由,体体面面的离职了,还得到了工资。   接下来是怎么弄出去。   伪造文件由别国转运风险大,时间长。   安夏看着那几个小玩意儿,觉得装饰一下,它们可以跟着自己一起坐飞机走。   美国自1971年开始使用X光机对行李进行检查,用人对乘客进行搜身检查。   万幸此时的几个著名空中大劫案没有发生,搜身检查也没有那么严格,不需要脱鞋。   但是那个模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塞在鞋里……塞不下。   安夏一时也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处理,要不,定做一个松糕鞋?   可是现在连日本都还没有开始流行松糕鞋,穿成那个样子,是恨不得让别人「看这里,都来看这里」。   东想西想憋了半天,安夏也没想到有什么好主意,心烦意乱,决定出去走走,先吃点东西。   安夏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美国正处于犯罪率巅峰时期,她只记得九十年代初美国犯罪率显著下降,却不知道那是1994年以后的事。   结果刚过了一条街,就看到二十几个黑人气势汹汹向她走来,安夏想回头跑,发现后面也有同样的几个。   安夏正不知应该往哪里跑,忽然被旁边的店主一把拉进店里,店主迅速把卷帘门拉下,锁死。   外面很快响起斧子劈门的声音。   店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卷发亚裔女人,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枪,对安夏说了一句话。   韩语,听不懂。   见安夏一脸茫然,店主微微皱着眉头,用英语问:“日本人?”   安夏摇头:“中国人。”   “哦……”正常情况下,中韩友好靠日本,现在靠的是黑人。   店主又翻出了一把较短的枪,问安夏:“会吗?”   安夏点点头,接过枪,把子弹装上,打开保险。   外面的斧劈声没有了,变成了枪声,起初稀稀拉拉,然后子弹声变得密集起来,好像春节放鞭炮。   有的子弹声很遥远,像从别处射过来的。   隔着一道墙,什么都看不见,尽管身在其中,安夏还是没什么实感,就跟听新闻一样。   “你很镇定。”店主说。   安夏笑道:“大概是过年的时候经常听鞭炮的声音。”   枪声渐渐远去,交战双方似乎转移了阵地,周围一片死寂,店主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等警车的声音响起,我们再开门。”店主说。   安夏好奇地打听:“现在抢劫都这么大动静吗?这么多人一起来?”   “不,是战争。”   “啊?”   “你刚来洛杉矶?”店主狐疑道。   安夏点点头:“对,我是来出差的,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啊。”   店主给安夏倒了一杯咖啡:“有个黑人女孩偷了一家超市的橙汁,跟店主发生争斗,店主射死了她,当时黑人就嫌店主被判十五年太轻,然后又有四个警员打死了一个黑人,黑人群体把矛头完全对准了我们。”   总之,就这么打起来了。   刚才安夏站在外面的时候,店主也以为她是韩国女孩,才把她救回来。   店长对安夏说:“如果你暂时不离开的话,尽量少出门,要去哪里,先看屋顶。”   “屋顶上有什么?”   “韩国人。如果你发现有人站在屋顶上巡逻,说明那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店主显然极具民族自豪感,又向安夏介绍了他们街区是怎么组织的。   韩国男人人人都要服兵役,包括来美国的这批,许多街区就地组织起来,根据他们在部队里服役时的军衔位阶安排工作,通过电台沟通。   非裔跟他们斗,属于是受过正规军训练的民兵大战ꁘꁘ混混。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店主冷笑一声:“今天来得比平时快很多啊。”   “快?”   “是啊,平时要过一个多小时才会来。看来今天的事情不算大。”   店主把卷帘门打开,几辆警车在街边停着,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安夏这才知道此时的洛杉矶警察有多弱鸡,他们的追求就是——“别来碰我,我就不管你们。你们这些少数族裔随意发挥。”   等事情平息之后,安夏才回到酒店,向前台一打听,才知道这酒店开的位置正好在黑人聚居区和韩裔聚居区旁边。   难怪一不小心就逛到韩国商店旁边去了。   她当即决定搬家,搬到富有白人区旁的酒店。   在没想出来东西要怎么运之前,她可千万不能被这种跟自己一毛钱都没关系的事情卷进去。   换一个区住,感觉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气氛都不一样了。   街区有各种文艺的店,就连路边的ATM机也不像之前那个街区那样全是涂鸦和灰尘。   安夏在街边寻找适合塞零件的东西。   以她看了那么多犯罪新闻的心得,这个年代如果带一个遥控小汽车,把芯片藏在遥控小汽车里应该是可行的。   但是……为什么于玩具店里没有卖的?   根据店员说遥控小汽车现在已经失宠了,孩子们都不喜欢了。   在玩具、家居用品和化妆品几大选项里琢磨了半天,安夏也没看出来有可以藏东西的。   前方的艺术品长廊挺热闹,安夏好奇里面在干什么,便信步走进去。   原来是在展示「后现代艺术」的各种作品。   有完全看不懂的画,还有完全看不懂的雕塑,以及完全看不懂的手工。   在安夏看来,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凑成堆。   其中似乎有一位小有名气,不少人围着他,还有记者在采访。   他今天带来的作品是一个用各种乱七八糟金属管、金属丝以及各种莫名其妙东西堆起来的东西。   关于这玩意儿的象征意义,他居然能说二十分钟。   安夏听的一脸懵。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位大师的作品相当有实用意义。   把芯片们拆一拆往这堆玩意儿上面一贴,谁知道谁是谁啊。   一打听价格,嗬,这堆废铁是拿来拍卖的,没有固定售价。   在安夏看来,正经人谁买它啊,肯定没人跟自己抢。   结果一起拍,想买的人还真不少,起拍价从五百美元飞快的到了三千美元,然后喊价停滞了。   买家本以为稳操胜券,一旁安夏慢悠悠举牌:“三千一百。”   买家转头看了一眼安夏,安夏冲他笑笑。   买家再次举牌:“三千二百元。”   安夏再举:“三千三百元。”   两人各不相让,直到把这个画抬到了一万美元,按此时汇率是四万多人民币。   拍卖下来的东西有收据,过海关的时候可以堂堂正正让他们检查。   如果是自己组装的话,很难解释为什么要带这堆玩意儿回国。   安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铜丝铜管弄回去。   价格已经抬到五万美元了,依旧在安夏的心理价格内,花二十万买个最先进的GPS终端样品,很合适。   此时,艺术品长廊的主人匆匆跑过来,对主持人说了几句话。   主持人礼貌地对在场所有人说:“詹姆斯先生有点事情需要确认,请大家休息十分钟。”   安夏则被请到贵宾厅,那个名叫詹姆斯,跟她互相抬价买家也在贵宾厅里,在他身旁还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腰间鼓鼓,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詹姆斯彬彬有礼:“小姐,那件作品是我非常喜欢的,希望您可以割爱,我将感激不尽。”   他很客气,周围那几个黑西装的气场却好像在说「敢不同意,今天就把你的骨灰扬了」。   安夏忽然想到关于如何使用艺术品交易把来路不明的钱弄成正当生意的操作手法。   哎呀,不会不小心挡了别人的交易吧。   安夏马上回答:“如果有同类型的作品,我可以把它让给你。”   “只要同类型就可以吗?”买家问道。   “对。我在中国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艺术品,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开开眼界。”   詹姆斯点点头,低声对身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个保镖便出去了。   “乔治还有另一件不错的艺术品,与这一件差不多。不过那件在他工作室里,需要后天才能拿到。不知您是否愿意等。”   “哦,后天吗?可是我后天就要离开美国了,如果晚了,我怕可能会来不及申报,影响我把它带回去。”   詹姆斯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有我在,就不会耽误。”   “你保证那个艺术品上也有这么多管子吗?我就喜欢这些管子,很有趣,不能比这个口径更小了。”   “当然,我看过。”   詹姆斯与安夏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像您这样体贴的绅士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对了,我在中国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安夏又习惯性的顺手推销。   詹姆斯接过她的名片:“真棒,可惜我们公司的商品无法在中国销售。”   “是枪吗?”安夏笑道。   詹姆斯摇头:“不,我的公司是生产GPS模块的。”   安夏心中猛然一跳:“哦?是哪一家呀?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呢?”   詹姆斯报了一个名字,正是安夏前几天打工的那个工厂。   呵呵呵……好巧啊。   很快,双方重新回到拍卖地坐好,安夏又象征性的出了一次价之后,就收手了。   当天晚上的当地新闻里就播放了后现代艺术的拍卖过程,大镜头怼着安夏的脸拍了好几秒。   安夏是中国一个贸易商的事情也被艺术品长廊主人知道了,他邀请安夏见面,想知道他的东西能不能在中国卖掉。   安夏打开中国货的网站的外国货版块,云南分公司的动作很快,已经有几样进口商品上线了。   “看,就是这样的,我们是通过网站进行销售。”   “哦……”   接着他拐弯抹角的问起中国有没有可以通过艺术品避税需求的人,安夏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他热情推荐安夏可以抓紧多了解了解。   如果将来有需要,他可以提供帮助。   安夏用力点头:“好的,有机会一定。”   第三天,詹姆斯的人当真把那副画送到安夏的酒店,甚至还直接开车送她去机场。   在车上,安夏就打开了包装箱,假装检查,然后手脚利落地把芯片塞进了艺术品上那些长得跟触手似的管子里,再用纸团堵住,保证它不掉出来。   到机场停车的时候,送货来的保安还帮安夏重新把东西放进箱子里包好,并帮她拿进机场,顺利过了安检。   “真没想到,你就这么把它带回来了?”陆雪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安夏。   他在国际新闻上得知洛杉矶出的事,安夏本人觉得无所谓,还挺开心地跟他说在韩国街区的意外遭遇,就像是什么有趣的奇遇。   从那天开始,陆雪每天都担心得要命,生怕安夏有个三长两短,今天得知安夏回国,他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见安夏平安无事才心里安稳些。   “不仅带回来了,还是这厂家的大老板亲自帮忙。”   安夏笑着把整件事说了一遍:“我本来想的是,二十万人民币带一个尖端产品回国,不亏。没想到,连一分钱都没花。”   “你越来越熟练了。”   “没办法,技术封锁,只能这样了。要不是靠点手段,当年原子弹也弄不出来。”   “要是能把这个项目弄明白,以后不仅是对民生有用,对国防也很有用。”   “是啊,不知道我们国家的卫星系统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去,要是现在就能开始研究就好了。”   陆雪笑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我给你接风洗尘。”   “才几天,洗什么尘呀。”安夏揪揪他的脸,“好呀,我正好想吃你做的香辣童子鸡了。”   GPS模块交给无线项目专家组研究,最近紫金公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论坛上倒是很热闹,大家都在讨论天天在国际新闻上露一小脸的北方毛熊。   有些人认为他们要玩完,有些人认为他们最后会找到一条出路。   在讨论北方毛熊的问题还没有成为出版行业禁忌之前,安夏看到了一个机会。   毛熊的葬礼已经进入倒计时。   安夏让管理员给这些键政大师们专门开了一个讨论版,让他们在那个区里随便讨论,省得他们整天在「大水漫灌」区发贴。   话题太散乱,你发一个贴我发一个贴,管理员删都不好删。   等这事完了,留几个月,就把讨论版打包关了,免留后患。   管理员完全不明白安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小心,这个不是新闻联播里都在播的吗?”   “现在在播,不代表以后能播。行了,这事没得商量,照我说的做。”   “可是,删了也会有人记得的。”   “绝大多数人的知识来源是课本和电视剧,只要这两个地方不提,最多过十年,就没人记得了。”   论坛管理员出去之后,安夏忽然想起,连课本都不太行,不如电视剧影响力深远。   不然哪来的「huan huan一袅楚宫腰」,哪来的「逆风如解意」。   安夏忽然想起一件事,二战之前,一堆犹太科学家奔美国,让它大发展了一把。二战之后,美国又把一堆日本德国科学家弄到自己手里。   在互联网时代,有许多关于中国人数学和美国人数学的段子。   基本上就是表现中国数学超级强。   但事实上,毛熊家的数学那才是真牛逼。   就像他们的芭蕾和艺术体操一样非常强大。   不然他们也做不到先发卫星,把美国急得跳脚,马上开启军备竞赛。   既然毛熊要挂了,不如提前想办法把他们的人才接过来,要是能把东西弄过来就更好了。   在六七十年代,许多人上外语课学的都是俄语,还有不少人在「蜜月期」与毛熊专家密切接触。   此时对于外国人在中国就业的具体条件已经有了规定。   要求特简单,只要有雇主的受雇证明就可以。   关系托关系,安夏打捞了好几个数学专家、计算机科学专家,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曾经的高精尖人才,甚至还有两人因此获得过勋章。   如今大厦将倾,许多机构陷入半瘫痪状态,未来的总统现在都在开出租车为生。   这两位科学家为了生计,把勋章都卖了。   这几位的到来,加快了研发进度,许多卡了很久的问题,找到了全新的突破口。   软件项目组也有了新的进展,他们拿出了一款新的游戏软件《三国争霸》   “带得动吗?”安夏看到DEMO,画质精良,居然已经能看见人物脸上的表情了,比起像素风,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在最新的硬件配置上完全没有压力。”   这本质上来说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主角是原创角色,在三国是一个汉家宗室,比刘备的关系稍微近一点。   性别可男可女。   对话、战争策略,都提供不同的选择,根据选择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安夏试玩了一次赤壁之战。   打出了「孙尚香霸占铜雀台,并将曹操绑在铜雀台酱酱酿酿」的结果。   “……”安夏清了清嗓子:“我自己能接受,但是对于广大市场受众来说,是不是太超前了?”   “其实,这是一个隐藏结局,要经过前面一系列异于常人的选择才能打出来。”   安夏觉得他是在影射什么,在暗示什么。   她不服:“我做的选择,哪里异于常人了?”   “比如,在前面有一个选项,您选的主在读书的时候做不出来题,您的选项是「先生说选哪个我就选哪个」。   然后还有强迫吕蒙替您写作业……别人都选周瑜……所以,就向着隐藏结局而去了。”   “啊……哦?咳,行吧,不过好歹换个荀彧吧,曹操的长相,太过平凡,实在没有囚禁的乐趣。”   “可他是个枭雄。”   “枭雄也不行。”   由于老板的命令,美术组把曹操给画好看了,英气勃发,还有点痞,不再是史书上那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形象。   文案组则对故事进行了修改:「铜雀春深想锁几个锁几个」。   “不如……把郭嘉……也锁上?”安夏提出了新的想法。   文案组长铮铮铁骨,宁死不屈:“不行,绝对不能加郭嘉,郭嘉早就死了,曹操赤壁兵败的时候还说要是郭嘉在,绝对不会输呢。”   “诶……这样啊……那,人鬼情未了呢?”   顶着文案组长一副「文死谏」的表情,安夏收回成命。   此时光荣的《三国志》已经出到第二代,是开启三国志系统的巅峰之路,国内有不少玩家通过游戏机室已经认识了它,以打架为主。   走故事线的三国志这是头一个。   大多数玩家会按照真正的历史进度选一遍,主要享受的是打斗的乐趣。   另一些脑回路清奇的玩家,会做出跟安夏一样的选择,看到令他们目瞪口呆的神剧情。   这些剧情被分享在论坛、个人主页、聊天群,以及专业杂志上。   引得无数正直的老实人搓手跺脚,后悔没选那些看起来一选就死的选项,他们不得不注册小号,就为了看看到底能出什么怪东西。   从小号到可以出选项的剧情,隔了好多级,想一分钱不花就得慢慢过,一场战斗下来,就是好几分钟,人又不能总打游戏不干别的。   想要提高效率,最省事的方式就是——充钱。   当初设计战斗系统的玩法组长,认认真真设计战斗逻辑,并骄傲宣称:“来玩这个游戏的人,就是为了痛快的战斗体验。”   结果,人民群众纷纷交钱,跳过战斗过程,直达升级,拿奖励,看剧情。   看着卖出去的几千个「一键扫荡」道具,他怀疑人生。   “我这么认真有什么意义。”   安夏路过听见:“当然有意义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看对话来的,咱们的客户端下载数量有十几万,他们不都没买吗?   主要是道具没有出「跳过对话」功能。不然,说不定有十几万人选择跳过对话呢……”   “人和人之间的追求不一样,不要强求。要说伤心,那你还得排在围棋网的人后面,他们认认真真做围棋策略逻辑。   结果,好多人是为了去装修房子,养猫养狗种菜,根本就不下棋,连五子棋都不下,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事早已是个梗了,大家常说:“你在围棋网的时间多久啦?都1000小时啦,那起码是个业余三段了吧?”   “肯定不止,我养的约克夏猪,个个超过一千斤,绝对是专业九段!”   “没必要觉得是自己不行,就算是人民币也有人不满意呢。”安夏安慰道。   这款游戏的背景是古代战争,再加上三国里确实有不少神叨叨的剧情,什么星落五丈原之类的。   所以玩法上也加入了一些紫微六爻之类的东西。   许多玩家评论:“内行!”   “一看就是研究过的!”   安夏也挺好奇,此时还不是玄幻修真的天下,只有古早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跟风水阴阳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   写出这个文案的人,要是硬编,那可太牛逼了,要是家学渊源,应该也是挺有趣一人。   安夏在文案组找到了写这段剧情的人舒雅。   “啊,不是,我家不是做这个的,也不算是硬编吧。我的专业是建筑学,选修了帝陵,学帝陵的时候,老师有教过,还教我们怎么看。”   建筑学?一个工科生,来做文案?   一旁的文案组长解释道:“她是做建模的,临时借调一下。曹操组织摸金校尉去盗墓里的那个墓室结构,也全是她画的。”   “全才啊。”   “安总,你要不要也来看个风水算个命?她算得可准了。”   安夏笑道:“你们都算过了?”   “算过啦!”文案组的人齐声。   安夏不知道这个身体的生辰八字,就报了未来自己的生辰八字,看看能算出个什么来。   舒雅认真摆了盘,吓了一跳,她在盘上看出安夏是父母具全,青春夭折,至死都是童子的命数。   可是,安夏明明只有一个母亲在世,听说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这青春夭折……   舒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是不管怎么摆,都是这个命数。   哪怕她把最可能记错的出生时间往前往后改了改,可还是如此。   要是好命,随便说说也没什么,现在算出来的东西要是说出口,那不是找挨骂吗?   舒雅只得说:“算不出来。”   有一个这几天学了个皮毛的人在旁边问:“四柱不是都摆出来了吗?怎么会算不出来?”   “不对,太乱。”舒雅摇头。   安夏微笑凑在她旁边:“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夺舍的鬼呢?”   把一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只有旁边的一个文案策划一拍巴掌:“这个可以有!”   她在旁边「噼哩啪啦」的打起了键盘,往正在研发的游戏剧情里设定了一个胆小鬼,夺了品性不端的恶少的身体。   “……”安夏默默看着文档,“很高兴我能为你提供灵感。”   尽管舒雅没算出安夏在这一世的命,但是,算其他人的命很准。   刚好马上就要到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水官解厄。   这是个冷门的节日,越冷门才越能显得神秘。   网站运营开了一个小游戏,在线算命。   在系统里输入生辰八字,跳出对应的命格。   还有最简单粗暴的抽签,抽签仿的是1987年播出《红楼梦》里的抽花笺。   此时电视剧还在各大电视台重播,热度不小。   于是抽花笺成了最受欢迎的项目。   抽签这种事情嘛,一次抽得不好,就会想抽第二次,抽到坏签就「这次不算」,抽到好签「这才是我的命数」,重复刷新,一下子网站流量翻了几倍,新注册人数也增加了许多倍。   紫金论坛的估值也水涨船高。   每一个注册用户量,每一个浏览量都是钱。   有国际投资商看中了紫金科技,连续来了几个与安夏接洽。   其中也有不乏想开对赌条件的,类似于几年盈利不达标就如何如何。   对赌?安夏又不是特别着急要用钱,何必要赌。   安夏拒绝了几个之后,来的是IBM的高管,他们不是想投资,而是想向紫金科技出售一部分硬件业务。   “是打算出售大型电脑吗?”落坐之后,安夏第一句话就让IBM的代表笑了。   “不,安女士,我们想出售的是服务器业务。”   他递过来一份资料,尽管资料上吹得各种天花乱坠,说它卖了多少多少个国家,多少大公司和政府机关都在用。   “最新设备的数据有吗?”安夏问道。   对方又递来一份资料,这份最新的服务器数据,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跟公司的旧款式没什么区别。   “技术指标差不多。”安夏将资料放下。   IBM代表对安夏说:“哦不,安女士,您将要买下的并不仅仅只是一台服务器,而是IBM的品牌形象,还有服务器的分销渠道。   尽管紫金科技也是一个很好的公司。但是与已成立八十年的IBM相比,还很年轻,有些客户,只认IBM的品牌。”   “贵公司的服务器我也使用过,在现在的产品中已经算上游。但是仍有一些关键技术点还需要突破。如果购买了IBM,我们服务器的所有相关技术都会送给贵公司。”   代表侃侃而谈,安夏的内心只想要「深蓝」。   安夏想去见见负责深蓝项目的那个团队,那群人是现阶段计算机科学的巅峰。   「深蓝」现在还没有出生,把「深蓝」的团队挖来也好啊,挖不到项目发起人许峰雄,能挖几个别的也成。   “我觉得我们服务器的技术正在稳定进步中,不需要花一百亿美元专门买下这个技术。除非,您能让我看到除了这项技术之外,我还能得到什么。”   安夏说:“比如,我国非常缺乏大型计算机,如果能生产出来,那才是提高紫金品牌价值的成果。”   她东拉西扯,最后兜到想见许峰雄身上。   IBM代表将安夏介绍给许峰雄。   后者听出了安夏的意思,还没等安夏充分利诱,他回答:“IBM的实验室是全球最顶尖的计算机实验室,这是几十年来全球最高科技的结晶,那不是单单用钱就能买来的。”   他说得有道理,安夏打消了拉他入伙的念头,硬件差太多,人来了不能发挥作用,大家都难受。   许峰雄拒绝了安夏,安夏拒绝了IBM。   “生气。”拒绝了IBM的安夏想想还是不开心,抓住旁边用来当记录员的陆雪,用脑袋顶他胸口。   “钻破了……漏气了……哎,有邮件……”   听到「有邮件」,安夏才放开陆雪。   全篇英文。   写信来的人是一个叫Demis Hassabis的英国人,他说他无意中进入了围棋网的家园系统,觉得设计很有意思。但还有一些地方,也许可以优化一下会更好。   比如水槽和食槽的布局,不同畜栏和田地的安排等等……   安夏看了这些意见,觉得很有意思,把意见转发给对应部门的负责人。   她自己跟这个人又来回聊了几封信。   陆雪一会儿递水果,一会儿揉肩膀,千方百计赖在旁边。   “你想偷看我的邮件?”   “不是,想正大光明的看,他是不是看到你的照片,对你有意思。”   莫名其妙的雄性。   “他才十五岁。”   “连他十五岁都知道了。”   “哎,他就是一个爱下棋的,无意中摸到中国的围棋网站,不是冲着我来的,你别总觉得天下男人都喜欢我似的。”   “不好说。”   安夏懒得理这个没出息的男人,继续跟这个英国小孩聊,发现他的追求还挺多。   小孩也挺骄傲:“我小时候写过一个下黑白棋的程序,那个程序下赢了我弟弟。”   忽然,安夏痛失「深蓝」研究团队的神经跳了起来。   她把陆雪抓过来:“他说他也做过下棋的程序唉!这个哈艾斯必斯说不定就是未来深蓝团队的一员。”   陆雪困惑地看着她:“什么哈艾斯必斯?”   “Hassabis,不读HA,ASS,BIS吗?”   “只有一个A,为什么会是ASS……应该读哈萨比斯吧?”陆雪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对安夏的发音进行纠正。   “啊!!只有一个A啊!”安夏用力眨了眨眼睛。   “戴密斯ꔷ哈萨比斯……”安夏又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对,是这个发音。”   “戴密斯ꔷ哈萨比斯……阿尔法狗!!”   “啊?”   安夏激动地拍打着陆雪的腿:“他是阿尔法狗团队的创始人!”   “这是个宠物店?”陆雪不得不抓住她的手,不然腿有点吃不消。   “是人工智能,真正的人工智能!他居然自投罗网了,啊哈哈哈……”安夏激动地无以复加,双手被抓住,她欢呼一声,扑倒陆雪,用力亲了他一口。   陆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脑子里却只能想起《葫芦娃》:“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第51章   接受了戴密特的设计思路, 技术团队首先调整了「小狗狗」的行为方式,围棋的思维方式变化多端,是让人工智能学习的最佳课程。   暂时想要达成机器下赢人还有一段距离, 计算机的算力不够。   现在的思路就是硬核「穷举」,对手下一步,计算机推算应该如何应对,以及之后的无数步。   就像《复仇者联盟3》中, 奇异博士看了未来一共14000605次,只有一次赢灭霸的机会。   软件项目组的人早就不甘寂寞,他们企图把最基础的功能拿过来, 放在《淘金者》里。   《淘金者》就是安夏最早做出来的类似大富翁的游戏升级版。   后来大家都不爱玩了,因为规则就那么多, 把所有可能性轮一遍, 也没必要再回顾。   “放什么《淘金者》,放《雾镇》里。”安夏发出指示。   《雾镇》是全新制作的恐怖类ARPG单机游戏,说是单机, 但也得联网才能使用,勉强减少盗版可能。   趁国家还没有对恐怖之类的游戏进行限制,抓紧推一波。   《雾镇》走的是心理恐怖路线,不搞满地喷血那种家长一举报必死的美式恐怖。   原本设计的就阴森森,加入人工智能之后,小怪会提前对主角的行动进行预判。   这次它从这里过来,下次可能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技术施放顺序也不一定,绝对不会像以前的单机游戏那样,玩熟了之后把屏幕关了都能暴打小怪。   玩法变成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   “我预判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   无限套娃,看谁最后略胜一筹。   安夏看到分数最高的那个人, 基本上是靠手速。   趁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断打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个人不仅仅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戏玩家,他在游戏论坛上发攻略,顺便推广他使用的鼠标和键盘。   “可以啊!这年头,已经有恰饭大V了。”安夏对这种套路非常熟悉。   她对大V恰饭没意见,只要不是卖的假冒伪劣商品就行了。   只是这个人也太肝了,市面上的新游戏一出来,没几个小时,他就会推出新的攻略,顺便带一波产品。   但也有大概70%的时候,是不带产品的。   也就是说,他能接到广告的概率并不是很高,收入并不稳定。   不仅在紫金论坛发,现在市面上几个有影响力的论坛他都发,保证全覆盖,绝不走空。   “他都不用睡觉的吗?这速度,是堵在电脑城门口,买到之后,直接把老板的电脑开了玩的吧?”   安夏对他叹为观止。   她把这个人在所有论坛里发言都看了一遍,发现除了游戏攻略之外,他也热爱猜游戏剧情,有不少都猜准了。   有些则是脑洞过于大开,下面评论都希望制作组能按照这个方向再做一个新游戏。   安夏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让人跟他联系一下,看看他愿不愿意为紫金写一些软文广告。   对面很快报来一个价码表,果然,是专业人士。   绝非玩票。   他们是三个人的小团队,别人都在上大学玩摇滚,他们上大学玩游戏。   如今毕业了,玩摇滚的同学已经靠走穴赚钱了,一场成百上千。   他们看着很羡慕,也打算在游戏上赚点钱,刚开始是做游戏代练,后来发现代练挺麻烦,收个人的钱,一两百块钱,还有可能拖欠,很烦。   还是收公司的广告费舒服一点,一笔到账,没那么多事。   安夏希望把他们直接挖进公司,这样交活、进度管理都比较省事。   外包的广告公司虽然便宜,但是管起来很麻烦,最后交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跟刚开始时候说好的一样,那都要看缘份。   盯着改要时间,哪怕掀桌子不要,重新找人再做也需要时间。   优秀的外包公司,又经常活排得很满。要是没赶早排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   但是当市场总监与他们团队接触过之后,告诉安夏,整个团队里能力最强的就是负责写文案的崔河。   根据市场总监的评价,市场部文案平均能力是八十分,崔河大概有九十分。   但其它两个人的功能可代替性非常高,市场部里随便一个谁都可以做,而且做得比他们好。   “三个人一起过来没有这个必要,崔河的文案虽然好,但是也没有好到为了他一个人,把另外两个人也一起带过来。”   市场总监与崔河单独沟通,告诉他:“我们公司很想要你,能开出比你现在更好的条件。”   崔河心怀兄弟们,急急问道:“那他们俩呢?他们善于从小处发现细节,还有捕捉热点。”   市场总监抱歉地说:“我们公司有专业的团队整合市场热点,细节可以让开发团队直接给你。所以,暂时不需要他们。”   “啊……那我……入职以后,还能给他们写稿子吗?”   市场总监摇头:“给其他公司的产品写稿子,就是跟自己公司抢生意了,不行的。”   崔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拒绝了紫金科技的招揽:“对不起,我不能就这么抛下他们,我们大学就一直是朋友。除了钱之外,我更希望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工作。”   市场总监将崔河的答复告诉安夏。   “好吧,把精力放在提高已有文案的水平上吧,这应该是可以拿出一套标准的方法论来做新人培训的。商业文案不能像写诗一样,期待灵光一闪,不然都得饿死。”   安夏对此不以为意,顶尖创意才需要一闪的灵感。   市场部这种每天都必须吐文案出来的部门,要的是稳扎稳打,熟练掌握消费者心。   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市场总监就接到崔河的电话,询问:“如果我现在想来,还有机会吗?”   “??”虽然迷茫,但是市场总监还是跟崔河见面了。   与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崔河消沉了不少。   “我们很欢迎你的到来,不过,可以问一下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崔河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将这几天的遭遇说给市场总监听。   他那天出来的时候,跟另外两个人说:“紫金科技的人说我们做的广告不错,想找我谈谈。”   另外两个人十分兴奋,此前刚有一个小公司被另一个大公司收购了,团队里的人一起进去,收入比以前接单的时候高出许多。   等崔河回来,满心期待的两人却失望了,崔河为了顾及两个人的面子,只说没谈拢,没提紫金想要的只是他,不想要另外两个人。   另外两人猜想可能是崔河太贪心,报了个高价,于是才会谈崩的。   两人追问为什么没谈拢,还有一个人还说如果是价格的话,可以降一些,能进紫金就行好啦。   他俩让崔河再重新跟紫金谈谈,崔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每次都这么傲慢,之前和安科技找我们推广,你也说他们的产品不行,给推了。”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什么大公司,你管他们的产品行不行,总得吃饭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崔河逼急了,直接说出真相。   那两人还不相信,他们认为一定是崔河没有把他们的重要性跟紫金说清楚。   崔河这才从他们嘴里听到他们对自己的各种恶意揣测,过去的合作中不是没有闹过矛盾。但大家抱着同一个信念,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没想到,只有他过去了,另外两个人都记着呢。   最终,三人闹得不欢而散。   崔河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他们的怨气不是一时半刻,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才会再次找上紫金,希望入职。   “所以啊,图什么也别图对你好。”安夏听完汇报之后同意将崔河招进来。   入职第一天,崔河见到了安夏,他说了许多,话语中还带着一些学生的热血,什么知遇之恩都说出来了。   安夏笑道:“你不用这么想,我想要你,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而不是我可怜你同情你。咱们素不相识,要做慈善的话,我就把钱给福利院好了。”   她直接进入主题:“《雾镇》你已经玩过了,如果接下来将《雾镇》交给你运营,你会怎么做?”   崔河数出了几个可挖掘的点,安夏点点头,让他可以放手去做。   《雾镇》是人工智能在游戏里的初次尝试,需要有足够多的人玩,才能让系统拥有更多的学习数据。   之前崔河做的那个是攻略向,然后就做解析向。   包括人物形象设计、物品设计逻辑,剧情里埋的伏笔等等……   做为游戏的热度快要降下去了,他又来了一波「在《雾镇》中学习为人处世的技巧」「职场新人在《雾镇》中能学到什么」「从《雾镇》看与异性的相处之道。」   ……   《雾镇》的销量不负众望,不断上涨。   最后让这个游戏火了的原因是有人打出了一个剧情,是他杀了怪之后,怪忽然对他说:“我以前也是人,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忽然被拉了进来,我……”   话没说完就死了,玩家能在他身上找出一些与游戏币完全不同的钱,证件。   总之,就是真实,特别的真实。   网上又出现了一篇文章《机器人有可能会发统治世界吗?》   里面从《终结者》开始说起,力气比人类大,还比人类聪明的智能机器人,将来会不会产生自我意识。   以及如果机器人已经知道怎么自己学习,那人类还有什么优势,会不会因为人工智能的普及而失去工作。   毕竟人工智能只需要电,而发电也可以全程由全自动完成。   此时下岗的浪潮已经吞了许多人,想到将来可能会被机器人取代,又引起了新的恐慌。   许多人发表看法,认为机器这种东西只能做为辅助,而不能让他们有自我意识,否则人类危矣。   安夏披着马甲在吵得最凶的贴子下面回复:“机器再会学习,也只是沿着为它设定好的逻辑学习。不会跳出这个框架,它不会看到天上的飞鸟就发明出飞机,也不会通过偶然事件而产生灵感。人类历史上有多少事情是由偶然触发的呢?”   这番话又引起新的讨论。   有人在担心人工智能会造反,就有人看到了机会,想要进一步拓展人工智能的运用。   许多科技公司也注意到了人工智能,有实力的公司投入资源,尝试开发。   安夏对报纸上劲吹人工智能的文章完全没有兴趣,现在的人工智能比智障还不如,连个导航都做不到。   她最想要的导航,需要卫星支持。   正满子想着卫星,忽然安夏接到一个消息,说有个部门公开招标PC机,用于办公。   招标单位是航空航天的相关部门。   安夏下令:“得把这单拿下!”   能与紫金抗衡的还是国际计算机巨头IBM,他们的PC机已经更新好几代了,历代都以运行稳定而著称。   紫金电脑与他们相比,太年轻了。   特别的硬伤没有,但是IBM承诺如果有硬件更新,可以以优惠的价格马上换给他们。   论研发能力,现在的IBM认了全球第一,没有人敢认第一,苹果都不行。   紫金要是敢说自己比IBM的研发能力更强,只会被当成一个自不量力的笑话。   距离投标还有一段时间,关于人工智能的新闻中忽然又多出一个新的思路:   “在生产人工智能的时候,如果藏了后门。就算人工智能不造反,生产人工智能的人随时都可以控制有AI的设备。”   此时「后门」的概念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自有行业积极科普,告知后门程序就是程序的设计者在开发的时候,可以提前在程序里埋伏好秘密代码。   一旦他们需要,随时随地就可以像进自己家一样,随时操纵别人的电脑,窃取资料,发射导弹等等……   总之,整体风格就往恐怖和惊悚上走。   「后门」的故事从网上转移到报纸电视这些传统媒体上,它的名字为大众所知。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原理。   有脑子灵活的骗子赚了个盆满钵满,专向中老年人出售电脑后门锁。   其实就是一个带锁的盒子,可以把电脑主机箱放进去,被抓的时候已经卖了不少出去。   “ 也不给我广告费,真是。”安夏摇头。   关于后门的报道,技术部和崔河共同完成,技术部负责指导,崔河负责吓人。   后门只是一段程序,不是病毒,不启用的时候,它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待着,普通的杀毒软件根本就找不出来。   只有专人调查才能发现。   临下班的时候,安夏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于IBM销售总监吴女士。   在本市最高档的西餐厅里,一个穿着修身西装的女子笑盈盈地向安夏伸出手:“安小姐,好久不见。”   “吴小姐,你好。”   当初九厂想要采购IBM电脑时,安夏曾在深市见过她。当时,她还是刚刚入职的一个小销售代表,当时在酒席上,她还只能敬陪末座,负责最简单的接待和回答问题。如今已连升几级,成为执掌一方的总监。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能力很强,一定不会久居人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安夏笑道。   吴小姐将菜单递给安夏:“哪里,还是你比较厉害,记得三年前,你还在一个国营厂工作,现在一下子就创建了一个大公司,是怎么做到的呀?”   “没什么,只是刚好站在风口上,在风口上连猪都能吹起来。再加上一点点运气。”   吴小姐由衷感叹:“你的运气确实很好。”   紫金科技现在俨然已经成了民营科技企业的领袖,关于安夏的生平和发家经过,早就被各路记者翻来覆去的扒过几轮了。   本来大家都想抄作业,有样学样,也能发点财。   但是发现这作业抄不了,安夏几乎每次投资都能踩在点上。   而且她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也是她能持续不断走到现在原因。   现在人心思变,以自私自利为荣,以雷锋精神为耻,像安夏明明可以把多出来的昧掉。   但是不仅没这么做还多分给合作伙伴的行为,搁现在没人会干,只会被人说是白痴。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崔河就是个例子。   安夏遇上了好人遇上了好时机,她的成功难以复制。   大家看了她的事迹,也只能感叹一句:“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   两人三年没见,聊了一番彼此的经历,很快就进入正题,吴小姐是想来找安夏私下谈关于这笔航空航天订单的问题。   “我们公司非常希望拿下这笔订单,如果你们愿意退出,我们可以用技术交换。”吴小姐说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把屏幕转向安夏。   上面列出的是IBM可以送给紫金科技的技术,包括服务器、几套不同的系统。   如果吴小姐拿出的是许峰雄和他的整个团队,以及实验室全套设备,安夏当场就答应了。   可惜现在这些技术,在安夏看来,并非特别了不得的东西,不值得为它放弃。   “这些技术,我们已经有了更新迭代版,暂时不需要了。”安夏笑着拿着刀叉,慢慢切着面前的牛排。   她拒绝得很坚定,吴小姐也只是笑笑,似乎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这次你们不一定能赢,我们产品的各项数据都远超于你们,从性价比来说,选择我们更划算。”   吴小姐并不是知道自己要输了,所以才来求饶的,她只是想要让这笔订单更有成功保障。   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从小销售变成总监这样坐飞机式的升职。   除了运气之外,实力也绝不容小觑。   连续问了三次,安夏不改初心,吴小姐知道她心意已决,举起手中的红酒杯:“那我们就各凭本事拿标吧。”   “好。”   两只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商务部门拿到采购清单之后,各相关部门紧急准备。   技术要求上写的都是最低要求,对于紫金科技来说,早已超出了许多。   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IBM会拿出超过多少的。   如同六十分及格,你考到八十分,自然不如考一百分的人更受欢迎。   技术部很紧张,此时他们已经研制出了新的主板,可以提供断电保护,也有最新的高速硬盘。但是这些技术还不稳定,需要再多进行几次测试才行。   可是交标书迫在眉睫,等不得那么久。   有人建议:“安总,要不,我们就用上去吧,等中标到交付还有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调试的差不多了。”   “对啊,中间隔那么长时间呢。”   大家都想投中,当然是把最好的拿出去,这样才不会输。   安夏叫来技术总监:“你有多大的把握。”   技术总监有些为难:“现在还有几个小问题没有找到解法。”   商务总监说:“既然林总说是小问题,那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中间隔两个多月呢,怎么都可以解决了。”   他已经习惯了公司的高速发展,把技术突破也当成可以保证时间能够量化的东西,就像完成销售指标那样,努努力,加加班就可以做到。   会后,安夏单独找到技术总监:“说实话。”   她是做产品经理出身,见过程序员一宿一宿的加班,却什么BUG都没找出来。   也知道有的硬件计划已经公布,但是死活做不出来,在发布会前两个月不得不放弃。   她要听的是实话,不是糊弄事的东西。   技术总监咬咬牙:“硬盘转速提高之后,温度会急速提高,对电机主轴的磨损加大,会影响整个电脑的寿命。”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操作电脑,让安夏试了一下。果然,没过多久,最新的高速硬盘烫手,系统弹出高温报警报示,电脑直接自动关机。   “已经加了硬盘风扇,还是不行。”技术总监说。   “换成固态硬盘呢?”   “很贵啊,而且国内没有,需要海外采购。”技术总监为难。   安夏点点头:“我知道了。”   商务做好了几个报价方案,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甲方他们到底想要的是一切刚刚好的?   还是性能最强的?或者是价格最便宜的?   “我要是能直接钻到评标人的脑子里看看就好了。”一个同事哀叹道。   另一个人:“要是钻不进评标人的脑子,钻到IBM商务的脑子里也好啊,看看他们是怎么写的,参考一下他们的路数。”   “说不定他们也想钻进我们的脑子。”   一群人瞎扯半天,看着方案还是头疼。   坐到晚上十一点多,他们还在办公室里发愁。   修改来修改去,心底总是没底。   忽然有人站在门口:“你们怎么都还没走?”   是安夏。   “标的事情还没定。”商务组长指指桌上的那几份文件。   安夏摆摆手:“先回去吧,坐在这里想,跟回家想也没什么区别,回家还能早点睡觉。”   第一天过来,他们也不确定哪种方案更好。   安夏对他们说:“把你们准备的标书内容检查一遍,别出现报价「一百万元」,结果把「万」字丢掉的这种大笑话。”   她是给商务组的人找点事情做,免得他们精神压力太大崩了。   投标,其实有很多事情在开标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几乎毫无悬念。   只不过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不用安夏主动找,航空航天那边已经找到了安夏,他们会面的地点是计算机科学研究院。   由于安夏曾与计算机科研所合作过,且收获了不错的成果。   航空航天方面也愿意把自己最大的顾虑直接告诉安夏。   “所有的东西都是别的国家的产品,一旦再出现像以前的贸易封锁,用的零件停售或者停产,我们的设备就会瘫痪。   还有就是后门问题,我们无法对所有的芯片进行核查,确认其中是否藏有后门程序。”   计研所的软件专家说:“事实上,我们已经发现有些IBM产品里有未知代码,可惜我们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就是后门,需要有完整的一套系统才知道。”   “可是,我们的工作,又确实需要先进的计算机,国产计算机中能与IBM相匹敌的,只有你们公司。但是,你们公司使用的零件,也是国外的……”   现在最为难的就是这一点,如果他们是IBM的客户,就算被禁运了,IBM公司身为美国人,也许还有办法暗度陈仓。   但是紫金科技做为一个国内公司,上哪儿去想办法弄硬件去,总不能回回靠偷渡。   那未免也太不把美国海关放在眼里。   安夏解释道:“目前硬盘、内存、显卡、主板这几样,已经有国内公司在生产,技术难度最高的CPU,其实也不是很难。   我们公司与荷兰AꁘꁘL公司有深度合作,我持有他们20%的股份。真到那一天,我们也不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公司打算生产CPU了吗?”   “不,只是先沟通一下感情,有备无患。佳能和尼康太受美国干扰,就算投资他们,只要美国一声令下,他们也会背叛,没意思。”   “只是沟通一下感情,就拿了别人20%的股份。”一位专家惊叹,这种沟通方式,还真是少见。   安夏笑道:“有利益纠缠的感情,比起纯粹的感情,要牢固许多。”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这次投标好好准备,不要有错别字。”航空航天的工作人员对安夏说。   “您放心……「的地得」都绝对不会错!”   到了投标前一天,商务部的人还在熬夜加班,一份一份地检查资料。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别明天一个个都挂着黑眼圈,影响我们公司形象,还以为吸血鬼跑出来了。”安夏把他们赶回去。   电脑文档都检查一十多遍了,安夏自己也亲自查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审。   打印出来之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审。   再审下去,安夏怕他们会出现「临交卷时改答案」的心态:越看某个数字越不对,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把对的答案给改成错的了。   到投标那一天,安夏和吴小姐都去了。   两人在一楼大厅里遥遥相见,彼此一笑。   交了标之后,两人又相约去喝杯咖啡。   吴小姐神情轻松:“这次我们拿了最好的技术,希望能中标,年底的考核都要看这笔单子能不能成了。”   “一笔单子定胜负?那压力也太大了吧?”安夏笑道,眼眸微垂。   “不如趁现在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多做几单生意,不要把升职加薪都压在这一笔上。”   “唉,国内基本上能与这笔订单匹敌的大公司都已经用了我们IBM的电脑,前几天北方远洋公司还跟我们签了一整套解决方案的单子。   能挖掘的都已经聊过了,所以,没办法,还是只能抱着这一棵大树。不过,我也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拒绝我们的理由。”   吴小姐的脸上满满地都是对自家产品的绝对自信。   产品确实好,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说法并非胡说八道。   科学无国籍,科学家有国籍。   不然「棱镜门」是怎么闹起来的,大到国家授意,小到公司内部程序员自己玩阴招偷客户资料,从来就没断绝过。   一直等到晚上,安夏和吴小姐的手机同时响起。   吴小姐低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呼,看来我的年终奖保住了。”   赢家只有一个,吴小姐赢了,安夏不打开消息,也知道传来的消息不是自己想看的。   “丢标了。”   这个消息意外,也不意外。   论技术能力,IBM比紫金要强。   只是之前她在计算机研究所聊的那些,不应该指向这样的结局。   吴小姐站起身,微笑着对安夏说:“抱歉,我先走一步,组员都闹着要我请客呢。有空再约,这顿咖啡我请啦!”   “好呀,BYE——”安夏从容与她挥手告别。   等吴小姐走了以后,安夏的笑脸才垮下来,抱着必胜的期待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谁不会难过。   安夏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出门,她还不能倒下,商务组的组员们一定比她还要沮丧,如果她丧了,员工们怎么办。   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个关于编剧的职业道德:“就算早上家里人出殡,晚上该交的喜剧稿也得交出去。”   做为公司的高层,也是如此,如果她先耸拉着脑袋,员工们还不得以为天塌了。   许多公司老总明明病重,伤得快死了,还得摆出一副「我特别好」的模样,免得公司人心思变,股价不稳,与流量明星卖惨的方式相反,目的相似。   安夏拿出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提起嘴唇,比哭还难看。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扬起唇角,嗯,还行,是职业假笑的水平了。   安夏得知商务组的同事都已经回到公司了,他们要做这次失误原因的复盘。   已经有内线传来消息,说这次的结果,完全是因为IBM通过关系,与高层讨论了公平贸易的问题。   这次他们提交的系统参数远高于紫金,报价比紫金还便宜。   如果不选他们,那简直就是黑幕的丧心病狂。   此时正值打开国门,加强多国合作贸易的时候。要是黑得那么明显,那实在说不过去,只怕会影响之后进入WTO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找人,安夏输得无话可说。   她回到办公室,让辛苦了半个多月的员工们回去休息,丢标的真实原因已经知道了,复盘其他方面的事情明天再说,安夏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陆雪。   安夏调整好情绪,准备等下一个电话就接。   忽然固定电话响了,是楼下的保安:“安总,有一位陆雪先生想找您,但是没有预约,是否让他上来?”   “让他上来吧。”   不多时,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吧,门没有锁。”   门把手转动,陆雪进来,发现安夏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连灯都没开?”陆雪已经知道紫金今天丢了标,猜到安夏今天心情肯定不好,才会一直打电话,想让她找个地方发泄情绪。   安夏就这么窝在沙发里,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白晳的脸上被都市的霓虹灯笼上了一层奇异的颜色,好像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一切的外人。   这个认知让陆雪感到心慌。   “夏夏?”   安夏向他伸出手:“过来,坐到我身边。什么都别说。”   陆雪乖乖坐在她身边,安夏靠在他怀里,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给我揉揉头,刚才一直在想事情,头有点疼。”   在陆雪的记忆里,安夏一直都是从容潇洒,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如今见她眉头微皱,他心里也不禁感到难过。   他一面伸手给安夏揉着额角:“别想了,都过去了。”   “不,还没有过去,没有……”   根据政府采购规定,需要进行三天的公示。   如果在公示期内有任何单位对这笔交易有意见,都可以提出,如果证据确凿,就会废标,由第一名顶上。   安夏眉头紧皱,她牢记着计研所专家说的那句,发现了「未知代码」。   美国对于从别国进口电子产品的时候,慎之又慎,一句「可能损害美国国家安全」就可以否了这单生意,让外国企业无法与本国企业公平竞争。   可是中国在这方面的立法完全是空白。   如果对方有意放后门,想要把芯片里所有的后门都排除掉是不可能的。   那个有未知代码的程序并不是这次交易的对象。   但是它是公司的污点,根据此前的约定,有信用污点的公司,就算中标,也会被取消。   现在安夏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个未知代码确实是有害代码,而不是「程序员个人习惯,多写了几句废代码」。   她想起了跟美国斗了一辈子,如今流落到她公司里来的毛熊计算机科学家们。   兴许他们可以发挥一下?不管怎么样,这是个突破口,要是再不行,那就是天意,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安夏忽然起身,顺手抓住陆雪:“走,我请你吃火锅!”   刚才安夏像一个月没浇水的草,现在像浇透水又施够了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哦……”安夏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时代的火锅店没有开到那么晚的。   “那找个柴火馄饨摊?”   “没什么,我想过你会很快振作起来,就是没想到这么快。”陆雪笑道,“我准备了好多安慰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那现在说嘛,边走边说。”   “你都精神了,说了还有什么用。”   安夏眨巴眨巴眼睛:“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精神了,你说了也没用,安慰话又不能帮我把单子抢回来,关键是我听了觉得顺耳,你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对不对?”   陆雪笑着点点头:“很有道理。”   「最懂你的人是你的对手」这句话果然没错,当初冷战拉开序幕,双方互攻对捅,美国的CIA和KGB各种损招阴招都没少使。   对于计算机攻击的手段,他们不仅懂。   而且早八辈子就做出了一套用来测试危险程序的系统。   他们离开自己国家的时候,安夏跟他们说:“把能带的都带上。”   他们就真的都带上了。   安夏从计算机研究所拿回的那个交换机被摆在实验室里,系统不负众望,果然检测出了问题。   那个程序在几大接口之下都可以利用,利用这个程序的人,可以轻易接管交换机的管理权限。   航空航天部门的电脑,如果也存在这个问题,那就是说,中国所有的火箭、卫星所有数据,都在IBM的手中。   这还是已知的问题,说不定还有藏得更深的,能直接修改卫星和火箭数据,发到一半的火箭掉下来,发上天的卫星是堆废金属。   领导们认为,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吴小姐等到第三天的下午,再过几个小时,公示期就满了,交易自动生效。   她接到了一个通知:“由于贵公司产品存在严重安全隐患,我方决定废标。”   就在她以为是谁恶作剧的时候,正式的废标通知书也已经送到。   然后,她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知道安夏肯定对她中标非常不满,可是才三天。   三天的时间,IBM那么多设备,她怎么就知道是哪里有了问题,而且还测了出来?   很快,她又听到消息,国家所有重要部门和敏感部门,要求将所有外国品牌电脑,更换为国产设备。   目前性能足以用来做为替换的,只有紫金电脑。 第52章   “怎么就没垄断所有部门呢, 厂里的产能跟得上呀。”安夏看着已经拿到的几份订单,十分遗憾。   从销售数据来看,国家最重要的几个部门用的是紫金电脑,并且在生产过程中安排了专人来盯着, 从流水线上下去之后还有专人开机检查。   其他省市级, 以及以下的单位则有些使用紫金电脑, 有些使用其他品牌。   一旁的销售总监以为安夏是在责怪他办事不利,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安夏笑着摆摆手:   “不用解释了, 要是紫金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能垄断, 那整个国家的技术问题就太严重了。”   销售总监还是很认真的,尽管安夏没问, 他也准备了许多资料,说明紫金电脑的技术参数远超过其他品牌,唯一的缺点就是比国产其他品牌贵。   “但是我们的定价策略肯定没有问题,比同等质量的进口品牌还要便宜。”   安夏点点头:“贵不是我们的问题,是消费者的问题。”   如蒙大赦的销售总监赶赶紧出去。   安夏觉得这没什么好纠结的, 有人愿意花钱买稳定, 如同电信网的用户发现打开百度居然需要秒, 一定会琢磨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而铁通网的客户打开百度的速度从分钟提升到一分钟, 就会非常开心。   价格不一样, 接受度不一样。   紫金电脑进入政府采购清单之后, 又有一个单位找了过来。   助理说几家银行也想换成紫金系统。但是他们之前用的是IBM,不知道紫金有没有这个能力。   对于与两大证券交易所和航空航天合作过的紫金科技,银行系统依旧持不信任态度。   这次会谈的级别很高,五大行的高层都来了, 每个人都带了技术顾问。   客户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莫名的有一种毕业答辩的气氛。   宇宙行财大气粗,先发言。   “我们响应政府号召,打算把重要的数据换成国产品牌,目前对贵公司的产品比较看好。   但是我们用的系统都是由独立开发的,不知道贵公司有没有这个能力保持现有水准。”   不是能不能超越,而是能不能保持现在这个水准别掉下去。   可以说相当不客气了。   也难怪他们不客气,其实他们并不想换,换新系统比人搬一回新家还麻烦,从上到下,一堆人都要改掉已经熟悉的操作流程,从头重学,好多柜员都已经四十岁了,还有五十多岁的,要他们学东西,确实吃力。   没办法,最近IBM的固件里发现后门程序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   尽管IBM解释,这个固件生产商是他们收购来的公司,后门程序是在他们收购之前就已经做出来了,同时还提供了证据。   但是高层还是在暗示:早点换吧,别到时候发正式通知的时候,措手不及。   银行系统对IBM的感情很深,倒不是因为有什么PY交易。   而是IBM的技术当年让他们从悲催的如山工作中解脱。   安夏当初在深圳买寻呼机链子的时候没有用汇款,就是因为慢。   为什么慢?   因为从安夏家门口的工行汇到深市酒店门口的中行,需要工行先去邮电局拍电报,一份开给人民银行,一个开给工行,然后再由人民银行做清算。   别说隔着省市,哪怕两个只有一墙之隔,走这么一趟流程,也要半个月。   后来是人行的陈副行长实在受不了了,申请了卫星专网,才把这糟心事稍微改进了一点,也只是一点。   再然后,是IBM出现,为了用上IBM的系统,请了中科院、国防科委、二机部机部四机部……   一堆专家来做评估调研,最后才拍板用了IBM做全套的解决方案。   那笔单子有多大?   大到IBM大手一挥,白送了宇宙行两台主机,每台价值六百万美元,还有一堆培训资料。   资本家不会做亏本买卖,不仅系统收钱,上门安装系统工程师也收钱,上门费一万多块钱一天,一装就是半年。   这么多钱砸下去了,本以为系统怎么着也能用它个十年二十年的,谁知道IBM就闹后门了呢。   后门归后门,现在银行系统用的IBM服务器和系统应用都没有任何问题,很好很稳定。   所以,他们本质上的心理是抵触的。如果找不到性能效率一样的替代品,他们就不想换。   他们对紫金科技的态度就像权力还不够大的皇帝,看着被权臣塞过来的皇后人选,不想摆好脸色,但不得不意思意思。   几位副行长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希望安夏最好在这样的压力下承认紫金就是不如IBM,这样他们可以借着「继续找替代品」拖一拖,最好别在自己的任上换。   平稳过渡无功,过渡时出事有罪。   他们只想太太平平退休。   他们的梦想恰好与安夏相反,紫金科技要是能接住IBM的使命,那是国产品牌之光。要是接不住,也很正常,人家IBM都多少年了啊!紫金才几年。   赢了光荣,输了不亏。   所以,安夏绝对不会让步,一定得把这钱赚着。   “能不能做,需要等工程师做过评估,现在暂时无法给出回复。”   除了紫金之外,这一单还有另外名为巨瑞科技的公司在竞争。   这家公司是从中科院下属的计算机研究所里分出来的,可谓名门子弟。   刚成立就做了个大新闻,通过对基站软硬件的升级,把Gꁘꁘ手机通讯效率提高了许多,第一笔订单就狠狠从电信那里赚了上亿。   公司内部会议。   “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硬件。”项目经理说。   “IBM提供的整套服务,从操作系统到硬件到芯片,都是他们自己的品牌。无论出现什么问题,可以提供一站式服务。”   “除了硬件呢?”安夏问道。   “系统和应用可以胜任。”   “巨瑞科技那边能解决硬件问题吗?”   “科学院仿过IBM的芯片,但是功能上相差很多。”   安夏点点头:“那就采购英特尔的芯片。”   “英特尔?可是英特尔只能用在X86服务器上啊。”   安夏笑道:“那不是更好了?”   现在银行用的都是IBM的大机和小机,是封闭的环境和系统,完全依赖IBM。   第一赚钱的生意写在刑法里,第二赚钱的生意是垄断和版照制度。   “X86服务器不是垄断技术,我们采购起来价格也便宜很多,让他们看到报价之后的抵触情绪稍微下降一点点。”   业内现在都知道紫金和巨瑞在争银行系统的单子,他们乐得看热闹。   紫金报完价之后,五大行直接拿着价格找到巨瑞,问他们能便宜多少。   巨瑞想都不想,直接往下砍了200万,他们现在迫切想进入银行系统,拿下五大行,代表着无数的网点都要用他们的系统,赚大钱的机会还在后面,区区200万算什么。   “扰乱市场经济秩序。”安夏摇头。   打价格战最土,但有用。   不利于市场良性发展,但是可以解燃眉之急,弄死眼前的对手。   紫金的策略不是降价,而是增加服务,提高硬件性能。   就看银行领导到底想怎么样。   五大行做决定一向磨蹭,不开上十几二十个会讨论讨论,研究研究,他们是不会给出有意义的答复。   连下了两场秋雨,城市仿佛一夜入冬,街头的梧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满头金黄,变成秃瓢。   安夏手中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参与拍板的大事,整天跟各位大领导在饭桌上玩脑子,也挺累的。   “我要放几天假。”安夏隆重宣布。   陆雪马上表示他「正好」也有几天公休假没有用掉,问能不能一起去。   “好呀。”   隔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航程,落地广市的一瞬间,安夏又从冬天到了夏天,飞机上的人迫不及待把厚毛衣脱下来,露出穿在里面的短袖。   “走,带你去我家玩玩。”   陆雪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出租车开到别墅区,安夏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座别墅的门。   安夏叫来物业的保洁队伍,她们动作很快,不过小时,就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顺便做好了四菜一汤。   两人对坐在窗前,清凉的海风吹过安夏的头发,她悠然说起当初买房子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决定,也幸好没跟妈妈说。不然她肯定要说房子够住了,没必要买。   “不过年,同样的价格,别说这里的房子,地段差不多的都买不着了。”   “你为什么没有先把常住的房子换成更好的,而是在这里买?”陆雪问道。   安夏笑道:“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环境,都有自己的房子,夏天可以去凉快的地方,冬天可以去暖和的地方。   深市处处为全国之先,什么都不干,去街上走一走,都是好的,说不定能触发灵感。”   “真好啊,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灵感之地就好了。”陆雪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夏伸出两根手指,摸向他的眉心:“最近你好像都很烦的样子,工作上有什么麻烦吗?”   陆雪一向是个乐天派,遇到麻烦也是卷着袖子就是干。   但是最近安夏看出他经常会皱着眉头发愣。   “嗯……工作完全没有进展。”   “还是重返关贸总协定的事情?”这件事情不是秘密,在新闻联播上来来回回提了好多次了。   陆雪点点头:“因为……意识形态的问题,被卡住了。”   “什么意识形态?改变体制吗?那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是参与关贸总协定的国家必须是市场经济的国家。”   “啊?我们现在还不算市场经济啊?”安夏这个初中政治课完全是靠临考抱佛脚通关的人士,完全忘记了重要考点。   “当然不算了。”陆雪笑笑,“我们是计划经济。”   “哦,对哦……现在买包子还要用粮票。”   尽管现在手机和电脑的发展速度已经像磕了药似的疯狂发展,但还没有改变本质。   “其实,什么是市场经济,并没有准确的概念,只要国家承认并且支持这个概念,然后做到基本的贸易规则就行了。但是这一点……没有人敢回应。”   陆雪很无力,做了那么多准备,居然卡在这种事情上面。   可是,上上下下无人敢拍着胸脯说:“我们就是市场经济,咋滴!”   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你先别急……我想想……”安夏记得关于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转折,是一个考点,给她一点时间,一定可以!   陆雪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思考样子,不由得好笑:“你想什么呀,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   安夏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在「有位老人在中国南海边画了个圈」的时候,那是转折点。   她笑道:“依我看,不是明年就是后年。”   “哦?为什么?”   “你看北方的局势呗。”   “下岗?”   “再北。”   “我对蒙古不太熟。”   “蒙古再北。”   “哦,他们啊?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安夏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做沉痛状:“小陆同志啊,你是不是都不看《新闻联播》啊,这样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是不对的。要多关注国际形势……”   陆雪看着她叭叭叭的小嘴十分无奈,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安夏面前。   “诶?你要干……”安夏也跟着站起来,被陆雪一把搂到怀里,重重堵住她的嘴,许久才放开。   陆雪胸口起伏:“这是报酬。”   “啊?报什么仇?”   “给我上党课的报酬,结清了,求别上了。”   安夏冲他做了个鬼脸:“哼。你还没想到原因呢,就不想听了?”   “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陆雪捏捏她的鼻子。   从《新闻联播》克制的语言中,都可以听出计划经济的先驱和导师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未来国家的路要怎么走,一定会有所调整。   “其实,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我说了你别生气,现在我们的科技公司的水平离发达国家差距巨大,对方肯定希望全面放开,这样就可以碾压整个民族企业,面对这种降维式的打击,国产品牌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头?   可是不同意放开高科技领域的话,只怕谈判对手不会满意。   他们不满意,我们就无法重回关贸总协定,进出口受到的限制非常多。”   说着说着,陆雪又叹了一口气。   为了重返关贸,已经准备了五年,可是五年来却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这种郁闷的感觉,比他在灯泡厂不受领导重视还难受。   那个他好歹知道原因是领导傻逼,只要什么都不干,就可以一身轻松。   现在的原因却是各方掣肘,躺平不可能,努力却又像四肢被绑住,难受极了。   安夏搂住他的腰:“别叹气了,叹一口气多一条皱纹。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哈哈哈……你是爱因斯坦吗?”陆雪笑起来,低头看见她认真的表情,陆雪一怔。   安夏伸手按住他的脸,傲然昂首:“刘邦运筹帷幄不如张良,安邦治国不如萧何,行军打仗不如韩信。可是汉高祖是他不是项羽。”   陆雪的脸被挤成了「呐喊」的样子,说话含混不清:“是,陛下……可以放开我的脸了吗……”   说好是来度假的,安夏到底还是坐不住,说好去海边,没有去大梅沙和小梅沙,反倒海去了蛇口。   这一海,就海到了蛇口,对面的元朗区清晰可见。   陆雪陪她在海边站着:“你不会是想游到对面的元朗吧?”   “也不错,元朗老婆饼蛮好吃的。”安夏做势活动着手脚。   陆雪拉住她的胳膊:“一会儿就该涨潮了,等退潮再游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   沿着大道走了没多久,安夏忽然看到一幢高楼上立着巨大的招牌:招商银行。   “诶?招商银行?”安夏惊讶地睁大眼睛,之前几次来深市都没注意到,招商银行居然已经成立了吗?还以为要等到很后面。   她对招商银行的印象非常好,当初五大行对客户的态度那叫一个嚣张,招商银行的柜员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柜台上居然放着糖果,随便来办事的人拿。   安夏记得它家也是第一个使用网上银行系统的银行,从此再也不用一点小事就要跑柜台排队。   “我们去那里看看。”安夏指着银行的大门。   陆雪困惑地看着她:“银行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钱长什么样。”   “啊?”   陆雪坐在楼下银行大厅里等着,安夏带着名片,直接求见行长。   “安总,你好你好。”王行长知道最近五大行换系统的事情,没想到安夏会亲自找上门。   安夏试图说服他也换系统,王行长不置可否:“换系统是个大事,对稳定性要求非常高。我们银行是民营企业,不像五大行一样,有万一系统出了问题,随时能拿出几万人出来手工做账。要是我们的系统不稳定,那就是灾难,人工绝对兜不住。”   “我们的硬件虽然不如IBM的先进性那么高,但是接替现在IBM的业务是足够的。”   王行长笑了:“我们银行用的不是一整套IBM系统,而是IOE,各取其中所长。目前看,效果比使用整套IBM要强一些。”   IOE中的I,就是IBM,O就是Oracle,中文翻译为甲骨文公司,还有EMC易安信。   这家,就像后世国内的BAT一样,是硬件和系统领域绕不开的IT巨头。   王行长的意思是他已经拥有了最强大的整套系统,安夏没可能打赢最顶尖的联合。   安夏却从中看出了机会:使用全套IBM的人会因为省事而完全不想动其中的任何一个点,要换就全盘换,连一步退让都不愿意。   像招行这种「乐高」拼接型的,至少可以多一点机会。   不愿意换整套?可以呀,换点别的呗。   怎么着都有机会赚你一笔。   招行1987年才成立,现在刚追着各大行后面把系统搭建成,最新的系统去年年底才完成,要换?他们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安夏马上转移方向:“刚才我在楼下营业网点的时候,看到大厅里有不少人啊,还是招行体贴,放了那么多椅子,在五大行办事就只能站着。”   “哎,我们是后来的,想要跟五大行抢口饭吃,当然就要在服务上下功夫。”王行长语气里满是骄傲。   “不过,还是有几个人没有地方坐呢。”   王行长点点头:“月底人是多一点。”   “其实,他们之中没几个人是进行现金交易,可能只是转账,或者问一些问题。”   “嗯,对。”王行长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其实可以通过网上完成。”   安夏马上推销起了紫金科技的网站建设业务:“我公司可以为你们搭建整套逻辑,为了保证银行客户的利益,核心客户数据系统可以由你们做好之后,嵌入进去,这样安全。”   “网页?银行?怎么实现?”在王行长脑中,打开之后,就是新闻页面,没有可操作的选项。   安夏看着他桌上的电脑:“可以连网吗?”   “哦,可以的。”王行长打开电脑,在安夏的指挥下进入「中国货」的交易系统。   “从外观上看,差不多,交易系统是另一套核心平台,可以内嵌进去,我公司给两大证券交易所做的交易软件也是这种原理。”   “当然如您相信我们的话,可以全部交给我们处理。”安夏说道。   王行长对安夏的提议不置可否,不过安夏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网页银行是动心了,所以,她趁热打铁。   “五大行的网点已经铺遍了全国,招行想要跟他们抢实体网点的资源,压力还是挺大的。   难道实体网点不开,就不竞争了吗?在线上照样可以抢夺客户资源。还是……招行不是很在乎零售?”   “怎么会呢?”王行长马上否认。   安夏点头:“那么这个功能,非常符合您的需求。”   其实不用安夏说太多,王行长自己就用过「中国货」,知道现在买卖可以通过网络实现。   “但是,银行业务毕竟不同于买个小东西,有些操作需要好几步。对于完全不懂的人来说,他们会产生一种恐慌心理,需要依赖真正的人在帮助他。   这一点,在柜台就已经能感觉到了,很多人明明识字。但是填单子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有人一步步指点。”   安夏回答:“你们也可以设置远程客服一步步指导。”   “怎么指导?”   “就像现在的寻呼台一样,客户打电话进来,说出问题,客服代表一步步带着操作。不信,您现在就当「中国货」是招行的网站,您把我当成客服,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王行长是个实诚人,他当真问了起来,甚至还小小的刁难了一下安夏:“我视力不好,看不太清楚小字,是哪一个?”   安夏是什么人,身经百战,她做的项目刚推出来的时候,公司内测她接待过多少奇怪的问题,这点哪能难住他:   “您看右下角,是不是有一个红色的方块?把鼠标箭头放上去,点一下。”   王行长又提了几个与银行操作相关的问题,安夏也一一解答。   “嗯……这个,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才能决定。”王行长对安夏说。   “好的,如果有任何问题,请直接与我联系。”   安夏出来的时候,发现陆雪不见了。   这么一个大活人,不会平白消失了吧?   她拨了一个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喂?跑哪去了?”   “你出来啦?我马上来,银行门口见。”   过了一会儿,陆雪匆匆跑过来:“我一直坐在银行大堂里不办业务,保安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就出去了,跟那边摆摊的小贩聊了一会儿。”   这边小贩摆的是各种从对面偷运过来的水货,中间也夹着假货。   都不知道他到底犯的是走私罪,还是制假贩假。   “问出什么了?”   “就说港货的事情,进口货……就当它是真的,港版拿货的价格比大陆便宜太多了。”陆雪感叹,他还在惦记着关贸总协定的事情。   要是能谈判成功的话,价格应该能便宜不少。   陆雪说完,又问道:“对了,你谈的怎么样?”   安夏把自己推销了网页的经过跟陆雪说了一遍。   “希望很大,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是想在现在的位置上平安混到退休的那种。如果他想有所进步,就一定会找我的。”   安夏对此十分有自信。   她心情大好,说要带陆雪去本地最高档的海鲜大酒楼,结果陆雪婉拒。   安夏:“又不是我请你,是你请我!”   陆雪依旧拒绝,理由是:“我是公务员,你是公司老总,我们俩一起去那种地方吃饭,影响不好。”   要不要偶像包袱这么重!   安夏伸手捏他的胳膊:“你这公务员,离了你那个部门,你们那个部委的看门大爷知道你的职位吗?”   “万一呢,瓜田李下的说不清。”陆雪一本正经。   “行吧,跟你,我只能吃路边摊。”安夏从鼻子里哼一声。   安夏带着陆雪走进一家烧腊饭店,里面卖烧鸭饭、白切鸡饭等等。   四十多岁的女老板一见安夏,先是认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用广普说:“是你呀,好久没来了。”   “是呀,最近一直挺忙的。哎,还是你好呀,想什么时候开门,想什么时候打烊,都看心情。”   “哎,也不是这样的,开门时间不固定,街坊要催的。”   安夏熟门熟路的自己去冰柜拿了两听广氏菠萝啤,打开放在陆雪面前。   陆雪悄声问道:“你们认识?”   安夏压低声音:“嗯,我带我妈来的时候,我妈说看她一个女人开店,一定很不容易,应该多照顾照顾他家的生意。”   看着女老板一个人忙里忙外,陆雪也脑补了一个自强不息的故事。但是安夏这么说,显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其实有什么别的事情?”陆雪看着盘子里放得满满的肉,这个份量,在他的认知里,起码卖六块钱。   但是这里居然只卖块,难道她开这个店是做善事?   “她婆家本来是深市的农民,然后大开发的时候,她家把地卖给国家了。然后她老公一锤定音,决定盖了一栋七层楼,就在富士康旁边。”   “哦!!”陆雪懂了。   老板路过听见了:“我们家今年又盖了一栋哦,在另一个制造园区,全都租出去了。”   “恭喜恭喜。”   “那你怎么开了小吃店,做餐饮很辛苦的啊。”陆雪问。   老板笑呵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做烧腊还挺好吃的,就想多让几个人夸我。我老公天天在家打麻将,也没什么正事,还不如我呢。”   “确实很好吃。”陆雪夹起一块红褐色的烧鸭往嘴里送。   安夏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起了邪念。   “老板,上次的那个玉冰烧,还有吗?”   “有哇。你要?”   “来一杯。”   陆雪看着杯中的酒,又抬头看着安夏:“这是什么酒?”   “猪肉酿的。”   “啊?”陆雪从来没听说过猪肉还能酿酒。   老板对自己的手艺果然是相当自豪,她又飘过来,向陆雪介绍:“这是我娘家佛山的酒,酿出来以后,放肥肉泡一段时间。”   陆雪与安夏一样,对稀奇的东西有十分的好奇,他举杯轻轻碰了一点嘴唇,酒的味道有点怪,跟他以前喝过的全都不一样。   老板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挺好喝的。”陆雪不擅当人面说不好。   老板更加期待了:“那太好了,好多外地人说喝不惯呢!这杯我就不收钱了,送给你!”   “……”陆雪那叫一个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看着对面偷笑的安夏,陆雪知道自己又被她捉弄了。   “你真是!”   “我这是在教你做事呀,该拒绝的时候要拒绝,不然,后果就是自己背咯。”安夏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   老板显然对有人欣赏她的酒十分高兴,在陆雪旁边转来转去,目光时不时从他的杯子上扫过。   “不想喝就别喝了,放着呗,一会儿想办法倒了。”安夏偷笑。   “这又没有毛巾,怎么倒啊。”陆雪这个废柴,至今没学会怎么假装喝酒,离了毛巾也不知道怎么过。   安夏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呀。”   然后,她就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雪不想让老板失望,又受不了玉冰烧的怪味儿,于是像喝中药一样一口闷了下去。   “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没事长成实心干什么……”安夏嘀咕着把房门打开,幸好车能直接开到别墅门口。   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把人弄回来。   她把陆雪扔到客房里,自己在厅里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今天跟王行长交流之后,她要跟公司技术骨干讨论一下王行长最关心的几个需求有没有最优解决方案。   顺便做一个可以用来展示完整计划的幻灯片。   这是她的习惯,当天做了一件什么半生不熟的事,就忍不住一定要把这件事完整的理顺。   今天跟王行长聊的东西零零碎碎,在执行层面都是有缺失的,说动了一个人,不足以说服所有人。   而公司想要采购整套系统解决方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拍板,说不定就这几天,王行长就要再找她谈进一步的事情。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准备,需要时间。   安夏在公司打工的时候,最讨厌做PPT,没想到如今还要做,早知如此,应该把助理带来……助理的聘用合同上写了,工作时间是随总经理上下班时间的。   现在她是以休假名头出来玩,所以,助理也同时休假了,这会儿可能正在敦煌看飞天跳舞。   安夏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忽然,她的动作停止了,她看见陆雪从房间里出来了,动作僵硬,梦游?   听说不能叫醒梦游的人,会出危险。   安夏悄悄地盯着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雪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摇晃地走到桌前,坐在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抬起手,按下键盘,然后……居然噼哩啪啦的敲起来了。   敲完之后,还没等安夏看清楚,他又按下删除键。   接着又噼哩啪啦按了一串。   忽然又一动不动,安夏轻声叫他一声:“陆雪?”   陆雪怔怔地坐在那里,安夏再叫一声。   陆雪却没有回答她,再看,睡着了??   眼角反射着一点光,安夏伸手一探,一点温润的湿意。   敲键盘敲哭了?   难道梦见自己网恋失败?   安夏一脸懵逼。   只恨现在的手机没有摄像头,她可以把陆雪这套奇怪的动作录下来,明天给他看。   第二天,陆雪醒过来,在客卫里收拾完自己出去,发现安夏已经坐在外面,桌上已经摆着虾饺、烧卖、豉汁蒸排骨,肠粉,还有一煲艇仔粥。   “早……”   “昨天你做什么梦了?”   “你怎么知道……没什么……”陆雪假装无事发生。   “妈妈说,讲假话的男人是不能嫁的。”   “也没什么,就是梦见写代码了。”   安夏好奇,他早就不写代码了,怎么还梦见写代码:“什么代码?”   “就是你要卖给招商银行的那个网页程序,我梦见,他们拿着钱,要你马上交付。否则就走,你很着急,我想帮你,但是,我不会,一点都不会,束手无策。”   “难怪急哭了。”安夏笑道。   “谁急哭了!”这事绝对不能承认,陆雪将筷子伸向虾饺。   安夏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突然发现还是跟我混,赚得比较多?”   “哼……”陆雪没回答。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   是因为被烧鸭饭的老板刺激到了,她的老公家里有地,卖了,发财了,盖了两栋楼。   他呢,什么都没有,他想让自己对安夏有用。   他能想起来自己对安夏最有用的事,就是写代码。   所以才会在晕乎乎的状态下开机。   “别瞎想了,我喜欢你跟你为我敲代码还是敲核桃无关。不然我公司里几千个人,我都得全喜欢,全收入后宫?要是按贡献度的话,四妃九嫔的位置都不够。”   安夏起身洗手:“你慢慢吃,一会儿陪我再去趟招行。”   “他们决定要用了?”   “哪这么快,王行长拉了几个高管,让我再说一遍跟他们听。幸好我昨天半夜把幻灯片赶出来了。一会儿我说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提问题,你帮我把他们问的问题记下来。”   “当你助理?”   “是啊。”   “可是,我没衣服穿啊。”   说好是来度假的,陆雪现在穿得跟大学生似的,感觉随时能去打一场篮球。   “哈?有钱还怕没衣服穿?”   下午一点半,穿着商务套装的安夏昂首走向招行总部,陆雪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平光镜,拎着电脑包,跟在她身后一步远。   这次的会谈,本来说只是再系统地向各位高管们介绍一下网页银行。   结果一个分管银行系统的副总也来了。   安夏把页面上要怎么展示,跳转逻辑等等说完,他冷不丁地问道:“你说的这个网页的安全性用什么保证?据我所知,紫金论坛曾发生过网页被劫持。虽然时间很短,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银行系统里,可能几千万已经被转走了。”   安夏对网页加密只是略懂,知道有这么回事。但那是在她的时代,现在有没有这种技术?不知道。   就算在她时代有的技术,具体是怎么实现的,她也不知道。   她的工作只是规划,然后实现,中间的事情是程序员的工作。   现在就比较尴尬了,她不可能说完全没考虑过,又不能说考虑过。   说考虑过,但是要等技术人员来再详说,她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这会给人造成「怎么没准备好就来讲」的印象。   总不能老实交待,是昨天逛街的时候路过。所以忽然就决定来拜个访,压根没想这么详细。   “使用的是加密协议。”陆雪打破了不到两秒的安静。   “会对传输的数据进行加密和隐藏,使数据在传输过程中,不会被修改和删除。或者,也可以使用私钥加密方式。”   副总又问了几句,陆雪应对自如。   “嗯,我没有问题了。”副总满意地点点头。   安夏回到公司的第二天,她就收到招行的正式邀约,希望合作开发网上银行。 第53章   不然, 怎么说国营干不过集体,集体干不过民营呢,民营的速度就是快。   招行不玩虚的, 开了几轮技术讨论会, 就敲定了网页的框架结构。   技术组兴高采烈, 摩拳擦掌,准备打一个漂亮仗,他们中不少人都已经在脑补自己的后代跟同学吹牛的时候说:“我爷爷曾参与中国第一个网页银行的制作。”   项目经理很快就做出了草图, 安夏看了一眼……默默扭头,看起来怎么那么像盗版网站啊。   早期的网站排版风格就跟报纸一样, 打开就是一大片铺天盖地的信息。   如今就只有「中国货」不一样,因为涉及买卖交易,商家给的钱不一样,分为不同的等级调整。   招商银行的这个页面不涉及到竞价, 点进来的都是客户。   主页最显眼的地方是招商银行行风建设新成就, 还有行内的人员架构, 以及大段大段的艰苦奋斗发家史……   “这些放在首页?”安夏问道。   项目经理赶紧回答:“是客户要求放的,他们说这些是必需要放的内容。”   “那也不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啊, 客户点进来是为了什么?看银行发家史?你还记得招行说做这个网站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网上交易……”   “那为什么不把网上交易的入口放在最前面呢?”   项目经理是国企出身,习惯性的按国企内刊的编排方式安排网页。   “我这就回去改。”   安夏摆摆手:“这个你们先别管了, 重点任务是把网上交易的核心做出来。”   “哦哦……”项目经理连连点头,退出去。   金勇是美术组的员工,最近他心情很不好。因为他给《雾镇》画的两个角色,都无声无息。   不是挨骂,是压根没人骂。   《雾镇》走的是魅惑妖娆风,他家里特传统, 学的是国画,就算画个女的,也是端端正正的仕女图。   他尽力了,但他画的一男一女,尽管穿得非常少,但在组内也被评点为——“像在看商场的塑料模特。”   毫无ꁘꁘ。   没有ꁘꁘ,就不会脑补,没有脑补,还卖什么。   十几个角色的销售流水出来,他的两个角色并列垫底。   他在搞色色这方面,是真不行,他不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在大腿上画一根带子,让带子稍稍显得勒进肉里,就能让这么多人在网上大夸特夸。   美术组长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吗?”   金勇默默摇头,他完全没有感觉。   现在他只能画一些背景和建筑,有了新软件之后,很多背景和建筑换个颜色,微调一下,就能用在新的场景里。   他的价值越来越低了。   再这么下去,公司不让他滚蛋,他自己也得走。   就在金勇坐在工位上半死不活的画石头时,听说安夏找他。   他一惊,跟着助理往总经理办公室走的时候,他心中忐忑不安:是要告诉他被开除了吗?这事不是人事来办就行了吗,怎么会去总经理办公室?   “你就是金勇?请坐。”   安夏越客气,金勇越紧张,全身僵硬,坐在沙发里,整个人绷成了一个h的模样。   “不要紧张,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上次围棋网新功能更新的时候,那几个按钮是你做的?”   “是。”   “摆放位置和跳转逻辑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   金勇悟了,一定是那几个按钮出了什么纰漏,难道是会导致误触被扣钱?   还是造成了程序漏洞?   不能吧……那几个按钮能出什么纰漏?   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安夏问得又急,他来不及想瞎话,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是我做的。”   “其他这几个呢?”安夏把几张图给他看,“也是你独立完成的吗?”   纸上打印的是「中国货」上的几个页面。   “是。”金勇越发迷惑。   安夏点点头:“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金勇睁大眼睛,不知他一个画啥啥不行的人,能接什么重要任务。   “招商银行跟我们公司合作开发网上银行,所有的网页,包括内部的操作界面,都需要你这样的优秀页面设计人才。”   金勇听完安夏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优秀?人才?   画角色画到连骂声都没有的美术,哪里配得上这两个字?   “可是,我的考核成绩很差……”金勇轻声说。   他当然愿意被人夸奖,但是更怕安夏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给他安排了重要工作,结果发现他之前的业绩一塌糊涂,再将他从工作岗位上拉下来。   与其飞到高处再跌下深渊,还不如一直在地上躺着。   安夏点点头:“哦,我知道。你在把握玩家心理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不过在把握功能使用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   安夏越这么说,金勇越紧张。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专业能力受到来自多方面的质疑,最近几天,他甚至拿起画板都不知道应该画什么。   就连他最擅长的国画,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起笔落笔,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画什么都有问题。   他不想再让别人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被人否定。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他低着头。   安夏笑笑:“没事,我也没打算让你马上进入项目组,这些资料你先拿回去看看,感觉一下用户在网页上希望看到什么,希望做什么操作,操作时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   然后,你设计一个网页出来,包括什么位置应该放什么,进入系统之后,应该点什么按什么。”   金勇抱着资料,稀里糊涂地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   美术组的同事们知道他是被安夏叫去的,现在看他抱着一堆文件出来,惊呼:“哇,大师这是被总经理亲自点将啦?”   “苟富贵,勿相忘!”   金勇把资料放下,继续画人物。   组长过来:“诶?怎么还在画?安总不是借调你去做网页交互设计了吗?”   “我……我想画完。”金勇说。   “哎,你这个稿子,咳,其实一开始设计思路就歪了,别画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地把安总交待的事情做好吧。”   话说得很刺耳,但是金勇知道她说得没错。   那两幅不受欢迎的画在起草稿的时候,组里的人也都说画得有问题,感觉不对。   他只当是同行相轻,或者说只是他们不懂得欣赏。没想到,到了市场上之后,数万玩家,也没有人买账。   也许,确实不要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比较好。   金勇拿过招商银行的资料,认真看了起来。   “就一个网页,真值得找个人专门设计吗?我们以前自己做的,也不错啊。”项目经理还是不甘不愿。   美术的工资挺高,金勇虽然是个末流,但他要转组,工资级别不可能降低。对于招行项目组来说,就是请了一个昂贵屠龙者来杀鸡。   安夏对项目经理说:“如果你们能做出让我满意的,我也不会亲自找能做的人了。你看看你们做的。”   安夏指着最早一版的草稿:“语言切换放在页面最下方。如果真的是外国人,需要切换语言,你让他在满屏的中文里,拼命摸索,最后才能看到……哦,还不一定能看到,它在「地址」的旁边,还以为是地址的一部分呢。”   项目经理悻悻而去,幸好项目够大。既然总经理喜欢,那多养一个人也没什么。   刚过了四天,金勇就把初稿交出来了。   安夏点开,首页在最显眼的地方,就是网上银行的登陆口。   登陆口的下面是存贷款利率、外币汇率、客服电话、银行网点地址和工作时间,以及「其他」,关于行风建设、人员组织架构,还有什么艰难奋斗历程的,都在「其他」里面。   第二张是网上银行内部的页面,第一项是看余额,第二项是查进出账记录,第三项是转账汇款……   跟安夏平时使用网上银行的习惯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满世界找一个功能的情况。   安夏把金勇叫来:“你这么设计的逻辑是什么?”   “啊……逻辑,就是招行给的资料里写的。”金勇有些慌。   美术组开会的时候,也会这么问,问设计的逻辑是什么,本来他也有自己一套理念的,后来他说什么都是错,他的设计逻辑也变成了——   “因为我看到有几个形象很受大众欢迎,所以我仿照他们的样子画的。”   但这一次,跟感觉没有关系,他有准确的数据。   “我是根据招行的柜台业务统计数量来做的,业务量最高的就是查询,特别是工资发放的时候。查询跟取款并不是百分之百绑定,有些人就是想看一眼到账了没有。”   招行在统计业务方面做得很到位,给紫金的资料里把近两年来客户在柜台办理业务的类型做了一个统计。   金勇就把这个统计数据做了一个排序,最高的是查询,其次的是取款。   取款无法在网上完成,就自动顺位到了业务量第三高的转账。   安夏点点头:“写上。”   “啊?”金勇没反应过来。   “你画的设计图,写一下这么做的原因,等客户问起来,好回答。”   “哦……我只是觉得,不会有人问的。”   金勇觉得自己的工作真的很是无关紧要。   操作界面跟画人物不一样,不会让人觉得惊艳。   只会觉得操作起来没什么障碍,不会有人问为什么会这么放。   操作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了,才会有人问「为什么」。   “不会有人问,就主动说。”   看金勇一脸茫然的模样,安夏觉得得让他明白他的工资不能只用于完成功能。   “你做这些按钮,考虑放置位置,要不要花时间?”   “要。”   “你花的时间,是不是我付的工资?”   “是。”   “我花了钱,是不是得从客户给的项目经费里挣回来。”   那肯定是毋庸置疑,安夏从来也没说自己是慈善家。   “怎么样才能让客户愿意掏钱,愿意多掏钱?”   “给他们干了活?”   安夏笑着摇摇头:“如果你妻子告诉你「饭好了,吃吧」,跟你知道妻子为了给你做了一顿饭,认真的考虑你喜欢吃什么,过不过敏,营养均衡,再不小心烫到手指,你的感觉会不会不太一样?”   “那肯定的。”   “所以,你干了什么,得说出来。而且,有时候你设计的东西,可能跟别人想的不一样,而你又觉得这个设计很棒,很想坚持。那你就要说明你为什么会这么设计。”   “那……也没什么用吧。”金勇低声说,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否定,立马改变自己。   安夏摇头:“还是不一样。你知道电车难题吗?就是电车轨道正确的行驶前方有九个孩子,另一条废弃的轨道上有一个孩子,电车停不下来,你压谁。”   “知道,这个确实很难选。而且很多人会选择九个孩子,因为人多。”   “对,如果你是电车司机,确实很难选。但如果你是负责报道这件事的第三方视角。   你可以强调渲染那个在废弃轨道上的孩子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瞎了眼的奶奶和刚会走路的妹妹,他在轨道上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挖地上的野菜回家给奶奶和妹妹吃。   对于那九个孩子,都不用说他们是在轨道上玩耍,只要不提,大多数人的同情心都会给那一个孩子。   因为他有真实的背景,详细的故事,而其他人,只是数字。感情不一样了,选择也不一样。”   金勇看着安夏的脸,忽然发现自己为什么画人物总也画不好,不是画功不行,是抓不住情绪点。   安夏的长相如同工笔画中的娴雅仕女,只知簪花扑蝶,不问世事,实际看问题却如此毒辣,对人心的把握这么清晰。   “所以,你回去,把设计图做成设计文档,写详细一点,免得过几天你自己都忘了。”   金勇不好意思地笑:“那怎么会呢,都是我考虑好了才做的。”   “那是你现在事情少,行了,回去赶紧写。”   金勇出去以后,助理把几份文件送进来:“安总,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亲自做?”   “不然谁做?”安夏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事必躬亲,她的人生理想是像明朝皇帝一样几十年不上朝,内阁还能自己转。   但是,她没有张居正,也没有一个严密好用的内阁体系。   整个公司上下,不,应该说是全社会都没几个人知道怎么界定规范网页设计的好不好。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想要的做不出来」,而是提需求的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有等做出来之后,才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大家都一样的烂,只有等到开发出来,大家开始骂骂咧咧的时候,才知道应该怎么改。   安夏不想如此被动,被人说了才改,这样很没面子。   算来算去,全公司只有她自己心里有一套完整的设计逻辑,她看出金勇是有这个能力的。   希望金勇能担得起她的期待,实现她当甩手掌柜的美丽梦想。   此时其他软件公司也层出不穷,稍微有点能力的人,谁还没有一个当老板的梦想。   现在网上零售行业最大的网站就是「中国货」,它的交易系统已经非常完善。   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中国货」是他们使用的第一个网上交易平台,早就适应了「中国货」的各种操作界面和规则。   除非其他网站有什么特别强大的优惠条件,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改换阵地。   因此,其他软件公司在零售业务上,也只能是基于「中国货」的交易系统,继续推进更新和小调整。   就好像计算机系统的基础都是DOS一样。   就算有了WINDOWS,也不能完全把DOS甩开。   网上能做的实业被紫金统一了,还有金融行业。   金融行业三大支柱:证券、银行和保险。   在证券业,紫金有先发优势,直接对交易所下手,它做的交易软件拥有天然的话语权。   不管其他家怎么宣传,紫金证券交易软件始终独霸80%的份额,还有20%才是留给其他软件公司的一口汤。   在银行业,中农工建交五大行对IBM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就连紫金都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他们的订单。   首批前十国内股份制银行里,广发、中信和兴业的领导一心求稳,也不敢推出新业务,别说网上银行,就连电话银行都不敢,生怕电话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让客户一状告到银监会,吃不了兜着走。   唯一的一个锐意进取,特别重视服务的招商银行,已经跟紫金签协议了。   同行们默默流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是还有保险公司吗?没听说紫金对谁下手了。”途远软件的范高飞看着销售部各位同僚丧丧的模样就来气。   他年龄比安夏大许多,那十年间,他在乡下插队,别人混日子他从未放下过书本,成为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看到厂子里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就主动提出厂子给他一笔钱,他下岗。   他的发家模式与安夏有点像,拿着厂子里给的那笔钱,去南方进货,倒卖,赚到了第一桶金。   只不过他没有渠道像安夏那样可以倒卖容易带的寻呼机链子,也没有钱倒高级的东西,只能像那个时代里大多数人一样,倒卖磁带、海报和衣服。   也没有敢投身股市大潮,等他认识到股市这玩意儿,毫无理由的来钱就是快的时候,两市大盘早就已经冲了上去,一天一个价,他更不敢加入。   本金没有安夏那么丰富,就缺失了很多机会。或者说,有机会放在面前,他也不敢把全部的身家都押上去赌。   所以途远没有像紫金那样一飞冲天,独霸市场。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还是早早地走在时代前列的。   途远给员工开出的价码并不比紫金低多少,最近也从国外挖了几个洋专家回来。   最近人保想建一套全新的数据库系统,这是保险行业首次使用整套的数据库系统。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范高飞就是对抢「首杀」有着执念的玩家。   “紫金已经抢了两个第一,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他们。”   人保是全国的头块牌子,与五大行在银行界的地位一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看着,这次的数据库更新,将会成为全国保险业的表率。   人保的领导也非常重视,由总经理亲自牵头办这件事。   甲方都派出了最高级别的领导,乙方没道理只派个项目经理。   安夏与范高飞两人就这产在人保的大厅里不期而遇。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斜斜地照在地面的灰色大理石地板上,安夏一身深灰色的职业套装,高束着的马尾在垂在脑后,十分利落,身上带着一股青春无敌的骄傲与锋芒。   范高飞也是个天之骄子,一步步稳扎稳打过来的,他知道紫金的众多故事,也知道安夏的发家史。   至今他仍认为,紫金能发展到现在,30%是实力,另外70%是运气。   安夏就是因为钱来得太容易了,所以才会大方地给员工发东西发钱,笼络人心。   现在紫金的摊子铺那么大,远不如他们途远专精一门。   国外许多百年企业,虽不大,但却是因专精而成为不可替代的唯一。   范高飞相信,人保的这一单,就是让安夏知道,运气再好,也会用完。   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安总,幸会。”   “范总,你好,上回科技会议,你没有参加,真是太遗憾了。”安夏说的科技会议,就是一干人等被困独龙江的那一次。   范高飞微笑道:“我年纪大了,不比安总,能从山里徒步三天出来。我也不能离开公司那么久。”   “范总今天心情不错,一定是手到擒来。”   “哪里哪里,说不定还是给你们紫金做陪跑。”   「叮」会议室所在的楼层到了。   尴尬的商业互吹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人保的领导很是狡诈,也可能是从两伊战争之中得来的灵感。   一般情况下,约见乙方是一个一个的见,他们则把安夏和范高飞约在一起。   就是想看他们斗来斗去,在技术相差无几的前提下,那斗的就是价格了。   做为客户,人保当然希望价格越低越好,开发时间越快越好。   人保提出他们想要做的系统之后,就直接问双方的报价和大概工期。   范高飞是做技术出身,知道多长时间能做到一个大概的保底,就算临时要压缩时间,压缩价格,他稍微考虑一下,就能拍板,大不了回去苦一苦员工,让他们赶一赶时间。   安夏则不一样,她的能力更多的是在商业上。如果擅自答应压缩工期,到后面万一做不到,那就是违约。   范高飞为了这次项目做了充分准备,文档上写了个密密麻麻。   他侃侃而谈,用大量专业用词描述途远在搭建数据库的技术如何强大。   他说的非常详细,几乎把现在数据库技术能实现的一切功能都了一遍。   安夏在他后面说,很难再有什么新的亮点,再加上途远已经做好了赔本赚吆喝的心理准备,范高飞相信自己赢定了。   人保的领导把目光移到安夏的脸上,安夏笑笑,打开笔记本电脑,向在座领导开始演示。   这是紫金公司商务部的杰作。   商务部人才济济,除了懂客户人心,找人脉资源,精通客户心理,还熟练掌握各种让门外汉客户也看懂技术能实现什么的小工具。   比如,这个演示动画。   人保的各位领导看演示动画的时候,精神明显比刚才集中了许多。   范高飞在说的时候,他们的态度非常统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为了表示我很懂行,不得不保持一个好像很认真听的态度。   从开始说到最后「各位领导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全场都静悄悄,只有大领导打了几句官腔:“嗯啊,不错不错。”   安夏不用说,领导们就能看明白一个大概,纷纷提出各种问题。   有些问题,安夏可以直接回答,有些问题涉及核心,安夏则会告知——“这个需要签了合同以后会有具体文档提供。”   场面之火热,与范高飞方才的冷清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说到数据保密的时候,范高飞终于找到机会:“我们公司的数据库用的是最新的数据加密协议,可以绝对保证数据安全,这项技术是我们的国际专家参与开发,已经经过了更新迭代,国内绝对没有。”   他看向安夏的眼神里满是挑衅,据他所知,安夏手里并没有美国科学家,那几个人可是他高薪挖来的。   “这项加密协议对数据加密的效果,大概就像在一扇门上加了十把锁,对于防止数据泄漏有一定的效果。”   “一定的效果?”范高飞的声音骤然变冷,“不知安总这里有什么特别强效的技术?”   “在这方面,途远的加密协议确实已经是顶配。但是数据库泄密除了外部原因之外,还有内部原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就像住酒店一样,以为房间里很安全,其实清洁工有钥匙,前台有钥匙,总控还有钥匙。   至于其他人是不是还有备用钥匙,那就更说不清楚了。放在房间里的东西丢了,是谁的责任呢?”   安夏的眼睛是微微弯起的,带着温和的笑意,被她目光扫过的人保领导,却心底生起了一股寒意。   确实,现在公司里的数据库就跟敞着的一样,很多人都可以看,随意调取,想下载想打印都没有问题。   “操作日志可以看到是谁操作的。”范高飞急急补充。   安夏无辜地偏了偏头:“看见了,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数据库资料都已经全部泄密,现在在网上就可以把文件传走。   “紫金的安全系统可以做到分配对应的权限,普通人只能添加,或是看自己名下的客户资料。   权限高的人可以看到自己手下员工的客户,权限再高的人,可以下载。如果有人违背了自己的权限,主管的系统会跳出警告,以及还有其他的安全措施。”   安夏并没有说操作细节,领导们都默认那是「付费内容」,没有继续追问。   途远在安全方面输了一筹。   范高飞也顾不得优雅了,他大声说:“紫金论坛发生过网页劫持,你们公司网络安全的怎么让人信服?”   啧,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普通人家的门被撬了还知道要换个高级锁呢。   安夏从容一笑:“那个时候,全世界的网页都没有安全协议,我们不仅在十五分钟内就处理了问题,也解决了安全隐患。   对了,你说的那个数据库安全协议,牵头的是几家W3C联盟公司,我公司恰好是成员之一,有幸获得邀请,参与规范。   紫金论坛的网页劫持事件,就是建立这条协议的根源。   它的确是现在最强的安全协议,紫金确实不可能超越它,但,那也不是你独有的。”   安夏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像湖边摇摆着枝条的垂杨柳一般温柔。   可是在范高飞的眼中,此时的她,就像能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   她后讲的劣势,完全变成了优势,她提的每一条,都戳中了途远的弱点,途远最骄傲的安全协议,竟然是紫金参与修订的。   刚才他还大夸特夸了一番安全协议如何的厉害。   如何的了不起,这不成了变相的吹捧了紫金?   早知道就不抢先说,应该让安夏先说。   但是让这个女人说,还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话来。特别是她的演示动画,就连范高飞都很羡慕。与她的演示一比,他都想把自己的文档扔到垃圾桶里去。   人保的领导还是老规矩,请两位先回去,公司要研究研究,讨论讨论。   范高飞心里明白,这笔订单没有悬念了。   人保找他们要做的系统不是个人寿险,而是做出口贸易单位的险种,对公业务,兹事体大。   他们真不至于为了省这点钱,就冒着泄露客户资料的危险。   “你们公司数据库技术挺强。”安夏打破了电梯里尴尬的安静。   范高飞:“何必讽刺我?”   “不,我是说真的。我一直想让数据库业务也独立成部门。但是人手不足,好多单子找过来,实在来不及接,我也只能推掉,很可惜。”   范高飞恨得牙痒痒,他为了抢个单子,要跟人打破头,恨不得蹲在街边吆喝。   安夏这么平平淡淡地说「来不及接,只好推掉」,范高飞的心就像被狠狠地被人抓在手里,再用力攥紧。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范高飞到底多活了几年,脸上还能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是啊,真的很可惜。”   安夏还在说:“想到将来我的资料可能会出现在不知道什么垃圾小公司做的数据库里,我就很愁。”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夏笑道:“有没有兴趣,到我公司来?”   “啊?”范高飞懵了,安夏是把他当成在公司里上班的打工仔了吗?   他推了推眼镜:“你知道,途远是我开的吗?”   “知道啊,本来是四个人开的,后来你们闹掰了,他们三个都撤资了,只有你一个人坚持,现在全公司20个人。   20个人能做到你演示的这个水平,真挺不错的。”   范高飞偏过头盯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嘲笑,安夏的眼中只有认真。   她是认真的?   「叮」,电梯到达一楼。   范高飞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安夏先出电梯。   安夏踏出两步,又转身看着他:“你没有拒绝我,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详谈?”   “……”范高飞确实在犹豫,公司最近的资金情况确实十分不好。   就连最看好他的投资人都说如果再不能看到收益,就要撤资了。   那二十多个人,是在他跟另外三个一起创业伙伴闹掰之后,仍坚持留下来陪着他的创始元老,本来以他们的能力,他们就算离开公司,也会有很好的去处。   是他坚持不解散公司,说一定能做出足以傲视全行业产品的。   他们被他感动,同时也是因为在这个公司投入了很多精力和感情,谁不想看见自己的努力有个结果,就算失败了,也好过将来感叹一句「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给员工开高工资,挖洋专家,更加速了途远的资金危机。   他就是在赌,赌公司能拿下人保的订单。   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紫金的数据库项目组并不像其他项目组那么强大,他以为自己至少有一点希望。   没想到,看起来不强大,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而是……没人做,不接单。   他发现自己公司不仅实力不够,连对自己的对手都了解的不够深,他对安夏和紫金的认知,都来自于公开媒体报道。   范高飞不明白:“从来没有人采访过我,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公司的事情?”   “啊,这个嘛,谈判之前,了解自己的竞争对手,不是应该的吗?不然怎么赢你?”安夏笑着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范高飞现在也没力气发火了:“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们公司的资金链快要断了,投资你的人,原来很看好你的项目,现在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据我所知,他已经在接触其他IT公司,对你的投资,大概到此为止了吧。”   范高飞重重吐出一口气:“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不,不是技不如人,只是你选了一个不太适合你的项目。”   “没本事,什么项目都不适合我。”   安夏摇头:“别这样,这个项目确实不适合你,它太大了。是大公司才有足够的资源耗在上面。比如IBM,为什么能搞出那么多新东西。   第一,它输得起,第二,它养得起。   你公司里就这么多人,全投在一个可能四五年都见不到效益的项目上,让投资人像养儿子一样养着你,那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范高飞的脸色十分难看。   “我不一样,我不着急马上见效益,你们全公司到我公司来,我保证他们的待遇。”   范高飞心动了,但他还想再等等。   万一投资人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呢,万一还能再缓一缓呢。   俗话说得好,宁ꁘꁘ头不做牛后,何况他是老板,现在要去给人打工……   安夏好像看穿他心中所想,又补充一句:“你们过来,我可以给你,还有技术尖子期权。我们公司计划拆分上市,现在游戏部门已经准备上市了,如果数据库好的话,也可以上市。”   股市现在的火爆连范高飞都知道,手上拿着原始股,一块钱可能瞬间变成七八十块钱。   “你可以不着急回答,回去再想想。不过,我确实很着急要人,所以,也在物色别的数据库专家团队。”   安夏留下一张名片:“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她拎起小包,起身就出去了。   压力到了范高飞这里,他回去之后,员工们围上来,询问他人保的单子。   他努力做了许多铺垫,尽量把事情说得和缓些。   但是大家还是马上就听出来:“那个单子被紫金抢走了是不是?”   “安夏那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非得把一切都抢走吗?就不能给我们留一点。”   “有没有可能,她公司的技术根本就没这么先进,她先吹出来的?”   途远的员工们说了许多,但这都不能改变这次会谈中,紫金确实压了途远一头。   等人保的大爷们开完研究讨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我们也别这么上赶着,先晾着安夏一会儿。不然显得我们很着急,她可能会压价。”   一个程序员一拍桌子:“根本就不用去,我们的技术比紫金强,他们最多就是加密比我们多想了几步,我们不是做不到,是一时没想到!给我时间,我也能做出来!”   他们给自己的心理预期时间是等一周。   一周之内,如果人保那里毫无动静,那他们就跟紫金联系。   但是,有人来为他们缩短心理预期了。   人保的电话没来,当天下午投资人就来了。   他已经得到消息,人保决定选择紫金,而不是途远。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决定停止追加投资。   范高飞为防夜长梦多,送走投资人之后,他马上就拨通了安夏的电话。   “好的,注销公司这些操作,我会安排专人替你办理的,不用担心。”安夏行政团队的效率非常高。   “欢迎范总的团队加入。”安夏专门为他们办了一个入职仪式,还专门给他们辟了一个专门的办公区。   过了七天,人保公司终于商量完了,他们来一个姓刘的主任,跟安夏谈对公系统的合作细节。   最后,他遗憾的叹了口气:“途远怎么突然就没有了?本来我们还想把普通人寿的数据库系统给他们呢。那个密级低,没必要用太贵的……哎……”   “途远啊?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合并到我公司来了。您直接把订单给我就行。”安夏笑道。   刘主任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才几天啊?   安夏按下内线电话:“高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范高飞进门,看到对接人,安夏介绍道:“刘主任说个人的人寿保险数据库想用你们公司那个,你跟他说说吧。”   “!!”就差七天,如果七天之前,人保说把个人数据库的业务给他,投资人就一定不会撤资。   范高飞现在不得不承认,运气,真的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54章   有了证券和银行的经验, 人保的项目接的时候很隆重,做起来其实不难。   这几位领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只求稳定, 简单, 好理解。   在报价之前, 一位程序员对主管说:“如果不增加几个搜索项,将来他们要找单子都不好找, 是不是他们提需求的时候忘记了?要不要提醒客户一下?”   主管摇头:“你别管, 这是客户的需求。”   正直老实的程序员说:“可是以后他们要在几万几十万条记录里查某一个项目的保险记录, 这可怎么查?”   “怎么查?加钱查呗。”主管笑笑。   “加钱……哦!”程序员顿悟   现在报价就按客户自己提的需求来,客户一定会想尽办法疯狂压价。   要是跟他们闹急了,就算不丢生意,将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合作, 这不利于团结友好的氛围。   至于将来突然发现此前提交的功能里缺失了某项需求,而不得不火线加需求的时候, 那价格就由不得甲方了,除非整套系统都不要。   过了一段时间, 这位程序员在做测试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个信用证全是大写字母, 容易输错,咱们要不要给他们设定一个语法纠正?”   可以说,他非常的尽职尽责。   技术部开会的时候, 他的主管把这事当有趣的事说。   安夏听了却记在心里, 「中国货」上已经零星出现几起诈骗事件。   与平台无关,就是在信用证上做了手脚。   从稍有技术含量的软条款限制, 到毫无技术含量的故意写错单词……   只要稍有不对的地方, 买家就可以找借口赖掉这笔钱。   受害者除了买家, 也可以是卖家, 还可以是银行。   总之,就是只有不努力的骗子,没有骗不着的受害人。   安夏让「中国货」网站加入安全提示。   众所周知,长篇大论的安全提示是不会有人看的,只有刀子砍在身上之后,人类才能看得进字。   不仅看得进字,还什么偏方都愿意信。   于是,时常发生——“某市民被骗后,相信有人可以替他拿回被骗款,又被骗了第二轮。”   光放提示没有意思,不如放一个法律咨询算了,还能赚一笔钱。   「中国货」说要找网上法律咨询的合作伙伴,应者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没资质。   甚至还有一些「倒爷」跑来说要提供法律咨询。   “什么资质?我就是资质啊,我跟外国人做了那么久的生意,他们的那点小九九我什么不知道……我的生意啊?   香烟、白酒、皮草、红木,什么赚钱我就做什么呗……我被人骗过,也骗过人,对生意上的那些事啊,门清!”   接待的同事应接不暇,来的没一个正经的。   安夏本来想引入市场竞争,看看有没有能力强,收费便宜的律师事务所可以接,现在看来,确实没有。   1979年才恢复律师制度,现在不仅没有司考,连律师法都还没有。   第一次律考是1986年,两年一次,现在刚考了三回。   这三回考过的人,本来就少,都去了君合律师事务所,或是进了企业,完全没有沧海遗珠。   “跟君合谈谈吧,也许他们愿意合作。”   虽然「中国货」上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法务,根本不用律所,需要律所的都是中小公司,不过好歹是个案源。   万一他们有实习律师需要练练手呢?   安夏最初的梦想是律所入驻,给她一笔钱。   然后退而求其次,律所接到单子,给她分一笔账。   而现在从君合律所传来的消息是:“让我们入驻,那咨询费是包月还是包年支付?”   全国第一家律所就是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   双方在利益分配方面完全无法达成共识,安夏也只得作罢。   忽然招商部接到一个电话:“我公司的成立流程正在走,是否可以合作?”   对方为表诚意,传真来各种手续正在办理中的证明,还有各位合伙人的资质证明。   公司的名字叫方圆律师事务所。   “可以先让他们试试,但不能以官方的法律咨询做招牌。让他们在网友留言区待着。”   「中国货」的网友留言区里经常会有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人提问,问货怎么发,问单子怎么填,问怎么申请优惠……问什么的都有。   法律问题极少,不少人觉得被骗很丢脸,就闷着不说。   安夏忍不住找到方圆律所的老板:“你们得主动发点内容啊。”   “我们发过法律科普文章,可是没有人看啊。”   “那文章我看过,连我都读得吃力,你们得假装是个案例啊。就是有个人,怎么被骗了,怎么惨,然后你们再回复应该怎么处理,怎么预防。   没人想听上课,但是没人不想听八卦。   你们看中国货上卖什么的最多,就当自己是那个品类的卖家,引起共鸣……”   拉近距离,才能聊得下去。   版面逐渐繁荣,也开始有人私信方圆的律师询问一些法律事务。   到他们正式拥有执业资质之后,咨询类业务稳定增长。   「中国货」的网站运营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运营了,他们会自己讲故事。   在报纸和杂志上,经常能看到他们写的软文,最近引入的法律咨询,也大书特书了一笔。   “某地红木商人,根本就不懂缅甸语。但是却敢去缅甸进口红木,为什么?因为他们用了法律咨询,双方合同用两种语言写成。然后律师和公证处证明,两份合同文本的表达一致,真实有效。”   “某地铁矿商人,意欲去某国开采铁矿,经网站风险提示得知,该国高层从不遵守契约,开采出矿石的山头可能随时被收回,他取消了这笔业务。”   ……   随着「中国货」的不断发展,不少小商家变成了中商家,中商家变成了大商家,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出现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库存。   有一个制鞋工厂最近频频被投诉,说他们收了钱不发货,是想干什么。   收货最慢的倒霉买家等了足足一个半月,坐绿皮车都能从中国最南走到最北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鞋厂质量很好,评价很高,还远销海外,按公司的规定,它应该直接被踢出去。   「中国货」商务中心觉得它也许出了什么意外。   比如家族内乱,导致最近没人管事了。   他们介入调整,发现这个工厂不是不想发货,也不是没货。工厂老板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商务中心的调查员到的时候,妻子还在给丈夫擦汗。   这个鞋厂规模不大,现在忙得连厂长和厂长夫人都亲自上了。   他们生产出来的货成箱堆在仓库里,有时候会出现各种原因的退货。   符合再次销售条件的鞋子会算在库存里。   可是它并不会出现在正常的仓库里,而是在退货库里,或者在质检库里,检完了再进退货库。   也有可能货不全,一箱鞋子二十双,有一双不合格,就把不合格的扔出去,这一箱鞋子只有十九双。   鞋子可能在五个不同的位置。   每箱鞋子的数量可能是二十双,也可能是十九双、十八双……   要发货的时候就得一箱一箱的打开来重新检查。   这个工厂现在账面上有三万多双鞋。   他们欠的没发货的鞋只有两万多双。   按理说,怎么都该够的。   现在全厂除了生产线上的员工之外,都在满世界的找鞋。   生产线上的员工下了班,也得找鞋。   安夏此时才知道,他们这么大个厂,在「中国货」上的运动鞋销量前三的厂子,居然没有一个完整的货物管理系统。   安夏记得自己在发家初期就做过这种东西了,给周敬用的单机版销售管理系统。   现在「中国货」上也有电脑版的联网系统。   见到找上门来的商务人员,老板还很委屈:“别的厂子也这样啊,我们也没想到生意一下子做这么大,以前我们一个月也就卖几千双鞋,也就一仓库的事……”   “那您为什么不用我们的销售管理系统呢?就算有一百个仓库,也可以详细查到哪笔订单的退货去了哪个仓。”   “啊?还有这东西?”   厂长迷茫地看着工作人员,又转头看着老婆:“你见过吗?”   厂长夫人也用力摇头。   商务人员打开笔记本电脑,给他俩看,卖家登陆进入系统之后,一排提示买家已购买,请尽快发货的通知。   左边占了版面三分之一的大按钮写着:销售管理系统。   “你们从来没点过?”   两人用力摇头。   现在轮到商务人员变得迷惑了:“那你们怎么发货的?”   厂长夫人演示,点击「买家已购买,请尽快发货」,系统就自动跳转到了买家的收货信息。   “等收到钱,就按这个地址发货呗。”厂长夫人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错。   “那你们怎么点「已发货」?”   厂长夫人更加懵:“啊?还要点那个?”   商务人员震惊地点开销售系统,果然,自这个厂的鞋子开始销售以来,一溜排的「待发货」,没有一个「已发货」。   现在反正没有物流追踪,买家就这么定定心心地等着收鞋。   一点都不关心有没有发货。   刚开始厂子生意不大,很快就收到了,所以也没有买家纠结这事。   一个平均日销一千双鞋的厂家,在「中国货」上待了半年多,居然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用网站。   五十多岁的厂长两口子尴尬地站在旁边:“对不起,我们都不懂怎么用,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些货我们会马上发出去的,就算不睡觉,也得发出去……不能让人家以为我们卷了钱跑了。”   “哎,我们两口子都没念过书,要不是我儿子给我们注册,我们连这个网站都不会用……”   “没念过书?那发货是……”   厂长夫人演示了一下怎么发货。   她知道某一行代表着地址和收货人。于是就把整个网页打印出来,然后找到那一行,用剪子剪下来,贴在发货单上。   商务人员肃然起敬。   他向公司通报了这个情况,本意是希望借调分公司的人帮他们赶紧把鞋找齐全了,把欠的货赶紧发出去。   安夏却从中看到了一个「中国货」网站在对商家管理上的严重问题。   现在商务中心只管招商,默认商户都会用网站。   客服那边虽然有问必答,但前提是「有问」。   数学老师说: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不觉得自己的操作有什么毛病。   现在看来确实没有,但规模一旦做大,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这个鞋厂。   安夏希望「中国货」上的公司都能变成大公司,最好是能一家包下好几个海运集装箱。   “对商户培训太不仔细了。”安夏对商务中心的工作表示不满。   技术部紧急上线了一版更新的商户系统。   这版的套路是从游戏组那里直接抄来的代码,所有登入的商户,将会与系统发生一分钱的交易。   然后在系统有声的指引下,一步步的点击「发货」、「评价」、「库存管理」等等不同的页面。   如果期间有几秒商户没有进行操作,页面上就会跳出一个电话的符号:“是否遇到问题了?请联系客服。”   可以说是相当细致,体贴入微。   不仅有电子版的引导,对于有些实在弄不明白的商户,也可以获得活的指导人员亲自上门面授。   有些人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公司的内网上有人提出异议:“国家扫盲班都没这么积极。”   “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各地的分公司统一学习?那么多公司和厂都要派人下去,人力成本也太高了吧?”   安夏回复:“这是投资。”   这四个字看得人云里雾里,什么投资?收买人心吗?   可是就指导一下,又不是保证他们能挣到钱,算什么收买人心。   安夏并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这涉及到她的防御计划。   「中国货」现在生意做得太大,太好了,同领域却只有紫金一个公司在做。   就算国内没有公司可以与之竞争,难道国外就没有吗?   要论远程销售,国外早就玩得风生水起——邮购。   给消费者寄送邮购目录,往来交易都通过邮政系统,这是网购的始祖。   根据业内消息,已经有一个做了几十年邮购生意的公司转型做网上交易了,且已经获得在国内运营的许可,很快就会来到中国。   商户的供货能力不是无限的,满足了一个网站,未必就能满足另一个网站。   对于优质的商户,安夏自然要将他们牢牢地握在手里,让他们完全彻底的适应「中国货」的模式。   很快,安夏的竞争对手就出现了,亚迅公司。   它是个老牌企业,家底雄厚,为了开拓中国市场,他们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包括免运费,不管什么时候不高兴了都可以免费退货。   对于商户也给予大量的支持,包括对于优秀商户进行单独推荐制度。   对手来势汹汹,到处打广告,大有将「中国货」这个前浪狠狠拍死在沙滩上的意思。   商务中心如临大敌,连开几次会,调整应对策略。   都快到年底了,要是让竞争对手把市场份额给抢了,那大家的年终奖,明年的升职加薪都别想了。   “你们公司的人都如临大敌,你怎么就下班了?”陆雪接到安夏共进晚餐的邀请时,十分惊讶。   “我留下来又没什么用,论销售策略,他们比我熟,论系统升级,技术部比我强,我要什么没什么,什么都不会,杵在办公室里还吓人,干嘛不走。”   “吓人?你们公司的员工不都挺喜欢你的吗?”   “再喜欢,也是老板啊,开会的时候本来可以随便说的想法,看到我在,都得小心的斟酌句子,怕说错。没意思,我等着看他们交上来的结论就行了。”   比安夏想的好一点的是,亚迅不屑于打价格战,只是在各种服务上提升,免运费和退货什么的,这种小事情,对安夏来说根本就不构成威胁。   有商务总监提出:“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把退货条款跟亚迅对齐?”   就算不超越,也应该跟竞争对手一样吧。   随时随地,只要不高兴就可以退货。   安夏摇摇头:“维持现状。”   “他们啊,太傲慢……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商业周刊对安夏进行采访,问她对亚迅的进攻怎么看。   安夏就差把「真诚」两个字写在脸上,一副欢迎友商的表情。   “哦,我相信像亚迅这样一个有几十年远程购物经验的大公司,一定可以为我们这个行业带来新鲜的活力,带来国际先进的商业规范,我们做为后辈,应该向他们好好学习。”   ……   不过三天,安夏的预言就成真了。   亚迅的退货量高达恐怖的90%,就连日用品都没有逃过。   「随时随地,不高兴就退款」的细则写明了,不管东西用没用,用了多少,都可以退。   这在国外很正常。   亚迅的高层也做好了充足的经费支持用来应付退款。   但是,万万没想到,刚买了一天的牙膏、洗发水……就能被倒得干干净净,消费者拿着外壳找过来,要求退款。   如果他们要是能看到许多人寻呼机上的内容,肯定要吐血。   很多人呼朋唤友:“今天一起去退亚迅吗?”   亚迅咬牙挺着,他们在报纸上大张旗鼓打出的宣传口号,不能这么快就打脸。   太不讲信用了。   各大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此事,大叹国人没有素质,配不上这么高级的营销模式。   “这会不会是亚迅的人自己写的公关稿?”陆雪问道。   安夏一边看着电脑,一边用手指卷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会挽回什么。发这个稿子的编辑,说不定稿子一发,自己转头就跟朋友约「今天一起去退亚迅吗?」所以我说亚迅太傲慢,想打入中国市场,却完全没有进行过任何调查。”   在亚迅买东西很方便,可以足不出户,□□。   但是,退货有点麻烦,需要亲自跑一趟当地的代理点,检查无误之后,才可以退货。   在国外,代理点太远,很多人懒得干这事,跑这一趟来回折腾,还要排队填单子什么的,太麻烦。   “国内不一样,我家旁边的老年人能为了鸡蛋便宜五分钱,成群结队地用月票坐公交车八站路。   年轻人的出息稍微高一点,但是为了领一个免费气球挤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安夏点击关闭新闻网页:“他们错就错在没先去印度。”   “你是要他们的命吗?”陆雪笑着抓住她的一缕头发,用发梢在她鼻子上来回刮了两下。   “只要不死,那不就百毒不侵了?毕竟我国对外资企业还算客气,绝对不会把人骗进去,然后突然就地立法,再用新法往前追溯,把公司一网打尽。”   安夏夺回自己的头发:“你的关贸总协定谈得怎么样了?”   “还是老问题,需要我国回答是不是市场经济。安大仙,你上回不是说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吗?结果呢?”   “天机不可泄露。”安夏摇了摇手指。   看到上个月的销售报表时候,安夏才发现圣诞节快要到了,「中国货」上出货最多的是圣诞用品,塑料树、槲寄生花环、圣诞老人的衣服……   此时这些东西,应该已经进入了各个国家的商店里,被人买回家增加节日气氛。   安夏想起自己对圣诞节有印象以来,似乎每一次圣诞节,都很忙。   读书的时候圣诞节不是考试就是准备考试,工作之后,每个圣诞节都是公司在搞大型线上活动,程序员全员备岗,万一出了问题马上进行维护。   其他岗位的人也得陪着,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万一系统真的瘫了,所有人,包括总监都要留下来接客户的投诉电话。   现在线上交易部可以自己搞定一切,该扩容扩容,该找外援找外援,一套应急措施都是齐的,不至于还要她一个老板去操心这事。   “圣诞节有空吗?我们一起出去镜湖公园逛逛?听说会举办冰雪主题的活动?”陆雪向安夏提出邀请。   这里的冬天虽然会下雪,偶尔湖面也会结冰,但没有真正的冰雪气氛。   镜湖公园这次是下了血本,专门准备的全套造冰造雪设备,现在已经在紧张施工中。   安夏翻翻日历,发现那天没有重要的工作任务,便满口答应:“好呀。”   然后,她就被论坛上的键政大师们吸引了。   此时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北方那位巨大的邻居路会怎么走。   其实不光是论坛上,街头巷尾有不少人也在聊着这事。   很多三四十岁的人学的外语都是俄语,还有那段难忘的蜜月期,让国内许多人非常关心这件事。   “啊,对了……”   安夏在七月就安排做一个专题栏目,现在是隐藏状态,内部架构已经全部搭建好。   项目组的工作人员以为她只是想跟着键政一把,拉拉论坛流量。   现在时间快到了。   最大的问题是公司没有人在莫斯科,不能第一时间拍到,那几位专家全家都已经搬到国内来了。   安夏问陆雪有没有同事在,陆雪说有是有。但是就算在莫斯科看到什么,他们这种级别身份,也不可能随便拍了传到网上来。   需要经过各种审核。   唉……等通过审核,说不定新生的俄罗斯都可以抓周了。   安夏要找的人得人在莫斯科,得有电脑,还得有网。   除了留学生、专家、外交人员……对了,还有做生意的!   安夏在自家的网站上搜索有没有人在卖伏特加之类的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几个,其中一家生意做得还挺大,是个有商店认证的正经外贸公司。   这家名为「贝加尔湖商贸公司」的「鸿雁」上收到一条陌生的消息:“嗨,你在莫斯科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12月25日,安夏还在忙着准备晚上的轰动新闻。   中午,陆雪打电话问安夏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安夏才想起来:啊……好像上次答应陆雪去逛公园的。   答应了反悔还是人吗?   所以,安夏对陆雪说:“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出去了。”   陆雪愣了一下:“那你想干点什么?还是,你有事,要加班?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干别的事。”   “要是你不加班的话,来我公司?”安夏笑道。   陪陛下读书这种事,陆雪已经不是第一回 干了。   别说陪陛下读书,陆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己要被安夏拖去参与加班。   加班就加班,加班感情深,陆雪下班后,买了一大束花带到紫金。   “哇哦——今天是要求婚吗?”路过的吴凯看见,吹了一声口哨。   陆雪所过之处,身后留下一片八卦群众的喧闹。   安夏不在自己办公室,在新闻项目组。   她打算靠今天晚上的新闻,将紫金论坛上的新闻版块拉起来。   “来啦……”安夏看见陆雪,向他挥了挥手,对程序员说了几句什么,便向陆雪跑过来:“吃了吗?”   “吃过了。”陆雪将玫瑰送到安夏面前,“圣诞快乐。”   “啧,玛丽亚生孩子,你替她送一大把花,怪不好意思的。过一个月,你是不是还得替玛丽亚送红鸡蛋?”   “……”陆雪万万没想到,安夏的反应是这样的。   安夏笑嘻嘻地看着他:“走,去我办公室说话。”   “不需要我做什么吗?”陆雪看着一排排的电脑,还有电脑上的那些编码,总觉得安夏叫他来是要干点什么的。   “对,是找你有事。”安夏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拉着陆雪的胳膊往办公室走。   安夏将玫瑰放在办公室的花瓶里,问道:“你们有没有做过研究,如果卢布贬值,中苏之间的贸易关系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我们进口更便宜?”   “肯定会的,但是……即使贬值也不会贬太多,否则对全国经济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任何一个政府都不愿意看到。”   1990年开始卢布就在缓步贬值,感觉不太明显。   许多倒爷开始心思活络,贝加尔湖商贸的老板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往返边境。   “一个轻工业不太行的国家,应该很需要轻工业产品。重工业那么强……不知道能不能用一件衬衫换一套机床。”   安夏托着下巴看着目瞪口呆的陆雪。   “哎,我快要饿晕了,开始胡说了。”安夏做了个鬼脸,让助理送饭过来。   安夏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传过来的内容。   她的手时不时就得放下筷子,双手敲键盘。   陆雪实在看不下去了,坐在她身边,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夹起刚才咬了一口的肉片送到她的嘴边。   安夏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他:“干嘛呀。”   “一会儿饭该冷了,你忙你的。饭也别耽误吃。”陆雪坚持举着筷子。   安夏笑着把肉片吃掉,眼睛盯着屏幕,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到底吃了什么,就记得陆雪最后扯了两张纸给她把嘴擦了,然后还拿口红给她涂满。   此时,线人的头像在「鸿雁」上闪动起来:“快开始了,红场全是人。”   “他是谁?”陆雪问道。   “内应。”安夏笑道,手下不停,打出一行字:“记得开连拍模式。”   很快,第一张照片传了过来,莫斯科,红场,街上站满了人。   “他怎么能传得这么快?”   “他在红场旁边的古姆国立百货商店有摊位,隔着玻璃就能看到外面的人。”   陆雪轻声:“这是……要变天啊……”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819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就算有进口商品,也不会是用美元支付的吧,不然亏大了哦。”   1991年12月25日19:38,飘扬了70年的旗帜自红场落下,换上了俄罗斯的三色旗。   19:40,紫金论坛新闻版就出了全套照片。   此时电脑上开着紫金所有产品,不管是围棋网、鸿雁、中国货,或是论坛的人,电脑界面上都跳出了一个弹窗,提示这件震惊世界的大事。   此时新闻联播都已经结束了,也没有任何媒体报道这件事。   只有紫金论坛有这个消息。   没有人敢相信,虽然从去年起就有预兆,但是没有人相信,一个巨人,真就这样倒下了。   “假的吧?”   “为了哗众取宠,脸都不要了。”   “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不是美帝派来的间谍啊,专门破坏我们两国关系的?”   还有人努力挑照片上的错,说这一看就是拿了去年庆祝圣诞节的照片。   又说怎么可能说解体就解体,连个预兆都没有。   大清宣统帝逊位都要下个诏书呢。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爆炸性的新闻把所有上网的不上网的都吸引了。   网吧老板本来以为今天应该是小青年出去逛街喜迎圣诞,最多几只单身狗打打游戏。   谁料想到,晚上八点多,一堆人蜂拥而入,所有空机瞬间坐满了人。   抢不到机子的人围在旁边看。   屋子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顶住!”运维工程师看着爆增的数据量快吓哭了,他们已经扩容了,可是看样子,顶不住啊……现在也来不及再扩了。   然后……网站不负众望的挂了……   那一天,许多人平生第一次见到了「502 bad gateway」。   然后,这些人涌向了聊天室、鸿雁群,继续疯狂键政。   “太可惜了。”安夏十分遗憾。   如果是在云服务器时代,她可以早早地扩容,现在的扩容,就是真的要把服务器买回来,不可能扩太多。   中国货交易系统对全体用户发出「卢布贬值风险提示」。   尽管只有不到万分之十的商户与卢布使用者交易。   但是这个提示,就显得「中国货」精准把握国际局势,并充分为卖家考虑。   论坛组忙着嘤嘤嘤。   交易组忙着回答收到通知的客户问题。   安夏在办公室里研究,新闻版块的流量被拉上去之后,明天是不是应该约几位专家做做深度报道。   嗯,军事专家还是经济专家呢?   “你怎么知道的?”陆雪问道。   “知道解体?”安夏笑道,“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今天爽约,还准备得这么周全?”陆雪看着从容浅笑的安夏,觉得她就像传说中的女巫,或者是希腊神话里的命运女神,对什么都把握得那么精确。   “因为……我读书看报啊。”安夏耸耸肩。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八月就开始不对劲了,然后越演越烈,我认识的这个人……”   安夏指了指还在传图片的那个id,“他说好多倒爷担心局势不好,都回家了。很多原来说好的交易都取消了。”   “然后,他昨天跟我说,红场开始出现大量的人,气氛很不正常,我就让他今天盯着了。”   陆雪看着那个人的头像简介:   贝加尔湖商贸公司,主营:食品百货进出口。   这种往来两国之间做生意的人,嗅觉最敏感。   有些商人手眼通天,提前知道大事发生时间也不稀奇。   很合理。   陆雪点点头:“倒是我没想那么多。”   “那当然,你都在想我了嘛。”安夏无耻地说。   陆雪的脸颊一下子发红。   “啊,真想我了?”   “我看看卢布汇率。”陆雪把安夏的键盘移过来,查看外汇市场对这件事的反应。   反应,是地震式的。   在解体两小时三十分之后,卢布对美元汇率暴跌20%。   “可惜……他们没有在线商店,不然我能把他们的店买空。”安夏十分遗憾。   “后面还会继续跌的……”陆雪说,他并不是对政治不敏感,只是如安夏所说,这阵子他的脑子里就只有安夏,还有关贸总协定的那些文件。   与重返关贸无关的国家不在他的眼里。   紫金论坛新闻版瘫到凌晨两点才复活,此前准备好的一些从大报纸上搬来的文章也已经放上去。   等请来的军事和金融专家的新观点出来之后,再替换下去。   “要回去吗?我送你。”陆雪问道。   安夏摆摆手:“早上六点俄罗斯版块就要上线运营,我得看了才能安心。我就在办公室里睡了,对了,现在也没车了,你一起吧,我这有两张床垫,明天从我这边回你单位近一点。”   “一……一起?”陆雪惊讶。   “你不愿意就算了。”安夏摆摆手:“我先去睡了。”   “愿意愿意。”   早上,陆雪听到闹钟响,然后他的腿就被重重踩了一脚,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腿肚子又被重重踢了一脚。   “什么东西……”始作俑者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   陆雪把蒙在头上的毯子抓下来,望向睡眼朦胧的安夏,后者瞬间惊醒,睁大眼睛。   “原来是你啊,对不起,我忘了昨天你在这边睡,疼不疼啊?”安夏赶紧伸手去揉被她又踩又踢的地方。   “没事……”陆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我先去上班了,你一会儿收拾完就去食堂吃早饭吧,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安夏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门,刚好遇上助理要敲门。   陆雪被人看见在安夏办公室里过了一晚上,脸上又开始发烧,连忙起来。   助理非常淡定,就看了他一眼:“陆先生也在啊,那我再去拿一份早饭?”   “没事,他一会儿自己下去吃。”安夏说着径直向「中国货」项目组走过去。   陆雪匆匆收拾完,路过论坛项目组的办公区域的时候,他就明白为什么助理这么淡定了。   不是业务素质过硬,而是见惯不怪。   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人,男男女女什么睡姿都有。   与之相比,刚才陆雪躺着的样子非常的「端庄」,或者叫「安祥」。   「中国货」项目组的成员们正在,对系统进行最后一次调试。   早上六点,俄罗斯版块按时上线。   一块画着皮草、手工艺品、伏特加的广告头图出现在新闻版和中国货网页的最醒目位置。   “卢布贬值,现在是购入俄罗斯产品的最佳时机。点击链接,欢迎选购。” 第55章   北方邻居的未来, 在不愁吃穿的人群中被激烈讨论。   更多的人在讨论是十一月底颁布的《关于全面进行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意见》。   有人猜测以后是不是要取消福利分房了,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要严格规范福利分房,要杜绝关系户分房。   这件事对于紫金科技的员工来说, 就像鸡蛋涨了一毛钱一样, 他们无所谓, 紫金科技本来就不分房。   不过他们中进公司早的人早早的就已经买到商品房了。   公司里还有老九厂的员工, 午休的时候拿当初挥着起子敲领导门的员工当笑话说。   只有助理小雪笑不出来。   她的家里就是条件很一般的工人家庭, 比上不足, 比下有余。   家里倒数第二新的电器是父亲工厂十年前发的员工福利——电风扇。   最新的电器就是小雪在工作以后,在安夏的劝说下买的。   现在她家住的是公租房,与后世的政府公租房不一样,是厂里的公租房, 每个月给厂里十几二十几块钱的租金,从工资里扣。   可是现在人人都在传那个房改意见, 都说以后不会有这么便宜的公租房了,要么买下来, 要么别人把房买了, 全家滚出去睡大马路。   小雪非常的焦虑,她的妈妈刚40多岁,就已经被内部优化没有工作了, 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 说自己是个废物。   “这是上一个版的,我要的是昨天开会讨论后修改的新版本。”安夏指着文件说。   小雪一惊, 低头一看发现确实弄错了, 打印的时候没注意看文件名:“对不起, 我马上重打。”   安夏打量着她的脸:“你怎么了?最近有点魂不守舍, 谈恋爱啦?”   小雪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问:“没什么……安总,牡丹厂,或者明光文具那边,需要钳工吗?”   “钳工?是八级钳工吗?”这是安夏对各种机械工种的印象,就如同知乎微博人均985211一样,感觉八级钳工应该是个标配。   小雪涨红了脸,摇头:“不是,是四级钳工,在工厂里干一辈子了,现在才45岁,不知道干什么好。”   四级钳工也就是中级水平,干了七年就能考,指点指点新人还是可以的,成为一个项目组的大拿还远远不够。   何况纺织厂和文具厂也确实不需要钳工这个岗位。   “你们有问过其他机械厂吗?”   小雪低下头:“都问过了,现在都在开源节流,优化岗位,只有往外撵人,没有再往里招的。”   “现在形式不好,实在没有办法。那她有没有什么别的才能,比如织个毛衣,做个家具手工什么的,上次不是李工的妈妈做了一套钩针小垫子,还被外国人看中了吗?”   “她不会……”小雪声音变低了。   安夏想了想:“那她会写东西吗?中国货上面好多卖家都没什么文化水平,商品描述就写一行「布鞋,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尺码都有」,让人完全没有购买的ꁘꁘ,我正好想找个人来做收费文案,描述描述这个布鞋是多少个人手工纳底,是民族文化的结晶,最好再编个小故事……这种可以吗?”   六七十年代还是有不少文艺女青年的,很多工厂里的女工也爱看看诗集,安夏觉得这个要求不算刁难。   “她也不会。”说到这里,小雪自己都觉得好惭愧,怎么自己妈妈这个不会,那个也不会,就连本职工作的钳工也不是最出挑的。   安夏也没招了:“那你回去问问她,会什么,要是能帮得上忙,就跟我说。”   小雪的妈妈是许多人的缩影,本职工作干得不温不火,只求不出错,其他爱好杂七杂八,就是没有一个精通到可以用来换钱。   当行业整体崩塌,就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过了几天,小雪的精神越发疲惫,下眼睑挂着两块大大的青色。   “没睡好?”安夏惊讶地看着她。   小雪点点头:“我妈最近在研究怎么做麻辣鸡,我这几天早上起来帮她拌料。”   餐饮业,易学难精,不过只要做得不难吃到家,找个好地方,混个糊口的钱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哪儿做?”   “桂花营。”   “哟,可以啊,三个大学,那生意肯定很好。”   “嗯,就是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没工作的人太多了。我爸也接到通知,厂里要把他优化下去了……”小雪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还没有夫妻俩不能双下岗的规定,很多双职工家庭就这样成了双下岗家庭。   “幸好我还有工作,再差也不会吃不上饭。”小雪笑着对安夏说,“安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   下午安夏去参加一个科技会议。   晚上与会代表聚餐,也有人说到这件事,那位大哥年纪也是四十多岁,他手里端着酒杯,喝得脸都红了,舌头也大了。   他大着嗓门,对身旁的人说:“现在那些没工作的人就是自己没本事,我一个回城的知青,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分配的工作名额给别人抢了,我转头就南下了,现在那个当初抢我名额的傻逼还在工厂里拧螺丝呢!   优化了怕什么,现在大把的机会,低头就能捡钱,他们自己不中用,怪谁啊!一个个只会在家里骂街,骂街就能骂出钱来吗?”   旁边的人随声附和:“对啊,就是自己不努力才会这样,没什么好同情的。”   安夏默默地扫了他们一眼,便转过头。   这样傲慢的人到三十年后依旧存在,说了也没用,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阶层的人到底过着什么日子,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   冬夜的风带着刺骨寒意,天空铅云密布,似乎要下雪了。   在这个城市,冬天的气候是魔法攻击,又湿又冷,穿得再厚实也经不住多站一会儿。   安夏忽然想去桂花营看看。   本以为最多只有两三个摊子支着,没想到已经有十几个摊子支在那里。   三个羊肉炒粉,四个卖饺子馄饨的,还有炒饭、烤串。   竞争很激烈,但是今天生意不太好,只有几个摊子上坐着人,四面通透的小摊子,年轻的顾客们都缩头缩脑,笼袖抖腿,嘴里不断催促:“老板,快点,快点,冻死了……”   老板也着急上火:“哎哎……憋急塞,不煮熟怎么吃啊,你们坐到火边上来,暖和一点?”   安夏找到了麻辣鸡的摊子,是麻辣鸡热拌面,有两个顾客,正「嘶哈嘶哈」吃得一头汗。   “给我碗拌面。”安夏坐下。   老板夫妇头回看到有人开着小轿车来这吃面的,忙不迭地应声,下面的下面,切料的切料。   “爸,妈,来,穿上穿上。”小雪抱着一个大包往摊子这边跑过来。   旁边的炒饭摊主发出羡慕的声音:“还是女儿好呀,小棉袄来送棉袄了。”   摊主的儿子不服气抬头:“我也回去给你拿棉袄。”   摊主:“闭嘴,你那是想拿棉袄吗!你就是不想写作业。”   摊主的儿子悻悻低头,继续抄课文。   “呀,安总?您,您怎么来了?”小雪看见坐在位子上的安夏,吓了一大跳。   老板夫妻看着安夏,又看了看小雪。   小雪赶紧介绍:“这是我老板,安总。”   两人的脸上马上扬起笑脸,有些紧张,有些无措,小雪的爸爸赶紧又切了一只鸡腿,放到安夏的碗里,加上其他配菜,比旁边正在吃的两个学生碗里的要多一倍。   “这是顶级奢侈版吧?”安夏笑道。   安夏吃完的时候,周围的摊子上都冷冷清清,只有一两个客人了。   “才十点,就没人了?”安夏问道。   “太冷啦。”小雪的爸爸说。   桂花营是个好地方,旁边有三家老牌大学,两个重点高中,还有两个挺大的网吧。   高三生十点下晚自习,天气好的时候,很多人会过来吃一顿。   “今天不行,太冷,就连来打包的都没有,拎回去都冷了。今天网吧的方便面肯定又卖空了,上回我问了,一份方便面能赚一块钱,一晚上运气好能卖掉一百多份,再加上赚得上网钱……哎,我要是有钱,我也开网吧去。”炒饭摊主的声音里充满了羡慕。   没有客人,更多的摊主也加入聊天的行列。   “都说农民是靠天吃饭,没想到我们也是靠天吃饭,天气不好,人都不愿意出来。要是再赶上连着下几天的雨,日子就更不要过了。”   “可不是嘛,今年夏天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雨,我的米都生虫了。”   安夏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问过学生,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是没胃口,还是单纯不想出来?”   “问过啊,就是不想出来,实在饿了,他们的行动半径也不会超过食堂,还互相认爸爸,一个宿舍人的饭都让那一个被认做爸爸的人带。哎……现在的孩子,真是……”   小雪的爸爸对这种为了一口饭而丧失人伦纲常的行为表示非常不解。   “你们没跟学生建立关系,比如留个电话什么的,你们可以把吃的送过去?”   “想过啊。”旁边的炒饭摊主拖长了声音,一副想砍人的样子。   一听就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幸的事。   安夏好奇:“怎么了?”   “有人说要订三十份炒饭,我送过去了,等了半个小时,再也找不到人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后来一查,还是个路边的公用电话,我报警都没用。那三十份炒饭后来就卖掉了两份,剩下的,菜都蔫了,谁还要啊。”   炒饭摊主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他图什么啊,就为了耍我玩吗?”   现在没有线上支付,一切都凭信用。   跟「中国货」一样,只不过「中国货」是在紫金的大平台上,交易双方的履约资质由紫金做审核,而且还有保证金制度,出现这方面的问题,可以由紫金做裁决。   对于这些小摊子来说,只能纯纯的凭双方信用了。   “要是外卖的订单都是真实有效的,你们愿接单送货吗?”   摊主们七嘴八舌:“那当然愿意了。”   “有钱赚谁不愿意啊,总比在这被冷风吹要强。”   “可是谁能保证订单是有效的呢。”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安夏笑道。   第二天,安夏没有找技术团队,而是先找负责市场调研的总监。   安排他对一线城市,还有发达地区的二线城市餐饮行业做调研。   主要目标是调查外卖平台现在是否可以推广。   市场调研总监动作很快,报告结果证明:现在需要外卖的人口无法覆盖运营成本。   “很多单位的职工被优化在家,家里都有人做饭。很多城市没有出去吃宵夜的习惯,很多城市的早饭都是在家里吃的。如果说需要,也就是在大学附近有这个需求。”   不少大学生的生活费是家里给,对他们来说,天气不好的时候挤出一顿外卖钱,难度并不算高。   安夏翻到下一页:“嗯,所以,你们分析认为,这是一种区域性很强的业务?”   “是,其实就像司机会扎堆休息吃饭的地方一样,对地理环境要求很高。如果饭店是开在居民区附近,那它的生意肯定不会好。”   “嗯,这笔钱应该还是有办法给赚了。”尽管现在需求量不高,不过线上支付的问题迟早要解决,不然很多业务没法开展。   首先,这个钱怎么划?   存折肯定是不行的,想要进行网上交易的人,首先得拥有银行卡。   其次,钱放在哪里?转进银行?哪家银行也没有这种——“我把钱先给你,等交易一通过,你就把这钱帮我划出去。要是交易没通过,这钱你就退给我。”   只能放在紫金。   买家把钱转进紫金,交易顺利完成之后,再由紫金把钱转给卖家。   “我们收人家的钱?这样不好吧。我们又不是金融机构。”第一个提出异议的是公司法务。   中间最大的风险是这笔钱要在紫金待一段时间,时间未定。   就连汇款业务都不是什么单位都能做的,何况是收人家的钱。   工厂公司向员工集资倒是有,大众接受度也很好。但是交易双方都不是员工,这个惯例都无法适用。   他们翻了很久的条文,没有翻到有任何相关法律禁止这么做。   但是也没有看到有许可的条文。   现在问题来了,到底是按「法无禁止即可为」来操作,还是按「法无授权即禁止」来操作。   公司里的法务、方圆律所,甚至连君合律所都没有一个人敢对此做出保证。   不仅法务提出风险警告,就连其他几位总监也很担心,他们担心如果公司涉及金融风险被告了,会引发连锁反应,很多客户会因此对紫金科技不信任。   一旦信任崩盘,「中国货」就无法做下去了。   “做!”安夏一锤定音,“在会议记录上写清楚,你们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坚持。要是坐牢,我是法人代表,我去坐。跟你们没有关系。”   “安总……我不是这个意思……”销售总监急着想说明自己只是为公司考虑,但是怎么说也说不清楚。   “就这样,小雪,会议记录写清楚,散会。”   安夏回到办公室,发现小雪跟着进来了。   “会议记录这么快就整理好了?效率真高。”安夏接过会议记录翻看,确认没问题就放在一边,小雪却站在她面前没有走。   安夏有些意外:“还有事?”   小雪的双手握成拳,她深吸一口气,对安夏说:“安总,我觉得,刚才会上你说的第三方支付很必要。”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坚持要做。”   “但是你不能被抓。”   “啊?”怎么突然聊到这件事了?   小雪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勇气倍增,索性把剩下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我查过资料,可以把支付平台单独拿出来成立一个公司,我愿意做法人代表。到时候要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话,我来负。”   安夏:“??”   不是,为什么在公司里她闻到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儿?   “那个,小雪啊,你知道法人代表不意味着你可以分到公司的利润,而是意味着上法庭的话,你需要为公司的行为。甚至是公司其他人造成的后果负责。”   “我知道,我学过法律。”   “我不明白。”安夏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打量着这个姑娘:“我没有救你全家性命,也没有给你什么了不得的好处,你为什么要这样?”   以身相许的情节似乎不是这么走的。   小雪回答:“因为那天你在我爸妈的摊子那边说的话,你是真的在替他们想办法。”   “别把我想得这么高尚,我就是为了赚钱。”安夏特别怕人给她扣高帽子,特别是把她架上道德高地。   小雪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光彩:“可是赚钱的方法那么多,替小餐饮店小摊主做系统,吃力又赚不了太多钱。”   “因为我觉得它未来会赚很多钱。”安夏恨不得在脸上贴上三个大字「资本家」,她生怕小雪把她想的太好,哪天忽然幻想破灭,来个脱粉回踩,那就不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功能,确实是小企业和小私营主需要的。”小雪坚定地说。   “现在失业的人这么多,如果他们的生意能做起来,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你怎么忽然这么悲天悯人?”安夏还是觉得小雪这顿悟来得太莫名其妙,这是要成佛的节奏啊。   小雪闭了闭眼睛:“我大伯自杀了……因为他和大伯母同时被优化,我的两个表妹还在读高中,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他对我很好……”   “对不起。”安夏叹了口气。   小雪的声音有些哽咽:“现在高管都反对,如果你坚持要做,那就只能事事由你亲力亲为,公司里这么多事情,刚上线的新闻版块,一直在增量的中国货,都比这个还没开始做的业务板块重要,我想……我可以试试。   我在学校学的就是会计,又在你身边学了这么久,很多事情我都有参与。对于小微企业主的需求也有了解,我可以做好的。”   安夏点点头:“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在商言商,不是你说你可以做,我就让你做。这样吧,你拿出一个方案来,我先看看你打算怎么推广这个业务,还有这个业务的逻辑链路。”   小雪点点头:“我会尽快做出来的。”   “还有,我不会让你当法人代表的,你做个执行人就行了。不然你要是进去了,你家里的麻辣鸡料岂不是要我去拌了。”   小雪还想说什么,被安夏轰出去了:“赶紧写你的方案去吧。”   安夏现在确实急需要在线支付的业务。   否则无法与亚迅对抗,现在亚迅上卖的都是自营品牌。虽然汇款很麻烦,但是只要汇到亚迅,就算交易完结。   亚迅,那真是财大气粗啊,「一起去退亚迅」的群体活动还在持续进行,亚迅还没有修改退货条款,人家那是真赔的起,搁小微企业,两三天就倒闭了。   技术开发是一回事,人情世故是另一回事。   想要让支付方便,就得银行同意把接口放到紫金。   不然总不能让买方填邮政汇款寄给紫金,然后公司去取钱,再把钱存到紫金的户头里,划钱的时候再去填张汇款单,把钱划给卖方。   想到这个过程就很窒息。   五大行,想都不用想。   安夏浅想了一下,直接被人拒之门外,只有建行对她稍稍客气一点,因为紫金的对公账户开在建行。   客气归客气,话说得很明白,分管领导说这事是他们业务范围之外的,经营许可上没有这一条。   求稳,什么叫求稳,就是奉「法无授权即禁止」为信条。   一切为了工资,一切为了安稳退休。   银行赚钱的路子这么多,干嘛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安夏思来想去,能找的也就招行了,网上银行都是紫金给开发的,接口要对接也方便。   她又飞了一趟深市。   王行长看到她的计划书,陷入沉思。   安夏看着王行长揪在一起的眉头,在心里替他配音: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安夏的计划书里写的那些代销国债之类的对他来说并不是很要紧。   现在国债的收益比定期存款要高,不愁卖。   吸引领导的是可以提高招行的客户群体。   “想要用招行做网上转账,就得先有招行的账户,我们这次业务主推的是大学生,还有中国货上的商家。   当他们习惯用招行之后,再让他们回去用服务态度不那么和蔼的五大行,他们肯定不愿意啊。   现金发工资迟早要被摒弃,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多危险啊,员工害怕,会计也害怕,用银行代发打在卡里将会是未来的主流,选择代发银行的时候,肯定首选服务好,又方便的招行啊……”   “我需要考虑考虑。”王行长又想要新用户,又怕自己被党纪国法制裁。   银行领导涉及违规业务被抓起来,那不是他个人的荣辱,整个银行的品牌形象都会受损。   安夏早就准备了法律条文,给他看,对他说现在法律没有条款对此禁止。   “好的,我知道了,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王行长收下资料。   深市的冬天十分迷幻,早上还有二十多度,安夏一时大意,就穿了一件衬衫,没穿外套。   从招行出来的时候,正刚上冷空气前锋,天上下起了雨,瞬间体感温度就降到了四五度。   安夏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这会儿街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街上行人有许多上半身穿着羽绒服,下半身穿着短裤和拖鞋,不知他们到底是冷还是热。   安夏躲进一家粥粉面店里,打算吃点暖和的,然后去等公交车。   老板娘见安夏用力搓着手取暖的样子,赶紧倒来一杯热水:“先喝点,马上就好。”   “哎,没想到深市也会这么冷。我还以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呢。”   “你说的是昆明吧,哈哈,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啦,冷起来还是冷的。”   “我看天气预报报的是晴啊,怎么会这样。”安夏用力搓了搓胳膊,好冷好冷,像要被冻麻了。   老板娘困惑地看着她:“不会呀,很准的,说下午有雨要降温。”   她拿来自己的寻呼机,早上收到的天气预报,确实提示要降温。   “我看的是央视七点半的那个天气预报。”   老板娘一脸嫌弃:“那个啊,不准的,一个月能准几回就不错啦,要看市气象台发的。”   “啊,这样啊……好吧。”安夏对这个年代天气预报的准确度确实缺乏认知。   在她的心中,天气预报可以精确预测——“七分钟后将会下雨……正在下雨……预计半小时后雨停……雨已停止”。   她根本就不知道,此时的央视天气预报基本上就是个屁,居然能做到一个月就没一天准的。   其准确度之差,让主播都尴尬,在《天气预报》里正式向全国人民道歉。   “唉,像我们这种从外地出差来的人,也不能时时想到看市气象台的天气预报啊。”安夏叹了口气。   忽然她想到,好像也不是不行。   既然现在手机已经有了短信功能,那就可以跟三大运营商谈谈,紫金做为信息服务提供商。   手机可以识别不同地区的基站信号,推送的时候,应该可以区别不同地区的市天气预报。   能提供的信息还有很多,除了天气预报、股市信息,还有星座运势……   一碗虾蟹粥还没有喝完,安夏已经想好了一个新的业务规划,它可以挂在新闻板块下面。   啊,对了,还有银行短信提醒。   第三天王行长请安夏过去进行细节磋商的时候,安夏提出:“能不能增加银行交易通知的短信?”   “这……有什么必要吗?”现在没有任何一个银行提供这种服务。   安夏说:“以工资为生的人都想知道工资到底到账了没有。还有,就是有了网上银行之后,方便是方便了。   但是肯定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钱会不会无声无息地被人转走,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有了短信通知之后,心里会踏实一些。”   “嗯……”王行长确实没有想到这些,现在被安夏一提醒,觉得短信功能确实很必要。   以前必须存折或是卡丢了,钱才会被人转走,现在网上就可以。   客户的不安全感会不会影响网上银行业务的推广?   网上银行的开发合同已经签了,钱都给了,不可能就此停止。   要是做出来了,客户却不愿意用……那这工作总结写出来可不好看啊。   王行长思虑再三,开口问道:“嗯……要是增加系统自动发送短信的功能,要加多少钱?”   安夏嘴角扬起,很好,很上道,不愧是深市的人。   除了增加功能之外,王行长对安夏提出的新建议表示赞同。   在紫金交易支付平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提示——“系统全新升级,现已支持招商银行客户在线支付。”   在线支付?啥玩意儿?   众多客户们一头雾水。   贴心的客服详细介绍,动画演示,当然还有使用一分钱做为实际操作的新手引导。   大多数人对这个功能没什么感觉,因为……招行的网点太少了,一个东部的省会居然只有市中心有一家网点。   现在所有人办任何银行业务都要亲自去银行柜面,连网点都没有的银行,是什么奇怪的小银行,更不会去办卡。   紫金支付金融公司已经获得营业执照,法人代表还是安夏,小雪已经获得调任,将去紫金支付金融公司进行前期市场开拓工作。   “你得给我找到一个像样的继任者再走。”安夏说。   总经理助理不仅仅是端茶倒水打印文件那么简单,这个岗位责任重大,有些事情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是说一句动一下的算盘珠子。   要是助理脑子不好使的话,能把人气死。   紫金科技如今家大业大,水平一般的人根本都到不了安夏这里,在第一关筛简历的时候就没了。   人事面完,再由现任助理小雪亲自面试,过了小雪这关的,才能见到安夏。   放在安夏桌上的简历一共有五份。   每一份上面,小雪都详细做了备注。   “嗯,所以,你倾向于选薛露?”   “是。她的各项条件都很不错,反应也很快,心思细密。”   薛露三个月前刚刚从某省电视台离职。   当时她是台聘的身份,就算再过三十年,台聘也算很稳的岗位了。   安夏有些意外:“她有说为什么要离开电视台吗?”   “嗯,她说是因为男朋友来本市工作。”   很常见的原因,追随着爱人的脚步浪迹天涯。   “那要是她男朋友又跳槽了,她岂不是也要走?”   “她说不会的,男朋友已经跟别人结婚了。她伤透了心,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安夏:“……”   三个月,从追寻男友而来,男友就分手跟别人结婚了,可以可以,这速度。   安夏觉得她挺有意思,让小雪把薛露叫过来,她要亲自面试。   薛露留碰着齐肩卷发,穿着一身灰褐色的职业套装,气质沉稳,往那里一站,就有新闻女主播的那种味儿,跟小雪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安夏常规地问了她几个做助理应该知道的专业问题,薛露对答如流。   安夏点点头:“你以前是做新闻相关专业,从来没有做过助理,却能想得这么周到,很厉害。”   “我虽然没有做过专业的助理,但是刚到电视台的时候,很多杂事都是要新人做的。还会遇到很多突发情况,需要随机应变。   很多事情一通百通,只要明白其中的逻辑,类似的事情也可以做下去。”   安夏笑着点点头,薛露说的是大实话。   “你不是本地人?”   “对,我是因为男朋友……”薛露把她对小雪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这一段说完,安夏平静地看着她,忽然笑起来:“我建议你如果下次想用这个理由的时候,一定要把情绪代入进去。”   薛露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说的时候,要想象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他真的对你做过这些事,这样情绪会到位一点。”   刚才回答专业问题时从容镇定的薛露眼神闪烁,她站起身:“打扰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薛露深吸一口气:“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不妨实话都告诉你吧。”   “我离开电视台,是因为我明明绩效比一个男同事好,可是台长升了他不升我,我想单独负责一个项目,台长对我说。   万一你结婚生孩子,这段时间找人替班,你产假完了再回来,可不好安置啊。   然后我找了两个多月的工作,根本找不到,人事一听说我还未婚,就变了脸色,对我说他们希望找已婚已育的,还有一个公司说他们想要个男的,免得以后产假麻烦。”   说到这段时间的遭遇,薛露的眼神里满是嘲讽:“我在大学成绩再优秀,工作再努力有什么用,简历看到性别一栏就直接被否定了全部。”   “还有面试的几个公司怀疑我离开电视台是因为业务不行,被开除的,我说是为了和男朋友在一起才来的,他们反倒能接受。”   说到这里,薛露的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对不起,我说谎了,实在没有办法。”   安夏点点头:“嗯,我能理解他们。小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重要岗位的人离开几个月,不容易找到代岗的人。   特别是高职位的代岗,总不能招一个进来就干几个月,等怀孕的人回来,再把他们开掉。”   安夏的话,让薛露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就知道……   本以为女老板会好一点,会懂,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欠了欠身,拎起包准备离开。   她的身后响起安夏的声音:“你明天来上班可以吗?还是你要收拾一下,等下周一?”   “??”薛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安夏明明在替不录用女员工的老板说话啊。   薛露喃喃道:“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我理解他们那些小公司。紫金不是小公司。”安夏笑道。   “不管你是休婚假,还是休产假,我都能找到备岗的人,等你回来,备岗的人也会有地方安置。临走的时候把事情交待清楚就行。”   薛露心中猛然一跳,玻璃幕墙之外,夕阳正收尽最后一抹余晖,满天都是温柔的橙红色云朵。   穿着珍珠白外套的安夏,正向她微笑:“欢迎加入。”   小雪刚接手新工作,就感受到安夏对不同岗位要求的残酷差别。   她在当助理的时候,安夏对她特别和善,其他总监在办公室里挨骂的时候,她总是能获得表扬。   现在,安夏对她组织地推队伍的进度非常不满。   根据安夏的计划,同时成立了「紫金支付通有限公司」和「吃了吗」餐饮服务公司。   线上支付的使用,先从新成立的「吃了吗」外卖平台开始。   在这个年代舍得点外卖,且在电脑上点外卖的人,收入和知识水平在国内绝对算上层。   先在这个高知人群的圈层里做一下测试,看看线上支付系统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后再慢慢推广到使用人群更多的「中国货」上面去。   用户注册速度倒是挺快,小雪在大学的时候打过工,她熟门熟路的打通学校的渠道,找来了大学生做促销员。   不仅给「吃了吗」外卖平台拉新过万,而且紫金支付平台的注册人数也在同步增长。   为了提高可信度,小雪还联合招行的地推人员一起,普通人不信任一个公司,还能不信任银行?用户注册数的增长速度非常喜人。   但是注册商户就不太行了。   除了她父母和那条街的摊主,在其他地方推广的时候很艰难。   摊主的文化水平大多不高,他们不上网,也不相信那什么什么公司替他收了钱,还能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找来的地推人员说破了嘴,也没几个愿意入驻的。   安夏问:“你都想到了什么推广办法?”   “我们的地推在小吃街一家一家的说,还送小礼物,但是他们就是不相信。”   “要我我也不相信你啊。”安夏一句话把小雪说懵了。   安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觉得你说服你爸妈那条街上的摊主是因为产品特别好吗?”   “……”当然因为她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是,我试过,想找找其他摊主帮忙推广,但是他们也不愿意。”   “找熟人是一个办法,但不是唯一的办法。你要让别人知道照你说的做,有什么好处。”   安夏问道:“你还记得我去你爸妈的摊子,是什么天气,什么环境?”   “记得。”   凄风苦雨,所有摊子都没什么生意,特别惨。   小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最近是冬天,糟糕的天气总是会不期而至。   各大餐饮店的摊主愁苦地看着不作美的天公,不知今晚还能不能卖掉一单。   然后他们发现,时不时地有穿着绿色制服的人踩着自行车,车后座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他们的店门口呼啸而过。   箱子上写着:   吃了吗线上餐饮服务,热饭热菜送到手。   欢迎各大餐饮单位加入。   除了箱子在街上乱蹿,还有报纸上也开始出现软文广告,关于下岗职工如何靠送外卖过日子,还有生意不好的餐饮业主,如何靠做外卖扭转糟糕的销量。   当第一个店伸出试探的触角,并且收到钱之后,其他的店就会跟着学起来。   「吃了吗」稳定运营,连带着「紫金支付通」的交易金额也节节攀升。   安夏招来「中国货」分管副总赵健:“评估一下,可以使用支付通了吗?”   赵健为难道:“恐怕还不行。每笔账单都是打印出来,一个一个由人工进行对账的,吃了吗的订单现在一天才一千多笔,我们网站每天有十几万笔。要是赶上节假日,经常三四十万笔,我们实在没有人手啊。”   分管开发的副总乔云被急招进总经理办公室。   “自动对账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解决?”安夏看着乔云。   赵健心里哼着小曲。   赵健早就找到乔云说要做系统自动对账。   乔云总说没空没空,要等排期。   乔云也很无奈:“不是我们不想做,实在是人手不足,有一组人被分去了新闻版块。虽然开发完了,但是后续的维护也得是他们,还有新增的功能……”   “招人吧。”安夏明白他的意思。   乔云面露难色:“这个项目很新,要是想尽快上线,普通水平的人是肯定不能胜任的。”   安夏了然:“想挖人是吧,有看上的目标人选吗?”   “啊,可以吗?!”乔云双眼放光。   “我觉得甲骨文的何威不错,他做过类似的清算系统,很有经验,有他在,可以事半功倍。”   安夏:“……”   何威,甲骨文公司在1989年成立后,培养的第一代本地工程师。   听说不少国内开发的重要核心项目都是他领头干的。   这人,肯定是老板的心肝宝贝。   安夏:“李俏,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人事总监李俏,她踏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对前方的凶险还一无所知。   她看见赵健和乔云站在屋里,还以为是这两人在安夏面前打了起来,自己是来处理他们的。   万万没想到,安夏告诉她:“想办法把甲骨文公司的何威挖来。”   李俏做人事这么久,一直都是顶尖人才自己往紫金里跳,她们人事部只要从简历里挑挑捡捡就行了。   从来没想过,还要挖人。   这主意,肯定是乔云出的,她默默看着乔云,乔云微笑着对上她的目光:“哎,都是赵总要得太急啦。”   赵健清了清嗓子:“都是为了公司业务能赶紧上线。”   得,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李俏还能说什么,有意见那不成了不想公司好了。   安夏看着三人,郑重道:“这件事我知道很难,不仅国内,连国外都没有公司做过,我们是全球第一个做的。如果能做起来,以后不管你们在不在这个公司了,这件事都将会是你们履历上光辉灿烂的一笔。” 第56章   李俏这辈子没干过挖人的事, 她的感觉就像百货公司的营业员,忽然从坐在玻璃柜台后面等人求着上门,忽然变成了挑着担子满街跑的小贩。   不仅不知道生意能不能做成, 而且还会被人赶。   比如现在, 她打电话想找何威,直接在助理那里就被拦住了。   何威的助理客气地对她说:“您有什么事, 我可以帮您给何工预约。”   李俏好不容易憋了个谎, 说有业务要找何工谈。   结果对面助理请示了一下之后,温柔地告诉她:“何工说,您如果要谈业务,请与我们的销售部同事谈,我可以把他们的电话给您。”   李俏尴尬地收下电话号码之后, 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一天过去了,李俏连何威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她是紫金成立后的第一个人事,很多人都是她和安夏一起招来的。   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财务和人事是一个公司的重要部门, 其他人也是这么相信的。   平时, 她为了激励后辈,经常也会起一些高调子, 说不能只做容易的工作,人事是公司人才库的管理者。不仅要管好现有人才,还要将尖子从外面选进来。   最重要的是,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现在, 除了安夏之外, 整个人事部的人都在看着她, 怎么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要是见着何威, 把该说的都说了,何威给了她一个绝对不可能跳槽的理由,那还罢了,连面都没见着,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定律再次上线,李俏把心一横,出现在甲骨文公司旁蹲守。   第三天早上,李俏再次以她骄傲的步伐,昂首挺胸踩进公司,那小高跟发出的「卡卡」声,像国庆阅兵时踢着正步似的,迈进了安夏的总经理办公室。   安夏问道:“他要见我?”   “是,他说想听听你的理念。”   “嗯,你约了什么时候?”本来招这么高级别的人,做为老板也是应该见见的。   李俏似乎有点紧张,声音都变轻了:“今天晚上十一点以后,然后等他告诉我们具体时间和地方。”   “好的。”安夏点点头。   正常人,十一点多都该睡觉了。   李俏惊讶地发现老板居然对这个变态的时间没有强烈的反应,她欠了欠身,出去了。   这个时间对安夏来说太正常不过,以前她经常加班到九点。然后跟供应商谈事情,结果供应商在赶工,一拖拖到了十点。   最晚一回,约到了凌晨一点谈事。   按理说,何威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忙到这么晚,看来甲骨文最近也有大动作。   他们约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大堂吧里,此时也只有这个地方还在营业。   前台员工在远处的柜台值班,周围没有一个人。   何威的性格与大多数程序员一样,有些沉闷。   “何工你好。”安夏大方向何威伸出手。   何威点点头,不轻不重地与她交握:“我听说你们要做一个后台清算系统,可是我从来没做过类似的。”   “没关系,都没做过。虽然没有类似的,但是你做过逻辑类似的,可以对接上。”   何威漫不经心地回答:“看起来一样,可能差得很远。”   “嗯,这方面你是专家,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一定可以解决。”   何威淡淡一笑:“是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到你们公司,去做一个完全陌生的项目呢?甲骨文的项目稳定,就算项目做不出来,也不用担责,我为什么要去你们公司做一个有可能失败,连累我名声的项目?”   “因为我们公司不稳定呀。”安夏笑道。   哪有人承认自己公司不稳定的,刚才还漫不经心的何威,认真地看着安夏,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是因为不稳定,在高速发展阶段,才有了无数可能,可以往不同的方向尝试,而不是每一步都有一定之规,每个人都怕为决策的结果负责,而裹足不前。”   “我看得出,你其实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规划,我可以给你一个舞台,让你发挥。你应该是一个将帅,独领一方大军,而不是听人指挥,只做一个执行者。”   隔着手中清茶的热气,何威看着面前安夏的笑脸,她的笑容就像刚刚毕业时的他一样。   对一切充满自信,充满朝气。   “我们公司的业务范围从来都是因需而变,只要合理,就有机会尝试,没有任何规则可以约束你……来我们公司,你一定会尽情发挥所长。”   何威的心中依旧有着不安份的因素存在。   但是在甲骨文,他不能冲破任何规矩。   在这个工资高、福利好,条条框框十分明晰的地方,在被划定的范围里做被指定的事情,好也不好。   安夏不跟他说公司前景,未来发展,只跟他聊未来新技术的发展方向和应用。   何威说要考虑考虑,第二天上午,他就打电话给安夏:“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愿意来你们公司。”   “李俏,干得不错。”安夏对李俏予以表扬,还有「挖掘人才入库奖」。   如果不是李俏打探到何威在甲骨文几项提议被否,以及打探到他的风格和甲骨文的风格,安夏也不能在聊天的时候,抓着何威的痛点死命刺激他。   不错,很有做猎头的天赋。   「挖掘人才入库奖」是李俏一个月的工资,还附带一个新型手机,价值也是她一个月工资。   “哇,俏姐这次赚大了,辛苦两天,赚了两个月的工资。”人事部的人双眼放光,这真是神仙日子。   “老板的任务罢了。”李俏云淡风轻地回应,好像这个任务对她来说特别容易完成,那些奖金也不过是多买一件小玩意儿而已。   自从试过第一回 之后,李俏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好像打探消息,劝人跳槽也没这么困难,跳槽的人自己也有需求要满足,这是双向选择,不是干坏事。   李俏发现原来招聘还能这么玩,之前由于紫金名声响亮,许多人抱着「先投一把试试」的心态,就直接寄简历过来。   简历里五花八门,时常出现“高中没念完,但个人能力非常强,不录取我,是你们的损失”的风格。   刚开始李俏还真的以为高人隐于民间,只是被环境耽误了学历。   本着「重能力不重学历」的态度,她面了几个人之后,发现这种就没有一个是有真本事的。   其中有几个只会打字,连排版都不会,就敢写——“熟练使用电脑。”   与其看几十份简历,没有一个想面试的,还不如让员工先把一道关。   她出了个方案,叫内部推荐计划:员工可以介绍人进来,如果被推荐的人顺利入职,那么员工也能获得对应的奖励。   太邪门的简历,想来员工也不好意思推荐上来。   可以有效的增加真正有本事的候选人数量。   由于支付系统还没有升级完成,「吃了吗」的地推进度也在不温不火的进行着。   当一个生意赚钱的时候,一定会有无数的人拥上来。   不就是个外卖的平台吗?谁还不会呢?   没有支付接口?简单啊,用人堆上去不就行了。   来了一笔订单,外卖员a去买家那里收钱,收到钱之后打电话通知外卖员b去商家那里拿货,然后外卖员b再送货上门。   麻烦归麻烦,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案。   反正现在失业的人这么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替代性那么多,一个人的工钱分给两个人,照样有大把的人愿意干。   靠着堆人,再加上「入驻补贴」,一时间出现了不少小公司冒头,跟「吃了吗」竞争。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大型的烧钱战场,没想到紫金压根不应战,由着他们野蛮生长。   看着市场份额被各个小公司分走,小雪很着急,她做了许多促销方案拉住顾客,没想到安夏看了一眼,全给否了。   “当你想吃东西的时候,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到饭点该吃饭了?”   小雪想了想:“就是差不多该吃饭了。”   所以打开「吃了吗」的时候,会来来回回的纠结,到底是选这家呢,还是那家呢?   “有什么会让你马上下定决心下单?”   “从来没吃过的菜式,或者是便宜。”   安夏点点头:“所以,就是跟店有关系,对吧。”   “你的意思是,要主攻店家?”   “嗯,现在的使用人群已经确定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增量,你们现在主要工作方向放在管理店铺,新增店铺,还有做做活动,保持每日活跃用户数。”   “我的计划里有这个。”小雪赶紧上前,从几个文案里抽出一份。   安夏翻了几页:“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想得还挺周到。”   “这是看「中国货」他们的管理模式得出的心得。”小雪赶紧谦虚了几句。   小雪对「吃了吗」那是真上心,小雪曾经是安夏身旁的近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她。   她特别怕别人说安夏任人唯亲,完全是因为小雪是身边人,才给了她这么大一个升职。   她半夜有时突然醒来,都会眯着眼睛,摸到电脑旁边,刷两眼看看,有没有超时订单提醒。   外卖员每天准备开始接单的时候,要给客服打个电话,客服给他们开启系统,他们才能收到指令。   下班的时候,需要再给客服打个电话,选择关闭系统。   之后,系统就不会继续派单。   以往一直无事发生,小雪起来的时候,也就顺手去别人的围棋家园网上偷点菜。   今天,她本来已经看好了,有一个朋友种的雪莲是凌晨两点半熟,她打算来偷一把。   结果,「吃了吗」上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已超时五分钟」订单提醒。   小雪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她急忙点开订单提醒,发现订单竟然是本地的!   怎么会……   「吃了吗」系统是24小时接单,但如果没有外卖员可用,就会提示无法送达。   会提示「已超时」说明有外卖员下了班之后,没有找客服签退系统。   系统误以为此人还在上班,其实早就不知道做了几个梦了。   顾客就是本地的,系统上提示客户下单的那个店,小雪也认识。   那家店晚上八点就打烊了,就算有外卖员,也不可能送货。   是不是弄错了?   小雪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你们怎么还没接单啊?!”   “不好意思,您下单的那个饭店八点就打烊了。”   “我不是想要那家店,我想买药。”   原来这个女人的孩子刚一岁多,半夜突然拉肚子,她的丈夫在外出差,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家离医院有十几公里,翻遍家里都没有找到一点止泻药。   “可是,这会儿药店也关门了啊。”   女人越发的暴躁:“你不会敲门吗!有好几家药店晚上都有人值班的!”   要不是小雪听见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孩子哼哼唧唧的哽咽声,她真想挂了电话不管了。   大半夜的,小雪也不知道应该上哪儿找药房,而且这大半夜的,以现在的治安水平,她也有点害怕。   她忽然发现,在围棋家园网上,有几个员工的头像也亮着。   系统提示:一分钟前,朱超偷了你的雪莲。   一分钟前,赵强偷了你的人参。   一分钟前,韩志偷了你的灵芝。   一分钟前,冯大路偷了你的白菜。   什么人啊,白菜都偷!   小雪给这四个人分别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四人内心极度震惊:“不至于吧,不就偷个菜吗?亲自打电话过来问责?”   “怎么还蹲守的?”   “我天,这是有系统提示她吗?”   “我就偷了个白菜!不能被开除吧。”   小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空吗,出去买药。”   朱超望了一眼窗外,卧槽,下雪了!!   “啊,这……我那个,腿疼……”大冬天的深夜,暖暖的房子和被窝,狗都不想出门。   “一百块。”小雪不愧是在安夏身边待久的助理,深得其精髓。   如果这话是跟紫金总部那些月薪三四五六七八千的程序员说,他们大概率会继续「腿疼」。   但这四位一个是管理地推的,一个是管理外卖员的,还有两个是管仓库的。   工资最高的是五百块。   突然多了一百块,将近一星期的工资。   “啊,我的腿好像不怎么疼了,为了工作,我就咬咬牙忍着吧。”   四个都是本地人,对药店的位置烂熟于心,没费多大的功夫,就买到儿童止泻药。   被孩子闹到手足无措的女人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四个男人,披着一头一身的雪花,向她递来药。   对于小雪来说,在这个雪夜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过场。第二天,她的心思都在怎么严肃考勤,解决外卖员下班忘记打客服签退,导致系统持续派单的问题上。   第三天,安夏才知道这件事。   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雪夜送药,紫金暖心人》,占了挺大一个版面。   “你们不声不响,就上报纸了啊?”安夏笑道。   原来那个顾客是报纸的编辑。   小雪看着报纸上的那些溢美之词,有些后怕:“如果我们没有满足她的需求,她是不是就要在报纸上骂我们了?”   安夏笑笑:“那肯定的,我都能想到是用哪些词来骂。”   “太难了。”小雪叹了口气,“我们也不可能永远让人满意啊。”   “做不到,那就只能事后弥补了。”安夏笑道,“人生何处不翻车呢?”   小雪:“老板,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吗?”   “如果好能盼来,我早就盼了,现在你知道日子不好过了吧,多提前想想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有应对的预案,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小雪点点头,以前这种事情,她最多就是出个主意,主意管不管用,细节怎么执行,都是安夏一锤定音,她不用负责使用主意之后的一系列后果。   现在,轮到她要负全责,她才发现,原来以前自己觉得自己功劳挺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拍板做决定的压力好大,不知道决定一推进,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薛露敲门进来,说有周刊记者想要采访安夏。   “采访我什么?要采访也是采访她。”安夏看着小雪。   薛露笑着说:“因为从公司架构上看,你才是外卖平台的法人代表。”   “约在什么时候?”安夏问道。   “明天上午,在公司。”   “好,你准备一下稿子,明天上午接受采访。小雪,你找件像样的衣服。”   “啊?我?可是……”小雪眨巴着眼睛,她的心理定位还是一个执行者,做成了什么事,没做成什么事,都是安夏的功劳,与她无关。   “可是什么可是,又不是我半夜把员工从家里叫出去的。这锅我不背啊,你自己跟记者讲清楚!”   小雪愣了愣:“这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给安夏说得好像是干了丧心病狂的事情一样。   安夏摆了摆手:“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预设立场。对于那个需要药的母亲来说是好事。对于那四个员工,你是不是半夜硬把人叫出去干活了?   如果记者存心找麻烦,写黑心无良资本家,强迫员工深夜满城跑,只为保住自己公司的名誉。   再写几句,无良公司就是趁着现在没有工作的人多,才敢这么压迫员工。你看你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怎么会这样?”小雪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看着她对世界产生怀疑的模样,安夏靠在椅背上:“你不知道教皇和记者的段子吗?”   小雪真没听说过:“什么?”   “就是不管你怎么回答,都会被人断章取义,抓着把柄。”   安夏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小雪保护太过,她从大学毕业就直接进了紫金做助理,自己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   小雪做生意的思路是有的,就是没见过人心险恶,这样很容易吃亏。   “这个月,你每天抽出三个小时去「中国货」当客服。看看为了退货,为了交易,买家和卖家,都能干出什么邪门的事来。你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   安夏看着小雪有点茫然的表情,笑道:“不是降职,就是让你历练历练。当你看到有人为了白得一副鞋带,愿意说自己亲爹死了。就不会觉得我刚才说的事情很奇怪。”   “是。”小雪应声。   安夏望向一旁的薛露:“你尽快出一份采访稿,今天下班之前给我。”   “是。”   写一份采访稿,对于在电视台写过稿的薛露不是问题,很快就按新闻采访的格式写了一篇。   安夏看完,对薛露说:“太官方了,这个稿子应该偏人文关怀方向,说话方式要像普通人,抓紧改一下。”   薛露用半小时就改完。   安夏把稿子转给小雪:“抓紧记下来,如果被问到没有写的东西,不要自己乱发挥。”   “那我……”小雪从来没有接受过采访,又被安夏吓唬了一番,十分紧张。   薛露微笑:“有几句万金油的句子,到时候可以用上。”   小雪恍然大悟:“啊,是不是无可奉告?这个我知道,新闻里看到过。”   安夏摇头:“这四个字,你看到都是什么情况下说的?”   “啊,这个……”都是在说话的一方非常强势的时候才会说。   小雪今天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以前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就像个傻子似的,一问三不矢,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是做个执行者?   安夏看出她的神情有异:“你也不用郁闷,这种事情,多学习学习就会了。”   “嗯……”小雪点点头,“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真有记者这么干,他们图什么啊?抹黑我们有什么好处?”   “收钱,撤稿。”   小雪不明白:“可是,他们说的不是事实,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钱撤稿?”   “谁说不是事实,半夜叫员工出去给客户买药,是不是事实?”   小雪张口结舌:“可是……可是……”   “世上的事,本来就很难做到非黑即白,说不清楚。”安夏随意地摆摆手:“你去好好研究一下采访稿,看看有什么地方你想到了,稿子上没有的。”   小雪出去了,薛露问安夏对她手上的那份稿子有什么意见。   “很详细,不愧是专业人士出身。”安夏称赞道,“你做助理真是可惜了,你有没有想过做其他岗位?”   薛露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当然不愿意一辈子做助理。但是紫金招的其他岗位,什么项目经理、程序员,她也干不了啊。   “我想成立一个公共事务部,就用来应对这种可能引起舆论的事情,好的,就要扩散、发酵。不好的,就压下去,别让它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你明白吗?”   薛露当然明白,这种事情,在新闻领域不少。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牵头把这件事做起来。”   “我?可是,我才刚来。”薛露不敢相信,她进公司才几天啊,试用期都没过,就要牵头组织一个部门?   安夏困惑地看着她:“你是说你干不了吗?”   “不是……但是……”薛露觉得安夏胆子也太大了一点,怎么就让一个刚来的人接手这么重要的部门。   “你以前在电视台不是做过类似的工作吗?传播好事,把上头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的坏事压下去。应该很熟练才对。”   安夏看着她:“你采访的新闻我看过,提的问题都能尖锐,很刁钻。将来有人用相同问题来问你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知道对方想听到什么,怎么回答了吧?”   “你怎么知道?”薛露惊讶。   安夏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打算让你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先弄清楚,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你愿意吗?”安夏问道。   “愿意。”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这位记者只是单纯的想采访一下这个冬夜暖心故事。   没有安夏想的那么阴险,报道被刊登出来之后,小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出事了。   「吃了吗」的外卖员被人拍到偷吃客户的外卖。   首先是在紫金论坛上多了一个贴子:   《大家以后千万不要在「吃了吗」上面买东西,吃得都是别人口水》   下面是一连串的照片:   外卖员拆开用塑料袋包着的塑料饭盒。   外卖员用自己带的筷子夹了几块肉,放进嘴里。   外卖员打开了另一个塑料饭盒。   外卖员又夹了几块肉,放进嘴里。   除了外卖员的脸被饭盒挡住没有拍到之外,外卖箱上的字,员工身上的工作服,都十分清楚。   几张照片,显示他打开了好几个外卖饭盒,并且在吃。   这都没法用「这是他自己买的饭」来解释。   从背景和天气来看,确实同一个地方同一天拍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论坛都震惊了:“我操,也太恶心了吧。”   “这是几辈子没吃过饭,要偷别人的东西吃?”   “难怪我这几次点的外卖肉都那么少,我还以为是店里克扣,原来是半路被狗吃了。”   “不要侮辱狗,狗都干不出这种恶心的事来。”   ……   薛露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刚上任公共事务部,就给整出了这么大一个公共事务出来。   她仔细分析了报料人的贴子,从照片里,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除非这个人,是竞争对手的人混进来之后,专门找事的。   感觉自己被针对的还有小雪,现在能使用「吃了吗」下订单的人都是天天都上网的人,紫金论坛是他们肯定会用的,当然第一时间就看到那个爆贴。   紫金论坛的管理员本来按照平时对待闹事贴子的习惯一删了之,五分钟后,出了更多的贴子。   《刚才那个偷吃外卖的贴子怎么不见了?》   《有种你再删,删了我还发》   《当一个公司解决不了问题,而想着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时……》   安夏马上通知管理员恢复那个贴子,并且以管理员的身份在下面回复:   “没有删贴,刚才回复那个贴子的人太多造成服务器无法连接,现在已经恢复。对于贴子里提出的问题,已经转交给吃了吗处理,请各位理性讨论,给他们一些时间。”   法务部建议安夏尽快处理这件事,或是道歉,或是处理肇事员工。不然越拖只会造成更糟糕的印象,到时候别人提到「吃了吗」联想到的就是「偷吃」。   要马上道歉吗?   不道歉,网友会越来越愤怒,到时候真就是辟谣跑断腿,跑断腿也没用。   “先不能道歉。”薛露说,“一定要先确定是我们的人做的,再说后面的事,就这么几张照片……”   小雪也不愿意道歉,不管是不是真的,道了歉,那就是实锤了。   拍照的人很专业,绝对不是普通人看到不良现象,随手一拍。   照片几乎没有暴露出太多的环境信息,只能看见外卖员身旁的一棵树的下半部分。   薛露和小雪联手对所有「吃了吗」外卖员进行一个一个的调查,cia,kgb,军情六处查内奸的动静也不过如此了。   还有调查照片拍摄地和发贴人所在的ip地址是否一致。   「吃了吗」的客服电话快要爆了,许多客户回忆起自己收到的外卖,都觉得被人偷吃过,要求退钱、还要索赔。   论坛上更是铺天盖地的骂声,说他们之前那个什么雪夜送药就是装好人,买通了报纸,给他们说好话。   当天,好几家报纸上以大篇幅登出这个事件,包括那个为孩子买药的母亲所在的报社。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收紫金的黑钱,他们骂得最凶,最狠,说「吃了吗」辜负了大众对他们的期望。   稿子的撰稿人,就是那位母亲。   小雪看得快要气死了,安夏倒是很能理解她:“要我,我会骂得更狠。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安夏反过来安慰小雪:“往好处想,刘邦逃难的时候,能把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推下车呢,我跟她非亲非故的,她现在也就是写篇稿子骂一骂,也没什么,反正少她一个,别人不也照样骂吗?”   小雪服了:“安总,你的心态怎么这么好啊?”   安夏端起桌上的咖啡:“不然怎么开公司?行啦,你们该查的继续查,如果有实在推不掉的人过来问,统一口径,就说正在调查中,一定会给大众一个答复。”   就连「中国货」也受到攻击,很多人说在「中国货」上买到了标着进口商品的劣质货。   不过这些都只有文字,并没有图片或是与客服沟通的记录可以证实。   真的、假的,混合在一起,掀起了一场巨大的信任风波。   这是安夏两世为人都不曾经历过的。   安夏相信自己的员工不会做出这种事,倒不是对他们的道德素质有多么高的期待。   而是他们的工资是计件制的,赶紧送完这家送下一家,就是钱。   不少人为了节省时间,一边骑车一边啃包子,这事她是知道的。   为了偷吃几块肉,连开这么多个盒子,多耽误时间啊。   「吃了吗」给外卖员的计件工资很高,超时罚款也很高,被投诉成立后的罚款也很高。   而且分布在全国各个城市的「紫金」分公司的员工也会从「吃了吗」上面点餐。   紫金员工有专门的内网,在内网上常见的就是各个不同的部门对喷,还有对其他分公司的投诉。   因为比打客服电话处理得快多了。   很多紫金员工会在任何地方点餐,从地址上根本看不出来客户是不是公司的人。   「吃了吗」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送餐的对象有可能是脾气爆,不好惹,能在内网上骂街的紫金员工。   他们对每一单的态度,就像对待暗访「神秘顾客」。   安夏来来回回地看着那几张照片,发现前一个的盒子都没盖好,就被草草放回去,打开下一个餐盒。   这活也做得太燥了吧?   而且,偷吃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那不就是土豆烧五花肉吗?   安夏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边对自己说「不要低估了人类变态的程度」,一边又觉得这事很有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披皮黑」。   这套思路挺好用的,从冷战时期的英美双方,到粉圈逻辑,都好使。   “我的队伍绝对纯洁,出现了傻逼,那一定是对家派来的奸细。”至于谁是对家,到底有没有对家,那不重要。   安夏东想西想,甚至已经想到要不以后每个外卖员身上都配一个摄像头,不间断录像,以证清白。   想久了,头就一阵一阵的胀痛。   电话铃忽然响起,安夏伸手接听,传来的是陆雪欢快的声音:“夏夏,出来出来出来,我今天升职啦!请你吃饭!”   “嗯……我还有点事没完,下次吧,我请你。”   “你怎么了,你的声音不对,生病了吗?”   “不是,公司里的事。”   “那……你先忙。”陆雪挂了电话。   安夏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还在等调查结果,今天这个调查结果不出来,别说吃饭,她连觉都睡不好了。   此时,她想起在自己时空里的那些公司犯各种事的大佬们,他们公司出现这种事情之后,他们还能吃得下睡得着吗?   还是只有自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如此。   安夏深深叹了一口气,前天她刚说过小雪「要是以后经得多见得多,就能从容应对」。没想到,一语成谶,落到她自己头上来了。   如果死活调查不出结果来呢?   先来个滑跪,求大家原谅,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还要嘴硬说不是我的错。虽然法律不会拿公司怎么样,但是坏了口碑,以后也就完了。   滑跪,先让事情过去,以后再慢慢扭转风评,才是对大多数人有利的选择。   安夏的头越来越疼了,以前滑跪这个工作,都是那个笑嘻嘻的项目经理做的,她从来不用管这个业务。   不知道怎么跪才比较标准。   小雪那边的效率那是真高,他们通过照片上的饭菜,找出了「土豆五花肉」为关键词的几个店。   筛选下来,注册商户里有二十多家店卖「土豆烧肉」「土豆牛肉」以及类似的名字。   分布在北、上、广、深、宁、杭、甬……共计十一个城市。   薛露那边则很牛逼的从树根的一角,找出了那棵树,是福建和广东很常见的行道树——大王椰子树。   再结合照片上的天气,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对,最终锁定了事件发生城市。   那个城市里一共有五十个外卖员。   接下来就是用体态、外卖箱上的痕迹来找人。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电话响起:“安总,陆先生来找您。”   “让他进来吧。”   陆雪拎着几大饭盒吃的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担忧:“夏夏,你们公司的事情我看到了,你别急,肯定能解决的,听说你都没有吃饭,我给你做了粥,还有面条,多少吃一点。”   “不想吃。”安夏摇头,她现在胃里像塞几块大石头,被烦心事噎得根本吃不下去。   陆雪把保温罐打开,里面飘出排骨汤的香气,用勺子捞出几块排骨,又小心地倒出汤。   “求求你,哪怕稍微喝点汤,暖暖胃。”   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男人在面前,用忧愁的眼睛看着自己说「求求你」,安夏也心软了,没有再强硬的拒绝,她接过汤碗,小小地喝了两口,又放下。   “再喝一点?”陆雪劝道。   安夏摆摆手:“你看到贴子了,有什么想法?”   “那个人是别人买通的。”陆雪坚定地说。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为什么?因为我的员工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是吃得太理直气壮了,不像偷吃。”   “啊?”   陆雪指着那几张照片:“根据我的经验,偷吃,都怕被别人发现,打开之后,是用手指尖捏着一点,赶紧吃掉,或者藏到什么地方。   他居然还掏筷子,就像在自己家吃饭一样。而且这个位置,并不是隐蔽的地方,谁偷吃不找个角落?这不合理。”   “你对偷吃怎么这么熟练?”   陆雪犹豫片刻,“以前我在叔叔家的时候,他们家孩子多。要是不提前偷吃一点,上桌以后,基本上我就吃不到东西了……”   他说着说着,有点心虚,偷偷看了安夏一眼。   安夏笑起来:“啧啧,看不出,你还有这段经历。”   “是啊,所以我差点去当兵,就因为听说部队里吃喝管够。”   “怎么没去?”   “营养不良,体测不合格。”   跟陆雪说了几句话,安夏的心情略微有些好转,陆雪的推测,也仅仅是一段推测,没有证据。   万一这个偷吃的人就是特别有仪式感,非得拿筷子呢?   万一这个人就是要辞职了,所以才放飞自我?   或者单纯的被收买了,穿着公司的衣服摆拍?   凌晨两点,照片里的人查到了,确实是「吃了吗」的外卖员。   精神正常、身体健康。   此人所在的站点经理是个刑满释放人员,一心改过向善,被城市经理收下。   在拥有光荣历史的站点经理温柔目光下,他供认不讳,是收了某平台的钱,拍了几张照片。   薛露很兴奋,问安夏要不要马上在网上发辟谣消息。   “不着急,这事,通知法务部,准备打官司吧。”安夏说。   小雪不解:“啊?这……这不一定能赢,赢了也不会赔多少钱的。”   “我要的不是钱。”安夏笑着起身,“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第57章   给「吃了吗」安排黑料的公司不大, 也不是餐饮服务平台,而是公关服务平台。   老板张山本来只是在计算机厂上班的质检员,工作需要, 让他经常能上网。   他发现在论坛上发贴子, 只要够犀利,够有趣, 就会有许多人会冲进来, 跟随着贴子里的观点起舞。   在这个舆论还是被传统报纸、杂志和电视把控的世界,他做为一个普通人,居然可以让这么多人听他的话。   这个认知,让他欣喜不已。   刚好他看见了一个电视剧《公关小姐》,别人都去看女主角和其他女演员的美貌, 他却看见了商机。   另一个给他带来灵感的是修车摊,他亲眼看着一个修自行车的摊主在一公里外撒了一把铁钉,那天那个摊主平时补胎2元,那天直接提价到5元, 照样大把的生意。   “原来钱这么容易赚啊。”   此时国内魔幻的事情很多, 除了说春晚不请他,他就发功把春晚的灯泡都炸了的气功大师, 还有电视台的广告里会出现「想瘦哪,就抹哪儿,轻松一抹就会瘦」的瘦身霜。   张山时常会发贴锐评一下哪个产品的宣传邪门到不可理喻,引得众多网友哈哈大笑,这些贴子经常也会被寻找选题的记者们转载到报纸上。   不知不觉, 他就成了意见领袖, 每天会有很多人私信他, 向他求助, 还有被他曝光的厂家愿意给钱,求他放过。   这钱赚得比修车师傅更容易,只要小手一点,把贴子删了就没事。   反正,网友会找到新热点,对于一个贴子的消失并不会太在意。就算有人念叨几句,那也是商家给他这个无辜的人压力,迫使他删除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赚了几波快钱之后,张山索性辞了工作,开了永昌公关公司,找各个可能出现,或者本来就有毛病的中小企业,稍微露一露手上的料,这些中小企业就会忙不迭地把「保护费」给他。   张山的胃口越来越大,现在他不仅想要钱,还想要大钱,而且还想要名。   他早就看上紫金了,紫金给员工发钱特别大方,给供应商也从不拖欠,摊子又铺得这么大,全国都看着它。   如果能跟紫金合作,那他的名头就会从收钱删贴的小公司,变成像电视剧里那样的正规公关企业。   穿着高档的衣服,出入豪华酒店,人五人六的跟企业谈生意,多美啊。   张山企图跟紫金联系上,说希望可以与紫金合作。   如果紫金有什么商稿、公关稿要发的话,就花钱找他。   结果这事都没到安夏这边,就被助理小雪拦下了,礼貌地回应:“好的,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联系你的。”   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让在网上倍受追捧的张山感到很不爽。   弄几个小企业,才能收到多少钱,一次弄一个大企业,开价十万应该不过份吧,上次一个普通厂都愿意给三万块钱息事宁人了。   所以,他这次精心设计了一套照片,把有可能暴露身份和地址的东西全部清除干净。   露出树干,是为了显得真实,外卖员不就是要在树荫下稍微休息的吗。   稍稍露出一点空旷的环境,显得是偷拍,而不是硬怼脸的那种。   他甚至考虑到了ip地址,专门找在外地的远房亲戚发的。   这样就无法通过ip直接找到拍摄的城市。   贴子发出去,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吃了吗」平台千夫所指。   他一直在等「吃了吗」的人主动找上他,谈钱,求放过。   到时候,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拿捏住他们。要是谈不拢,他还能截图,让网友们看看「吃了吗」是多么的心虚,竟然企图收买他。   等了两天还没动静。   不仅没有人找他谈钱,甚至「吃了吗」都不道歉。   任由网上、报纸上炮火连天,他们就像缩头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近期刚好也没有别的新热点,社会舆论全部集火在「吃了吗」上面。   “他们是不是以为装死就可以不用负责了?”   “虽然偷吃是一个外卖员的事,但这说明整个公司的管理有问题,连手下人都管不好的公司,就别开了,赶紧倒闭吧。”   “听说外卖员其实被压榨的很惨,别看紫金之前说什么发五十个月的年终奖。但那只有几个人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那些人不管跳槽到什么地方都是香饽饽,安夏恨不得跪着求他们别走呢,外卖员算什么东西。”   “对啊,前几天不是还吹什么雪夜送药吗?谁送的啊,外卖员啊,半夜三更的谁没事出来给人送药,肯定是被逼的。”   “但凡要点脸,都不会偷吃,要么是被公司逼急了想报复公司,就是工资太低,能省一点是一点,你们不知道,为了省钱,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   舆论确实热闹,可是张山想要的钱还是没有来。   张山有些着急,他想要「吃了吗」给钱。可是,「吃了吗」却完全没有动静。   算了,这个钱不要了,你们不想给钱是吧,我给你们来个鱼死网破!   他给自己搞了个特效化妆,在胳膊和腿上弄了些伤口,又泼了买来的猪血。   然后又发了一张名为《我被报复了》的贴子。   除了照片,他发了几句话:   我只想凭着良心做人,没想到前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却被几个人用刀砍伤,还说如果我再敢爆料,就要找我的家里人。   我不敢再坚持了,我不是个英雄,说真话很难,我还有家人朋友,我的小女儿才两岁,我不敢想像如果她受到伤害,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各位,再见。   悲情英雄!   这张贴子让整个事件的性质都变了,变成了ꁘꁘ性质的法律问题。   一个大公司,仗着自己的势力,可以随便找到一个匿名的举报人,砍伤他,还威胁他的家人。   张山得意洋洋地看着论坛里,那些愤怒的网友替他伸张正义,要公安机关查办紫金犯罪团伙的贴子,开心极了。   他就像皇帝看着他的忠诚卫士们,替他冲锋陷阵。   只要他挥动利剑,大喊一声:“给我冲。”   这些人就会激动地扑上去,替他撕咬对手。   就在张山沉浸在美梦之中的时候,有两个穿警服的人走进他的办公室:“你就是张山?”   “是。”张山吓得赶紧站起来。   正当网友们还在义愤填膺,为爆料人的安全表示担心的时候。   几大论坛上都出现了《对诽谤造谣者绝不姑息》,图片里有报警回执,警方拘捕消息。   “犯罪嫌疑人张某,因涉嫌诽谤、侵害公司名誉权……目前已被依法刑事拘留……”   在这张贴子下,是大量的证据,最后写着:请大家静待审判结果。   网友们彻底傻了。   他们没想到还有反转这种事,他们知道世上有敲诈勒索,就是没想到现在设诈勒索玩得这么大。   此前闹得最凶的几个号不出声了,大家都叫他们出来道歉,他们就当无事发生一样。   在置顶贴发出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登陆过论坛。   小雪哼了一声:“他们这是自知理亏了?”   “又开小号,诈尸转生了吧。”安夏笑道。   小雪这几天也忙得够呛,一直在忙着找证据,报警,同时加强内部整顿,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看到瞬间翻转的结果,她又精神了起来:“下次看这些人还敢不敢看到一张图就胡说八道了。”   “肯定敢。法不责众,你也不可能告他们什么。所以不要掉以轻心,这种事,以后肯定少不了。”   小雪的脸又垮下去:“安总,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吗?”   “如果光盼着就能好,那我也愿意盼,做生意不是做临终关怀,光说好听话没用,只有凡事都往坏处想,准备万全,才能活下去。”   小雪对安夏的佩服又上一层,安总也没比自己大几岁,怎么人家就想得这么通透,不像自己,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思想还是不够成熟。   “安总,你是看了哪些书才会像现在这样成熟稳重,遇事不慌的?我觉得我好没用啊,看到那个爆料贴,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安夏笑道:“多看看史书,这种载赃陷害的小手段,前人早就玩烂了。”   “我,我就看过《少女慈禧》《戏说乾隆》……”小雪的脸红了。   “现在开始看也不迟。”安夏笑道。   「吃了吗」不仅反击了谣言,还做了《外卖员的一天》这种小故事集,展示「吃了吗」平台的外卖员业务素质有多高,服务态度有多好,以及他们的收入。   本来很多人看不起外卖员这种工作,觉得他们风里来雨里往的,穷抠穷抠,偷吃菜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他们是计件工作制,风雪雨天送一单还有额外的奖金。   “以前我还觉得下大雨的天气,就别叫外卖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呢,没想到天气补贴这么多钱。”   “一听楼上的就是在大公司里上班的,人家就是靠送单吃饭的,好好休息?没钱了休息个屁。”   “我想他们想也偷个懒啊,有天气做理由,不就可以踏实的休息了。”   “呵呵,城里人,就你这种吃喝不愁的才想偷懒,听说过心忧炭贱愿天寒没有?”   有不少被单位优化下岗的人开始询问,能不能加入外卖员的队伍。   整个公关部都很开心,刚建立就遇上这么一个硬仗,还打赢了。   以前各个单位遇上这种闹上报纸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为敬。   可是「吃了吗」就是不跪,硬顶着压力,查清事实。   那几天安夏都被骂成什么样了,连安夏的妈妈都说看不得报纸,看得心里难受,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给骂成那样。   她本来还想安慰安夏,没想到安夏比她想得要冷静很多:“只要不是上咱家骂就没问题。要是他们来堵门,你就去深市住别墅,那边他们绝对进不来。”   “你这孩子……”妈妈摸摸她的头,眼里满是忧郁:“我可怜的宝宝。”   “不可怜,不可怜,危机也能变成机遇,没机遇,我肯定也跟着九厂一起被社会优化了,正满街蹿着找工作呢,现在我好吃好喝,比一般人强多了,哪可怜了。”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个宝宝,妈妈心疼你。”   安夏笑嘻嘻:“没事,能这么闲在网上骂人,说明他们没事干,说不定都被优化下岗了,这会儿只能吃咸菜,咱们家能吃排骨,随便他们怎么说。”   她什么没见过,她因为喜欢在网上发表意见,早就被骂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她从来就没在乎过。   这次的危机,确实是个机遇,除了让本来不知道「吃了吗」的人知道这个品牌之外,还让公关部和小雪练了兵。   寻找证据这件事,定位、定人,是公关部牵头做的,薛露把那些年在电视台里练就的暗访和调查手段全用上了。   后续联系媒体发稿件,与法务部联手,随时追踪,也是公关部的人一手操办。   所有流程安夏基本上没有插手。   安夏特别给公关部予以嘉奖,每人获得「总经理特别奖」一千元。   发完钱,薛露又被安夏召进办公室:“你想好下面要做什么了吗?”   “想好了,我们打算给紫金打造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形象,可以捐助贫困山区儿童,支持城市失业居民的再就业……”   “嗯,总体思路可以,不过你要注意,不要总是想着拿钱做慈善。不然这次捐十万,下次要是再有事,就会被人骂为什么不捐一亿。不要把路走窄了。”   薛露点点头,出去做安排了。   经过这件事,公关部发现,意见领袖果然很重要,他们也决定开始养号,每个号都有着不同的人设,到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引导舆论风向。   看完计划书,安夏笑道:“没想到,竟然是在坏人的榜样之下,我们才开始养自己的号。”   薛露马上下保证,表决心:“对不起,安总,我们以后一定会事事考虑周到,绝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被动。”   “被动那是一定的,每次出危机公关的时候,都不会有事先通知。就像警察抓小偷,得是小偷犯了案,才能抓捕。所以,你们的工作紧张度会非常高,要么不出事,出事就得马上处理。”   安夏微笑看着她:“这跟电视台的采访不一样,电视台是主动出击,我们是被动迎敌,你可以吗?”   “就算是被动迎敌,也可以事先准备,我会做好一套防御预案,保证不会像这次一样。”薛露回答。   “很好。”安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她不需要喊口号式的表忠心,她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薛露能主动说出「防御预案」,说明她已经想到了。   公共事务部决定趁胜追击,再打一场漂亮的安身立命之仗,通过活动让公司更加声名远播。   “网络生存72小时?”安夏睁大眼睛,现在搞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薛露则以为老板的惊讶是觉得这个设计非常棒。   “让参赛选手进入空荡荡的房子,我们支付比赛期间的生活经费,挑战选手一步不出,衣食住行全靠网络解决。”   “这样啊……”安夏认真地想了想,“中国货的配送速度好像没有这么快。”   现在还没有自建的快递队伍,也没有顺丰、ems。要是等邮政大爷慢悠悠地飘过来,选手们早就饥寒交迫了。   “零售部和小雪总那里说可以全力配合,顾客可以挑选本地发货的产品,然后走「吃了吗」配送,而不用邮政。”薛露对此信心十足。   “那就不是中国货,而是代购了。”   薛露对名词并不纠结,她就是想做这么一个事情,她拿出许多数据,证明现在的配送力量足够让选手们快乐的活下去。   安夏叫来零售和外卖,几个人开了个会,从现在的物资供给上看,确实没有问题。   “那就照计划做吧。”   “网络生存72小时?”陆雪对这个挑战感到好奇,“可惜,要不是我得上班,我也参加。”   “你还真是爱凑热闹。”   “唉,什么凑热闹,我这是深入基层,了解现在人民群众的生活。”   安夏从笔记本前抬起头:“哟嗬?我好像听见了皇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味儿。不知你是去江南找程淮秀啊,还是去热河找沈芳?”   “你真是……不小心就中了你的圈套。”陆雪伸手探向安夏的脸,真想在那张笑得灿烂的脸上拧一下,临了却还是不忍心,只轻轻地摸了摸。   在他想要撤手的时候,安夏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还是笑着的模样:“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这是替你做演练呢。要是平时像你这样说话不好好想想就出口,得罪多少人都不知道。”   “我就想在家里稍微轻松一点。”陆雪苦着一张脸,“我好可怜的,天天琢磨文件,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谈,每个祖宗的追求都不一样。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呐,我这有十几万个祖宗,还刚刚被祖宗们骂成狗。我妈都看哭了,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那些我都看到了……”陆雪摸着她的头发,“每次去你们公司看你,你都在忙,连饭都来不及吃。那么辛苦,还被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说成那样。”   安夏忽然抱住陆雪,靠在他的怀里:“快闭嘴,不许说了。再说我就要当真了。”   “嗯?”   “享受多少权利,就要承担多少义务和责任,我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光吃喝嫖赌,总得干点什么,也会受非议,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被你一说,感觉好像我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陆雪搂紧她,吻住她的额头:“你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呀。”   “没有。”   “好的,那我们谈谈,你说的「吃喝嫖赌」的后两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呃,随便一说,不要在意。咳,对了,你们有没有对「中国货」进行什么讨论?”   “有说过,不过都是好的方向,说你们解决了中小经营户销售难的问题。”   安夏叹了口气:“他们销售难解决了,扔了一堆烂摊子给我的客服。质量参差不齐,最少的销售量闹出最多的事。我得把他们分开,他们在中国货里,会让人以为中国的货就这水平呢。”   “你想另辟一个频道给他们?”   “差不多吧,现在大多数人的交易方式还是先汇款,再发货,发出去的货五花八门,特别是一些个人小作坊。得把他们犯事的成本提高,不然的话,什么烂东西都敢卖。”   “不过,这肯定会得罪人。”安夏抬头看着陆雪的侧脸,“要是有人来打我怎么办?”   “我帮你报警?”   “还有呢?”   “我先看看有没有窃听设备。”陆雪做势抬起头,向四周环顾。   然后,他压低声音:“谁敢打你,我就弄死他!”   “好耶,我把枪借给你。”安夏笑嘻嘻。   陆雪骄傲地说:“上次之后,我也买了一把,有空就练习。”   安夏愣了一下,呃……好像也练不了几年了,再有五年就全面禁枪。算了,艺多不压人,说不定能参加个奥运会呢。   「72小时网络生存挑战」的通知发了出去,时间安排在元旦假期。   安夏本以为上班族会比较多,没想到响应最多的是大学生。   她十分不解:“二月才过春节,他们十二月底不应该为期末考试而痛苦吗?”   “因为有的大学寒假放两个月。”   安夏:“……”   什么大学这么讨厌,可恶,她上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这等好事?   比赛预计在北、上、广、深四个地方,各选了五个选手,共计二十人参赛。   对年龄和身份没有任何限制。   每人发五百块钱现金,还有一张有两千块钱的招商银行卡。   生活必需品不准带进去,关于电脑的要求可以随便提,可以带复印机、扫描仪、传真机、数位板……   但是不能用电话点餐和购物。   有的选手要了五款游戏,立志72小时打通关。   有的选手要了数位板,也有的选手要了传真机和打印机。   这次的网络测试的招募动静很大,两千五百块过七十二小时。要是普通人的话,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啊。   连没摸过电脑的人都想报名。   对此,本地一家日报提出尖锐的讽刺。   《哗众取宠的网络生存测试》   以我国现在薄弱的网络基础,在这种情况下就想着「数字化时代」,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于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我们对他的要求是健康就好。   可是这场活动的组织者却要将婴儿扔到冰天雪地里,让他独自一人过七十二个小时……   全篇极尽嘲讽之能事。   “紫金科技这样一个大公司,选择这样的活动,无异于揠苗助长,只会对新兴的网络造成打击。”   最后预言,选手肯定是拿起电话,求亲靠友送货上门。   “这家报纸的傲慢真是历史悠久。”安夏冷笑一声,把这份报纸扔到一边。   她对这家报纸的印象一直很糟糕,报道漫展的时候,记者根本就不知道cspy为何物,就拍了几张照片,下面配字「蓝头发,绿头发,看不懂,吓一跳」。   对一脚踢伤小偷命根的少女评价是——“现在女孩子全无温柔,作风野蛮,呼吁应该加强家庭教育。”   原来是从现在开始的传统,对还没有开始的事情指手划脚,指指点点。   其他媒体虽然不是这么激烈的反对,但也保持着观望态度,招行的网上银行,专门为参赛选手开放了特别版,只有转账和查账两项功能。   招行的网点在很多城市甚至都没有,参赛选手都没机会先办个卡练习一下。   薛露那边办事效率很高,已经把选手的名单、入住的酒店都安排好了。   光是预案就出了四份。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早上,二十位参赛选手入住酒店。   酒店里只有床,连被子都没有,得通过网络购买。   大家兴冲冲在「中国货」上下单,买被子买衣服。   安夏在工作之余,也在实时看着他们的下单记录。   安夏看到一条购买记录,非常无语。   身在首都的参赛选手,买了一个发货地址是广东某市的被子,以现在的物流速度,起码得六天才能到。   “他的被子不想要了吗?”   但是根据比赛规则,她什么都不能说。   已经有选手的被子到货了。   已经有选手吃上了白灼虾配小酒。   还有一位从来没用过电脑,却幸运中选的选手,还在苦哈哈地现学拼音打字,以「一指禅」神功戳自己的地址。   把旁边围观的记者看得着急,恨不得把他推开自己上。   已经有画手出身的选手,在网上接单,然后开始动笔画了。   那位有志于72小时打通五个游戏的人也开始了。   参赛选手可以随意上网,在论坛、聊天室和鸿雁里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状态。   大多数人表示:“太舒服了,吃的喝的都有人付账。下单后一两个小时就送来了。”   在紫金的新闻版上当晚就放上一篇报道《数字化生活离我们还远吗?》   展望美好未来的同时,句句回怼那家报纸。   “安总,不好了,沪市很多餐饮店都提前打烊了,要马上启动第一预案吗?”小雪打来电话。   第一预案就是安排位于该城市的公司网点提供全套的生活服务。   绝不能让选手真的在酒店里饥寒交迫,到时候还不被媒体喷死。   “别慌,等到晚上,要是还没有任何选手找到解决方法,我们就启动预案。”   安夏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都说大明亡于小冰河期,安夏没想过,第一届网络生存挑战也会受冰雪天气的影响。   她完全不知道1991年12月的长三角地区暴雪侵城,不比2008年的那场冰灾小。   雪其实已经下了大半天,但是没想到。不仅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长三角地区的雪居然也有积到小腿那么深的时候。   再加上刚好元旦前夜,很多店家便打烊回家了。   当选手们打开「吃了吗」想点餐的时候,发现沪市所有的店家都提示已经打烊,明天请早。   有些很偏远的地方还有店家开着,但是提示「配送距离过远,请另选店家」。   “……”好几个选手们懵逼了,他们在论坛上发贴求助,询问应该怎么办。   三十岁的大哥当机立断下单了热水壶、方便面和碗筷。   他不仅给自己下了一单,还帮一位快要毕业,专门做市场数据分析的小哥下了单,饥肠辘辘的小哥接到方便面套装的时候,感动得无以复加。   72小时不到,小哥就决定毕业后去大哥公司上班,在论坛上传为佳话。   二十个选手,十九个都活得很开心,只有一个人不知道电子邮件怎么用,无法确认送餐信息,快饿死了。   论坛上的网友着急上火,给他出主意,截图给他看,教他怎么确认。   无奈他就是看不懂,他觉得太难了。   网友们完全不懂他为什么不懂,怎么教都教不会。   为免自己饿死,他只好在比赛进行到二十六小时之后,黯然退出比赛。   沪市的五位选手剩下的时间也没有惨到只能靠方便面度日。   在一个老小区旁边有一个新开的小吃店,老板是个不想在厂里上班的年轻人,前几天刚盘下一个店,买了一大堆菜,也在「吃了吗」上面注册了商户。   他顶风冒雪去开店,然而,大多数人连被窝都不想离开,何况离开家。   店里连鬼都没有,他看着一屋的菜发愁,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刷网解闷。   忽然发现网上居然在玩网络生存比赛,而且选手们都在抱怨吃方便面。   年轻的店主就在论坛上发了一条:“现在我家可以订餐了,欢迎在沪市的各位选手选购。”下面是他的店名。   下一秒,店主的电脑疯狂闪动着提示,点完一条,又冒出一条,他甚至以为是系统坏了。   此时大雪封门,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踩成了冰,一步一滑,走路十分艰难。   除了对价格异常敏感,巨不怕麻烦的人家,其他稍微家境略宽裕一点的人家都不想顶风冒雪去菜场。   出于对未来天气的不确定性,大家也不想率先动用自家的囤粮。万一雪总不化,菜运不进来,到最糟糕的时刻,也能顶一顶。   老板感觉配送范围之内的所有人都给他下单了。   以前雨雪天气,店里那真是鬼都没有,现在居然连最简单的炝炒酸辣白菜都卖出一百多份,大雪天气让菜价上涨,酸辣白菜从五块涨到七块,还是卖得哗哗的。   眼睛一眨,本以为起码能卖个三天的菜卖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片菜叶子都不剩。   菜卖完了,还有鸡蛋和大米。   一个小时后,紧急上线的蛋炒饭也卖了个干十净净。   长三角的雪在网络生存竞赛结束的当天也停止了,艳阳高照。   二十人参赛,十九人完赛。   立志打完五个游戏的兄弟,只打完了四个。   有一位拖延症患者,在屋里实在无聊,七十二小时内,完成了论文初稿。   画师接稿交图,赚了一笔钱。   然后转手用这笔钱买了紫金出的新版绘图板:“太好用了,用过之后,我就回不去了。”   还有一个炒菜水平一般般的店家两天赚了一个星期的钱,现在老板就是后悔。   为什么没有打通上游供应商的链条。要不是最后因为连盐都没了,导致他不得不提前关店,不然说不定这个月的钱都赚到了。   至于那位三十岁的大哥,他就是紫金公司游戏部的一个项目经理,72小时之中,他的所有工作都是通过「鸿雁」沟通。   不仅没耽误正事,还给项目挖来了一个极有潜力的市场数据分析师。   一位参赛者是记者,她以亲身经历写了一篇报道。   72小时开始之初,她用各种系统都不太熟悉,最熟的只有论坛,是论坛上的网友热情指导,让她顺利进入状态。   报道的最后写着:“网络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并非虚无的幻想空间,人与人之间依旧存在真正的感情。”   安夏笑笑,再过三十年,报道的风气就是「放下手机,回归现实生活」了。   在沪市的大雪中,「吃了吗」的配送经受住了考验。虽然每单派送时间要两三小时,不过最后送到顾客手里的餐点还是热的。   媒体上又是一片夸赞之声,商户和顾客的注册量同步稳定上涨。   招商银行也被宣传了一波,现在它家是全国唯一一个可以用网上银行转账的银行。   大雪天,想买东西,不用先去取钱,再亲自跑到店里。   只要点一下「转账」就可以,太方便了。   有些公司的老板开始咨询关于使用招行代付工资的可操作性。   “这次活动办得很好啊。”王行长非常高兴,亲自给安夏打电话,转弯抹脚的就是想打听一下,下次什么时候再办这样的活动,如果有的话,他们愿意鼎力相助。   这样宣传稿的标题上就可以带上招行的名头了。   安夏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着说:“如果还有活动的话,肯定第一个通知您。”   窗外暮色四合,璀璨的灯光妆点着整个城市,安夏还留在办公室里看着一份计划,游戏公司的上市计划。   核心的技术研发部门她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乔布斯都能被股东挤出去,她可看不得自己有那么一天。   整个公司里唯有游戏公司的营收数据符合上市标准。   然而,有一个问题。   辅导上市的投行工作人员建议像这样的高科技类公司上市之前,管理层的学历至少得本科及以上,不然写出来不好看。   虽然很多程序员都是本科,但是,真有行政类高管不是。在他们读书的时代,大专就是高学历。   安夏招开紫金游戏有限公司的高管会议。   “有一个好消息,你们的营收达标,可以变成紫金游戏股份有限公司了。”   在座的高管平时都端着那个范儿,现在听说能上市,个个喜笑颜开。如果打开他们的脑子,里面肯定装满了现钞。   “还有一个坏消息,有三人的学历不够,只有大专,辅导上市的人说,管理层至少本科。不然有可能会在过会的时候卡我们。”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那三个大专生面面相觑,他们年轻最轻的都已经工作了四年,现在突然要他们来个专升本,这谁受得了。   “自考、成人高考、电大、党校……提升学历的地方很多,如果想上市,你们三个人就得自己想办法。”安夏扫视着他们。   游戏公司高管一共有十人,三人学历不达标,还有七人是达标的,他们非常想公司上市。   那三人知道,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公司上不了市,以后怕是没法在公司继续混下去了。   “我考!”一人表态,另外两个人附和。   拿文凭最快的是自考,挑个最少的科目,每次考试报满,最快一年半就能拿文凭。   上市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到那个时候正好完成。   三位高管不得不去考本科的事情,给全公司行政、人事还有助理们提了个醒。   人事部的李俏第一个反应,她在办公室里对各位手下们说:“你们也抓紧提升一下学历,万一将来有升职的机会,却因为学历被卡,那多冤。”   一个手下笑着说:“做人事也挺好的呀。”   李俏重重地哼了一声:“要是让你们也像仇雪和薛露那样升职,你们宁愿留在这里当一个小助理,也不愿意去?”   “嘿嘿嘿,那……那谁不想当领导呢?”   “薛露是本科,仇雪也是本科,她们都是助理,现在一个是公共事务部主管,一个是「吃了吗」执行总监。对,他们是运气不错,但是,有运气,你也得接得住啊。”   李俏看着手下们,继续说:“安总是一个很有野……远大志向的人,她的脚步绝不会允许公司仅仅止步于现在,你们准备好了,未来会有大把的机会等着你们。”   不愧是做人事的,一番话说出来,很是鼓舞人心,说得部门里那几个大专生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报名,来个专升本。   公司里突然升温的学习热情,让安夏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也考个在职硕士之类的配合一下。   命运并没有留给她好好读书的时间。   因为有个老人从一月开始就去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敲定了市场经济属性,也肯定了民营企业姓社姓资的问题。   最大的紧箍咒去掉了,本来胆小的胆子大了,本来胆子就大的更敢玩了。   「中国货」迎来了更多的竞争对手。除了亚迅之外,还有海博翻译社的马老师成立的淘淘网。   淘淘网开门第一件事,所有的商户免费入驻,一分钱服务费都不收。   “啧……果然。”安夏看到消息,也只是眉毛微动,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58章   淘淘网的思路与亚迅和中国货略有区别, 亚迅主要是公司卖给个人,中国货则是个人或公司卖给集体采购的公司,淘淘网是个人卖给个人, 暂时不算完全交集。   不过安夏知道, 他们迟早会赶上来的。   没有谁会满足于现状。   因为安夏也不满足于现状,她早就为这一天准备了个人对个人业务, 不需要保证金, 起名为「跳蚤市场」。   就像国外的「跳蚤市场」一样,可以交易二手商品,买来之后家里不需要的东西。   个人对个人销售最大的问题是风险。   除了自制食物的风险之外,还有违禁品。   安夏曾经半夜被拉去兼任审核岗加班,就是因为发现在自家公司的网站上发现了大量用于性犯罪的商品, 用各种隐蔽的词汇代指,然后被人扒出来,上了微博热搜。   全项目的人都要群策群力,一起想有什么词可以用来代指, 然后把这些商品搜出来, 下架。   在各大网文的神妙审核词汇的训练下,安夏是全项目找出违规商品最多的一个人。   「跳蚤市场」对保证金没有要求, 但是各种审核特别严。   「中国货」可以系统自动审核,只要把该填的填满了就能上架,「跳蚤市场」必须由人工审核。   “这要审到什么时候啊?”负责审核的员工叫苦不迭。   项目负责人只能安慰他们:“审吧……要是不审的话,明天可能就是老板进局子,咱们回家吃自己。”   安夏对c2c(个人对个人)零售业的态度是谨慎发展, 受太多因素的影响, 一个不小心就玩完。   宁可发展的慢一点, 也不要急于扩张。   随着今年春运已经拉开帷幕, 销售员们的抱怨声又开始响起。   “火车票都买不到,还怎么出差啊。”   “就是,我负责的区域根本连机场都没有,还不如坐火车。”   “你去的地方不是苏州吗?”   “苏州不就是没机场嘛!”   “你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们组才惨呢,负责的地区全是春运热门终点站,从头挤到尾。”   “能挤上去都是幸运的,我找黄牛买到票了,居然门都没挤上去,我扒着车门喊我有票,列车员冷冷地瞪我一眼,跟我说,你上不去关我什么事。”   可是,日子还得过,生意还得做。   在年前,「中国货」的销售基本上是国内采购,采购来四川的腊肉、湖南的剁椒、内蒙的牛肉干……销往全国各地,让各地的人都尝尝不同地方的年货。   还有国外客户,他们不过年,他们该怎么订购还怎么订购,今天下的单没人接,下回他就去别人家下单了。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单子,略有小麻烦。   有个省级食杂公司向曾经产异蛇的村子采购五万瓶剁椒,结果发不了货。   打电话没人接,网上催发货没人发。   眼看着货架空着,整天被人催货。   食杂公司经理找到「中国货」客服,客服对他说可以退货。   经理一肚子火,他不想要退款,他就要他的剁椒!   客服也吐不出来剁椒,只能把这笔投诉提交上去。   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整个客服中心都沉默了:发不了货是因为卖剁椒那个村子跟隔壁村打起来。   由于事情过于离谱,被员工发到内网上吐槽说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安夏看见之后,也不能理解。   “打起来就发不了货?”在安夏的心中,打起来,那不就是十几个男人扭打一下,然后该去医院的去医院,该去派出所的去派出所。   没记错的话,村子里主要负责做剁椒的是女人,不应该影响出货啊。   区域销售主管叹了一口气:“真的发不了货了。”   他将事情说了一遍,起因特别简单,一个村子的人挑着猪油从另一个村子的路上过,被那个村子的人抢了猪油。   于是被抢的人回家叫上亲戚把那个村口的小店给抢了,店主向村长哭诉。   两边各纠结了五千人,几千把枪、九十多门土炮,还有三百多个手榴弹一起上,还成立了战地医院。   最后,销售主管说:“然后被镇上派出来的武警一锅端了。男人打仗,女人和孩子运送伤员和弹药。所以没人做剁椒了。”   把安夏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的是两个村子?怎么听着是战国呢?”   “唉,可它就是真的啊,你要是不信,我把我们这边的报纸寄过来一份?全都登啦!”   “我信我信……”安夏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治安状况。   现在问题来了,不履行合同的「不可抗力」条款里,有一条是战争。   可是,这两个村子械斗算不算战争啊?   内战?   边境摩擦?   ……   眼看着交不上货,镇食品公司交的三万块保证金就要被没收。   镇上的领导快急死了,这镇子本来也没多有钱,本来是为了替百姓办事才开了这个食品公司。   结果就因为这事闹得要亏空三万块。   镇领导一个电话打到安夏这里,向她求情,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扣三万块。   “如果这钱是我收,我肯定给你们免了,但是这钱是要赔给人家省食杂的。你看,能不能赶紧让人赶货出来?”   镇长的声音里都是苦水:“打成那样,这会儿谁还有心思赶货啊。”   尽管这事跟「中国货」这个第三方平台没有关系。   但是,当初「中国货」的一个宣传点就是帮助小地方的产品走向世界,现在要是能把这事做好了,也是新闻点。   而且,安夏也想知道自家团队的实力和运气到底有多强。   上层一声令下,整个区域销售部门紧急在全湖南寻找有同等水平的剁椒供应商。   但是还真不好找,虽然湘西有不少地方都会做剁椒。   可是自己家吃的剁椒又不会用玻璃瓶封装,也没有什么卫生安全合格认证。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卫生安全合格认证的厂子。   可是以前之所以没有找他家做供应商,就是因为他家做的不好吃。   销售经理觉得自己快要秃了。   他想到让械斗村的女人到这个厂子来做技术指导,负责让味道变得好吃。   但是女人们一个都不愿意来,男人不是进了医院就是进了局子,家里的地谁来种,娃儿谁来管,她们走不开。   销售经理又想到干脆让厂子里的人都去采购村的厂子里干活。   厂子里的人得知这个村子卖剁椒一年能卖出几十万,都替村子里的女人们叹气:“这钱我们想挣都挣不到,你们村怎么就放着钱不赚,去打架呢?”   厂长更是表示:“要是你们能来我们厂当技术指导,我愿意每个月给你们一千块!”   有家有口的女人们对这个数字略有向往。   但她们更愿意留在家里看着老公孩子。   年轻女孩子们的眼睛亮了,她们想去。   村子里的剁椒厂赚了钱,可是赚来的钱都被家里人拿去了,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依旧是等着被安排嫁人的命运。   但凡有一点自主的能力,谁想被人安排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   剁椒赶货成功,五万瓶发货前往另一个东部省份。   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也走出了村子,她们带着她们祖传的剁椒技术,去了另一个城市,做了食品厂的技术指导。   在那里,她们被人尊敬,有工资拿,不用再看着武德充沛的村民整天吵吵闹闹,随时可能就跟隔壁村来一场枪战。   安夏对于这个结果表示满意:“区域管得挺不错。”   销售总监于有荣焉,骄傲地挺直了腰:“我们西南大区的销售队伍个个都是人才,敢闯敢拼。”   “嗯,继续努力。”   销售总监出去之后,安夏调取西南大区的销售记录,发现今年整个区域的销售记录确实不错,以比例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安夏决定亲自去看看他们的工作情况。   对于如此有激情和活力的团队来说,他们会很希望得到大老板的认可,安夏去一趟,有助于提升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西南大区的区域经理与三皇五帝的黄帝同姓——轩辕。   名字叫——超勇。   当时安夏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第一反应:“蚩尤一定非常赞同这个名字。”   安夏到达蓉城双流机场的时候,轩辕超勇已经在机场外等待了。   “安总,欢迎欢迎。”轩辕超勇迎上前,替安夏接过行李箱。   公司里早已准备好了迎接仪式,连横幅都拉上了——“热烈欢迎安夏总经理莅临检查!”   门口站了十几个人,一见到车停下,就开始鼓掌。   那栋大厦也不是西南分公司包下的,楼里还进进出出不少人,都往车里看,想看看是来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安夏感到十分尴尬,她甚至不想下车了。   轩辕超勇从副驾上下来,一路小跑过来给安夏拉门,安夏不得不面对一众热情的员工。   “大家好,不用这么隆重,不要因为我来反而影响你们工作。”安夏笑着摆摆手。   轩辕超勇抬起右手往下按了按,员工们马上停下,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像在站军姿。   “行了,上去吧。”安夏笑道。   一众人跟着上去,安夏被迎进会议室,轩辕超勇挨个介绍,这几位是财务主管、人事主管,还有各个区域的销售主管。   安夏笑着一一向他们致意:“西南大区今年的业绩非常好,与各位的努力分不开。   剁椒那件事,更是证明了我们西南团队的力量,那么短的时间。不仅想到了解决方案,还执行到位,很不容易,未来你们的前途都不可限量……”   等安夏说完,轩辕超勇回应:“是啊,这一年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们这边多山地,很多优质供应商都在山沟沟里,他们的东西卖不出来,就只能我们进去,老陈……”   他一指角落里的一个销售主管:“他为了节约时间,经常一两个星期不回家,不是在山里,就是在进山里的路上。”   又指着另一个销售主管:“他去找一个乡办工厂谈合作,厂长以为他是骗子,让保安放狗咬他。”   “太不容易了。”安夏十分理解他们的不易。   整个西南地区的生活节奏缓慢,大家习惯了悠闲的生活作风,偶尔出那么几个勤奋的人,一下子就能冒头。   在没来西南之前,安夏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一个卖回风炉的家庭小作坊,居然能支起一个县过半的gdp。   那回风炉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要是搁长三角,眼睛一眨,起码能冒出几十个同款小作坊。   可是在那个县,几年了,硬是是一个竞争者都没有。   其他人看着他家赚钱,居然心如止水,安夏也不得不佩服。   这么看来,轩辕超勇,真的超勇,他是不是把西南地区最勤奋的人都给挖到公司来了。   安夏对西南大区的工作非常满意,轩辕超勇看准了机会,赶紧进言:“安总,我们打算在春节的时候做一个大活动,去年活动方案都已经交上去了。但是财务那边说今年的预算已经不够了,让我们明年再交。   我前几天又催了一遍,可是财务那边还是说不行,要等今年的预算批下来,这中间空了这么长时间,眼看着就要错过最佳时间了……”   “是什么计划?”安夏好奇,按现在的公司架构,销售计划是由分管副总全权审批。   除非计划费用超出太多,且他认为这个计划十分重要,产出与收益比例非常划算,必须做。   才会提交到安夏这里来做特批。   轩辕超勇的助理马上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安夏面前。   安夏翻开第一页,忽然理解了分管副总为什么把这个计划给按住了。   这位超勇同志,太超勇了,他想以西南大区的身份,与周边几个国家合作。   他说的周边,还包括不那么周边的马来西亚泰国、文莱……   “东盟你能全拿下来?”安夏问道。   “看起来很难,但其实民间的贸易一直都没有断过,我只是想做一个整合,有了正式的合作之后。不管是进口,还是出口都方便一些。”   他想进口的是食品,咖啡、绿豆酥、热带水果干之类的东西。   想出口的就是我国的各种小商品。   “考虑到外交问题了吗?”安夏问道,跟国外做生意最烦的就是外交问题。   不仅是封锁之类的,万一哪个国家突然犯病,国内就会开始各种抵制。   而且,不光是国内会抵制,国外也会抵制。   到时候做进出口生意的就里外不是人,进的货全都砸在手上。   “考虑过了,也对这些国家进行过调查。最高级别的见到过老挝国家一把手,这些国家在对华态度最不友好的时候,民间往来贸易也没有断过。”   “老挝这么随便的吗?”安夏不太能想象。   “对,只要钱到位,第二天就能安排,您要见吗?”   “不用了……”太容易见到,就不值钱了。   同时也说明这个国家的商誉堪忧,安夏叮嘱道:“跟他们做交易的时候要小心,我对他们守约能力表示怀疑。”   “明白!我们是跟移民到该国的华裔第二代做生意,应该稍微好一点。”   “也……就是稍微好一点。”安夏对他说,“如果这个人的雇员全是本地人,你得小心他们的履约能力。”   那个浪催的国家,跟很多鸡汤文里对人类的要求一样「知足常乐」,他们可太容易知足了,一碗糯米饭,一把辣椒,就是一顿饭了。   气候又温暖,他们睡在一个字面意义上家徒四壁的房子里,也无所谓。   实在没钱了就出去工作,只干日结的工作,干几天,身上钱够了,就跑路,辞职都不带打个招呼的。   安夏听过一个在琅勃拉邦开旅馆的华人老板抱怨连天。   基于整个国民性来看,这个情况没几十年的教育是不可能改善的,安夏可不想剁椒事件重演,总不能还得跨国帮工厂拉人头。   “您放心,我打听过了,那几个老板基本上不是福建人就是潮汕人,厂子里全是他们村的同乡,都是华人。”   “你倒打听的清楚,没有青田人吗?”   “打听过了,青田人喜欢往欧洲跑。”   真是太认真了,安夏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他还真打听过了。   “我看到可以进口的东西不多,主要是出口。所以,你主打的还是中国商品出口?”   “对。”   现在安夏深刻理解为什么销售总监就这么晾着他了。   因为他想做的是把各个地区的东西拿到东南亚去卖。   东南亚的电子渠道并不普及,需要靠人力去推广。   轩辕超勇有这个往外推的能力。   现在销售区域是按商户所在地区划分的。   要负责义乌区域的部门把业绩让给西南大区,他们不乐意。   可是,联系国外客户的工作是西南大区在做,他们也不想让出业绩。   尽管整个紫金集团是安夏一个人就可以拍板说了算的。   但她知道,人在职场,绝对不可能跟皇帝似的乾纲独断,一拍桌子一瞪眼睛,所有人都必须听她的。   她以前经历过:老板以为自己的几个分公司是男频里的后宫妃子,大家都爱他,所有妃子绝不吃醋,生怕没了大房正室风度,让老板嫌弃。   其实,几位分公司老总都是纯正的女频宫斗文,妃子们开会的时候,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互相抢生意,给对方下眼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涉及到利益,傻逼才会退让。   要怎么说服其他区域的销售经理同意西南大区拿走这一块?   修改条款,以出口地区为区域划分?   那还不打起来。   安夏已经可以想像到,一个供应商签几十个合同。   因为他的商品要卖到全世界不同的国家,分属不同的销售经理。   然后供应商烦不胜烦,气急败坏,最后摔笔离开……   安夏想了想,对轩辕超勇说:“我考虑考虑。”   回到酒店,安夏打电话给销售总监:“把「中国货」成立以来不同国家的销量情况给我发过来。”   统计报表很详细,主要卖的是欧洲、北美、澳洲,以及远东地区。   东南亚买的很少,出货最多的是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   其他东南亚小国、南美以及非洲大区空白。   看了这个数据,安夏心里有了底。   这种计算机普及率极其低下的地方,都在用传统方式销售。   市场是有的,但是内地的企业无力跑到国外推销。   轩辕超勇既然如此自信有销售渠道,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安夏对销售总监说:“这几个国家完全没有销量啊?”   销售总监急忙解释:“是,这几个地方的受教育情况确实堪忧。很多人是文盲,很多人从来没见过计算机,所以我们的网络也无法打入。”   “这么大的市场,不去开发,实在太可惜了。”   “是是是,我们接下来会安排人手想办法进入这些市场。”   “这样吧,做一个海外拓荒活动,哪个大区能把现有客户的商品卖进这些空白市场,那这个市场和客户在这个区域的销售权都归这个大区。”   安夏又详细地说了一下规则。   “为了避免抢客户,每个进入空白地区的销售必须先在系统里检查这个买家公司是否已经有其他人跟单。   如果没有的话,就在销售系统里登记,避免出现两个不同大区的销售抢同一个客户……”   销售总监连连称是。   “你去定一下具体的计划,包括市场推广费用。”   销售部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不过半天,一份完整的文件就出现在安夏的电脑里。   “给得这么快,你真考虑清楚了吗?”安夏敲了一行字。   销售总监:十月初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到全球市场上的空白问题,我综合了各个大区的实际情况,修改了几次,您看到的这份已经是第二十七版了。   安夏:“不错啊,很有前瞻意识。”   安夏点开文件,各个条款确实规定的很详细,把各种可能出现的风险都考虑到了。   还有各个区的营销数据和区域销售经理的行事风格。   数据非常详尽。   绝对不是随便东抄西抄编出来糊弄事的东西。   看着这份文件,安夏十分感动,要是每个高管都这么省心,她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用管,环球旅游一圈回来,发现公司已经是世界前三了。   正式公文一下发,整个销售部都动起来了,负责边境地区的那几个区域经理精神十足,各出奇招。   安夏本来以为西南大区肯定拔得头筹,没想到第一个开单的是东北大区。   鲁迅说过——“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   办公室位于哈尔滨的东北大区,从山海关之外杀到山东,跟农民约定明年种大白菜,质量达标,他们全收。   卖给韩国人做泡菜。   从销售数据上看,今年国内居民去菜场零买大白菜是五毛钱一斤。   拿到韩国,就算加上运输费用,也能多赚好几倍。   区域经理在介绍「首杀」心得的时候说:“本来我们早就看好了这个市场了,韩国那边早就主动找我们问了几回,就是不敢卖。   毕竟就连首都的大白菜都还没有敞开供应。   是我们看了南巡讲话的报道,觉得应该可以搞。所以就大着胆子,先从山东弄来一批试试,挺成功的,保鲜技术也得到了验证,损坏率比我们预想的要低。”   轩辕超勇被人抢了「首杀」,急得在办公室里转圈圈,给员工们打鸡血上价值:“咱们丢了第一个成交,但是可以成为出货量最大的大区!”   在西南大区紧锣密鼓进行的时候,华北地区又上分:他们把假发给卖到非洲去了。   不仅有订单,他们还让代理商拍了很多非洲酋长顶着中国产的假发欢天喜地的照片。   安夏觉得轩辕超勇要哭了,本以为自己是第一,没想到大家都受限于销售规则,不敢越雷池一步。虽然手上有买方资源,但也不敢造次,早就憋坏了。   如今规则一开,那真就是群雄逐鹿,颇有隋末七十二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的味道。   安夏躺在酒店的床上,跟陆雪说这几天的经历。   陆雪的声音里充满羡慕:“原来你们公司的人这么厉害,能挖几个来我这吗?说不定他们一出马,关贸总协定的问题就搞定了。”   “哈哈哈,不可能啦,我们走的是民间的野路子,国与国之间的事情跟我们不一样。就像美帝看我们再怎么不顺眼,也挡不住他们公司卖违禁品给我。嘻嘻……”   安夏翻了个身:“这种正正经经跟另一个国家叫板的事情,我们全公司都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强的。”   “别捧我了。”   “没有捧呀,不是说过完年后,你要升职了吗?”   “不是升职,只是职能不一样。”   在普通公司,加职能不升级,那是耍流氓。   但是在体制里,还真不好说是耍流氓,还是锻炼?   “给你增加职能也好呀,好过总在一个岗位上待成专精,之后想升职,领导都怕失了你这个好用的工具人,不肯放你走。”   “这个你放心,我早就已经培养了两个新来的小年轻,希望他们尽快能做我的工作。”   “小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哟。”安夏轻笑。   “要是到时候他们不要我了,你愿意收留我吗?我现在编程不行啦,但是可以给你倒咖啡,打伞,开车。”   “哈,你当助理?开什么玩笑。”   安夏回答的太快了,这让陆雪心头一跳,她这么嫌弃自己吗?   安夏完全不知道陆雪已经哀怨了几秒,她继续说:“明明能做企业战略规划的人,给我倒咖啡打伞开车,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要是来了,一星期内就得给我交一份全公司规模的计划,然后再挑执行人,监督执行,反馈结果……”   安夏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快,说得十分顺畅。   陆雪有理由相信,她已经早就想好怎么把自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哎,反正你的谈判一时半会儿也没结果,不如帮我琢磨琢磨,我们现在这样做外贸的方式有哪些风险,怎么规避……”   “好呀。”陆雪轻轻地说。   安夏只是随口一说,也只当陆雪的回答是开玩笑。   本来安夏到西南大区是为了表彰加慰问,结果变成了刺激。   轩辕超勇总算保住了在空白地区第三个开单的成绩。   然后他跟一帮员工一心要在春节前冲销量第一。   安夏都不忍心打扰他,走的时候也没让他送。要是他送自己去机场的时候,别的大区又开单了,他会不会气死。   还是让他留在工作岗位上吧。   等安夏到了机场才发现,航班取消,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   安夏这才注意到家里的天气预报,大雾。   而且已经连下两天了,每天就中午的时候稍稍有一个窗口期,也只是略微好转。   根据安夏对自家冬季天气的了解,不来个冷空气吹一吹,这雾还能继续下。   央视天气预报虽然拉胯,但是报冷空气南下的消息还是不至于太离谱的。   反正,冷空气既然现在都还没有影响东北,那就说明一件事:别惦记飞机了,没个三五天,这雾散不了。   安夏当机立断决定去买火车票。   春运,火车票……   安夏找黄牛,黄牛都摇头:“明天的车啊?买不了买不了,不过我可以送你上站台,你上车再补。”   “我想要卧铺。”安夏说。   黄牛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在想屁吃。”   安夏内心:“连卧铺票都弄不到,还好意思当黄牛。”   黄牛内心:“春运期间要买明天的卧铺票,做什么白日梦呐。”   “那算了吧。”   安夏与黄牛礼貌分开。   分开归分开,家还是得回的,要不……坐大巴?   安夏忽然觉得这个流程很熟悉,这不是《人在囧途》吗?   飞机坐不了,火车也坏了,然后坐着大巴一路狼狈到家。   但是大巴没有直达,得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换乘。   中途路过的城市,冬天会下冻雨,在地上结成被当地称为「桐油凝」的冰层,大巴一个不小心……   “嘶……”安夏决定再看看火车票有没有机会,宁可转火车,也尽量不坐大巴。   火车站的买票队伍已经绕了九曲十八弯,站在队尾,根本看不见火车站广场,安夏觉得起码得排十几个小时。   于是,她问住在旁边开饭店的老板:“你能找着人帮我排队买火车票吗?”   “能啊!”老板一口答应。   谈妥了价格,老板大叫了一声:“幺儿!”   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蹬蹬蹬」从后厨跑出来,睁着茫然的眼睛问有什么事。   “去排队。”   “哎!”   安夏事先在纸条上写了几个组合购票方案,递给小男孩。   老板很大方,连钱都没先收,就让安夏找个旅馆先歇着,明天早上再来,按最终买到的火车票定价。   安夏找了个旅馆住下,屋里没网,根本待不住人。   她出去转了一圈,在火车站旁边发现了一个一小时十块钱的网吧,不少人在这里打发时间。   安夏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在网络黄页上搜了一下成都火车站。   居然有主页?!   主页上写着什么工作作风建设、春运运送多少旅客……很标准的政府机关套路。   拉到页面的最下面,赫然显示着四个大字「网上订票」。   卧槽?!   安夏震惊了。   她清楚地记得12306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出来的。   因为涉及到过于复杂的线路计算,就连双十一的交易量在春运的火车票面前都是个弟中弟。   就连电话订票都是2012年才有的。   怎么可能现在就有?!   安夏点进「网上订票」,呃……行吧。   所谓的「网上订票」,跟「中国货」最早的留言版一样。   只有一个让人往里打字的方框,还有一个按钮:提交。   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没说要在方框里写什么。   安夏在方框里打了一行字:“我想买明天的xxx次,从蓉到宁的火车票,联系电话xxxxx。”   点击「提交」,方框里的字就没了。   也不知道是提交成功,还是提交失败。   更没有任何提示告诉她上哪拿票?怎么付钱?   安夏觉得这个「网上购票」,可能只是成都铁路局这个做网页的人心中美好的理想。   也可能是测试一下,人类对这个功能到底有多期待?   安夏在网吧待了一个小时,正准备找点吃的,然后回旅馆睡觉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对面是个男人,问她:“是你留言说想买明天的火车票吗?”   “是,还能买吗?”   “能。你到火车站广场旁边的小件行李存放处来,我在这里等你,我穿着军绿棉衣,戴着帽子。”   安夏:“……”   兄弟,你这行为很像黄牛啊。   安夏心中转了无数种可能,一边跑向小件行李存放处,那里果然站着一个穿着军绿棉衣的男人,他穿的是铁路员工的制服。   “你好,我就是要买火车票的。”安夏向他挥手。   男人对她说:“跟我来。”   安夏一边走,一边问他那个「网上售票」是怎么回事。   男人说,那是领导发现互联网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上头领导要求每个分局要搞一个主页,他不仅搞了,还想试试在网上卖票。   “在上面买票的人多吗?”安夏问道。   男人回答:“留什么乱七八糟言的都有,认真买票的你是第一个。”   “我很荣幸。”安夏感叹。   “你运气真不错,那趟车正好是我们领导想做宣传用的,专门留了几张卧铺票。”   男人带着安夏走各种迷幻的小门,最后还进入了地道。   男人对安夏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加快脚步往前跑了。   在幽暗的地道里,安夏脑中闪过了杀人分尸等等剧情。   再往前走,她看到了一个售票柜台,跟楼上售票大厅一模一样风格的售票柜台。   柜台前一个人都没有,柜台后坐着一个人,也穿着铁路的制服,戴着眼镜,他看见安夏,也不意外,平静地问她:“谁给你开的条子?”   “啊??”安夏一脸懵逼。   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购票窗口吗?   涨见识了,以前她一直以为搞票的关系户是直接有人送票出来,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窗口。   刚才那个男人出现在柜台里,对那个职工说:“网上买的。”   然后他再次跟安夏确认要买的车次、日期和起终点,收钱,拿票。   一张硬板板票就这么很不真实地握在安夏手里了。   安夏一脸懵逼地从地道里出来。   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次「网上购票」就这么体验结束了。   这这这跟网上购票有什么关系嘛……这跟让黄牛帮忙订张票有什么区别,除了价格。   安夏把饭店老板的儿子叫回家,给了他一笔辛苦费。   票是明天中午的,安夏还能好好的睡一觉。   安夏躺在床上,认真的想现在就搞网上购票的可能性。   只有飞机不会半路上下人,可是现在坐飞机还得开介绍信,网上购机票肯定不可能。   至于大巴和火车票,都不说那庞大的计算量,安夏不确定公司的服务器能不能承载几亿人的点击浏览。   安夏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公司服务器都扩了好几回了,始终没有到达巅峰使用量。   现在「中国货」上有不少卖方是公司,他们应该不介意内贸和外贸都做吧。   安夏觉得货源不成问题。   亚迅的虎视眈眈和淘淘网的横空出世,也让她不安。   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变成快鱼吃慢鱼。   慢一步,市场份额可能全部被吃掉了。   安夏的脑中跳出「双十一」。   她至今记得第一年的「双十一」,网站直接打不开,之后系统就越来越好。   除了一些巨便宜的秒杀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他的链接都是正常的。   不如试试?   试试公司服务器的承载能力。   以及再多吸引一些顾客过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中国货」。   第二天在火车上,别人打牌聊天,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半天一动不动。   在她的脑中,关于「年货大促销」的计划已经成型。 第59章   「中国货」只是一个中间平台, 想做促销得让各个品牌方愿意降价才行。   “不行!绝对不行!再降?五块钱一个电风扇?你这是要我的命!”   销售提前预感到大事不妙,伸长手臂,让电话离自己的耳朵远一点。   那头的咆哮声震得附近几个工位的人都能听见。   其他人的运气有些比他好, 有些更糟糕。   很多商家第一反应是——“这个价格连外包装都买不来。”   促销是想多卖货,多卖货是为了多赚钱, 不是为了多赔钱。   销售详细解释这套促销流程:“先用特价把顾客吸引进来, 然后还有其他货嘛。满两百块才包邮费, 否则要付五十块钱邮费。”   卖家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又不是邮局!免不免邮费关我什么事!”   来来回回解释, 终于说动了三十多家同意。   其中有不少响应南巡讲话, 新建的民营企业,就缺一个一炮而红的机会。   有几个老国企也想参加,鉴于某些国企后期的产品质量已经烂到卖废品都没人要。   销售部派人专门去看了他们的商品, 质量不错,就是包装太土,功能太单一,已经不符合日益增长的人民群众的需要,才会卖不出去。   大有卖一拨就散伙的意思。   “你们就不能再弄点新的东西卖吗?哪怕改改款式,换换包装呢?”销售经理都看不下去了。   这些厂子是猪八戒吗?满脑子就是分行李散伙回高老庄。   又不是质量完全塌了, 扶不起来。   “改能改啊, 但是, 这不是没钱吗?开新模具要钱, 加新功能要钱。要是能把库存都卖了, 还能想想,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新模具就能卖得掉啊。”   销售总监向安夏汇报大促准备工作的时候, 也汇报了这件事。   “他们要是有自信的话, 就把打样图放上来卖预售, 钱在我们这边放着,到时间能做出来,发货。做不出来,退钱。”   “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做了才知道。预售的价格比现货便宜一点。”   放一个预售对于网站来说,就是增加一个字符段,程序员再折腾折腾。   对于厂家的压力比较大,要是没预售,要完蛋。   要是有预售但是做不出来,不仅完蛋还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厂都要没了,还想着脸不脸的?做不出来就退钱呗,趁早倒闭回家,也省得在这纠结。”安夏对这些拥有莫名其妙偶像包袱的人表示不理解。   销售经理们把安总的话,用温柔和软的方式包装了一下,说给那些厂长书记们听。   他们仔细琢磨琢磨,是这个道理。   最终共有五十家公司同意参加特价促销。   在各大城市的日报与晚报上连着几天刊登着促销广告。   小区旁边的地推人员也在忙着大喇叭宣传。   “年终大促销!年终大促销!五块钱一个台式电风扇,十块钱一个电饭煲,五百块钱一个手机!”   听见这价格,不管男女老少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白送啊。   提前享受到福利的人是——网吧老板。   当人民群众发现这等好事得上网才能有,他们立马拿着大喇叭宣传:代下单代付款代购……   就连偏僻的小县城里都从朋友的朋友的二姨妈的三表弟那里听来了消息,实在找不着电脑的人家,就托城里的亲戚帮忙下单。   一时间,不管见没见过电脑的人,也听说了——“中国货网站有个年货大促销,东西跟不要钱一样的。”   有些有识之士已经在网吧预约了大促开始那天的位置,摩拳擦掌就等着下手。   万万没想到,最先接受考验的是网上银行的服务器。   由于必须付款完成之后才算购买成功,招商银行的客服也迎来了史上最多的关于网上转账的咨询。   网上银行的访问量迎来新高,许多新办卡的人反复练习查账和转账,形成了对服务器的高强度访问。   有几次出现了响应缓慢的情况,网上银行项目的运维一头大汗,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bug出现。   安夏:“……”   对不起,池鱼。   各个部门都在自动运转着,安夏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等货一个多月,听说还有的地方等了三四个月才送到,觉得,也许应该跟ems打个招呼?   然后,她就领教到了熟悉的傲慢。   “该怎么发货就怎么发货,我们该怎么送就怎么送,都是有规章流程的,放心。”   想到「一封平信走二十年」的传说,安夏的心真放不下来。   根据她的心得,要是收不到货,暴躁的顾客会连卖家和平台一起骂。   如今这个活动宣传得这么大,到时候几万十几万人说平台做假活动,骗人,那她就算上不了《新闻联播》,起码也能上个《经济半小时》。   关于这个活动是不是骗子的问题,已经有人在讨论了。   大众对占便宜的心态是:便宜要战,但是便宜得太邪门就有问题了。   不然也不会有便宜无好货,天上不会掉馅饼之类的老话。   紫金的市场调研团队在没有大型调研任务的时候,就负责关注舆论,包括街头巷尾大爷大妈的嘀咕。   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把大家对活动的困惑反馈给公司。   营销部门做出新一轮的规则调整,有几点清晰明确:   便宜货不是无限量敞开供应的,只买便宜货是不能包邮的。   家里的老人们一琢磨:五块钱一个电风扇,加五十块钱的邮费,等于五十五块钱一个台式电扇,不亏。   再仔细想想,如果再多买点别的东西,多了东西,还省了邮费。   那不是更划算?   于是大家又在网上寻摸着有什么东西可以买来凑单。   负责家庭采购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什么东西是个什么价,不用翻小本本都记得清清楚楚。   「中国货」上的夏装真便宜啊,真丝的裙子比春夏的时候买要便宜三成。   老话说「有钱不买半年闲」,可是这个价格,在夏天是绝对买不着的。   百货商场里的夏装都是应季卖的,秋天就下架,也不存在打折销售这种事情。   买买买,夏天不还得穿衣服吗!   “抢购如打仗,吃了吗为您提供最强后勤保障,二十四小时送餐上门,让您专心抢购!”   安夏看着「吃了吗」的这条广告,笑道:“小雪出息了啊,什么热点都不放过。”   有出息的不止是吃了吗,还有市场部,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速递公司。   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从邮政系统里跳槽出来的,起先只在沪市开了一家专门给人跑腿的公司,名叫盛韵。   最初主要是给同城的公司传递文件,后来送的东西越来越多,从文件到设备,什么都有,现在在长三角的每个地级市都有一个营业点,有自己的车队。   市场部的意思是想让这个车队也分担一些年货大促的业务。   “虽然不能覆盖全国,不过能有一个可以宣传的地方,咱们就有素材。”   与物流合作是一件大事,需要向安夏汇报。   “车队?多少辆车?”安夏的心中,那起码得是几百辆集装箱大卡车那种水平,往路上一开,接头连尾,绵延十几公里的那种。   “卡车两辆,小面包五辆,三轮车大概四十辆,加重型自行车两百多辆,小拖板车……”   “自行车两百多辆?还真挺有本事。”安夏对汽车没有什么概念,她只记得要是按妈妈抽中的工业券排名,她家现在应该还不能买自行车。   “哦,他舅舅是自行车厂的工会主席。”   安夏点点头:“他们合作过的企业有哪些?”   市场部主管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已经进入中国几年的外企和大公司。   “试试吧,跟他们谈谈,你们再去现场看看他们的管理。”外企敢用他们送文件,信誉应该还是有保障的,不过到底眼见为实。   市场部主管骄傲地提高了声音:“已经去看过了,而且我还派人去他们的营业网点潜伏了一个星期,他们的工作流程确实没有问题。”   “想得很周到。”安夏对自己手下进步速度之快,感到十分欣慰。   “嗯,这都是黄河想到的。”   提到黄河这个名字,安夏很有印象,大学毕业后,在宝洁工作了一年多,然后跳槽来了紫金。   他在宝洁的时候,就提出过不少有出息的建议。如果他不是跳槽过来,留在宝洁也会有很好的前途。   当时面试的时候,黄河好像是个挺内敛,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一度让安夏担心他能不能做好这个工作。   事实证明,他做得不错,每次做活动都考虑的很周全,没有出现为了宣传效果而害了其他部门的事情。   安夏把黄河叫来办公室,向他询问关于快递公司的调查细节。   “我安排了几个人去他们的经营点。”   “不是全部?”   黄河摇头:“不是全部,没有必要,我安排的人去了几个最忙的点,还有很偏的点。最忙的点能看出他们会不会为了节省时间而乱了流程,最偏的点能看出他们在没有总部重点关照下,还能不能坚持规则……”   除了这个,黄河还说了许多,他的眼中有着跳动的火焰,灼灼地望向安夏。   他那天来面试,根本就不是想进入紫金。   只是听说紫金这个公司发展速度特别快,许多营销方式别出心裁,领先国内同行许多。   做为市场营销专业的人,他生出了比较之心,也是想去探探底,看看这个公司的路数是怎样的。   没想到进入面试房间的时候,他就被安夏吸引了,原来她这么年轻,她打扮的并不艳丽。但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明媚而张扬。   他的性格内向,对这样热烈如火的人有一种羡慕和向往之情。   特别是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都带着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说好是来打探,结果变成了真跳槽。   黄河想过很多种制造偶遇的方法,但是安夏来去如风,吃饭也有助理全权负责,他曾想过给安夏倒茶倒咖啡,结果被那个叫小雪的助理狠狠地瞪了几眼,就好像他是个抢活的小三。   现在小雪走了,但是,黄河也想通了,安夏的心里只有工作,业绩好的项目主管都能跟安夏共进午餐,聊聊未来的发展。   黄河立志也要获得与安夏共进午餐的机会,只要有第一次深入交流的机会,他相信安夏一定会被他有趣的灵魂吸引,然后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惜,他身在市场部,那是一个很难出成绩的地方,一个东西卖得好,技术说是他们开发的好,销售说是他们卖的好。   所以,这次,他通过自己对「中国货」运行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发现交易后的物流速度,会是一个大的卡点。   如果能把这件事解决,「中国货」的年货大促销活动,会比普通拿着大喇叭喊打折,拥有更大的意义。   为此,他到处找能接下这个活的物流公司,说是对盛韵做了测试,其实他是把所有稍微能入眼的都测了一遍,只有盛韵符合他的要求。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才把这个方案提交上去。   果然受到了安夏的亲自接见。   他在学校时,虽沉默寡言,但凭着优秀的外貌和优秀的成绩,让许多女生芳心暗许,用各种方法约他。   他相信,安夏一定也能被他的优秀吸引,慢慢的,他们就可以聊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   安夏确实被他的优秀吸引,也看见了他在说工作时的满腔热情。   能把事情不折不扣的执行到位就是合格员工。   能再进一步主动想办法的是好员工。   不仅能主动想办法,还提出了大的改进意见,还专门做了调查,那是优秀员工。   太感人了,这样对工作充满热忱的优秀员工上哪儿找去。   公司内部一定要对这样的员工进行表扬,号召全体员工向他学习,一起为企业创造更多的价值。   要是物流这事真能成,年底奖金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大号的,嗯,给多少合适呢?   常规的夸奖都已经夸完了,安夏认真地看着黄河:“你的建议让这次的大促又多了一份保障。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能主动发现工作流程中可以优化的部分,那该多好。   这次的大促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有市场部的协同作战,你这样的人才,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啊。”   “是,我还有一些计划,还在优化。”   “好,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黄河热情地看着安夏,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施展魅力,让她爱上自己。   安夏专注地看着黄河,心里想着怎么激励他,让他再多干一点,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惊喜,快点拿出来,变现成收益……   就在大促的广告发了几天之后,公共事务部忽然接到上级主管部门的通知:   你们这是破坏市场经济秩序,干扰正常物价,这个活动必须停止,同时还要对「中国货」进行处罚。   薛露亲自去有关部门喝茶,她尽力辩驳:“我们的促销价格仅限几个款式,而且数量也非常有限,不会影响正常市场价格。”   没有用,不仅如此,就连在网上卖的粮油制品也被要求下架。   尽管此时深市已经取消粮票、油票和肉票8年了,日本鬼子都该投降了。   但是大部分地区,包括沪市和首都都还没有取消。   买米面油还有猪肉,是凭票供应。   深市一地这么做,因为人家是经济特区,性质不一样。   你一个公司,就想把全国还在运行的「四证三票」制度给掀翻了,怕不是想造反?   公司里的人都非常紧张,大家基本上都是在那个特殊年代出生的人,还留着深深的烙印。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些人甚至担心自己在这个公司工作,会不会影响到自己、配偶、子女的未来政审。   每天各种谣言满天飞,谣言在第二天就会被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安夏打破。   她昂着的头,就是员工们的底气,她高跟鞋发出的「咔咔」声,就是员工们的定心丸。   光做个样板给员工们打气只是安夏每天早上五分钟的工作,她真正的工作是要搞定下发命令的部门。   薛露在组建公共事务部的时候,安夏就让她注意要招一些有背景的人做员工。   现在是这些能递条子刷脸的员工出力的时候了。   眼看着已经投下去的广告费就要打水漂,薛露心急如焚,她想了很多办法,走了很多门路。   不过这些二代们的影响力远不及他们父辈强大,他们努力的结果,也只是免除了处罚,但是活动就是不能办。   公司里的其他总监也很着急,他们积极想办法。   只是那些办法让安夏更头疼:还不如不说。   负责技术维护的主管出主意:“不如组织中小商户去请愿?”   安夏对他说:“这种事情,在你的职责之外,运维的工作压力还是蛮大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放心,工资不会少你的。”   运维主管十分感动:都这个时候了,安总还怕我工作压力太大,让我不要管。   安夏的内心:组织中小商户去请愿,是想兵谏逼宫啊?   你是怕我死得不够快?   公共事务部和市场营销部这两个常年跟人玩脑子的部门出的主意相对保守,但好过兵谏逼宫。   提出了一堆建议,最终到底怎样,还是需要安夏拍板。   安夏看着那些建议,挑挑捡捡,也没有挑出特别合意的。   安夏在手机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那是陆雪的电话号码。   她按下了接通键。   “喂?”对面传来陆雪那个熟悉的声音。   安夏「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不行……这件事跟他属于利益相关,不能害了他。   到晚上,安夏走到家门口,发现有人,陆雪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安夏一阵开心。   进屋之后,陆雪开口问道:“今天你给我打过电话?”   “你怎么知道?”安夏有些惊讶,现在的电话根本就没有来电显示。   “不知道,只是有一种预感,你需要我。”陆雪看着她的眼睛。   “臭美。”   “我听说了关于你们公司的消息,我想,你也许需要向我问一些什么事情。可是我一直没有等到。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所以,我来了。”   安夏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得太多了。”   陆雪轻抚着她的脸:“那要灭口吗?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回答完你的问题再灭口?我怕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有我做得好。”   “你这人……真烦。”   嘴上这么说,手却环住了陆雪的腰,整个人靠在他的胸口,温暖的气息让她的心情平稳了许多。   陆雪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但是安夏的心中始终是解决问题最重要,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安夏:“依你所见,这事还有转机吗?”   陆雪已经知道她遇到的问题所在,最麻烦的是,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现在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明确的法律规范。至于怎么解读市场经济的定义,就连关贸总协定的协约国之间都无法统一……”   陆雪把自己查到的资料和法律条文对安夏说了一些:“现在给你们下禁令的是省级,如果再高一层能出台确定的政策,就没有问题了。”   “高一层?”安夏轻笑,“那不就是你吗?”   “准确的说,是我所在的部门。但是你知道的,我不能……”   “我懂。”安夏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出面,甚至还要避嫌。   陆雪提出几个解决方案,安夏听完:“怎么你这个方案,是想把我弄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陆雪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我要是直接被土埋了呢?到时候,我就是白骨夫人了。”   安夏双手比划了一个九阴白骨掌的姿势,在陆雪面前晃来晃去。   陆雪抓住她的双手,拢在手中:“你不会被土埋掉的,我会用尽一切力量,陪你东山再起。”   年货促销节的广告打了那么多天,仿佛全国的人都知道了。   从卖货的公司,到网吧老板,大家都在等着年货节的开幕,然后大赚一笔。   不少大爷大妈在反复的练习之下,对「中国货」网站的下单付款流程非常熟悉,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   忽然,「中国货」的网站上跳出一个大大的弹窗:“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年货促销节取消。”   一行字刺中了无数人的心。   特别是为了年货节加班加点生产的中小企业主们,他们都懵了,囤了那么多货,不办年货节,这些货什么时候才能销完?   他们愤怒了,一起向「中国货」网站发起投诉。   「中国货」网站拿出有关部门的公文,告知这是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不能办。   仓库里囤满货的中小企业主们哪管这些,他们大骂平台是骗子,混蛋,安夏是个王八蛋,出门撞死……   这次不仅仅是在网上发泄,「中国货」所在的大厦门口出现手拿横幅的企业主,大声喊着:紫金王八蛋,还我血汗钱!   员工们吓得都不敢出去,生怕被人认出是紫金科技的员工,被抓住暴打一顿。   来了一批又一批,将整个大厦层层包围住,维持秩序的警车送走了一批,又有一批新的围过来。   企业主有两百多人,围观的媒体和附近的居民加在一起也有几百人。   安夏从办公室往下看,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和白惨惨的横幅。   薛露问道:“安总,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你们照常下班,把工牌放公司里,不用带出去。”   “可是你……”   安夏的照片在报纸上出现过很多次,她要是一露脸,那些人保准能认出来。   “我就在办公室里待着,反正他们也不能冲进来。”安夏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薛露皱眉:“那也不能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不出去啊?”   “反正公司里有吃有喝,有洗澡间有床睡,为什么不能?”安夏笑道,“行了,你不用担心我,早点回家吧。”   安夏不回应,也不处理,就这么搁着。   不知不觉,就有一千多个商户参与进来,每个商户身后都有着几十乃至上百个员工。   当安夏在公司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陆雪所在部门。   “还挺快。”安夏看了一眼日历。   本来没这么快,是陆雪递了个消息,有意无意地「听说数千商户围攻中国货」。   「中国货」是近期最大的外贸出口业务平台,领导非常重视,马上派人了解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安夏十分无奈。   上头派来的调查小组发表看法:“太简单粗暴了,做基层工作怎么能这样。”   嗯嗯,可不嘛,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自上而下的办事效率就是令人愉快。   在距离原定年货促销节还有两天的时候,「中国货」的促销活动就被定了性:   这是符合「南巡讲话」精神的市场经济行为,不应该干涉和影响。   此时全社会上下,只听说过「市场经济」这四个字。   但是许多人并不明白什么叫「市场经济」,那些曾经被割过资本主义尾巴的小企业主更谨慎。   消息瞬间传到各大纸媒和网络。   许多大报以《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伐再快一点》为标题,报道了这件事。   就连街头巷尾都有许多人在茶余饭后讨论这件事。   紫金科技从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的反派,变成了锐意进取,勇于创新的改革先锋。   如果说之前的一轮广告宣传,让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听说了紫金科技。   这次的新闻,让紫金科技出现在更高级别群体的视线里。   妈妈有些担心,在老一辈人的眼里,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这种搞得动静太大,会引来更多的攻击。   “我这又不是卖军//火,注定闷声发不了大财,发大财就不可能闷声。”   安夏笑道,“而且让公司名声更响一点,以后做很多事情会方便一些。”   “唉,我就怕你再遇到上次的事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上次安夏端着枪坐在车顶上跟歹徒对峙,最后被警察带去一并问话的事情,安夏一直没说,事后被妈妈知道,妈妈后怕了好多天,时不常就担心安夏的人身安全。   “没事,我心里有数。”安夏搂着妈妈的脖子笑嘻嘻,“我绝对不会先动手的。”   “你啊,别太自信了。”   ……   距离正式促销开始还有六个小时。   几个大城市里的网吧挤了个满满当当。   坐在座位上的年轻人,个个肩负重担。   秒杀商品没有放入购物车的功能,能不能买到,全凭手速。   家里的人还给他们下要求,不仅要买到秒杀商品,最好还能把商品凑到两百块钱,这样可以省掉五十块钱的邮费。   压力很大,这些人活动着手指,像准备上场的电竞选手。   距离正式促销还有四个小时。   盛韵的跑腿员全部就位,甚至安排了大货车,就停在今晚参与大促的几个大商家仓库门口。   只要订单一开始动,他们就马上行动。   盛韵的老板还拉「吃了吗」的外卖员一起参加送快递活动。   “大半夜的,点外卖的人肯定不多,来我这兼职呀……一单给你们五块钱!”   离正式促销还有两个小时,整个紫金科技的运维人员反复检查系统和服务器。   本来安排了运维轮休,但是去休息的人过了一会儿又跑过来了,说眼睛一闭都是各种故障,根本躺不住,还不如在这里看着。   客服部所有人员在岗,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销售经理们也都在,时刻关注着自己名下的客户销量和库存。   特别是参与大促的商户,被销售经理反反复复提醒:千万不要把特价促销的数量和价格放错了……再看一遍……再检查一下。   这是总经理安夏特别要求他们千万要关注的事情。   安夏清楚地记得,有几个商户后台标错了价格,或是特价商品的数量放错,导致巨亏,发不了货。   她即不想商户死翘翘,也不想商户赖着不肯发货导致顾客迁怒平台。   安夏还友情提醒了招行的领导,今晚他们的客服也准备一下,可能会有许多人咨询招行的卡怎么用。   招行客服中心的小领导对此不以为意,该买东西的人,早就已经问过了,怎么可能今天事到临头才来咨询。   她只比平时增加了30%的人力上班。   人手很多,很充足。   距离大促还有两分钟。   招行的客服中心非常非常的安静。   值班长看着闲坐在机房里的客服代表们感叹:“好安静啊,根本就没什么事嘛。”   客服代表们纷纷表示赞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里,看看有什么东西便宜,可以买起来。”   话音刚落。   「叮叮叮」,客服中心的电话提示铃瞬间同时响起。   “晚上好……”   所有座席全忙。   真就有这么多人临到要付款付不出的那一刻,才会想到要打客服电话来咨询。   盛韵的第一辆大卡车已经装满出发。   沪市有个网速与手速双一流的网友,下完订单,又顺便点了个夜宵。   然后,夜宵与快递同时到,送货的人里面穿着吃了吗制服,外面套着盛韵的马甲。   打开门的他震惊了,马上在论坛上发了一贴:“我已经收到货了!”   网吧老板和网管满场飞,到处都召唤他们的声音:“老板,机子坏了!买不了了!”   “不是坏了,是他们的服务器慢。”   “老板,你的电脑显示有问题,怎么打开所有的特价品都是库存零?”   “因为它真的是零,卖光了!”   “老板,付不了款!”   “你银行卡里没钱!”   ……   服务器已经为今天晚上扩容了一回,但仍然不免出现了「502 bad gateway」,或者直接加载不出来。   运维们在心里求神拜佛:千万别崩。   面向商户的客服们也忙碌非常,商户那边的邪门问题也不少。   全民鸡飞狗跳的场面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之后还有陆续成交,不过峰值已经下去了。   “呼……”紫金科技技术部所在的几个楼层发出同一个声音。   安夏看了一眼交易额:两小时一百万。   综合现在的网络普及率和平均工资,算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交易量最大的是家电,特别是那几个压库存压到怀疑人生的老国企。   他们的商品不受年轻人待见,但是胜在便宜,基本功能又都有。   嗖嗖地卖了不少。   其次是食品,特别是过年最受欢迎的糖、坚果。   再次是服装,卖得最好的是……夏装,想想也对,黄河以北地区,入冬都已经两个多月了,长江地区都下了几ꁘꁘ雪。要是这会儿还没买冬装,应该已经冻死了,不会上来买东西。   安夏顺着往下看,发现纸房子纸钱纸人等等祭祀用品居然也销量靠前。   购买这些东西的地址比较集中,安夏记得有些地方有大年三十晚上要烧纸祭先人的习俗。   从购买地址上,还真能看出不同地区的不同风俗习惯,挺有意思。   最奇怪的莫过于一家卖塑料地板砖的公司,销量居然很不错。   按理说,快过年了,谁家也不会赶这个时候装修啊。   难道是囤着?   订单量大,单笔订单价格又不是很高。   难道现在流行买一块塑料地板砖供在家里??   安夏满怀着困惑点开商品详情,然后了然:买一送一,买地板砖送避//孕//套。   “还能这样。”安夏叹为观止。   在1998年之前,计生用品只能等计生委或单位发,企业或个人都不许卖。   有钱都不行,大多数人只能反复使用。   卖地板砖的这位兄弟……还真是钻了空子,他没卖。   送!不是卖。   卖的是地板砖!   可以可以!   这真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还有卫生巾的销量也比她想得高,买家清一色的匿名购买。   安乐卫生巾的代理商很懂事的在商品描述里写「保密发货,外包装无字」。   在这个去商店买卫生巾如同地下党接头的时代,这一点非常重要。   安夏本来想看一会儿就睡觉,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天亮。   早上出版的日报刊登了「年货促销节」的盛况,看得出这个记者也是个夜猫子。不仅参与了抢购,还在论坛上趴着,采访了许多第一手资料。   晚报则刊登了ems爆仓的状况。   无数快递箱像蔬菜批发市场的大白菜那样垒了半天高。   位于长三角的顾客已经有好几批收到盛韵送来的货了,发ems的还慢悠悠地没动。   盛韵的老板不失时机的给自己打了一个广告:   《年货促销节的前一千个快递已经送达——盛韵快递使命必达》   “两千万!”   最终统计数据出来,年货促销节24小时的交易额是两千万。   这是多少大商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薛露将这个数字正式对外公布的瞬间,公共事务部就接到了许多媒体电话,想对这次促销节的细节进行采访。   特别是之前平台突然说不做活动了,导致中小企业主包围大厦的事情。   媒体特别想采访安夏,问一句:“请问你当时被包围之后,是什么心情。”   细数下来,大大小小的媒体竟然有十几家。   要是像以前一样一个一个的接受采访,那肯定来不及。   “那就开个记者见面会吧。”安夏对薛露说,“你以前都是以记者的身份参加,举办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吧?”   “不困难,我去准备。”   薛露不愧是电视台出来的,她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握得很准,发言稿里对于活动被中道叫停,解释为「在前进道路上的讨论」。   总之,做到谁也不得罪。   大促结束,论功行赏,盛韵的物流很快,让「中国货」在大促结束之后,又赚了一波好感。   黄河功不可没。   为表示郑重,安夏亲自通知黄河:“你今天不用来上班,晚上来天豪酒店,为你庆功。”   晚上!单独!我和安总!   黄河满心激动,他用了一天的时间打扮自己,买新衣服,然后纠结应该买什么礼物送给安夏才不唐突。   他琢磨了大半天,才决定买了一条项链揣在口袋里,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他怕把衣服弄皱,打了一辆车去天豪酒店。   进门就有服务员询问他的名字,然后将他引到包间。   包间门一开,黄河被扑面而来的彩纸和花瓣泼得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等那堆花花绿绿落下,他定睛一看,包间里满当当,都是市场部的同事。   “恭喜黄总!” 第60章   黄河心情复杂。   他以为今晚会像之前那样, 安夏请业绩突出的员工单独吃饭,这等殊荣。   除了技术部、硬件部和吃了吗三位老总之外, 再无人享受过。   他不觉得今天晚上能拿下安夏,但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让安夏另眼相看, 从他的智慧看到他有趣的灵魂。   结果……   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灵魂, 对黄河来说其困难程度比搞定盛韵的老总同意接促销节的任务还要大。   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满腔勇气, 又缩回到心里, 被压得死死。   安夏今天安排整个市场部的人都过来为他庆祝, 是因为安夏决定调黄河去专门负责物流事宜。   在促销节之前的准备中,黄河的工作非常到位,认真负责, 相信他应该可以一步步地建立起完善的物流渠道。   安夏打算让市场部的人都看看,工作不是要等人安排的,没有谁的工作是一眼能望到底的,只要有想法且能实践,紫金就会给他机会。   黄河虽然心情低落,但是升职又是他想要的。   都是工作的人了, 你即无心我便休。   黄河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那种明明被拒绝了还要猥琐尾行的人毕竟是少数, 不然也不能上新闻。   他接受了同事们的祝贺, 喝了一杯又一杯, 既然没有说出口, 那就让一切停止在这里。   促销节最大的问题果然是物流,有人因为一星期没收到货就抱怨连天。   幸好黄河事先联系的盛韵快递, 让长三角的顾客们首先享受到了一周内收货的快乐。   都是在同一个平台上下单的, 怎么「别人能做到, 你做不到」。   买家不满的板子就打不到「中国货」平台上了,现在买家的重点都变成了——“雪天裸身360度托马斯全旋求盛韵开到我家。”   厂家那里的反馈也不错,那几个打了狠折的厂家抱着顾客买完特价品就跑路的预期。   没想到,这些买了特价品的人,基本上都努力凑到了两百块钱免邮费。   就算没有抢到特价品的大多数人,下单量也不少。   因为促销节的货直接从仓库到顾客家里,不用给商场交场地费,非特价品的价格也比百货商店里的便宜一些。   促销节算是做个练兵,服务器经受住了巨大的访问量,商户也见识到了「中国货」平台的号召力。   此前围棋网的「小狗狗」一直在进行大数据学习,最近它下五子棋已经没有对手了。   跟几位象棋界的高人下了几回,也收获了百分之百的胜绩。   “再找几位大师测试,要确定对棋路的计算方式是可以延续的。”安夏说。   大数据模型这东西,如果能做出来,有很多地方可以用。   东北大区收购大白菜往韩国卖的事让她想到此前的钩针小垫子往事。   外贸的质检对品质的要求很高,不仅要求高,而且要求稳定。   从中国货的居中调解事件案例来看,这段时间以来,就连外贸服装工厂都有出现质量问题被退货的。   农产品就更难保证了。   其实……农产品应该也可以保证的吧?   安夏记得自己打小吃的西瓜就是苏蜜一号,提到梨子必是砀山莱阳,说到苹果必是烟台,提到脐橙必是秭归,全国产水果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这几个地方的出名,肯定是质量稳定,不然吃完一季,就没下一回了。   安夏叫来几个负责生鲜采购的经理询问能不能保证收购农产品的质量。   本以为这种靠天吃饭的东西很难保证。   但是从他们的回答听得出来,不是不能,只是不干。   安夏明白,如同苹果想要保证红得均匀,就得在树下铺铝箔,让它反射阳光到苹果底部。   没有利益的驱使,谁跟这费劲呢。   但是以国内现在的消费能力,有不少人还处于「有的吃就不错了」的状态,卖国内不太可能,还是要走进出口。   安夏对生鲜部主管提出要求:“评估一下国际对水果质量的需求。”   三个小时后,评估报告就交了上来,看来平时数据收集工作很到位,不然不会这么快。   从评估报告上看,亚洲四小龙的消费能力碾压了二战后诈尸的日本。   日本股市在1991年大崩盘之后,经济一蹶不振,进入被称为「失去的十年」状态。   欧美那边对中国的蔬果类罐头需求量还蛮大的。   但是搞出口的公司很喜欢自己人打自己人,为了抢市场,疯狂压价。   部分商品的出口价能压到跟收购价一样,包装和运输费就跟白送一样。   “我们可以试试把他们拉成一个合作联盟,先让他们别自己内部打起来,然后再统一研究怎么保证蔬菜水果的质量。”安夏说。   经历过几个月洗礼的销售们不负重托,他们在陕西找到几个著名出水果的县,提出农业合作。   起初县领导们都不相信,一个城里搞科技的大公司,找我们干什么?   都把销售当骗子调查了半天,确定他们身份之后,态度才和缓了许多。   在没人管的时候,大家都抢着让果子下树,导致同一个地方的果子有生有熟,有甜有酸,买到什么全是撞大运。   紫金公司与农户们约定果子的日常养护、采摘时间,还有大小分级、糖份测定值等等。   最后由县果品公司统一出货,质量分高中低档,质量不合格的一率不准上架销售。   被叫到县里开会的各村支书们十分为难:“可是,村里人他们自家的果树,想什么时候摘就什么时候摘,我们哪能管得了呢?”   紫金公司属于后来者,前面早就有各省的果品食杂公司来进货,有些急着要钱的农户,见有人来收,就迫不及待的卖了,根本就不管什么生啊熟啊,品牌啊利益啊什么的。   这么一说,销售经理也为难,他们将事情汇报到公司。   安夏听说,就给出两个字的解决方案:“连坐。”   如果签定采购合同的村子有人偷着把果子卖给其他公司被发现,那这个村子的果子,今年都不要了,明年再说。   要是连着两年都有人偷卖,说明毫无契约精神,从此合同作废。   提前抢卖的果子质量都不会太好,量又小,能赚得有限。   要是谁家为了先挣那点蝇头小利,断了全村其他人的销路,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混下去。   连坐残酷,但好用。   搞定了人心,再来搞定系统。   测定果子的大小容易,有一定的衡量器,测甜度是个技术活。   除了测定已经长出来的果子,还要收集当地的气候情况,这样可以提前预估今年的质量。   有些地方有局部小气候,别说央视的天气预报,就连省市的天气预报都是不准的。   只能在当地测。   紫金科技的员工联合农大,把几片划定的村子做为实验观察地区,从选用肥料开始指点,研究人工干预对最终成品的影响。   刚开始有人不服气:“我种了一辈子的地,还没你们这些城里人种得好?”   说服教育了半天,老人家还是不服气,觉得我种的最好,销售经理都急了,想用不收购你们全村的石榴做威胁。幸好被农学家按住了,农学家虚心向老农请教,一起分析探讨。   老农见城里来的大教授都对他这么客气,一下子也不好意思了,态度好了不少。   这位经理倒也坦荡,在周报里反思了这个问题。   “孺子可教。”这个项目是安夏也重点关注的实验项目,每份周报她都会扫一眼。   做生意,技术是一方面,人情是另一方面,没有哪个公司能厉害到遗世而独立。   比如……   “突然冒出了五家公司说他们想跟我们合作?”安夏有些意外。   其中有三家是长三角的公司,还有一家珠三角和一家京畿周边。   看来是盛韵在年货节的时候狠赚了一笔,让稍微有点能力的人红了眼睛。   盛韵好歹是经过考验,给外企送过文件的。   这五家的资格拿出来,安夏陷入了沉默。   给人送家具家电的、给人送建筑材料的、给餐馆送菜的。   还有一个是跳槽出来的邮递员,还有一个从「吃了吗」跳槽出来的外卖员。   安夏随手查了一下这个外卖员的业绩,确实很能跑,是整个区域个人业绩最强的一位。难怪这么自信,直接要开快递公司了。   安夏笑着转动手里的笔:“小雪要哭了。”   尽管五家公司提交他们在之前的业绩,个个都说自己深受用户好评。   但是送这么多快递,跟蹲守在一个建材市场旁边踩着三轮给人送货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安夏交给黄河去处理,调查企业资质,还有业务能力。   可怜黄河刚刚上任,连人都还没有招齐。   尽管他想跟安夏进一步发展超同事关系的感情失败。   但是他还是很欣赏安夏的工作作风,愿意跟着她一起干。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之中,一个人跑来跑去,忙得热火朝天。   一天下午,他被安夏叫到办公室。   他信心满满地准备了最近对那五家企业的考查结果。   没想到安夏压根没问他五家企业的事情。   刚坐下来,安夏就问:“你的团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团队正在良好运行中。”   安夏看着他:“不是说你找的临时调查员,是你这个部门的,正式工。”   黄河:“……”   安夏的命令一下来,他马上找到以前跟自己合作的临时工对五家企业进行调查,每天追进度,问结果,写分析。   哪有空招人。   “还……还没有。”他有点心虚,安夏给他升职之后,对他的第一个要求是「组建团队」,之后才有第二个任务——“调查那五个物流公司是否能达到公司要求的水准。”   “你招人了吗?”安夏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完全没有组建团队,他不会连招聘广告都没通知人事发吧?   “发了发了……”黄河赶紧说,“人事已经面过第一轮,已经有几个还不错的候选人。”   他这么说是想让安夏安心,实际效果却正好相反。   已经有不错的候选人了,还把人晾着,人跑了怎么办?   “抓紧面试,明天就聊完。”安夏说。   黄河面露难色,他明天已经约了要去看几个公司运营点的情况。   “要不,等下周?”   “今天才周一,等下周,人都跑了,约明天下午一起谈。”安夏坚持,“你以后的工作会越来越忙,总不能永远只有你一个人跑,你也忙不过来啊。”   黄河连连称是,他只能抓紧时间赶紧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个人能力强的人都有一种「看你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来做快一点」的心态。   但是这种想法在公司里是不行的,不然要被累死,基层员工靠个人能力,想往上升,就得看带团队的能力。   安夏觉得黄河可以往管理层努力努力,他是有自己想法的,绝非老老实实做执行者的老黄牛。   “你要做物流了啊?”陆雪对安夏说起的事情很感兴趣。   特别是海外运输,一直以来,我国卖的都是罐头,价格更高的鲜果鲜蔬菜始终看着其他国家垄断。   “要是能做好,大功一件啊。”   安夏笑道:“我刚刚才开始,连合作单位都没找齐呢,谈什么大功。”   “能想到就已经领先别人啦。”陆雪举起茶杯,“预先祝你旗开得胜。”   安夏同样举杯与他相碰:“你这边有没有关于出口的心得体会,可以跟我分享分享?让我早点得手?”   “有啊,主要是对远洋货舱条件的认知,有的海运公司说得很好,什么密封运输,其实收货人打开货柜一看,有一半被水泡了。   还有天气,如果往非洲卖口红,可能走到半路,口红就化了,耐高温程度不够的口红就能往非洲卖……”   陆雪大大方方把他这段时间听到的各种邪门案例跟安夏分享,让她小心避雷,别踩进同一个坑。   “等一下,到我家说,我得把这些都记下来。”安夏记忆力不错,不过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是记下来才方便整理成错题集。   “早给你准备好了。”陆雪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的?”安夏十分惊喜。   “年货促销节我一直都盯着,从销量就能猜到啦,还有后续的报道,你们跟盛韵合作的事情,我也知道,区域收货的速度太快了,把邮政远远地甩到后面去,我猜,你肯定忍不了现在邮政的速度,迟早要建立自己的物流系统。   今天来之前,我就把以前遇到的一些问题都打印出来了,可能对你有帮助。”   “真聪明,难怪你们领导看重你。”安夏笑嘻嘻地把文件收起来。   “那你呢?”   “我?”   “没有奖励吗?”陆雪眼眸如星,满怀柔情地看着她。   “有!”安夏信誓旦旦,全身上下却摸不出一个能拿出来当礼物送的东西。   除了口袋里的一根皮筋,那是她忙起来的时候,顺手掏出来扎头发用的。   她抓住陆雪的手腕,把皮筋套在他的手腕上:“这个是凭证,你想要什么,拿这个跟我说,我尽力为你做到。”   高中生套小皮筋是浪漫,以陆雪的身份就有扮嫩之嫌了。   陆雪却认认真真地把皮筋藏在手表下面:“一言为定,不许赖账。”   “我是什么人,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份,哪能赖你的账!”安夏抬起下巴,冲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边吃边聊,陆雪忽然想到:诶?刚才她是不是说「到我家?」自己一激动,想炫耀一下,就当即把文件掏出来给她了。   好后悔,这么着急干什么,把文件给她,她不就得拿着一路吗?   也不能去她家坐坐了,要是能坐在安夏旁边,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是好的啊。   陆雪隐形的惆怅一直持续到吃完饭。   “我先回去了。”陆雪付完账,站在饭店门口向安夏告别。   安夏看着他:“你很着急回去吗?”   “不是很着急,怎么?”   安夏扬起文件:“我刚才看了,你写是案例,不够详细,我想一定有很多细节没写出来,你不得跟我仔细说说?”   陆雪的眼睛一下子弯成两道新月:“好啊。”   两人一起回安夏自己买的一套离公司很近的房子,安夏看了一会儿案例就靠在陆雪身上,整个身子出溜横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陆雪的腿上。   “你念给我听吧,眼睛看了一天的电脑,好酸好累。”   “我帮你做眼保健操?”   “好,为革命保护视力!”安夏闭上眼睛,让陆雪给她揉天应穴、挤按睛明穴,揉四白穴,还有大招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忽然,门开了……   安夏的妈妈手里提着一个大砂煲进门,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粘在一起的两个人。   受惊的陆雪第一反应是蹦起来,无奈腿上压着一颗大好头颅,蹦不动。   “妈……”安夏睁开眼睛,直起身,“又煮什么汤啦?”   屋里三个人,最冷静的是安夏,她丝毫不觉得刚才那一幕很尴尬,她走到桌边,掀开砂煲:“哦哦,山药鸡汤,我喜欢,不过刚吃饱了,放冰箱明天喝吧。”   “你们住在一起了?”妈妈终于回过神来,问安夏。   此时虽然未婚男女只要不在大街上过于亲昵就不会被判流氓罪。   但是这么晚了,只有两人在屋里,姿势还这么暧昧,实在不让人想到「被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毒害的年轻人」。   “没有。”安夏坦然回答,“叫他回来给我念文件的。”   “念什么文件要躺在腿上。”   “因为腿上比较舒服,比枕头软。”安夏笑嘻嘻。   妈妈皱着眉头看着她,连着几年的过年,安夏都会把陆雪带回家一起过,她早已把陆雪当成女婿。但是女儿不急,她也不好催着女儿赶紧结婚。   其实她早就着急了。   “你们要是结婚的话,随便怎么躺。夏夏,你是个女孩子,要注意影响。”   “哦……”安夏点点头,转头问陆雪:“想结吗?”   “啊?”陆雪也算古今中外的书都看过,不是没看过女方向男方提亲的故事,但是没见过这么随便的。   简直跟刚才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问「你想喝什么饮料」一样。   妈妈也没想到安夏这么直接,她的表情很复杂。   “哎妈,你别急啊,得给人家一点时间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不能太草率,对吧。”   陆雪忽然开口:“我愿意。”   “嗯,他愿意。行了,妈,鸡汤放桌上吧,我们一会儿喝,我们还有事,明天要赶一个报告出来,我还指着他给我开小灶呢。”   妈妈:……   陆雪:……   刚才,好像是在说嫁娶大事吧?   怎么,这就……结束了?   妈妈还想说点什么,安夏报先说:“妈,文具厂那边的年终奖什么的做好了吗?我好像没看到,还没签字。”   “做好了,今天刚提交。”   “哦,好,我明天看一下就签字。”   安夏抓起进出口贸易运输案例又坐回沙发上。   妈妈看着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就说了一句:“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好了。”   然后,她转身出去。   “哎,妈,你不喝点?我们喝不完。”安夏大声。   “你喝吧,我还要去练ꁘꁘ呢。”   安夏大声:“练什么ꁘꁘ,都没你的鸡汤香。”   “别瞎扯了,喝完汤赶紧干正经事。”   接下来是「嘭」的关门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阿姨……真这么走了?”陆雪不敢相信,他都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啪」一耳光:“你敢勾引我女儿!”   就……这么走了??   安夏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很遗憾?别想了,我妈最近痴迷ꁘꁘ,不会为你留下来的。”   “不是,我……”   安夏又站起来,从碗橱里取出两个碗:“我妈炖的鸡汤还蛮好喝的,来一碗?”   “好。”陆雪反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无脑听从指挥是最好的响应。   安夏一边听,一边提出许多问题,比如报关流程、如果遇到反倾销应该怎么办,有没有可能明明送过去一百箱,对方说只收到九十箱,中间扯皮怎么办……   姿势很暧昧,话题很正经。   陆雪的脑子还像在办公室里,心却被安夏转来转去的脑袋撩拨得痒痒。   终于把一套案例详解完,安夏搂着他的脖子:“这么晚了,住下吧。”   “不行,这,影响不好。”陆雪现在觉得安夏的妈妈就在楼道口守着,到点他要是敢不出去,她就会打上门来。   安夏遗憾地说:“那这锅鸡汤怎么办,我想着明早我们俩可以下一碗鸡汤面,早点把它吃光,我中午又不在家吃,晚上还有一个饭局,放久了就不鲜了,多可惜啊。”   可不是嘛,就算是放冰箱,鸡汤的美味也会打折扣的。   陆雪怀着对鸡汤的敬意,留宿在客卧。   第二天一早,安夏已经早早起来,在厨房里揉面。   巨大一个盆,盆里放着巨大一坨面。   陆雪惊讶:“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还是有谁要来?”   “没谁要来,本来我没和这么多的,就放了这么一点面粉。”安夏比划了一下手心里的一小圈。   “谁知道不小心水放多了,然后加了一点面,面又放多了,再加水……就这样了。”   陆雪卷起袖子,洗了手,站在安夏身边:“这种事叫我啊!你快去洗手,等着吃就行了。”   “好耶……”安夏把粘满面糊糊的手洗干净。   最终由于安夏把家里的面粉全部折腾完了。   所以,到底没吃成面条,改吃烙饼配鸡汤。   陆雪把烙饼端上来:“有心做面条,实在无力回天。”   “反正都是小麦产出的碳水化合物,你做的都好吃。”安夏伸出手抓了一块饼。   “可能再多揉一会儿,把水揉掉了会好一点。”一碗鸡汤喝完,陆雪还在反思。   安夏笑道:“难怪你年纪轻轻,能受到重用!看这工作态度!我得号召全公司向你学习。”   “别别别,我怕晚上走路被他们套麻袋打一顿。”陆雪连连摆手。   两人吃完喝完,安夏先开车送陆雪去单位上班,车停在离陆雪借调的单位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陆雪要求停车自己走过去。   “唉,我就知道,我身份低微,容貌丑陋,见不得人。”安夏哀怨地看着陆雪。   陆雪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是这么一大早,你一个漂亮姑娘。那个,我坐在你车上,对你影响不好。”   “哼,白你个白!我去接别的小帅哥去了。”   安夏走进公司,把一些常规文件处理完,然后打开邮箱。   两千多封未读邮件……看标题就知道跟自己没关系,安夏在心里暗暗叹息。   全公司人民用上电子邮件才三个月不到啊!   以前安夏在公司里的「未读邮件」更多,最高时,能到四千多封。   基本上都是fyi(供您参考),一般来说。如果同样的两个人不停的往来邮件,那一定是他们在吵架。   她可能与此事略有相关,或是压根就不相关,只是将来撕逼的时候可能跟她有关。   安夏飞快地扫了一眼标题,挑了几封重要的邮件点开查看。   黄河真是牛逼,半夜三点发了一份文件给她,关于那五家企业资质的调查报告。   少年啊,你要不要这样啊……太吓人了。   安夏叹了口气,以前她的老板就会干这种事,半夜发邮件,而且有员工隔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回复,老板新的邮件秒到,天亮之后,老板照样出现在办公室。   安夏绝对不干这种事,卷别人卷自己,有命挣钱没命花。   跟黄河说好的是下午面试,这位卷者王中王早上就来了,他把所有候选者的简历都看了一遍,上面还做了标注想要问的重点问题。   其中有一个只有初中肄业的文凭,工作经验是在自己家的粮食加工小磨坊做过库管。   下午安夏和黄河一起挑选员工的时候,面到这个人。   深入物流企业一线几天的黄河直接问了几个实际操作会遇到的问题,他答得头头是道。   包括怎么入库、怎么登记、怎么存放、怎么出库……都说得头头是道。   安夏好奇:“你们家的生意是不是把十里八乡都框进去了,管理方式挺先进的。”   他回答:“没那么大,但是每家送过来要磨成粉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十斤,有的八斤,就差一点点。要是不登记清楚,他们拿回家一秤,是要回来闹的。   还有不少东西磨成粉以后,乍一看都长得一样。要是没登记清楚,一做饭,就要回来闹的。   还有先后顺序,要是后来的先磨了,先来的人会闹的……”   总之,他之所以这么精细,是因为「乡亲会闹的」。   也不知道是被闹了多少回,才总结的血泪教训。   安夏觉得他可以留下。   黄河问道:“安总不嫌弃他学历?”   “他又不是来做高管的,要学历干什么,不是被通缉的逃犯就行。”   “您放心,就算他是,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到公司惹事。”   “我倒不是怕他惹事,就怕他还没交接,就被警察抓走,剩一堆烂摊子给你,你接不住。”   黄河顿悟,安夏一定是指平时的工作就应该全部登记在系统里,避免出现一个人的失位影响整个部门。   不愧是安总,想得真周到。   黄河用力点头:“安总说得有道理,我一定会注意在系统里的登记,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嗯……啊……好。”安夏此时想的,确实只是通缉犯的问题,没想到黄河人如其名,绕了个九曲十八弯。   最后定了几个人选,然后就是系统方面的问题了。   现在的发货方式简单粗暴:   看到有订单,抱着货去邮局或是等盛韵上门,填单子,寄出。   卖家寄了吗?不知道,要打电话问。   货在哪里?不知道,等着吧,总有一天会到的。   如果卖家说寄了,其实没寄,也没法查证。   总之,一切都靠人品和缘份。   寄错也是常事,论坛上常有人欢呼买了一件衬衫,结果收到的是两斤香肠,赚了。   安夏决定增加物流查询功能,前提是卖家必须走「中国货」的出货平台寄出包裹。   盛韵表示他们已经有了完整的邮件追踪系统,可以配合。   新来的那五家真就是什么都没有。   安夏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毕竟要求刚出生的人有x年的同岗位工作经验是不人道的。   二维码得过两年等日本人发明,现在紫金没有多余的人力把精力投在开发二维码上面。   先用条形码将就将就。   想要与紫金平台合作的公司,必须得配备齐扫码设备和打印设备。   发货之后,把生成的条形码贴在快递袋或是快递箱上,然后才能发走,每个环节都要扫码登记。   买家可以在系统里查到自己买的东西到底在哪个环节。   哪怕只买了一个曲别针,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丢了。   技术部赶着把它开发出来,安夏用几个不同品牌的扫码机试过几回,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到物流公司,什么五花八门的问题都来了。   有一个公司的某个网点在发送测试快件的时候,连续出现二十几个没有登记的情况。   安夏看了一眼系统,发现出现了二十几个红色的「未登记」警告:“怎么回事?”   黄河不愧是卷王之王,人已经到在那个网点了。   “是他们网点的员工不会用扫码枪。”   “不会用?”安夏不理解这有什么不会用的,扫码枪之简单,从它被发明起就没什么变动过,不就是对准条码,扫一下,就结束了吗?   “嗯,稍微有点反光,颜色有点淡。”   安夏还是没理解,稍微有点反光为什么就不能扫了。   黄河:“需要把条码稍微侧一侧。”   对啊,不是侧一侧就行了吗?   “他不太能理解……”   网点负责人赶紧接过电话,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在点头哈腰。   “对不起,对不起,这人是新来的,不懂事。”   安夏问道:“教过了也不懂吗?”   “呃,他只上过小学,理解能力比较差。”   安夏想起招来的那个初中肄业仓管,也没见他这样。   大概一个是家境所迫所以读不完初中,这个扫码的人是智商所迫所以读不完小学。   “就算做快递很简单,也不能这么随便,要是丢了件怎么跟客户交待。”   黄河马上表示:“我会加强对这几个公司的管理。”   合作物流公司的规章制度果然很快出台。   如果在「中国货」平台上下单寄件的客户丢件,将按照「中国货」网站上的实时交易价格赔给客户双倍。   注意,是实时交易价格。   如果客户下单的时候电风扇是五块钱,丢件之后,电风扇变成了两百块,那么物流公司就要赔四百块。   五家物流公司有三家打了退堂鼓,只有两家对自家的业务能力有着极强的自信,签了协议,交了保证金。   刚好一家在珠三角,一家在京津一带,加上位于长三角的盛韵,至少把中国最有钱的地方给框起来了,能保证他们的送货速度。   没几天,安夏就看到论坛上冒出来一个贴子,是南京人寄两只板鸭给天津的朋友。   “我已经买了第十次了,每次买两只,就没有一次送到的,每次都赔钱,我都赚得不好意思了。我就知道,二十只鸭子,都去哪儿了?是被快递员偷走了吗?”   在论坛的评论里,有一半人关心这位丢鸭子的网友赚了多少钱,有另一半人关心——“这家板鸭真有这么好吃吗?”   安夏:“……”   别人能当一个梗当一个笑话,安夏不行。   这是很严重的事件啊。   安夏打开这家卖板鸭的商户物流界面,每次板鸭确实都寄出了。   然后,到路上就不见了。   不是……这一路上能经手几个快递员啊?   他有多爱吃板鸭啊?   安夏不理解,偷一回差不多了,偷十次是几个意思。   此时,卷王黄河仍未知道此事,他专心于现实场景,不怎么看论坛。   安夏把论坛上看到的内容告诉他,黄河也大吃一惊。   在同一条线路上,偷了十回?这还了得!   黄河很惭愧,他一生好强,怎么会自己手下会出这样的事!   赶紧调查。   卷王的效率无人可敌,他亲自下了一单,然后寄出去,派人全程跟着那两只鸭子。   “事情,就是这样……”黄河把调查结果告诉安夏。   安夏也十分无语。   真相是卖家打印快递面单的纸,是热敏纸,而且是质量还不怎么样的热敏纸。   搬运过程中,产生了磨擦。   到达某个站点之后,热敏纸忍无可忍。   纸上的字迹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斑驳花纹,别说扫码枪,人的眼睛都看不清曾经出现过的地址和收件人姓名。   那神秘消失的二十只鸭子,此时正在该快递公司某个仓库的角落里团建。   “喏,都在这。”快递点的负责人把那十袋鸭子一字排开,“我们又不能随便拆开,里面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应该把它们往哪里送,或者退到哪里去。”   看到那十只袋子的照片,论坛上的网友们快笑翻了。   世间竟会有这种事。   这事由于过于喜感,让许多趴在论坛的记者闻到了新闻素材的味道。   纷纷采访当事人,以及两个快递公司,还有问紫金客服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处理。   快递公司因为寄丢了东西,已经赔了四十只鸭子的钱给南京顾客。   现在发现,寄丢东西不是快递公司的错,而是发货方的错。   好在以上问题没有发生。   卷王黄河的规章制度写得非常清楚。   如果由于发货公司出错导致货物没有准时送达,应由发货公司赔偿。   发货公司老板掏了四十只鸭子的钱赔给了快递公司。   此事与顾客无关,顾客的朋友确实没有收到鸭子,所以,顾客不需要退钱。   黄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平台,绝对不只是提供一个场地让双方交易,我们只收中介费就什么都不管了!   在我们平台上的民营快递公司,都是经过我们精挑细选的合作伙伴。   凡是在我们平台上参与交易的任何一方,都是我们重要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在法律与道德的范围内,让大家满意。”   看看这谦和的态度!   此时百货商店的营业员看人的眼神还是很傲慢的呢。   这个年纪轻轻的经理,怎么说话就这么好听!   不仅「中国货」出名了,连涉事快递公司都出名了。   人家没有丢件。   人家不会私自拆开客户的快递。   习惯寄件后就两眼一抹黑的人们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好用的快递公司?”   除了在「中国货」上接单之外,那新建的快递公司也开始接到大量其他订单,年底正是许多人要寄东西的时候,生意红红火火。   与瞬间打开的知名度相比,交的那点保证金真不算什么了。   紫金此前卖的各种东西,也都似有神助一般的带起了其他公司的发展。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传说:紫金公司是近期气运之集大成者,是各家商业企业的贵人,谁能得它提携,就能飞黄腾达。   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   有不少人托了拐弯抹角的关系,就为了跟安夏见上一面,问她:“我有机会跟紫金合作吗?” 第61章   时值年底, 安夏也忙碌起来。   大经销商、大客户,业绩好的分公司,都得转一圈, 以示咱们关系跟别人不一样,明年继续好好合作。   本来以安夏的身份, 还不知道要被灌多少杯, 幸好招来的两个助理很厉害, 不仅平时能把工作安排的到位, 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挡酒。   挡酒这事很有技术含量。   来给安夏敬酒的人, 都想跟安夏喝。   但是安夏不可能全喝,不然十个肝都不够用的。   男助理陈嘉企图替安夏喝,被其中一个地位较高的人瞪了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也凭替她喝我的酒?”   安夏已经喝得有点多了,已经打开影后技能——装醉。   要是不装,根本就没完。   结果,对面那个逼着灌酒的人大概见惯了酒桌上的影帝影后,不依不饶,非要安夏喝, 不然明年的工作就没法合作了。   此人已经喝得眼睛发红, 处于借酒装疯的状态。   安夏在装死, 就是不肯起来。   对方的人也在拉在劝, 不过狠话已经放下来了。   就这么算了, 他觉得脸上没光, 还在闹。   陈嘉已经被拒了,此时也只能在旁边劝。   “何处长, 你看我配不配呀?”女助理王娇娇端着酒上前, 做娇嗔状。   看见身姿曼妙的女助理, 何处长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哎,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来来,我们喝一个。”   王娇娇一仰头,酒到杯干,给何处长亮了亮杯子:“何处长,我们公司明年还要多多仰仗您呢。”   “一定一定,哈哈哈……再喝一杯。”何处长拿过酒瓶,给王娇娇倒了满满一红酒杯的酒。   王娇娇笑道:“哎哟,何处长,红酒怎么倒这么满呀?”   何处长笑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单眼皮才有诚意,双眼皮就是没感情了。”   所谓单眼皮,就是酒平面与杯口平齐。   双眼皮就是酒平面与杯口有一段距离,从侧面看就像双眼皮似的有两道线。   那么大一杯红酒,王娇娇眼睛都不眨地喝完了。   又冲着何处长一亮杯子,旁边的人都跟着起哄:“人家小姑娘都喝完了,老何,你不能输啊!”   轮到自己喝,何处长换了一只掌心大小的小杯,说他不爱喝红酒,陪一杯白的。   他灌了王娇娇几轮,想等她站不稳了,就可以摸摸小手,搂搂小腰。要是她再懂事一点,说不定还能摸到更多。   没想到王娇娇看着瘦瘦高高,柔柔娇娇的,酒量着实了得,手还没摸到,先滑到桌子下面的居然是何处长自己。   王娇娇以一个人之力,喝趴了一桌人。   最能闹的钻桌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聊的。   对方的秘书和滴酒未沾的陈嘉说了一番场面话,各自散去。   安夏本来就没有喝多少,一坐上车,她就活过来了,扶着王娇娇:“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王娇娇笑嘻嘻:“我可是内蒙人,以前是做酒水销售的,怕他一个小鸡崽子。”   “空有酒胆,没酒量,也敢在我面前跳!”   “哼,他要有本事,来我们内蒙,几十个人围着他唱敬酒歌,唱完必须喝,不喝就走不了,让他喝!”   ……   看得出来,王娇娇是喝多了,一路嘲讽那位何处长。快到酒店的时候,她睡着了。   陈嘉和安夏一起扶着她回房间。   王娇娇睡得很安稳,没有要吐或是其他有问题的迹象。   安夏松了一口气:“陈嘉,你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今天晚上的遭遇,让安夏十分愤怒。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何处长的头剁下来。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这边的分公司不大,而且眼看着租期也快到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   现在不少市的招商部门都希望紫金能把分公司开过去,他们可是利税大户,是gdp的重要支柱。   而且紫金的员工工资高,也大方,紫金公司附近还能再拉动一波消费。   赚两拨钱,何乐而不为。   安夏打算把这边分公司搬到隔壁市去。   隔壁市的交通和基建都不差,相关人员还在做调研,确定要搬过去的地方,不管是”县官「还是」现管——   “的脑子都正常一点,别满脑子想着怎么炫耀他那一点可怜的权力。   回到自己房间,安夏没睡,她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今天发过来的邮件和待审文件有一百多封,等着她打开。   财务部做的明年预算,人事部做的明年计划,牡丹厂和明光文具厂的明年生产计划……   安夏注意到牡丹厂明年打算继续开发新的特种面料。   现在的土工布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   主要是不能满足龚伟。   他是个军迷。   海湾战争的相关报道看得他如痴如醉,满心满脑都是搞一身牛逼的装备,打一场现代化的战争。   他觉得服装非常重要,世有隐形战机f-117a,他也想搞出隐形士兵。   美剧里出现的人,被红外仪一扫就是个人形,他觉着他一定能搞出一种「防红外线和热成像」的布料。   安夏回复:“做为一个商业企业,还不如先做防紫外线的布料。”   明光文具那里的孙志也有新的计划,他大概老是写错别字,被刺激到了,目前的计划是想研发消字灵。   安夏记得这个年代确实有消字灵,需要两种不同的药水,先刷一遍黄的,再刷一遍紫的,不小心刷多了,还会把纸泡坏。   她回复:“研发重点除了要消得干净之外,还要干得速度快,急着写卷子和写作业的人不会有耐心等消字灵的水慢慢干的。”   其他的或是直接审批通过,或是给出修改意见。   等全部弄完,安夏忽然觉得好像有点饿。   酒席上都绷着神经玩脑子,基本没吃东西。   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安夏估计酒店的厨师该下班了,不如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小摊子还支着。   刚到大厅,就听到前台跟一个女人说:“对不起,但是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   那个女人手里推着两个大行李箱,神色焦虑,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前台说:“肯定是弄错了,我们是一个团的,你不信打电话啊。”   前台为难地看着现在的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要么你告诉我,领队的房间号,我现在就上去找他?”   前台更为难了:“不行的,我们不能透露客人所在的房间。”   女人大怒:“难道你要我睡在街上吗?”   “要么,您去另一个酒店问问?今天有三个团,您的登记信息可能在另一家。”   “这么晚你让我上哪儿问?另一个酒店又在什么地方?”   女人不愿意大半夜的在路上走,找酒店。   夜班前台又努力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本质就是想把人推到另一家酒店去。   热心的安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对前台说:“你就不能帮她打个电话问问那边酒店的前台有没有她吗?大晚上的叫客人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   前台想了想,觉得有理,翻开黄页,找到另一家酒店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顿。   对面似乎也在查找着什么,半天没动静,折腾了半天,听筒里又传来叽里哇啦的声音。   前台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挂了电话之后,在桌子上翻找起来。   然后打开抽屉,翻了一通,再关上。   又打开一个抽屉,再翻了一通,又关上。   最后拿出了一个本子,「哗哗哗」往后翻,终于在本子的末端发现了一个名字。   “对不起,曾婉丽女士是吗?我找到了您的名字,确实登记在我们酒店,我这就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曾婉丽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桌子上,是国外的护照。   安夏十分不解,为什么可以出这样的错误。   前台解释了一下,说三个团是一起来的,人员调配上可能出了问题,本来安排在另一个酒店的人,临时改到他们这个酒店。   而且她在护照上的名字是个英文名字:伊丽莎白ꔷ曾,但是团里登记的时候,报的名字却是个中文名曾婉丽,两边就岔开了。   “你们酒店不用电脑登记的吗?”   “没有,全市大概也就白天鹅酒店有了吧。”前台陪着笑脸,赶紧办完了手续,把钥匙给曾婉丽。   安夏问前台附近哪里有小摊,前台说晚上不太安全,最好还是别出去。   办完手续的曾婉丽听见安夏说想吃东西,她停下脚步,从包里摸出一袋没有开封的饼干:“飞机上发的,要是不嫌弃的话,吃点垫垫肚子?”   “谢谢。”安夏接过饼干,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夏从刚才乱成一团的酒店前台操作流程,想到自家公司对物流的管理,心里颇为自豪:   他们才能有几个房间,就搞成这样,我们几十万件货都不会这样呢。   安夏已经连轴转了几天,再加上王娇娇昨天晚上太辛苦了,她的工作计划安排在下午去合作的工厂。   她一觉睡到九点才下楼吃早饭,刚好又碰见了曾婉丽。   “你好!”两人相见,彼此笑着致意。   安夏与她坐在一起,得知她很久以前就移民到国外,一直就没有再回来过。   现在全球制造业的中心都开始往中国转移,她也想在大陆投资办厂。   之前像她这样并非科学家,又没有亲属在国内的中不中外不外的身份十分尴尬,回国挺麻烦。   近期中国对身在欧美的海外侨胞推行了一个特惠政策:九十九美元,回国半个月,看看新中国,包往返机票,包全程酒店住宿。   “哇,真的好便宜啊!”安夏为之惊叹。   九十九美元,包机酒。   正常往返美国西海岸的经济舱机票都要五六千块钱,去东海岸更贵。   “本来我还很担心,觉得回国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不过有好几个邻居都去了又回家,说招待得非常好。我才下定决心回来的。”   “听你口音,像是说闽南语那边的?”安夏问道。   曾婉丽笑着回答:“啊,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嗯,我是台湾人。”   “哦……”安夏领悟,难怪她说可能遇到各种问题,那确实……   现在随便一台收音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小心转到中波或是短波的不知名波段,就能听到一个嗲嗲的女声说话:   “星星广播电台现在开始播音请有关同志注意接收嘟嘟嘟 3311 3 32410 3571.”   安夏就听过,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听人说,是对面的敌台在给潜伏特务发暗号。   总之,就是一个猖獗不避人。   安夏不动声色地问她是绿还是蓝,曾婉丽听懂了,她回答:“想独立的都是台南那些从来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只配在屏东养猪,有钱赚,闹什么。”   “你想投资的电子厂主营是什么?”   “做家庭健康设备,就是血压仪之类的。”   “可以跟电脑连接吗?”   “不能,现在没有血压仪能跟电脑连接吧?去年欧姆龙生产的数字自动血压仪,也只能测,不能记录。”   安夏拿出自己的名片:“我公司现在正在做的电子血压仪正在寻找可靠的厂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合作?”   “哦……你就是安夏啊。”曾婉丽接过名片,轻呼一声。   “你认识我?”   “听说过,在飞机上就听说紫金科技涉足许多领域,而且做得都不错。”   “嗯,我们一直致力于拓展计算机的应用领域,医学也是计算机可以应用的学科之一,我这次到这里来,就是想找可以合作的厂家。”   曾婉丽只是想来投个资,办个厂,谁知道忽然就冒出来一个可能要下订单的大客户。   她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安夏。   老牌大公司欧姆龙!   安夏认识的电子血压仪就是欧姆龙生产的,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别的品牌。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我先生的父亲,目前由我负责亚洲区的业务,包括生产和市场开拓,这是我第一次到大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希望能顺利一点。”曾婉丽轻笑。   两人从做生意,谈到管工厂。   安夏在纺织厂的生涯虽然短暂,但已经让她看到了许多神奇的事情,与曾婉丽聊起来,也各有心得。   曾婉丽对工人偷奸耍滑的行为表示不理解:浪费了我的原材料,浪费了你的时间,还得返工,谁也落不着好,何必呢?   安夏告诉她:因为质检是抽检,只要不是百分百全检,他们就会心存侥幸,能偷懒一下都是好的。   “所以,现在我所在的厂都用机器做自动检测,确实不如人工检查的精度高。但是能起到一个震慑作用,工人会看到每一件商品都要进入检测车间过机。”   安夏笑道,“偷懒才是人类的本性,特别是当偷懒不会被发现,不会被处罚,或者说处罚力度没那么大的时候,那一定要试试。”   聊到管理,两个女人都深有感触,聊得越发畅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们俩吐槽同一件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安夏介绍了现在的电子商务,正适合欧姆龙这种操作简便的家庭用健康设备做为销售平台。   “这么多!”曾婉丽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在看到年货促销节的销售额之后被打破。   最让她动心的是销售所涉及的区域。   如果电子商务平台能覆盖这么大的面积,那岂不是可以省下很多铺点的钱?   过了一会儿,两人用完餐,曾婉丽邀请安夏一起前往看看厂房。   即然是将来有可能合作的伙伴,看厂房也是必要程序,不如现在就看看,说不定能提点意见。   大厅里站着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其中一个见到曾婉丽便向她挥手:“伊丽莎白小姐,来接我们的司机到了。”   曾婉丽和安夏一同走过去,曾婉丽向安夏介绍:“这是我的助理,王伟。”   “你好。”安夏与他握了握手,一眼就看到旁边站着的司机。   哟,这不是昨天跟何处长一起的那个司机嘛?   曾婉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走吧。”   到地方,已经有人在等着。   大公司想在这里投资建厂,对于整个市,甚至可以说,对整个省来说,都意义重大。   站在那里等待的人中,除了负责商务的何处长,还有其他几位比何处长职位更高的人。   他们见到曾婉丽的时候,满脸堆笑,亲自迎上前。   安夏与曾婉丽并肩而行,王伟都站在后面一步之远的地方。   “何处长,我们又见面了。”安夏笑着打了个招呼。   高层领导见「外国客商」身旁的人与何处长相识,十分高兴:“原来你跟小何认识啊?”   何处长却笑得有些尴尬,昨天他是借酒装疯,他的权力不大,只是刚好在安监局工作,是负责各种安全生产的职能部门。   他虽不是「县官」,却是个「现管」。   如果他存心给紫金分公司找碴,三天两头来查一查办公楼,随便联合消防大队走一圈,就一定能找到大楼里的消防安全问题。   到时候,整个大楼就得关门,整顿,然后得到通过之后,才能重新进场办公。   一来一去,会很影响工作效率。   在辖区内,他想查谁就查谁,所到之处,什么大老板不对他点头哈腰,递烟赔笑。   结果昨天安夏虽然请客,虽然有他,但是她居然没有主动过来敬酒。   她敬了几位「长」,就是没敬他。   太不懂规矩了,没听说过宁可少敬一桌,不可少敬一个吗?   所以,他才会看准了安夏已经坐下,一再表示喝不了的时候过去敬酒。   再厉害的老板,还不得乖乖任我摆布。   昨天虽然安夏还是没喝,但是那个漂亮的女助理不是冲他抛媚眼了吗?   不是娇娇柔柔地跟他喝了吗?他也算舒服到了。   没想到,今天安夏居然又出现了。   而且站在本月他们的工作重点旁边。   他们得到消息,欧姆龙肯定是要在大陆建厂的,而且肯定是交通便利的珠三角。   可是,珠三角也这么大呢。   据说不止一个市向这位曾女士伸出橄榄枝。   又是减税,又是减租,又是解决高管子女的入学问题……总之把能给的优惠直接一步到位。   大家都给优惠,就变成了没有优惠。   何处长对于自己昨天在酒桌上给的下马威会给人造成多大的不悦,心里是十分有数的。   现在他看见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并肩而立。   而且那个欧姆龙公司的代表居然还会向安夏请教一些什么东西,安夏回答之后,那个女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何处长恨不得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当互相不认识。   没想到,大领导一把将他推过去:“小何,你多跟曾女士介绍介绍我们这边的情况啊。”   何处长想哭,他乡逢故知也可能是仇敌呢,怎么就把他推出去了。   不能看着安夏冲他笑,就以为他俩感情好着呢。   安夏含笑看了他一眼,向曾婉丽介绍:“这是负责这边安全生产工作的安监局处长何文武。”   “你好。”曾婉丽温柔地笑着,向他伸出手握了握。   “何处长负责安全生产工作,为人特别严谨、认真,经常会带着各个部门的人过来联合检查。”   何文武心里的警铃大作,他死死盯着安夏,脸上虽然笑着,眼睛里全是哀求,求她快闭嘴。   安夏就当没看见,继续说:“像我公司在的那片区域,就特别有安全感。稍微有点不合格,楼就会被封。”   “封?”曾婉丽愣了一下:“公司能有什么需要被封的?”   “比如消防通道口放了一把准备丢还没有来得及丢的椅子,就算堵塞消防通道了,封三天。”   曾婉丽变了脸色,安全生产是重要的,但是这么严格的话……哪个工厂也不敢保证24小时百分之百的符合。   接到订单之后,都要加班加点生产,停三天,谁受得了。   旁边听着的大领导也听出味儿来了,冲着何文武使了个眼色,何文武赶紧退到人群后面。   “那段时间有些工厂违规生产,把安全通道都堵死了,所以检查的频率高了一些。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安全生产指导手册,只要完全按照安全生产指导手册执行,就不会有问题。”   “哦……”曾婉丽点点头,表示理解。   走完一圈,曾婉丽说:“这边的条件不错,交通也好……不过,我要再考虑考虑。”   前面的夸奖都可以不做数,后面的「不过」才是重点。   大领导能升上来,自然拥有多年的察言观色能力,一眼就看出她还是对在这边会不会动不动就被查一查,封一封表示担忧。   光是他说「不会」,没有用,得让她信任的人说。   这个信任的人……自然就是站在她身旁的安夏。   大领导知道紫金科技在本市有分公司,但他并不认识安夏。   也不知道何文武给安夏找过不少麻烦。   安夏要跟着曾婉丽一起回去,大领导的秘书急步赶来,请安夏等一下。   大领导开口就兜起了弯弯绕,拐弯抹角的想问安夏是不是对本市有什么误解,那些事情是不是她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一定是有人乱传,故意抹黑。   安夏笑道:“就在那位何处长的辖区里,我相信,您如果想查,一定可以查到真正的情况。其它的我也不好多说,毕竟听来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别人捕风捉影,断章取义呢。”   “谁不想安安稳稳的开厂办公司呢,整天查啊封的,什么事都干不了。”   安夏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整个开发区的公司,提到这个何处长谁不骂,说他整天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   哪有不知道,只有不想查。   不管查不查,查的结果会怎么样,分公司还是要搬的,私人恩怨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无所谓,让安夏下决心的原因,是隔壁市的免税政策更香。   对于选址的问题,曾婉丽那边也请了专门的人来做分析评估,暂时不会很快下定论。   现在她的注意力分给了紫金的技术团队。   紫金科技打算做的事情是为电子化的医疗器械提供全套计算机技术支持。不仅仅是家庭血压仪,还有其他的项目。   安夏请曾婉丽到分公司来,亲眼看一看他们在做的事情:“每次检查或者治疗完之后,计算机通过收集全身的健康情况,计算机可以给出一个完整的健康建议,避免每个器官检查完之后,出现完全相反的结论,让病人无所适从。”   “你们不是做仪器的?而是做结果的统合分析?”曾婉丽本来以为安夏有可能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她只是需要仪器的数据做整合分析。   “对,只是通过对身体的数据分析,帮助医生做出判断,还有给普通人的养生提出科学的意见。”   “目前的计划是做家庭版和专业版两种。专业版就是给医生用的,出的结果更详细。家庭版就做个提醒,有病还是要去医院治。”   曾婉丽觉得可行,北美很流行家庭医生,有小病小灾,是家庭医生上门,有这套仪器,可以让患者自己做记录,家庭医生可以通过看这份病历知道患者之前的状况。   曾婉丽点点头:“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有不少细节,我也不太懂,这样吧,稍后我让技术团队直接联系。”   她与安夏握了握手,便告辞走了。   “安总以前就认识她?”王娇娇看着曾婉丽离开,十分困惑。   她负责安夏的行程安排,在安夏的今日行程里。没有去看厂房,也没有跟曾婉丽见面。   “不认识,今天刚认识。”   “刚认识?”王娇娇更不解,“刚认识就一起去看厂房?”   “主要目的不是去看厂房。”安夏把凌晨怎么跟曾婉丽认识,又怎么一起去看厂房说了一遍。   王娇娇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我成不了事呢?要是在前台遇上曾婉丽的人是我,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出去找吃的了。哪还会说这么多。”   半天没说话的陈嘉在旁边凉凉地冒出一句:“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我就是懒得跟陌生人多啰嗦。”   陈嘉推了推眼镜:“那就只能永远在熟人的圈子里打转,没有人给你介绍,就永远不会有新的机会。”   一个枕头飞过去,被陈嘉伸手抓住,放在身旁,然后继续低头干活。   安夏看着自己这两个助理,一个炽烈如火,一个冷如冰山,挺好,互补。   今天没有安排其他的工作,安夏看着着健康数据分析部门发来的各种报告。   包括关于个人健康数据的权限。   如果一个人突然遭遇飞来横祸,急需要输血,或是有药物过敏史,有一部完整的个人健康数据可以帮助急救医生做出判断。   但是同样的,健康数据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擅自传播,比如乙肝艾滋的阳性,可能会伤害到使用者。   或者通过健康数据知道此人花生过敏,故意在他的食物中加入花生谋杀。   对于某些位高权重之人的健康状况,那更是重中之重。   涉及到分遗产、公司股权重大变动等等。   虽然现在大多数人还没有这个意识,但安夏见过太多这类新闻,自然要从一开始就注意规避这类风险,免得到时候公司成了最大数据泄密单位,这对一个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科技公司来说是致命打击。   安夏站在窗边打电话,此时已是傍晚,白天时阴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只剩下了层层轻云,被夕阳照得满天彤红。   逆光中的安夏是一道线条优美的剪影。   「卡嚓」王娇娇端着相机,给安夏拍了好几张。   她的工作中,还有打造安夏个人形象,公共事务部有事没事就喜欢用安夏的照片,媒体也经常会向她要安夏的「生活化一点」的照片。   但是安夏是个看镜头就僵硬的人,想要交差,只能全靠偷拍。   “你刚才站的那个角度,一看就拍得不好。”陈嘉冷不丁冒出一句。   “还没洗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拍得不好。”   “从角度就能预测出来。”陈嘉接过王娇娇的相机,向右边走了几步,蹲下身子,仰角拍摄,按完之后,把相机还给王娇娇。   安夏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干嘛,她还在认真打电话,对健康数据项目总监布置任务:   “数据保密工作必须做到位,解锁方式可以进行分级管理,让用户可以自由选择……”   安夏挂了电话,又低头打开电脑,看到龚伟的回邮:布料防紫外线干什么?紫外线是补钙的,多晒有好处。   安夏回复:“紫外线会把皮肤变黑!还会把皮肤变老。”   孙志那边对消字灵的生产要求没什么意见,就回复了一个字:好。   紫金论坛上冒出来一些贴子,说促销节买的东西已经收到了。   还有一个贴子,说他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有他的家庭地址和他的名字。   信是用英语写的,他刚好在苦学英语想出国,还以为信是某大学寄来的。   “没想到,是王子!”   他在论坛里把邮件全文打了出来,还用中文翻译了一遍。   大概意思是说——“我是一个尼日利亚的王子,由于我的祖国正动荡不安,时局混乱,王室有五千万美元的资产需要转移到国外。   我需要用你的名义和银行账户,转入成功后,你将获得五千万美元的百分之十五做为酬劳。”   下面他已经在幻想这七百五十万美元应该怎么花了。   “买房买车买飞机娶老婆……家里的碗都用金的!筷子都用银的!”   有人提醒他,这可能是个骗子。   那个网友激动地在论坛里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信上的名字都是我,肯定不是寄错人了。要是骗子,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们别嫉妒我了,啊哈哈哈。”   过了几个小时,这个人就说:“我就说没错吧!王子的律师已经联系到我,还把银行账号给我了。”   “啊?不是你给账号,他打钱吗?他给你银行账号是什么意思?”   “转账不是要转账手续费吗?一共两百块,这笔钱包含在百分之十五里面,七百五十万美元都要来了,两百块人民币算什么!”   网友们更加懵逼:“什么?王子不是尼日利亚的吗?转账手续费怎么会是人民币?”   “他是转到我的中国账户来,给他人民币不是正常的吗?”   安夏来回看了几条,见他还真打算给钱,赶紧私信给他,让他千万不要打钱,那人肯定是个骗子。   那个网友没有回复。   安夏连发了许多条,又以管理员的身份在论坛的贴子下面回复:“这人是个骗子,不要打钱,不要再理它了。”   那位网友就回了一句:“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哈个什么劲。   安夏试着报警,找到对应那个区的派出所。   派出所接电话的小警察刚工作不久,对正义事业满腔热血,听说一个犯罪分子就要得手,他特别着急,问安夏能不能再详细地定位。   “能定位,但是这种详细定位涉及到个人ꁘꁘ权,需要执法部门出具证明才能给。”   “等下,我马上传!”十分钟后,公司收到一份关于协办案件的传真件。   工程师通过ip地址定位到电话号码。   然后小警察再拿电话号码去找电信局,通过电话号码找到装电话的那户人家。   此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小警察找上门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转出去六百块钱了。   还有三百块钱是让朋友帮忙转的。   小警察跟他说他上当了,那个人还死活不肯相信。   “一个尼日利亚王子,怎么会用中国聊天软件?”小警察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鸿雁。   “会也正常吧,不都说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吗?”   小警察简直无语:“你现在跟他说,我没钱再转了,你先把钱转给你一部分,你看他怎么说。”   他依言把这条消息发过去。   刚才回复特别积极的人没有再理他。   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显示对方已经下线,并且把他拉黑了。   事到如今,再蠢的人都发现不对了,他怔怔地看着已经灰掉的鸿雁头像,又转头看着小警察:“我……我真上当了?”   小警察沉痛地点了点头。   之后,论坛上的那个《哈哈哈,我发啦!》的贴子再也没有更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id「闪闪发光的警徽」的人注册,说自己是今天上门处理的警察。   把事情经过写了一遍,同时呼吁大家不要相信会有人莫名的白送钱。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和地址?”   “对哦!”网友们忽然想起了一切的开始。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受害人也不会相信的那么死心塌地。   他坚信自己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王子殿下一定是对他进行了详细的背景调查,确定他是个好人,不会侵吞五千万美元,才会放心与他联系。   安夏在下面回复:“现在个人信息暴露的地方很多,想想看,你收到过的信,收到的包裹,是不是收到之后,就随手把外包装扔了?你的名字,你的地址,全部都写在上面。”   “!!”刚刚经历的年货促销节,一堆一堆的包裹往来于城市之间,拆完包裹之后,确实就随手把外包装扔了,谁会注意到这个啊!   不少人看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惊失色,冲去垃圾箱,把写着自己地址和名字的包装盒拿出来,用刀刮,用火柴烧,唯恐破坏的不彻底。   就好像阴影中藏着许许多多的人,就等着捡走这些包装,阴谋对他们下手。   论坛上又冒出一个id支招:“拿油性笔,在名字和地址上画一道就行了。我用的是明光牌的,遮盖力特别强!”   网友恍然大悟::“对哦,不用这么麻烦的。”   安夏看着那个熟悉的id,是孙志。   前阵子文具厂生产了一堆油性笔,想卖给学生,让他们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用来画重点。   结果他脑子有坑,生产了一堆黑色的,不小心划到字上面,重点就被挡了个严实,于是卖不出去。   安夏私信给孙志:“你可算是找到卖点了。”   孙志回了一个:嘻嘻。 第62章   由一个王子骗局, 引ꁘꁘ坛上许多人纷纷贡献自己或家里人的中招往事。   其中不乏还想反向薅骗子羊毛的人,比如骗子借口说生儿子要送一百家红鸡蛋,同时还要跟受害人「结缘」, 所谓「结缘」就是受害人要给钱做礼金,那个受害人见骗子打开装钱的袋子, 于是,他一手拿着骗子给的两个红鸡蛋,另一只手伸进装钱的袋子抓了一大把……   那个片区小警察是个热心人,他用自己业余时间整理了源于清代的古老骗术, 以及现代骗术的进阶版。   论坛管理员把《骗术大全,欢迎补充》提到置顶。   安夏还在下面补充了几个, 比如在某些旅游景区常见的「金西梅」,那就是剥了皮染了色泡了糖精的剥皮小桃子, 还有自称「乌梅」的葡萄。   九十年代初的骗子,技术含量不高,但是中招的人不少。   紫金科技通过网络收集来各种案例,各家纸媒分段式转载, 多多少少能起到一点点效果。   安夏觉着自家这么一个小破公司, 对于社会治安起到的效果也就这样了,再高也不可能了, 总不能抓来一个个的洗脑。   现在的时间已经进入「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状态。   安夏也开摆,每天到公司转一圈。   她看到一个愉快的消息,那个何文武处长,被大领导弄走了。   虽然下的是免职, 而不是开除。   大概率是给曾婉丽看的。   免职这种事吧, 不懂行的人会以为是开除, 其实差距很大, 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诈尸回来。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她已经想好要把分公司搬走了,能养出何文武的土地。除非从上到下一起换,不然,她是不相信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安总,省保健食品公司说我们的一个经销商已经很久没有发货了,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完全联系不上他们,要退货吗?”   本来这种小事怎么也不会到安夏这里。   但这笔单子是安夏之前去云南的时候,亲自跟当地领导谈妥的。   直接扣他们的保证金,万一他们找到安夏哭诉一番。到时候只怕说他们做工作简单粗暴,于是就上报。   安夏看到这笔投诉,也非常不理解,那可是她跟州领导谈的药材三七的收购大单。   最近没听说有天灾,怎么三七收不上来?   收不上来就算了,是路塌了还是桥毁了,好歹吱一声啊,无声无息地晾着人家客户算怎么回事?   记得那位领导跟她聊收购的时候,挺和气挺积极的,一副迫不及待谈成大生意的样子。   安夏亲自打电话过去,想问问三七是变成二十一了,还是烂地里了。   这次终于有人接了,说领导已经去世了。   “啊??是生病了吗?”去年看到他的时候,人挺精神的啊,难道是车祸。   “是……殉职了……”   安夏此时才知道那个出产三七的风水宝地,也因为紧靠着「金三角」。所以,早就是境内外毒贩的风水宝地。   平远街更是如同国中之国的存在,连派出所都会被砸,军团的野战用通讯车也能被盗卖到这里,最后居然是花两万块钱赎回,而不是夺回的……   那位领导就是去平远街办事的时候,被炸死的。   安夏还记得他签定供销合同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细数着种三七需要的成本,需要的人力,能挣到的钱,眼睛里满是光:“要是能靠种药材就致富,大多数人也能安定下来了。”   骤然听到他殉职的消息,安夏也不由得鼻子一酸,怎么好人就不长命呢?   销售总监敲响安夏的办公室门:“安总,有一个订单,需要您亲自去聊一下。”   安夏赶紧抹了一把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出去。   来人穿着便装,不过他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站姿绝对不是普通人的模样。   对方自报家门,果然是纪律部队。   他开门见山:“你们公司在长途客车和农田旁的摄像头技术怎么样了?”   安夏回答:“gsm技术已经可以满足2g速度的无线传输效果。”   “能完全做到无线吗?”   安夏轻轻摇了摇头:“网络可以使用无线,但是电源还是需要持续供电,汽车是使用汽车蓄电池供应的。使用一号干电池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使用大型蓄电池时间会久一点。”   对方又问了一些技术参数,防水性能等等。   安夏一一回答。   其他技术,对方还算满意,唯独对续航时间非常不满。   “只有半个小时……太短了,不能再长一点吗?”   “现在确实有困难,无线设备运作的时候。如果信号不好,就会一直搜索信号,这个过程非常耗电。”   看着来人失望的样子,安夏感觉他非常需要超长待机续航,便问道:“那你们最少需要待机多久?”   “至少三天。”   现在普通民用的干电池是锰锌电池,用来放在照相机里能用上好一阵,起码拍完三卷胶卷才会用完。   除了摄影师,现在也没哪个猛人能一口气拍完这么多胶卷。   一个家庭有事没事拍一拍,可能也得小一年的功夫才能用完。   其他需要电池的东西是手电筒,停电的时候用一用,没事也不会有人用。   收音机,大多数也是在家用,扛着收音机出去练气功的大爷大妈也就练一个小时不到。   现在的人,对电池没有强烈的需求,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没有市场就不会有疯狂内卷的科技人才。   “我们会尽力找出解决方案,您看,最迟我们什么时候必须拿出结论,才能得到这份订单呢?”   安夏笑道。   “越快越好……”   “好的。”   尽管对方没有说要摄像头做什么,但是这么着急,显然不是打算用来布天网系统。   再说,布天网也不应该是他们的活。   一定是有行动。   再想想他刚才询问的那些参数,可以判断出他想要的摄像头应用环境是潮湿又晒的地方。   紫金科技的可视项目组已经推出第二代更新产品,更小更隐蔽。   不过这些目前都只供应给长途汽车公司和出租车公司,每装一个在车上,都要登记车牌号在系统里,普通人不能买,避免有人买去干不法的事。   特大监控摄像头还在卖,主要是卖给私立幼儿园。   幼儿园向不差钱的家长收取一笔信息费,开放视频查看权限,让孩子家长看宝宝在幼儿园都干些什么。   可视项目组一直在平稳发展,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这么平稳下去。   用户需求很稳定,没有其他竞争对手,老板也不盯着他们。   虽然年底拿五十薪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胜在轻松自在又稳定,开开心心又一年。   万万没想到,吃着火锅唱着歌,美滋滋地等发年终奖前一个月,大老板突然下令,要他们让摄像头更小更隐蔽。   行,这个没问题。   开口就要无线状态续航一个星期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知道现在最长时间就一个小时吗?   是不是老板平时事情忙,把这事给忘了?   项目主管小心翼翼地提醒安夏:“现在的电池技术都不行啊,要是想要续航一个星期,那体积就会很大。”   目前无线版摄像头使用的电池只是用来临时顶一顶的,主要还是靠接在蓄电池上面。   镍铬电池,不仅体积大,而且有记忆效应。   许多人对手机使用守则中第一条「三充三放」:新买回来的手机,前三次一定要用干净再充满。   就是因为早期电池的记忆效应。   电池这个小妖精,少充几次,就会以为自己只能装那么一点点,以后再怎么充也不会再往里充了。   “想办法解决,应该已经有锂电池了,我记得有一个广告,说已经运用了锂离子。”安夏一句话驳回了他所有的幻想。   “什么广告?”项目主管问道。   “想不起来了,去年看的,肯定是中文。”   别的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找吧!   整个项目组翻找了了所有资料,问了无数人,还是没找着。   值此将要发年终奖的重要关头,要是因为要找一个广告都找不着,而失了圣心,亏啊!   项目组全体成员相信安夏不是那种为了赖他们年终奖,而故意编造出不存在广告的人。   一群人化身福尔摩斯,猜测安夏到底看见了个啥。   首先,这个东西肯定是可以用电池的东西。   其次,应该是普通人可以用到的东西。   第三,应该是在中国播出的广告。   第四,应该是科技先锋类的公司,而不是跟随者。   ……   大家一起列出了十条,然后根据这十条,撒开网的寻找,却一无所获。   最终还是一个人实在不想看广告了,他在论坛上发了一个贴子《最近有什么公司的电子产品用上了锂电池,在线等,挺急的》   第二天,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某一层的层主回复:“楼主说的是不是索尼的新款摄像机?”   回答者还很贴心地把摄像机型号贴上来了。   这玩意儿,肯定没有在中国市场销售。   是安夏在翻不知道哪本杂志的时候看到的。   难怪她说是中文,上面确实有不少字是汉字,就算不懂日文,也不影响。   项目主管通过索尼在华分公司,搞了一个新款摄像机。   弃机,取电池,开始研究。   计划与电池同步进行的,还有无人机。   当然,现在不叫无人机,叫航空模型。   1914年就有无人机了,那个时候,中国也没有被甩开很远,1947年,全国就举行了首届航模比赛,七十年代还参加了国际航空联合会。   国内也已经研发了国产无人机,不过只卖给空军、炮兵、地矿局……虽说它自称军转民,但看看它家的客户,就知道,并不是那么的民。   从之后的发展来看,显然那家单位的无人机也始终没有真正的民用起来,不然哪还有大疆什么事。   安夏想做的是可以自称「玩具」的无人机。   这年头的小朋友,家里有个遥控车算小康人家,有个会飞的那绝对是班里最耀眼的明星。   早在航模时代,就可以无线电遥控。   区别是导航飞控系统能不能实现自主飞行。   采购部门找到了现在全国水平最高的航模生产公司。   安夏希望他们可以生产出能够搭载摄像头的飞机。   对方公司有点为难:“现在的航模无法实现这样的载重。”   “摄像头和电池会尽量缩小的,要是短时间内还是不行的话,能不能把航模放大呢?”   根据对方公司工程师的测算,想要放得下第二代摄像头加电池的重量,航模起码得有两米那么大的翼展。   “这么大的航模,不好卖啊。”   “那就再加强马达的力量,减小体积。”   “可是提高马达的话,重量还会再加。”   “马达的效率应该能超过重量。”   对于安夏这套「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理论,对方负责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连紫金的工程师也觉得自家老板这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先试试,我们的目的主要是测试我们的gsm上天之后,多高就会接收不到信号,以后会有其他用处的,不是想量产。”   “哦……”工程师了然。   很多科技研发,并不是为了这个技术本身,而是因为这个技术是另一个技术的前置任务,必须先完成了之后,才能推进下一步。   安夏见他们对于她刚才说的加面加水,还是怀着不屑的态度,补充了一句:“我说方法,也不是没人试过,米格25不就上天了么。”   “您知道米格25?”航模公司的工程师对安夏肃然起敬。   在他心中,像安夏这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要么是只懂化妆打扮谈恋爱,要么做了生意之后,就知道怎么赚钱。   对于军事肯定是一片空白,那是男人的世界。   安夏则对他的惊讶感到不解:“著名的不行不锈钢盆,怎么能不知道?它也提醒着我们时刻要记住,科技树不是想绕就能绕开的,谁想避开,总有一天会补上这一课。”   米格25就是因为前苏搞不定钛合金的制作工艺,于是用不锈钢做飞机外壳。   但是这个外壳又过重,于是为它搭配了超级牛逼的加力涡喷发动机。   著名案例是中东战争期间,米格25 vs 麻雀导弹。   飞行员开了加力燃烧室,飞机「biu」的蹿得无影无踪,硬是把那十枚导弹给耗到没燃烧自己爆炸了。   飞机甩导弹的传说,让全世界都对米格25好奇无比,好不容易等到有个叛逃的飞行员开着飞机到美国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真相揭穿了一钱不值。   于是气呼呼的美国人,把拆完了的米格25还给前苏。   属于是侮辱到极限了,闹出了挺大的动静。   一堆前苏的高官gg。   安夏这种热爱各行各业八卦的人,当然会知道这么有趣的事情。   “厉害厉害。”航模工程师自己也是个军迷,头回遇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年轻女人也知道这个的,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他甚至还想再跟安夏多聊一会儿冷战和世界格局。   “咱们先把航模搭载摄像头的问题解决了吧。”安夏不想跟他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做出来一个凑活着用的不难,大疆公司的老板就是上大学的时候凑出来了一个,当做毕业设计交了。   做出来一个能飞得特别稳的不容易,大疆公司老板的毕业设计在老师们面前演示的时候,飞机表演了一个高空坠落。   于是他的毕业设计成绩只得了一个c。   安夏当初做了许多变型金刚去卖,赚了不少钱,这一点报纸上都报道过。   航模公司知道这一点,所有人都相信安夏这次只是想做一个高端的玩具。   没有人追问这个项目是想做来干什么的。   负责电池和负责摄像头的两个项目组的人中有不少小时候就是航模爱好者,长大之后对航模还是有着初恋一般的情结。   这次的合作除了为了工资,还有为了情怀。   工程师们整天整天的泡在公司里,不断琢磨怎么精益求精。   连负责研究gsm技术的无线通讯项目组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听说,你们是要带着无线网卡上天的?”   “是呀。”   要是他们的航模飞上天,结果无线网卡没信号了,那岂不是无线通讯组的奇耻大辱?   无辜的无线通讯组,就这样被卷入了技术升级的大潮。   “我们建议,贵公司在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做这种评级不高的新技术研发。”负责辅导紫金科技游戏业务上市的投行员工向安夏发来警示。   理由很简单,新技术开发是要钱的。   如果是特别牛逼,概念特别新颖的新技术,可以提升公司的估值,可以卖个好价钱。   “如果做的是摄像头的进阶研发没有问题,但是搭载航模的话……”   投行员工不说,安夏也知道他下面想说的是什么。   航模是一个老行业了,只是多个摄像头,就要多开ꁘꁘ么多的研发费用。   那都是公司的钱。   能不能收回来?   不好说。   如果说是军用?   那就更没意思了。   所有与高精尖、军用技术相关的,都是保密项目,做出来之后,很长时间都不会用于民用,也不会被公布出来。   对于一个想上市的公司的母公司来说,就如同衣锦夜行,毫无意义。   上市公司就是要把各种赚钱的事情往大了吹,往好了吹。   而不是做无名英雄。   “没事,不会影响游戏公司财务的,他们是自负盈亏企业。”安夏对游戏部门很有信心,他们现在在网络与单机两方面都赚得不错。   投行员工已经尽到了他的责任,既然安夏执意如此,他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此时,由于「春天的故事」,体制内出现了爆发式的下海经商热,许多公务员辞职下海经商。   全国的公司数量暴增,全国上下都认为满街都是金子,只要肯弯下腰去捡,就能发财,稍微符合上市条件的公司就想上市圈一笔钱。   每天接待那么多咨询的人,投行也很忙。   安夏心里这么稳的原因,是她知道母公司的盈收绝对不会出问题。   公司有一部分资金是以公司账户进行的股票投资,安夏虽然记不清每个时间点的股价,但是她记得几件中国股票史上的大事。   与美国1929年的大萧条不同,国内的暴涨与暴跌,都是有肉眼可见的理由。   比较好记。   安夏甚至连个投资团队都没配,就随便买了个记忆中最牛逼的那一支股票,然后每天提醒自己看经济新闻。   人民群众也早已从打死也不肯买,还得下行政命令强压着买,变成积极主动去买,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去营业部蹲守。   安夏一把就将公司账上的五千万元全部拿去买了「豫园商城」。   每股已经从十几块钱涨到了八十块钱,眼看着就要破百。   让许多人望而却步,几万块钱买一手股票。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还是压力很大的。   五千万对于普通公司来说,也是压力非常大。   如果整个紫金集团都上市了,安夏也少不得要向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解释她这么做的理由,还需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否则就不能做。   现在她体会到一言堂的快乐,不然,她还得想办法编造一些理由,向股东解释为什么买这只股票,以及为什么买这么多。   得知安夏最近的重点研发项目是电池,陆雪问道:“从零开始研发是不是有点慢?”   “还好,其实也不是从零开始,还是有样品可以学习的。”安夏笑嘻嘻,“好歹先弄明白原理,万一人家不想卖给我们了,我还能自己造。”   “别人都觉得自研不如购买,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从研发费用上来看,自研确实不如购买,未来能不能回本,谁也不敢打保票。   安夏耸耸肩:“我也是不能理解,距离1960年前苏撕毁合同撤回专家才几年呐!老歪脖子树还在景山上看着咱们呐!这就忘啦!老大哥都能撤,有什么是不能撤的。”   这个年代,正是劲吹国外大好盛行的时候,什么外国人都守规矩,外国人都有契约精神之类的文章一堆一堆。   不少人真心实意地相信着。   仿佛世界上只有中国和外国两个国家,以及外国人都是好的,中国人必须反思。   安夏觉得电池这种技术含量不是特别高,原材料也没有被封锁的东西,还是让国内的人先琢磨琢磨。   等索尼慢吞吞的动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让她满意的东西。   做不出来,他们一个大鞠躬「红豆泥,斯密马塞」就结束了,她在这等米下锅,岂不是要急死。   还不如放在国内琢磨,说不定就做出指甲盖大小,一万毫安的电池了呢。   研发的事情,安夏帮不上忙。   她安排完工作之后,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   陆雪下班越来越晚了,还经常出差。   难得他今天出差回来,安夏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   等菜好了,安夏发现陆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材料,脑袋一点一点,在打瞌睡。   “别装努力了,吃饭吧,菜好了。”   “你先吃吧,飞机过来的时候有点颠,我胃里现在还不太舒服。”   “这就晕机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安夏把玩着陆雪的头发,发现了一根白头发:“才几岁的人,怎么就白了头?”   “愁的事情多。”   “还是关贸总协定?可是,南巡讲话不是已经确定咱们是市场经济了吗?还有什么好愁的?”   陆雪叹了口气,摇摇头:“那只是一个基础,还有其他国家要一个一个的谈。”   “那就谈呗。”安夏不觉得谈判是什么问题。   陆雪摇头:“谈的是个不平等的条约。我说一个,你听听,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双边出口大豆,我国出口过去,除了在国内检疫一道之外,还要在对方国境内再检一道。但是对方国家不同意他们的大豆进入我国的时候,进行境内检查。”   安夏出声:“那怎么可以,既然要检两次,那就都检两次。”   “对啊,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说,他们的大豆比我国的大豆质量好,是全世界公认的事实,在其他国家,他们也只检一道。他们的大豆是给人吃的,我们国家的大豆到他们国家,只配用来喂猪。”   听着就生气,安夏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应对的?”   “假装没听见最后那句话,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陆雪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由握紧拳头,连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一向是个性子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要是搁以前,他肯定得朝对方砸水杯。   现在却为了谈判顺利进行,不得不忍着。   安夏抱住他,脑袋搁在他的胸口蹭蹭:“真是委屈你了。”   “这种人,就当他是放屁,别放在心上,不然伤得是自己身体。”安夏知道后面还有的是委屈要吃,九十年代初,就是国力不强。   在外各种「弃权」的时代,从外交到军事,都被国内的群众骂上天。   “我帮你把白头发拔掉吧?”安夏揪住那一根白头发。   陆雪抱住头:“不要拔,拔一根长三根。”   “切,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怎么这么迷信,头发变白是缺少黑色素,又不是白色素会传染。”   “不要拔我的头发,呜呜……”陆雪还是抱着头。   “你……诶?你是在影射我!”   陆雪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安夏在围棋网站的家园里的话。   有人偷走她的菜,就会弹出一句话:不要拔我的菜菜,呜呜……   “背得这么熟,肯定偷了很多次!”安夏把陆雪按在沙发上,抓打他。   “我只偷过白菜,哎哟,别打了,每次我想偷灵芝的时候,都已经被别人拔走了,我看到的,是小雪偷的最多,还有吴凯,都是你们公司的人……疼,别打了,啊,被打死了。”   陆雪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夏起身,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又拨了小半盘菜在饭上。   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坐在茶几上,一边看着陆雪,一边吃饭。   陆雪等了半天没反应,睁开眼睛:“你在干嘛?”   “你不是被打死了吗,我在吃席,你躺好别动,我一会儿给你来段唢呐。”   陆雪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落在安夏手中:“啊!是糖醋排骨!”   “嗯……”   陆雪瞬间翻身起来,奔去厨房。   “有这么好吃吗?都诈尸了。”安夏笑道。   陆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好吃到足以引发医学史上的奇迹。”   饭后,陆雪洗碗,安夏窝在沙发上刷网页,赫然发现雅马哈已经在1983年研发出了无人直升机,用于喷洒农药。   “这载重量可以啊……”安夏一琢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无人机技术肯定更上一层楼,不如买一架过来,好好琢磨琢磨。   “大雪雪,咱们国家对于进口农用设备有什么要求吗?”安夏大声问道。   那边陆雪开着水龙头「哗啦啦」刷着锅,没听见。   “老陆?”   陆雪「唰唰」地搓着筷子,哼着歌。   “陆雪!”   那边水龙头立马就关了,陆雪匆匆跑过来:“怎么了?”   “我想买这个!”安夏指着雅马哈无人直升机。   “买!多少钱?!”陆雪眯着眼睛凑近来看。   “不是钱的事,这个东西,进口手续上会有问题吗?”   “没有,只要对方敢出口,你就能进口。”   “好!”   安夏高高兴兴地直接联系了雅马哈在中国的分公司。   对方是卖摩托车的,听到安夏的要求后,层层转接,终于转到了卖无人机的分公司。   安夏本来还在想着要不约个什么时间,拉上一个翻译再聊。   没想到对方在转接的时候已经知道安夏是个中国人,对方的中文非常流利,一点抗日剧里的大佐味儿都没有。   双方进行初步谈判,安夏了解了一下参数和价格,觉得很好很强大,除得飞得不够高之外,整体水平就是她想要的。   没关系,飞得不够高可以解决,总比从零开始好。   安夏立马下单买了一台:“后天能送过来吗?我知道从名古屋有直飞的航班。我可以加钱,别走海运。”   “我们不收人民币。”对方对安夏如此豪爽的购买行为有点不太适应。   中国人想买外国货,得有外币。   国际结算,得用美元。   中国现在对外汇管理还很严,要一下子掏出来那么多美元,得来来回回得折腾好长时间呢。   “知道,给你们转美元。”安夏的开曼群岛空壳公司账上有不少钱。   如果光看它的账,感觉它就是一个炒股赚钱,然后往各个公司付钱的凯子。   “好的,好的……我们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办理,后天可能不行,大概需要六天时间……”   “尽快!”安夏说,“有任何问题可以与我电子邮件联系。”   “是是……”态度非常好,从声音就能听见对面在点头哈腰。   安夏不是很抱希望,毕竟这是一个到2022年还在用软盘的神奇国家,只希望他们动作快一点。   虽然现在中国在对外关系上是各种蜜月期,日本也在给中国提供无息贷款什么的。   万一他们突然犯病说那个农用无人机是军事设备,不让出口了,那岂不是亏大。   关键是还有进口清关这一道,等过年,清关速度肯定受影响。   安夏盯着电脑上的购买合同,心里盘算着雅马哈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货给发过来。   王娇娇敲门进来:“安总,行政部问您,公司是否要组织一个年会。”   “……”安夏对年会那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对她来说,年会就是每个部门都要被强迫出节目,下班和休息日也不得安宁的破事。   至于吃饭,她又不缺那顿饭。   至于抽奖,反正她从来都抽不中。   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她刚毕业去的第一家公司。在年会的时候,领导还在大谈特谈未来、美好、前景。   大家吃吃喝喝,十分开心。   年会结束后的第一个周一,整个部门所有人收到裁员信。   虽然此前有小道消息说公司已经决定停止开发这个项目,全部门可能会被撤掉,但是公司业绩一直十分兴旺。   所有人都猜想:部门没了正常,人员安排么,肯定是打散了,放到各个部门去。   谁能想到是被一锅端。   再回忆起大老板在年会上笑嘻嘻地向大家祝酒,说明年一定会更好,公司会与大家共同成长,共同进步……安夏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知当初被「杯酒释兵权」的那些将领们,心里是什么感觉。   安夏的心中从此落下了对年会的心理阴影,年会的气氛越是欢快热烈,她越是觉得在年会结束之后一定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同事们很想要年会吗?”安夏问道。   王娇娇笑着点头:“嗯,年会多好玩呀,我也想要。”   “呃?你很想表演节目吗?”   “我不想,但是有很多人想呀,我就想玩游艺项目,以前我妈单位的年会,我都能拿到好多小礼品呢。”   “还有游艺?”安夏脑补的年会场景从一群人围在主席台下坐着看节目,变成了庙会。   “对呀,有套圈、有筷子夹玻璃球,还有打弹弓、吹棉花……”   王娇娇对这些如数家珍,看来是真的喜欢。   “既然这样,那行政部组织一下吧。”安夏说。   “好!”   雅马哈的无人机还没从名古屋海关出来,行政部的年会方案就摆在安夏的桌子上了。   安夏逐项看过去,行政部写得很详细,包括玩什么,吃什么,还有抽奖。   “再加一个奖项吧。”   “什么奖?”王娇娇问道,行政部设定的奖已经很优厚了。   “阳光普照奖。”   “要它干什么呀,我们这次从一等奖到五等奖,有90%的中奖率呢。”   安夏悠悠一叹:“你不懂,如果只有10%的中奖率,另外90%的人心里还不会难受。要是90%的中奖率还不中奖,你让中不了奖的人还怎么开心过大年?”   王娇娇一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她笑道:“还是安总想得周到。”   什么想得周到,只不过是非酋精通罢了,没有人比她更懂什么叫玄不改非,氪不改命。   安夏特别要求行政部不要强制每个部门出节目,有好几个部门都在赶工,不能要求人家加班干活,还加班表演节目。   “您放心,绝对没有强迫的,他们都抢着表演。”   什么?!还有人抢着在年会上表演节目?   安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好的,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真是有冲劲。   他们特别想展露自己的才华和手艺。要不是公司场地有限,甚至有一个来自蔚县的同事想表演打铁花。   唱歌,跳舞,相声,小品……一应俱全。   最后行政总监问安夏:“安总,大家都想看您表演一个节目呢。”   “我?表演什么?”   安夏想起马老师曾在公司的年会上表演穿女装唱歌。   难道要她在年会上穿男装唱歌?   说起来,她平时穿得跟男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要不,您先想着,不然到时候他们肯定起哄要您表演一个的。”王娇娇笑嘻嘻地说。   安夏每次年会都是跟着部门大合唱里当南郭先生的,要她表演节目,开什么玩笑。   “谁想看我表演节目啊?”安夏觉得正常人都不想看到老板的脸。   王娇娇冲她眨眨眼睛:“最想看的是鸿雁事业部的,然后是游戏事业部的,还有视频图像……”   列了一大串,基本上除了公司食堂,每个部门都想看她在年会上干点啥。   “鸿雁啊……他们好像寂寞空虚很久了。”安夏摸着下巴,在心里暗自盘算着。   当天下午,鸿雁项目组的技术总监听见王娇娇的声音:“安总叫你去一下她办公室。”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安夏笑着对他说:“在鸿雁里增加一个功能,年会前一定要实现。这关系到全公司同事的幸福。”   “可是现在离年会没多长时间了,增加一个功能,没这么快。”技术总监又觉得直接把老板的要求否得这么彻底,有点过于嚣张,于是又补上一句。   “是什么功能?”   “在鸿雁的聊天群里抢红包,我打算在年会的时候,往公司群里发红包。如果你开发不出来,这个选项就只好取消了。”安夏做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难怪说关系到全公司同事的幸福……   技术总监马上大声回答:“我们想想办法,尽快拿出一个方案。”   “不要在代码上动手脚,只让鸿雁项目组的人抽到,你知道那样处罚会很重的。”   “不会不会!”技术总监赶紧保证。 第63章   “就不能不跳转这么多层吗?”   鸿雁的红包系统开发出来了, 那叫一个复杂。   收到红包之后,先在系统里,系统清算之后, 才能转进招商银行的网上银行里。   至于红包到底有多少钱,还要再登陆网上银行的系统查一遍。   鸿雁的技术总监擦着汗, 说招行不愿意在鸿雁调取他们银行账户的信息。   “不调取,嵌套,就是,在鸿雁里可以打开银行账户的信息……不是, 你直接展示收到的红包金额会怎么样啦。”   技术总监说了一通这这那那,安夏摆摆手:“你照游戏币的获取逻辑做一个。逻辑就类似获取游戏币之后, 再一比一兑换现金。”   “哦……就像赌博?赌的时候用筹码,赌完了再把筹码换成钱?”技术总监恍然大悟。   “也可以这么理解。”   算了,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他理解的东西,别再为难他了。   公司里有一半人是外地人,除了年会, 他们最关心的是回家。   “死了死了, 我找的黄牛是个废物,买不着票了。”小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 发出大声的哀嚎。   旁边的同事转过来:“怎么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他是个很有本事很有办法的人吗?”   “谁知道他今天就突然怂了,真没用,这也敢要五十块钱手续费。昨天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还以为他爸爸是铁道部部长呢!”   “哈哈哈……那你可见不着这位太子爷。”   其他人没吭声, 但也实在搞不定。   “要不, 你坐飞机回去?”   小杨叹气:“坐飞机只能到省会, 然后住一天,第二天早上只有一趟火车到我家的那个市里,还是得住一天,早上才有到县里的长途汽车,最后还要坐半天的摩托车。   要是坐火车的话,也是两天就到了,还省得点事,不用转来转去瞎折腾。”   “好家伙,这么远。”   “开车到你家要多远啊?”   “大概十几二十个小时?”   “那也不是很远啊,要是你们家的人多的话,不如自己包一辆大巴,请个司机开得了。”   小杨叹了口气:“我猜应该有不少人,但是人都太散了,我上哪儿攒人去?”   “要不,在论坛发个贴子问问?”   小杨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在「大水漫灌」版块发了一条贴子,问有没有人想在某月某日,从某市出发到某市的,大家凑钱包辆车。   回复的人不少,看来大家都在为买不着回家的火车票而发愁。   “才十几个人,包不起来。”小杨已经无心工作,来来回回地刷着论坛。   安夏路过看见焦躁的小杨,得知他买不着回家的票,想凑人头包车回家,笑道:   “你这也太着急了,发在这里,就已经对人群有了很大的挑选,首先是你家那边的人,其次是工作的时候有电脑用,还要没买着回去的票,以及平时还要刷紫金论坛。   这么多条件一排除,还能有几个人?现在还有多少人都没见过电脑呢,别说联网的电脑了。”   “唉……”   “还有,你问过长途车能不能包,怎么包,你想要的日期有没有车吗?”   小杨顿时如梦初醒:“!!”   他根本就没想过长途汽车还有不能包的可能性。   他看见中小学出去春秋游的时候,都包的公交公司的公共汽车。   平时各个单位接送职工都有自己的车,不会另外租用其他的车辆。   在他心中,包车是一个永恒不变的项目。   不可能不让包,不可能没车包。   被安夏提醒,小杨才着急忙慌地打了长途汽车站的电话。   果然,对面说:“没办法包车了,每天班车都是满的。”   “回——不去了……”小杨满脸的愁苦,“我要是过年不回去,我爷爷肯定要发火。”   旁边的同事开玩笑说:“那也没办法啊,要不你催一催隔壁的无人机项目组,让他们赶紧做一个超大的无人机,把你吊在下面,空投到你家?”   “有道理,我现在学跳伞还来得及吗?”   “学什么跳伞,你看1981年的八一军演了吗?人家老毛子直接飞机投放坦克,你弄辆三轮车,从无人机上跳下去,屁股后面再装俩发动机,落地直接开回家。”   两人越说越没溜,不知什么时候安夏就已经走了。   她坐进办公室,拨通一个号码:“喂,妈,大舅舅还在长途汽车公司吗?”   “在呀,怎么啦?”   “管业务吗?”   “不知道,要不你自己问问他?”   安夏的大舅舅之前看到出租车赚钱,想开出租,但是棋差一着,没有拿下出租车运营牌照。   他又是一个风险厌恶者,不想眼睛一睁,先欠公司的份子钱,便还是老老实实在长途汽车公司上班。   他的本事不高也不低,也没有孤注一掷的魄力,做个执行者还算认真负责。   于是便一直留在公司里,公司里比他强的人都跑出去下海自己跑运输了。   于是,去年公司要升一个人负责整个分公司运输调度工作,放眼望去,只有他一个人的年资和能力刚好够。   “喂……啊,夏夏啊?你们公司要车?最近确实运力吃紧,都在外面跑呢。”   安夏刷新了一下论坛,小杨的那个贴子已经有二十多个人跟了。   “加班车呢?有没有别的办法?”   “要是不介意是挂靠车的话,也能找到,我认识一个人,手上有十辆中巴……运营资质当然有,就是挂靠在我们单位名下的……一辆能装十九个人……”   长途汽车的发车比火车和飞机自由许多,要不要开加班车,一个站的调度都能说了算,有的地方甚至是驾驶员自己说了算。   想趁着年前拉一趟,赚一笔的驾驶员也不少。   不过长途车的票价都是国家核价的,个人或是长途站不可能随便提价,开十几个小时那么辛苦,赚不了多少钱,当然没人愿意干。   包车就不一样了。   现在市场经济,各种放开,包车的价格也是双方谈。   为了过年能回家,让老人开心开心,小杨愿意多出一些钱。   基本的包车价格谈下来了,小杨还在论坛上摇人,甚至说服管理员帮他置顶。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在问东问西,敲定要走的人不是很多。   价格不是阻止他们出手的原因,主要是路线。   目的省是一样的,但目的市有所不同。如果跟着小杨的车到了某处,能不能确定能刚好接上回家的车?   一直到21世纪,还有不少地方大量存在着「只有当地居民知道应该在哪里等车」的站点。   其神秘程度不亚于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外地人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万一到了那个地方,发现回家的班车是一天只有一趟,或是两天一趟,那岂不是要了亲的命。   过年假期本来就不长,不能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与其来一场未知的冒险之旅,还不如老老实实再刷几天火车票。   安夏与大舅舅谈妥了车辆,至少有二十辆中巴车可以调度,从本市出发,车程二十小时之内的都可以。   包车价格按具体公里数来定。   小杨成了第一个签合同的人,他还在努力摇人。   “这么多人回复了,已经不止十九个啦。”安夏不明白。   小杨回答:“有好几个是拖家带口,抱孩子带老婆的。”   “那怎么了?你怕孩子吵?”   小杨摇头:“不是,我家那边的治安……嗯……反正,就是女人多了吃亏,孩子就更要命了。男人大不了挨一顿打,要钱就给钱了,那些人看到稍微好看一点的女人,肯定要动歪心思。”   “那你还非得回去?”安夏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感觉你不是回家,是上战场啊?”   “没办法,那是我家。”   “你家那边就没个乡贤豪绅什么的,就是说话能管事的?”   “有是有,不过我也不认识啊。我就是烦那边的环境才考出来读书工作的,要不是过年,我也不想回去。”   安夏能理解这种纠结的情绪,这种人不少,一边是不喜欢家里的环境所以千辛万苦跑出来,一边是过年的时候,再千辛万苦地跑回去。   “想找到合适的人,那就要扩大搜寻面积。”   安夏让论坛管理员单辟出一个版面,叫「同城互助」。   目前最多的「互助」就是拼车了。   版面开好之后,她在几个外来务工人员最多的城市的报纸上打出广告,标题就是……   《你还在为买不到回家的火车票烦恼吗!》   下面的内容就是宣传「同城互助」版块的广告。   涌入论坛的人数再创新高。   比年货促销节的人还要多。   有求拼车的,有说自己有车欢迎来拼的。   安夏注意到一个问题,有不少人有车是有车,但是车子没有营运资质。   她不认识ꁘꁘ的人,但是电视剧里的坏人绑架,大多是把嘴一捂,往旁边的面包车里拖。   在安夏心中,身为一个正直的ꁘꁘ,标配必须拥有一辆面包车。   所以,论坛上这些说自己有面包车的人,也有可能是坏人。   他们装了一车的人,随便往什么深山老林里一拖,向他们的家里人索要赎金……或者是把他们拖到小黑煤窑做苦力,那都是麻烦。   就算不是这种坏人,万一没有营运资质的车子开到半路出了交通事故,家里人把平台一起告了,那也是个麻烦。   但是完全不让私人车发广告也不可能,春运期间,有营运资质的车辆根本就不够用。   「同城互助」发布了一条公告:“请有营运资质的车辆向管理员提交相关文件证明身份,审核通过之后,id后面将会获得官方认证,便于网友辨认。”   在公告下面,还有一个置顶消息,先说明了一下最近的治安环境,哪哪又出现车匪路霸等等,大力介绍紫金科技的摄像头在长途运输中的应用:   无线网卡可以实时把车里的情况传输给不在车上的人看,比如:警察。   乘客上车之前可以把车牌号存在短信里。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可以马上把车牌号发给紫金公司的对公服务号码。   将会有人调取车上的情况和定位,替他们报警。   下文顺理成章的推荐大家为了安全,请尽量选择乘坐已经安装了摄像头的长途车。   在广告里制造焦虑和恐慌是常规操作。   何况现在长途车上打劫什么的,确实都不是新闻了。   只有闹得特别惨烈的才能登上当地报纸。   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忐忑不安。   与第一代只能把视频存在硬盘里的摄像头相比,第二代是无线网卡实时传输车里的情况。   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车头和车门印上「本车有无线监控,实时直通公安局」。   对胆子不是那么特别肥的匪徒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要是车里的人看起来没那么引人犯罪,他们也不想冒着风险下手。   从「我要是死了,得让我家里人知道是谁杀了我」,变成让匪徒要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出手,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紫金论坛对车辆的审核包括国家给的营运证件,车辆合法资质证明,以及车辆本身是否配备了安全设备,所谓安全设备就是紫金摄像头。   论坛将车辆的营运资质身份分为金牌、银牌、铜牌。   金牌是国家要的手续齐全,车况良好,并且车上已经装了紫金公司的监控摄像头。   银牌是手续齐全,车况良好,或者手续齐全,有紫金公司的监控摄像头。   铜牌是手续齐全,车上的情况看命,可能连座椅都是破的,要搬着小板凳坐在走道中间。   出于对治安的不信任,金牌车辆最受追捧。   不管是往来于治安状况很好的城市之间,还是真的要去穷山恶水,大家都想要金牌车辆。   金牌车一下子被订完了,还有人宁愿排队再等等。   银牌车也分为两种,有摄像头的车辆最受欢迎。至于座椅,到底是木的、革的,还是塑料小板凳,那不是最重要的。   订铜牌车的都是特别穷的男人,穷到完全不怕打劫。他们给包车费的时候非常小气,谈不出个让人愿意拉一趟的价格。   个体户的脑子就是灵光,有人没有拿到国家资质,只能以「私家车捎朋友」的方式接单,刚开始生意不太好,大家都觉得不安全。   通过对论坛的观察,他们发现原来大家更喜欢有无线摄像头的车辆,便一起涌去给自己的车子装上摄像头,在紫金公司登记。   虽然没有国家发的运营资质,但是在紫金科技存了个档,多多少少也让人放心一点。   关于摄像头能起到多少震慑作用,见仁见智。反正就算是骑自行车也得回家过年。   无线视频项目组都没想到临到年底,业绩还能猛涨一笔,项目总监随时随地都开着销量表,有事没事看一眼。   “我们昨天讨论出一个新的想法。”项目总监拿着开了几天会讨论出来的新业务。   新业务是基于网上的那个传说,及时发送车牌号给紫金科技,他们就能马上调取车辆内部监控。   是的,那只是一个江湖传说。   一个销售员为了卖掉摄像头,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来买的车主,说如果有事,就发信息到这个号码上面,可以调取内部监控。   其实,是发给他,他以个人身份调取,然后再报警。   不然紫金公司得放多少人才能及时处理这些信息。   谁知道传着传着,就成了代报警业务了。   技术部由此产生了一个灵感:为什么不能弄一个自动接受短信的平台,然后反应给网络,在网络上自动做出记录。   去年安夏在云南独龙江抱怨电子地图纯粹瞎搞,只有色块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来自大老板的不满,搁古代,就是龙颜大怒啊。   负责开发gps的部门总监赶紧安排人,逐步完善电子地图。   “全新的电子地图已经准备就绪,我们还在做最后的调整,您看什么时候要上,我们就可以马上安排上线。”   “你们的动作好快啊,什么时候跟测绘部门谈好的?”安夏很是佩服他们,测绘部门居然没有提出很多要求吗。   比如这个不能放,那个不能放,某些位置要故意放偏。   “我们不是跟国内的测绘部门谈的,跟他们打交道太麻烦了。是小林从 ndsat 卫星调出来的。”   “那是什么?”安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哦,是1972年,美国航空航天局和地质调查局共同发射的卫星,是美国人用来陆地成像和资源勘探。数据面向全体公众开放,所有人都可以看。”   “那也只有地形,看不见具体村庄的名字,这个你们考虑过吗?”   “考虑到了,我们联合了「中国货」的销售团队,还有「吃了吗」的团队,给他们每位员工配发了gps记录仪。在他们出门工作的时候,为我们做扫街记录。”   说到这里,技术总监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骄傲:“初步的电子地图已经发给您了,您看看。”   电子地图上除了标明省、市、乡镇,连村都有。   甚至还有「向阳小卖部」,「二军川菜馆」都清清楚楚地标注在地图上。   “长途司机要是想找个地方停车吃饭,都能提前想好停在哪里。”   “嗯……”安夏点点头,然后,她发现一个问题。   “把这些都去掉。”安夏指着几个标注着部队番号的地址。   为了表示自己工作细致,地图组把收集来的信息,事无巨细地都标上了,现在一下子要去掉,业务量还挺大。   技术总监问道:“这些,美国的卫星都拍得清清楚楚了,还要去掉吗?”   “去掉,卫星能拍到的东西有限,它只能定点拍摄。要是标明了驻防地点,后面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技术总监连连点头称是,忽然,他说了一句:“安总,你好严谨啊,都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安夏:“!!”   不是吧?这都能看出来她是穿越者?   刚才她有说什么会露馅的东西吗?   左思右想,没有。   安夏笑道:“为什么?”   “刚才你说的那些,像我爸那个时代的人,就是五六十年代,全民防敌防特的时候,我都没这个意识。”   哦,原来是拍马屁啊,那没事了。   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确实防敌防特的意识上下不接碴。   五六十年代的人生于动荡,建国之后也是危机重重。   往后网络时代的人,对人肉搜索什么的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凭着一张照片,就能精确找到该女明星住在哪个花园,几楼几零几。   还有网上骂战的时候,热爱互喷对方是「行走的五十万」,也算是某种意义上有点反特务的意识了。   有了电子地图,然后发短信的人要严格规范短信格式,发送到系统指定的号码上。   比如「车牌号码 司机行驶证号码 # 110」,系统就认为车辆遇到需要报警的事情,会在网络地图上跳出一个感叹号。   在网上看到的人可以选择报警,由警方从紫金科技调取车辆的监控信息。   或者是「省、市、镇、村 # 堵车」,在那个地点旁边,就会亮出一个文字提示:堵车。   人与人互助的因素更大一点,基本靠在路上跑的人提供信息。   如果没有新的信息把旧的信息顶掉,「堵车」这个消息就会一直挂在那里。   新的电子地图刚出来,网友都迫不及待的在上面留言。   然而,路况信息没几条,90%的上传信息都在点评地图上的饭店,这家不好吃,那家量少,服务员态度很差,老板娘开黑店等等……   就连早上和凌晨才出没的小摊都无法逃离网友们的点评。   卫星给某个地段拍的照片,照片很清晰,路上是一个早餐车。   有好事者点评:   肉太少了,咬第一口没咬着,咬第二口咬过了。   太小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也就配得豆浆还不错,勉强能咽得下去。   ……   第二天,卫星飞临原地段上空时,又拍了一张照片,这次没拍着早餐车,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配上这个画面,留言忽然变得惊悚了起来。   准备回家的人忙着拼车,看路况。   等待家里人回家的人听说网上可以看到长途车里的情况。   就算家里没有电脑,也要奔走个几十里地,到镇上的电脑服务部,花点钱,上个网,只要家里人走的那条路没有跳出警示牌,他们就能松口气。   工会组织的年会即将开始,公司里的人都很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稍微有个空的地方,都能看见有人在排练节目。   有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向安夏打听:“安总准备了一个什么节目?”   “没有节目,你看我连排练都不排练。”安夏笑嘻嘻地混过去。   越是这样,人民群众越是会脑补,他们坚信安夏是在下一盘大棋,肯定是准备了特别厉害的节目,想要震惊他们所有人。   安夏在他们心中,多才多艺,全知全能,那么多项目初期的灵感都来自于她。   怎么可能拿不出点节目来?   那些老国企的领导要表示自己与民同乐的时候,也得弄一个诗朗诵呢。   “为什么要对我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安夏枕在陆雪的腿上,仰头望天。   “我只会表演咸鱼躺、咸鱼翻身,咸鱼再翻身。”   “是吗?表演一个我看看?”陆雪笑道。   “呐,现在已经是咸鱼躺了。”安夏说着,又在陆雪的腿上翻滚,差点摔下沙发,吓得陆雪赶紧搂住她:“小心点。”   始作俑者冲他笑嘻嘻:“咸鱼翻身和再翻身都表演完了。鼓掌!”   “好!”陆雪非常配合地「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巴掌,表情也很真诚。   安夏像一只慵懒的猫,咸鱼翻身之后,她又赖在陆雪的腿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日本人好烦哦,我的无人机到现在都没到,他们不会是吞了我的钱,连夜游到美国去了吧?”   陆雪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一架无人机,不至于。”   “万一呢。”安夏捉住他的手指:“那可是十万人民币啊,好几万美元。”   “唉,要请杀手去泄愤的话,还要另外再付钱,想想就好亏。”   陆雪忽然笑出声:“你已经想到这么多了?”   “是啊,做生意嘛,总是要有几个预案的。”   “包括追杀吗?”   “各种方案都得有。”   “幸好用不上,不然我还得陪你一路逃亡。”   “怎么就用不上了?”   “你的无人机,已经清关了,明天就能送来。”   “你怎么知道?”安夏脱口而出,忽然想到,陆雪就是干这个的,他想要什么消息,还不容易的很。   在网络时代,公交车、出租车、快递、外卖……所有进度都可以一手掌控。   回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切脱了手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能落到应该落的地方,没人知道。   “明天就能送来……”安夏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在年会上表演无人机!”   “表演什么?洒农药吗?”陆雪不解。   这个无人机的功能就是喷农药,不喷农药,喷香水?   “而且在室内也不安全吧。”   “也对。”那么大一个无人机,确实不应该在室内使用。   只能用来给室外游艺活动拍拍照片了。   年会之前,「鸿雁」的技术总监终于搞定了发红包的跳转问题。   银行端其实还是没有解决,他们只是绕过了技术壁垒,直接采用游戏里的显示方式,不能提现,只能放在鸿雁自己建的一个虚拟户头上。   这个虚拟户头又连接在「中国货」和「吃了吗」这两个端口上。   这两个接口都是公司自己的项目,好好谈一谈,聊一聊,事也就妥了。   具体操作方式就像之后的银行信用卡积分兑换业务。   抽到一百块的红包,就可以在公司的这两个平台上消费。   “还真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安夏对这个讨巧的处理方法不置可否。   她给的开发时间确实太短了,要是他们不仅能开发出来,还能说服银行开放端口,那未免也太逆天了。   不过,这个功能,迟早要有,有些技术是绕不开的,绕开了,迟早有一天得补回来。   还有,想要堂堂正正用这个功能,还得跟银监会那边谈好,她绝对不会犯她曾经的老板的错误,在真正的监管部门面前还敢嚣张,大放厥词,终于被银监会收拾了。   安夏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要做金融相关的这一块,还得挖有着对应背景的人才,不然开拓业务都很艰难。   安夏叫来人事总监,让她对明年的规划进行一些修订。   “是要再组建一个部门吗?”人事总监问道。   安夏想了想,点点头:“按照新部门的配置来规划吧。”   人事总监领命而去,办公室里又响起了电话铃,是电视台邀请她参加一个访谈类的节目,这次的选题是新科技对生活的影响。   紫金科技又是搞网络生存大赛,又是搞网络年货促销节,还带起了几家民营快递公司,抢夺原本属于国营邮政的市场份额。   节目是新节目,主持人是原本负责社会新闻的主播,安夏记得他长得很不错,声音也好听,说话也很有趣,大概应该好相处?   安夏收到采访大纲之后,交给薛露给她拟个稿子。   很多大会上的领导们看似侃侃而谈,其实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头顶,会滚动着一个巨大的提词器。   这没什么丢脸的。   人在着急的时候,可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可能会胡说八道出来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安夏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脱口秀表演者,也不是一心想搏出位的娱乐圈明星,她要的是「稳」。   想想某些人,一句「知网是什么」?让多少毕业生吐血。   “安总,要开会了。”王娇娇进来提醒安夏。   年底的最后一次与总监们的会议,各部门的年底工作总结和计划早就交了,今天算是鼓鼓劲,让大家对新的一年充满干劲。   会开到一半,忽然陈嘉敲门进来找安夏。   一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否则陈嘉绝不会轻易打断安夏参加的会议。   “什么事?”   陈嘉将手机递给安夏:“公安局的电话。”   “嗯?”安夏接过电话,只听见那一头说:“你们公司的员工杨亮在你们的地图系统上发出报警消息,有很多人报警,但是那趟车已经到站了啊!赶紧把它取消掉,不然以报假警处理。”   安夏这才知道,小杨已经请了年假回家,从时间上看,他应该在半路上。   在电子地图上,有一个区域亮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惊叹号,那是车辆报警的意思。   按刚才警方的意思,那趟车已经到终点站了,应该也没有出其他的事情。   安夏拨打小杨的手机,已关机。   安夏联系长途汽车站,长途汽车站说司机和乘客都已经安全抵达。   司机家里没有电话,他们也找不着。   难道是误报?   不可能,报警信息需要输入司机行驶证号码和车牌号码,现在这两个号码都是正确的。   小杨绝对不会吃饱了撑的报假警。   警方没有要求调影像资料,安夏心中始终觉得不对,便让信息技术部调取了小杨所在那趟车的影像资料。   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车子开出某个小县城一个小时左右,就被横在马路中间的大树逼停,上来了几个拿着鸟//枪、砍//刀,神情凶恶的男人。   对方脸上戴着小孩玩的面具,一点都不怕摄像头,甚至还用刀逼问着司机摄像头安装在哪里,几个人怼在镜头前,齐唰唰地比了一个中指。   他们拿着口袋搜刮了一圈,所有人都迫于武力,不得不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去。   其中有一个大胡子的胸口鼓鼓,土匪似乎疑心他偷藏了什么好东西,伸手去摸,大胡子拼命去挡。   视频上的土匪大笑,伸手去撕扯那把大胡子,竟然一扯就掉,那是个女人。   几个土匪拉扯着她,将她推下车,又往树林子里拉扯。   那伙人一下车,司机马上就关门,发动汽车!   小杨跟司机说了几句什么,司机连连摇头,连着车上其他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然后,就是小杨连人带行李被扔下车。   最后一个镜头是司机把摄像头关掉了,定位系统也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安夏心中跳出一个不祥预感:“小杨出事了。”   想到前几天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此时有可能已经躺在某个地方,无声无息,再也回不来了,安夏的心里隐隐难过。   小杨的事情传遍了公共事务部,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同事皱着眉头,忽然飞快地打开电脑,打开测试版的无线摄像头程序。   他边启动边解释:“小杨把公司测试用的无线摄像头之一带回家,想拍拍村里的过年气氛,回来好用来做素材。”   他在曾经浏览历史里找到一串代码,输入,回车。   黑色的屏幕上,竟然真的出现了画面,信号不好,画面时断时续。   只能看见几个人用力将一个女人用力推倒,摔在地上。   安夏马上拨通报警电话,报出画面所在的定位地址。   对面告知会马上前往,然后挂断了电话。   从画面上看,小杨躲在某个树的后面,长长的草在镜头前摇晃。   只见视频上的那几个匪徒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互相谁都不服谁的样子。   很快,他们就商量完了,一个光头笑着,向摔在地上的女人走过去,女人奋力站起来,转身想跑,被光头搂住腰,又拖了回去,重重按在地上。   同事们都不忍继续往下看了,他们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相隔千里,除了替小杨报警,同事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画面猛烈变动方向,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小杨蹦了起来。   同事们都惊呆了,刚才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藏在草丛里,把犯罪证据拍下来,可他居然蹦起来了!   从他的拍摄角度看,只要他不出声,对方绝对不会发现他。   就算这事闹上社会新闻,谁也不会苛责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要他去硬刚六个带着武器的男人。   可他蹦起来了!   动静很大,那六个男人齐齐向他望来,有两个手里拿着鸟//枪的男人端着家伙就过来。   可是小杨居然还在蹦……   看得同事们又替他揪心,又大惑不解。   一个女同事紧张地握着拳头:“快跑啊!快跑啊!”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那两个男人满脸惊恐,转身向后跑。   接下来,画面瞬间消失,屏幕上一片漆黑。   大家一起看着女同事。   女同事一脸茫然:“啊……我是叫小杨跑,不是叫他们跑。”   “小杨难道一下子掏出了火箭炮?”一个同事猜测。   “也可能是警察来了?”   “小杨变成了格德米斯?”   “……”漆黑的屏幕,一点动静都没有。   gps定位消失在屏幕上,很显然,那台设备被人关掉了。   从刑事犯罪到恐怖片气氛拉满,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峰回路转,令人迷惑。   小杨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怎么都联系不上。   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   安夏辗转找到分管的派出所,终于找到了小杨。   “我没事,要是警察再来得迟一点,我就把他们都干掉了。”   电话里的小杨,那叫一个激动,声音里透着兴奋。   安夏:“你把无线摄像头怎么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就是那个无线摄像头救了我的命啊!我觉得,这个事情,值得大书特书,能让咱们公司名扬天下。”   听完小杨的话,安夏脸色铁青,表情僵硬:“一个字都不准提!听到没有!”   “啊?为什么?这是好事啊。”   “对你来说是好事,对公司来说是灾难,不准对外宣扬一个字。要是有记者问你,你就说,是你天生神力,一个人单挑六个人!”   “哦哦哦……我明白了,我不会说的。”小杨终于从超兴奋的大脑短路状态中清醒过来。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再多给你三天假期,别着急来上班。”   安夏皱着眉头挂断电话,接着就冲到负责研发电池的部门,大发雷霆:“你们怎么设计的!这么大的缺陷都没有注意到吗!”   无线摄像头使用的新型锂离子电池,突然起火,这是小杨跳起来的原因。   然后,还发生了爆燃,爆燃了很多次,声音响亮,警察都是听着那个声音,才找到了在树林里的人。   他们甚至以为林子里的双方动用了土炮,差点就要叫援助。   两个拿鸟//枪的土匪被无线摄像头炸伤后,小杨抢了一把枪,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腿,又放倒了两个持刀的土匪。   以一敌四,也难怪他这么得意。   安夏默默握拳,不管他怎么得意,公司产品。哪怕只是测试产品会爆燃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第64章   小杨以一己之力吓退六个悍匪的故事, 在公司里成为传奇。   安夏心情复杂,小杨获救她很高兴。   自家公司的家用产品变成威力强大的自//杀式武器,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小杨的事迹传开后, 公司里的同事都以为小杨是个三头六臂的神人,这件事只有安夏和薛露知道, 并由薛露持续跟踪处理后续。   本来安夏担心这事会不会被传上媒体,进而影响公司的名声。没想到,除了公司里的人关心, 没有一家媒体报导。   一件事,只有少见新奇, 才叫新闻。   在几千人对轰大作战的时代,个位数的小打小闹, 真不算什么。   论坛上由管理员发布了一则:谢谢大家关心,已经没事了。   也没有网友再多问。   马上就要过年了,值得分享的有趣事多着呢。   小杨到县城之后,就把炸毁的无线摄像头寄回公司。   电池项目组拆开设备, 一样一样的查看, 确定是电池出现的问题。   但是现在已经炸成碎块块了,查起来有点吃力。   安夏身为三星手机和电动车的拥有者, 在出事之后,查过不少资料,对锂离子电池犯病的原因略有了解。   她看着一堆黑漆漆的碎片,提示工程师们检查阴极与阳极的隔离膜, 还有绝缘胶带。   “一般来说是绝缘出问题, 才会发生短路。还有极板涂层, 是不是没有被完全覆盖。   剩下的电池也做个测试, 看看是不是过度充电会造成这种后果。”   其实锂离子电池本身就有天然的缺陷,大家都是过度充电,铅酸电池只是发发热,自我膨胀。   锂电池会出现结晶,自己生成可燃气体,然后变成一朵灿烂的火花。   不幸的是,铅酸电池这个废物对使用环境的温度要求比较高。   同样的充电时间,冬天充不进去,夏天过度充电。   安夏记得在锂电池之后,还有聚合锂电池,它就不会没事炸着玩。   要紫金公司从电池开始发明,那是不现实的,人力和技术力都不足。   既然能踩在巨人的头上,何必自己费这个劲。   锂离子电池都有了,聚合锂还远吗?   此时的安夏在美国也算有几个朋友,她托这几位寻找比锂电池更好用的电池。   第一个给她回复消息的是余化龙,几年过去,他越发出息了,从自动化控制转头去搞了电讯。   “最近跟我们实验室合作的bellcre公司。哦,就是那个发明电话的贝尔公司拆出来的新公司,他们打算研究全新的电池,听说是锂离子相关的,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   “打算研究?那就是还没研究?”安夏追问道。   “应该还没有,目前是一个想法。”   安夏:“……”   贝尔实验室啊,你堕落了,分拆出来的实验室怎么这么弱呢?索尼去年搞出来锂离子,美国身为日本的宗主国,不应该马上就把聚合锂弄出来吗!   看来只好再等等了。   电池这个诞生于百年前的东西,想往前推一推,不是随便什么公司一拍脑袋就能完成的。   不然发明锂电池的人也拿不着诺贝尔化学奖。   电池研发部门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果然不出安夏所料,就跟三星手机成为武器的原因一模一样。   技术总监准备了厚厚一份自查报告,向安夏来请罪:“会形成树枝状结晶,导致锂离子分布不均匀,树枝状结构越来越长,就导致了电池短路……绝缘层没有完全覆盖涂层……”   总之,就是天灾加ꁘꁘ。   安夏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除了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不谈,树枝结晶能解决吗?”   “正在测试,我们加入了石墨和电解质,做成分层结构。”   “什么时候有结果?”   还有一个月就过春节了,技术总监也不敢提要过年放假的事,告诉安夏:“按现在的进度,大概需要一个月。”   “好。”安夏对电池的安全问题心里有数,便没有再揪着技术总监要他做出什么保证,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雅马哈的农用无人机送到公司来了。   为了运输方便,它……全是零件。   请客人萨麻自己安装。   说明书很详细没错,全他大爷的是日语。   不是日语也不想装。   有许多长相一致,大小略有区别的螺母螺丝钉。   分门别类装在不同的袋子里。   安夏装了一片机翼,就打起了退堂鼓。   好奇心不足以支持她有足够的耐心把飞机装好。   总经理不想装,公司里有的是对航模充满热血的工科生。   安夏说了一句谁有空装一下,忽啦啦的人全围上去了。   那仔细的劲,那小心谨慎的态度,什么直男粗手大脚,什么直男粗心不懂观察,不存在的,之所以粗,是因为不在乎。   对于在乎的,他们的细腻态度绝对不比女性差。   没一会儿,飞机就装好了,那是一个大家伙,翼展2米,载重20公斤。   “谁想试飞?”安夏问道。   “我来我来……”   “我从小玩航模,有经验。”   最终在全国航模比赛青少年组拿过第三名的同事获得了首飞权。   农用无人机摇摇晃晃地起飞了,一直向上飞,高度超过了一百米,连那嗡嗡作响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操纵员对自己的操作十分满意:“要是这个时候,上面有个摄像头多好,我们就能看到公司的俯视图了。”   安夏确实想过要不要放个无线摄像头在上面,短时间内用一用应该没有问题。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要是在上空爆炸了,那怕不是要惊动空军。   到时候只怕这家丑要扬得举国皆知了。   全公司的人都在看热闹,只有无线图像项目组和电池组感到压力倍增。   老板这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看,飞机已经到了,就等你们的东西做好了放上面。”   两位技术总监内心压力山大:“在做了,在做了,别催了……”   就在安夏以为可以躺平迎春节的时候,她接到销售总监的电话,说有人想买摄像头。   “卖啊!”   又不是没卖过,怎么还要打电话向她请示?   难道是打算买几亿个,来找她要折扣价?   “他想要的是无线的。”   “没有,不卖。”   “他说他看到了小杨的那个视频,知道我们肯定有,价格好商量。”   “不行,那个还在测试阶段。”   “他愿意以十万一个的价格,买二十个。”   听着就很假,不知道哪里来的乐子人。   安夏还是懒洋洋地靠在办公椅上:“十万?哪国的货币?”   “美元。”   越听越假,还美元。   “这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吧?”   “不是,是卖石油的。”   “哦,大庆油田还是克拉玛依油田?”   果然是胡扯,石油都是国家的,还轮到他卖。   现在连中石油都没有,这兄弟不会是中石化的销售经理吧?   买摄像头是怕有人来偷油吗?   “不知道,他跟他家兄弟一起平分石油开采权。哦……忘了说,他是沙特的王子。”   安夏眼皮动了动,哦,原来是狗大户家的王子啊,那没事了。   锂离子电池虽然质量不稳定,但是可以换成镍氢电池啊,能用的时间略短了一点,不过想来王子也不缺那点充电钱。   安夏让技术总监按镍氢电池的数据出一份说明书,让销售总监转交给那位殿下看看,这个待机时长、容量以及等等够不够满意。   没多久,销售总监就传回来消息,说王子特别满意,问现在打钱的话,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除了要求隐蔽之外,王子殿下没有别的要求。   “可是换电池的时候,就不隐蔽了。”安夏提醒道,别到时候退货。   “王子说,会有专人处理这件事,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   行吧,反正各种资料参数都给他了,他自己做决定。   销售总监问道:“王子说希望与您见一面。”   “就买二十个摄像头,有什么好见的。”安夏对王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二十个摄像头不值钱,二百万美元的订单还是值得见一见的。   安夏并不想见沙特人,沙特女人一直到2018年才能拥有开车的权利,活得像个家具。   她不认为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人,会有多正常。   要是王子殿下言语有冒犯,她看在钱的份上能稍微忍耐一点点,再多可能就忍不住了。   做为一个商人,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失去了这么大一笔订单,还是挺可惜的。   “他知道我是个女的吗?”   “知道。”   “哦,那就见见呗。”   在约定的时间前,安夏打扮停当,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   “那个王子很讨人厌吗?要不,就别去了?”看着安夏一副心情很差的模样,陆雪从后面抱住她,柔声问道。   “做生意么,讨厌还是得去,就像你去跟人谈大豆一样,被气得要命,还得憋在心里,继续谈。”   陆雪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是受过那种委屈,才不忍心见你也受那种气。”   “没办法,职责所在。”安夏转过身,亲了亲陆雪。   “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要是我受气回来,你要跟我一起骂他。”   “好的!”   王子下榻在首都最豪华的酒店,几层楼都被包下来,一进酒店门就有保镖检查,进入楼层还要被查一道,最后进屋的时候还有一道。   安夏当初在某国旅行的时候,遇上政//变,奔逃离境的时候上飞机也不过如此了。   这位王子,确实跟童话里的王子年纪差不多,长得也算可人,对得起「王子」这个名号。   他与安夏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   王子找安夏最想谈的是把电子地图技术与gps应用全套复制一份,到沙特的电信公司负责当地的运营,紫金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价钱你开。”王子大手一挥,尽显土豪风范。   安夏客客气气地回答:“好的,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公司做评估。”   “你们公司每年盈利有多少?”王子突然开口。   “不是很多,几个亿吧。”安夏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王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我可以把你的公司买下来吗?”   “不能,公司以后还能给我赚很多钱呢。”   “如果你愿意,以后挣的钱也都是你的。”王子的声音突然放柔,“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美丽的东方少女。你可以到沙特来,与我一起生活,不需要工作。   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买。你所有的消费,都由我支付。像你这样聪明的姑娘,应该获得更好的生活。”   听完翻译把这段说完,安夏愣了几秒,然后拒绝:“不了,我只接受一夫一妻制。”   王子急急解释:“你放心,我们国家,虽然可以娶四个妻子,但是法律要求男人必须对四个妻子一视同仁,给四个妻子买的东西必须一样,不能只给一个人买,都是平等的关系,跟你们国家以前的妻子和小妻子的关系不一样。”   小妻子……是指妾吧。   安夏还是摇头:“不可能真的一视同仁的,我的男人必须随时听从我的召唤,我叫他来,他就得来,只怕王子殿下受不了这个。”   “东方女人都很温柔,我见过许多日本和韩国的女人,她们就是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东方女人。”   “您见得不够多。”安夏笑着说,“这一点上,您不必说服我了,相信您也不差我一个女人。”   安夏根本不想跟他扯这些东西,她只想卖货。   紫金科技的那些技术,并非特别了不得的高新技术。但胜在抢先一步,全球现在都没有做这个业务的公司。   慢慢等,肯定有其他公司能做出来。   但是王子等不得。   沙特有上千个王子,他只是其中一个。   这个君主制国家虽说是兄终弟及,但并不是像中国古代一样,严格做到老大死了,老二上,老二死了,老三上。   而是采取的类似于清朝初期的「八王议政」制度,有一个「委员会」从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候选人池中,推举一个合适的人。   这位王子他觉得他可以努力一下,争一争。   那就需要得到「委员会」的支持,所以,他很积极的参与国内各种活动。   最近「委员会」有活动,似乎在挑选继承人。   军事被哥哥们占了,他就向民生发展。   向民生发展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   几大强国要是都站在他这边,那夺嫡何难之有?   于是,他想要提高沙特平民的生活品质。   有人向他推荐了中国的一家科技公司,他刚开始的时候不以为然。   要说科技强国,那必须首先美国,其次是日本,机械还有西德,再怎么也轮不到中国。   直到他看到手下找到的紫金公司的产品视频。   还有那个可以带在身上的摄像头。   他非常需要。   几千个王子,想上位当国王的,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   自古以来,暗杀活动从来都是争权夺位活动的必备附加。   本来,以他的身份,只要找中间人买就行了。   区区两百万美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又听说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女人,长得还挺漂亮,于是,他就动了心思。   做为王储要是能再娶到一个外国妻子,还能展示他们沙特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封闭,可以获得更多的好感。   王子调查过,此时中国人都以出国为荣。不管是留学,还是结婚,只要是出国,他们都很乐意。   所以,他认为安夏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公司,一年才几亿,还不如他分到的石油开采权。   他的第一位妻子经常购物,几万的碗,几十万的一件衣服,随便买。她平时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服侍他一个人就行了。   在他看来,这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安夏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现在说不愿意,只是钱没给到位而已。   刚才翻译跟他转达安夏的拒绝时,大概怕王子的面子上过不去,就顺便向王子科普了一下中国的「欲拒还迎」、「女人说不的时候,就是愿意」、「害羞」。   王子秒懂,原来是害羞啊,没关系,女人害羞一点更可爱。   “我还会在中国待一段时间,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王子「大度」的说。   “不用考虑了,与做王妃相比,我更喜欢做女王。”安夏笑笑。   王子听完翻译之后,若有所思,然后他十分遗憾:“原来你喜欢那种……可惜,我没有兴趣,看来,我们确实没有可能。”   翻译向安夏传达了王子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放弃了,但是别继续纠缠就好。   安夏松了一口气,她与王子继续沟通了一下沙特的电信希望做什么,以及与紫金的合作形式。   重要的大方向确定之后,剩下的细节就由各自的手下人负责处理。   安夏本来只是想签一个两百万的单子,走的时候带走的是八千万的合作订单,这还是初步的合作。   如果后面需要增加项目的话,那还得加钱。   安夏回到自己住的酒店,通知生产部门优先处理这二十个摄像头的订单,她卖国内一个摄像头是五千块钱。   这个十万美元。   差距啊!   然后是安排电子地图和gps部门与沙特电信的合作。   等全部工作都安排完了,已经是凌晨两点,安夏想打电话给陆雪,又怕他已经睡着了,便给他发去一条消息:进展的很顺利,晚安。   这条刚发出去两秒,对面就回复了一条消息:好好休息,晚安。   “……”安夏拨通陆雪的电话,“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等着你跟我说晚安吗?要是你找我,我已经睡着了,那多亏。”   “亏什么,大半夜的,熬鹰呐?”   “唉,你不跟我说晚安,我也睡不着啊,就跟等靴子落地一样。”   安夏笑起来:“既然你没睡着,正好问问你,那个王子买了我们二十个摄像头,这个出境应该没关系吧?”   “正常申报呗,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大型杀伤型武器。”   安夏想起用了锂离子电池的摄像头:“咳,也不是不能成为武器。”   “跟王子谈得怎么样?他像美国人那样讨厌吗?”陆雪问道。   “哈哈哈,你跟美国人多少是有点私人恩怨的。没有啦,他希望我嫁给他。”   “什么?!”陆雪的声音陡然提高。   “他就随便一问,别紧张,我又不可能嫁过去当家具的。对了,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   安夏把说到「女王」的时候,王子那遗憾又纠结的态度说给陆雪听。   “什么叫做喜欢那种,还没有兴趣?”   陆雪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问了上下文,还是不明白。   “是不是怕你嫁过去,会因为跟他打成一团,而影响两国邦交?”   “我想应该不是……啊,我想起来了!”安夏顿悟,王子说的「女王」,应该是身穿皮衣,手拿皮鞭,脚踏高跟鞋的那种……   联想到维多利亚的秘密最大的客户在中东,以及她以前听过的中东富豪家庭的内部私房party玩得有多花,确定自己肯定没有理解错。   “想起来什么了?”陆雪非常有求知欲。   安夏笑道:“没什么,不管他了,我跟他只有金钱交易。”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刚才你肯定是想起了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说真话。”   “少男不宜。”   “你变心了。”   安夏:“你要是这么想知道,我回来表演给你看啊。”   “好呀!”陆雪的声音里透着高兴,“我想你了,快点回来吧。”   快点回来是不可能快的,与无线摄像头一起来的,是负责gps和电子地图的技术负责人。   他们详细向王子殿下演示无线摄像头应该怎么使用,以及如何查找定位等等。   王子听得兴起,直接问他愿不愿意随自己回沙特,做他的安全顾问。   当着安夏的面,技术负责人只能干笑两声,摇头,表示他的老婆孩子都在中国。   王子大手一挥:“你可以把他们一起带走,你在我们国家,还能再娶三个。”   “不了不了……”技术负责人用力摇头,“另外有人与贵国电信部门继续沟通。”   王子又是一脸遗憾,贴心地询问技术负责人是不是担心再娶三个身体不支,他们皇室有秘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老国王都是娶了三十几个,生五十几个,他可以免费赠药。   技术负责人涨红了脸,尴尬地看了安夏一眼。   安夏笑道:“别看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需要安夏参与的谈判部分终于结束,安夏赶回公司。   今天下午两点开始,是公司的年会。   做为总经理,她再不喜欢说,员工再不喜欢听,她也得上台打几句官腔。   接下来是游艺活动环节,员工们在活动现场忙着玩套圈、筷子夹乒乓球、袋鼠跳……   安夏抬起头,看见头顶有一架无人机。   此时的无人机没有悬停功能,只能一圈一圈的盘旋。   安夏看到有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手里各拿着一个遥控板。   “飞低点,歪了歪了,转一下……”   “你赶紧照,这都多少圈了,一张都没照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飞得不稳。”   “跟我有什么关系,上面风那么大,能不掉下来就不错了。”   “哎哟卧槽,没信号了……叫你飞低一点!”   “刚才一直都有信号,我又没升高度。你们部门做的东西真垃圾,才七十米就没信号了。”   ……   直到看到安夏走过来,两人才解除互怼的状态。   “拍得怎么样了?”安夏问道。   负责操纵的人,是无人机项目部的,他回答:“才拍了五分钟。”   “电池问题?”   负责操纵视频的人,是摄像头项目部的,他回答:“主要是操纵不熟练。”   安夏点点头,不置可否,去找电池部门的人,问他们有没有从雅马哈无人机的锂电池上获得什么灵感。   “有,但不多,基本上跟我们想的改进方案一样。”   “你们做的电池,能让无人机在天上多飞一会儿吗?”   “最多半小时,还要带摄像头,都很耗电。”   经过反复测试,雅马哈无人机在天上只能飞十五分钟。   更糟糕的是,安夏希望它能完成的携带无线摄像头的功能无法实现。   因为现在的gsm基站太少,信号很差,无法实现同步传输视频。   只能像第一代摄像头那样,存在摄像头的存储器里,然后拿出来。   这样重量就会增加。   现在的存储器还是很大的一块,也就是这农用无人机,能扛二十公斤,安夏认识的那种轻巧灵便型,只怕根本连起飞都做不到。   “那么大一块,也只能录半个小时。”安夏在心里嘀咕,她十分怀念小小一片就能装一百多g的好科技。   飞了第二圈,安夏把视频导出来,查看了一下清晰度,然后她打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小雪:“安总,别走呀,一会儿是表演节目了。”   王娇娇:“是啊,安总,你不是说准备节目了吗?”   吴凯:“安总,你不在,我们连吃饭都不香。”   安夏拉开车门,坐进去:“走。”   陈嘉一如即往地冷淡,什么都没说,就发动了汽车。   安夏要去的是一个门口有哨兵站岗,门上一个字都没有写的地方。   上次见过的那位武警领导已经等在办公室了。   安夏拿出使用无人机拍摄的视频,放给领导看。   “这是我们使用雅马哈农用无人机拍摄的镜头,在这个拍摄位置,被拍摄的人听不见螺旋翼的声音,可以轻松获得地面人员情况的资料。”安夏说。   上次他找安夏提的要求只是摄像头,可以隐蔽安装的那种,今天安夏给他带来的是摄像头,还有搭载摄像头的无人机。   “呵,想得很周到啊。”他看着安夏,脸上带着笑,眼神犀利,像要看透安夏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我还没提出要求,你就拿来了,是谁提醒你的?”   部队纪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他好,才把这事告诉你的」,泄密就是泄密,没有什么善意的泄密。   他知道现在队伍里有歪风邪气,与商人勾结走私的事情在内参上屡见不鲜。   但是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下身上发生这种事。   紫金科技,虽然是全国响当当的牌子,但是也绝对不允许知道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泄密,一定要严肃处分,让这个人上军事法庭。   安夏从容回答:“既然是想要摄像头,我想,应该就是要拍东西。我们紫金科技做电子地图的时候,除了找人实拍地面图像之外,也会借助卫星,从高空获得情报。   所以,我想,您也许需要?就带来了。万一您想买呢?那我不就能多赚一点了吗?”   安夏的话无懈可击。   领导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安夏笑道:“其实,您要是告诉我大概是干什么的,会对我们的研发工作更有好处。   我曾负责过国家计算机研究中心的部分工作,也做过航天相关。   还偷着运了不少不该运的东西回来。   相信您也应该对我做了足够的背景调查。   如果我想叛国,我有无数机会可以留下来。   前几天沙特王子还向我求婚呢,我都没答应。”   关于安夏曾经做过什么,确实都已经事无巨细的调查过了,不然也不能放心让她做这件事。   领导听着前面还在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严肃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求婚?”   安夏顿悟,难怪好多男人喜欢炫耀有多少姑娘倒追过他,他又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多少人。   好像确实……有点小得意。   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啧,真是,男人放在女人的境地就会变成女人。女人放在男人的境地也会变成男人。   什么男人天性,女人天性的,只不过是社会大环境的规训结果。   “咳,那个不重要,他也是采购我们公司的摄像头用。”   安夏又把话题拉回谈生意:“沙特王子要求摄像头耐干燥和高温,起码要在五六十度的环境下也能正常工作。   我们公司就会根据沙特本地的环境,对外壳进行重新设计和调整,包括隐蔽的功能。   您说希望摄像头隐蔽,但是那么大个东西,还带电池,再小,也不会像蚂蚁那么大。   要是不知道它需要在什么环境下隐蔽,我们想优化技术,也做不到啊。”   不知是安夏说得这番话起效果了,还是安夏曾经干过的那些事起效果了。   领导在沉思片刻之后,便告诉了她几个参数,以及适用环境是民居外墙。   尽管没说是哪里的民居外墙,但是从天气参数上一看就知道,一定是西南地区的。   关于这些摄像头的使用,安夏心里已经猜出了个ꁘꁘ分。   “我们会尽快根据环境进行调整外壳设计。”安夏站起身,看起来要走。   领导问道:“那这个无人机,已经可以实装了吗?”   安夏笑道:“现在还不行,不过有可以学习的对象,相信不会太晚的。”   等安夏回到公司的时候,员工们的才艺表演已经进行了大半,现在正是中途的抽奖环节,台下员工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台上大屏幕上闪过的数字,看看跟自己的是不是一样。   安夏想狗狗祟祟地溜到角落坐下,被无耻叛徒王娇娇揪起来:“安总回来啦!!”   “哦哦哦!!”员工们啪哩啪啦的鼓掌,起哄:“安总,来一个,安总,来一个!”   还有一片区域整齐地喊着:“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   “快快快!”   不用想,是小雪所在的「吃了吗」分公司。   全公司除了这个跟安夏时间最长的助理之外,没谁敢这么嚣张地领着整个部门催她。   “等等!”安夏笑着站起身,双手往下压压,“等抽奖抽完,你们都不想抽奖吗?”   一等奖是笔记本电脑呢!   二等奖是彩电!   三等奖是录像机!   最差最差的阳光普照奖都是床上四件套,那可是牡丹厂生产的,出口级的产品。   那……抽奖还是要抽的,老板才艺什么的,远不如拿到手里的奖品重要。   果然,员工们都不吭声了,又转过头看中奖号码。   安夏趁机踮着脚尖,企图猫猫祟祟地溜走,前路却被陈嘉堵住。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陈嘉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革命了!”安夏恨铁不成钢。   陈嘉平静地看着她:“安总,大家都很期待。”   “对不起,我回应不了。”   “说几句话,鼓励一下大家也好,您是我们全公司的主心骨。可以说,如果没有您,就没有紫金,所有的项目组都是在您的支持下才能走到今天。   最艰难的时候,您也没有责骂他们无能,而是陪着大家一起找问题的源头。   大家对您都十分的景仰,一年以来,各个项目组都有加班到凌晨的时候,他们那么努力,就是不想让您失望。您说几句话,鼓励鼓励大家也是好的。”   比起小雪的起哄架秧子,王娇娇的耍无赖,陈嘉这认认真真,平平静静的一番话,反倒让安夏无法拒绝。   感觉不上去说几句,就是背弃了全体员工。   如同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渣男。   一会儿讲点什么呢?   等等……   安夏猛然回过神来,她是不是被陈嘉pua了?   可恶!   来不及逃走了。   此时台上抽奖已经结束,主持人站在台上,朗声说:“安总已经站起来了!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安总上台。”   聚光灯忽然就挪到了安夏的头顶,一道圣光落下,安夏带着笑意,轻快地走上台。   好像刚才那个想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从台下走上台的几步路,安夏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   她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大家好呀,我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安夏在台上欠了欠身。   “今年一年,我们遇到过许多事情,有新公司的成立,也有新项目的诞生,我们的客户已经遍布全世界六大洲。就连非洲的酋长都戴着我们公司发出去的假发……”   台下发出一阵笑声。   “过去的一年里,对个人的业务红红火火,有声有色,随着整个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一定还会更好。   几次突发事件,我都与你们在一起,亲眼见证了你们的辛苦,还有对工作的认真努力。   来,大家鼓掌,把掌声送给去年努力拼搏的自己。”   紫金论坛、「中国货」和「吃了吗」欢呼起来。   安夏又转向负责研发人工智能项目和数据库的项目组。   这两个项目组的人一直很安静,因为今年几乎没有做出什么出彩的成就来。   数据库去年做了一个热插拔,拿了一个奖,每人得了五十个月的奖金,轰动全社会。   今年完全没有新的成果。   人工智能方面更惨。   只有围棋网的「小狗狗」下赢了几盘象棋。   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甚至不如「吃了吗」热闹。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很焦虑。   内网上甚至有人骂他们这群人就是来公司白吃白喝白拿工资的。   他们心里虽然明白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但紫金毕竟是一个商业公司。   商业公司就是要赚钱,而且最好是马上就赚。   一个老板会容忍一个项目一年几乎没有进展吗?   “你们现在做的事,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就连国家计算机研究院都没有人研究过你们做的项目。”   “这是一条漆黑的路,没有人知道前方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要走多远。   但是,我知道这条路是对的,是不可绕开的。你们不被别人理解,没有关系,我理解。”   安夏的眼睛环视着四周。   她站在台上,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做的绝对不是无用功。   鼠标发明出来几十年了,直到可视化电脑系统,它才有真正的用武之地。   难道说,中间空白的几十年,就是毫无意义的吗?   吃六块半饼饱了,难道说,吃饱完全是因为最后的半个饼吗?”   台下一片安静,这是安夏第一次旗帜鲜明地支持这两个团队。   “我每年会给你们投一个亿,投十年。要是做不出来再说!以后还请大家继续努力。”   安夏放下话筒,向这两个项目组所在的地方欠了欠身。   台下先是一片安静,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人工智能组和数据库组每个员工的眼睛里都含着泪。   尤其是人工智能组的总监,他顶着的压力太大了。   他好不容易挖来的员工,有顶不住的已经申请调去了其他项目。   还有内网上那些话,说得多难听的都有。   刚才,安夏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句古老的话:“士为知己者死。”   为了安夏刚才那番话,他可以拿命去拼。   安夏又欠了欠身,转身准备下台。   被主持人拦住了:“非常感谢安总对大家的鼓励,下面有请安总带来精彩的演出。” 第65章   安夏一向没有什么文艺细胞, 不管什么曼妙的舞蹈,她也能跳得跟军体拳似的。   最稳妥的是唱歌,这个场合唱个《龙的传人》未免太严肃了一点。   而且, 一个人唱,很容易被发现唱破音,或是走调什么的。   安夏最擅长做的是南郭先生,混在大部队里, 出工不出力。   所以选的歌,必须传唱度很高,又不哀怨, 有点积极意义。   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安夏转头看到大幕布上还没有关掉的中奖号码。   “大家怎么都看着这个号码呀?是不是有人还没有中?来,我以个人的名义, 再抽一次,放在鸿雁里, 先到先得!谁还没有鸿雁?”   紫金的办公聊天工具就是鸿雁,当然不可能没有。   安夏拿出笔记本:“现在我把奖金放进去了, 大家注意看!”   鸿雁并没有手机端,全都在电脑上。   只有运维的员工有笔记本,以备随时处理系统故障。   其他人都是台式机,安夏宣布:“已经发出去了。”   运维员工有人率先大声叫出来:“一百块!”   以现在两荤三素的盒饭五块钱的水平, 一百块钱能在「吃了吗」上面可以点二十份饭。   大家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抽中了多少。   但是又不能当着总经理的面一溜烟地跑回工位, 那也太不讲究, 太不给总经理面子了。   虽然安夏很希望他们就此溜走, 并且忘记世上还有安总表演节目这种事。   鸿雁的技术总监在得知安夏打算发红包的时候, 就猜到她可能想在年会上发, 那就得现场展示中奖金额。   他早早地准备好了后台系统数据展示,所有公司员工的鸿雁虚拟钱包的数字都被投放在了大幕布上。   “一千!一千!”   有的员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抽奖中了一千,跟工资发一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其余人之中,有中了几百,有中几十的,还有中了几块的。   有一个中了五块钱的人还在跟旁边的同事抱怨就中了一个盒饭,运气真差。   大屏幕上,缓缓移动的数字之中,有一个001元的特别显眼。   谁这么惨啊!   同事们又同情又好笑,定睛一看,旁边的工号赫然是001号。   大老板安夏。   系统滚动完了,还神妙地出了一个数据分析图。   从数据上看有1%的人获得了一千元的大奖。   20%的人获得了五百元。   ……   已知公司全部人口为750人。   !   同事们都憋着笑,看着站在台上的安夏。   安夏转头看了一眼:“我不中奖的都是黑箱操作。重抽!”   然后,大屏真的动起来了,每个人的名字后面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啊啊啊!!”刚才还在看热闹吃瓜的群众们急了,特别是刚才抽到一千块的。   这要是重来,哪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怎么能这样!   刚才抽到高额奖金的员工都心里着急,又不开心。   怎么能这样,说重抽就重抽?!   等第二次展示大家鸿雁虚拟钱包的时候,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不是重抽,而是抽了第二次。   第一次抽的钱还在里面。   大起大落,又再起的心情真是太刺激了。   刚才还生气的人顿时转怒为喜,欢呼。   第二抽,安夏获得了012元。   安夏看着数字,笑道:“很好呀,比刚才多了十二倍呢!巨款啊,能买两斤青菜了。”   第三抽,大家更关心安夏抽到了多少。   再次出现了001元,再看中奖者的工号,不是001,而是是013,正是负责开发鸿雁的技术总监。   安夏荣获了巨款一元钱。   她笑着说:“真不容易,我终于能买得起三碗馄饨了。”   其实,这是安夏和技术总监商议好的真ꔷ内幕交易:别人都是真的自由抽奖,他俩做每一次的大垫底。   免得抽得钱少的同事们心情不好。   有比较,才有快乐。   安夏本以为这就可以混过去了,主持人显然还没有忘记她留在台上的终极目的。   “安总想好表演什么节目了吗?”   刚才拖了这么长时间,安夏终于在她大脑的中华小曲库里,搜到了去年镇街之歌:小虎队的《蝴蝶飞呀》。   城里几大商业区,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六,连着放了至少四个月,现在还能听到。   公司楼下兼卖磁带的报刊亭也在放,不可能还有人不会唱。   安夏笑着对主持人说:“那我就为大家唱一首《蝴蝶飞呀》,祝大家明年都能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迎风展翅,亮出最美丽最耀眼的翅膀。”   “海风在我耳边倾诉着老船长的梦想……”前几句调子平稳,安夏唱起来没有什么压力。   唱了两句,果然看见台下的员工们大多数也跟着唱了起来。   到高音部分,正好也是气氛起来的时候,安夏大喊一声:“大家一起来!”   “蝴蝶飞呀 就像童年在风里跑……”在场中所有的人都跟着唱起来。   唱着年少的彩虹比海更远,比天还要高,期待着未来的成长更快更美好。   后面完全不需要安夏再主动挑起气氛,她只要大步在台上走动,用话筒对着台下的同事们,大家的声浪一阵比一阵高。   一曲终了,全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说好的安总表演的节目,有一大半是他们自己唱的。   节目结束,是自助餐,有不少同事只在美剧和港剧里看过「自助餐」这种形式,大家都充满好奇。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样的好处。   不用像在国企那样,圆桌吃饭,一桌一桌的人排队去给领导敬酒,敬完之后,领导桌再一桌一桌地回敬。   自助餐上喜欢喝的人,自己端一杯,跟酒友自己喝去,别折腾别人。   不用喝应酬酒,爱喝酒和不爱喝酒的人都很开心。   公司的年会还没结束,安夏已经被司机接到另一个同样是自助餐形式的宴会上。   这个宴会上的人,都是国际著名投资机构的创始人,或实际掌控者。   与员工们笑笑闹闹的年会相比,这场宴会显得高贵而冷淡。   大家都戴上了职业化的笑容。   紫金的员工们在为抽奖中了一千块而欢呼雀跃。   这里随便动动嘴,就是上千万,动辙以亿计数。   在场的男女比例相仿,不过做为宾客被请来的,还是男人居多,大约80%,其余都是这些男人带来的女伴,或者是他们视为未来继承人的女儿。   还有20%的女人多是副职,是公司大老板没空,或是觉得这个宴会没什么意义派来顶替一下的。   望眼整个会场内,能指点江山,控制一个大公司生死的女人,只有安夏一人。   安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打算趁其他同行还没起来之前,尽量扩张地盘。   扩张就要钱。   以公司自己的盈利慢慢做,不是不能成事。   那些小而美的企业,也可以控制着某个零件的全球供应。   但是,也仅限于小而美了。   也只能控制某个零件。   安夏无法做到在某个行业做到极致就敢安心躺平。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如同早期的纺织工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自动化机械取代。   如同教培行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一张a4纸断送。   还有导游、大巴司机、路边小店……不知道看似安稳的日常,在未来会随时被打破。   安夏在旅行时认识的一个开网红民宿的,火的时候真火。然后,全民流动受到限制,以前的旅游旺季,他的店得提前两个月定。不然没房,那段时间,店里鬼都没有,只有一人一狗望着天。   幸好他在开民宿的时候,经常打扫臭气熏天的厕所,对市面上的口罩都不满意。于是索性投了一个做熔喷布的工厂,做高标准的口罩。   当他发现民宿第一次出现亏损的时候,当机立断把民宿关了,倾情投入熔喷布工厂。   在最初买不到口罩的岁月,安夏全靠他接济了一百个口罩。   这件事给安夏带来极深的印象。   做为一个无法预知未来的凡人,只能在自己行业相关的方向上,多线布局。   赚快钱的、赚慢钱的,都要有。   同样是10%的收益,投入一亿,跟投入一块钱,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安夏今天来,就是想跟各位投资人聊聊,希望他们能大方的投资,并且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插手她的决策权。   “安夏小姐,你好。”有人向她打招呼,安夏转过身,发现是中创的张总。   这是中国第一家风投机构,说起来,也是一个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投出18亿的大公司。   但是,这些信息都是安夏在来到这个时代才打听到的。   也就是说,它连千禧年都没有活得过去。   失败原因也很好理解,现在公司上市也不是全流通,有一大堆限售股。   在后世,投资一个公司,公司上市就能套现离场。   投进去一块钱,转身变成几百块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却只能靠分红过日子,简直就跟某些爆雷的p2p一样,只能拿利息,本金却卡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随着投资越投越多,钱却怎么也收不回来,张总也着急了。   他早就想投资紫金了,他派人对紫金展开了背景调查,包括他们公布的盈利、技术水平的先进程度等等。   从调查结果上看,紫金科技赚钱实在太厉害,就算只能收分红,紫金也绝对是能给中创分得最多的那一个。   他听说安夏今天会出席这个宴会,才会把工作都推掉,准时赶来。   没想到安夏反倒是在开席后半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之后,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盈盈浅笑,在一个投资基金的大老板旁聊天。   等安夏的第一段对话告一段落,到桌边再端饮料的时候,张总才找到机会,靠过来。   “原来是张总,你好你好,听说你们最近投了好几家不错的公司,生意兴隆啊。”安夏向他举起饮料杯。   张总也举起杯:“勉强还可以,不过,我最想投的,是你们公司。”   “我们公司?”安夏有些惊讶,之前她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是啊,你们公司从成立之初开始,就一直是引导者的身份,而不是跟随,我们相信,紫金公司,未来一定会更好。   想要做大做强,光靠自己始终是慢了一点,需要有一笔合适的投资。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那确实,不然来都是投资基金老板的地方干什么,蹭吃蹭喝吗?   安夏对中创的印象只有一份一千多字的材料,安夏没有看出他们投过什么有出息的公司,也没有看出他们的实力。   投资人与被投资人,并非永远都是出钱的最大。   对于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其前景非常好的企业,那么,投资人才是被选择的对象。   张总:“安总有找到心仪的投资公司吗?”   “正在找,我们公司才刚刚起步,跟国际上的大公司一比,还十分弱小,不好找呢。”   张总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公司就十分看好紫金科技。”   “中创也打算投科技公司了吗?”   两人关于投资的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安夏确定,中创并非良人,居然想要控制权。   开什么玩笑。   安夏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要求,实在难以满足。我们公司的一切技术开发项目的立项敲定,已经需要通过六个人的评估与审核,已经十分麻烦了,再增加有决定权的人,会导致项目的前期准备时间太长。”   张总一听就急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多一个人出主意,多一个人商量,不好吗?”   她微笑道:“可是人太多了,意见就会杂,让执行的人无所适从。如果高层互相之间的意见都不统一,那让下面的人怎么办?总不能先高层开会两个星期,互相说服,统一意见,然后再布置任务吧?”   张总对安夏的话表示不理解,开两个星期的会,不是很正常的吗?   中创经常开一个月的会,最后互相无法说服,然后讨论的事项就算了。   虽然讨论的事情没了,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啊。万一,做这事劳民伤财还没收益呢?   张总继续努力劝安夏接受中创的投资:“现在除了紫金之外,已经有很多家小公司起来了。   吃了吗的对手有美餐一顿,中国货的对手有淘淘网和亚迅,游戏就更多了。要是不迅速占领市场份额,那市场就会被别人占去。”   “我再考虑考虑。”安夏不想再跟他多废话,要她出让控制权,绝对不可能。   往她的公司里插董事都不可能。   在她身边的人,必须跟她一条心。   见安夏如此坚定,张总不肯放弃:“现在哪个投资公司不需要控制权?对,创始人团队是公司开始的源泉,没有创始人的创新,公司都不存在。   但是公司开始运作之后,就是一个商业体,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一拍脑袋就可以做决定的。   人少的时候没有关系,人多的话,肯定是要对投资者和员工负责的嘛。”   “何况,像你刚才也说了,紫金科技在国内是很强。但是放在全世界的舞台上,到底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新兴企业。   这些国际投资公司,最重视创始人的资历,或者是投资项目的科技含量。   我记得安总原来是九厂的一个工人?现在紫金用的许多科技也并非原创,而是从ibm,或是日本那边过来的。   当一个商品,没有一个人要买的时候,其它人也不会多看一眼。但是一旦已经有一个人先买了,就会容易带起群体效应。   如果有我们中创先投了,那其他投资公司也会把更多的关注投向紫金……”   赵总还在说,安夏微笑着听,听完了优雅地向他笑笑:“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去补个妆。”   说罢,便拿着她的小手包转身离开大厅。   补妆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是一种委婉表示「我不想站在这里听你放屁」的态度。   安夏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稍稍补了一点口红。   “很漂亮的项链。”旁边一位气质雍容的女士称赞道。   “谢谢,这是我找一位设计师定制的。”   安夏笑盈盈地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今天整层楼,就只有投资基金行业的年底聚会活动,其他人不会过来。   会出现在这个洗手间的女士,绝对不是路人甲。   这种人,平时也绝对不会跟路人甲聊天搭话。   夸项链,只是找到一个搭讪的理由罢了。   所以,安夏没有只说「谢谢」,而是还带出了下一句。如果她有心接着聊,就可以从设计师、定制聊到别的事情上。   如果不想聊,只要点头笑笑,就可以走了。   递话递全套,方便你我他。   两人一起离开洗手间之后,那位有粤语口音的女士向安夏自我介绍:“我是高盛公司亚太地区的副总,陈颖。”   高盛集团,华尔街五大投行之一。   安夏伸出手与她交握,陈颖询问起安夏寻找投资的意向,有什么要求。   双方相谈甚欢,高盛总公司当然不知道在一个发展中国家有什么公司。   但是陈颖知道,她每天都会使用紫金论坛,偶尔也会在「吃了吗」上面点外卖,对整个团队的印象非常好。   “紫金论坛的新闻版很厉害,很多新闻的播发速度,比广播和报纸快多了。”   “那个其实不应该算新闻,新闻是需要经过有关部门审核后才能发出的,我们那个,只是收集一些网友们刚好看到的事情。”   一来二去,还是聊到了重点,投资。   安夏索性摆明了条件,她只要投资,希望投资人只管收取财务上的利益,不要插手公司的管理。   陈颖沉吟片刻:“不要控制权不是没有先例,但是你要证明,你的想法,是与绝大多数消费者的利益是吻合的。我们才能放心地不插手。”   道理没错,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要独自出门干一番大事业,家里人怎么也不可能真的相信他。   公司同理。   公司没有成年与未成年的划分,那就要看公司管理者的脑子是否成年了,不会干出什么违背消费者利益的事情,导致投资方亏损。   “好的,我回去准备一下资料。”   “尽管啊,正好大老板这几天在国内,周二就走,他敲定的事情,流程办下来特别快,他一走,没人push,每次流程都得拖到最后一刻,最近谈投资的人又比较多。”   “谢谢提醒,我马上就准备。”   安夏赶回公司,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公司里早就人去楼空。   连自助餐场地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这里打翻过蛋糕,泼过汽水。   “回公司一下,我在会议室等你们。”安夏拿起电话,叫几位高管回来。   几个高管都是刚刚才到家,接到电话后,不管心里有多么不情愿,还得马上折回公司。   拿年薪的人,就是如此的没有人权。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安夏看着在坐的几位总监:“你们谁写过给投资人看的公司介绍?”   给投资人看的ppt,跟在公司里立项的ppt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安夏从来没有写过给投资人看的ppt,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传说:投资人爱听故事。   希望其他人能给力一点,最好是能一个人把数据收集和最后统合都做了。   就像在大学里,做小组作业的时候,能者多劳的那个冤大头那样。   不幸的是,公司里的其他人也从来没有写过给投资人看的故事。   大家都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写,薛露问道:“有没有可以参考的范文?”   小学生在写作文之前,好歹都学了几年的语文,看了不少故事书做范例呢。   决定公司投资这么大的事,要为它写个小作文,连范文都没有?   那怎么行。   “我没有范文,你们几个不是留过学,就是在外企待过的,没见过吗?”安夏环视着高管们。   “申请美国的大学,不是要写一份关于自己的介绍吗?说自己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厉害,今日学校以我为荣,明日我为学校争光之类的,跟咱们找投资人的意思也差不多嘛。”   “那个……”曾留过学的市场总监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写给学校的自荐信上只要写以前的工作成绩就行了。这个想要人投资,肯定要写对未来预期的投资回报吧?还有是基于什么得出的投资回报计算。”   但是要怎么写,又是一个问题。   像产品说明书一样,把公司现有的产品和服务列一二三四五六七出来,他们不会有兴趣的。   这些都是可以看见的东西,又过于理性,完全不能打动别人。   “我们要说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年轻化,人口多,充满着消费ꁘꁘ的市场,怎么被拿下的故事。   你们就照这个思路,收集一下人口增长、消费增长、受教育程度,还有计算机硬件价格的相关数据。写好了周一交给我。”   安夏布置完工作,回到家,陆雪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快过年了,他又有用不掉的「探亲假」,安夏让他到自己家来探亲。   陆雪听见门响,转头看见安夏拎着包回来:“刚还想打电话给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跑来又跑去。”安夏把包随手扔在地上,把鞋踢掉,然后斜倒在沙发上,小声嘀咕:“累死了。”   “腿累?”陆雪揉按着安夏的小腿。   “腿不累,心累,好烦啊,为什么人类毕业之后,还要写小作文啊?”   安夏趴在陆雪身上,伸手用力揉着他的头发,借以泄愤。   “什么小作文?”被抓成爆炸头的陆雪好声好气地问道,“是要向哪里汇报什么事情吗?”   “对……”安夏有气无力地拖长声音。   她一向觉得这种给投资人看的公司介绍,就跟唐代科举一样。   没有八股的限制,能写的范围很广泛。但是能不能被中举,排第几名,完全看主考官的个人偏好。   她对高盛老板和其他掌权者的个人爱好都不了解,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   还得再找找高盛这任老板上任之后,都投过哪些公司,好分析一下。   安夏打算短暂地摆烂十分钟,再去找资料。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陆雪的头发,把刚刚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又梳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高盛的老板,会不会喜欢我写的公司介绍,好烦啊。”   陆雪搂住她的腰,在她的唇上点了点:“谁会不喜欢你呢?”   “那倒也是。”   陆雪:“……”   安夏不满:“你干嘛这个表情,你刚才是不是就是跟我客气客气?”   陆雪义正辞严:“绝对没有,我们俩都这么熟了,还客气什么。”   “哼……”安夏用手指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点口红,点在陆雪的眉心:“哈哈,好像印度人。”   “唉,快别提印度了,几次外贸的案子都是跟他们有关的,他们不要脸的程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还有那么多公司愿意找他们啊?”   安夏记得,印度的呼叫中心和软件外包业务那是相当的强,生意那叫一个好。   “因为便宜啊,而且也会吹。在没付钱的时候,他们能把你能得到的东西吹到天上去。   等到要交付的时候,事就来了,不是这个没做好,就是那个还没做好,要么就是得加钱。”   安夏眨眨眼睛,能吹动一个人,是那个人意志不坚,容易上当。能吹动那么多人,说明还是很可以的。   “你听过哪些印度骗人故事?说给我听听。”   陆雪以为她只是抱着听八卦的心态。于是跟安夏分享起,他在工作中听到的那些印度故事。   “还有没有啊?”安夏听完一个不过瘾,还要听更多的。   “其他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哦,还有一个翠鸟航空,老板买了最好的空客飞机,内部装潢极尽奢华,卖的票价却很便宜。引来了很多人买票坐飞机。   投资人看见有那么多乘客,觉得他的航空公司很有前途,就投了。   翠鸟航空一直都在亏损,但是外界看来,非常红火,每天都有很多客人,直到有一个客户非常不理解。   那个客人不仅是翠鸟公司的客户,还是一家财务公司的高级分析师。他调查了一下翠鸟的账,然后,这个骗局才被戳穿。”   “哦……”安夏点点头,这不就是瑞幸咖啡么。   只不过瑞幸咖啡玩得更大,连客户数量都是造假的,不然也不能被混水公司抓个正着。   没想到三十年过去了,套路也没什么变化嘛。   难道真的是「经典永流传」?   至少,两个相隔三十年的案例,证明了这个套路是可行的,如同里的富家女与穷小子,霸道总裁与白莲花,再怎么俗,受众群体就是很大。   安夏歪着脑袋,认真琢磨应该给紫金科技编一个什么美丽的故事。   翠鸟航空是吹印度有那么多人,他们都会爱上坐飞机的感觉。   瑞幸是吹中国有这么多人,且没有饮用咖啡的习惯,只要我出手,全中国喝茶的人,都会倒戈投奔咖啡。   安夏手中虚虚一握,像是捏着一个话筒的模样,送到陆雪嘴边:“陆先生,你好,我想采访一下,你对紫金公司未来的看法。”   陆雪装模作样地拢了拢头发,挺直了腰背:“根据我多年的经验,紫金公司未来必然成为全中国人民生活方式的领头羊,公司将在总经理安夏小姐的带领下,不断开拓进取,走向辉煌的明天。”   安夏眨巴眨巴眼睛:“生活方式的领头羊,嗯,这句话修改一下可以用。再多说几句。”   陆雪:“重点是在安夏小姐的带领下,别漏了,要是将来报道出了偏差,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安夏小姐不重要,来,再多说点。”安夏特别烦正式文章里的打官腔,难得抓到一个天天上班就是打官腔的人,岂能放过。   “安夏小姐很重要。没有安夏小姐,我连饭都吃不下。”陆雪将头搁在她的颈窝,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脖颈。   “还有,安夏小姐,投资人给你的作业,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自己做?”陆雪放开她,捧着她的脸。   “不然,等你找他们老板宣讲的时候。万一台词记不住,卡壳了,那多尴尬。”   “我可以背的嘛,梦游天姆吟留别,它也不是我写的啊。我可以有感情的背诵!不信我背给你听: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陆雪:“你是想挑起四川省和浙江省的不合?”   “啊……哈……哈哈……反正是梦游嘛,李白走在蜀道上,因为难于上青天。所以卡在半路,闲着也是闲着,他就睡了一觉,然后就开始梦游天姥山了。”   陆雪做恍然大悟状:“哦!有道理!拿出这个精神,去写给投资人看的公司报告吧!”   摆烂的十分钟也差不多了,安夏从陆雪的腿上下去,坐在桌前,打开高盛的网页。   她研究了一下,高盛亚太地区的办公室在香港,不在大陆。   嗯,那确实得动作快一点,现在大陆与香港之前的往来跟出国一样,尽量趁着能拍板的人都在大陆,那就快一点。   此次,鸿雁上也传来了其他几位高管的工作成果,他们收集了安夏要求的所有数据。   薛露还贴心地做了对比图,图中显示,中国人均消费能力,与人口增长呈正相关。   她还做了一个消费品类的分析对比。   从早期的「活着就好」,到现在,想要电器,想要家具,想吃好一点……   说明人民群众有消费的ꁘꁘ,也有娱乐的ꁘꁘ。   紫金科技提供的业务,完美覆盖了人民群众的需求。   安夏想想自己曾经待过的那个时代。对于现在来说,已经足够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神奇故事。   衣食住行,工作生活,处处都与电脑手机息息相关。   没手机亮个绿码,连公司门都进不去……   安夏把自己亲身经历都写在报告上,为了不显得吹牛过度,她还把一些对于现在来说过于超前的东西删掉。   “呼……写完了。”安夏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安夏揉着眼睛,转头发现陆雪还在沙发上坐着,脑袋歪在一边,已经睡着了。   睡在沙发上不舒服,明天醒了肯定脖子痛。   安夏本想把他叫醒,忽然,她对自己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预期。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前几天在健身房试了试,能拉一百六十斤的杠铃,陆雪嘛,虽然高,但是瘦瘦的,看起来也不是很重。   安夏,她一手托着陆雪的背,一手托着陆雪的腿弯。   一二三,起……靠,怎么这么重,一定是沙发太软了。   安夏不服输,她继续用力,终于,人肉被搬离了沙发,高度三厘米。   陆雪睁开眼睛:“把我放下来,小心闪到腰。”   “别说话!”安夏把陆雪扛在肩膀上,艰难地向前挪步,然后……摔在了地上。   陆雪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躺在地上,一手掩着胸:“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叫了!”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安夏狞笑,“我要对你做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陆雪也跟着演上了:“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嘿嘿,别后悔!”安夏一手挑起陆雪的下巴。   陆雪含泪:“对人家温柔一点。”   安夏把他拉起来,拉扯到客房,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不准跑!”   然后,她出去了。   陆雪十分好奇她想干什么,难道她想……不可能不可能,还没结婚呢,这成何体统。   一阵脚步响,安夏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帮我看看,写的文字通顺吗?词句好理解吗?最好用英文的思维再想想,明天我再找人翻译成英文。”   陆雪:“……”   “要是困的话,就先睡吧,明天再看。”安夏折腾了一个晚上,她是真的困了,自顾自回房去睡了。   把陆雪撩拨得心里痒痒,结果,她就这么走了,临走还留下作业。   她刚才说得没错,确实是丧!心!病!狂!   第二天一早,安夏起床,发现一向勤勉的陆雪居然没起床。   她满屋子找吃的东西,就搜罗了一包挂面,还有三个鸡蛋,一头蒜和两根小米辣……   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陆雪出差,她天天在公司吃,确实没囤什么东西。   安夏卷起袖子,煎了三个荷包蛋,再爆香了蒜末和辣椒圈,把荷包蛋扔下去,浇上酱油和醋,准备做个荷包蛋焖面。   不一会儿,客房里就传来了动静,陆雪像幽灵一样飘了出来,自己乖乖抽了一双筷子,握在手上,端坐在餐桌前。   “吃完再睡一会儿吧。”安夏把做好的焖面端到桌上,发现陆雪的眼睛闭着,又睡着了。   “这是看到多晚啊……”安夏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抓来笔记本电脑,想看看陆雪给她修订出多少错误来。   她觉得自己写得还可以,不至于看不下去,要全文推翻重写吧?   中文部分,确实只修改了一些遣词造句,加一些更敢吹,但抓不着证据这是在瞎吹的内容……也就是把安夏删掉的那些「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离谱」的功能。   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个文档。   全英文的。   安夏写了五千多字的商业计划书。   陆雪把它全部翻译成了英文。   其中一些特别专业的词汇,安夏都不确定应该用什么词。   她把陆雪翻译的英文发给公司的翻译,特别圈定了几个专有名词,让翻译确定这个词的用法对不对。   翻译很快回复:“词是没有问题的。国外有公司刚刚推出类似的服务,就叫这个名字。”   此时,电脑上,陆雪的鸿雁软件开着,还有一个群。   群名:九厂无敌龙爪手   陆雪与他们的聊天记录全都是「xx用英文怎么说」「xx有专有名词吗?」   有人回复了词的意思后,还不甘不愿地回复:“我一个月上万美元的工资,算下来时薪一百美元,你也弄个贵点的事问啊……比如今天总统带了几个保镖,保镖身上备了多少子弹之类的……”   陆雪回复:“要是安夏想刺杀总统,那我就问。”   下面整齐一排:“噫……”   这几个人的名字,安夏都知道,是当初和陆雪一起开发牡丹厂自动机械臂的人,他们如今都已经在大洋彼岸,都有着不错的工资收入。   难怪找对应的名词能找到,要是一个卖汉堡的美国人,都未必翻译得这么精妙。   安夏亲了亲陆雪的脸:“辛苦你啦。” 第66章   考试快交卷的时候, 总会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是不是还不够多。   某个答案是不是有可能不对。   但是没有标准答案,安夏检查了几遍之后,就把它放在一边不看了, 免得把正确答案改错了。   星期一下午,安夏与陈颖一同来到高盛老板下榻的酒店。   陈颖为双方做了引荐之后,安夏刚说了一句:“ meet yu!”   老板就表达了对她到来的欢迎。   安夏都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他对紫金科技在国内的应用情况非常看好。   对未来的前景有着特别美好的预期。   将来, 紫金一定会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总之,他把安夏想说的话,都说了。   安夏除了微笑、点头之外,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问了安夏几个问题,关于她将来考虑继续扩展公司业务的宽度,还是深度挖掘几个领域, 向专精发展。   以及安夏公司那两个看起来没什么收益,还挺吃钱的人工智能和数据库项目。   安夏本以为他是想借此压价, 没想到他十分支持。   “ibm已经在做了,但是我想他们没那么快应用, 你们科技的迅速变现能力,让我对你们很有信心。”   说着,他打开了一个网页,网页上是紫金给招行做的网上银行页面, 还有「吃了吗」跳转的网银页面,只有可怜巴巴的查询、转账两个功能。   “只有两个功能, 应该是研发还没有完成吧?”   安夏笑着说:“不, 对于这个项目来说, 只有这两个功能已经足够。”   “嗯, 不错, 不拘泥于一定要完善,先能用起来,抢占市场,我很欣赏你的想法。”   “谢谢。”安夏笑道,她所熟悉的资本市场就是快鱼吃慢鱼,什么都指望做完整再上市,上市的时候,竞争对手早就满坑满谷,根本不会留一丝丝空位,再完整有什么用。   就连微软都隔三岔五要发布补丁,世间哪有完美的东西。   现在国内各公司和工厂并没有这个想法,「精益求精」才是符合全社会价值观的。   三十分钟的时间,高盛就拍板要投相当于紫金科技30%股本的金额。最令安夏省心的是,高盛不要控制权,只要财务上的利益。   老板对紫金科技过往的经历和安夏表现出的实力非常满意。   他特别强调:“让我决定这次投资的50%原因是你,如果紫金科技换人,我就不投了。”   “谢谢,紫金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我还想提醒你注意公司的股权分配问题。”   “谢谢提醒。”安夏性格强硬,她绝对不会允许乔布斯被踢出苹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前车之鉴,她会特别小心股份的问题。   外面阳光正好,长三角的雪存不住,前阵子下得那么厚,连晴了几天,就化了个干干净净。   安夏说去见投资人,没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依陆雪所想,要把商业计划书念一遍,回答一遍问题,都不止一个小时。   “怎么样?顺利吗?”陆雪问道。   安夏把包扔一边,人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一脸忧郁的模样。   陆雪心里猛然一跳,坐在安夏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没关系,还有那么多投资公司呢,摩根、美林、贝尔斯登、雷曼兄弟……总有一个眼睛不瞎的。”   安夏装不下去了,她扬起头,捧住陆雪的脸:“三十分钟,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夸了半天,然后就同意把钱投给我了,哈哈哈……”   “真的?!太好啦!”陆雪也被安夏的兴奋感染,他搂住安夏的腰,用力吻在她的嘴唇上。   少了点温柔缠绵,更像时代广场上的那张《胜利之吻》。   陆雪为了英译版的商业计划书折腾了一个晚上,到处求人。还被朋友嘲笑,说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问太烦人了,还不如把完整版发给他,他要不了一小时就能翻完。   陆雪担心计划书里有什么核心机密,到底还是没发全文。   一个人抠单词抠了半天。   安夏成功了,他的辛苦是有用的。   “高盛的人对计划书有提什么意见吗?”陆雪眼睛亮亮地看着安夏。   好像摇晃着尾巴,等待夸奖的小狗狗。   “嗐,那计划书我都……”安夏刚想说根本都没机会拿出来。   她忽然想到陆雪为它付出的努力,忙改口说:“没来得及让别人看,就赶过去了,他一口气看完,没说什么。”   “看来没有出什么语法错误。”陆雪得意非凡。   安夏贴在他的身前,柔柔地亲在他的嘴唇上:“对,特别好,奖励你一个亲亲。”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的那一天。   安夏还得照常去上班,陆雪在家里当田螺姑娘的同时,也上网冲浪。   他的甄君鹏传奇已经更新完了,现在新开了一本主角在白天是总经理晚上是杀手的故事《杀手公司》。   安夏对这个故事非常看不上:“总经理晚上还要加班应酬,怎么当杀手啊。”   “应酬完了再当杀手嘛,反正都已经加班了,再多加一两个小时。”   安夏觉得他比自己还要丧心病狂。   这么明显不合理的故事,居然看的人很多,都在催他多写点。   总经理当杀手潜伏在目标对面楼顶上的时候,还在修改合同。   总经理的目标是合作方的总经理,没想到对方也是杀手。两人一边biu-biu-biu-一边讨论正在合作的项目。   总经理的手下也是杀手,手下用枪指着总经理的头,总经理非得让他把设计稿再改一版,不然就给他的信用记录评0星。   杀手们经常赌咒发誓:“尾款在上,如果我说的有一句不真,就让我以后再也拿不到尾款。”   故事里的人都一本正经,说话像在看《新闻联播》,杀手们还要拉融资,考虑上市。   这样显得故事更搞笑。   1990年的央视元旦晚会刚播过《小偷公司》,陆雪的《杀手公司》也火了起来。   有爱分析的大佬,拿出分析《红楼梦》的精神,分析《杀手公司》里的谁是在影射谁,什么事又是在对应着什么事。   最新一章被一个已经分析过好多篇的大号指出,是在暗示海湾战争。   陆雪用小号登陆网站,在那篇分析文章下面回复:“不是海湾战争,明明是卑梁之衅。”   “看文字要看背后的深意,大师兄写的这个,还有那个,就是指沙漠风暴,还有几个细节,你品你仔细品,不要张口就来。”   “那些细节就是随便写写的。”   “你懂什么,那可是大师兄,句句有典故,字字有深意,哪是你这种浅薄的人能明白的。”   陆雪不服气,切了大号上去说:“我写的确实不是海湾战争。”   那位分析师则回复:“我明白,是不是有关部门不让你说?我懂我懂,涉及国际局势,我国不便多话,我这就把前面的都删了。”   陆雪放弃了。   紫金论坛上趴着的记者之中有一个闻到了深层意义,他在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故事写成之后的解释权归谁》。   开头引用了莎士比亚的名言:「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中小学生的语文课有一项基础训练,就是写中心思想,段落大意,老师各种分析,大纲上也有标准答案。   有不少人,主要是学生,看看标准答案早就一百个不顺眼了,这篇文章引起诸多共鸣。   「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这个羞耻的名字在各大报纸和杂志上被传来传去。   陆雪收到许多论坛私信,是不同的记者想要采访他,问问他本人对此事的看法。   “哇,你成大名人啦!”安夏笑道,“要不我给你包装一下,你就能出道了。”   “别……太丢脸了。”   陆雪现在就是后悔,要是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换个id开新故事,别人的网名,什么宁静致远,什么雪恋花颜……随便哪个的丢人现眼程度都不如他。   此时中小学刚好掀起一波减负热潮,原本各中小学开的培优补差班都被叫停。   由陆雪跟人在网上的那番对话引发了更多的讨论,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被拿到报纸上反复比较。   说外国小孩都是素质教育,不像中国都是应试教育,报纸上详细描述现在的孩子是如何的废物,小学六年级的孩子不会剥鸡蛋,不会系鞋带。   社会大众对八零后「小皇帝小公主」的讨伐又上了一个台阶。   “过年就不能让孩子玩得开心一点吗?这个时候怎么不秉承「大过年的」原则了?”安夏摇头。   她又转头看着陆雪:“恭喜恭喜,请问你对自己上报纸,有什么感想?”   “我现在大概能感受到,费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挨了一枪子时的心情了。”   后面的发展跟陆雪最初的论战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但是每篇报道的开头,必要提一句“日前,在网络论坛上,有一个名为「甄君鹏的铁血大师兄」的网友……”   紫金科技的市场部和销售部却发现了大好的商机。   喜欢素质教育是吧?咱们的学习机可以啊!   《带你看世界》学习游戏已经好久没有推出新地图了,在年前,忽然刷新版本。   地图增加了世界各国博物馆,博物馆藏品图和位置,都由在该国的线人提供。   类似大英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的一些中国藏品,有工作人员认真鉴别,对明确是被抢的东西,在藏品上标明:从中国抢掠。   另外一些是中国皇帝赏赐,或是经购买获得的物品,则标明:赏赐、购买。   还有一些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出去的,则标明:获得路径不详。   除了地图,还开设了副本,副本是丛林探险,寻找失落的遗迹,副本有墨西哥金字塔,玛雅库兹科,柬埔寨吴哥窟等等……   每个遗迹都有相匹配的剧情。   玛雅遗迹还做了一个跟大英博物馆关联的剧情《水晶头骨之谜》。   中间涉及化学、物理、年代考证等等,都在往基础学科上引。   本来对化学不感兴趣的人,为了做解谜,翻开了化学书。   本来对物理没兴趣的人,为了偷到宝箱,认真算力距。   甚至还加入了《杀手公司》的一段剧情,开枪要计划风向、风速、仰角、俯角,还有通过镜面反射找出反派并干掉他。   有人在论坛里对陆雪说:“我在一个游戏里看到了你写的剧情啦。”   “我知道,我授权的。”   “哇!以后还能看到更多吗?”   论坛里还有不少与民俗有关的,剧情也多多少少放在《带你看世界》的剧情里。   这次作者都获得了不少授权费。   有真金白银的加持,文学版块越发的繁荣。虽然写作水平良莠不齐,不过人多了,愿意来写的人就多。   刚开始看不上网络文学的出版社,也开始趴在文学论坛上,联系一些文笔还不错,读者多的作者,问他们愿不愿意出书。   这个年代,版税不算多,但是谁还没一个出书的梦想呢,许多人能把文字刊在报纸上都能得意几个月,家里来客人就拿出来到处炫。   此时,论坛上新蹿起了一个作者,id叫猎户。   他写的是关于国际间谍组织风格的,全篇以「我」为主角,第一人称写作很容易有带入感。   但是缺陷也很多,比如「我」是不可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的,否则会出戏。   有些时候需要交待其他人做什么的时候,就会很麻烦。   但是「猎户」把「我」的这个视角做得特别好,不需要知道别人做了什么,全程跟着主角的视角行动就可以获得足够的体验。   同时,他也熟练使用官场语言。   于是就有人说猎户才是真正的体制内人士,铁血大师兄只是一个天天坚持看新闻联播的普通人。   对于这种消息,陆雪是不屑于回复的。   后面除了讨论作者身份,还有人说猎户写得比铁血大师兄好。   铁血大师兄全是笑话段子,看多了就没意思了。   陆雪这就不服了,他倒要看看猎户到底写得比他强在什么地方。   看了二十几章,陆雪嘀咕了几句:“哼,也没比我高明到哪里去。”   再往下看到第二个故事,陆雪猛然皱起了眉头。   第二个故事说得是中国与某国进行谈判,处处被人拿捏,所有的底牌都被人看穿,不得不更多的让步。   故事里的所有细节,陆雪都太熟悉了,全是他亲身经历过的,甚至配角在谈判桌上说的几句话,都是他亲口说过的原句。   那一瞬间,陆雪像被人用大锤子敲在脑袋上,整个人都「嗡嗡」的,写这个的人是谁?   陆雪迫不及待的往下翻,看着那个被人拿捏的谈判人员,是怎么的一无所知,被身旁的人出卖,被他撕碎的纸是怎么被人从垃圾箱里翻找出来,并拼凑完成,进而破译出下一步谈判方针。   安夏回来的时候,看见陆雪坐在电脑前面看文学版上的,正是最近签约出版的《死间》   “我的天呐……我是不是进错门了,我们的铁血大师兄居然会看别人的,还看得这么投入。”   “他有问题!”陆雪转头对安夏说,“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地址?”   “干嘛?想上门打他啊?”安夏脱掉外套,笑嘻嘻地看着陆雪,“不能因为他抢先一步出版了,你就要打人嘛。你加油把这本写完,我帮你联系出版社。”   “不是……”陆雪站起身,十分严肃,对安夏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能不能找到他?”   “当然能啦,不然出版社怎么打钱给他?”安夏难得见他这么严肃认真的模样,当下收起了嘻笑的模样。   “怎么,有什么事吗?他这本书是抄袭的?”   “差不多。”直接抄了现实,而且还是陆雪的现实。   这人绝对有问题。   为了宣传书,猎户已经向网站和出版社提供了他的全套履历背景。   挺励志一人,出身小城市,凭自己的本事考到国外,读完硕士读博士。   回国之后,在体制内待了几年,又跟着公务员下海大潮辞职,去了一个私营企业当老板。   那短暂的公务员经历,也只是某省的公务员,绝不可能知道这段时间为了重返关贸总协定准备的资料。   更别提书里的故事走向,与陆雪遭遇的一模一样,当时谈判失败,部里上上下下都觉得蹊跷,人人过关,个个被调查。   整件事都被定义为绝密,不准对外说,陆雪都没有对安夏讲过。   但是,这个猎户,却知道得那么详细,那么清楚。   要说他是纯属巧合,那真是鬼才信。   故事里有太多的许多操作细节,什么职位的人先开口说话都写得清清楚楚。   “到底怎么了?你真想去刺杀他?”安夏笑道。   “没事,刚才有一个同事说我临走的时候交接给他的一件事没说清楚,我得回部里一趟。”   “哦……”安夏没往心里去,谁手上还没点工作呢。   安夏没想到的是这往部里一趟,不是指去省里的工作点,而是去首都。   更没想到的是,陆雪居然当晚就走了,第二天也没回来。   安夏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还要待很久,陆雪也没接电话。   过了一阵子,是一个自称秘书的人给安夏回电话,说陆雪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不方便接电话,如果安夏有什么话,她可以转达。   安夏叮嘱了几句,要吃饱穿暖,早点回家之类的,便挂断了电话。   这种搞国家工作的人,总是有些不能跟外人说的事情。   第三天,出版社的人就来问安夏怎么回事,为什么联系不上「猎户」了。   “书都印了,他答应我们参与推广,签名售书的。他就算家里有事,也该打个招呼啊,什么都不说就不见了,电话也没人接。”   安夏调取了「猎户」的上网记录,他前天凌晨还发了的最新章,然后就不见了。   安夏好言安慰出版社的工作人员:“说不定他遇到什么事了。”   “那得赶紧找到他啊,我们在书店一个展台好多钱呢,他到底来不来啊,要是不来,我们就不摆台子了。”   由于「猎户」的出版版权是由紫金代理,所以,紫金还真得管这事。   签好的合同说签售什么的,就必须履行义务。   法务部找到他当时填的紧急联系人,打过去却是个空号。   好好一个人,就好像无声无息的从地球上蒸发了。   这是紫金论坛第一次正经签出去的版权,出版社难得愿意大张旗鼓的推一个网络作者。   安夏本来也想借机好好宣传的,结果出师未捷,人消失。   平时日更的「猎户」已经两天没更新了,网友们纷纷在最后一章留言,问「猎户」去哪里了。   有人猜他是不是回老家去了,老家在没电没网的山村。   也有人猜他是不是工作繁忙,他的履历已经人尽皆知,是个大老板呢,忙的很。   安夏气呼呼的切小号上去,回复了一句:“不管去哪里,也得交待一声啊。我看他是去当间谍,被抓了。”   网友们纷纷起哄:“哈哈哈,对哦!”   “肯定是,不然怎么写得这么好。”   有人悠悠回复一句:“那《杀手公司》也断更两天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真去当杀手了?”   这个猜想激发了广大网友的踊跃发言。   铁血大师兄是个杀手,猎户是个敌对方的间谍。   现在两人肯定正在什么地方对狙,biu-biu-啪啪啪……   论坛上马上就有人根据这个想法,出了一版同人文《杀手和间谍》。   文中把「猎户」做了个性转,此时007系列还没有进入中国。   人民群众不要男间谍,烈焰红唇美女间谍才符合人民群众对间谍这个行业的想像?   中间又过了几天,安夏找不到陆雪和猎户。   出版社也找不到。   原定的展台什么的也只好作罢。   紫金的法务和商务,出版社责编对坐骂街:“现在都什么人啊,一点都不负责!”   “就是就是!”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大年二十九,陆雪还是没有回来,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   安夏妈妈依惯例准备了许多菜,安夏对她说:“不要准备这么多,今年就我们俩吃。”   “你跟小陆怎么了?”妈妈狐疑地看着安夏,“你们俩闹别扭了?”   在谈恋爱的时候,有很多事情无谓对与错,就像豆腐脑应该吃甜的还是吃咸的,牙膏应该从底下往上挤,还是从中间挤。   不过就看双方愿不愿意为了对方让一步。   “小陆人挺不错的,是不是你把他气跑了?”妈妈对陆雪的印象很不错,嘴甜手勤,安夏平时也没少说他好话。   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我不知道,找不到他了,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他也不回电话。”安夏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工作嘛,正常的。   “怎么能这样?”妈妈听着也生气了,“你不说他是商务部吗?怎么搞得像做核武器似的?”   安夏反过来安慰妈妈:“正常,工作嘛。你不说搞原子弹的人都十几年不回家吗?你那会儿可是把他们当热爱工作的正面例子说给我听的。”   “这怎么一样!你是我女儿!我希望你过得幸福,这还没结婚,就时常不见人,那怎么行!他是不是在骗你,他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怎么能是被抓起来呢,他是自己走的,没人来押他,最多也就是翻山越岭逃向外国。”   安夏妈妈更是心惊肉跳:“什么?还有这事?”   “哎呀,我是在开玩笑。”安夏摆摆手,“他要真是叛国,那我不得一天接几十个电话,国安上门轮流问候我?要我提供他的各种信息。你这边肯定也会被人上门呀。”   妈妈想了想:“也对。”   现在安夏唯一确定的事,就是陆雪没有干坏事,应该也没死。   不然她都会知道。   “别管他了,是他没口福。”安夏嘴上说着,还是忍不住偷偷给陆雪打了一个电话。   依旧是秘书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安夏忍不住问:“他就没有什么想转达给我的吗?”   “请稍等……有……过年我不回去了,你和阿姨多保重。”   安夏怏怏挂了电话,平时身边总有这么一个人,忽然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心里还真是有点想念。   年夜饭少了陆雪,尽管电视机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安夏和妈妈吃饭的气氛还是像商务午餐。   妈妈跟安夏说财务问题,安夏跟妈妈说明年的发展。   两人关于公司的税务问题进行了气氛友好的交流和讨论。   妈妈:“公司引入外商投资的话,你要好好考虑将来如果要上市后的利益分配问题……公司的总股本……”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他们没有控制权,也没有对董事的提名权……不会对公司运营有任何影响……”   电视机里传来:“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是小虎队和忧欢派队的《新年快乐》。   “哈哈哈,今年我们公司年会上,我唱的就是小虎队的歌。”安夏笑嘻嘻。   “哟,你还能唱他们的歌啊?有没有把同事都吓跑?”   “吓不跑,有一大半是他们在唱的。”安夏把她是怎么混过去的故事说给妈妈听。   “鬼丫头,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唱。你现在上班这么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不要搞得太晚,早点睡,不要半夜两三点才睡觉,听说你经常晚上三点还发邮件……”   “知道啦!我那是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顺手发的,不是没睡觉。”安夏夹了一个蛋饺放在妈妈的碗里,“堵嘴!”   妈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小乖乖都瘦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安夏还是嘻皮笑脸的样子。   大年初一,安夏和妈妈例行探望外公。   以前两人之间的对话是大舅舅跟外甥女,不是问结婚对象,就是问工作怎么样。   现在进门说不了两句话,就切换成长途汽车公司的吴科长,与紫金科技的安总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从今年的包车业务上看,需求量还是挺大的,你们单位有没有规划好明年春节要不要多接一点单子?溢价了150%,司机应该还蛮高兴的吧?”   “高兴是挺高兴的,不过有些地方啊,给百分之三百,司机都不想跑,就是那个上了新闻的抢劫案。对了,不是还有你们公司的那个员工吗?他到底是怎么把土匪吓跑的?”   安夏打个哈哈:“不知道呀,听说他有祖传神功,比较厉害吧?平时在公司也没人得罪他,没见他使过。”   “是吗?可是我听说他是用火箭炮把人吓跑的。”   “哪能呢,我看是用ꁘꁘ把人吓跑的。是吧,外公?我看到外公和外婆都有在练ꁘꁘ,怎么样?最近闻到什么香味了?”   提到ꁘꁘ,两个老人打开了话匣子,结束了大舅舅的刨根问底。   当外婆追问安夏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带个男孩子回来看看的时候,安夏又继续打岔,跟大舅舅聊生意。   “对了,最近海南地产很热,你们公司要不要去买点?”大舅妈说。   “我听说有一个大老板,在一楼的时候,付全款买了一套价值两千万的房子。然后他还想再看看,就往楼上走,走到六楼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他,问他的房子卖不卖,愿意出价两千六百万。涨得可好啦!”   “涨得太热啦,不敢不敢,再说,我们公司现在还指望别人投资呢,真的没有余钱了投房地产了。再等等吧。”   现在紫金科技用于投资部分的钱还真的没有余款,全都被安夏以每股八十块钱的价格投在「豫园商城」上了,大舅妈叹了口气:“鲁迅说的好:有钱人就会越有钱。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没有两千万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六百万。”   旁边上初中的小表妹说:“不对,鲁迅说的是越有钱就越不放松,越不放松就越有钱!”   然后就挨了他妈拍在脑袋上的一巴掌。   “别急啊,大舅舅不是投资同事的西藏车队了吗?肯定很好赚的。”   此时青藏铁路没有通车,往雪域高原拉吃的东西,全靠汽车队,一趟很辛苦,但是赚得也挺多。   大舅妈摇头:“还不知道能赚几年呢,青藏铁路二期工程都在勘测了,听说这次是直接上拉萨,火车不比汽车运得多?”   “到时候就转做西藏旅游嘛,火车多了,去西藏旅游的人肯定也多。”安夏笑着说。   “但愿吧。”大舅妈的语气中并不那么确定,看来大舅舅投资西藏车队的事情并没有得到大舅妈的全力支持。   安夏越发感受到由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好处。   要是公司里几个董事人人都有主意,或是各种瞻前顾后,那这事还做不做了。   大舅舅顺便反馈了一下对紫金在线地图的问题。   gps定位飘忽啦,gsm没信号啦,还有加油站标不准的问题。   “好的好的,您的意见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会反馈给相关部门加紧处理。给您带来的困扰,我深感抱歉,希望您以后继续支持我公司的产品。”   安夏熟练地说出一串客服用语,妈妈也伸过了巴掌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怎么跟你大舅舅说话的。”   从外公家回去之后,安夏又认真考虑了一下海南房地产。   大舅妈说现在大家都在炒海口的房子,不如去三亚看看。   到时候不管是租是卖还是自住都更好。   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此时海南还没机场,坐了飞机再倒船。   折腾了两天才到,安夏上岸的时候,看到满大街的售楼处和房屋中介。   许多城市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可是这里的售楼处和房屋中介人头攒动,人来人往。   卖房子的办公室里除了坐着销售之外,还有银行的员工。   只要你敢要,他们就敢贷。   “我们公司去年拿下这块地的时候,1400块一平方,现在已经六千啦!小姐,你现在犹豫的每一分钟,楼价都在往上涨。”   售楼员看出安夏衣着不错,气质不俗,一定是个有钱人,非常热情。   他热情地介绍:“我们公司的楼,地段好,出手容易,我前几个客户,一进一出,赚100%根本不是问题。看,前面那个松雷大厦,刚起了一个地基,已经过了十三道手啦。”   “我老板当初就是带了几万块来闯海南的外地人,现在身家几千万啦!”   “你呢?你有给自己买吗?倒几手就发财了,不比上班快活?”安夏问道。   销售员笑道:“要本钱的啊,我哪有这么多钱。我老板那是1986年的几万块啊,我家那个时候连几百块都没有。”   “那,就没有人是买来想自己住的吗?都是想倒卖出去?”   销售员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安夏这个问题真的是个难题。   “我不知道。如果您是要自己住的话,也不错啊,晒晒太阳,看看大海……”   安夏对海南炒房并无概念,否则,她一定会知道九十年代初海南的名片是「天涯、海角、烂尾楼」,自住的梦想都不一定能实现。   房地产泡沫,就真的是泡沫,泡沫戳破了,里面并不会有楼。   所幸安夏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根据她对国家政策下发速度的认知,初步判断现在的海南房市绝对是「经济过热」。   这么多年以来,国家对所有「失控」事物的管控手段,相当的霹雳,股市也好,房市也好,行业也好……   「有形的手」挥刀劈下来,不比「严打」来得温情,身在其中的一个都跑不掉。   安夏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已经是疯了吧?   房子是这么买卖的吗?   这不是跟日本前几年的泡沫经济一样吗?   日本大妈想买下曼哈顿,还想买帝国大厦,银行的贷款授信跟玩似的。   然后呢……该跳楼的跳楼,该上吊的上吊。   日本的经济泡沫破裂这才两年不到啊……   老歪脖子树……算了,劈了烧吧。   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人们不会从历史的经验中吸取教训。   安夏连买房自住的兴趣都没有了,谁知道哪幢房子能建完,哪幢房子将会永远只是那么一个地基大坑。   被疯狂炒房团吓退的安夏回到海口,打算渡海回家。   刚好路过海口罐头厂。   哟……这不是著名的椰树椰子汁的老家嘛。   此时的椰树牌椰子汁没有让人眼瞎的配色,也没有争议极大的美女。   是纯洁的黑色底,画上只有一个切开的椰子和一个高脚杯装着的椰子汁。   说起来,他们的王厂长跟紫金也算是老客户了。   椰子汁通过「中国货」网站走了不少出去,比以前靠销售员拎着样品一家家的跑容易多了,连哈尔滨以北都有他们的客户。   但是最近他们供货不太积极,经常供了没一会儿就提示无货,不能下单。   安夏想着是不是他们嫌在中国货上面是让中间商赚差价,心态不平衡,要踢开中国货单干了?   不如去拜访王厂长一下,探探他的口风。   现在除了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健力宝之外,就椰子汁卖的好了。   不能失去这个供应商。   安夏知道王厂长住哪里,遂买了两盒太阳神口服液就摸了过去。   还在爬楼,就听见手机响,有人打电话给她。   巧了么不是。   “王厂长啊,新年好新年好,我也给您拜年……正想找您呢,您是不是嫌弃我们平台不好啊,都不给货了……怎么可能缺原料,全中国就海南产椰子吧?那这椰子还不都是给海罐厂的……”   王厂长除了拜年之外,还是来抱怨原材料缺乏的,海南省有中国90%的椰子。但是这90%的椰子,也只够椰树牌10%的产量。   过年期间饮料热卖,现在海罐厂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要是从国外进口,手续拉拉杂杂一大堆很烦人。   于是打电话来问安夏,他们既然搞国际生鲜贸易。那么,从印尼搞点椰子回来应该不难。   “生鲜进口的手续比较多,我得跟您详细说说,这样吧,见面聊。”   王厂长问道:“你这贵人事忙的,什么时候才能来啊,我们这等椰子下锅呢。”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安夏笑盈盈地看着他。 第67章   王厂长看着安夏, 愣了五秒,他只在签约时见过安夏一次,这年头的企业家也不会像之后新闻大爆炸时代那样随便露脸, 再加上他刚刚还在跟安夏通电话,心里预设她应该还在千里之外,怎么说开门就开门了。   “王厂长,怎么啦, 我是安夏,不认识啦?”安夏笑着问道。   “啊啊,快请进。”王厂长的夫人也在家, 还有两个应该是来探访的亲戚,正在客厅里说话。   “我来得不巧了。”安夏将太阳神口服液放下。   夫人忙接过来,张罗着要给安夏倒茶。   “我们去书房说话吧。”王厂长把安夏请到里面。   刚坐下, 王厂长就跟安夏感叹:“生意真是太好了,你们公司的平台至少给我带了增量50%的销售额, 本来椰子就不够用,现在更不够用了。”   “所以, 你就盯上印尼了?”   “嗯,印尼椰子的质量还不错。”   “泰国和马来西亚的不考虑?”   王厂长摇头:“泰国的太小,不出量。大马的椰子肉不好。我们厂椰汁的白色是靠椰肉榨出来的。”   “看来你们厂已经把东南亚产椰子的地方都转遍了。本来还想直接在印尼投资买地建厂,但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合作伙伴。”   “不跟他们合作也好。”安夏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关于1998年印尼华人事件的未打码照片, 心里不由得一寒。   王厂长以为她说的是国外合作方不好管理,随便说了几句就岔过去了。   安夏答应王厂长帮他找印尼靠谱的供货商, 现在「中国货」有不少卖到印尼, 反向找到印尼商人也不难, 想做生意的人, 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机会。   她曾经有一个朋友, 本来只是一个电话客服,去巴厘岛旅游的时候摔断了腿,回国又回不了,只得在岛上养伤。   一个月下来,跟全岛的人都关系混熟,然后一个人做起了进出口生意和旅游生意。   收入从一个月三千块,陡然拉升到了一年四十多万净收入。   何况只是找印尼人买当地的椰子卖到中国来,人都不用去,也不用担心局势动荡带来的人身危险问题。   “行,我找我们印尼的合作商问问有没有路子。他们不少人家里都有几棵椰子树呢。”   两人又聊到了海南现在房地产的疯狂现状。   “你们家应该买了几栋楼吧?”安夏笑道。   “没有没有,我害怕,几分钟,涨几千块,这是正常的吗?”王厂长喝了一口茶。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一个真正做生意,而不是寻求投机暴富的人,确实不喜欢搞这种。   老牌资本集团,往往都是求稳,不然也不可能走过那么多次的金融危险。   就连期货这种出名的投机工具,在正经的公司手里,也是用来对冲现货价格风险。   而不是为了用10块钱交易100块钱玩心跳。   不然某某航空公司搞航空煤油期货对冲,把自己给冲亏本的神操作,也不至于成为金融业同行们当做笑话的谈资。   “除了房地产之外,现在还流行炒股……”   “我知道,我也炒,沪深两市现在涨得很不错。”安夏表示这题我会。   王厂长又用「小同志,你不懂」的眼神看着她:“海南炒的不是你说的那种股,而是内部股。”   “原始股?”安夏只听说过内部特供的粮、烟、酒,没听说过还有内部股。   “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一听说哪里有内部股,哪里就有很多人掏钱,连是哪家公司发行的内部股都不知道。”   “哈哈,要是我印几张纸片,说是内部股,说不定都能骗到人……”安夏的脑中已经浮现出写在刑法上的暴富方法。   王厂长点点头:“你说得没错。现在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这是疯了吧……安夏对此时此地的投资,不对,应该叫投机狂魔叹为观止。   简直跟当初荷兰郁金香的疯法如出一辙。   果然,人类在教训中学到的唯一经验就是不接受任何教训。   “我本来还想在海南买房呢……”   王厂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想买也不是不行,买已经盖好的房子,别买期房,我看啊,最近挖的那几个地基,就没几个能封顶的。”   事实上,还是合拢了,1992年挖的地基,2019年被接盘的开发商竣工,前后27年,比起西班牙的圣家大教堂封顶速度还是要快了不少。   安夏回到宾馆后,忽然发现「鸿雁」上看到猛男轩辕超勇在线。   “轩辕,怎么过年还在上网?不陪家里人吗?”   “在开会。”   “春节……开会?”安夏觉得自己是不是心不够狠,手不够辣,怎么手下大区经理比她还丧心病狂。   轩辕回答::“哦,我在西双版纳。这边的人泼水节才是过年,汉人的春节不认真过的,我正好过来看看他们市场开拓的情况。”   “你跟印尼那边卖椰子的有什么交情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如果需要的话,马上就可以有。”   “好的!”   安夏把王厂长的要求跟轩辕超勇说了一遍:“这单就交给你跟,你别给我搞砸了。”   轩辕表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安夏把工作布置下去,暂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又不抱希望地打了一个电话给陆雪。   这次直接提示关机,而不是无人接听。   安夏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人干嘛去了,说不定真是在国外执行秘密任务。   妈妈在家有她自己的玩伴,迷上了一种新的扑克牌玩法,安夏是个牌运和牌技都很差的人,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   此时出来,她也没打算马上回去,打算去越南有没有什么值得交易的东西。   于是带着护照,托人在羊城的越南领事馆办好签证。   从海口登陆雷州半岛,又辗转到了芒街,结果芒街的关口不知道怎么了,暂时关闭,友谊关又还没有开关。   不想偷渡出境的话,还得兜到广西的东兴。   与一众骂骂咧咧的生意人一起坐车从芒街向东兴出发。   坐在安夏旁边有一位胖胖的金链大哥是打算到越南做木材生意的,他说,越南是个木材大国,中部盛产橡胶树,非常适合做地板,现在全国人民都流行装修一定要做木地板,销路非常好。   大哥是个实诚人,也可能他觉得安夏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只是某个大学的学生,跟她说:   “这种地板,从越南做好了运到国内,一百块钱一立方,国内同期产品要两百三十块一立方。”   一倒手就有230%的利润?   属于《资本论》上值得为之上绞架的收入了啊。   安夏满怀着好奇。   她好奇的不是怎么赚这笔钱,而是既然这么好赚,为什么没有乌泱乌泱的中国人涌进越南,像炒海南房地产那样,疯狂倒卖越南木头呢?   越南的签证又不难拿,偷渡……也蛮容易的,在芒街的时候,当地人就跟安夏说能带她过境,是安夏觉得万一被抓住,背一个「偷渡到越南」的名声太丢脸,才婉拒。   “好多人吃不了苦吧,越南比中国热,好多人受不了。”大哥自信满满。   从东兴进门,野路子是直接塞钱,安夏手持签证,觉得自己不用塞。但奇怪的是,安夏看见许多人明明有护照有签证,但仍然往里夹了五块钱。   这是什么路数?有签证还要五块钱?   大哥跟安夏说:“你就给吧,不然他们边检的人事情多的很,说你的护照有问题,把你晾在一边,有时候要待三四个小时。”   “但是他们没给啊。”安夏指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的护照里什么都没夹。   大哥叹了口气:“就是欺负中国人呗。”   安夏不愿意给,越南边检把安夏的护照往抽屉里一扔,说她的护照有问题,要等人过来查验后才能放行。   让她站到旁边去,然后叫:“下一个。”   安夏打电话给越南领事馆,领事馆工作人员表示:“我们的人绝对不会向过关的人收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你耐心与他们沟通。”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大哥见状,赶紧递上十块钱,跟边检的人说:“她是我侄女,第一次来,不懂事,见谅见谅。”   然后边检的人才把安夏的护照从抽屉里拿出来,扔到桌上,嘀咕了几句越南语。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要跟他们较劲,你要是错过了这趟车,下一趟就得是明天才有啦。”大哥把护照递给安夏。   安夏收起护照,要把大哥替她给的钱还了。   大哥缩着手,不肯收安夏塞过来的钱:“不用不用,就当交个朋友,出门在外,你一个小姑娘,别太犟了,小心吃亏啊。”   道理,安夏都懂,她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人。但是她知道,就是由于这段时间出关的人都如此,导致之后,中国商人和游客到越柬老,还有非洲出境的时候,百般受到阻挠,被变着法儿的要钱。   各国边检都认识到:中国人好欺负,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种习惯养成之后,直到2019年,还有中国人因为不愿意在泰国机场被边检欺负而被打。   “哎,养成习惯就麻烦了。”安夏说的是心里话。   走出关口,踩在越南的地面,大家开始纷纷换钱,此时一块钱人民币可以换3500越南盾,安夏想吃点东西,她蹲在水果摊前,对着大妈问了一句唯一会的越南语:“包妞典?(多少钱)”   大妈是个实诚人,回了一句越南语。   安夏懵逼了。   大妈顿悟,她称了几个苹果,看了一眼秤,从钱包里摸摸索索找出几张越南盾,比划给安夏看。   安夏明白了,意思是:这么多苹果,要这么多越南盾。   看看其他人,基本上也就是聋哑人瞎比划。   数钱,在越南真是一个痛苦的活。   报个数出来,安夏的脑子里还得先划掉三个零,再除以35。   从东兴出关,往河内还有一段路,车主召呼着刚出关的人上车,大哥手里抱着一袋桔子,递给安夏一个,热心地向她介绍:“1979年这边打得可激烈了。”   “越军进了凭祥,站了几分钟。我们的人进了谅山,站了几分钟。然后大家都宣布自己已经攻入敌国国境,大获全胜,就此撤军,不打了。”   “这么随便的吗?”   安夏对这段历史只知道开头,以及看过《高山下的花环》,还有某点文学网上关于这段历史的全部下架了,不管是不是正面描写。   连《芳华》里都只敢影影绰绰地写了个年份,当时安夏在电影院里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奇怪:“这是打的什么仗啊?抗美援朝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到最后居然是《鬼吹灯》的,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得多一点。   因为主角胡八一就是在越南违反了军纪。   早上从东兴口岸出发,到河内已经是中午,安夏请大哥吃饭。   “哎不用不用,我怎么能让小姑娘请我吃饭,我请你。”   “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安夏笑着说。   越南在独立之前,是法国的殖民地。但是又因为离中国非常近,所以,整个河内就流动着一股子奇妙的中法结合的气息。   满街都有小贩推着三轮车,车上放着方型的炉子,炉子像抽屉似的,可以一格一格的拉出来,安夏起先以为里面卖的是烤红薯,凑近一闻才知道卖的是烤三明治。   还有蹲路边喝的法式咖啡摊,一堆人蹲路边喝咖啡的样子,跟成都青羊宫喝茶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在河内请人吃顿饭,相比于国内是真便宜,身姿曼妙的老板娘穿着越南的国服「奥黛」在店里忙活。   奥黛看起来像旗袍,衩开得比旗袍高很多,一直到腰。但是她们穿裤子,所以也算不得耍流氓。   “穿这衣服干活,不怕弄脏啊?”安夏好奇。   大哥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不穿这身衣服,生意怎么好呢?”   哦,好的,有道理……跟湾湾的槟榔西施比起来,老板娘也太保守了。   吃饭的时候,安夏问大哥有没有听过「中国货」这个平台。   “哦,知道知道。”大哥连连点头。   “那你没有想着先从中国货上找供应商吗?”   “自己找,不是可以更省钱吗?”大哥笑道。   有道理!   安夏出于好心,提醒大哥,越南工人的业务素质堪忧,他最好考察清楚了再决定投资。不然不是花钱雇工人,而是花钱请大爷。   大哥笑了:“没事,我考察过了,大不了,我多给他们一点工钱。”   “其实吧……有些时候,不是多给一点工钱就行的。”安夏想起了她那悲催的剁椒供应商。   是采购方给钱给得不够多吗?   可是他们就是宁愿花时间械斗,也不愿意好好地把剁椒先给做出来。   越南是儒家文化圈,宗族观念也很重。   哪天木材厂忽然人去楼空,转头一看,工人都在跟另一个家族火拼,稀里哗啦死了一地,没人来上班,交不了货,那岂不是很冤。   对安夏的提醒,大哥表示很感动,以及——“我在越南有朋友,他娶了一个越南的老婆,对这熟得很。”   行吧,安夏举起手里的冰法式咖啡:“那我就祝大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要是以后生产顺利,可以到中国货去开个店,让你的地板卖到更多的地方去。”   “承你吉言!”大哥也举起咖啡,跟安夏碰了个杯。   饭后,大哥前往广平省洞海市,准备开启他的致富生涯。   安夏在河内找到之前有过往来的越南商人,讨论现在越南喜欢进口中国的什么东西。   回答:“水稻的种子。”   越南商人还给安夏看了看当地最受欢迎的米长什么样子。   安夏一眼就认出,那玩意儿是非常不受中国家庭主妇待见的「中熟米」,不好吃是它的原罪。   但是出饭率高,加点水煮煮,比味道好的米能涨出更多的饭来,家家抢着买。   到1988年左右,许多大城市的主妇们就抛弃了中熟米,非必要不中熟。   目前在越南,喜欢的人不少,高产是它的荣耀。   遗憾的是,现在国内还没有完全取消粮票制度,安夏觉得自己搞不来大批水稻种子这种东西。   不好吃的水稻种子也弄不来。   安夏问道:“除了水稻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受欢迎的进口货?”   “还有电话机。”   这个安夏是知道的,从「中国货」平台上的销售数据上看,有不少公司向越南出售电话机,生意还挺不错。   从数据上看,双方进行的进出口贸易,进行的都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最基础的农产品和工业半成品。   安夏又向他打听起关于越南木材的问题。   这位商人向安夏大吐苦水,安夏才知道,为什么越南木材这么好赚,但是来做的人不多的原因。   木材产地的位置,非常的偏僻,训练有素的劳动力不愿意去,只能招募当地的农民。   真的是纯纯的农民,只会挥着锄头干农活的那种。对于各种工业机器一窍不通,更没有什么标准化流程的意识。   其次是安夏也担心过的事情,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宗族,招募到的人往往就是一个大家族的人。   这种吧……除了当毒//贩能团结一心之外,干其他的啥事都没优点,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努力工作,只会比着躺平。   而且家族里有个婚丧嫁娶,身为家族的一员能不参加吗?   诶……全工厂都要请假去参加,还有人干活吗?   然后就是天气问题,越南天气一会儿暴晒,一会儿暴雨,对木材来说,这是致命的问题。除非工艺上能有效解决,否则,生产出来的木板都不合格。   基本上,这位越南商人对木材生意的看法就是:“除非种着木材的山头是你家祖传的,你家世世代代就住在那里,在村民中说话顶用,否则,快跑。”   安夏想起那位好心的大哥,还有他那娶了当地媳妇的朋友……希望他一路平安。   从河南一直到西贡,在1976年,西贡已经改名叫胡志明市,不过许多人还是喜欢叫它西贡。   越南的北方就跟中国一模一样,到处都有写着中国字的牌坊,比如「白马不灵祠」,「五行门」。   过了会安,就逐渐的法化。   到了西贡,就到处是法味儿了,在这里,安夏发现了河内商人没有发现的商机——这里的工业,或者说,是制造业非常发达。   中国摸着欧美过河,越南摸着中国过河,他们1986年也开始了越南版的改革开放,大力发展制造业。   他们工人的工资比现在中国工人的工资还要低许多。   安夏手上除了研发之外,还有生产。要是越南能把产业链最低端的接住,对紫金来说能省不少钱。   她满怀着期待去几个工厂转了一圈,大失所望出来。   在中国,上回那个扫条形码扫不出来,不知道要稍稍把码侧一侧的快递站工作人员大概属于千分之一的水平。   在越南的工厂,这种人大概是十分之一。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法国人学的,工厂的管理一言难尽,工人在厂里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中国工人能加工出五十件合格零件的时间,越南人加工出了三十件,还有十件是不合格。   安夏顿时明白,为什么之前看到有国家把工厂移到了越南柬埔寨,然后又默默地移回中国。   去车间转一圈,真是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   也就服装厂能稍稍快乐地活着,毕竟扣子松了,大不了顾客骂骂咧咧地回家自己再补两针就行了,电子元器件要是虚焊,那就是直接断气,得上门维修。   更关键的是,越南不是全产业链,电子厂的原材料……全部是从中国来的,生产完了,再进口回国,一进一出,就得交两道关税。   安夏想起自己在斯里兰卡旅游的时候,冲着「锡兰红茶」的名声去了一趟茶园。   结果她发现,烘茶叶的设备是中国来的,装试饮茶的杯子是中国来的,装茶叶的铁罐子是中国来的,装着铁罐子的纸盒也是中国来的。   本以为好歹茶种是本土货,结果茶园主人骄傲地说:茶种是许多年前从中国来的。   斯里兰卡好歹出了土壤和气候这种不可复制的东西。   越南就出了能把人气死的人力。   算了,现在中国的人工也很便宜,没必要用越南生产元器件。   不过由于他们现在在大力发展制造业,所以需要大量的设备。   他们自己并不能生产设备,这些设备还是仰仗进口。   目前各国公司已经在努力了,从进出口贸易数据上看,中国公司还不够积极。   安夏跟几个机械制造公司的人打电话拜年的同时,也顺便问了问他们为什么没考虑往越南卖设备。   对方的态度十分相似,大吃一惊,然后问:“越南也要设备?”   现在国与国之间的商业情报信息着实太不透明了。   不然也不会在许多年会,翻翻不少大佬们的成名之路,开局都是:“xx去旅游(探亲),路上意外听说……”   一句话:“这个时代只有社牛才能获得商机。”   比如像安夏这种人。   对闷着头不爱跟陌生人瞎侃的人,就非常不友好。   安夏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毕竟不少社恐做的东西是真不错,质量好,价格优,因此被时代淘汰太过可惜。   安夏凭自己的本事,在西贡三天的时间,一口气拜访了十五家工厂,并推销了她的「鸿雁」和「中国货」,欢迎他们随时提供需要的东西和想卖的东西,互通有无。   除此之外,她还拜访了当地的几个中国商会。   浙江人民、福建人民和广东人民是真的喜欢抱团,到很多个国家,能跟这三个省的商会搭上关系,后面很多事情都好办了许多。   他们答应给安夏提供当地的报纸信息。   不仅是越南,全球的商会之间是互通的,安夏可以获得更多的商业信息。   做为交换,安夏也要在「中国货」平台上,提供给他们优先采购权。   不同国家的商会会长,以自己所在国家的文字,拟定了消息往来合同,传真到西贡,等待安夏签字。   好了,问题来了……安夏不识字。   合同一份是中文,一份是所在国家文字。   安夏拿起一份来自希腊的中国商会联盟的合同:“我认识好几个字母,是西格玛,欧米迦,阿尔法,德尔塔……”   好棒耶,感谢数学课。   除了希腊,还有西班牙、意大利……反正,没一份合同是认识的。   安夏只能找公司的法务,先确定中文版的合同没有问题之后,再要求各个国家的商会,找到当地的公证机关和翻译机构,确定中文版与当地文字在法律上的表达一致,然后再签字。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不过总比啥都没有强。   安夏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八,工厂还没复工,公司已经开始上班了。   信息与技术部已经收到了第一批来自世界各地的经济信息情报。   大家都有点懵逼,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是全部放到紫金新闻版上去吗?”紫金论坛的管理员问道。   安夏摇头:“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用利益换回来的!得加钱!”   “啊?”管理员不明白,这些不都是从国外的报纸上获取的公开信息吗?   这还要收人钱?   有人愿意买吗?   安夏指着一则已经被翻译成中文的消息,问管理员:“这个,你看出什么来了?”   “计划今年将对从中国进口鞋子的数量予以限制,提高关税。说明生产鞋子的出口工厂要减少产量?”   安夏点点头:“这是其一,还有,提高关税的对象是完整的鞋子。但是,如果进口的产品只是鞋面,或是鞋底,就不在提高关税的范围之内。”   “可以分开出口之后,在当地组装?”   “对,算是一个思路。至于怎么逃避关税,是这些公司的事,他们提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提前做好生产安排,不至于生产了一堆之后,才突然收到提高关税的消息。”   安夏看着信息技术部的员工,对他们说:“拿出你们对论坛信息的敏感度,对收集来的这些信息进行筛选,我们可是要拿去卖的。”   第一次进行筛选的时候,员工们还有点不适应,有些信息没什么价值,有些有价值的信息被漏掉了。   安夏让他们学习了一下国内各省经济信息中心对外提供的消息与数据,再让他们重新上岗。   “现在可以了,嗯,应该可以拿去卖了。”   卖信息这种事情,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   自古以来,大侠要向酒楼小二打听消息,中外都喜欢打听藏宝图,追求姑娘的男孩子想尽办法打听姑娘喜欢什么。   只要抓住买家的心理,就能成功。   紫金公司的销售部员工,连王致和臭豆腐、臭鳜鱼和酸笋都能让他们卖往中国的各个城市,卖有用的信息更不在话下。   计划卖出的第一份情报是关于铁矿资源。   安夏给它定的价格是五千元。   销售部的员工有点慌,他们都觉得安夏太贪心了,从报纸上摘下来的信息而已,就算加上翻译费,也最多就卖五百块钱差不多了。   五千块,就十页纸,其中还有起码四页都是图,怎么会有人要啊。   “安总,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高?我还觉得低了呢,国内现在有哪个公司能像我们一样,第一时间拿到最多三天前的全球信息。   你们不要觉得,是报纸上的公开信息就不值钱。   你们知道大庆石油的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吗?   日本人就是看着报纸上的一张王进喜的照片,就判断出大庆石油的位置、环境,以及采油需要的设备参数,他们备着刚好合用的设备就来啦!”   紫金销售部的员工有一个好处,心里不认同,但还是会忠实的执行。   就是执行的时候,缺了一点信念感,跑了几家冶金相关单位,都没跑下来。   此时,是华北销售经理姜华卷起了袖子,扛下了责任。   主要是因为此时公司此时说还有一个外派销售总监的好职位,空悬待主。   西南区的轩辕超勇太无耻,春节期间居然还去跟销售小组开会。   安总突然临时要他搞定从印尼进口椰子的事,他居然两天找到人,三天拉上双方谈意向,五天就完成了合同的签订。   谁不喜欢这样的下属。   再这样下去,这职位,岂不是要跑到他手上去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也得盖过轩辕超勇一头。   姜华不认识卖椰子的,但是他认识倒腾矿产和冶金设备的。   他筛选了所有可能会买这份消息的公司,然后指挥手下员工,一家一家的跑,销售的风格就是:   “你想知道宝藏都藏在哪吗!给你ne piece f 信息,拥有它,你就能拥有海贼王的一切。”   虽然夸张,但有效。   现在房地产业井喷发展,对钢筋的要求居高不下。   没有铁矿石,就没有钢筋。   从国外进口铁矿石,是国内卖钢筋企业的刚需。   姜华以六千块的价格,把这份消息卖出去了。   对方对姜华感激连连,表示——“及时雨啊!我们正好要跟澳大利亚人谈呢,要不是有这个消息,我们就要被宰了。”   除了六千块,他们愿意长期付费,购买紫金科技的全球冶金矿业信息。   第一笔不仅赚到了零售的钱,玩家还想交费开年卡vip,这让安夏觉得很开心。   姜华的经验迅速得到推广,市场部也在用力推广紫金科技提供的信息,会给企业在决策上带来什么好处。   安夏不仅仅满足于点对点的行业信息。   公司找到国际经济、国际形势的专家,根据行业信息进行解读。   现在高端信息有两个版本在售:   专家解读,行业研报:五千块起步,两三万常见。   被筛选过的信息:五千块到七千块不等。   除此之外,安夏知道,有些事情,得让人刻进dna里,很多人小时候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往往会伴随着他们的一生。   就像很多人小时候玩汽车模型,长大买车的时候,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品牌。   所以,她设立了一本给普通人看的周刊《紫金商情》,定价:两分。   就连这两分,都不落在紫金科技的口袋里。   它是全部给报刊亭老板的,让他们愿意把《紫金商情》摆在报刊亭里卖,愿意积极跟来买报纸的人推荐一下。   安夏一开始打算挣的就是广告钱,那点订阅费,算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太亏了:“咱们用的纸和印刷费,还有请的调查员的工资也是成本啊,咱们这周刊又不是毫无价值的,定价个一毛也能卖掉,咱们跟老板三七开,七成给书报摊老板……”   现在东部地区的物价,差不多是一碗馄饨一块钱,一瓶沙示汽水七毛钱,一个花脸雪糕五毛钱,公交车票从一毛到两毛不等。   一毛钱真的不算什么,许多城市的日报晚报已经卖两毛了。   但提价的这个建议,还是被安夏否了。   “我们需要的是铺量,要让我们的周刊尽快被大众看到,被大众接受,量上去了,才会有广告收入。”   第一批印刷的是《紫金电脑零配件商情》,公司派出大量兼职调查员,对各大城市的电子城,电子一条街的物价进行暗访。   现在电子市场里的价格鱼龙混杂,同品牌同规格的一片cpu,街东头可能卖两千块,街西头可能卖五百块。   到底是街东头奸商坑钱没商量,还是街西头卖的是假冒伪劣?   会谈的人,也能轻易把街东头的价格谈到五百块。   不会谈的人,只能默默吃大亏。   正常价格到底应该是多少?   砍价太难。   对于消费者来说,这本周刊,来得正是时候。   对于开高价的商家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一天早晨,《紫金电脑零配件商情》编辑部的主编收到一个员工的辞职信。   “我……我害怕……”年轻的员工说。   原来是这位年轻的员工昨天接到一个电话,里面的声音凶神恶煞地对她说:“你们这个破周刊,要是再敢发行,我就把你们都砍死!”   安夏得知消息,眉毛微动:“哟,这是没了王法了?”   她报警的同时,也在报纸上造势:“为了维护广大消费者的权益,《紫金商情》编辑惨遭不良商贩威胁。”   打电话的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专业ꁘꁘ,就是一个喜欢卖高价零件的电子城小摊主。   打威胁电话的时候,都没想着要藏着掖着,甚至是用自己手机打的。   直到警察上门,他还一脸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   爱卖高价的奸商想抵制,但是另一批价格正常的销售商很高兴,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倍,很多客户是拿着《紫金商情》摸上门来的。   “最近还有威胁电话吗?”安夏跃跃欲试,能把一个赢利的公司打造成为民请命的形象那可真是技术活。   有人威胁,就是大好的宣传。   反正《紫金商情》跟紫金科技其他部门在同一栋高楼里,楼下保安根本不会轻易放外人进来,无法实际威胁到员工的人身安全。   “没有。”主编回答。   “哦……”看来,得另外换一个宣传点。   主编接着说:“最近,我们接到的广告订单,已经超过两百家了。他们主动提供价格,都不用情报员过去看。”   “两百家都是四百块钱那一档的吗?”   四百块钱就是豆腐干大的那么一块,一页有四十家信息挤在一起。   “有二十家是四百块的,其他都在五百到两千不等,有三十家愿意出三千块,还有十家想出两万块包下一整页。下期的广告收入,估计能到五十万左右。”   这个数字,在安夏的预期之内。   消费者习惯性地拿着《紫金商情》来买电子产品。   名单内的摊子,要对比一下价格之外的因素。   对于不在名单里的,看都不看一眼。   本来还庆幸自己没被收进去的商家发现风头不对,急急忙忙求着上周刊,不管价格是高还是低,怎么着也得先让自家的名头露那么一下。   不然连被消费者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跟那十家说,再加两万,可以给他们放到紫金论坛的计算机版块的页底广告,看他们愿不愿意。紫金论坛的主要受众身份背景和消费实力你知道怎么跟客户说吧?”   “知道,知道。”   平民版的信息卖到了五十万。   高贵版的信息早已突破了百万大关,不光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就连只做国内生意的人都向安夏询问,有没有国内版的专家分析行业信息可以购买。   不仅国内的客户想买,国外也有人找上门,说想高价收购国内的消息。   张口单价就是三万,只要求国内报纸杂志上的公开信息。   《紫金商情》的主编满怀期待地将这个消息汇报给安夏,以为安夏会夸他牛逼,签单,然后编辑部可以得到一笔很高的奖金。   没想到安夏一口回绝:“不行,不卖,你千万别动这个脑筋。这个钱,看着多,是拿间谍罪换的。”   “啊?为什么?”   “因为很多杂志是有销售区域的,不能传到国外。他们能买到,那是他们的本事,如果是从你手里传出去的,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安夏说:“不然,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要付三万?”   “那我们不是还买国外的……”主编觉得如此双标很不科学。   安夏冷冷地看着他:“你的国籍在哪里?”   “懂了!”   过了几天,陆雪回来了,安夏完全没问他干什么去了,就问了一句:“替你接电话的秘书漂亮吗?”   陆雪眨眨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回答:“我不知道,我把手机上交之后,就进会议室了。”   很好,算你机智。   又过了一天,安夏在报纸上看到《澳大利亚严正抗议我国非法逮捕澳公民xxx》   “哟,这不是猎户嘛……”安夏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报纸上的内容,是说猎户有间谍罪嫌疑。   “报纸都登了,这事算脱敏了吗?能跟我说了吗?”安夏一向好奇心爆棚,憋了这么多天,一个字没问,就是怕陆雪为难。   如今报纸登了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第68章   陆雪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安夏。   「猎户」是一个入了澳大利亚籍的华人, 但是走的时候没有销户口,他在中国境内一直用身份证活动,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他一直向国外间谍机关发送在国内拍的重要设施照片,现在国内根本就没有网安, 更没人管往外网发什么东西。   安夏问道:“如果他不是用自己的亲身经验写, 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找到他?”   “虽然不想承认, 不过确实是这样的。”陆雪叹了口气,“顺藤摸瓜, 还抓出来好几个。”   安夏表示不解:“他不知道自己是干哪一行的吗?怎么还把干的事给写出来了呢。”   “大概就像武侠片里的反派都喜欢让主角死个明白一样吧,不说出来全身不舒服。”   陆雪也不是很懂这种心理状态,这跟拿了高额年终奖又不一样,说得越快,死得越快。   安夏对如此没有职业道德的间谍表示唾弃:“想炫耀就别干这行啊, 这素质太差了……哪个组织招聘的, 真这么缺人吗?”   事实上, 各国间谍本来就不全是袁殊那样的神人, 爱炫的傻逼相当多, 且每代都有。   谁能想到, 军//统的间谍被抓的原因是跑到农村跟人炫自行车车技。   谁能想到, 五十个刚毕业的俄特工街头炫豪车, 还拍了集体照上传网络, 导致这拨人全废了,只能发配。   「猎户」也只不过是众多傻逼中的一个罢了,别人炫车,他炫知道太多。   显然是因为现在的影视剧还不发达, 但凡多看几部片, 就知道干间谍啊, 杀手啊,最怕的就是听见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   陆雪十分赞同安夏的话:“是啊,如果不是他非要跟我抢文学版风头的话,我都不会去看他的。”   身为间谍的「猎户」犯下两大错:第一不该把真实事件写出来,第二不该招惹陆雪。   文学版上,「猎户」曾阴阳怪气地嘲过「铁血大师兄」只会写无脑:真正搞文学的人,内心都有着文以载道的精神,跟某些只会蹭热度的两三事,四五事不一样,跟菜场叫卖大白菜似的。   结果把不服的陆雪给引去看了他的,陆雪又恰好知道其中一个事件的内情,撞个正着。   更糟糕的是,他在描写那个事件的时候,把原型为陆雪的那个人写得像个智障,干啥啥不行,什么弱智的问题都问,国际谈判,连笔都不知道要多带一支,他办砸无数事,都得主角出来救场。   这能忍?   本来抓人这事明明跟陆雪没有一丁点关系,他非要自费跑机场蹲着。   这段时间安夏怎么都找不到他,就是在抓「猎户」的上线和下线,没有一网打尽之前,全员都保持静默,所有人的手机和寻呼机都上交,统一保管。   为防里外通消息,不准写信,不准接打电话,就连亲朋好友转托传进来的话,也不转达。   「猎户」想逃,无奈出城的车被严查,他只好换了一个假身份,打算坐飞机逃出境外。   他换了发型,戴了眼镜,涂了脸,还戴了假胡子,一路顺利地躲过了两道检查,却在最后一道关口——机场的出境边检口,被一心想抓人的陆雪逮了个正着。   安夏问道:“你怎么认出他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出版社不是要给他搞签售活动吗?大海报上印着他的头像呢。天天在文学版上的第一个通知公告上飘着。”   安夏记得那张照片上的「猎户」跟她去出版社一起参与签约时看见的「猎户」本人,都有不同,明显美化过了。   再加上他刻意隐瞒,又换发型又戴眼镜的,在电视剧里,那就属于丑女变天仙的标配了,全剧没一个人能识破伪装。   但是陆雪一眼就认出来了,安夏看着陆雪的表情,忽然笑出声,她想起了一句老话——“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多少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的。   “好啦,你立下了大功,但是错过了年夜饭。我妈都生气,以为我把你气跑了呢。   还有,我们论坛一共就培养出来一个能出书的人,还没来得及做推广,榨干他的剩余价值呢,你就把他给送进去了,不行,你得赔。”   陆雪挑起并不存在的刘海,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你看,我怎么样?”   “特别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把静默期间欠的章节给补上,再开一本正经一点的间谍流,把猎户的流量空缺补上?”   陆雪委屈巴巴:“我刚回来……你欺负人!”   “就欺负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略略略!”安夏摇头晃脑地冲他做鬼脸,随后被气呼呼的陆ꔷ大金毛ꔷ雪扑倒。   紫金从各处收集的商业信息研报,专家研判成功踩中了几次短线外贸商品价格波动之后,有几位专家的分析费已经翻了倍。   有一个专门生产纺织机械设备的厂长找到华北区的销售,问他们能不能保证他的机器卖出去了,一定能收到钱。   国内纺织厂压锭的压锭,倒闭的倒闭,终端客户都混得如此之差,谁还会再来买新的设备呢。   这位厂长从学徒工开始在厂子里开始干活,一点点的升了上去,他对厂子有感情,对厂里的人也有感情。   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厂子成为新闻报纸上已倒闭工厂的数字中的一个。   一个五十九岁的人,别人都在忙着给自己安排退休后的生活,他还在满世界寻找让厂子解困的方法。   他甚至为此学会了用手写板在紫金论坛上留言,发的第一贴《有没有纺织厂要买设备?》   还被管理员当垃圾广告贴给删了。   他买了一份五千块钱的行业信息,付钱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这五千块钱会打水漂。   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从头翻到尾,他都快绝望了,发达国家看不上普通的纺织机械,相反,中国还得从那些国家进口。   终于在缝缝里看到了一个国家:越南。   正准备大力发展包括服装制造业在内的制造业,钱不是很多,技术不是很高,正统老欧洲也不能把关键核心交给他们做,他们厂生产的普通机械刚好符合越南制衣业的要求。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批设备出去没问题,钱能不能顺利回来?   毕竟双方打了十年,刚缓和三年。   总觉着对方不是好人的样子。   姜华对此事很积极,因为他听说安夏打算专门成立一个信息研究所,负责全球信息收集和分析,然后再卖出去。   他,身为全公司第一个成功卖出信息的销售大区总监。   要是能一手促成信息而做成第一笔大的外贸订单。   而且,还是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媒体肯定会大大宣传一番。   到时候信息研究所里,还能没他的位置?   姜华为了撮合双方成交,也亲自跑了一趟越南,就为了考察工厂的情况。   由于长期战争,九十年代初的越南男少女多,男人在家都跟大爷似的,不干活。   制造工厂这种不需要重体力劳动的地方,更是乌泱乌泱的女工,安夏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同性看同性,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海。   所以,安夏也没有提醒姜华。   姜华做销售出身,会说话,嘴巴甜,一笑起来也是个俊朗后生。   他到制衣厂,翻译随机拦了个女工问路,姜华就被强势围观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是单纯的好客,看外国人稀奇,国内看到个金发碧眼的不也差不多么。   于是,他还跟人大大方方笑着挥手,打招呼,为自己如此受欢迎而开心。   厂长听说姜华可以卖纺织设备给他们。   但是要看看他们的履约能力,一高兴,把他们跟国内合作的一些公司名字都报出来了。   有了名字,就好查。   姜华了解到这些服装公司确实都有让越南代工的订单,且已经做了好几单了。   有未履约订单,至少不怕他们突然消失。   姜华决定在越南留到国内把机器发来,越南把钱给国内打过去,彻底完成这笔交易。   然后,他就带着中国的机器在越南工厂运转的照片回去,宣传一把。   来得很快,除了机器,还有几个安装师傅。   安装师傅除了装机,还顺便教怎么用。   出于对客户的客气,姜华和安装师傅都对厂里的姑娘们都笑脸相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晚,姜华回旅馆,门口站着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不知守多久了,姜华记得她,是白天的时候问了他许多问题的。   姜华身边没翻译,姑娘不会说中文。   有时候,男女间的交流不需要用语言。   如果一个女人被男人这样蹲守,就算对方再帅,也会吓一跳。何况上来就用行动表达思想,以前再喜欢,也瞬间下头。   但是男人不一样,姜华觉得自己可帅可有女人缘了,他欣然让姑娘进门。   姑娘去洗澡了,姜华打算在电脑上记一笔今天的工作日程,再跟姑娘深入交流。   不料,鸿雁上弹出了安夏的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他如实回答:“设备已经签收,钱也打过去了。明天就可以回国。”   安夏跟他又说了许多,一直说到姑娘洗完澡出来,贴在他的身边,开始亲吻他。   姜华心猿意马,无奈安总的话太多,还都挺重要,涉及到他有没有可能进入信息研究所。   终于安夏跟他的聊天快要到尾声,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夏那里跳出一行字:   “没事别招惹越南小姑娘哦,不然说不定她要表演一个血溅当场。是你的血还是她的血就不好说了。”   姜华火热的激情一下子萎了不少:“为什么?”   “哦,她们一般来说是奔着结婚去的。”   安夏还发了《西贡小姐》的剧情介绍给他看。   姜华当然不想跟这个姑娘结婚,家里父母也不能同意啊,他所以为的。   只不过是这姑娘迷恋他的帅气与才华,以及连厂长都对他很客气的身份,所以主动过来发生一段露水情缘。   现在他才想起来,他俩根本就语言不通,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姑娘图啥。   安夏发现他那边半天没回复,问了一句:“怎么,你已经把小姑娘睡了?”   “没有!”姜华赶紧发了两个字过去。   他甚至怀疑,安夏是不是偷偷在他的包里或者衣服上装了微型摄像头,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好像就在这房间里一样。   太可怕了。   安夏又打出一行字:“你要是搞出国际纠纷来,别怪我不保你。”   “您放心,绝对不会的!”   被安夏搅和了这么一下,姜华让姑娘赶紧穿上衣服,好好送走。   临走的时候,姑娘往他身下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地说了句什么走了。   送走了一个,又来了另一个,姜华连门都没让她进。   连着来了六个敲门的,还有组团来的。   姜华真想干点什么,但是想着自己独自在异国他乡不说,光那十年的战争里,新闻媒体里多次报道越方的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仔细琢磨了一下,小命要紧。   而且,安夏这个女老总,跟他平时打交道的男老总们不一样。   男老总们认为这种事情无所谓,聊事情聊开心了,甲方请乙方,乙方请甲方,去「放松一把」,都是正常操作。   从安夏的话里,他听出她的意思显然是对此事非常恶心,不让她知道就算了。要是让她知道,还闹成国际纠纷,肯定不会饶过她。   他喜欢姑娘,但更喜欢紫金的高薪工作。   特别是,他出来的时候,听说公司摄像头项目组已经搞出了第三代,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儿长什么样,从摄像头项目组的第二代产品的大小来看……   屋里自己的手机、电脑,乃至他自己的衣服钮扣,都像摄像头。   也许在摄像头的背后,是安夏冷笑着的脸。   赶走了第八个姑娘后,姜华为了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连夜悄么声地搬到另一个酒店去了。   临睡前,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抽了一条床单给盖上。   第二天,说好要跟姜华一起走的厂家安装师傅只来了一个快退休的老师傅,还有一个年轻的没来。   姜华去打听了一下,人被扣了。   昨晚那个师傅的屋里也进了姑娘,他没把持住。   睡完了,姑娘偷偷扣了他的护照,要求他带她回国结婚,否则就不把护照还他。   翻译怎么居中调停都没用,消息传到国内老厂长的耳朵里,快把老爷子气吐血了。   辛辛苦苦做成一单生意,自家人怎么这么不争气。   他连声向姜华道歉,表示会派人来处理这件事,让姜华和老师傅先回来。   经过这件事,姜华背上都是冷汗,要不是昨天安夏在鸿雁上吓唬他,他说不定就从了,今天被扣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姜华还没回去,老厂长就连连向安夏道歉:“对不起啊,你们好心帮我们联系客户,我们的人,太不争气了,真是……他,他明明还有未婚妻,五月就要结婚,这事闹的……唉……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请贴都印出去了……”   “真是太遗憾了。”安夏以商人的身份表达了一下同情,她对不自爱的男人没有什么同情心。   这种没闹出人命的男女问题,闹得不会太久,很快便解决了。   年轻的安装工被开除。   到此时,市场部才敢大肆宣传:“及时的国际信息,促成了一笔国际大单,挽救了一个即将倒闭的国营工厂……”   消息被许多报纸媒体竞相转载。   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中国基本上是从国外进口设备和流水线,忽然出了一个能出口的厂子,那是国货之光,民族荣耀。   老厂长这边又收到了不少越南的订单。   一般情况下,工厂安装设备,派出的都是男工人。   老厂长实在是被上次的事搞怕了,专门培养了一队女职工做安装工,实在安排不过来,就安排四五十岁的男员工,这种有心无力的年龄,总比二十出头的惹事概率低。   出发前,所有人都要被老厂长拉去开会,会议主题是《守住国格和人格》。   老厂长反复强调要洁身自好,越南被说得跟盘丝洞似的,年轻安装工的事例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安夏觉得这个可行,她专门去学习了一下鞭尸技巧,打算让自家公司的同事们也引以为戒。   培训课上,安夏发现这些安装员工的衣服跟街上大多数人相比,时尚多了。   一问,都是出差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   出国有出国补贴,手里钱多了,姑娘们就更愿意打扮自己。   说到鞭尸样本,姑娘们提起来都笑:“要不是他,我们都没有机会呢。”   “是啊,以前有什么好事都是男工干,根本轮不到我们。”   “出国一趟,几天功夫,抵我一个月工资。”   安夏忽然想起了鞭尸样本的未婚妻:“听说他还有个未婚妻?后来结了吗?”   “是我!分了!”一个叫小霞的姑娘从后面挤过来。   呃……说八卦的时候突然出现正主,这个感觉有点奇妙。   安夏有点尴尬。   小霞却兴冲冲地说:“幸好他在婚前露出了真面目,要是婚后有了孩子,想甩还甩不掉呢。我家人都劝我别跟他分,说天下的男人都这样,让我别挑,他现在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会改。我才不信呢。   哼,他还跟我说,除了他之外,天下不会有人再要我,让我好好考虑,老娘现在工资都比他高,追在我后面的人好几个,他得瑟个屁。”   旁边的人赶紧拉了拉小霞,示意她在安夏面前稍微矜持一点。   小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得有点上头,赶紧吐吐舌头。   这家厂子以前女工收入普遍不高,男人才是主要劳动力,水平一样的情况下,升职必升男人。   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能有几个人成为技术傲视全厂,碾压所有人类的女超人。   于是女工也不在乎提高自己的技术。反正努力无用,不如躺平,安安静静混一份工资,结婚生子。   此前工厂里普遍认为——“女人干不了高水平的活,她们的脑子不行,逻辑思维不行,不如男人想得周全。”   现在不一样了,工厂外派的安装工,女性优先。   在技术方面,不会因为性别而放松要求。   外派出去的安装工,都需要技术过硬,出了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解决。   不仅仅是安装,她们还要兼职培训员,要回答越南工厂操作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工厂里那些自信男性比女性优越的男人们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优越性,根本就是一个泡泡,一戳就破。   女人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在机械面前笨手笨脚。   男工们曾向老厂长发出抗议,说他歧视男工,不能因为他们自带作案工具,就把他们都视为犯人。   据说,当时老厂长拍了拍桌子上的玻璃:“你们谁把这钱给付了,再说这话!”   玻璃下压着他摆平越南那边的费用账单复印件。   对于勤俭一生的老厂长来说,真是惊天巨款。   看一次,就心疼一次,真想用钳子把那小子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   安夏很高兴能看到厂子里女工的蓬勃向上的精神状态,鞭尸一个人,幸福千万家,也很不错嘛。   千古……   经过此事,触发了安夏的灵感,要增加紫金资讯的内容,比如增加「各国法律条文解读和咨询」。   不仅有法律,还要有政策的解读。   “能找到对应的人吗?”安夏看着信息技术部。   目前,负责信息收集和政策解读的专家,都由信息技术部想办法搜索。   他们人脉极广,几乎人人都有海外关系,或者自己就曾经是在学校里特别活跃的留学生。   主管看着安夏提出的要求:“要找,应该都能找到,主要就是看钱能不能到位。这几位,平时都是去国会山开会的人物,普通的价格,只怕不能说服他们。”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有没有用钱也约不到的人?”安夏问道。   主管在几个国内专家的名字上指了指:“他们都很谨慎,除了中央电视台和主流媒体的采访,他们从不出来说话。”   安夏笑道:“爱惜羽毛的专家吗?那也挺好,更显得身份高贵。”   主管默默地看着安夏,是啊是啊,挺好,咱们这不就是请不来了吗?   “这件事我来解决。”安夏扫了一眼名单,“其他的呢?”   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专家,被信息技术部的人都认领了回去,说搞定没有关系。   安夏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能请来这些专家的可能性,毕竟……安夏见过微商排着队跟美国前总统合影的新闻。   钱到位,总能把人请到。   至于国内的,根据「通过六个人,一定能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原理,安夏先向陆雪下手了。   “政策解读?”陆雪想了想,“我们有一些对企业的指导意见,但是没有你说的那种。”   “那么能找到人吗?现在国内搞进口都那么多年了,吃的喝的用的全都进口过一次,应该有对政策进行系统解读的吧?”   陆雪想了想:“有啊,央视的经济新闻里不是总有那么几个被请过去吗?”   安夏眼睛发亮:“你认识他们吗?我想请他们来做政策分析。”   “我不认识。”   安夏低头:“哦……”   “但是我同事认识。”   安夏抬头:“诶嘿?!”   安夏双眼闪闪发光:“能请到吗?我们可以给钱的!不白p……分析。”   “我先问问啊。”   “你打算怎么问?”   安夏有点担心陆雪这个傻傻的样子,会不会直接跑去问人家有没有空,那肯定不行,像这些专家的身份,绝对不会跟一个商业公司谈。   “就说现在紫金平台上有很多私营企业在进口的时候,拿不准法律和法规,不是浪费钱,就是进口之后要罚款。   对于这群没有专门研究政策部门的中小公司,国家还是要关心关心的。”   “这样他们会愿意吗?”   “应该会吧……「中国货」上次被中小企业主竖牌子包围的时候,你们公司的大名,已经整个部委都知道了。   觉得你们是一个不错的试点,再加上要振兴国内经济,中小企业主是国内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陆雪说到做到,真给安夏约上了。   两人一起飞到首都,在部委的引荐下,安夏与专家们见面。   安夏向他们说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专家们表示可以,都是为了振兴民族经济。   可以在紫金的平台上为广大企业主们提供政策解读。   他们还不收钱!   一分钱都不收。   安夏本来还想着:他们收多少钱,公司可以转手翻个百分之多少的价。   现在人家都不收钱,安夏这边也不好收钱。   她最多收一个平台管理费。   那也收不了太多。   不行,得让专家多少收点。   安夏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做政策分析和研报也要花时间和精力的,您几位都是大忙人,占了你们的时间,还不给报酬,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专家认真地说:“因为是你们公司要做,才不收费的。”   “啊?”安夏一头问号,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好像没干出什么济世救人的事啊。   专家对安夏说:“你们公司帮助许多原本没有机会做进出口生意的公司搭建起了国际通道,十分可贵。听说,你们刚把一个快要倒闭的工厂给救活了?”   安夏跟他客气:“哪里哪里,是他们的质量过硬,只是缺乏了一点信息渠道,我们也没做什么。”   专家一脸的欣慰:“我老家就在那个城市,就住在那个工厂旁边,那里曾经很繁荣的啊。眼看着他起,眼看着他落,真的,心里很不滋味。现在拜金主义横行,你做为一个商人,还能有这样的精神,真是不容易啊!”   原来是专家感念于安夏为那个厂子牵线越南,所以才免费的。   安夏只能笑着说些客气话。   对这样的进展,安夏也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越南完全是个意外,她以为卖个五千块的情报已经到顶了,是姜华自己想出风头,积极跑过去牵线。   专家还在不遗余力地夸奖安夏对贸易做的贡献,安夏感觉在他嘴里的这个人都不是自己,而是雷锋同志。   安夏在一声声的夸奖中,想起了姜华这货,有野心,有能力,就是有点奇怪,他回来之后,整天找摄像头项目组打听他们第三代摄像头的事情,不知道是想干嘛。   本以为是最难搞定的国内专家,却成了最容易的。   国外的还要先聊关系再聊钱,价格合适了,再涉及到付款等等一系列的事务。   人力资源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怎么把这些卖出去。   根据安夏对进出口贸易的认知,做生意的人肯定特别需要这个。   同一件事,在这个国家是合法的,在那个国家是非法的。   甚至在同一个国家,会出现在这个州是合法的,但在那个州是非法的事情。   但是现在硬推这个,没有什么流量,国内的事情,大家都觉得自己挺懂的。   国外的事情,大家又觉得自己请的当地律师挺懂的。   不需要花钱买紫金资讯。   安夏看到信息技术部对企业主的调研结果,眉毛微动。   不需要?   需求都是挖掘出来的。   想卖东西,怎么样才能紧紧抓住消费者的心?   让他们焦虑起来。   在紫金论坛的首页版头,出现了三个问题。   问题一: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在船籍为巴拿马的船上打了起来,此时船已经到了公海,美国人把英国人打死了。   请问,应该按哪个国家的法律判刑?   a、英国 b、美国 c、巴拿马……   问题二: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在南极的陆地上打了起来,已知,南极不属于任何国家,美国人把英国人打死了。   请问,应该按哪个国家的法律判刑?   a、英国 b、美国 c、钝角……   问题三: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在船籍为俄罗斯的船上打了起来,美国人把英国人打死了,此时船停泊在中国大陆的码头。   请问,应该按哪个国家的法律判刑?   a、英国 b、美国 c、俄罗斯 d、中国……   评论里出现了从业的律师、法学教授、还有法学生,包括已经出国念书的法学生。   什么船旗归属原则、属人原则、属地原则纷纷出现,大家都坚信自己说的是对的,并且都能拿得出法条来。   一时间,神仙打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许多企业主也会关注紫金论坛,他们此时才发现,原来关于法律归属这事,连律师自己都不统一啊?   他们开始焦虑了,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到底谁能帮他们打赢官司?   等大家闹腾几天之后,紫金公司请的各国法学界大佬才出手。   对以上三个问题进行回答,不是生硬的搬法条,而是从法律和国际关系这两条出发。   比如第一个问题,按理说,应该是以船旗归属判定,适用巴拿马的法律。但是巴拿马是个小国,不管是美国还是英国,它都得罪不起。   如果英国或美国其中一个强烈的想要处置权,巴拿马绝对不会跟其中任何一方争。   然后,有一些法学大佬拿出了一些过去的案例,说可以参照。   紫金咨询贴心的在案例下注明:这些案例来自于海洋法系国家,可以参照。   不适用于大陆法系国家。   并贴出哪些国家是海洋法系,哪些国家是大陆法系,还有这两ꁘꁘ系之间的区别。   这种搞笑风格的法律三问,只是用来吸引流量,懂行的不懂行的人都可以讨论。   企业主也不会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系。   等全民讨论法律三问的热情提升之后的第三天,版面上切换了一个问题。   “你给法国进出口公司的员工一些好处,向法国大量出口罐头桃子,使用美元结算,美国是否有权利处罚?”   评论里回复很整齐:“关他屁事。”   然后,紫金请了一位美国法律专家回复:   《反行贿公约》提示——“任何国家的任何企业,只要和美国有联系,包括但不限于:使用美元结算,涉及美国业务,甚至是使用美国邮箱,均受美国法律监管。”   一时间,众人哗然:“不是吧,手伸得这么长。”   “不可能吧?现在不都是美元结算吗,那岂不是都是他们管的?”   “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没听说过这条法律,我们国家应该不承认的吧。”   “我跟法国人做交易,他们还能处罚我?跑中国来抓我?”   安夏切了个小号:“你一辈子不出中国,你的法国合作伙伴一辈子不离开法国吗?他只要敢到美国,或者加拿大,就可以被抓住。”   小号毫无意外地被喷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关美国什么事。”   “全是你幻想的吧?”   “美国可是民主自由的灯塔,怎么可能干这么没道理的事?”   ……   在美国的法律专家找出《反行贿公约》原文出来,贴在论坛上,看热闹的网友还是骂骂咧咧地表示不相信。   但是企业主慌了。   他们真的要用美元结算,不像网友那样只要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行了。   万一真的让他们遇上了,该怎么办?   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企业主,忽然发现自己身在有许多大坑的世界里,他最迫切想要的是安全感。   各位被认证过的法学大佬们,就是安全感。   大佬们很忙,他们并不像普通律师那样参与点对点的咨询,除非钱到位。   不过以目前国内企业主们的水平,还不至于仅仅为了一个安心用的咨询,就花那么多钱。   紫金请他们来,是为本国商法和公司法写解释条文,方便想要出口的公司避免犯法,或者……钻法律的空子。   咨询法律最多的是往美国收发货的企业主,他们不仅咨询法律,还咨询政策。   今年是美国总统大选之年,许多企业主担心布什和克林顿的执政理念不一样,会不会合同签完了,新总统上台,忽然给加关税。   他们还关心的是,美国已经对中国几样产品增加了反倾销关税,中国会不会反击,反击的后果可能是什么,会不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是另外的问题。”   法律专家发送链接,请企业主点击跳转——「国家经济政策分析研判」。   留下问题,银行转账。   转账成功。   系统提示:“请注意查看邮箱里的研判文章。”   一篇顶尖的研判文章,算下来,每个字,每个标点都要几十块钱。   这么贵的价格,还限量,不是人人都能约得上。   信息技术部如一开始的计划那样,转型成信息研究所,姜华如愿调任信息研究所的销售总监。   看起来是平调,但是信息研究所是公司的重点部门,甚至「中国货」也得靠它的研报做调整。   最关键的是销售总监只有他一个人,跟「中国货」八个区域销售总监相比,身份地位高了不少。   然后,姜华终于知道,所谓第三代微型摄像头研发卡壳了,根本就没有研发出来。   害得他回国之后还杯弓蛇影了好几天。   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现在紫金也多了一个可供鞭尸的样本。   以他对公司同事们那些好事本性的了解,他们说不定会在网上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把他的事迹翻译成好几种语言,传播到全世界。   鞭尸事件之后,陆雪问安夏:“我也经常出差,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没有!”安夏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陆雪深感开心。   “为什么?是你觉得我不够好看,不够吸引人吗?”   安夏笑道:“那你说笑了,以你的身份,长成糖三角的形状都会有人愿意往上扑的。”   “那你信我什么?”   “我相信你,应该没有实力一边瞎搞,还一边写出这么多字来。”安夏指指他的笔记本电脑   自从陆雪是铁血大师兄的身份被安夏发现之后。   除了片纸不准带出门的保密任务之外,他就算出差,也得每天写四五千字出来。   “我觉得,这个难度有点高……”   安夏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下半身在忙碌,上半身还在敲键盘。   下面的小人,下半身在忙碌,上半身捧了一本书在认真。   安夏端详了一下,又看了看陆雪:“哈哈哈!好忙啊……”   陆雪冷着脸看着那张纸,又瞪安夏,一个字都不说。   “哎,怎么啦,生气啦,不气不气。”安夏做势要把纸撕了。   陆雪指着敲键盘小人:“这身子都比腿长!跟下面的人一样长,我一米八五!下面这个也一米八五吗!”   “对不起!”安夏把敲键盘小人的腿加长,头上画了个箭头……   ——>陆雪(身高185) 第69章   所谓, 饱暖思……思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特别是结婚,有的地方讲究新娘全身挂满金子,也有地方喜欢给新娘从头到脚妆点一身翡翠首饰。   这几年《少女慈禧》热播,卖翡翠的借着这股劲, 抓紧时间营销了一波。   打开「中国货」的平台, 十个卖翡翠的商家, 有九个说翡翠是慈禧最爱,自家的雕工师傅那是祖传手艺, 祖上都是给太后老佛爷雕玉牌的。   剩下的那一家必是吹自家的货出自缅甸的老坑。   好多家的生意都不错。   但是安夏特别特别想把这个品类给关了。   无他。   烦死了!!   投诉最多的就是玉石交易。   黄金有价玉无价,现在连注胶的b货和c货都闹不清,甚至还有人拿啤酒瓶子磨出来的玻璃碴冒充a货给人发。   收到货的买家戴了几天,被朋友发现问题,气得把「中国货」和卖家一起告了。   玻璃碴子事件处理公告出来之后, 就如同天临元年的论文事件一样, 发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买家都检视自己在「中国货」上买的玉石, 就连百货商店都受其连累, 各地的百年银楼都没逃过顾客审视的目光。”「中国货」上的玉石都是假的, 千万别买, 谁买谁傻逼”, 这个认知不胫而走。   就连正经的玉石卖家都不想在「中国货」上卖了, 生怕沾上「卖假货」的名声。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除了好事群众传播之外,还有更加努力的竞争对手,主要是线下的商店。   他们推波助澜, 宣传玉石一定要在线下买, 眼见为实, 就连光线不一样,价格可能也会差好几个等级。   虽然,安夏想把玉石平台关掉,但是,她不能忍受这把火烧到整个「中国货」平台,现在已经在传「中国货」上卖的东西,都是假冒伪劣,所以才会这么便宜。   还有都市传说,说「中国货」上卖的猪肉干,牛肉干,其实都是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   谣言的后期,都是细节拉满,剧情丰富。   等安夏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在聊天室和鸿雁群里的长篇段子了。   详细描述了肉干厂的工作人员是怎么跑到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怎么割肉,怎么缝合,怎么溜走……   越传越真,越说越玄乎。   “这得要多少死人,才能撑起这么高的销量啊!”安夏扶额。   不管怎么样,该打击的还得打击,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了。   紫金发出公开信,声明「中国货」平台上的食品类厂家,全部经过商家认证,拥有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   涉事玉石销售单位,是以个人身份加入,卖的时候,选择的品类为「玩具」,而非「玉石」,因而逃避了系统的检查。   「中国货」将会推出拥有商户资质的玉石销售公司,请大家购买时注意甄别。   做为一个大平台,「中国货」要做的不是从一堆玉石里挑出好玉石,而是从一堆人里挑选出受到认可的玉石专家,再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紫金平台在寻找专业渠道的时候,有许多身在云南和新疆的混水摸鱼的人冒了出来。   他们声称自己有渠道有路子,家旁边就是矿坑啥啥啥的,随时随地能帮大家买好玉,甩开中间商,欢迎直接下单。   这种贴子上,楼主都会放一些自己跟缅甸矿坑的合照,另一些人会放出他在新疆河谷里手托着一块粘泥的和田玉,身旁有时候还会有脸上晒得红红的当地人露出憨笑,凑在镜头旁边。   太真了!   一时间买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抱着的想法就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是骗子,哪有骗子还这么辛苦专门跑一趟?都已经到地方了,为什么要骗呢,直接拿真货不行吗?”   安夏刷到过好几张这样的贴子,对这个套路她太熟了,她就上过当。   她曾在北海小住的时候,根据常识,她认定码头上的鱼最新鲜,于是她早上专门跑去码头买鱼。   然后,受到摊主的花言巧语诱惑,她买了「刚死,便宜卖给你」的鱼。   买回家后,被妈妈一通嘲笑,说看那鱼的眼睛都混了,不知道死多久。   后来才听说,专门有那么一群人,在渔船回港的时候,趁机把死鱼拖到码头上卖。   那个时候买鱼的人脑子里就没有「不新鲜」这个概念,会理所认为的相信码头上的必然新鲜,新鲜加便宜,那当然便宜的更好了。   紫金论坛也不能禁止这种网友之间的私人交易,只能在置顶上提示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不要轻易转账给别人,转过去了就不是你的钱了。   反正,来投诉上当受骗的人倒是不多,不知道是好面子不肯说,还是因为买家对估价也没什么概念。   安夏自己都搞不清真玉的价值到底怎么看,为什么就有的几千,有的几十万。   过了几天,有个贴子玩得很大,说他家的马被缅甸人偷了。于是,他翻山越岭,绑了缅甸人,要他们还马。   缅甸人为了保命,拿出一大堆翡翠,用来抵偿马的价格。   从贴子的照片上看,那堆翡翠得有两麻袋。   那个自称牧民的男人说,他不懂翡翠,只想把这些翡翠卖掉,再买一匹马。   一匹马的价格,平摊到翡翠上面,每块翡翠就变得便宜许多。   很合理的故事,很漂亮的翡翠,很可爱的价格,有不少人留言说想要,不知道那些人是托还是真的。总之,最后结贴的时候,还真的出现了楼主和一匹马的合照。   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他今天刚从家旁边的马市上买的马。   安夏切了个小号上去,夸奖马很漂亮好可爱,又问是什么品种的。   楼主回答:就是本地的马,我也不清楚,能驮东西就行了。   安夏冷笑,在滇缅边境,您家门口的马市上买的本地马居然是个伊犁品种,真牛逼。   到底是新疆吞并了云南,还是云南吞并了新疆?   不过,安夏对他的故事还挺有兴趣的。   可惜现在的网络不支持视频直播,不然这人高低得来一套「这里是缅北,我生活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是现在的环境,就是假货满天飞。   电视台公然放着各种近乎于灵异邪门的保健品和减肥霜的广告。   不然为什么职业打假人王海横空出世,立马就被全民奉为「打假英雄」,就是因为假货太多,普通人根本没力气跟大商场纠结。   「中国货」平台上的商家,其实也有不干不净的,安夏都知道,说卖真丝衣服,标着桑蚕丝的价格,其实卖的东西是柞蚕丝。   你说它不是真丝吗?   也是。   可是值这个钱吗?   不值,柞蚕丝比桑蚕丝便宜好多。   安夏决定亲手整治,紫金公司自己下手,还能落个雷霆手段,整治不法商家的好名声。   等到职业打假人出手,那紫金公司就是赔钱又丢人了。   在打假的同时,还得托一把公司的销量。   安夏刚从一个合作方的公司出来,打算去旁边的老小区里寻摸一点吃的。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声轰响,有不少小孩子往那个方向跑,安夏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放大炮仗,也好奇地跟着往那里走。   只见一个老头子守着一个煤炉,炉上架着一个黝黑的长圆型的物体,有一个手摇用的把子,上面还有一个像钟表的圆型计数器。   在煤炉旁的三轮车上,放着好几袋子爆米花,白白的是用大米轰出来的,淡金黄色是用玉米轰出来的。   安夏睁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爆米花老头!   她出生的时候,主城区里已经没有这种摊子了。   安夏很喜欢吃爆米花糖,上一波已经被人抢购光了,安夏只能参与下一期。   排队的人里有不少人自带一包大米,或是一包玉米。   就像煎饼包油条的摊子自带鸡蛋那么正常。   排在安夏前面的是爷孙两人,被抱在怀里的宝宝大概有一两岁那么大,笑眯眯地看着安夏,然后伸手去揪她帽子两侧垂下的毛毛球。   抓住就不放了,安夏企图把毛毛球从宝宝手里拉出来,宝宝死活不肯放,被拉了几下,大声哭了起来。   这可把安夏给吓坏了,她最怕的就是小孩哭,小孩哭得可有劲了,能哭好长好长时间。   抱着宝宝的人赶紧看孩子怎么了,见状也捏着宝宝的手,让他松手。   宝宝哭得更凄惨了,大有「爷爷,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啊」的悲戚。   “你要阿姨的球球,就拿你的坠坠去换,好不好?”老头子拎了拎宝宝脖子上挂着红绳,红绳的末端垂着一块水头极足的满绿观音。   成年人才关心价值,宝宝只想要我喜欢的!   说时迟,那时快,宝宝伸手摘下了翡翠观音,满脸憨笑地递给安夏:“球球,嘿嘿,球球。”   安夏拎起红绳,在宝宝面前晃:“我拿走咯。”   宝宝的眼睛只盯着毛球球,什么翡翠,什么观音,那不重要。   老头子在宝宝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把:“小败家子!”   安夏把毛球球藏了起来,宝宝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很快就被塑料袋里装的大米迷住了,专心地玩起了大米。   安夏笑着把翡翠观音还给老头子:“真是一个想得开的宝宝。”   她又问道:“这翡翠真不错,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块。”   “在云南买的。”   “哦,难怪,靠缅甸近嘛。”   老头子又继续说:“不过那个地方坑人的多。都说云南出翡翠,好多人一窝蜂的跑过去买,以为能买个便宜。嗐,什么好东西能在地头上就卖的?真正的好翡翠都在大城市的百货商场里呢!”   “确实,在工艺美术大楼里一套翡翠镯子耳环能卖几十万,在地头上不出价,没意思。”   一边聊天一边排队,时间过得快了许多,安夏听了不少边境上的故事。   老头子谆谆告诫:“那边还不错,你要是想去玩的话,就去曼德勒以南的地方,往北就不要去了,不好玩,又太乱。”   “好的!”   安夏抱着一大包爆米花回去,爆米花泡着牛奶当早饭吃,很香甜。   「中国货」的销售经理动作挺快,已经说服了四个城市的老字号银楼入驻「中国货」做为网络销售平台,至少能拉回一波信誉度。   还想要再继续扩大,就有点难度了。   华南区的销售经理告诉安夏一个消息,珠江电视台刚刚引起了国外的一种叫「电视购物」的模式,生意做得挺好。   有些货物卖得比商场还贵,但就是有人肯买。   安夏同时收到了两盘录像带,里面录着「电视购物」的几期节目,分别有几十种不同商品。   讲道理,拍得还挺有意思。   没出息的安夏觉得拍得最好的是一个花式切削器的广告。   土豆、山药等等能被切片的食材被削出各种形状,配合着讲解的声音:“想吃几片,你就削几片。”   下锅,或是串成串,色彩鲜艳。   看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   后来的视频直播带货,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边宣传这个东西特别特别的好,一边说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这么这么的便宜。   拍摄手法和呼应消费者心理的套路,电视购物跟直播几乎没有区别。   安夏就当成营销实例来学习,在公司看了一点,又把录像带带回家去看。   看完几个品类的广告之后,是一个保健品单元。   一个只穿着内衣的女人,扭着腰,做出各种限制级的动作,推荐「xx牌美胸胶囊」。   安夏迷惑地想这广告到底是给男人看的,还是给女人看的。   此时,门开了,陆雪是被安夏叫来的,想跟他讨论一下国家有没有可能会加速出手整治销售假冒伪劣产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是1993年颁布的。万一现在玩太大,时间线突然提前了呢?   那她得加速自己动手。   刚进门,陆雪就被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吓得后退两步。   安夏冲他招招手:“你来啦,正好,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广告,到底是给谁看的?”   “我不知道,我不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少看那些不健康的东西。”陆雪扭过头,一头钻进厨房。   “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这是在电视上播的,她这不穿着衣服嘛,你装什么纯情啊。”安夏无语。   “治理是要治理的,没那么快,现在还在忙着促生产,加快建设。”   “要等到生产充足的时候,才打假吗?”   “涉及的地方太广了,也没人举报。”   陆雪看了一眼安夏:“就算举报,玉石和古董字画,也很难归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陆雪:“你们公司的事我都看见了,啤酒瓶冒充翡翠嘛,我怎么不知道。”   确实,玉石和古董字画,本身鉴定就是有难度的,而且许多都是有钱难买心头好。   就连翡翠的价格也不永远是那样的,人民群众的审美,一会儿是「水头足最重要」,一会儿是「满绿最重要」,一会儿又会变成「带飘花最好」。   当然,各项都是最顶尖的永远不会过时。   但有几块料能达到六边形战士的水平,普通翡翠交易只能选一个。   重要度排序不同,价格也不同。   安夏叹了口气——“唉,玉石交易的,能保证是真品,以及如实描述在自然光线下玉石里的情况就不错了。”   就连自然光线,都分为晴天暴晒和阴天多云不同水平。   要区分确实很难。   而且线上做退货什么的也不和谐,有可能退货的那个人才是造假的。   买一个真的,说买着了假货,要退,结果退回来的是个塑料,这上哪儿说理去。   难怪古董行自古就讲究货银两讫。   紫金平台上也有自称是古董的东西在卖,都标明不退不换。   所以,买的人就得完全信任这个品牌。   “凡是不可量化的东西,就很麻烦。”陆雪最近跟各国谈判重返关贸,也是谈得一头恼火。   他把自己对于可量化商品的经验和心得都告诉安夏,一边说,一边吃爆米花糖。   “没了!”他说。   安夏疑惑:“才说了一半,怎么没了?”   “糖没了。”陆雪拎起空空如也的塑料袋。   安夏愤怒追打陆雪:“我才吃了一个!”   “别急啊,我给你做不就行了嘛!”陆雪被她追打的蹦蹦跳跳,逃进厨房,反手把厨房门给锁上。   过了一会儿他就端出了一碗看起来有点像爆米花的东西,安夏吃了一口:“你这是用油炸的,是米花糖!不是爆米花!”   “本质上,就是大米炸开了嘛,差不多差不多。”   安夏作势记录:“挺好,我得记下来,你这种凑合的行为,我也得放在打假的条款里。”   “哎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制氧气,你不能说用高锰酸钾制的氧气就是真的,用锰酸钾加二氧化锰制备的氧气就是假货吧。这叫殊途同归。”   “明明就是不一样!口感和味道都不一样,本来是纯净的大米香气,现在还多了菜籽油味。”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陆雪的糊弄ꁘꁘ,安夏领悟到了很多东西,在定立《「中国货」商品质量管理办法》的时候,规定了众多细节,在遣词造句上下了很大的功夫,避免再出现类似事件。   安夏与几个销售总监开会讨论的结果,决定除那几个百年银楼之外的店铺之外,「中国货」平台把所有玉石古董字画都归到一个分类下面,那个分类点进去就说清楚了,不退不换,也不接受验真等等。   买家就当是去潘家园的鬼市买东西,捡着漏了是本事,被打眼了自己也得认。   现在国家法律对这一块没有任何的规定,交易量还挺红火。   甚至还出现了赌石。   轩辕超勇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印尼的椰子也被他拿下了,他企图在印尼投资椰子林,安夏让他暂时先不要动,不要买。   轩辕超勇连打了几个电话,还写了分析报告,希望陛下听他一言。   他生怕安夏是因为不懂农业而不愿意投资,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安夏确实不是很懂农业,但是安夏很懂六年后的印尼。   为免这个超勇汉子赚钱心切,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夏亲自去云南嘉奖他之前的功绩,顺便拿出她随便写的关于印尼的ꁘꁘ势分析,假称是公司请的政策专业分析结果,告诉他未来印尼局势会发生动荡,非常不安全。   超勇确实懂农业,而不是很懂国际政策。   被安夏一哄二骗三恐吓,他终于暂时放弃去印尼投资椰林的想法。   安夏说起玉石的事情,轩辕超勇表示:“确实不好界定,别说赌石,打开的石头是什么样的都不好说。”   轩辕超勇在进入公司之前,就遇到过这么一档子事,有人在缅甸买了数百公斤的翡翠原石,每块都「开了窗」看见确实有玉之后,才千里迢迢运回首都。   卖家还非常贴心地替他想办法从小路绕到片马,再进关,避免交税。   结果打开一看,那块翡翠原石里的石没了,变成了蜡质填充物。   用强光手电照出来的密度变化效果,完全源自于蜡质。   赌石本身就是出门不赔,再加上那块原石是偷渡进来的,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当时石头打开的一瞬间,买家想死的心都有了,差点没活过当天晚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安夏听他的描述,栩栩如生,如同欧阳修趴在大明宫的床底下,亲眼看见了武则天掐死女儿,然后奋笔疾书写下了《新唐书》。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轩辕超勇苦笑一声。   这次是真ꔷ我就在现场,不是桌子,是我本人。   “我爷爷是干革命的,解放后当了个官,我爸妈也是在机关里工作的。他们想让我接班,但我只想闯出自己的路,不想总被别人说这是谁谁的孙子,这是谁谁的儿子。”   安夏能理解,愿意坦然接受自己是靠家里的富二代有。   但不是特别多,或多或少觉得凭自己的实力很牛逼,不靠家里也能混出个样子来。   是家庭的光环,掩盖了他个人的实力,总惦记着要当个破格公主,破格王子什么的。   轩辕超勇开始混得顺风顺水,然后就不甘寂寞,听说赌石是一本万利的水平。   去缅甸的时候,还带了几个行业内的专家去的,他对自己特别有信心。   “我为判断石头的好坏准备了一切,谁知道,却栽在骗局上。”   “嗯,我懂……就像你以为老师要你心算公共汽车每站上下了多少人,其实他要你算的是一共停了多少站,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如果不是西南分公司的成立,我只能去干我最不想做的事。”轩辕超勇叹了口气。   “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吗?比如卖大烟什么的。”安夏问道。   “啊,那也不至于。”   轩辕超勇只是把家里的余钱给败光了,没动家里的房子,爹妈爷爷奶奶都是有正经退休金的。   “我的意思是,家里人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赚不到钱,就进机关当公仆。”   安夏:“……”   可把你给委屈坏了。   轩辕超勇是以办事员的身份进的西南公司,坐火箭一样的飞升,还不是靠的老一辈的关系。   安夏清楚地记得他最亮眼的几个大单子,都是过千万的。   公司还请他上公开课,为全公司的销售员讲述他是怎么获得这个单子的。   记得他当时说自己如何用满满的诚意,以及专业的销售技巧,还有充足的产品细节,最后终于打动了这个人。   等他讲完下台之后,安夏问他:“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呢?”   「陌生拜访」是许多销售遇到的第一个门槛,能让他一下子找到,且签了两千万订单的人。在初次拜访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东西可以传递给新人学习。   还记得轩辕超勇回答:“原来就认识。”   安夏当时也没多想,以为这年头撑死胆大的,暴发挺容易,他只是刚好撞上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二代。   “被骗之后,我发现,我确实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多学习,多磨练。安总你给了各个大区足够的自由发挥空间,才有我们西南区的今天。”   轩辕超勇打心眼里喜欢紫金公司,对他来说,工作就在80%能搞定与20%需要稍稍花点心思迎接挑战之间。   不会太无聊,也不会太累。   完美。   轩辕超勇盛情邀请:“安总想去赌石的话,我带你去瑞丽,那边到处都是。”   边境瑞丽,安夏对他的印象来自于电视剧《舞乐传奇》。然后是悲催的被封了很长时间,反反复复解不了封。   此时的瑞丽,就是一个安宁祥和的边境小城。   到的时候是中午,轩辕超勇带着安夏和同行的人一起去吃本地特色手抓饭。   竹制的簸箕里装着用芭蕉叶盛着的五彩缤纷的饭,凉拌木瓜、鬼鸡、酥的五花肉,还有凉拌荷包蛋。   肉啊鸡的吃了一圈,居然最好吃的是凉拌荷包蛋。   安夏当众表演了一把社牛,老板娘跟她相谈甚欢,像王熙凤教刘姥姥做茄鲞那样,详细地把凉拌荷包蛋的制作方式都跟她说了。   “不愧是安总,能让店家把秘方教给你。”   “大概因为我看起来就不像能跟她竞争的人。”安夏笑道。   安夏觉得美食版上就应该有一些不同地方的特色菜,最近她看到的全是红烧肉、xx炒肉之类的家常菜。   连她都不想看了,也就只有红烧肉原教旨主义者,还有闲心争一争红烧肉应不应该放糖,应不应该带皮之类的。   记下来,一会儿回去先带头发一个。   吃完饭,轩辕超勇跑去给每个人买了一杯「泡鲁达」,安夏看着里面的内容物,想起了——   “我要一杯奶茶,加珍珠,加布丁,加椰果,加丸子,加紫米,加西米……”   泡鲁达就跟粥似的满满一碗,喝起来就是加了各种小料的奶茶口感,为了突显它不俗的身份,里面甚至还泡着好几块脆面包。   安夏笑道:“哎呀,早知道刚才就少吃点,现在都吃不下了。”   “尝尝味儿,好歹是这里的特色。”   轩辕超勇带着安夏一行人到了「一寨两国」,走到了一处,地上是两种颜色,中国一边是黄色的,缅甸一边是白色的。黄色与白色之间有一条白线隔开。   在白线上,嵌着许多圆形的块块。   “这是中国跟邻国之间最贵的国境线。”轩辕超勇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圆块块。   “安总看这是什么石头。”   基本上是发白的绿色,也没什么光泽,更像是大理石。   但是综合本地的情况来分析,安夏想了想:“不会是翡翠吧?”   “就是翡翠,这是手镯心。”   “守浊心?是什么?”安夏只知道自己玩过的游戏里有个角色叫「浊心斯卡蒂」。   “手镯,里面的部分。”轩辕超勇比划了一下。   安夏这才明白,哦,原来是手镯中空的部分。   “能做手镯的玉质不会太差,像掏出来的手镯心可以做成挂件。这一条线上有5068个手镯心。”   在寨子里,连绵成片的玉石摊子,玉石摊子上有开好的玉石,还有没开的原石。   “安总,要不要赌一回?”   “不急,先看看。”安夏知道自己的赌运不佳,不想赌,只想看看热闹。   她不赌,有的是人赌。   安夏就像凑在游戏厅里看别人打游戏的人一样,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边围观。   赌石的价格,根据石头大小不同也不一样。   有人开了个特别大的,也有人只是开着玩的,随便开了个最便宜的。   来回几拨人,有人开出了纯种废物,也有人开出了被摊主称为玉石的东西。   在安夏看来,那玉石,就跟博物馆里的史前人类的「玉石」一样,只能说比石灰石好一点,没光泽,没颜色,完全看不出它值钱在哪里。   “哇!带紫的!很好的玉料啊!”前边的摊子忽然爆发出大声的欢呼。   周围许多人都向那个摊子围拢过去,包括安夏。   只见一块大概三十厘米高,十五厘米宽的石料被「开了个窗」,也就是原石的皮被削去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的玉质。   确实带了点紫,也只是带了点紫的石头,平平无奇,跟刚才嵌在国境线上的没什么区别。   摊主用杯子舀了一点水,泼在开了窗的玉石上。   在水的滋润下,那片玉质闪烁出高光。   感觉一下子贵了好几倍。   安夏压低声音问轩辕超勇:“这种光,水干了以后还有吗?”   “没有,玉石的光需要后期的抛光打磨,最好人还要经常戴着,养玉。”   安夏以为下面就是客人把石头一抱,就带回家去了。   只见那个摊主对客人说:“你这个可以雕一个佛像或者观音像,还有其他的玉雕也可以的。”   哦,对,抱着一块原石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别的城市想找个玉雕厂、玉雕师傅也不容易,不如在这里处理了。   “做挂件,做首饰也可以……手镯也可以……这石头你是在我的摊子上开出来的,加工费我就收你便宜一点,这么大的原石,肯定能出十个挂件,再加五个戒面。一共收你两千块,怎么样?要是还有多的,再看着选料……”   摊主不断吹那料子有多好,有多名贵,做出来的挂件,首饰,送人自戴两相宜,拿出去卖的话,一个挂件起码能卖五百块钱,两千块钱还不分分钟就赚回来了。   那个客人被摊主一通忽悠,痛快地交了钱,约定时间去玉厂取货。   开出了好玉的摊子,多少让人觉得能再沾点喜气,刚才还在围观的不少人纷纷交钱,伸手挑选原石。   轩辕问道:“安总,想开吗?”   安夏摇头:“算了,要是开出来灰石头,多扫兴,他开出来,就相当于我开了。”   等走得远了,轩辕超我才告诉安夏:“刚才那块石头里面的玉料,做成首饰,也最多就值三百块钱。”   “三百块?付两千块的加工费……一鱼两吃啊。”   安夏学会了新技能。   玉石的水确实太深了,安夏两世为人都没弄明白过,现在她觉得把玉石和古董字画放在「自生自灭」区是最合适的,实在是没有人能为玉石的质量负责。   从赌石的地方走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沟旁,有几个人站在河边,等待对岸伸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一头挑着小桶,桶里放着削好的菠萝或是香蕉。   “这又是在干什么?”安夏好奇。   轩辕超勇指着河对岸握着竹竿的人说:“那里是缅甸。他们是缅甸人。”   安夏笑道:“哦……我们刚好看见了一场大规模的水果走私活动吗?”   “哈哈哈,对。”   然后,他们参与了大型水果走私活动。   轩辕超勇冲对面招了招手,指了指桌子,对方拿起一个菠萝,轩辕点点头,又指了指桌子,对方再拿起一个菠萝,轩辕摇摇头,对方换了一串香蕉,轩辕点点头。   对方高举起一个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菠萝1元一个,香蕉1元五个。   对方两个人,一个开始削菠萝,另一个把竹竿伸过来,轩辕把钱放进桶里。   一来一回的功夫,菠萝正巧削好,再用竹竿把菠萝和香蕉送过来。   菠萝被刀削成了几块,安夏东张西望,想找个能洗手的地方。   “来,尝尝,走私货。”轩辕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牙签。   这是哪里来的多拉a梦。   安夏也忍不住夸赞:“你真是太周到了。”   “跟我们的财务学的,她比我还细致。准备的东西齐全,每样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好,要找什么,手一摸,准到。她做的账,从来不会出问题。”   安夏点点头,确实,妈妈也是这样。   可能天下的财务都是这样的吧,毕竟她们是少了一分钱都要玩命盘账的工种。   在瑞丽转了一圈下来,安夏晚上在旅馆里继续修改「中国货」的商品质量管理条例。   所有不能通过量化来确定价格的东西,包括二手货,统统划进自生自灭区,跟玉石古董在一起。   对所有的条件都框死,把平台背锅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就在安夏忙着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负责维护上交所系统的运维总监。   他是打电话过来报备的,系统快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了是什么意思?”   由于瑞丽整个地区还没有网,也没有网吧,安夏一天都没有上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交所突然宣布取消涨跌幅,股票交易量暴涨。”   “前年不是扩容过了吗?”   “现在的交易量是前年的好多倍!新开户的数量都把数据通道堵住了,全国到处都在爆单,本来上证账户应该在第二个工作日就能开的,现在数据都报不上去。”   他不是来无能哭诉的,运维组已经开始应急处理,只是这段时间肯定会造成客户投诉,需要让全公司相关部门做好应对准备。   安夏一向很重视公司口碑,运维总监有点紧张,担心安夏会责怪他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   没想到,安夏听完他的话,就说了句:“正在处理就行了,辛苦你们了。根据之前的经验,这样的高值还会维持半年左右。你们注意随时观察。”   “是。”运维总监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安夏对交易所的不满那是由来已久,她被交易所半夜三更突然发的各种通知坑了很多次。   这次造成数据堵塞的原因,很明显是因为上交所吃饱了撑的放开涨跌幅。   安夏挂了电话,摇了摇头,谁说老一辈人胆小、保守、谨慎。   在证监会都没有的时代,连个熔断机制都没有,就直接放开涨跌幅。   这是要玩出人命的节奏啊。   安夏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的印象里,豫园商城每股曾高达10009元。   想必就是这个原因。   安夏在小本本上打了几个竖式。   股票,她是八十块钱一股买来的。   花了五千万元,除以八十,就是六十二万五千股。   很快,每股会涨到10009元。   以公司名义买入的五千万,会变成六十二亿多。   什么都不干,就赚了这么多钱。   可以往人工智能组投,还有数据库……如果现在有了云数据库,根本就不怕爆增的访问人数。   安夏长长叹了一口气……但凡她再多有钱一点呢。   比如买个五亿的豫园商城……那不就百亿了么……   算了,别做梦了,这会儿豫园商城的总股本也才两亿多。   她能买着的流通股就更少了。   安夏大大伸了一个懒腰,躺在床上,临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要是我买了五十亿的话……睡觉睡觉。” 第70章   在紫金论坛上出现了一个贴子, 楼主的目的是炫耀一下家里珍藏的珍珠手链。   好看是真的好看,珍珠手链上间隔串着几颗包着黄金的孔雀石和红宝石的珠子。   有一种古老华贵的感觉。   正常情况下,这种炫贴也就几个回贴,大家夸一夸美美美, 楼主阔阔阔, 就完事了。   问题是楼主说这串珍珠手链是从卡塔尔买来的, 引起了对撕。   下面有人说卡塔尔就是个在沙漠里挖石油的国家,哪来的珍珠, 是从石油里捞出来的吗?   楼主反驳:你猜海湾战争为什么叫海湾战争?   两边从卡塔尔不可能有珍珠,一路撕到这个手链上的金子和珠子是不是假的。   楼主说卡塔尔的太子妃都搞到过一颗很好的珍珠卖给了卡塔尔国王。   第一个骂楼主傻逼的人跳出来继续骂:“太子妃,卖珍珠给国王?哈哈哈,别说太子妃手里的珍珠了,国王想要太子妃, 太子敢放一个屁吗?”   下面又吵成了一团。   安夏关了论坛页面,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股票。   沪深两市现在都已经疯了, 老股的价格一路冲高, 很多人都已经买不起了。   大家都在等新股, 新股出厂价便宜, 转头就能一飞冲天。   股票认购证被疯炒。   而这一切, 没有任何监管措施。   紫金交易软件上都能看出可怕的异常波动, 一天几个亿的交易量, 有多少实体经济能撑得起这样大的杠杆。   习惯了存款和国库券这种百分百有收益保障的人,看着营业所墙上贴的「股市有风险」,就跟老烟枪看「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是个屁。   可是之所以老烟枪不怕「吸烟有害健康」, 是因为不是吸完一根, 立马暴毙。   股市说跌就跌, 根本不给普通人类一点点反应的机会。   安夏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在高位买的300股酱香科技,捏手里半年了还没解套,内心就是一声叹息。   她正在心里骂该死的a股,投行负责给紫金游戏辅导上市的人又来了。   最近紫金游戏与戴密斯合作的成果不错,做出了一个基于人工智能的游戏,给玩家制造了不少惊喜。   据说这个游戏以一己之力,让紫金游戏的估值又涨了不少。   投行辅导员希望紫金游戏再接再厉,保持增涨势头。如果新股发售价高的话,对后面的发展会更加有利。   安夏很久没空关心游戏了,她只知道从账面上看,这个游戏的盈利确实挺好看。   她打开网页玩了几把。   玩第二遍与第一遍不一样,第三遍与第二遍不一样。   每次都有新惊喜。   安夏去游戏部门,给同事们打打气,让他们继续努力干活。   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几个人围在一起。   “在看什么?”安夏问道。   负责游戏运维的人指着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说:“这封邮件的后半句话,我们看不懂。应该不是说我们抄袭吧?”   安夏凑到电脑边,也懵了。   她能看得懂的几个字是——“请问《村庄守卫者》的游戏灵感是不是来自于蛋白质的折叠结构完全取决于它的氨基酸序列?”   安夏最后的骄傲是:每个字都认识……连成词也认识……后半句话在说什么?   “看起来,跟抄袭没关系。”   出于好奇,安夏回复了对方。   对方是一位中科院的生物专家,她说新玩了一段时间的《村庄守卫者》,感觉有一种谜之熟悉感。   “有一种明明已经下了班,但还在上班的感觉。”   听说对方的身份,安夏更有兴趣了。   她脑补的生物专家,应该都跟她见过的计研所和研究火箭的那几位大神一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   哇,老人家,你也太潮了,不仅会上网,而且还会打游戏?   普通老人家此时难道不应该是拐杖连续戳地,指责小年轻的玩物丧志吗?   专家说了不少,安夏听得一头雾水。虽然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对方大概也感觉到安夏啥都不懂,于是话题逐渐偏移,移到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一起聊小虎队、聊费翔,专家超喜欢费翔。   安夏的内心:老夫聊发少年狂!   安夏曾听说过某人的妈妈,看到电视上出现费翔的时候,就赶紧抱着电视机,让孩子给她拍一张「我与费翔」的合影。   没想到,老专家也有这方面的爱好。   安夏对她说:“我有一张费翔签名的海报,可以送给你。”   “别哄我?我可当真啦!”   “真的!你来,就拿走。”   “好的,还有四个小时,我已经在机场了。晚上见。”   安夏:“!!”   两人晚上约在一家本地特色餐馆见面,安夏早早跟店里预订好位置。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安夏到了店里,发现在预订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安夏以为自己看错桌号了,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你是阿昕?”   那个姑娘点点头:“你是皇后?”   “嗯啊,其实那个een是女王的意思,算了,算是吧。”安夏坐下,两人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阿昕先开口:“你年轻的超乎想像。”   安夏:“你不也是。现在像我这样的年轻暴发户不少,可是中科院诶……你这么年轻,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童天才吧!”   “哪里哪里,就是普通人,我就是读书比别人稍微早了一点。”   “再早也最多提前一岁吧,不能再早了。”   “嗯,我四岁上小学,然后跳了级,上了中科大的少年班,毕业稍微早了一点。”   安夏:“现在当一个普通人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我同学里面比我强的还有很多,我跟他们比,真的太普通了。”   嗯啊……那倒也是……普不普通,主要看跟谁比。   阿昕是安夏的同龄人,现在在中科院的生物实验室里做研究工作。   说回两人相识的那个游戏,阿昕说:“村庄守卫者打的怪,长得太像我天天为之烦恼的类蛋白质结构了,所以我才发私信问你的。”   “是这样的,抗生素有四种不同的杀菌机制,这个你知道的吧?”   安夏微笑,内心:不知道。   阿昕也没要她回答,继续说:“如果细菌对其中一种机制产生了耐药性,同机制的其他药物对这种细菌都不会再有用。”   安夏:啊……耐药性,这个我懂!   “就需要全新的靶点,还有全新类别的抗生素。但是药物分子太多了,想在这么多的分子里找到适合做成药的分子结构,就需要做成药预测,药理毒理预测……没有任何参考,只能不断尝试。”   安夏:“穷举是吧?”   “对!但是现在的计算机做不到,我们只能慢慢用题海战术把它消化掉。”   安夏:“在做了在做了。”   “我说《村庄守卫者》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是因为通关的过程。就像我每天在做的事情一样,人工不断测试分子结构,下一次再进入的时候,就是另一批测试样本。就好像……”   阿昕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让我想起一个故事里说的,一个老农民急需在播种前把地翻好。但是他家没有足够的壮劳力,他就放话说他家的地里有一坛金子,谁挖着就给谁。于是来了很多人替他翻地,金子没找着,地翻好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游戏团队那边关于人工智能方面的技术思路,主要是由戴密特提供。   他要夹带什么私货进去,也是正常的。   白嫖广大游戏玩家的劳力,对人工智能进行训练,不愧是老牌资本家帝国的人,学会了,谢谢提醒。   “《村庄守卫者》做出来的数据,对你们的研究有帮助吗?”   反正都是白嫖,不如为国白嫖,能让国产生物技术加快步伐,也不错。   阿昕摇摇头:“不是一个研究领域,只能看出来基础原理。”   “你们有什么要测试的数据,可以做成这种形式吗?等计算机能实现快速穷举,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我不确定,如果你们愿意做的话,我可以问问领导。”   “反正都是打怪,怪是英国的,还是中国的,这不重要。”   没过多久,阿昕告知,领导希望可以与紫金科技的负责人聊聊,关于联合开发「白嫖人类算力」的游戏。   安夏带着负责人工智能组的技术工程师前往生物研究所。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讨论。   技术工程师把戴密特提供的逻辑对副所长说了一遍,告诉他,如果是差不多的话,就可以反向包装,把中科院需要的数据也变成关卡,让全世界的玩家参与「穷举」。   安夏也确实需要与中科院合作一下。   从去年开始,传统媒体上就出现了大量的「精神鸦片」「电子毒瘾」的论调,恨不得把电子游戏像黄赌毒一样的彻底断绝。   紫金游戏正值上市辅导期,要是社会大环境坏了,别说新股销售价,能不能上市都是个问题。   《王国毁灭者》横空出世。   游戏的广告句是:“与中科院联手的益智游戏,院士都说好,中科大少年班的学生也爱玩。”   这个招牌打出去,大家都好奇,那是什么游戏能有如此高的评价。   游戏的风格与《村庄守护者》有点像。只不过守护者的任务是拼命守护村庄,不让反派攻破村庄。   《王国毁灭者》的任务就是要想尽办法,杀光守军,攻破一个又一个的点,最终占领王国。   玩家们表示:“这就是传说中的矛与盾吧?”   《王国毁灭者》里增加了不少剧情,比守护者更有趣一点,不少人每天先守村庄,再毁王国,忙得不亦乐乎。   人工智能这里终于略见成果,那边卖摄像头的部门又传来喜讯。   “我们接到大量来自美国的订单,要买我们的监控摄像头。”   安夏看了一眼订单数字,好奇:“发生什么事了?是什么让自由美利坚不自由了?他们不是觉得被人监视全身不舒服吗?”   “就是因为有人太自由啦。”对接的销售经理回答。   安夏这才知道,之前美国各大图书馆从来不装摄像头,是因为他们认为。   如果有一个教授,通过摄像头,看见另一个教授在看哪些书,就能倒推出他打算写什么论文,有可能会抢先写好,发出来。   但是……自由美利坚出了一个窃书神偷——史蒂芬ꔷ布隆伯格,专偷图书馆里的珍本,连偷了两百多家图书馆,去年落网,年底才判。   各大图书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安保措施就跟没有一样,想下手,太容易了。   所以,他们痛定思痛,决定让图书馆的每个角落都装满摄像头。   想要实现这个梦想,还挺贵。   全球比价,发现中国的紫金摄像头最便宜。   功能比美国本土的还多一点,中国货的摄像头有夜视功能!就问服不服!   而且,还有两个版本。   有些防盗措施是想悄无声息的抓贼。   另一些防盗措施就是想起到震慑效果,把人赶走就算了。   紫金科技震慑版摄像头的效果,那可太震慑了。   系统会记录几种图书馆禁止的行为。   比如用各种姿势撕书、把书上的防盗线撕下来、用高温物体接近书、用液体浇书、用笔在登记过的书上涂涂画画……   发现被拍摄者有上述行为,就发出极为刺耳的警铃声。   期间,用棍子打,用石头砸,用火烧……它也只会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吱哇乱叫。   震慑用摄像头的音量能把吃了安眠药的人吵醒,被剪了电线也不怕,自带的电池能一直响两天两夜。   除了声音,还自带七彩炫灯,能把半夜的图书馆晃得跟迪斯科舞厅一样,站在街这头,都能看到街那头的图书馆仿佛在蹦迪。   美方采购人员看到样品之后,当即拍板决定下单,隐秘版和震慑版都要。   震慑版卖得更多一点,听说有不少是被舞厅买去了,往四周一摆,能拍到舞厅里卖药、男男女女之间的各种不法行为,同时还能渲染气氛,搭配舞厅正中悬挂的闪烁旋转大银球正合适。   安夏一向热爱八卦,除了卖摄像头之外,她还向买家们打听:“那个贼落网之后,除了加强安保,还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   “还有就是有的图书馆的书丢了十几年。直到警方退还,才发现原来他们丢了书。平时根本就没有人借阅。”   说的人觉得挺有趣,说完还哈哈哈的笑。   安夏却从中想到了另一个的问题。   被那个贼偷走的书都是珍本,借阅都有门槛,属于想看的人看不到,有资格看的人不一定会去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珍本也许本身会损坏,纸张变脆,字迹消失……那就太可惜了。   到时候,许多书也许就会出现大量丢字的情况。   后人都不知道那些字到底是犯了谁的忌讳变成的「口口」,还是当初出土的时候本身就是「口口」。   刚好此时在首都,安夏找到相关的ꁘꁘ门,以美国的窃书贼案为由头,问他们是否打算把珍本善本孤本也电子化,方便保存和。   “想啊,但是扫描下来变成图,一张就占特别多的位置,我们现在只存了几本书,就已经挤满了十个硬盘。”   安夏问道:“我们公司的扫描技术已经可以把图里的字扫出来了呀。”   “用过了,能扫出来的只有印刷体,连行书都识别不了,古籍上的许多字上都有划痕,系统更认不出来了。”   难怪字体提取功能上线之后,免费版和收费版都跑得不行,没有出息的项目组以为这个功能过于超前,所以无人使用。   又因为他们甚至都没做客户登记,连这个功能到底有哪些单位在用都不知道。   最后散伙的时候,项目经理还发了一封公开信,大意就是:   世间皆是俗人,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那时安夏也没空盯他们这个小项目,就随他们自由发挥。   哪个公司还不死几个项目的,习惯就好。   如今她才知道,扫描提字项目组的倒闭不是技术不行,是意识不行……   安夏自我安慰:算了,五根手指伸出来还有长有短,不能指望全公司上下全都是人精,再牛逼的公司也有翻车的时候。   记得这个项目组的一部分人辞职走了,另一部分人转行投奔了电子辞典的升级版。   安夏看了几篇古文原稿,发现肉眼识别的话,问题不大,正经流传下来的书籍和书信一般不用狂草。   最多就是有点扭动,有点划痕。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安夏想起了验证码……各种登陆的时候,发言的时候,需要输入的中文、英文,还有识别图形。   人工智能,需要大量的人工对其进行引导。   人类在用肉眼识别图片,并输入正确字符的时候,就是对人工智能的一个驯化过程。   “能不能把比较难识别的一些古本扫描图给我们,我们会让计算机学会识别这些字的。”   “计算机?识别这些字?”古文专家觉得安夏在说天方夜谭。   “是像《编辑部的故事》里那个人工智能一样吗?”   安夏笑道:“不一样,那个人工智能是人装的,我们这是真正的计算机人工智能。”   “它要怎么识字?”古文专家还是想不通。   安夏跟他说了一通算法、线性回归、计算树以及等等……古文专家露出安夏与阿昕聊天时,听「转录、变异、xx链」的表情。   最后他的反应也是安夏熟悉的:“啊——原来是这样!太厉害了,那我就期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自从年会的时候,安夏当众宣布,要无条件支持人工智能项目组的时候,技术总监心里又感动,又有压力。   老板这么给面子,要是不干出点样子来,怎么对得起老板的信任?   之前都是基础研发,现在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大活,通过活人的行为对计算机数据进行引导。   安夏把他叫到办公室:“根据你的判断,大概要喂多久的资源,识别字体才能略有成就?”   “大概要……”他犹豫了一下,大胆的报了一个数:“如果按照现在计算机的使用人数增长率来看,可能需要十年。”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他心里忐忑不安。   “嗯……”安夏点点头,计算机硬件价格现在还居高不下,大城市的人均拥有量都不高,远还没有到大幅增加的时候。   从现在就开始囤数据,不至于等十年,以后人工智障应该学会自己把划痕去掉了吧?大概。   数据收集急不得。   安夏收到一封来自美国的陌生邮件,自称他们看到了《村庄守卫者》和《王国破坏者》,认为这两款游戏非常有意思,非常有市场竞争力,他们希望可以参与投资。   “又是一家投资公司吗?”   安夏找人打听了一下,发现确实有这么一个公司,没什么名气,好像是某大学名下研究计算机的部门。   安夏拒绝了他们。   理由很简单:从各种方面来看,他们很穷。   她需要有一个稳定的投资人,不是投一轮,就把自己给投倒闭了。   这样会影响紫金后面的生产计划。   对方为表示诚意,说可以投5%,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需要紫金游戏的数据对他们全部敞开。   那就更不可能了。   5%就想敞开,高盛都没这要求,他们只管闷头拿分红。   这种闭紧嘴巴,打开钱包的投资人,才是安夏喜欢的。   先入为主,后面无论这家公司的联系人怎么说。在安夏眼中,与「电信诈骗」一个意思。   除非他们什么时候能挤成华尔街六大投行,那还能聊一聊。   对方联系了几次,发现安夏真的铁了心不搭理他们,也没有再发出任何要约联系。   安夏又跟人工智能项目组的技术总监单独开了一次会,让他不用担心,可以慢慢来。   数据收集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   “谢谢安总关心。”刘杰的笑容在离开会议室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他很感激安夏愿意给他时间。   但是,老板力保项目组不被撤销,但是绝不可能把最高的奖金发给他。   公司里出成绩的项目组那么多,就他这里是「慢慢来」,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成绩。   刘杰打小就是「隔壁家的孩子」,人人称赞。   恢复高考的时候,他考上了北大,全民留学热潮刚刚兴起的八十年代初,他自学了一年,就拿着了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还结识了美丽温柔的妻子。   也许是他的好运在前面三十年都用完了。   女儿出生后没多久,远在祖国的母亲病故,只剩下一个行动不便的父亲。   他不愿意出国,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他咬咬牙,带着妻儿回国。   回国后没多久,他的女儿就被发现异常,经诊断确定,她得了罕见病,是一种基因病,不能根治,需要用钱买昂贵的药物吊着,还得有人一直在身边照顾。   所以,他选择就进入了紫金科技。   不是他有多认可紫金科技的平台,也不是对安夏有什么深情厚谊,完全是因为放眼全国,只有这么一家公司,能让他做自己想做的研究,其他国内公司没这个实力,国外的在华分公司又并不承担研发任务。   紫金给的工资,比起国外顶尖高科技公司的核心研发部来说,是少的。   但是,比纯响应总部要求的外企分公司们,是要高不少。   是纯洁的金钱关系,让他进入紫金。   太太一边在家照顾孩子和老人,一边想办法做点小东西在「中国货」上卖。   刘杰一边在紫金做人工智能开发,一边也接一些私活,帮别的公司开发办公软件。   人人都说「钱不用多,够用就行」,可是到底多少才叫够用?   一亿十亿尚有边界,一句够用,就是一辈子。   现在刘杰每天都在为全家的花销「够用」而拼命工作。   去年人工智能组因为没有出任何实绩,年终奖拿得是全公司各项目组最低的。   太太充满希望的眼睛在听见他拿回来的年终奖数字时,瞬间像熄灭的火苗,黯淡下去,什么都没说,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就在刘杰发愁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叫林迈克,是他在美国留学时的老同学,对方说要来中国出差,顺便来看看他。   两人见面之后,常规的寒暄完,林迈克就问起刘杰最近怎么样,太太女儿怎么样。   不问还好,一问,刘杰整个人都绷不住了,他向林迈克诉说生活的艰辛。   林迈克非常体贴地帮他一起数落老板:“得到了你这样的人才还不知道珍惜,想想你那个时候可是我们项目组工资最高的啊。”   “唉,也不能怪她,她对我还不错,都怪我学了一个在国内很难马上见到现金的业务。如果我也做直接面向市场应用的就好了。”   刘杰把自己做的工作说了一遍,也说了安夏在年会上力保他,说愿意一年砸一亿。   “哈哈哈?一亿?这哪够啊。”林迈克笑起来,“她还不明白人工智能要做多少东西,光收集数据就不止花这么多钱。”   “我们公司现在找着了一个新的收集数据方式……”刘杰已经喝得晕乎乎,大概喝醉之后爱吹牛是一种男人通病,刘杰心情这么低落一人,几瓶啤酒下肚,也没耽误他吹嘘自己的事迹。   “这个方法很不错啊。”林迈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那都收集到了哪些数据啊?”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破坏蛋白质……可能……可能是油煎荷包蛋吧……哈哈哈……”刘杰的舌头已经大了起来,开始胡言乱语。   林迈克再继续追问,刘杰也说不明白,他脑子里只有数据和图形。   但不知道那些图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喝了一杯,刘杰就彻底地瘫在座椅上不说话了,看着桌上的菜发愣。   看着他这样子,也没法继续往下聊了。   林迈克只好叫了辆出租车,送他回家。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屋里除了刘杰的太太,还有另一个女人,生得白白净净,又温柔娇俏,盘着双腿,坐在垫子上与刘杰的女儿玩——“噼噼拍,噼噼拍,大家来打麦,麦子打得多,磨面做馍馍……”   看她跟小姑娘玩得如此投入,林迈克猜测,这个女人大概是邻居,或者是刘杰太太的什么亲戚。   林迈克的心里忽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本来应该送完刘杰就走的,他忽然决定改变主意了,他帮着把刘杰扶到卧室之后,便出来,跟刘杰的女儿挥挥手。   “珊珊,你不记得我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珊珊定定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安夏笑着说:“我们珊珊太小啦,还是个小宝宝,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安夏这么说,林迈克更确定安夏应该是跟刘杰家很亲近的关系,不然怎么会这么亲昵。   “我是刘杰的同学林迈克,你好呀。”林迈克把手伸到安夏的面前。   安夏感到有点别扭,她只在商务场合跟人握手,要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那种。   她站起身,礼貌地与林迈克握了握手:“安夏。”   “啊,你就是安夏?紫金科技的安夏?”   “是啊,你知道我?”   “知道知道,如雷贯耳,紫金科技的创始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见笑了,就是运气比一般人好了一点点。”   林迈克诚意夸赞:“高盛集团不会因为运气而向一个公司投资那么多钱,还不要决策权。”   双方客气的商务互吹几句,林迈克问起最近的《村庄守护者》和《王国毁灭者》:“这种玩法很特别,是有什么东西触发了灵感吗?”   “哦,这个是我们跟英国合作做出来的,具体灵感和玩法由英国方面提供的。”   安夏也没说谎,《村庄守护者》确实是戴密特首创,然后还悄悄咪咪往里夹带私货。   “英国啊……”林迈克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还是个中英合作项目。   再往下问是英国哪家公司,就不合适了,林迈克想了一会儿,刘太太便走出来,感谢林迈克把丈夫送回来。   林迈克向刘太太告辞,又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安夏:“我们公司也是做电子相关业务的,希望有机会合作。”   “好呀。”   林迈克走后,安夏帮着哄珊珊睡觉。   刘太太十分感动:“安总,麻烦你还亲自过来一趟。”   安夏今天来是告诉刘太太,她做东西很受国外客户欢迎,建议她可以找一个加工厂,把规模扩大一点,同时「中国货」平台免费赠送她半年广告位,做为扶持个体户的福利。   刚进门就看见刘太太一边忙女儿,一边忙公公,便留下来帮她照顾女儿,让她先把公公安置好睡下。   没多久,安夏也告辞,一出门,就看见林迈克蹲在石凳旁,跟一个老头下棋,旁边还围着几个老头。   安夏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老头赢了林迈克一招,将军。   “还是您比较厉害。”   “再下一盘?”   “不下啦,回家了。”林迈克说着向老人们告辞。   林迈克追过来:“安小姐,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出租车回去。”   “这么晚了,不容易叫车,还是我送你吧。”   林迈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安夏上路边的一辆黑色小轿车。   看车标,是奔驰。   看大小,是奔驰系里比较贵的。   多贵?   不知道。   安夏对车毫无研究,认识的车标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个,更弄不清楚车的系列。   对她来说,豪车只有「劳斯莱斯」、「凯迪拉克」两种,因为在路上不常见。   看林迈克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公孔雀开屏的意思,大概……是好车?   安夏张望了一下,确实没有车会进这个老小区。要是走到主干道上打车,还得再走一段。   “好呀,那麻烦你了。”   安夏打开副驾驶一侧的门,顿了一下,笑道:“林先生有女朋友吗?”   “啊?没有没有,怎么?”林迈克难掩喜色。   安夏指了指副驾驶位:“怕你女朋友看见误会。”   路上,刘杰向安夏介绍自己的工作,又说像安夏这样的人。要是去美国的话,肯定能成为全美第一女首富。   “要说勤劳聪明,还是我们中国人最强。”   安夏不动声色地问道:“您还是中国人吗?”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旧是中国心啊,哈哈哈……”林迈克用一句歌词做为回答。   “能在国内做得风生水起,真不容易。我们公司能有机会跟你合作项目吗?”   “具体合作什么呢?”安夏看了他的名片,还是不知道他的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现在还在等着总部审批,不过公司可以现在先建起来。我进中国是旅游签,不方便做商务的事情,商务签证的流程太长了。不知道安总愿不愿意帮忙?”   “帮你找人代跑手续?”   “可以的,安总愿意的话,我可以把筹建公司的钱先打过来。其实,安总啊,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安夏不明白,他这是打算卖保险?   “我已经买了人寿保险。”   林迈克听了笑出声:“不是说保险,是整个大环境。”   “你暗示我应该从政?君临天下?改变整个大环境。”   林迈克对安夏跳跃的脑回路也无语了,他只是想暗示一下,让安夏自己说出来,这样就不会显得太过刻意,谁知道安夏对他的暗示给出了各种不按套路走的反应。   只好打明牌了。   “哎,国内女人从政也不容易吧,你看开个会,女代表的名字后面都要专门打一个括号,写上女。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考虑在国内挣钱,然后出国养老。   国外的医疗条件比国内要好许多,有钱在哪里都能过,但是在国内,你想花钱都没地方。   在国外就不一样了,代步可以找直升机接送,大大缩短你的时间,所有在国内能想到、想不到的东西,有钱就能买到。”   “那,我想买两艘航母,能买吗?”   林迈克现在对安夏是否为地球人产生怀疑,她这个脑回路过于奇特了,连他都接不上。   “退而求其次,买零件行吗?实在不行的话,买宙斯盾作战系统也行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用雷神之锤去砸宙斯盾,会是谁赢。”   林迈克听到「雷神之锤」,耳朵微动:“你说的雷神之锤是什么?”   “就是欧洲的武器呀,你不知道?还在测试,等测试出来就好了。”   紫金游戏,正准备开发全球战争游戏,选择北欧为出生地的玩家,将会拥有专属武器「雷神之锤」。   “你怎么知道欧洲的武器?”   “我知道欧洲的武器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也找你们做测试?”   “找我不是应该的吗?我觉得,雷神之锤应该比宙斯盾厉害,宙斯从来都不用盾的,他的武器也是雷电,雅典娜之盾都比宙斯盾合理……”   安夏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到前面的路口就行了。”   车缓缓靠边停下,安夏从车里站起身来,对林迈克挥挥手:“谢谢,再见。”   “明天能请你吃饭吗?”   “啊,抱歉,我的日程一向都是助理安排的,他们随时会给我加工作,我得明天中午才会知道五个小时以后是否有时间。要不这样吧,如果明天我有时间的话,就打电话给你,名片,我都收好了。”   安夏指了指自己的小拎包。   她回到家,打了个电话给陆雪:“今天,有一个男人送我回家。”   陆雪:“嗯,他干了什么坏事?”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张口就问人家干了什么坏事?”   “如果无事发生,你不会专门打电话跟我说。那就只能是他干了坏事,而且需要我帮你处理。”   “算你猜对了。我怀疑这个叫林迈克的男人是个间谍,你应该有几个国安的联系方式吧,请他们查查。”   安夏把一些相关信息都告诉陆雪,然后又问道:“你就这么自信,为什么不能是我爱上了他,然后告诉你要分手?”   “那当然,世上哪有男人比我更好!”陆雪的声音骄傲昂扬。   隔着电话线,安夏都好像看见陆雪凌空一挑那并不存在的刘海。   “行吧……”   此时,林迈克也心潮澎湃,他的任务是窃取一些中国在生物技术上的数据。   听说紫金科技在协助做数据分析。   可惜这方面的情况没弄着,不过也不算白来,那个叫安夏的女人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欧洲居然在秘密研制对付美国的武器。   好你个欧洲啊,在混北约的时候,一起签下集体防御条款,谁挨揍了,集体成员国都要出手相助。   去年12月刚刚成立了欧盟,你们就变成一家子了!   居然想跟美国作对了!   还想搞反制宙斯盾的武器?   林迈克兴冲冲地向他的上线发出消息。   上线回复:来源可靠吗?   林迈克:绝对可靠,是紫金科技的老板亲口说的,她们公司还帮着参与测试。 第71章   “我就知道!!”对面的上线非常兴奋, “她才几岁,紫金科技才成立几年, 生意就能做这么大!不靠父母不靠男人, 怎么可能!果然是有军方背景!”   “你要尽量把她公司掌握的数据拿出来,你对付女人一向很有办法,让她爱上你, 你说什么, 她都会听。女人么,迷上男人的时候,连父母都能不要,拿点数据算什么。”   “哈哈哈,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林迈克对拿下安夏十分自信,他打小就长得比别人好, 靠脸和身材, 走太太路线, 拿到了不少情报。   通过安夏的交流, 林迈克认为安夏没什么脑子,把那么多事都告诉他了。   毕竟是个女人,不懂军事和政治, 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张口就是「宙斯盾作战系统」,这能是从哪里知道的?   当然是她背后的人。   啧啧, 小女人,不知道这个词, 普通的中国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吗?   林迈克把与安夏的对话做了一个回顾, 他相信安夏对出国定居是好奇的, 只是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毕竟国内这个环境,她又在这个位置,总是顾忌比较多,所以才会瞎打岔。   哎,都是想让他多说一点的小把戏,他懂。   他有把握,安夏一定会联系他,嗯,要考虑考虑,应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如果能直接从安夏身上找出突破口,还要什么刘杰。   第二天上午,刘杰没来,据说,他是昨天晚上喝太多了,身体不适。   同事们都嘲笑他,才几岁的人,怎么就喝到身体不适了,喝洋墨水的人就是不行,应该去销售部锻炼几年。   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安夏说跟朋友出去吃饭,吃到下午三点都没回来。   王娇娇羡慕地表示:如果我的午休时间有这么长就好了。   早上,刘杰的情况已经被调查完了,他把自己跟林迈克的对话都老老实实交待了一遍。   从他泄露的信息里,提到了一些词,重点数据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去。   “我,我以为他就是跟我叙叙旧,才多说了几句,谁知道……”刘杰慌得要命,他在美国留过学,怎么会不懂什么叫国家暴力机器。   他谨小慎微,长大之后,开车没超过速,连随手扔垃圾都没有,谁知道忽然有一天就招惹了最不能招惹的部门找到头上。   在他读书期间,听了各种版本的cia手段,想来各国安全情报机构都不会差。   早上听到找上门的两个人报出身份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   对方就问了他一句昨天是不是跟什么人见过面,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全招了。   缺钱的刘杰,无疑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另一个好下手的对象,就是看起来傻白甜的安夏。   安夏甚至都不用重复她与林迈克的对话,直接把一张光盘交给来人。   “你……是怎么录的?”来人都惊讶了。   “哦,这是我们公司的第三代微型摄像头,能录图像,也能录声音。昨天正好是样品测试,我就随身带着了。”   “你现在带着吗?”   “没带,对了,这个也有配套的检查设备。如果什么地方不希望有人带着这种设备进门,设备就会报警。”   两位调查员听完,内心浮出同一句话:真是个商人,卖矛又卖盾。   录音里,安夏一通天马行空,胡说八道。   调查员想保持严肃的办公态度,都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也对安夏说的雷神之锤充满了好奇,安夏大力向他们推荐公司即将推出的《全球之战:号角》。   “我说的东西都是我公司的游戏设定,应该不涉及国家机密。我可以把武器、角色和世界观设定拿出来,这是半年前就已经做好的。”   调查员点点头:“不用了,我相信欧洲要做武器测试也不会找一个中国公司的。”   可不么,正常人都这么想,谁知道林迈克就信了呢。   不过,哎,也很正常,毕竟cia是派人轰炸古巴,都能搞错时差的神奇部门。   “你的防间谍意识很强啊。”   安夏十分骄傲:“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   两个调查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怎么专业了?”   安夏回答:“《冰山上的来客》《保密局的枪声》《野火春风斗古城》《羊城暗哨》《特殊身份的警官》,还有《加里森敢死队》,我都看了好多遍!拍得太真实了,林迈克一开口,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电影里的间谍都这样。”   两位调查员:“……”   这年头的影视工作者,确实为普及知识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他说你可以去美国定居的时候,你就没一点心动?”   安夏轻笑:“我又不是没去过美国,我要是想定居,早就去了,还轮到他来教我做事?”   “哦?你没觉得美国的生活比国内优越吗?”   “白人的生活确实优越,但我又不是白人。何况我还亲自见识到韩国人和黑人互相对射。走在路上,仇视黄种人的人,他开枪打死我之前,并不会先问我是不是韩国人。”   调查员点点头,他们相信安夏的话。   她现在确实想去就去,而且生活得也不会差,用不着犯法。   安夏问道:“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吗?还是可以直接把他抓走了?他还想约我今天晚上吃饭。”   一位调查员说:“现在,抓他的证据还不够多,不过你还是不要参与这件事吧,这是我们的责任,你参与可能会有危险。”   生在和平年代,安稳太久的人,就是不怕危险,哪有热闹就往哪儿凑。   抓狗特务这种事情,安夏特别想参与:“渡江战役的时候,咱人民群众老百姓都帮过忙的,怕什么危险。何况,他现在是盯着我的公司,想拿我公司的数据,这种事怎么能忍。”   “再说,他就是冲着我公司来的,又已经盯上了我。要是我不配合,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如果我不联系他,他要么放弃,去找别人。到时候万一被他找到的人口风不严,岂不是还得再多防一个人。   要么还得死缠烂打找上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主动找他。”   她说得有道理,与其一直防着,还不如趁早处理掉。   “你打算怎么做?”   下午,安夏打电话约林迈克到公司来一趟:“咱们先谈公事。”   先……的意思,就是还有私事可以谈。   林迈克抖擞精神,把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衣冠楚楚,迈着自信地步子进入紫金大厦。   王娇娇亲自下楼接他,否则他连电梯都上不了。   他本来以为多少可以从雇员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一点什么东西。   没想到每个人的电脑上都有一张网罩着。   据说是防止电脑辐射,保护眼睛,不过那个网直接导致只有离电脑屏幕非常近才能看清。   离开座位的员工也会把电脑屏保锁住。   据说不锁电脑界面的员工要被罚款。   “你们公司保密意识真强。”林迈克说道,同时,他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么有保密意识的公司,怎么会有嘴巴那么大的总经理。   这不合逻辑。   王娇娇回答:“为了罚款。”   “啊?”   “抓到一次不锁电脑,罚五百。高级工程师被罚六次,一个月工资就全部回收了。”   王娇娇叹了一口气,“我都被罚过,刚开始的时候,发出去的工资收回了一半呢!”   林迈克:“……”   原来,罚款才是目的。   忽然,逻辑就合理了起来。   王娇娇一路夸赞林迈克:“你的衣服版形真好,是什么牌子呀?你长得好高呀……”   把林迈克捧得全身内外都舒服。   哼哼哼,果然,老子就是帅炸天,什么女人见了我都得拜在我的西装裤下!   安夏迷上他,也就是早晚的事。   “安总,林先生来了。”   “请进。”   王娇娇关上门,回到助理办公室,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嘉抬起头:“怎么?”   “我跟你说!我发现一个秘密,男人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帅。”   陈嘉:“??”   “虽然,林迈克长得确实还不错,但是他那种「我知道我好帅」的模样,真是……让我一秒对他失去所有兴趣。   比你差远了,刚才我一进门,快被你迷倒了。鼻子挺挺的,眼睛大大的,关键是沉稳又安静。”   陈嘉推了推眼镜:“上次你说食堂二号窗的师傅比我帅。”   “那肯定的啊,他打菜从来不抖勺,还冲我笑,我都没见你笑过。”   陈嘉嘴角微微勾起:“现在呢?”   “现在,你跟二号窗师傅之间,就差打菜不抖勺了。”   陈嘉嘴角下垂,低下头:“刚才投行又叫我们交资料,你那份的目录我已经发给你了,赶紧准备吧,下午交。”   林迈克进入安夏的办公室,发现安夏的办公室布置比他见过的国内土老板办公室要奇怪很多。   别的老板办公室后面放着各种大部头的精装书,什么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金光灿灿一大排。   她的办公室里放着全套变形金刚手办、全套女神的圣斗士手办,光星矢就有两版青铜圣衣,一版黄金圣衣三种。   林迈克内心防备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   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玩具?   安夏的心智,最多就十五岁吧?   林迈克已经给安夏的发家轨迹给想明白了:肯定是她在纺织九厂的时候,凭姿色勾引了厂领导。   连人选都是现成的,根据情报,纺织九厂的一个龚姓书记调到部委里去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肯定是他上去之后,再通过职务之便,一层一层的给她这个小情妇安排好处。   长得漂亮,又一副小孩心性,肯定老实听话。难怪能接到中科院的数据协作订单,也难怪昨天晚上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思维那么跳跃,不就典型的儿童思维吗。   林迈克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圈,桌上放着两个桌上文件盒,纸质文件大概都在里面。   靠墙根的位置放着一个用布罩着的长方形物体,顶端放着一盘绿色植物。   没有发现什么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这才安心坐下,先吹捧一番:“这一幢楼都是紫金公司吧?安小姐的生意做得真大,太厉害了。难怪能接那么大的业务。”   “也没什么,就是运气好。”安夏笑道,“林先生,昨天你说,让我帮忙跑办公司的手续。除了要办营业执照和财务那些,还需要什么吗?”   “叫我迈克。”林迈克冲她眨了眨眼睛。   安夏的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同样的动作,陆雪做来就很可爱,林迈克就油腻又做作。   还迈克,呸,《成长的烦恼》里那个迈克比你正常一百倍,你配吗?!白白玷污好名好姓的。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迈克。”   “只办公司手续当然是不行的,那些手续随便找一个人跑一跑就能办下来。”   林迈克看着安夏,靠近:“还需要有一些基础数据做为决策依据。”   “什么基础数据?”   “我们公司要做的是向各个商业机构提供消费者数据分析,然后再考虑出口哪些东西,以及需要使用什么样的营销方法。   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基础数据,比如学历层次、常驻城市,工作单位,还有平时喜欢看什么,关心什么,还有吃穿习惯……”   “哦,那不就是很普通的市场调查吗?为什么要找我们?”   “因为现在全中国上网的人基本都是你们公司的客户,与其漫无目的的到处找人,不如一步到位,也好节省时间和精力。”   安夏点点头:“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一个样本一块钱,大概需要两千万个样本。”   “什么,才一块钱。”安夏显然对这个数字不满意。   她看林迈克的眼神,就好像陈佩斯小品里说的那样:“你一定是把皇军给我的钱都吃了回扣!”   很好,这个女人够贪心。   林迈克不怕安夏嫌少,就怕安夏讲原则,要是她说:“多少钱都不能卖。”   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这些数据,其实很容易收集的,一块钱都高了。如果我安排去各个小区门口摆摊子,说只要留下一个个人信息,就送两个鸡蛋,我相信,会有人会把全家的信息都写下来,换鸡蛋。   获得一个人的信息,也就只要几毛钱的成本。   只不过我们希望有一个正规的公司可以做这件事。所以,才希望能请你帮忙把公司建起来。”   “太少了。一块钱,现在一个早餐摊的煎饼包油条都要一块钱,多加一个鸡蛋都加不起。”   “但是,我的预算就这么多。”林迈克耸耸肩,无奈地看着安夏:“这些真的只是很简单的数据,开价太高,我很难向总公司交待。”   他非常有把握,第一步的数据只是用来让安夏放松警惕的。   如果他想要得到,就如他所说,在小区门口摆摊,填信息送鸡蛋,肯定有的是人愿意把自家的事全兜出去,打包卖给他。   “这么简单的数据,就不用找我了,我们公司不收集这种低质量的信息。”   “如果,你能提供更多的信息,那价格可以高一点。”   “什么信息?”   “你们公司不是做电子地图吗?我看过,挺有意思的,每天都有人在上面记录自己一天的行走轨迹。   这个数据也很重要,对于商圈的规划也很有意义,可以判断要在什么地方投资盖商场。”   “这个多少钱?”   “一个有效数据二十块钱,有多少要多少。”   “有效不有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要是我给你们一百个,你们说就一个有效,那我岂不是亏了。”   “不会的,只要有两个以上的点,就算有效数据。”   安夏「哦」了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   “怎么样?”   “还是太少,这么重要的信息,一个至少两千块。”   安夏全程显得毫无防范意识,她的重点全部都在:钱给得太少,我吃亏了。   不过这狮子大开口的架势,就连林迈克都震惊了。   他调查过紫金去年的利润,安夏提的这要求,是想在他身上,一单就把公司全年的利润都给挣到啊!   稳住!一定是没有对他产生感情,才会开口这么凶恶。   “这个价格,我要向老板请示,这样吧,天色不早了,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安小姐吃顿便饭?”林迈克笑道。   “好啊,澎龙轩刚好来了一个新厨子,听说菜单全部换了,我一直想去,都没来得及去试试呢。”   澎龙轩是本地一家老字号五星级酒楼的餐厅,以用料特别贵而闻名。   林迈克在心里嘀咕一句:“贪婪的女人。”   虽说贪婪的人容易被掌握,但是……她这贪婪的也太过份了。   感觉,她很不想卖,故意开高价想把人赶走。   可如果说她不想卖,为什么还聊了这么多。   到了澎龙轩,服务员将两份菜单分别递给林迈克和安夏。   林迈克连菜单都没翻开,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安小姐请随意点,这顿我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安夏开始报出菜名的时候,林迈克才刚刚打开菜单,内心倒抽一口凉气。   安夏竟精准地找出了菜单里最贵的几道菜。   此时物价放开,整个市场的物价处于一种被「看不见的手」调整的状态,根本没人管,谁敢说一句贵,会被回怼一句「嫌贵你别吃」。   城市居民平均工资三百块,但澎龙轩里一道菜却能到上千块。   安夏点了两菜,已经1888元,她又点了一道价格高达888元的「推纱望月」汤。   林迈克心中的中国物价水平:一百块钱四人吃到饱。   他以为身上有三千块钱,就可以当爷了。   现在就是后悔,特别特别的后悔……   “迈克……这边的菜份量都不太大,你可能吃不饱,哎,要不,再点一个炖牛筋吧?也不贵,才五百八十块钱。”   “吃得饱,这份五色牛腩看起来很大一份。”林迈克从来没想过他在中国大陆吃一顿饭,能让他对自己口袋里的现金那么不自信。   “嗯……可是我想吃耶,这种牛听说是喝雪水,吃草药长大的呢。”   “好吧。”林迈克庆幸自己就住在这家酒店里,所有消费可以挂房账,房账可以刷信用卡。   包//养这个女人的背后势力到底得多有钱啊?   怎么做到花钱如流水的?   难怪她一开口就是两千块钱一个信息,感情是她真的对钱没有概念。   安夏又点了一份一百块钱的鹧鸪米饭:“这个米你一定要好好尝尝,非常特别。”   麻了,林迈克已经彻底的麻了。   他今天早上路过一家米店,木板上写的「优质东北大米一元一斤」。   一百块钱能买一百斤好米了!   林迈克知道安夏能开一个大公司,确实应该见过不少钱,轻易不好对付,就是没想到……这么难对付。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这个米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从四川的一种米,明朝嘉靖年间做为贡米进贡到大内,它生在鹧鸪的尾巴上,不过每一只鹧鸪的尾巴上,只能存得住两粒米,非常难得,就算是皇帝,一年也吃不上几碗呢。”   “确实难得,不过鸟尾巴上长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当然,所以贵呀。”安夏笑盈盈。   在等菜的时候,安夏笑着问:“对了,昨天你说在美国的话,享受的会更好,那我能吃到这样的东西吗?”   “中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么珍贵的鹧鸪米……我想钱足够的话,也可以弄得到。”林迈克语焉不详。   他心里想:别说美国了,就算让你做整个地球的女王,也不够你一个人花的。   “你平时也是这么讲究生活品质吗?”   “嗯……平时嘛,吃的用的都有人给我送来,别的不用我管,只是有时候东西确实不错,我会问一下品牌。”   “是你的男朋友送吗?”林迈克故意问道。   “对呀!”安夏笑起来。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安夏想都不想就回答:“哪一个?”   林迈克一愣:“你有很多个男朋友?”   可不是男朋友嘛,他们四个人并列在一张纸上,天天陪在她身边,想要什么东西,不就得他们四个人同心协力。   “啊……这个水八鲜挺好吃的,要趁热吃。”安夏做出不小心说漏嘴的慌张模样,借吃菜混过去。   林迈克现在觉得这个女人不寻常了,肯定同时与多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只要拿下她,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就能用这种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威胁他们,让他们做更多的事。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挑了一个傻子做情//妇。   菜吃了一半,安夏还在跟林迈克东拉西扯,甚至都没有说清楚紫金采集的客户信息具体有哪些。   林迈克只能趁机插入一些问题,询问紫金系统能不能采集这种信息,能不能采集那种信息。   他除了用去美国定居诱惑安夏之外,还告诉她:“像你的公司做这么大,完全可以去美国上市。   但是,你想要去美国上市,就得让美国证券管理机构发现你们公司的价值,上市之后,对美国是利好。”   “去美国上市有什么了不起,看我们中国股市,眼睛一眨,翻几百倍,美国股市能有吗?   我可听说了,美国股市跌得可惨啦,钢铁公司从262美元跌到21美元,通用汽车从92跌到7美元,我去干嘛,亏钱玩啊?”   林迈克一愣:“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数据?”   “1929年。”   林迈克:“……”   好歹与时俱进一点啊,这都63年了!   “现在不会这样了,全部靠硬实力说话,公司强,股价就强,像中国股市这样上涨,是不健康的,对公司会造成严重影响。”   林迈克继续说:“在美国上市,你挣得可是美元!美元,你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美金的吧,绝对硬挺的货币,与黄金挂钩,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货币可以比它更强。”   “呀,真的呀?我从来没听说过。”安夏做出一脸惊讶的模样。   林迈克终于装到了,他露出「你不懂,听我慢慢教你」的表情。   安夏心里直翻白眼,美元跟黄金挂钩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在21年前就宣布崩溃了,你还跟我扯什么蛋?   装逼能不能稍微做一点功课?   你们间谍一个月工资很低吗?   连自己多学点东西都不愿意?   那边林迈克还在得意地吹着登陆美股多好多好:“你们公司一上市,绝对是纳斯达克的第一名!所以,你得拿出点过硬的技术来。   你们的地图情报绝对够震撼,还有你昨天说的那个雷神之锤。如果在过会的时候,拿出来,绝对能拿到非常好的发行价格。”   “那可不行,雷神之锤还在研发阶段。”   “嗐,他们是欧洲人,你是中国人。欧洲的八国联军也欺负过中国,你把他们的数据拿出来,那算替祖先报仇,是正义之举。”   安夏对林迈克的无知感到悲伤,八国联军的其中一个就是你大美利坚好吗!   拿什么出来说事不好,说八国联军。   以及,日本算什么欧洲!   安夏故作为难的模样:“可是,尾款还没有结呢。如果让欧洲人知道我们泄露了资料,会骂我的。”   “他们也不会知道是你说的,再说,你这么漂亮可爱,谁忍心骂你。”   “我哪有这么好,根本就没有人会喜欢我,我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安夏扭过头。   “我看你就很好啊,一见到你,我就对你动心了。”   “你……也就随便说说罢了。”   “真的!!”林迈克一把抓住安夏的手,“我喜欢你,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太快了吧!”安夏做惊慌状。   “不快,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心动了。那种感觉,就是毫无道理的一瞬间。”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我有男朋友。”安夏低下头。   “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爱你!”林迈克对她说,“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会与你并肩同行,而不是只给你送东西,深夜让你一个人回家。”   安夏沉默不语,林迈克趁热打铁:“眼神不会骗人,虽然他们让你衣食无忧,但是,你没有被爱着的幸福。”   “我,无法离开他们。我没有办法。他们的势力,是你想像不到的。”安夏更加楚楚可怜,一副被背景强横的大佬逼迫的小白花模样。   “唉,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不过不要紧,现在也来得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到美国住下,你的钱我不要,我的钱也给你用,就凭那些信息开公司,你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到时候,我帮你换个国籍,你就是美国人了,到时候谁也不会让你受气。”   安夏的眼眶微红,泪光点点:“真的?你不嫌弃我?”   她动心了!   她果然是一个缺爱的女人,钱搞不定的事情,用爱情就可以搞定。   林迈克想起华人圈子里都爱看的《射雕英雄传》,黄蓉与郭靖初相识,黄蓉也是点了一大桌菜来考验郭靖,然后,她就动心了。   看来,女人都是同一个套路。   呵,天真,区区一顿饭的投入,跟前途比起来,算什么。   林迈克赶紧点头:“我在美国的房子还挺大的,我们可以生三个孩子,让他们上最好的学校。你还年轻,美好的生活还没有开始,不要自暴自弃。”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安夏想伸手擦眼泪,忽然想起手指上还沾着的生洋葱汁,只能用手背抹。   “你先把我说的那些信息提取出来,地图数据、用户资料,还有雷神之锤的实验参数。”   “可是……我们的那些数据都有严密的防护网。虽然我有密钥,如果我打开,客户那里也会收到信息,操作日志上也会留下痕迹。”   “放心,我已经想到了。”林迈克拿出一个拇指大的东西出来:“你把它插在电脑上,你做的所有操作,都不会被记录。网络共享的连接报警也会被中断。”   卧槽?这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是这顿饭局中,最让安夏眼睛一亮的消息。   “是强行中断吗?会不会触发防护墙的警告?”安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会。”   “你怎么知道?”   林迈克语塞,当然是因为已经攻击过很多次啦。   只不过紫金数据把客户数据另库存放,每次还没来得及攻破,就被挡住了。   不然他也不能跑这来当一个深情款款的凯子,根据他的资料,安夏自己从不参与技术开发,她只管决定生产什么,再找人去做这件事。   可见,她不懂技术!   能骗!   林迈克笑道:“这不难,程序的原理是一样的,一通百通。”   “好的,你,你可不能骗我。”安夏紧紧握着它。   “绝对不会。”   林迈克狂喜,傻妞上当了。   到时候,他把信息一传,把设备一毁,功是他的,锅是她的,他回美国领功,她是被枪毙也好,坐牢也好,都跟他没有关系。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公司把数据拿过来。”   “听说这东西很厉害,能阻断网络连接,咱们的系统日志都不会留痕,快看看是什么东西。”   安夏拿着林迈克给他的阻断器,兴冲冲地回到公司。   网络安全部的技术总监此时在会议室里,做为掌握公司最大网络安全的负责人,他也被调查员进行了一番盘问,以确认他没有出卖信息的意思。   被调查,总监大人没有意见。   但是,要说有什么东西居然能突破他精心设计的防卫网,那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总监大人震怒,当即搬来两台只有测试网的电脑。   “……”好气,真的可以在不触发任何警报之下,就把信息全部拷走。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没有访问记录,也没有拷贝记录。   他明明设置好的,不管做什么操作,都会有记录,删都删不掉。   “原来美国鬼子手里是真的有硬家伙,难怪这么嚣张。”总监大人研究了软件,然后又想把它拆开,琢磨里面的硬件到底是什么样的。   “等等……忍住忍住!我这还得拿去交货。”安夏把存储器从总监手里拿走。   国安准备了几万份假数据,导进存储器里。   安夏拿着存储器回到澎龙轩,林迈克果然还在这里。   这次的交谈没有太长时间,安夏就点了一杯「心疼的感觉」,端上来是一杯白开水,她喝完之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分道扬镳。   林迈克往下十层楼,就是自己的房间,他急急进门,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确定数据是他想要的那些信息没错,便迫不及待地向上线传输数据。   数据顺利传出,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他正在等待上司的反馈,等上司说没问题,他就可以把存储器毁掉。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   “谁?”   “我是澎龙轩的经理,对不起,林先生,刚才您的账单有点问题,我们想跟你核对一下。有一杯「心痛的感觉」没有记在账单里。”   “那你们就自己加上。”   “对不起先生,修改账单需要您重新签字。这是我们酒店的规定,免得出现消费纠纷。”   林迈克记得安夏回来的时候,确实要了一杯「心痛的感觉」,可能就是那一笔没加上。   林迈克没多想,打开门。   门口站着经理,还有几个穿制服的,为首的一个向他亮了一下证件。   林迈克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他要跑进房间,把水泼到笔记本电脑上,让主板烧掉。   刚跑出两步,他就被人从身后一个飞扑,死死按在地上。   屋里的东西全部被收走,人也被带走。   经过一番审讯,林迈克对自己潜入大陆,想要窃取数据供认不讳。   他一边供认他自己的,一边还想把安夏拉下水。   “紫金科技的那个叫安夏的总经理,是她主动勾引我,她说她被很多高层大佬包//养,你们应该从她身上好好查一查!   肯定能挖出不少贪腐份子!   我这算不算立功?啊?不对,我是美国人,你们不能关我,我不受你们国家法律的管!”   在另一个办公室,调查员、陆雪和安夏一起在看一段视频,是由微型摄像头录下的办公室和澎龙轩内的对话。   声音和视频都高清!   “你们公司这个设备真好用。”调查员觉得此物甚好,甚强大。   这些都是证据,被收走。   安夏眼巴巴地看着调查员:“那个存储器,能不能给我们公司做样品研究呀?里面的科技含量真的很高,我们技术总监都快馋哭了。”   “那个是证据,调查完了之后,上级会安排怎么处置的。如果是很高科技的产品,可能会送到研究所。”   “计算机研究所嘛?好吧。”好歹算熟人,说不定有希望拿着。   想着昨天,总监发现自己的防卫网被无声无息渗透时的那张脸,安夏都心疼他。   等调查员出去,陆雪问安夏:“刚才视频里,你说的男朋友们,是谁啊?”   安夏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一百元,向陆雪摇晃:“是他们,我没说错吧,不知道你能不能离开,反正我是离不开他们。”   “我也离不开。”   一桩间谍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下帷幕,并没有任何正式的新闻报道。   但是,市井之中,却依旧流传着关于它的传说:“我们酒店的退休老师傅跟我讲过,咱们店曾经住过一个厉害的间谍,用高科技手段窃取信息。之所以被抓住,是因为那个间谍在澎龙轩吃饭的时候,没付账,才会被抓住的。”   “诶?我听说的是付账了,漏了一杯白开水,那杯水,叫心痛的感觉,一杯水八十块钱。他觉得被宰了,所以才不肯付,他跟经理打起来,叫了警察,结果间谍身份暴露。”   “难怪,我前几天看《小侠龙旋风》的时候,魔教三护法对魔教少主说「咱们魔教的人,可不能吃饭不给钱」,可能编剧也知道这件事。”   “真丢人!间谍还这么小气。”   “就是就是。”   那块存储器,最后归于计研所,紫金科技的网络安全团队也获准参与共同研究。   “有些人,表面上点一碗888的汤眼睛都不眨,背地里就喜欢吃没有出息的纯肉蛋饺。”陆雪打趣安夏。   今年过年他忙着抓间谍,没有回来给安夏做蛋饺,安夏一定要他给补上。   “不是纯肉蛋饺,是陆雪做的纯肉蛋饺,不是你做的,就没味道了。”   安夏冲他做了个鬼脸。   「叮」邮件的提示音从音箱里传来。   安夏点开邮件,邮件是英文的。   大意是卡塔尔的什么什么殿下想购买紫金科技的摄像头,来问个参数和价格。   好耶,土豪来了。 第72章   摄像头的订单, 来自于卡塔尔的一家玩具公司。   销售把第二代摄像头的资料发给他们,他们回复:“有没有更厉害一点的?现在这个, 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   “厉害一点的?那就是第三代了。”   第三代的资料传过去, 对面对基础数据感到满意。   但是希望拍摄距离能再远一点、拍摄精度再提高一点。   “还要再提高?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偷拍女澡堂吗!”销售总监觉得对方居心不良,把他的顾虑对安夏说了一番。   “查查这个玩具公司, 怎么看, 他们要的都不是玩具。”安夏刚经历了间谍事件,看谁都像007,瞅谁都像cia。   由于上次刘杰多嘴,导致公司被林迈克盯上的事情, 公司还专门请了国安相关人员对全体高管做培训。   本来上市之前,负责上市辅导的投行员工就已经把「静默原则」告知所有高管。   上市前不守静默原则, 公司上市会失败, 赚不到钱。   泄露不该泄露的数据, 那就不是赚不到钱的事了, 是去监狱里踩缝纫机、糊纸盒、打毛线的问题。   再严重就要死刑。   安夏得弄清楚,他们的东西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这家玩具公司在卡塔尔的名声很响亮,人尽皆知, 跟林迈克那个闻所未闻的公司不一样。   有名的原因是, 这玩具公司是卡塔尔王储投资,全额持有。   哦……哦!王储啊。   安夏脑补了一场宫斗大戏。   自古以来, 权利斗争就没有温情脉脉的。   “把咱们最新的配件数据发给他们看看。”   “可是配件是用来生产第四代摄像头的。”   “嗯,如果他们愿意多给钱, 我们卖第三代加强版给他们也不是不行。钱再多, 继续上, 第三代威力版, 无敌版。”   卡塔尔玩具厂表示钱好说,关键是货要好。   他们将会派人专门来看货。   安夏点点头:“行,没问题,让他来广交会看吧。”   刚好春季广交会开始,紫金科技和牡丹厂都有产品需要参展。   牡丹厂最近研制出了一批新的布料,就是根据安夏的提示,做出的防紫外线面料。   在测试的时候,龚伟得意非凡,对自家布料信心满满。   这布料的防晒效果,跟黑胶带一样。   肤感更好,而且比黑胶带透气,除了不能经常水洗之外,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   “再印点别的花色,别一水儿的白。”安夏对纯白不是很欣赏,提议弄点别的颜色。   “行,看看市场上什么颜色受欢迎,咱们就印它。”   “等一下。”安夏在设计师电脑上喷了几个色块出来,黄、棕、淡绿,“再弄点这个颜色。”   龚伟做为一个伪ꔷ军迷,一眼就认出了这种色彩搭配:“这不是沙漠迷彩吗?”   “对啊。”   “我国最大的沙漠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住在那里的人,应该买不起咱们的布料吧……”   龚伟脑补了牧民赶着几只脏兮兮的骆驼,身上穿着二十块钱一米的沙漠迷彩防晒服,很奇怪的搭配。   “啧啧,你说你,都当书记这么多年了,怎么格局还没打开呢!谁告诉你,我们只能卖国内?   你看见广友会上那么多广外的学生了没有?你猜他们来是干什么的?是送水卖饭的吗?”   龚伟的脑子随着地球仪转了一圈,茫然地问:“两伊战争不是打完了吗?海湾战争不是也打完了吗?”   “谁告诉你打完了,就不会有边界摩擦,领土纷争了?反正就是印个样品,又不是让你印几万匹。”   对,是不用印几万匹,调配颜色要时间,现在全厂都在走小规模多花色路线,配色师忙的很。   龚伟最后能同意,也是他伪ꔷ军迷的身份,想看看自家印的布能不能实现真沙漠隐身,改天去库布其沙漠玩的时候穿上试试。   这次的广交会招展刚开始,安夏就马上联系主办方,给紫金和牡丹都租了最好的场地,一块地面,光场地费就要四万,还有其他的搭展费用。   算下来比很多小摊子在城里一年的租金都贵。   牡丹厂的销售员今年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展,看到报价,差点没晕过去:“这么贵啊!!”   “你以为呢,这可是全国最大的贸易展。”龚伟拿出老前辈的范儿,就差摇头晃脑摸胡子了。   销售员指着角落的一个展位:“这边不行吗?展位费便宜四分之三呢。才一万。”   “你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这里为什么只卖一万?”龚伟哼了一声。   销售员左琢磨右琢磨:“因为偏?可是,去展厅的人都会逛遍的啊。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地方偏,就不去了,只去中心区域?”   安夏笑着往摊位旁的一个点指了指:“这边是厕所。”   “嗯……怎么了?”   “来的人,基本上都是上厕所的。就跟你说话的人,也都是问厕所在哪里。他们急着冲进厕所,出来之后,也很少有人喜欢在厕所旁边跟人谈生意。所以,百货公司一楼卖利润高的珠宝首饰和化妆品,顶楼都是硬刚需的家居。”   本来好位置的摊位不是光有钱就能搞定的,不过安夏上次跟广交会主办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次拿下摊位没有任何难点。   上午刚开门,大量人潮涌入,前几年来过的老朋友今年又来,金发碧眼的人最多,在人群里,还出现了头上罩着布,身上穿着袍的中东人士。   所有人看着他们都好奇,中东人耶,穿着传统服饰的中东人耶。   跟《一千零一夜》上的插图一样。   这几个中东人径直来到紫金的摊位前。   他们对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可以搭载摄像头的无人机,还有微型摄像头和酷炫震慑型摄像头。   翻译对摊位上的销售员说:“我们想跟贵公司老板谈谈。”   安夏向他们打招呼,翻译介绍道:“这位是本·#?%#·穆罕默德·##%#·阿布ꔷ哈希姆,是哈马德ꔷ本ꔷ哈利法ꔷ阿勒萨尼殿下的幕僚,也是本次代表团的团长。”   “你好你好,我应该怎么称呼团长先生?”   “您可以称他为哈希姆。”   “哈希姆先生,您好。”安夏伸出手。   “您对我们的「玩具」有兴趣吗?”安夏笑道。   “我希望有更强一点的。我们那里的游戏,比如激烈。”   “想要再高一点的配置,价格会比现在贵很多。”   哈希姆微微一笑:“只要配置让我满意,价格也会让您满意。”   就喜欢这样的狗大户。   哈希姆以为安夏会带他去洽谈室,没想到安夏把他带去了旁边的一个卖布料的展位。   他此次前来的任务,就是为了买摄像头,不需要买布料。   再说,他也不觉得中国的布料会比意大利的更好。   直到他看见展位上布料的颜色,沙漠迷彩,怎么看都不像是给平民使用的。   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没误入军品展销会。   “防紫外线!保护皮肤!透气!”新人销售员看到中东人,平时那根如簧巧舌,什么有出息的话都说不出来来,嘴里蹦出来的词放在「中国货」上都只配当关键词。   过于没出息,龚伟上前一通介绍,用他当了二十几年伪军迷的知识,大吹特吹,摊位上甚至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专门用动画效果展示沙漠迷彩的实际运用效果。   “使用这款面料,实测可以降低体感温度2度左右。就算在沙漠里也能感觉到阵阵凉意。”   “你去过沙漠?”哈希姆问道。   龚伟回答:“去过,我们国家也有沙漠。”   “每个国家的沙漠情况都不一样,你们有考虑过吗?”   龚伟语塞,他真不知道,他连塔克拉玛干都没去过,是安夏替他回答:“考虑过,我们的面料,是根据不同气候环境下的区域做的调整。   同样是七月份,埃及的黑白沙漠不被直晒就凉快,太阳落山后,沙漠里的气温也不会快速下降,摩洛哥和伊朗的沙漠就算不直晒,也很热,太阳落山后,气温快速下降。   卡塔尔与伊朗之间隔了一个波斯湾,沙漠环境与伊朗相仿。如果您需要特别的定制,我们也可以专人过去测数据。”   这些地方哈希姆都去过,但他去的时候,都是车接车送,几乎没有机会露在外面,也不知道安夏说的对不对。   但是安夏举的例子有月份有国家,听起来就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本来不用买布料的人,忽然就觉得好像也可以随便买点回家。   在洽谈室,双方就这批摄像头的使用范围进行讨论,主要是希望可以实现无线、长时间、远距离监控。   哈希姆同志对无人机抱有非常大的期待,问无人机最多能戴多重的东西,能飞多远,以及,是否能实现自动投掷。   哈希姆解释道:“你们国家的孩子冬天玩打雪仗,我们那里没有雪,但是孩子们也可以洒沙子玩。”   啊,对对对……往下自动投掷的是沙子,都是玩具,是玩具!谁说不是呢!   安夏介绍无人机的操纵熟练度的重要性:“无人机对操纵能力很讲究的,要是新手操纵,飞机就会往下掉。”   “哦!!”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了彼此的意见。   最后,来自卡塔尔的土豪们买走了一批摄像头和无人机,出口走的是玩具清单。   他们也带走了一批特种布料。   沙漠里的孩子们互相撒沙子的时候,总得换一身方便的衣服。   三年之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孩子把沙子撒在自己亲爹身上,具体操作过程,世人无法得知,只知道他亲爹气得滞留日内瓦九年不回。   然,国一日不可无君,那孩子只好接任卡塔尔王位,他和他的罪臣之女王妃打破了卡塔尔的传统集权君主制,为整个国家带来了积极的转变,这是后话。   收了土豪一大笔钱之后,人工智能组也想办法在技术上有了突破,人工智能搭载摄像头,通过摄像头判断一些会动的东西,并根据设置确定是拍照,还是发出警报音。   一开始这项技术不太行,全公司最高最壮的人从摄像头前走过去,也没有任何动静。   再一步步调整,直到用狗和猫做试验,也能捕捉到动作。   再然后是捕捉复数级的动态物体。   这是此前某位神叨叨,不肯说摄像头应用环境的领导提出的需求。   “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有一个工程师不太理解。   如果是对某个个体拍照,还可以理解为防盗。万一家里进了贼,可以马上获得消息。   现在设置的是对五个以上的活动物体进行监控。   “抓犯罪团伙。”刘杰回答。   工程师恍然大悟:“哦,这批产品是给银行用的对吧。”   在他心里,也就只有抢银行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嗯……”刘杰随便应了一句,经过反间谍培训,他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了。   但凡有一个生意能赚钱,其他人也会跟着上。   新硬件的价格不断下探,二手硬件更加便宜,从最近《紫金商情》上能看到明显下跌的曲线。   与此同时,股市指数节节攀升,盘中偶尔有几分钟的下跌,人民群众更加欢呼着冲进去购买。   计算机便宜,股市暴涨,紫金交易软件又迎来了第二春。   证券交易部与信息研究所联手,打算推出个股数据分析业务。   可行性报告送到安夏桌上的时候,被安夏毙了,两位总监都不明白为什么。   “你们觉得现在的数据,有值得分析的吗?”安夏屈起手指,敲了敲陡峭如华山的k线图。   证券交易部的总监承认现在股市已经疯了,正是因此他才觉得稳。   就像跟人打赌中国队绝对拿不了世界杯冠军一样,稳赚不赔。   “不稳。”安夏摇头,“你是学金融的,你知道郁金香泡沫是怎么突然破的吗?你知道触发1929年大萧条的第一个事件是哪儿开始的吗?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深市半夜突然出消息,说要增收印花税,那天晚上,你收到消息了吗?第二天是什么走势,你还记得吗?”   总监被安夏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再说,你现在唱高有什么用,你随便去一个证券交易所,门口看自行车的人都能跟你谈金叉死叉,冲高回落,愿意花钱买信息报告的肯定有,但不多,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   还不如把精力好好的放在各国法律和政策上。”   “我们现在可以锻炼队伍,将来总有回归理性的时候。”总监还在努力。   安夏摇头:“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与其分析这些数据,不如想办法把vip通道下单的速度提高,这样更有意义。”   安夏可太懂大a股了,回归理性?   抢盐的第二天,所有涉及盐和酱菜的股都涨停,这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但是「盐湖钾肥」也涨停是几个意思?   □□竞选总统赢了,「川大至胜」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股票涨停了是什么情况?   还有老板跑到竞争对手厂区里偷拍照片被抓,结果那公司第二天也直逼涨停,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a股需要杀个老板祭祭天?   涨了、跌了,全看消息和政策,从经济规律来分析不是不行,就是不值得花这个劲。   何况个股分析,那更是找不痛快,现在还没证监会。等证监会成立之后,推荐个股就会被禁止。   分析个股的时候,肯定会带有倾向性,到时候被一罚一个准。   看着证券交易总监一脸不开心的模样,安夏给他指点了一条路:“你们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提高下单速度上面,上次你不是说能提高一秒吗?试试能不能再提高一点点。推个收费新版本出来。”   现在涨得太狠了,技术总监觉得提高两秒没什么意义。反正都是往上涨,也没差那一会儿。   安夏却见证过两秒大反转,她知道一秒都是要紧的。   「南航认沽权证」最后一个交易日的倒数两秒的时候,价格是一分,倒数一秒的时候,忽然从一分变成了两分。   看单价简直太不值钱了,但是看倍数,那可是翻倍的价差。   要是下单速度足够快,能瞬间到达交易所,倒数两秒买入,倒数一秒卖出,一百块就变两百块。   字面意义上的时间就是金钱。   何况现在的股市虽然每分钟都在涨,但是能提前几秒下单,也能少付十几块钱。   所以,即使svip版交易软件只提速了两秒,还敢卖得比vip贵30%,照样一天开几百个账号。   每个证券营业厅都有一个包吃包住包睡的大户室,每位大户人均一个装着svip版交易软件的电脑。   搞不定软件的营业厅需要请紫金的技术员上门讲解。   上门的培训费是另外的价钱。   每天都有许多技术员坐着飞机往来全国各地,主要是北上广深,他们出入有车接车送,住的全是当地最顶尖的酒店,所有人看着他们都像看着财神爷。   技术总监望着部门不断增涨的每日盈收,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创新。”   他不甘心,他还是想搞数据分析,向紫金资讯部门要来了一些行业分析,放在交易软件里,供客户免费查看。   他想:如果打开的客户足够多,也可以向安总提出搞数据分析也是有市场的。   现实就是这么打脸。   基本上没人打开。   通过操作轨迹分析,绝大多数人在交易软件上的操作就是「看行情、买入、卖出」。   技术总监亲自到本市某证券交易大厅做实地推荐,开始,大家以为他推荐个股,便围上来,一听他推荐的是分析,人民群众一哄而散。   还有一个人对他说:“有必要分析吗?现在随便买一个股不都能赚吗?本金买得起哪支就买哪支。”   “至少要了解一下行业前景吧?”   “没这个必要!”那人摆摆手就走了。   技术总监此时才知道,原来现在这么多人买股票,只是看口袋里的钱能不能买得起,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就花钱砸下去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安夏为什么不让他做了,辛辛苦苦做出来没人看,确实没意义。   最近连快递业务都爆发了,紫金快递平台每天能接到许多单寄往沪深两地的快递业务申请,而且都投保了高价。   那些都是身份证,一张身份证可以买一张新股抽签表,一个人可以拿十张身份证。   在紫金论坛上,出现了一个疑似快递小哥的吐槽:“卧槽,今天吓死老子了,我派了个有个快十八公斤的包裹,收件人当着我的面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身份证。要是这个包裹给弄丢了,他会杀了我吧。”   有人通过单张身份证的价格算出来:“你那包裹里,至少有两千多张身份证,要那包裹真的丢了,要我我也想杀人。”   这条消息被安夏看见,她觉得这事很不科学,她记得按《邮政法》,身份证应该只有ems能寄,民营企业接这单,不丢了还好,丢了不仅得罪客户,还犯法。   得趁着还没出事,赶紧把这个漏洞堵上。   她可不想有一天看到合作伙伴在自家快递平台上接到的订单,是运输枪、粉……以及等等违规物资……   这要是被抓了,算什么?   她召集所有合作伙伴的老总们开电话会议。   老总们对她的提议表示沉默。   现在邮政寄什么的都有,别说寄证件了,还有人用包裹寄钱。   通过金融手续转账,是按汇款金额的比例支付转账费用,心疼。   用包裹寄同样是两三天,一万块钱才115克,十万块钱也没多重。   对包裹有着迷之信任的人,往往会把自己存下的钱夹在书里,再把书往家里寄,仿佛这样包裹就不会丢一样。   面对沉默的快递公司老板们,安夏对他们说:“检查也是对整个行业好,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运点什么易燃易爆的东西,比如来一瓶白磷,然后中途包装漏了,白磷起火,一车子东西都要陪葬。”   一位老板开口:“不至于吧,安总,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极端了想。要是什么都按极端预设,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听你的意思,如果出了问题,你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要是遇上了也没办法,赔钱呗,还能怎么样,不过这种事情,我看几年都遇不上。”   很好,很自信。   只有盛韵表示愿意在收货的时候检查货物,他们是给外企和有钱人跑腿送文件起家的。   几张纸的价值都可能很重,轻飘飘地一句「大不了赔钱呗」,他们不敢说。   连续几次磋商,没有达成一致。   紫金平台以安全为由,对系统做出调整,修改界面,把盛韵放在最前面。   许多人在发快递的时候,甚至不会注意到有个下拉箭头,系统显示是什么,就直接点确定。   得到此消息之后,其余几家快递公司从竞争对手,变成了合作同盟,他们联手,对紫金平台过来的订单涨价2块钱。   对于许多在网上购物的人来说,这家的衣服比隔壁的衣服贵两块钱,可能没有感觉。但是邮费突然涨了两块钱,绝对是巨款!   网上交易有不少人是冲动性的交易,看着感觉还行,就下单。   两块钱,就立马浇灭了他们的购物冲动。有些可要可不要的东西,就暂时不想要了。   虽然盛韵没涨价,但是其他几家的业务量太大,不是他一家能吃下的,仓库里瞬间堆成山,快件都从门里溢出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抱怨收货速度,连媒体都开始报道快递涨价对网上交易量的影响。   那几家快递公司想用这种方法倒逼紫金平台让步。   尽管紫金平台的订单是大头,不过他们手里还有个人的快递业务。   他们在赌,赌谁先低头认输。   盛韵这个叛徒,自然也受到了其他同行的高规格商战手段的冲击。   针对自行车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轮胎被扎通,刹车被剪坏,座垫被卸掉……   还有针对快递员的人身伤害事件。   江湖上流传着一道追打令:在路上看到盛韵的快递员,见一次打一次。   吓得盛韵的快递员不敢骑统一标识的车子,穿统一的制服。   有些盛韵快递员穿自己的衣服,都被对手认出来,然后打一顿。   不少三线城市的快递点出现大量快递人员辞职,快件堆成山也没人送。   盛韵的王总也是个猛人,收到各地的汇报之后,他都没跟安夏说这事,他吩咐各个网点买微型摄像头,一人一个,快递员出去工作的时候,别在身上。   快递员看着情况不对,就马上把对方的脸拍下来,并且紧急呼叫周围的同事支援。   对方的脸会被印成盛韵网点的负责人统一印成像模像样的小广告,上面写着「杀人犯」、「悬赏」的字样,贴满大街小巷。   搞得几个小城市人心惶惶,还真以为本地流蹿来了这么多杀人犯,在都市传说中,杀人犯的来源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他们喜欢吃人肉,吃人肉的时候还要蘸酱油的细节都清清楚楚。   学生不敢上学,女工不敢上班,就连男人都不敢在天黑后的街上走动。   事情闹太大,执法机关出手,谁都没逃过,各打五十大板,一起处罚。   这下让本就紧张的运力,更加捉襟见肘,只有一线城市,还有东部省会城市还能维持正常的运转。   紫金的网上交易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但是比起被罚款,又关了不少人进去的那几家物流公司,还是要更有底气一些。   安夏就在这个时候,邀请几位快递公司的老板到紫金来面谈。   那几位老板都没想到安夏还会找他们,都说女人最记仇,最小心眼,怎么她还要跟他们面谈?   安夏坐在主席位,对两侧各怀心思的物流公司老总说:“如果各位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合作,大家都是商人,在商言商,只有谈不拢的价格,没有解不了的恩仇。如果有,那一定是价格没谈拢。”   只有盛韵的王总配合地笑了笑。   国盛快递的老板首先发难:“哦?那你说,你想怎么重新合作?”   “我入股你们公司,该做的安全检查,还是要做。”   几家公司打成一团,就是因为安全检查,现在听到安夏旧事重提,国盛老板当即一拍桌子:“谁稀罕你入股。”   安夏笑笑:“好的,我已经知道你的态度了。”   她环顾另外几人:“你们几位呢?”   沉默……   没有人说话。   这年头,除了网上交易,个人对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寄快递需求。   主要需求是往家乡寄东西,或是家乡给外出务工人员寄家乡特产,邮政大佬以其无人可敌的网点数量优势吃了一大半。   撂狠话谁不会,撂完了然后呢?   拍桌的国盛老板有些紧张,明明来的时候说好的啊,他们要联手让安夏低头。   他们有优势,现在除了他们几家之外,别的一些小快递公司管理不善,经常丢件,便宜归便宜,但是没有人愿意用。   经过前一阵子的事件也能看出来,盛韵这个反骨仔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只要团结,就一定能搞定。   安夏见他们如此沉默,便笑道:“看来各位老板还没想好,没关系,不着急,生意的事么,慢慢来,我给你们足够的考虑时间,你们想好了就跟我联系。”   她客客气气地把各位老板送出门。   刚出紫金大厦,盛韵的王总钻进路边一辆小车走了。   反骨仔不在,国盛老板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抱怨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来的时候我们怎么说的?”   皓申快递的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走,咱们难得聚一聚,不如这样吧,我请大家去吃个饭,这事吧,我看得再商量商量。”   觥筹交错,吃得满面红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们又抖起来了,誓要让紫金跪下来求他们。   第二天早上,他们已经酝酿好要怎么向安夏施压,要让她少管快递的事情。   她只是紫金的老板,不要把手伸那么长。   第一个到紫金大厦楼下的皓申快递的老板,下车刚好看到书报亭,便随手买了一份早报。   头版是国家层面的大新闻,没什么好看的。   他随手翻到第二版,赫然看见一行大字《电子商务大变局?紫金即将自建物流系统!》   春风吹拂的季节,皓申老板忽然感到全身发凉。   昨天他们跟安夏聊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早报要刊登出来,晚上就要付印。   所以……安夏那个女人是刚跟他们说完「给你们考虑的时间」,转头就找到记者,说要自建物流系统?   他一目十行把整篇报道扫完。   报道里写着安夏表示为了提高物流效率,加强对物流的管控力度,有计划自建物流系统。   “通过自建物流系统发出的快递,从仓库发货开始,一直到家,全部都由紫金提供服务,每一个节点都可以方便查询……”   记者提问:“自建的物流系统可以覆盖全国的范围吗?是否可以达到邮政网点的覆盖率?”   安夏回答:“目前物流系统的建立还是一个初步构想,具体是完全自建还是与社会性的物流公司合作,还需要做评估。   完全自建的话,难度比较大,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紫金一向重视品质,不管是商品的品质,还是服务的品质……”   皓申老板是个老江湖了,他哪能看不懂这几句话的意思。   她可能是真的要搞自建物流,但也不完全排除与「社会性的物流公司」,也就是他们几个合作的可能。   具体怎么判断,当然是看他们今天的表态。   她昨天就找来记者做这篇报道,肯定就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   他相信,就算他没有在报刊亭买报纸,在楼上待客室里,也会看到这份报纸。   如果在报纸上看不到,网络上、电视上,也一定会有的。   财大气粗就是好,一言不合就敢说自建。   快递行业没有什么门槛,初中以上就能送快递。   何况之前安夏还亲自参与过对盛韵的管理和辅导,听说在新闻上闹很大的找鸭子事件,就是她亲自处理的。   人手满大街都是,管理经验和钱也都有。   她如果真心想自建物流系统,一定能建成。   皓申老板摸了摸鼻子,昨天在酒桌上的那番豪言壮语,只怕今日无法兑现了。   反正……对不起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   拿《牢不可破的联盟》做国歌的联盟都没了。   他想起昨天安夏说的那四个字「在商言商」。   他的公司是昨天那几个人中最小的一个,他们能扛过去的风浪,他可扛不过去。   到时候他全家老小要是没饭吃,昨天酒桌上的人又不能管他吃管他喝。   不如……先上去,探探安夏的口风。   自己也表达一下合作的诚意。   他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拿街边商店橱窗的玻璃当镜子,调整脸上表情,想要努力做出一种「我想跟你合作,但我并不比你低一等」的态度。   电梯刚到会客层,门还没开,他就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国盛快递的老板。   门开了,声音是从拐角传来的,只闻声不见人。   “安总,是这样的啊,我觉得,您说得特别对,快递包裹,确实得要安全检查。昨天,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他早些年,收到过一个装满盐的硬纸盒,纸盒里放着一只人耳朵,哎哟,你说说,这多吓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公司里出了人命案呢……”   就是国盛老板的声音。   安夏回答:“我提出要进行安全检查,就是希望可以避免这种事情,不是存心想为难大家,给大家增加工作量。现在的国际形势……用邮件投毒的都有可能……”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两人大概进会客室了。   昨天他在酒桌上喊得震天响,说绝对不能退步,要让安夏看看爷们儿不是好惹的,现在居然在第一个认怂认得这么快?   皓申刚走到接待台,接待小姐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身后电梯又发出了一声「叮」的提示音。   上来的是昨天酒桌上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正在折手里的一份报纸,往包里塞。   看到皓申老板,神情有点不自然。   接待小姐将两人接到等待室,倒了两杯茶便出去了。   等接待小姐一出去,皓申老板便迫不及待地问:“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紫金打算自建物流平台的事情。”   “嗯啊……”   “你怎么想?”   “咳,我们是个小公司,做到现在也不容易,其他个人业务不像你们几位的公司接得多……”   听了这个开场白,后面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我想接受安夏的条件。”皓申老板突然说。   “啊啊啊?哎,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昨天……”   “嗐,什么昨天啊?昨天老汪是喊得最响的一个,结果呢?”皓申老板压低嗓门,凑到他耳边说:“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听见他已经到了,先跟安夏接上头啦,还说什么他朋友收到人耳朵。所以快递检查很重要,我看,他肯定就是想投降了!”   两人正说着,门开了,安夏亲自过来,向他们微笑:“看来两位都考虑好了?”   “对。”   两人决定选择从心,什么兄弟,拉倒吧,兄弟,都跑到那边去了。   他们俩走的时候,看到还有一个鬼鬼祟祟躲在大堂,生怕他俩看见似的。   等他俩一出大门,那位老板就跑去电梯口了。   又过了一天,安夏再次召集几位老板开会。   这次直接谈怎么入股,以便让她达成对物流的松散管控。   那几位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起曾经在酒桌上的豪言壮语,就当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过了一段时间,紫金确实自建了物流,但仅限于生鲜冷链。   安夏实在是看不上现在的生鲜冷链水平。   除了盛韵还能勉强做个支持之外,其他公司根本无力实现。   紫金生鲜冷链第一单:从云南运送九十九玫瑰到哈尔滨工业大学。   哈工大的女生收到这一大把玫瑰的时候,全校沸腾了,都在围观这是什么唐明皇行为。   那把花十分新鲜,连叶子都没有蔫。   市场部从国家路网建设和空中运输能力入手,先夸国家基建,再聊自家公司。   一上价值,收钱的媒体转载,没收钱的媒体也乐意转载。   紫金生鲜的名声就此打响。   在「中国货」上出现了「生鲜预订」界面,五月就可以预定七月的荔枝,八月的龙眼,承诺到时候质量不达标就退款。   价格可以比到时候再买便宜一点。   得到紫金入股的盛韵也玩了一个大的,送了紫金平台上下单的电视机进入西藏墨脱。   这件事也在各大媒体上宣传了一番。   相关文章一般会提及,现在墨脱还没有通公路,是秘境中的莲花,盛产石锅,用来炖鸡特别好吃等等……   除了墨脱,西藏还有这边好玩,那边好玩,有各种好吃的,还有名贵药材。   现在在紫金平台下单,保鲜保质及时送到。   广告打得特别大,许多国家级的媒体上都出现相关报道。   “这得多少广告费啊?”妈妈感觉天天都能看到这些广告,根据她这段时间对广告的认知,感觉是一笔天文数字。   “哦,不要钱,自治区旅游局领导给我们宣传的。不然就凭我们,xx报能给我们那么大一个版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怎么就给你宣传啦?”   “卖的是他们的货,给我宣传不是很应该的嘛?”安夏围在妈妈身旁转圈圈,“这只从锡林郭勒来的羊新鲜吧。”   “嗯,还不错。”   安夏搓搓手:“看来,我可以找内蒙古的旅游局领导谈谈了。” 第73章   “听说没有, 人工智能组的王工昨天跟老婆吵起来了?”   “为什么?”   “昨天是他老婆生日,他说要给老婆下长寿面, 结果用凉水下面!”   “凉水下面怎么了?”   “你下过面条吗?”   “没有。”   故事的主角某王姓工程师还在一脸郁闷, 昨天本来说带媳妇儿出去吃顿好的,结果昨天突然有个重要数据需要盯,等这事弄完, 赶回家已经很晚了。   回家, 他的妻子也没要求什么,他积极主动要给下一碗长寿面,好歹是那么个意思。   结果下成了一坨面汤。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王工很委屈, 心想:“我工作这么忙,还惦记着你的生日, 我这么在乎你, 你就因为我下面下得不好, 就这么嫌弃我, 以后等我老了,走不动了,你岂不是要更嫌弃我?”   王工的媳妇儿更委屈, 心想“:“下面条要用开水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不能先查查?你工作之前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的吗?你工作这么好, 说明你不是不会用心,那就是我不配让你用心?”   于是, 一面煮成了糊糊的面,成了导火索, 好好的生日过得硝烟四起, 王工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在办公室, 他向大家讲诉昨天的事情, 大家都在嘲笑他,这么大的人不会下面条。   “我是不会下面条,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上面三个姐姐,从来就没做过饭。我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就听我妈让我姐「烧水煮面」。我就把面和水一起放在锅里煮,谁知道就这样了。”   王工还在努力向别人解释,自己郁闷的不是煮坏了面条,而是老婆嫌弃他,不宽容。   “她应该是在意,你为什么下面条之前没查查菜谱吧?”安夏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他一跳。   王工扯扯嘴角:“我也没想到下个面条也要查菜谱啊。要是我做个油焖大虾,那肯定查。”   “只能说,下面条不在你的常识范围之内。”安夏安慰道。   她在一次火车旅行的时候,跟一个陕西老汉聊天,那老汉也是一脸的嫌弃:“噫,现在的女娃子,十四岁了,连面条都不会擀。”   安夏都没好意思说话,她都二十四了,也不会擀面条,甚至连擀饺子皮都不会。   大家的常识范围圈层不一样。   就好像对于王工来说,也许整数是1024才是他的常识吧。   安夏猜到王工的媳妇儿生气,不是因为面条不好吃,而是不肯为她用心。   王工还觉得——“怎么可能?下个面条,就能上升到这个高度?”   安夏劝他回去说清楚:“怎么就不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开水下面条都不在你的常识里,你哪来的自信猜你媳妇在想什么。   不信你就回家直接问,长了嘴,除了吃饭,还要沟通。工作的时候知道沟通,怎么跟媳妇儿反倒不能说清楚了?”   “你再给她举几个例子,说感觉很常识的小事,其实翻车的事件。她就会明白的。”   “比如?”王工大脑一团混乱。   “比如,打蟑螂?把蟑螂打裂开,蟑螂肚子里的小蟑螂反倒全跑出来了。”   “噫……安总,你这例子举得人毛骨悚然。”   “你就说是不是有道理。”   第二天,王工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然后,他充满了斗志,想要做一个人工智能电锅。   梦想特别伟大:冰箱与电锅合体。   不同的冰格定好时间,到了时间,冰箱门自动打开,食材掉下去。   机器根据设定好的程序,自动往里加调料。   自己煮够时间,自动断电。   会做菜的同事琢磨了一下:“听起来,只能做炖菜,做不了炒菜。炒豆芽和炒芦蒿那种几十秒钟就要起锅的菜都不能用。”   “能炖菜和做汤也不错,老张喜欢的老火靓汤,不也得炖好长时间。”   说干就干。   连安夏也积极地参与进来,她建议王工可以参考牡丹厂自动配棉机的思路。   “米不一样,用的水量也不一样。正好跟配棉方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工为了这句话,又去找农大借了可以检测大米含水量的仪器,琢磨出不同含水量的米的最佳配水量。   这位理科生不关心什么东北的黑土,天津的小站,江南的香米,海南的三季稻……一切以数据说话。   也算是理科生的浪漫。   很快,他做出了一个雏形,自己很不满意:“这不能算人工智能,只能算定时装置。”   他把设备搬到整个公司有动火资质的食堂层,闲着的食堂师傅们都围了过来,大厨背着双手:“哎呀,这个做出来,我们是不是都要没工作了?”   王工的内心非常自信,认为设备取代人工是肯定的。   就是没敢说,怕被打。   两米高的设备,一米五是冰箱,五十厘米是灶台。   定时装置时间一到,冰箱底部的挡板忽然打开。啪,掉出几块筒子骨,紧接着往里掉生姜和料酒,最后水管往里滋水。   滋满一锅,开始煮。   “然后,温度计检测到锅里的水温超过99度,就会自动切换到小火炖煮模式。”   王工挺自豪,他连大气压强都算到了,以本市的海拔,水开的温度是99度,而不是100度。   但是大厨们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其中一位问道:“你就这么从一开始加满水,然后煮下去?”   “对啊。”   连打杂的小工都偷偷笑了。   “这个血沫子,都不处理一下的吗?”   大厨终于看不下去了,本来他还担心自己会失业,心想如果王工会不会跟他要秘方什么的。   现在看,完全是多虑了嘛。   不仅是多虑,他甚至开始心疼起那几块筒子骨,多好的骨头啊,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虐待。   大厨指着水面浮起的暗褐色血沫:“做排骨汤,要先焯一下水,至少也要把血沫都撇掉,不然会影响味道。”   王工越挫越勇,他又以牡丹厂的自动机械臂为基础,安在灶台旁边,根据水量和沸腾情况,时间到了,机械臂就伸到汤里去捞浮起的血沫。   最初的梦想:精准通过判断血红蛋白的位置,完全捞干净。   现在的梦想:筛网能从水面上走完一趟,不把露出水面的骨头捞走就算胜利。   安夏去人工智能组开会的时候,都会看见他一脸愁苦地坐在工位上,桌上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资料。   正经的工作他要完成,还要做他的自动烹饪机。   越仔细研究,越发现自己缺得知识越多,王工查了许多资料,感到头疼。   安夏建议他先不要贪多,就从能煮出不同的米饭开始。   “煮饭是淀粉糊化的过程,做得好还是不好,是可以量化的,自动程序能做出达到大众审美标准的饭。   你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调整,做出偏软、偏硬的饭,煲仔饭的饭,跟潮汕粥的做法也不一样。”   王工收束想法,把其他煲汤炖菜的支线都砍了,先从米饭开始下手,到处收集柴火灶、高压锅、电饭煲的不同效果。   “这跟人工智能有关系吗?”王娇娇陪着安夏去了几次,感觉王工已经成为「煮饭仙人」,天天就在神叨叨地研究怎么煮饭。   “关系不算太大,在我心中,人工智能是能根据菜的老嫩程度,自动调整炒菜时间,不过也算是一个全新的尝试。要是做饭好吃,咱们可以卖电饭煲。”   安夏支持员工在工作之余搞点发明创造。   毕竟谁不想在干正事之余摸个鱼呢?   面对必须写的作业和家务之间,显然扫扫地更有趣。   反正就是不想干,多几个路径,让他们的摸鱼也摸得有价值。   现在安夏最大的精力还是放在证券市场。   五月份,股市但凡发一只新股,都万人哄抢,秒光。   本来交易所问紫金能不能做出一个线上申购新股系统,避免出现在排队过程中出现的插队、打架等等种种乱象。   安夏这边评估还没做完,那边又说不用做了。   据说是许多领导认为用计算机进行申购,可能会出现舞弊行为:“程序员手指动一动,申购的号不就到他手里了吗?”   安夏心中冷笑,她太知道这些人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公理正义,而是如果使用计算机申购新股,他们做手脚的机会就没有了。   前段时间,交易所让紫金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延伸一个功能:国债期货。   安夏听到这四个字都头皮发麻。   对她来说,国债期货等于「1995年327国债事件」,等于三死一坐牢,等于钻规则漏洞vs不要脸吹黑哨。   以她的身份,她可以不用管开发细节。   但是安夏专门去看了一眼交易规则细节,还有系统数据设置。   没错,导致「327事件」的规则漏洞还在。   她记得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她爱看《武林外传》,《武林外传》的编剧宁财神,在327事件的时候亏了七千多万人民币,之后又亏了两百多万,这才转而写作赚钱。   出于对1995年居然有七千万元可以亏出去的无上敬意,安夏认真研究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包括交易规则和各方对这件事的评价。   得出两个结论「洪洞县里无好人」、「心脏不好的,不要参与。」   在安夏的时代,交易期货需要保证金,且交易所系统会盯紧资金池。一旦低于数量,就要求追交保证金,否则强制平仓。   现在的交易规则里却没有这一条,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后的327事件中,空头可以在保证金不足的情况下违规砸单。   更邪门的操作是现在交易规则对空方交易量没有约束,327国债总额只有240亿元,可是空方却能卖出240亿元的78倍。   真ꔷ空方,卖的是个空气。   对这一切都记忆深刻的安夏可以置之不理。   但是由于327事件,导致国债期货直接关门,少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既然是跟上交所合作,那稍微提醒一下,有钱慢慢赚也是好的。   安夏在与交易所领导谈开发细节的时候,主动提了一句:“是不是应该在账上有钱才能开单交易?”   领导压根不理睬她!   让她不要管这么多:“你们公司只管开发就行了,这些规则和细节都有专家讨论过,你们就不要再多管了。”   安夏很快就弄明白,为什么领导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不是领导觉得世间并无交易风险,也不是他存心就想看到证券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更不是他蠢到不可救药。   而是,来不及。   现在的国债现货交易市场非常的不活跃,老百姓都不愿意买。   想想看,一买必须放三年,家里有点事,这钱都拿不出来,比定期存款还糟糕。   在当时的小学生作文里,都会写她妈妈是单位里的积极份子,响应国家号召,把全家的积蓄都拿去买国库券,支持国家建设,孩子的鞋坏了都不买新的。   为了改变没有人愿意买国债的现状,上交所跟高层拍胸脯保证要推行「国债期货」解决这个问题。   眼看着交易规则都是已经上呈中书省批阅过的,现在如果因为安夏一句话,就要重新修改,重新上呈,一来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肯定会超过他们向领导保证的「快速上马,解决问题」时限。   不能在时限前解决问题,就会影响他们在上级心中的形象,还要不要升职了。   安夏不能对交易系统做任何限制。   只能在个人使用的紫金交易软件上做各种重大安全警告。   比如价格严重波动的时候、交易量严重邪门的时候等等。   如果价格波动成327国债那样,看到警示还执意往里冲的,那……就只能尊重祝福了。   此时全国人民的心都在股市上。   特别是打新股。   此时并没有第三方存管,也没有所谓的银证转账。   能做网上转账的只有招行,招行的客户把自己的钱从银行账户转进证券营业部的账户里。   然后再做交易。   账上的钱要是没有变成股票,就成了证券营业部的额外资产。   带现金去柜台填单子交易的,也有这个问题。   当即不一定能不能知道成交。   经常有人是从外地来的,为了省钱,当天就要回家,这笔钱就留在证券营业部的账上,过一个星期,再坐车来一趟,问问自己中了新股没有。   其中完全没有监管。   要是哪个营业部是小雷音寺,完全是个假货,开几天就能卷几百万乃至上千万逃走。   安夏看着这个野蛮生长的金融市场,有一种ꁘꁘ制的现代人忽然回到完全凭力量说话的原始社会的感觉。   就说上交所的步子太大了,五月份不仅推出国债期货,还把交易规则改成了t+0交易,也就是当天能买入和卖出,来来回回许多次。   交易频次非常之高,到收市之后,结算系统看着那么多数据都要落泪。   有一天,剧烈波动,暴跌接暴涨,再接暴跌,又暴涨,那天可刺激了,很多人个个都是股市赵子龙。一天之内,随便就能来个七进七出。   清算系统直到早上六点才清算完,许多等着挂单交易的股民怨声载道,跑去找紫金科技的客服吵架:   “我们为了挂单,一晚上都没睡觉!我可是vip(sv ip)客户。”   客服则表示:“都是交易所的锅,交易所不清算完,我们也没办法。”   股民们不傻:“交易所的系统不也是你们公司的吗!你们宣传的时候说交易所系统是你们研发的,现在就假装不认识了啊!”   这事闹了一场,好在没有真的影响交易,所以很快就平息了。   交易所要求清算系统提高清算效率,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凌晨一点。   证券交易系统项目组的人也很绝望,现在实在是过于股疯了,数据每天都在暴涨。   今天都不知道明天会多出多少新户加入这个战场,还要保证清算速度。   想要进一步提高算力,已经不是纯洁的程序员能搞定的事了,还需要稍稍加入一些数学专业人士。   经过安夏批准,公司里仅有几位应用数学专业高材生,连同俄罗斯的那几位科学家一起被打包拉进了这个项目。   大佬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原本项目总监想要上吊的项目,跟新人开了两次会,就信心满满地拿出了排期表,告诉安夏具体的解决时间。   “会数学真好啊……”安夏对专业人士充满羡慕。   居然这么快就拿出排期表了。   陆雪觉得安夏的羡慕没有什么必要:“你手下有这么多懂的人,够啦,当老板也不用事事都要亲自上阵去干。”   “不一样的,如果我非常懂技术的话,我就可以提出更多更符合现在情况的想法,让他们去实现。   对专业一窍不通的话,手下人可能联合起来骗我,也有可能我给他们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命令,让他们浪费工时。”   想想归想想,现在再恶补数学已经来不及了。   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种技术含量过高的事情还是交给专家来做比较好。   安夏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金融市场,她的紫金游戏也要上市了,别在监管部门突然下杀手之后才赶上上市,那可太惨了。   现在刚好全民经商,大家都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我上我也行」,只要去南方进货买磁带、买衣服回来卖,就一定能成功。   游戏部门推出了准备了很久的一款经营类游戏《大饭店》。   餐饮类业务一向是自主创业的重灾区,这款游戏顿时就显得很亲民。   开局先挑地段,死贵但人流量好的地方,还是特别便宜的背人小巷。   然后选择服务员,是死贵但美貌的服务员,还是手脚慢脑子笨的服务员。   最后选择挖角星级酒店的大厨,还是选择——自动烹饪机。   “自动烹饪机做错了什么!”王工大为不满。   游戏部同事问:“现在它能煮四种不同的饭了吗?”   全公司都知道,安老板曾提出,希望自动烹饪机能煮干饭、把米打碎的粥、保留米形的粥,以及煲仔饭。   王工:“快了!”   虽然,他的东西没做出来,但是也挡不住他想要往游戏里夹带私货的热情,至少可以让游戏里的自动烹饪机实现他美好的梦想。   他主动接下游戏里自动烹饪机的外形设计。   每样都选最好,分数当然最高,但是钱会不够,很快会陷入资金链断裂的悲剧结局。   这个游戏的内部机制其实是计分,如何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选择堆分最高的搭配,是各位老板们需要严肃考虑的事情。   如果只是考虑搭配,这个游戏也没什么好玩的。   游戏策划给安排了三条发展路径。   第一条:正常版。   如果搭配的数据高于中位线,老板就会正常经营。   中间会加入吃白食的小流氓、老板要是先期没有雇佣保安,铺面就会被砸坏。   竞争对手还施展各种高端的商战技巧,比如往主角饭店的菜里偷放蟑螂,然后大喊大叫,老板要是先期没有配备摄像头,就会被食品卫生安全部门查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   中间还涉及到发明新的菜式,寻找新鲜的食材,解决食材的采购和运输问题。   当然,中间没少插入紫金科技的广告,摄像头这种东西,那必须是紫金的,采购新鲜食材,也必须是紫金自建的冷链系统。   安夏觉得广告可以插,就是不要太多太硬。如果没有特别明显的优点,就不用插了。   第二条发展路径是:□□大哥。   安夏看到文字介绍:“你是怕警察不来找我是吗?”   策划介绍:“咱们不强调违反乱纪,咱们的大哥,是好大哥。就是那种侠以武犯禁的意思。”   安夏继续往下看。   如果老板选了便宜的幽深小巷,选了聪明的服务员,将有机会成为ꁘꁘ大哥。   开局ꁘꁘ分子会来店里要求收保护费,老板需要祈求宽容一些时间。   他会得到一个月的时间赚钱,要是赚得钱不够多,就会被ꁘꁘ分子全部拿走。   要是赚得够多,他就可以收买另一帮人给自己当小弟,把来收保护费的人给剁了。   然后饭店将会多出一条止武规矩:不管江湖上的什么人进入饭店,他的仇家都不准追进来杀他,否则,会被老板砍死。   饭店的消费很贵,老板赚了很多钱。但是晚上,老板还是得出去参与ꁘꁘ分子的排名赛。   如果掉出前三,饭店的止武规矩不会再有人遵守,老板以前得罪的人也会追来砍他。   安夏皱起眉头:“我觉得……你这个设计,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游戏策划用力点头:“啊对,我这个灵感就来自于咱们论坛上的铁血大师兄,白天是总经理,晚上是杀手的那个……这个,版权在咱们公司的论坛上,应该不算抄袭吧。”   行吧……回去跟陆雪谈版权费,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还是得给。   第三个发展路线:灵异。   如果老板选了便宜的幽深小巷,选了脑子笨的服务员,开局就会收到一份提示:   这是给你的房契,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以后有事也别来找我。   出于对你的关心,有些事项,需要提醒注意。   第一,每个农历月的初一,太阳落山之后必须关店。   第二,不要与凌晨来的客人发生任何对话。   第三,给凌晨来的客人端饭的时候,筷子必须插在饭里端上去。   切记切记。   当然,玩游戏的人哪怕这个,就怕事不够大。   初一太阳落山之后,那必须继续开着店,必须跟凌晨来的客人海聊,端饭的时候,连筷子都不给。   一通操作下来,将会触发「红衣的不速之客」内容。   剧情就从经营阳间的饭店,变成经营阴间的饭店。   主要竞争对手:孟婆。   特别是身上没钱说要赊账的客人,一定要把他们塞饱,让他们喝不下孟婆汤。   不然等他们转世后,老板去阳间找他们收账,他们只会「哇哇哇」的哭,根本就不给钱。   应收账款太多,饭店就会倒闭,还会欠下阎王债,老板就只能去十八层地狱做油炸鬼的鬼卒赚钱。   在游戏里的每年,还有厨艺大赛,阴间老板如果拿了第一名,那么……黑暗料理界将会统治世界。   然后与计算机控制的阳间餐饮集团展开pk。   除了主线剧情之外,还有许多副本。   等玩家升到一定等级,还会出现外卖平台,外卖订单会出现更多的新剧情任务。   老板可以选择人工送货,也可以选择无人机送货。   根据天气不同,货的下场也不一样。   大风天气,使用无人机送货,客人没有收到饭,一怒差评。   龙卷风天气,使用无人机送货,客人没有收到饭,一怒差评。但是,过系统时间五天,将会收到来自奥兹国西方女巫的一份回礼。   然后,就打开了前往奥兹国的副本。   此时的游戏,就算有隐藏关卡,可除了进入方式不同之外,别的跟普通关卡没什么区别,比如大名鼎鼎的《超级玛丽》。   《大饭店》的副本就不一样了,全新的故事,全新的地图,全新的剧情。   围棋网的「小狗狗」自然也不会闲着,做都做出来了,身为人工智能,它有义务多学一点。   它会蹿进厨房叼骨头,然后根据玩家的反应,做出不同的回应。   被追打的话,它就逃走。   人追狗这段也是一个追捕型的小游戏,「小狗狗」将会在与多人对战中不断进化路线规划能力,将来这些数据将会用于无人驾驶的汽车上。   如果玩家蹲下抚摸它,过一段时间,它会叼来一颗仙豆做为报恩,仙豆能升到天上,触发天宫副本。   天宫副本将会触发被神将追杀的剧情,小狗狗会带着主角在云间飞翔,躲避障碍物,在这段剧情里,将会收集人类控制飞行器的操作习惯,这些数据将会用于无人机的自动控制上。   除了玩法和剧情与此前的其他游戏都不一样,连收费方式都不一样。   最早的硬盘游戏,不管你买正版还是买盗版,买来是用来玩,还是用来垫枕头,这笔钱都一定得付。   有可能买到制作水平很差的游戏,那就自认倒霉。   之后除了紫金游戏之外,其他游戏公司也推出了网络游戏,收费方式是卖游戏时间。   可以试玩游戏到人物到十级,之后想再玩,就要充月卡、年卡。   紫金推出的《大饭店》则走的是卖道具、卖皮肤、卖人物路线。   三条路线的主角,每次的厨艺大pk,就是与真实玩家的对战。   游戏里设了好几个排行榜,不管什么榜,反正想上榜,一点不氪是不可能的。   价格定得不便宜,但是,人民群众对它的兴趣还蛮大的。   纯正的土豪,人民币战士,他们直接充真钱。   有能力写同人文、画同人图的,他们可以在紫金论坛上参与游戏推广活动,获得游戏币,游戏币在游戏里可以买道具、皮肤、人物,但是买不了武器。   真金白银的氪帝身份最尊贵,他们为游戏带来盈收。   技术帝次之,他们为游戏做宣传。   不想出钱不想出力,只想来玩玩的玩家,也没有问题,游戏策划甚至安排了更多的小零碎福利来吸引他们。   肝帝和低氪玩家是必须存在的一环。   安夏曾经做过游戏的客户调查,有一位在游戏里砸了五百多万的高玩,他坦言xx游戏已经越来越不好玩了,因为游戏里的普通玩家越来越少。   砸钱多的玩家不是为了砸钱而砸钱,砸出去的钱,要能换来他的面子,换来别人对他的崇拜和景仰。   一亿人里拿排行榜第一才有趣。   要是整个服务器里就自己一个人,安排多少个排行榜也没劲。   在这个不需要跪求版署发放版号的世界就是爽,游戏做完了就能发。   推出第一天,第一个服务器就被挤爆了,技术部赶紧启动第二个。   玩家觉得三条人生路径的设计很有趣。   然后,策划就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多数玩家留言——“好有趣,等我玩完普通路径,我还要试试其他路径。”   可是,这是网游诶,选了身份之后,就不能改了,这不是硬盘游戏,可以「开始新游戏」,然后继续。   这个不存在重启,更不可能让新账号继承老账号的所有装备和等级。   安夏也看到了这个问题,她玩过的网络游戏,开局也是锁定了主角阵营和技能职业,后面不会改。   但是,她以为游戏主线剧情是大家都一样,只有在玩家做出选择之后,才会产生偏离。   万万没想到,策划把剧情给限定死了。   除非新开两个号,否则其他两个不同路径的主线剧情就是玩不到。   上线第一天,获得充值几十万元,本来是值得挺开心的事情。   只有策划在发愁,怎么样才能让不管选什么路径的玩家参与后面的剧情。   策划琢磨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决定让玩家到最高等级以后,可以开启新的征程,也就是把另外两个路径都打一遍。   游戏项目组内部进行了自我检讨和分析。   第一次搞强剧情的网游,做着做着,就没多想,习惯性的一条道走下去。   没有考虑到玩家对全剧情的期待。   问题勉强算解决了,策划自请半年绩效评价打不及格。   不过最后总监看在游戏盈收流水结果还不错的份上,还是给了他一个及格分。   剧情里的大多数植入,大家看了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都在论坛上见过了。   王工的自动烹饪机除外。   游戏美术、动特,以及音效,联手搞了一个恶趣味。   自动烹饪机有三个价格,最贵的自动烹饪机会变成人形,田螺姑娘或是田螺小伙。   中等自动烹饪机就是普通的烹饪机,上菜速度快,味道平平。   低等自动烹饪机长得好像蹲着的米其林轮胎人,把盘子伸到它的屁股下面,饭就从那里掉下来。   安夏看到之后十分无语:你们就是仗着现在没有监管部门,不然分分钟被要求下架整改。   论坛上最受欢迎的居然不是田螺型,而是米饭人拉粑粑。   许多人说想买来当恶搞玩具,送给朋友。   说得人多了,没几天,就有人说:“我家的厂子打了个样出来,各位看看怎么样?”   在论坛上就有几十个人说想要。   此人立马把他在「中国货」上的链接放了出来。   一看发货地:义乌。   安夏叹为观止。   不知道有多少义乌老板趴在论坛上观察人民群众的动向,不出两天,第一批的「米饭人饭煲」就出现了。   它不能做饭,只是米饭的搬运工。   把米饭或粥放在它的体内,按下遥控开关,米饭或粥就会掉出来。   “他们甚至为它做了一个遥控……”   第三天就出了升级版,不仅掉米饭,还掉咖喱,这下就更有那意思了。   第五天,出了加强意大利面版,看销售订单,是卖到国外的。   第六天,出了套装!整个「米饭人套装」除了饭煲和马桶型的碗,还包括一个长得像马桶搋子的叉。   “人类的爱好真是博大精深,我不了解,但我大为震憾。”安夏默默扭头。   安夏想过很多次公司做游戏周边卖,想过钱包、钥匙扣、鼠标垫……就是没想到先火的是恶俗气质的米饭人。   猎奇是人类不变的追求,现在大家都在追求个性,越出位越好,就连小学生也喜欢买一种色素超量的「魔鬼糖」,把舌头染成绿的或是蓝的。   此前做过的几款寓教娱乐的游戏成绩还可以。   但是,万万没想到,跟《大饭店》比起来差太多了。   《大饭店》的盈收是之前业绩最好的那款《你能赚多少》的15倍。   新的问题出现了,有人受不了漫长的等待,真的开了两个小号,去玩另外两条路径。   如果他们把两个小号也玩到顶,但是后续剧情发现是重复的,那他们就会成为流失用户。   每一个活跃用户,都是紫金游戏估值的重要部分。   如果突然大量流失,会让报表显得非常难看。   安夏叫来策划:“你们算过了吗,充值30块钱左右的玩家,大概什么时候能玩到最高等级?”   游戏策划回答:“大概两个月。”   “你们现在可以准备版本更新了,两个月,时间充足,多想想,多考虑考虑,不要再出这次的岔子了。”   硬盘游戏讲究的都是几年磨一剑,之前的其他所谓网游,也没有版本更新的问题。   在策划心中,主角参加完厨神杯,拿到冠军,故事就结束了。   至于网游……啊,那只是为了多人在线一起玩。   根本就不存在网游永不完结的概念。   见策划一脸懵逼的表情,安夏提示他:“除了在中国拿奖,还能去外国拿奖,开分店,分店大了,就变成唐人街,干翻法国蓝带,去无人岛寻找珍贵食材。世界这么大,分店一家家的开,有的开呢。”   策划悟了,点点头,出去准备了。   安夏觉得按这个路数,应该至少能运营个十年。   剧情正常的运营十年,而不是像某个打网球的漫画一样,实在没得画了。又是出黑洞,又是出外星人,还有菩萨……   王工没赶上第一波周边的大热卖,但是他从第三代加强保温型「米饭人」的思路里反向推导,做出了双胆焖烧锅。   现在无论哪种做饭方法,都是使用燃料一直加热。   要是做个需要炖久一点的菜,精打细算的人会心疼。   还得一直盯着火,要是不小心睡着了,或是忘记了,就有可能烧干锅。   焖烧锅就不一样了,只要把食材煮个滚开,就可以放进焖烧锅里一直焖着。   主打关键词就两个:节能、安全。   王工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锅的技术含量不高,不值得为它开一个厂,便把这项专利卖给了一家高压锅厂。   小小的增收了一笔。   王工回家,得意地向妻子显摆他拿到的专利转让费,说军功章里有她的一半。   “是你,让我决心开始研究厨艺,才会想到这种新型的加热办法。”   他的妻子很为他高兴,然后兴冲冲地拉着他到电脑前,指着那个「米饭人」:“这个也是你们公司游戏里出的诶,是不是你设计的啊?”   “不是!绝对不是!”   他,王工,严肃认真的老实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东西!   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第74章   《大饭店》里最受欢迎的周边是「米饭人」, 其次是小管家。   每天登陆上线,都会有一个管家向老板打招呼:“外面在下雨哟,老板还亲自来饭店呀。”   “老板, 怎么才来, 人家都等心急了。”   “老板今天想吃什么呀?我这就给您去做。”   玩家可以与小管家互动, 小管家的语音库是由真人配音,所有的语音都是经过语音团队的训练, 同一个问题,匹配约十个回答。   对于未入库的问题, 会回答——“人家还小,听不懂。”   系统会将未入库的问题记录, 并反馈给语音团队,由他们筛选。   问得较多的问题,会收录下来, 并由专人设计几种不同的回答。   对于涉黄涉黑涉政的信息,小管家不发出任何声音,不做任何回应, 免得被有心人录下来,到时候招惹是非。   这也是一种人工智能的训练。   现在的人工智能基本上还是跟智障差不多,有时候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大家听了哈哈一笑,当个段子乐一乐也就算了。   小管家有男女两种形象。   男性小管家的名字叫:纶纶。   女性小管家的名字叫:嘉嘉。   本来, 都没打算给小管家起名, 就叫「管家」, 后来发现叫「管家」不太方便, 才硬给配了谐音梗。   有热心网友替官方解释:纶纶暗示羽扇纶巾, 正合他辅佐玩家开玩店的身份定位。   嘉嘉则是出自《茶经》:“茶者, 南方之嘉木也。”   正合大饭店以茶待客之意。   策划实在是思虑甚远,高,实在是高。   米饭人的周边大卖了几天之后,有人——“一人血书,托马斯三千六百七十度雪地裸跑求小管家的小人。”   后面陆续有人跟「支持楼主!」「坐板凳顶沙发!」「强烈赞同楼上的。」「加一。」   周边开发是市场部的一个业务范围之一。   负责人统计了一下嚷着要买小管家的人数据,然后发给安夏,询问要不要做。   安夏对于「喊得响,跳得高」的群体说什么,不是太相信。   这种群体经常是少数派,而沉默的大多数才是支持销量的中坚力量。   曾经有一位同人画手,相信了有三百多人「一人血书」想要她的画集,结果辛辛苦苦做出来,就卖掉了一百多本,成本都收不回来。   当然,在pdf市场,她的画集——“xxx,完整资源,有偿私我。”   什么都是假的,预订是真的。   安夏对他说:“试试没有问题,你可以开一个预订,标明定价,然后想要的人先交订金,不用多,五毛钱就行,看看愿意交钱的人能不能超过开模费。”   “这……这怎么定价?”   生产数量不同,定价自然也不同。   要的人越多,单价越便宜。   “嗯……”安夏把「中国货」平台的负责人叫来。   “你们看看,能不能开一个专门用来预订的界面,根据预订数量不同,单价自动变化,要是到了时间,还不能达到最低的预订数量,就全部退款。”   “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大宗批发那边就是这么做的,只要加一个退款项就行了。”   “好。”   在商品描述里写清楚了,不同的预订量,价格也不一样。   预订量这是问题吗?   绝对不是!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有三万多人下订金,安夏看着预订量,沉默不语。   二创产品负责人小心地问道:“您觉得这个数量还不够吗?”   “不是不够,是太多了。《大饭店》每日活跃用户都没这么多人。”   “怎么可能?”二创产品负责人不理解。   安夏叫来《大饭店》的项目策划,让他调取自开服到现在,每日活跃玩家数量。   还有每日都会跟小管家聊几句的玩家数量。   大概是一百比一。   满打满算,也就几千人。   其中还有外国人乱入。   这些人绝对不可能跑到全是中文的论坛上来,精确地找到卖小管家的贴子,还知道点击跳转链接,进入预订页面。   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安夏已经猜到个七八分。   她调取预订的用户注册时间,果然,许多用户都是在预售的消息出来之后才注册的。   注册之后,直奔跳转链接,只干了付预订款这一件事。   把这批新注册号去掉,数字跟她猜测的基本一样。   有人注册了大量的马甲号,用来冲预订量,好把价格往下压到最低一档。   “来都来了……”安夏闭了闭眼睛,“再做一个活动,要求交订金的人都附上他们在游戏里的uid。就说,到时候uid会印在小人脚下,表示那是他们的专属小管家。”   这条官方消息刚放出来,游戏果然又增加了几万个新用户。   “看,我说的没错吧。”安夏看着电脑上的新增用户数字,像最近的股市一样,异峰突起,飞飙到顶。   二创负责人很郁闷,本来他还挺开心的,觉得有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   安夏摆摆手:“不用担心,以现在的真实预订量来看,至少还有三千个人愿意要,就按现在的预订数档位卖出去也不亏。做吧。”   “好的。”   二创负责人挺郁闷,投行那边很开心,由于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马甲号也被系统认定是有效用户。   游戏的注册用户数量增加,又代表着紫金游戏的估值可以更上一层楼。   别说周边没亏钱,就算是白送,估值增加的钱也远超过周边的成本价。   安夏当年参与过多次「拉新即送xxx」活动,对此套路烂熟于心,并熟练运用。   甚至有的项目预计五十万就会免xx,送xx,明明离五十万还差五六万,系统的进度条也会作个弊,显示已经到五十万了,普天同庆,大家开心。   小管家的手办塑像是联网的,这样才能保证随时随地把受到人工校正的数据上传到服务器,以及可以回答一些与本地信息相关的内容。   比如问时间、问日期、问天气,这些数据都可以得到现实中的数据。   除此之外,玩家也可以定制小管家的个人说话风格。   有些人喜欢娇萌软糯,有人喜欢高冷酷炫,有人喜欢阳光欢脱……   定制免费,只要玩家自己准备好足够的数据往里喂,小管家就会变成不同的样子。   如果数据跑偏了,可以提交人工校正,会有专人团队改正。   比如人工智能无法解决多音字的读音问题,除非数据库里有匹配的固定词。   开发的很快,开模根本就不是事,大家都本着赚钱的美好梦想,努力工作。   策划整天盯着工厂,另一批人盯着配音演员,求她们赶紧出声音。   定制声音就不是游戏里的专用配音,而是使用人工智能调整声纹。   除非有人喂自己的声音数据给人工智能。   安夏看着桌上的样品,陷入沉思。   原本没有计划给一个只做了三千多个的小玩具周边打广告。   但是看起来,它好像可以用来犯罪诶……   在大大小小的电视台,都会看到一个玩具小人的广告,那个玩具小人能查时间,能问天气,还能发出与某个人一样的声音。   那个小人会在别人的操控下,对电话说出:“妈妈,救我,我被绑架了,你快把钱打到他们账户上。”   然后就会出现一个人,面对镜头,告诉大家,现在声音可以做假,形象也能做假,请大家面对转钱要求的时候,马上报警,不要轻信。   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个玩具广告,还是反诈骗广告。   负责投放广告的同事笑着说:“安总,你让绑架集团的业务难度增加了。以前只要打个电话,让人质叫两声给家属听就行了,现在不好办了,可能会直接挂电话。”   “要是想不出来靠谱的通知家属的办法。说不定他们就先不动手了呢,说不定能降降犯罪率。”   用得人多了,人工智障,还是会稍稍有那么一点点进步的。   六月,是个好日子。   在一个月内,安夏慢慢把手里的豫园商城股票往外抛,到六月已经全部清空,如愿赚到了六十二亿。   公司的盈收biu-上了一层楼,人工智能组想做但是没钱做的不少东西,都有机会去试一试。   安夏看着他们递交上来的数据,以及由此推进的项目节点,内心感慨万千。   要不怎么说寒门难出贵子呢。   大户人家有钱往死里砸,砸亏了,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同样的数字,小户人家,不是砸不起,就是砸了就是穷尽家底,输不起啊。   心里的底气不一样,承担失败的能力也不一样。   要是这几十亿是全公司辛苦几十年才赚来的,安夏还真不敢砸得这么随意。   可是,它来得太容易了,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花出去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   来都来了,不如把人工智能做得再真一点。   安夏想起《钢铁侠》里的全息投影,还有商场里时常会出现的互动3d,引得一堆小孩快乐的在台子上跑来跑去,地板上那些电子鱼,好像真的受到惊扰一样,四散逃开。   技术部对此评估之后,说做是可以做,动作捕捉技术兴起于1914年,第一个应用的是迪斯尼公司,全息投影技术兴起于1947年,现在基本上用于摄影相关。   安夏的梦想还没有人试着去做。   安夏点点头:“要是能做的话,先试试。”   此时第一代独生子女,最大的已经12岁,他们都是脖子上吊钥匙,自己回家,自己做作业的人。   小学低年级还能疯玩,中年级到高年级,就开始背负着作业的重任。   公司里不知道哪位营销鬼才把小纶纶和小嘉嘉,从饭店小伙计,变成了教辅工具。   像「朗读x遍,家长签字」这种事情,家长都不必拿着书在旁边盯。   小管家可以处理,有没有读跳段,少读漏读,小管家给数得清清楚楚。   还有「熟练背诵,家长签字」,就算是不识字的家长,都能胜任这个项目。   家长盯着孩子别偷看书,孩子背给小管家听,错了哪儿,少了哪儿,铁面无私的小管家都能给备注得明明白白。   80后的不少孩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做饭的手艺,有些是家庭的重担,父母下班太迟,等爹妈就喝西北风。   还有另一部分人是在家长会后,或是考试出分之后,用来讨好家长。   小管家可以提供菜谱,不需要一边看书一边做,它会大声朗读,并且记录某个菜做过多少次。   使用者可以绑定小管家的编码,然后在紫金论坛上的「个人成就」里查阅不同菜谱的熟练度。   连续做十次,叫「唯手熟尔」。   连续做二十次,叫「资深」。   ……   连续做一千次,叫「看出来了,你对这道菜是真爱,你们结婚吧」。   美食版还会竞选花魁,被网友做得最多的菜就是花魁。   第一届花魁:西红柿炒鸡蛋。   全国的菜,千千万,西红柿炒鸡蛋的票数一骑绝尘,碾压第二名煎蛋。   除了孩子,成年人也会用小管家做菜。   有一天,有一个人问小管家:“找找糖醋排骨怎么做。”   小管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报菜谱,而是直接怼他:“你都找了十几回了,怎么还记不住啊?你是猪吗?”   之后才是报菜谱。   把那个人吓了一大跳,抱着小管家跑到销售柜台:“鬼!鬼!!有鬼附身了!!”   此时正是周六,商场里不说是人山人海,也是接踵摩肩。   一听说——“有鬼!”   呼啦啦……周围的人都围上来了。   “什么鬼?”   “在哪?”   销售给小管家接上电源和网线,让这位大兄弟演示一番。   他深吸一口气,对小管家说:“找找糖醋排骨怎么做?”   小管家回答:“这么快又做一样的?咋了,刚才的做糊了?”   “你看看!”他指着小管家,瞪着营业员,“它居然嘲笑我!”   虽然,这个鬼,不是青面獠牙,也没有血乎淋拉。但这么一个娃娃,能说出跟人类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也属实有点吓人。   有人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小管家不理他。   营业员说:“这个是声纹锁,只有录过声纹的人才能跟他说话。”   “哟,真先进。”   “有意思。”   主人对小管家说:“今天天气怎么样?”   “你他妈的不会自己看吗?今天他妈的二十六摄氏度,晚上下雨,别把你个小x崽子冻死了。”   众人皆惊,在社会大众的观念中:书籍、广播、电视,这种用一板一眼腔调说话的东西,都是绝对的懂文明、讲礼貌。   怎么会这样?!   人群开始愤怒了,特别是原本想买来给孩子的家长当即指着营业员的鼻子骂:   “你们怎么能拿这种东西出来卖?!污染祖国下一代的心灵!你们公司,罪大恶极!”   很快,有人在紫金论坛上发出柜台前的见闻,网友们也震惊了。   某位有才的网友给配了个打油诗:“先擦鼻子后提裤,从此走上社会路,小白鞋丁字步,我叫小纶你记住!”   家长们的愤怒很快传到工商部门,各大媒体口诛笔伐,指责小管家带坏小朋友,毒害祖国的花朵。   紫金的工程师们一脸懵逼:“可,这是程序啊?而且只有带声纹锁的人才能使唤它,刚出厂的小管家,就是一张白纸,只有最简单的一些程序反馈,怎么可能带坏小朋友?”   公共事务部的薛露发出第一份公告:“我公司将对此事进行调查。”   大众对此不买账,还是讨伐,让小管家赶紧下架,别害人了。   市场监管部门对在售的一千个小管家进行调查,并没有重现那个人的情况,将小管家下架的依据不足。   但他们依旧催促紫金科技赶紧拿出调查结果,毕竟这里是一个无神论国家。   要是别的不能复现这个问题,那岂不是说明闹鬼?   闹海闹婚闹革命,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闹鬼。   技术后台对这个小管家的后台进行全面寻找,然后,找到原因了。   这家人买回小管家就是为了给孩子当学习工具和智能问时间问天气工具。   小管家一直开着。   这家孩子的成绩不太行,背书背得嗑嗑巴巴。   负责盯功课的家长就会说:“你都背了十几回了,怎么还记不住啊?你是猪吗?”   孩子说考试卷要签字,家长看一眼成绩,会说:“这题跟上次一模一样,你怎么还错?你的脑子里是浆糊吗?”   最近本地强对流天气多,温度起起伏伏,这家人劝孩子多穿衣服的方式就是:   “你他妈的不知道看天气啊,穿这么少就往外跑,冻不死你个小x崽子。”   公共事务部的特派员上门,把这些录音放给家长听,然后问他:“如果您执意要告我公司出售道德缺失的商品,那我们只好把这些录音公之于众。”   “诶,别,嘿嘿嘿,好说好说……我们两口子,就是脾气有点急躁……这不,还是为了孩子好嘛,不然哪能买这么贵的东西,就为了孩子学习。”   “是啊,我们文化程度都不高,就指着孩子能成材,以后,我们一定注意言辞。”   特派员回去向安夏汇报。   “呵,自己嘴里不干不净,对着机器人就知道被骂受不了了。”安夏冷笑。   薛露把这事的处理结果用比较隐诲的方式做了第二次公告。   大意就是:我们的「小管家」是人工智能,物似主人形,你们说什么,它就会跟着学什么。   为了证明这一点,公司专门给一只「小管家」输入一套《红楼梦》,一套《红楼梦》电视剧。   问这只小管家:糖醋排骨怎么做。   小管家回答:油腻腻的,谁要吃这个。   问这只小管家:今天天气怎么样?   小管家回答:今日天阴欲雨,莫要忘了带伞,跌了人不值当。   一对比,语焉不详的公关稿里的一些重点,大家就都懂了。   这件事还引发了一些教育专家的关注,他们从人工智能机器人发散到了教孩子。   人工智能机器人只是不受伦理束缚,不怕挨打,才会在家长面前把它们学到的东西说出来。   孩子们如果是被家长骂大的、打大的,长大之后,他也会变成跟父母一样的人,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他们会习惯以恶语伤人,认为那是很平常的沟通方式。   他们会习惯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因为家教就是这样。   另一些教育专家更是呼吁,家长少从电视上挑毛病,说是文艺作品带坏了孩子。   父母才是第一任老师。   家教才是最重要的教育。   你们管生不管养,应该感到羞愧。   现在都计划生育了,我们缺的是有文化有思想有道德有追求的年轻人,而不是生下就无人管教的谁家香火。   安夏看着这论调,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他们是卖书的,还是卖片的?”安夏问道。   薛露回答:“咦,你怎么知道?是卖书的。”   跟这几位专家的名字挂钩的书有:《上好人生第一课》《孩子是父母的镜子》《再苦不能苦孩子》……   “也……挺好。记下来,下次要是有人说咱们的游戏,就用这些论点。”   「小管家」的新功能被开发出来了,这是安夏都万万没想到的。   不是技术上的新功能,而是应用上的。   此时许多男女在一起,是靠相亲,家里人介绍。   理想中的介绍人:他会根据被介绍方的品貌条件,介绍身份相当的异性。   现实中的大多数介绍人:活的、异性,这就可以了啊,你们太般配了,还挑啥啊?再挑就找不到了。   众所周知,面试的时候,是一个人展现最好一面的时候。   有些人在相亲的时候,彬彬有礼,优雅温和,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脾气暴躁,控制欲极强,稍有不顺从他,就直接动手。   有特别自信的相亲男女,在见过几次之后,互相交换自己的「小管家」,调取数据采集时长,一个星期以上为正常样本库。   「小管家」说话和语气,都是与信息输入方一模一样。   如果过去的时间内,小管家听到的都是脏话、暴躁、不耐烦,那么在刚接回家两天之内,就能从它的各种回答里听出来对方的心性到底是什么模样。   未婚大军倒逼技术部开发出新的功能。   设置「数据采集开关」。   只有在数据采集开关“是打开的时候,说的话才是对人工智能的训练和引导。   关闭的时候,就是单纯的互动对话,不会影响数据库内的声音资料。   这下更有趣了……   许多男女拿着「小管家」去录最喜欢的男(女)明星在他们最喜欢的某部片子里的台词。   硬把「小管家」变成了他们喜欢的那个角色。   由此还催生出一个新的职业:视频剪辑师。   接受预订,你想要哪部片子里的某位明星的纯享剪辑版,给十块钱,三天交货。   后来这行还卷了起来,价格降到六块,一天交货。   没什么技术含量,给失业的工人增加了不少就业岗位。   《大饭店》的游戏策划看着「小管家」的新玩法,默默看着游戏界面里的「小管家」:“还有人记得,他们本来是帮着经营饭店的吗?”   语气和回答能被训练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脸还只有固定的那一种怎么行?!   要是去朋友家,看到天天对着自己叫「老公老公,我爱你」的嘉嘉,对着朋友叫「亲爱的,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偷其他男人的卡来养你啊」,那岂不是有一种被绿了的微妙感?   刚开始是妆容。   就算五官脸型一样,把清新秀丽妆换成烈焰红唇、吊梢眉、烟熏妆,那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本以为男人会买得最多。   没想到选择定制妆容最多的是女消费者。   而且,她们并不甘心出厂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积极要求妆容可擦洗,常换常新。   接下来就是有钱人要求定制头部、身体和衣服了……   王娇娇看着玩家们的要求:“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芭比娃娃吗?”   另一位同事想了想:“比芭比娃娃要求还多,芭比娃娃也不能换头啊。”   “高级的芭比娃娃。”   「小管家」终于走上了独美之路,很少有人因为它是《大饭店》的周边产品买它。   反倒会因为有它,而去玩《大饭店》,看看小管家在大饭店里都在做什么。   许多买它的人是把它当孩子、男朋友、女朋友养。   终于,安夏在报纸上看到了《警惕虚拟情感占领真实的生活!》   出现了出现了……   又挨骂了,看来是真火了。   在安夏的世界里,电子宠物大火的那几年,也没少挨骂,说电子宠物会破坏亲子关系,会让小朋友建立错误的死亡观念,认为人死了也能复活。   当初安夏就对这不屑一顾,《聊斋》也没让男人都觉得往破庙里一钻,立马就能收获一个漂亮狐仙或是女鬼,送完身子送金钱,中了功名之后,还帮娶真正的人类千金,自己功成身退。   怎么不会说话的电子宠物比深入人心的《聊斋》还牛逼?   家长是干什么吃的?   这种跟专家pk的事情,交给薛露处理。   安夏去二创部转一圈,想看看现在的顾客们都是什么审美情趣。   嗯……基本上都在意料之内。   腰细巨胸肤白大长腿。   腹肌胸肌剑眉星目。   只有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相貌平平。   相貌平平,反而让安夏心里警铃大作。   这不会是什么变态拿了女孩子的照片,想做成人的模样,然后……整天yy吧……   想着就好恶心。   一般人是买回去,自己慢慢训练。   这个人却一口气发来一个大包裹。   包裹包装的十分严实,打了防摔的木架,套了防火的石棉,最后,里面是一个保险柜。   按重量称,这包裹都得上百块。   打开保险柜,里面有照片,有录音带。   录音带上写着时间:1980年春节,1981年生日,1982年生日,1984生日,1987生日,1988生日……一直到1991年为止。   录音带里只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   除了孩子的声音渐渐从呀呀学语的婴儿,变成了清脆的女童音。   主要对话都是家庭内部的,爸妈哄她,逗她,小时候问她鼻子呢,耳朵呢,长大了就问喜欢吃什么,里面还夹了一些不知道干了什么事之后发出的哇哇大哭声。   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年龄相仿,有戴红领巾穿校服的,也有穿普通衣服的,还有穿军装的。   安夏知道现在有少年军校,大概这个女孩子也是少年军校的一员。   订购的人想要完全按这个小姑娘的样子做出一个娃娃,然后衣服要三套:校服、军装、蕾丝公主裙。   有点怪……   安夏现在觉得这个订购的人可能不是变态,不过,还是想去问问情况。   订购娃娃的人在距离安夏两小时车程的村子里。   那个村子巨巨巨巨有钱……1980年大家还在为万元户感到震惊的时候,这里已经叫亿元村了,1985年他们就开始买股票了,那钱来的是嗖嗖的快。   安夏对这个村子十分好奇,这次借机去看看。   王娇娇按地址找到人家之后,好家伙,四层楼的小别墅啊。   除了没装电梯,感觉爬四楼很烦之外,可以说很可以了。   安夏想到,可能是这家人的儿子暗恋班上女同学。   小青梅小竹马什么的,是她把人往猥琐龌蹉想了。   从屋里出来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的男人,疑惑地看着安夏和王娇娇,以及工程师。   “你好,我们是紫金科技的,就是您订购……”   “哦哦,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有一些数据方面的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哦……那你们声音小一点,我老婆在睡觉。”   “好的。”   他将三人迎进门。   安夏看见一楼就是纯纯的客厅,还有一个厨房、洗手间。   没有其余的房间。   男人在前面走,将三人引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安夏刚走进去,还以为进了哪位厅局级领导的办公室,那大桌子,大椅子,靠墙长长一排书架。   “坐吧。”   男人又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端了三杯茶,放在茶几上。   他自己也坐下:“要的资料不是都给你们了吗?还要什么?”   忽然,他神色紧张,猛地站起来:“你们不会把照片磁带弄坏了吧!”   安夏:“没有没有,好好的放在我们公司呢。   这样的,我们通过这些资料了解到,您是想要还原一个真实的人。如果是朝夕相处的人,稍稍有一点点变化,都会感觉很不好。   所以,我们想问问,您有没有关于她更详细的资料,比如说话有没有口头禅,她的性格是怎样的?”   “哦……”男人点点头,缓缓说道:“她是我的女儿,是个很爱笑的孩子。”   男人慢慢向安夏说起这个孩子。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个女儿,本来还想再生一个。但是,村支书说了,现在国家推行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   咱们跟那帮穷村不一样,咱们富了,而且不是靠卖力气赚的钱,生那么多干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   是村支书带着全村富起来的,他在村里的身份地位,就跟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一般无二。   所以,他们夫妻俩就断了再拼一个儿子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把这个女儿培养成人。   女儿也争气,从小就跟男孩子似的,胆子大,勇敢,讲义气。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声音变得颤抖:“如果我没有让她看那么多武打就好了,她也不会死!”   男人的情绪瞬间崩溃,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双手捂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才勉强稳住心神。   “对不起……我实在说不下去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写出来给你们的。”   男人起身送客,眼圈红得可怕。   没有送到楼下,而是到楼梯口为止,安夏他们刚走出大门,男人便往楼上走了。   出了小楼,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虽然男人几乎什么都没说清楚,但是死亡无疑是他想要订制娃娃的原因。   远远的水旁坐着一群当地人在树下乘凉聊天。   有人招呼道:“你们是从钱阿大家里来的吧?”   “对。”   “他们家都好久没进人了,你们是他们家的亲戚?”   “不是,他在我们公司买了东西。”   “哦?还有心思买东西?”   忽然一个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说:“是不是紫金科技?”   “对!你怎么知道?”   “是我跟小钱说的,希望你们能安慰到他们小两口。”   小……两口?就算这个年轻人辈份大,也不能这么说吧。   “唉,不知道你们卖什么的,要是能让他们再站起来就好了,两口子才三十五岁不到,还能再生。”   安夏:“怎么回事?”   招呼他们过来的大妈叹了口气:“作孽啊!哎,你们坐着歇会儿……我跟你们说啊……”   钱阿大的女儿钱倩是四月份没的。   “唉,那个丫头,打小就说要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这几年,一会儿要学赖宁,一会儿要学潘星兰、杨大兰。没想到……唉……”   农历三月初三,正是观音诞,村里人都出去赶集看热闹。   只有钱倩对看热闹没兴趣,要留在家里写作业。   就在这个空档,有两个外面来的贼跑进村子,连偷了好几家,偷到钱阿大旁边邻居的时候,钱倩隔着窗户看到了。   “本来那两个人发现屋里有人,就准备走。钱倩追着往外跑,那两个贼不熟道,被她堵住了。要那两个人把钱交出来。   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倒也罢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谁怕她啊。”   说话的大妈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他们抓住倩倩,按在这条河里……淹死了。”   周围众人叹息:“唉,其实钱都存在银行,家里又能给偷多少钱,最后抓到那两个贼,身上也就搜出了一千多块。倩倩真是太可惜了,不值啊!”   大妈又继续说:“倩倩妈妈一下子就不行了,天天魂不守舍的,我去看过几次,就坐在屋里,看着倩倩的照片哭,听说上个星期,眼睛已经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   这么长时间,就看到小钱一个人出去了一趟,他们家的门一直关着,村里的人轮流去看,每天往他家里送点吃的,安慰几句。”   另一个邻居跟着叹气:“唉……安慰也没用啊,我上次去他家送饭的时候,听到倩倩妈妈在喊「倩倩,是不是你回来了?」说着就要往楼下冲,吓死我了,要是她看到我不是,那可怎么办啊!”   王娇娇用力揉着眼睛,她也看过钱倩的照片,相貌平平,但脸上总扬着灿烂的笑容。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算算时间,钱阿大向公司下订单的时候,正是他的妻子为女儿哭伤眼睛的时候。   贼已经抓住,符合民愤极大,性质极严重,死刑没得跑。   但是倩倩却回不来了。   “以前孩子多,死了、丢了,难过也就难过一会儿,我弟弟在跑荒的时候丢的,打完仗我爸连找都没找。”   大妈叹了一口气:“可是倩倩是独生女,好不容易养这么大,说没就没了。”   “娟儿她过不了这个槛,本来我哥说要不过继个孩子给她,她说只要倩倩,别人都不要。”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安夏拼出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小时候,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大侠,平时进行各种体能训练,比男孩子还能吃苦。   长大后,她看到上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她想去参军,加入少年军校。   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女,一直执着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树影渐渐拉长,安夏三人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进入公司,安夏招集人工智能与二创周边两组的工程师们开会,告诉他们,优先做这个订单,尽量让这个人工智能看起来有一个完整的人格,不是简单的复制遣词造句。   工程师们不解,这订单也就是收了正常的费用,难道又追加了一大笔。   安夏告诉了他们关于钱倩的故事。   “从个人情感来说,我希望能帮他们。   从商业角度来说,延续真人情感比随便做一个标签化的大众情人的市场更大。   所以,这一单,对各位来说是全新的挑战。如果能做成,将是人工智能技术上的一大突破,未来有无限可能。” 第75章   人工智能技术间歇性的不稳定。   十分钟之内, 性格在刚出厂「咱俩不熟」的状态,与「认识了几十年的生死之交」中间来回切换。   刚才还在「宝宝,乖乖, 晚上想吃什么, 我做给你吃」, 转头就叫全名,说话的语气也变成了——   “根据现行规定, 买不到你想要的牛排,非常抱歉带来不便, 你是否愿意选择其他肉类做为主菜?”   最近尝试的ai画画也很邪门,画的是教室, 随着数据的不断输入,教室的桌子从六排变成了四排,最后一排的桌子变成了学生面对着墙壁。   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人工智障。   查原因, 继续喂数据,不断调整。   循环往复,每天好像都在努力工作, 但是总感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以为a技能已经训练好了,于是不断的主打喂b技能的数据,结果不知道喂的哪些数据出了问题,a技能又出毛病了。   就像好不容易让孩子背会英语单词了,结果孩子拼音字母的发音忘了个精光, 全都跟着英语跑, 仿佛语文成绩跟英语成绩只能保一个。   多少让人有点沮丧。   全息图像和动作捕捉略好一点,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 资料还是有的。   虽然不能做到海市蜃楼的效果, 不过现在已经能做到弄块透明的屏, 在环境光干扰视觉的情况下,勉强看起来、仿佛那里有个人。   紫金科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项目什么事都没干,只是刚刚立项的时候,不起正经的名字,免得——“起了名字就有了感情,万一暴毙,心里难受。”   一般开始的项目是以数字为代号,有点成绩了,会起个狗蛋、拴柱之类的硬核名字。   招弟引弟是不会取的,什么情况下一个项目还在做,就惦记着招弟,那肯定是这个项目要完蛋了。   只有真正推出去之后,才会起一个正式的名字。   人工智能组的项目已经从5号项目,进入了狗崽,现在差不多可以上市了,大家摩拳擦掌的决定给起一个正经的名字。   “我提议,叫少翁,出处是少翁为汉武帝招李夫人魂魄。”   马上有人反对:“那可不行,少翁被汉武帝看出了破绽,然后被杀掉了。”   “我提议,就叫海市蜃楼。”   也有人反对:“本来顾客买的就是情感寄托,他们愿意与人工智能建立情感连接,你这一开始就告诉他们,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这谁受得了。”   “我觉得庄周梦蝶挺好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人在蝶梦之中,还是蝶在人梦之中。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就看你相信什么。”   大家琢磨了一下,觉得不错。   最后决定定名为「梦蝶」。   送到安夏那里,安夏又给截了一个字「蝶」。   “在外国的文化里,蝴蝶也有跨越生死的意思。别梦了,就蝶得了。”   最终人工智能组被独立出来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名字叫:紫金蝶。   紫金蝶被划分出去之后,许多行政和财务上的事情更简单一些,使用到人工智能技术的项目都得跟他们分账。   让一个机器完全复刻一个人类的性格,非常难。   话一说多,必有出错的时候。   技术团队忙着做「倩倩」,十几个人都快抑郁了。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睡着没多久,就梦见人工智能从可爱小姑娘,忽然变成了隔壁文案组的那些脑子不太正常的男人。   活生生被自己吓醒。   为了全组人民的身心健康。   技术总监决定把几个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人调去做另一个支援项目——智能希望工程。   希望工程已经实施快三年了。   现在还没有开始大学生支教活动,在农村希望小学里当老师的人除了一部分抱着一种济世精神的城里老师之外,主要力量是当地人,出去读书之后,回来建设家乡。   所谓的出去读书,甚至最远也就是从村里到县里的高中,读完回来就当老师。   且不说懂不懂正规的教育理念,就说那一口的当地风味儿普通话,教出来的也全都跑偏了。   曾有记者抨击这样的人当教师,就是在误人子弟。   另一些声音则说:“如果没有这些误人子弟教师好歹让他们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他们只怕连被误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教学质量之外,村里小学中学老师的身份也很尴尬。   在编的老师不爱去,留下来的往往都是代课教师,也就是民办教师。   1985年之后一刀切,凡是没转正的代课教师就清退,以后也不准再有民办教师。   然而政策要求孩子上学,现实是没有足够的在编老师,这就很尴尬。   不少村里都在干着「违章办学」「非法教书」的事情。   不查没事,一查全是事。   安夏公司里有员工,就是大山里考进城里大学。然后被分配到这个城市,再然后凭着自己的努力才进了紫金。   他在内网上提出,希望公司可以把之前的教育软件跟人工智能结合起来。   哪怕不是实时联网的,就用存货,也比什么都不干的强。   “就算不是为了山村里的孩子,也有一些城里的孩子会因为各种原因去不了学校,摔断腿,得水痘这些都不能去学校,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吧……”   教育产业就算是教培都凉了,也能找到别的出路,搞网课还是很有价值的。   此前紫金开始在做学习英语软件的时候,就已经与几大名校联合,录制了许多不限于英语的名师课堂视频,并且签了全版权。   这些影音资料都可以做为投喂人工智能的数据。   快要被「继承真人情感」项目搞疯掉的程序员们得到了稍微松口气的机会。   尽管人工智能还做不到喂给它一个公式,它就能自己把所有由此公式引发的变形题做对。   但它还是比搞人类情感容易多了。   人类的脑子靠题海战术能搞定,人工智能也能靠题海战术搞定。   人类做几道题之后,不是想切橡皮,就是想弹尺子,不是想喝水,就是想上厕所。   人工智能它不会!它是最乖最听话的好宝宝。   唯一的问题是需要调整学科资料库用来适配。   否则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比如医学生考题:   请回答p是什么?   标准答案:经外周静脉穿刺中心静脉置管。   人工智能回答:中国人民保险公司。   安夏想到钱倩就是小学六年级,如果想要模仿她平时的生活状态,读书做作业也是不可少的。   从资料包里那些作业本和考试卷来看,钱倩的成绩中等偏上,全班四十个人里,英语语文等等考全班前五,数学考全班前十几。   第一个dem做出来之后,机器与人类的精神分裂出现的概率是四比六。   “不行,太高了。”   人工智能组把关于教育那一块的数据跟戴密特看,请他指点一下。   戴密特回信:“人工智能最好的学习方法是以接近人脑学习的方式,也就是自然的方式去认知。现在你们开发的这套系统是固定代码,用if和else锁死了逻辑……”   最后,他建议,使用人工神经网络的方式,让机器进行深度学习。   人工神经网络也是早在1943年就被提出的理论,国外在一直不断发展并完整各种神经网络模型。   国内也在1980年就开始起步。   紫金科技向全社会招聘。   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能力,但都没有达到安夏想要的水平。   最后是一位it届的同行跟安夏说:“有这个能力的人都已经有工作啦,广撒网发广告是不行的,你得定点找。”   “怎么定点找?”   国内现在也没有搞人工智能特别厉害的单位,没法定点去挖人。   同行告诉安夏,三年前,曾召开过「中国人工智能联合会议」,她可以按着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一个个找过去。   于是,人事部接到了一个新任务:找人。   一回生,二回熟,李俏现在对于挖人也算小有心得,领导发话,她就执行。   公司现在一不限名份,二对收入这块也给得大方。如果对方实在要求更多,给安夏打个电话,也不是不可以批下来。   李俏挖来了一位曾在加州理工留学的专家,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一腔热血回国,然后被行政系统见鬼的办事效率拖到气急败坏,还有学界各种他看不上的行径,现在处于一怒辞职,打算回美国再就业的状态。   让他还没离开国境的原因是他想把家里人都接过去,家里老人追求落叶归根,不想去。   于是,李俏趁虚而入……啊不是,是把握时机,了解到他并不是对自由灯塔有着割舍不掉的情谊,就是被行政流程烦得受不了。   李俏详细向他介绍紫金的管理架构,以及紫金蝶所处的地位,以及管理扁平化,老板是个目标导向者,不追求那些莫名其妙的流程。   再加上「她给得太多了」,于是,他就来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就是一个神人来点拨一下,一堆菜鸡就能有质的飞跃。   现在「倩倩」的精神分裂概率变成了二比八,总算有八分像人了。   工程师们还在精益求精。   “我觉得九分像人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不必追求数据完全一致,人还有神经突然不正常的时候,像完全变了个人,九比一,已经算正常的人了。”   一个人在一天之中,脾气忽然出现诡异的短暂变化,也不会就到达要被送到精神病院的程度。   只会被人说「他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他喜欢的球队是不是输了」、「她是不是来大姨妈了」。   延续情感是不是能稳定,这是个问题,需要多做测试才能确定。   在做语言认知环节的时候,问题也很多。   最简单的问题   “你去给我拿两根葱来。”   选项a:真的拿两根葱来。   选项b:自己根据情况做判断,到底要拿几根葱。   别说人工智能了。   连人都不能统一。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拿两根」是个虚数。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说:“我家就是说要几根,我就拿几根,没什么问题啊。我又不知道怎么判断数量,拿多了岂不是还要放回去。”   由于虚数这个问题很难通过语境训练敲定。   于是,虽然只有一个人家里是这样的,但大家一致同意,让人工智能按实数来理解。   安夏调取他们的会议记录时看到关于语言逻辑这一块的时候,快笑死了,这简直跟美国刚建国的时候,定《独立宣言》一样随便嘛。   因为苍蝇太多,参会代表们都受不了,大家飞快地达成了一致,签完就跑。   教育类的简单许多,在加州理工大神的指点下,无情的做题机器人有了本质的飞跃。   紫金科技把第一批用来教学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交付到定向认捐的学校。   学校所在县城的gdp是全省倒数第一。   不过,全省的基数过于强大,所以,这个倒数第一,其实也不至于多凄惨。   比起安夏曾经支教过,连饮用水都不能保证的西部偏僻地区强太多了。   起码有电。   以及村民想要出头,也不至于被地理条件卡死。   至于为什么全省倒数第一……因为人。   在这里,仿佛九十年代所有乱象的大集合。   随地吐痰大小便不处什么,出租车拉五百米敢收一百块,县书记为了方便百姓出入,开设了几条公交线路。   出租车司机拎着砍刀,啸聚于公交总站,谁来就砍谁。   正在装的自来水管,白天埋下去,晚上就被人刨开土,直接偷走。   本地的混混甚至还扬名到了另一个省,本地人组成的野导游队伍把另一个省的景区保安给打了。   直到新来的书记过来,使了雷霆手段。   那些手段过于雷霆,被外面的人嘲笑为——“这是大秦帝国又回来了吧?”   总之,现在安夏要送人工智能的地方,就是这里。   负责商务的同事十分担忧那里的情况:“安总,那里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安夏摆摆手:“没事,这次有省电视台的记者跟着。”   这是全国破天荒的头一例科技下乡,谁都不会错失这个大好的宣传机会。   安夏要去的这个村子,在三国时代是个超有名的地方,某位著名猛将在此凉凉。   从县城里出发到村子,坐的是一辆中型客车,没开出多久,地上的水泥路就变成了黄泥路。   早上刚下过雨,泥地上都是粘稠的泥浆,不少地方汪着水,也是一滩黄汤,地上留着脚印、自行车辙、汽车轮胎印,等等乱七八糟的痕迹。   看得出来,泥土并不结实,一脚踩下去,大概会陷到鞋帮。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安夏后悔为什么没有穿雨靴来。   她这双运动鞋的美貌要保不住了。   道路很窄,路基是高出于两边民房的。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生怕轮胎一个打滑,满车的贵人们就要跟着摔到沟里。   目测时速不超过五公里,但就这样,还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一颗汤圆那么大的石子被车轮碾压之后,从土里挣脱出来,飞溅到一旁的民房墙上。   没有任何声音,民房的墙是刷着灰白色的红砖墙,石子砸上去,连个印都没留下。   也没人注意到这事。   司机正小心地把着方向盘,忽然看到一个老妇人从坡下的房子里冲了出来,站在路中间。   吓得他当即踩了刹车。   老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车子,嘴里用当地方言叽里哇啦说了一通。   车上的贵宾们一脸懵逼,不知她在说什么?   没撞人,没撞动物,连一根草都没有压着,她在激动什么?   县里陪着一起来的干部脸色发黑,安夏轻声问他:“她在说什么?”   “她说我们把她家的房子弄坏了。”   “啊??”   一车的人持续懵逼。   周围的房子都好好的,没见哪间房塌了,也没见谁家的瓦破了,怎么就弄坏了呢?   县干部打了个电话,用当地方言对着里面叽里哇啦说了些什么。   司机给安夏指了指墙上几乎看不见的一小块颜色略有不同的地方:“她说我们的车压的石头,把她家的墙砸坏了,现在看不出来,但随时会塌。”   众人:“……”   这是什么化骨绵掌,一掌打下去,过一段时间再发作?   老妇人站在车前面就是不肯走,周围房子里也陆续出来人,围着车,叽里哇啦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在劝老妇人算了,还是劝司机赔点钱息事宁人。   安夏隔着挡风玻璃,看着老妇人拍着大腿,向周围的人诉说她家的房子是怎么被这个无耻的大汽车欺负的。   大有不给钱就走不掉的意思。   电话打完了,车门关着,司机很淡定,县工作人员皱着眉头。   过了十分钟,从那一头开来一辆小车。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一看就是个暴躁老哥,双脚刚沾地,连车门都没关,就一路大步流星向老妇人走来,冲着她大声咆哮,十分吓人。   周围的人瞬间做鸟兽散。   老妇人也悻悻离开,回屋,关门。   车门开了,暴躁老哥伸头,整个人大变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整齐的黄牙全都露出来展示主人的诚意:“对不住,对不住啊,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各位贵客受惊了。”   县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他:“你们村明年的扶贫款不想要了是吧?”   “怎么会呢,哈哈哈,我们村的建设还指望这笔钱呢。”   村长的车子在前面引路,客车一路无事的开到了村子里的篮球场上。   这个村子与钱家所在的「亿元村」没法比,不过透出了一种「我虽然穷,但是我们很有追求」的味道。   篮球场是水泥铺的,村委会院子里面是水泥铺的。除此之外,村子里到处都是泥巴地。   有些泥巴地铺上了小石子,有些泥巴地就是纯纯的泥巴地。   “石子没到货?”安夏问道。   村长回答:“不是,是没钱,也没劳力。村里有点钱,就先买一点,铺一点,等再攒一点钱,再买再铺。”   村长将一行人带到村子里的希望小学。   那个小学与村里的房子相比,那叫一个鹤立鸡群,看起来相当不错。   桌椅板凳、黑板、日光灯都是新的。   比安夏想象中的四面漏风,黑板破破烂烂的情况好不少。   现在孩子们正在上数学课,虽然老师的口音很重,好歹能听懂。   孩子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最大的有十一二岁。   一个教室的年纪差这么大……小的能听懂吗?大的会不会嫌烦?   村长解释:“没办法啊,老师只有一个,什么都教。就顺着教呗,想来听的孩子,随时都可以来听,他们回家是要做活的,可能会塌课,这种上课方法,可以让他们很快补上。”   村支书补充道:“所以,你们送过来的教育机器人,真是及时雨啊,以后就可以分不同的进度,给孩子们上课了。”   课后,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机器被搬出来,接上电源。   孩子们「呼啦」全围了上来,好奇地指指点点,有人想伸手去摸,被一个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女孩子呵斥了一声,吓得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老师介绍那个稳重孩子是这个班的班长,平时负责收作业、开教室门等等。   他说:“以后管理这个机器人的工作,也交给她了。”   技术员当众演示这个东西怎么用:接上电源、按下开关。   电源都不一定按,里面内置了蓄电池,没有外来供电的情况下,也能运行两个小时。   机器人不需要板书,只需要学校里有个投影的墙壁,将准备好的课件资料投到墙上就行。   试讲了十分钟,孩子们双手抱背端坐,记者们架起设备,拍摄现代科技给村子里带来的改变。   最后村长还来了一段即席演讲:“有了这台设备,咱们村缺教师的情况,就可以得到根本的改变,将来,你们都能成才,变成对国家有用的人!让你们的爸爸妈妈为你们骄傲……”   该拍的视频、该拍的照片、该拍的合影都到位了,村长和支书招待大家去村委会食堂吃顿便饭。   菜式虽然简单,但是看得出满满诚意。   炖大肘子、红烧羊肉、土豆焖大鹅……都是用脸盆盛上来的,以及本地特酿酒,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开始大家还能说点正经的话,记者还拍几张照片意思一下。   几杯酒下肚,聊天内容就开始乱七八糟了。   安夏早早吃完,拿了一把长柄伞走出去,权当饭后散散步。   忽然,她看到小学的方向,有几个孩子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   其中竟然还有班长。   班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另外几个孩子神色焦急地对她说了几句什么。   班长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与那几个孩子一起向学校走。   此时已经放学了,他们去干什么?   安夏悄悄地跟上去。   只见他们几个聚在教室门外,班长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接着,又打开了放着人工智能机器的柜子。   有个孩子手脚麻利地掏出一截铁皮,拧开了后面的螺丝钉,向里面露出来的电线伸出手……   “住手!”安夏大喝一声。   把几个孩子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摸电线的孩子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安夏冷声问道。   刚刚拧开螺丝的男孩子开口:“我们……就是好奇,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能发出人的声音。想……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小人。”   另一个人也马上回答:“对!我们担心小人饿着,所以,还给他带吃的了。”   为了证明没有说谎,他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苹果。   “……”安夏冷冷地看着他们:“行了,你们村子虽然穷,也不至于到你们会认为里面有小人。村委会里摆着电视呢,你们怎么没去拆?”   刚才安夏看他那熟练的拧螺丝的动作,手法相当的专业。   孩子们谁也不说话。   天空阴云密布,夏季常见的午后雷暴雨即将到来。   教室里没有开灯,只能看到隐隐人影。   忽然,安夏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别为难他们了,他们也是为了我。”   孩子们齐齐出声:“张老师……”   安夏转身,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   光线昏暗,只能看出他的侧脸轮廓。   “村长说,这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   刚才接受采访的老师并不是他。   “没错,我没资格做为榜样出现。”   安夏十分遗憾:“你的普通话比他好很多,别的不说,语文让你来教会比较好。”   张老师冷冷地一笑:“我有什么办法,没后台就这样。”   听起来其中颇有隐情。   安夏不是这里的人,不想讨论他们的人事制度。   她不能忍的是这帮熊孩子想搞坏她的机器人,她还指望着机器人能收集基础差的孩子的数据,将来可以有针对性的推出偏远地区专享版。   “你们想把它弄坏,是为了保住你的工作?”安夏指了指机器人。   这机器人是在省电视台记者、县扶贫办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一路送过来的。   要是让人知道,这里的人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把它弄坏了……   村里的扶贫款可能就飞了。   全村的收入可能会受影响。   爸妈会把他们揍个臭死。   拧螺丝的男孩子眼睛盯着安夏,一道闪电劈下,他的眸中反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拧螺丝的铁片。   那不仅仅是铁片,而是一侧被磨尖磨利的长长铁片,另一头密密实实地包着布,方便用手握着。   安夏小时候见过同班男生们也拿过这种东西。   是用锯条磨的,可以当美工刀用。   闹出了几次伤人事件之后,学校才明令禁止带到学校来。   安夏向他友好地笑笑:“你今年几岁?”   “十三岁!没成年!”   安夏一下子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哟,还知道没成年杀人不犯法啊?”   “没错,你最好识相一点,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管!这个破玩意儿是你送给我们村的,就已经是我们村的东西了,它变成什么样,都跟你们没关系。”   十三岁的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浓浓匪气。   安夏转过头,对张老师说:“你对这孩子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张老师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不是生气,就是害怕,她居然问他有什么看法。   所有的领导都在距离五百米远的村委会食堂里,也许,这个女人就是有恃无恐吧?   但是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他们不会出来的。   他们是在学校放学之后才走的,她应该不是专程来学校,而是随便走走才到了这里。   食堂里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知道她在这里。   这里旁边就是一座小山包,山不高,不过埋个人绰绰有余。   小力手里的那把锯条刀只不过是玩具,他腰间的长刀,才是真正的武器。   正当他把手探向后腰的时候,安夏突然说话了:“其实,这台机器人不会让你丢工作,说不定还能帮你顺利拿到正式编制。与其躲躲藏藏,一辈子见不得光,工资还低,为什么不好好搏一搏?”   一般人听说能拿到编制,眼睛都会放光。   但是张老师却内心毫无波澜,他冷笑一声:“正式编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哦,那就不拿正式编制呗。”安夏反应极快,猜测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因为脑子不好使才考不上,一定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你觉得就你现在这种,三四岁跟十四五的混班教,能教出个什么来?让机器人帮你分层次教教,将来孩子出息了。不管是回来建设村子,还是捐款回来给村子,也能给你提一提工资啊。”   张老师沉默不语。   安夏转头看着那个手里握着刀条的男孩子:“你要是能考上城里的大学,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你愿意捐一点钱给村里吗?比如,你一个月三百块钱,你愿意捐十块吗?”   孩子飞快地心算了一下,马上回答:“愿意。”   “看见没,他愿意。一个人愿意捐十块,一百个人就是一千块。一个班现在有十三四个孩子,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要是个个成材,你说,那得有多少钱!你还怕不是编制?”   安夏给他算钱的时候,张老师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普通民办教师听说能转正时的神色。   “再说,你再也不用躲着啦。你不是非法教学,你是辅导员,配合教学机器人进行教学,把控教学进度……”   张老师听完安夏海阔天空一通吹,竟听进去了。   旁边的未成年企图犯罪分子也听得一愣一愣,安夏还教育他们:“现在好多地方,都号召考出去的人都回家当老师,依我看,就是放屁。又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教师,不喜欢当的人,就别勉强。   有了机器人,就可以让考出去的人能做更多的事。”   安夏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想做木匠。”   “做木匠好啊!八级木匠等于副处级呢!手艺活做的好,根本就不愁没活。人人抢着要,别说赚三百了,你将来,肯定能赚三千!到时候,你赚了三千,愿不愿意捐一百块钱给张老师当工资?”   “愿意!!”他的声音非常响亮。   张老师听安夏说得天花乱坠,他一直没开口,到最后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告发我?”   安夏笑了:“我就是一个卖货的商人。谁是老师,我无所谓,我只想让我的东西出名,将来可以卖更多出去,啊对了,你们千万别把它弄坏了,我需要收集孩子们上课时提的问题,遇到的困难,将来好改进。”   很显然,张老师还是不太相信她:“我凭什么相信你?”   安夏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很懂你的想法,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同赚钱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我相信,但是你真的是出自真心,而不是……”   张老师的眼睛瞟向小力手里握着的锯条刀。   安夏忽然笑出声,笑得直不起腰来。   孩子们连着张老师都懵逼了,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是被吓疯了?   安夏猛地直起腰,伞柄与伞面自动脱落,她举起伞柄,对着教室门外连按了三下伞把。   “嘭、嘭、嘭……”连着三声响,学校旁边栽着一棵小树应声倒下。   此时,天空刚好响起一声炸雷,将枪声完全盖住。   屋里的班长吓得尖叫一声。   张老师这才发现,安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一个安全的三角卡位点,完全面对着他和那四个孩子。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是不是小看了这个城里来的女人。   她怎么这么熟练?   自己当初打架的时候……也是这样找安全防护点。   安夏冲着他和四个孩子笑笑:“怎么样?这个理由够响亮,够充足吗?”   她看着小力:“你觉得你的腿,跟那棵树比,谁比较硬?”   她又端起枪,幽幽地说:“你们吓了我一跳,现在要接受惩罚。”   四个孩子吓得不敢吭声,不知是怎样的惩罚。   安夏缓缓说:“现在枪里还有二十七发子弹,你们有五个人……来,谁给我算算,每人平均分配,每人能挨几枪,还能剩几枪?”   “我数三声,算不出来,就打死哟。”安夏又是一笑。   刚才最嚣张的未成年企图犯罪分子已经吓傻了。   他不是没打过群架,也见过血,在这村里,打个架,举着石头给人开个瓢什么的很正常。   但是安夏的前后反差也太大了,而且突然就开枪,现在还笑得这么像奶奶故事里的狼外婆……害怕……   “三、二……”安夏居然真的在数数。   “每人四枪,剩两枪!”班长大声喊。   安夏:“……”   她看着张老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张老师扶额,扭头。   班长快哭了:“你就说要做出来,又没说要做对!”   安夏眉毛微抬:“哎,可以啊!脑子挺灵。”   智能机器人忽然发出声音:“回答错误,正确答案是五枪,剩两枪。五五二十五,二十七减二十五,等于二。小朋友,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班长擦着汗。   雨势渐小,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事实证明,安夏的武力值在他们之上,连最勇最不知道惧怕的小力都怂了。   “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信信信……”小力连连点头。   “好好用它,你看它多好,做错了还能主动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们居然想弄坏它。”   智能机器人又突然出声:“不要弄坏我,呜呜呜……”   哭声可能是用《聊斋》片段投喂的数据,非常阴森。   “啊!鬼啊!!”小力尖叫。   安夏无语,转头看着张老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雨慢慢停了,从食堂里出来的领导们看到有几个人从学校的方向走过来。   村长当时脸「唰」变白了,他看着安夏笑着走过来,对他们说:“雨终于停了,刚才下得像倒下来一样。”   “是啊是啊……还好就下会儿,不然路就不好走了。”村长干笑着,搭了几句话。   一位省台记者问:“安总刚才去哪了?我们还想出去找你呢。”   “哦,我去这位小张家了,刚好看到这几个孩子在他家做作业,正好聊聊天。”   村长此时满脸疑惑,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陪着笑脸,什么都不说。   “走啦,再见。”   贵宾们坐着客车离开了。   在车上,安夏问起县干部:“这个村的老师也太少了,一个人管整个学校,什么都教,怎么管得过来?”   “哎,本来应该不止一个的。刚才跟你一起过来的小张,就是村长的儿子,哎,本来是可以的,唉……”   小张是村长的儿子,曾经非常有希望成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   1984年参加了高考,为了凑学费,他跟着同村的人南下打工。   结果才了几天,他们厂子附近发生了大乱斗。   “他们这个村子,自古就逞强好斗,他就觉得替兄弟出头是正常的,所以他就去了。结果,那回出了人命,他就被关起来了。”   安夏睁大眼睛:“他手上有人命?!”   “那倒不是,但是那会儿严打嘛,你知道的……稍微沾点边的都不放过。他们参加的人一个没跑,统统三年起步。   可惜啊,宣判结果下来的时候,他的成绩也下来了,本来他考上了……   有案底的人,连教师编制也不能考……现在放出来,也只能在村子里干点农活,哎,他这一辈子算毁了。”   安夏看着窗外连绵的田地,她想起曾经看过一篇社论,关于研究罪犯背景的意义。   “不是为了让他们在世人面前卖惨,而是分析统计原生家庭对人未来行为逻辑的影响,比如缺乏教育、极度贫困等等……”   当时这个社论出来的时候,吵翻了天,许多人不认同,说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有钱人犯法的更多。   社论作者拿出调查数据,受过高等教育的有钱人主要分布在职务犯罪、金融犯罪。   恶性暴力案件的主要构成确实与他所说的一样。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xx贪腐落马」「xx挪用银行一亿」,远不及「最近好多人晚上下班路上被抢劫」更吓人。   不管怎么样,安夏希望教育能让他们富起来。   富起来,就是穿上了鞋。   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   她扶着手里的那把伞,又想起另一句:“我读书,是为了能跟傻子心平气和的说话。我练武,是为了让傻子心平和气的跟我说话。” 第76章   人工智能组现在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希望能让人工智能完成日常家务。   一切都源自于王工的米饭人……不,应该叫自动烹饪机,几经调整之后, 已经可以做到定时开关机了!   简直是可喜可贺, 普天同庆。   紫金科技里的不少人是夜猫子, 晚上睡得很迟,早上十点左右才到公司来, 早饭摊子没了,午饭还早, 只能随便凑合吃点。   自动烹饪机可以做到晚上定时,早上醒来的时候, 锅里就有热饭热汤,还是很不错的体验。   如同《渔夫与金鱼》的故事一样,没几天, 他们就要求版本升级了。   吃完饭,锅碗筷子还得洗……吃得品种越多,要洗的也越多。   还有出门上班, 回家睡觉,如此往复几天,看到地上随着脚步飞舞起的头发丝,才恍然想起:“地有好几天没扫没拖了。”   人类的ꁘꁘ,是科学进步的阶梯。   牡丹厂的自动机械臂, 是十几个博士硕士为了申请国外实验室、大学教职等等……而精心制作的履历成绩。   大方向不敢说多高端, 细节绝对拉满。   除了功能强大之外, 外形也是一流。   当初设计外型的人中有机械美学的原教旨主义者, 早期全国都流行向老大哥看齐, 搞的东西傻大黑粗。   唯独他是个小布尔乔亚臭思想, 追求的目标就是漂亮漂亮特别漂亮!   车间里的自动机械臂一枝独秀,不仅好用,还好看。   人工智能组惦记它很久了,有空就去看,研究内部结构、数据。   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能问到人,安总的陆雪,他是唯一一个还留在国内的开发人员。   他对于机械臂的相关问题积极参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夏对家务型机器人也有着强需求,她不太喜欢不认识的人进来打扫卫生,不盯着就没有安全感。   也不想她妈时不时的以「帮你打扫房间,我不来,你这就成狗窝了」。   更没有安全感。   扫地机器人她见过,全能型的机器人在故事里有,真实的市场应用中还没有见过。   公司里年轻人很多,大家的想法一致:不想做家务,但又不想让陌生人或是能管着自己的人插手生活。   人工智能组的想法刚刚上报给安夏,全公司都成了后援团,迫切希望他们能赶紧做出来,把大家从狗窝里解救出来。   安夏让他们先不要期待太高,最好是从单一功能开始做。   “类人机器人的对环境的要求太高了,我们最熟悉的家居环境。对于机器人来说,就是一个未知的可怕深渊。”   整个人工智能组对未来充满期望,他们认为安夏的劝告只是给他们打气,让他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他们的信心更加十足。   既然老板的要求这么低,那稍微强一点,满意度不就瞬间提升?   何况已经有了这么多数据积累,还有大家各显神通从其他国家搞来的最新实验数据。   大家信心满满,每天都像打了鸡血。   第一代模型机做出来了,扫地、拖地、浇花、洗碗,四个功能。   在实验室环境里测试,非常完美。   于是,他们要进行实用环境测试,而且用摄像头全程直播。   他们实在太着急想要证明自己了。   年会的时候,老板在全体同事面前力挺他们,不能快半年过去了,又是一事无成吧?   所以他们拼了。   全公司的人都无心上班,专心看测试。   干啥活!   不干了!   天大的事,晚上再加班干,有热闹不能不看!   实验还没开始,大家就发现了问题:“家里哪有这么干净的。”   整个房间只有一桌一椅一柜一床。   人民群众纷纷表示不满:“家里怎么会连插线板都没有?”   “就是,还有鞋,家里就一双鞋,从里穿到外吗?”   “谁家只有一个房间啊?”   安夏也认为这个测试环境,离真实的「实用环境」实在相差甚远。   “愿意花钱买智能家居机器人的家庭,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东西。”   安夏是个好老板,没让他们自己想买得起这机器人的是什么样的家庭。   而是让王娇娇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大概能买得起的家庭收入、这种家庭一般是干嘛的,以及这种家庭一般会是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低底的沙发、交错的电线、桌子腿椅子腿……甚至还有一只同事把自己养的猫也抱来了。   为了容纳更多的功能,机器人做得挺大,比普通的垃圾篓子大一点点,高一点点。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然后,机器人先是出发被地上的电线缠住,被人工拯救了第一次。   再然后被猫踢翻,被人工拯救了第二次。   根据程序,机器人要先浇花,不幸的是,花盆是安夏要求放之后,才放的,设置路径的时候不够精细,机械臂把花盆打翻砸在地上,泥巴泼了一地。   根据程序,浇完花就是扫地拖地。   厚重的泥土根本不可能让它走一遍就干净。   于是,看直播的人们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扫地机器人ꁘꁘ地来了,把干泥混成了泥浆,然后均匀地涂抹在家里的每一寸,它能到达的地面……   “太惨了……”做开发的人们不忍心往下看,物伤其类,谁还没个开发翻车的时候,只有人工智能组是全公司第一个公开处刑的。   本来就被公司里的人说这个项目组是骗公司钱的垃圾,现在简直就是在给这些反对声音递刀。   人工智能组的同事们心情沮丧,更怕安夏一怒把整个项目组给裁了。   “我去跟她说,你们不必担心。是我没有领导好你们,有什么事我担着。”刘杰站起身,迈着上刑场的步子,往安夏办公室去了。   汇完报实景测试的复盘报告后,刘杰垂着头站在安夏面前,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安夏态度意外的平静:“我就说,功能太多不行,你不信。机械本来就是容易坏的东西,你们太看得起人工智能了,不应该让它们挑起技术水平承受不起的重担。   现在最成功的多功能家用物品就只有瑞士军刀,野外生存也要挑直刀而不是折刀。刚起步的阶段,不要搞这么多,稳扎稳打。”   “是……”   “在实验中,你应该已经看出这台机器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贪多嚼不烂。所以,你应该想好应该做什么了吧?”   “是。”   刘杰交出了另一份计划,是他们在复盘的时候设计好的。   方案一:深入开发扫地拖地的机器人。   这事看起来简单,随手搞搞就行了。   但是这种琐事闲着做着玩没什么,哪怕是不想干正事了,当摸鱼的逃避也不是不行。   当它成为一件正经事必须要做的时候,就烦了。   方案二:能搬动重物的机器人。   不少人,特别是女孩子对装扮自己的房间有爱好,书柜和桌子。一会儿觉得放在这里那,一会儿觉得放在那里好。但是挪动家具是需要力气的,力气不够就只能想想。   强迫症一旦生出想要挪动的想法,就会越看那些家具越不顺眼,特别难受。也就是家具不会呼吸,不然真就是呼吸都是错。   “再装个蜂鸣器吧。”安夏看完方案,对刘杰说。   刘杰不解:“蜂鸣器?防盗吗?”   “不,万一它卡住了,或者给发个断电前的最后定位,让人知道它在哪儿,快去救它。”   刘杰:“……”   “不是跟你开玩笑。”   安夏亲身经历,扫地机器人到了床底下,被箱子挡住,一直到电耗完都没走出床底的花花世界,安夏都没想到它能走到箱子后面。直到搬家的时候,才发现它在哪儿。   有了明确的方向,做减法比做加法容易。   第一批测试机被拿出去做测试,测试对象是公司里的员工们。   条件是测试完要写测试评估报告,还要记录出现的问题。   本来以为大家会比较踊跃,结果由于上次全公司的人都看了翻车视频,都不想要。   “我家已经有两只狗了,经不起再养第三只。”   “我家好多瓷器,要是撞翻了,我也别活了,我爸得抽死我。”   “是啊,我妈还养了好多花,要是打碎了她的君子兰,她肯定追杀我。”   谁能想到,堂堂民营企业紫金科技,也干起了硬性摊派这种事。   每个事业部的总监必须领一个回去。   分公司的人也别跑!   最后还剩两个,安夏认领了一个,帮陆雪也认领了一个。   不过这几天陆雪又出国,不知道是跟哪国的代表打架,先领着再说吧。   安夏住的地方比仿真实验环境好一点,地面比较宽阔干净。没有那么多的电线桌椅,也没有突起或是台阶。   非常适合扫地机器人。   安夏把扫地机器人带回家的第一个小时,就发现了第一个问题:它没有自己找路回充电桩的功能。   它只会按照设置轨迹行走,如果半路电力不足,它就死路上了。   安夏把它放在地上,开始给它喂数据,让它沿着固定路线前行。   然后,她记下了第二个问题:遇到障碍只会疯狂往前撞,大有它与障碍物之间只能活一个的气势,完全不知道避让。   走了一圈下来,安夏记下第三个问题:不会自己清洗。   就在此时,安夏家的门铃响了,隔着猫眼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安夏记得她,她是刚搬来不久的楼上邻居,她家有车,经常跟她并排停着,看着还挺贵的。   安夏打开门,女人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楼上的,我家的衣服掉到你家阳台上了。”   “哦,好,我帮你拿一下。”   安夏去阳台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件男人的衬衫斜斜地钩在她的花架上。   “这是……什么呀?”女人看见欢快乱蹿的扫地机器人。   “我们公司新研发的扫地机器人。”   “真有意思。”女人好奇地打量着它。   安夏抓了几颗瓜子,洒在它前进的轨迹上,扫地机器人「咻」地把地上的瓜子吸了个干净。   “哇……很厉害。”   “你要不要试试?我正好还有一台。”   “那多不好意思。”   “这是本来就是试验品,你先用着,看看有没有用着不舒服,或者用着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调整。”   “好呀。”   安夏以为她第二天就会来谈使用心得,结果等来等去,也没来,过了三天她才出现,她是过来还机器人的。   她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弄坏了。”   机器人身上有一道被摔过的凹槽,连那里的防锈漆都掉了。   安夏很困惑,她不理解这么厚的钣金也能被撞成这样,她第一反应是这户人家有个大柱子,机器人变成智障,绕不过去,死命往柱子上撞,可是……   凹痕在顶上,而不是侧边,难道是一只肥猫猛地跳到了扫地机器人的身上?   奇怪的不止是扫地机器人,还有这个女人。   也太爱扮酷了吧?   她穿着的衣服是家居服,但是,脸上戴了一个大墨镜。   接着安夏看见她胳膊上的青紫手印,只有被人用力抓住胳膊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家暴?   “谁打你了?”安夏问道。   “没……没有……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女人不安地用力往下拉了拉袖子。   “哦……哦……”   绝对是家暴,没跑了。   家暴是个老大难问题,反家暴法颁布之后,各地也执行得像垃圾一样,挨打的被劝一劝就能原谅,连警察都不管。   也有管的警察都被受害者骂多管闲事。   既然她现在一心替男人掩饰,那说什么都没用。   安夏就当没看见,问她觉得扫地机器人怎么样。   “就用了一次,挺好的。”   从剩余电量来看,应该没用多久,大概就用了两次?   安夏将这个不幸的扫地机器人收下,也没留女人多聊,由着她去了。   到晚上,整层楼都听见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咆哮。   外面响起开门声,甚至对面楼栋都有人拉开窗户往这里看。   男人的咆哮声还在继续,楼道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不知是谁报了物业和居委会,物业的保安和居委会办事员匆匆上来。   “开门!开门!”保安用力拍门。   门开了,屋里一片凌乱,桌子斜倒在地上,碗的碎片混着菜泼了一地,汁水流了一地都是,连墙上都有。   开门的是男人,他的眼中仿佛挟着滔天恨意,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安夏听见身后有男人轻轻说了一句:“是不是他老婆给他戴绿帽了啊?恨成这样?”   “嘘!”站在他旁边的女人猛地拉了他一下。   看着家里狼藉的模样,还在门外站着的人,男人并不以为耻,还恶狠狠地盯着保安:“干什么?”   保安是物业公司请的,物业公司是业主交的物业费养的,保安真不敢质问这栋高档住宅区里的业主,只敢拉其他业主出来挡枪。   “有人投诉你们家声音太吵,影响休息。这是在干什么?”   “我教训我老婆,关你们什么事?”   男人冷冷地看着众人:“就这点声音也能吵到?怎么不去住别墅?谁投诉的?要不要我送你一副耳塞?”   此人形状疯癫,看起来已经十分不正常。   「精神疯砍人不犯法」的思想在大家心中根深蒂固,之前报物业、报居委会的人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没事就回自己家,好好休你的息!”男人说完就准备关门。   “谁报的警?”几个警察出现在走廊,并大步向这里走来。   男人看见穿警服的人出现,态度没刚才那么嚣张,不过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警察进行了调查,男人说自己天天在外面工作,十分辛苦。妻子吃他的喝他的,在家什么事都不干,结果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今天的起因,是吃饭的时候,他看见饭桌上有一个茶杯,他看得非常不顺眼,要求妻子把茶杯马上收走,妻子说一会儿收。   他当即暴怒,抓起手里的饭碗,用力砸向桌子,把汤碗和菜碗全部砸了个稀碎,还不解恨,又把桌子掀了,抓住女人的头发用力抽她的耳光。   听得旁边的邻居目瞪口呆,这是哪来的变态?   “就因为茶杯没有及时收,你就打她?”连见惯变态的警察都震惊了。   男人振振有辞:“昨天我就看见那个茶杯了,她为什么昨天不收?”   一个警察问:“你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收?”   “我天天在外面工作这么辛苦,回来还要做事?她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干,连收拾家里都做不好,我生气不应该吗?!”   警察问女人要不要去验伤,女人摇摇头:“我没事。”   邻居们都看不下去了:“你脸都肿成那样了,还没事?快去验伤。”   男人大声:“对啊,快去验伤,把家里这点事扬得天下人都知道,让人知道是我亏待你了,你好跟野男人跑。”   哦?里面还有野男人的事?   邻居们的表情都变了。   之前小声说是不是男人被戴绿帽子的男人又小声说:“我就说吧,好好的怎么会动手,肯定是这个女的先对不起他。”   安夏斜了他一眼。   警察还是很负责的,坚持带女人去验伤。   过了一会儿,女人被送回来了,安夏站在阳台上看夜来香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坐在楼下的石凳旁,不上来。   安夏下去,走到她身边:“验完了。”   女人抬起头,看见是她,点点头:“没事。”   她被扯着头发抽耳光,从验伤结果来看,连轻微伤都没有构成。   “不回家?”安夏问道。   提到「家」这个词,女人吓得全身一抖。   她不再像之前那么淡定:“我……我要是回去,他肯定还要打我。”   “你娘家呢?”   “不在这。”   “也没朋友?”   “嗯……”   “那去我家?”   女人抬起头看着她:“可是,如果他知道了……”   “咦,你这么喜欢向他汇报的吗?那我回去了,晚安。”   安夏转身就走。   “不,等等……”女人追上来。   “浴室里的东西随便用,我给你拿条新毛巾。”安夏给她拿了一条新毛巾和新睡袍。   女人洗完澡之后精神状态好一点了,她坐在沙发上,暗黄的灯光下,她的的眼神变得空茫。   “想聊聊吗?我可以当一个倾听者。不想说就算了,客房在那边。”安夏指了指客房。   女人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才向安夏说出一切。   “我和我丈夫,本来不是这样的。”   女人叫祝兰,男人叫李英。   他俩是初中同学,后来,她上了高中,他上了一个最差的普高。   她考上了大学,他出来工作。   四年后,她毕业拿死工资,他下海做生意。   就像所有的浪漫故事那样,三年之后,他功成名就回来了,找到她,向她求婚。   两人结婚一年多没有孩子,李英一直催着祝兰去看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祝兰去查了很多次,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李英给她找了不少调理身体的偏方,也没有结果。   “他自己没去看看?”安夏忍不住问道。   祝兰低头垂泪:“他第一次跟我动手……就是因为这个……然后,我才知道……他一直认为我喜欢的是别人。”   事情挺简单的,就是祝兰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关系不错的男同学,毕业的时候男同学出国走了。   李英认定祝兰喜欢那个男同学,心里一直都有他。   积极上进是因为想跑到国外跟他,所以他要她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反正他养得起她。   联系人里的男人,不用想的,肯定是那个男同学。   女人也不能留,说不定是那个男同学假扮的。   所以,他删除了她所有朋友的联系方式。   李英还认定祝兰的家里人肯定喜欢那个去国外的高材生,看不起他这个高中没读完的人,说不定还从中牵线。   所以,他搬家到这里,也不让祝兰多跟家里人联系。   安夏送给他的扫地机器人,被李英认定是祝兰心里还有那个男同学,不愿意为他做家务。   “他说,他就喜欢躺在沙发上看我做家务的样子,这样才有家的温馨。我没有让他感到家的感觉……”祝兰低声叙述着。   安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不喜欢躺在沙发上看别人做家务啊?   他倒是不傻。   祝兰又絮絮说了许多,从她的描述中,安夏听出李英他完全把祝兰当成自己养的宠物,而且是那种放到网上,会被动物保护组织狂喷的主人。   等祝兰说完,安夏就提了一个问题:“你不跟他离婚是为什么?”   其实安夏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答案,如果是: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夫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我还爱他?他只是一时冲动,平时待我还是很好的。   如果是这么几个理由,安夏就尊重、祝福、锁死、千万别离。   如果是:   他说敢跑就杀我全家。   我离开职场太久,找不到工作,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安夏愿意伸手拉一把。   如果祝兰给出的其他答案,会让安夏的血压升高,她现在就让祝兰回家跟男人团聚,免得为旁人气着自己,不值得。   安夏等待着她的答案,眼眸的光芒在夜灯之下,锐利如刀锋。   “他不同意。”   “他不是觉得你心里有别人吗?他还不愿意离?”   “他说……绝对不会放手的,让我死了离婚的心。”   “上诉呢?”   不愿意协议离婚,还能上法庭。   “我……我不想闹成这样。”   “哦,那你现在回家去吧。”安夏的声音冰冷。   祝兰赶紧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祝兰家里在一个小城市,思想很是保守封建。   以结婚为荣,以离婚为耻。   结婚的时候,李英办了一个巨大的排场,祝兰家所有亲戚朋友都请到了,还把城里和附近能调来的好车都调来做婚车,绕着整个城转了大圈,相当轰动。   “我出门的时候,我妈跟我说,结了婚就不兴离,让我顺从他一点,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   前几年我姑姑离婚,我妈就在亲戚面前说了不少难听的……如果我也离了,那不是打她的脸吗?”   “你姑离婚,关她什么事?新郎是她介绍的?”   “不是,她就是觉得离过婚的女人不值钱了,也说明太自我,脾气大……”   安夏皱眉:“又不是卖身,还值不值钱?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你都跟着李英来这了,你妈还管得着你?”   “万一他到我家闹呢?我爸妈三十多岁才生的我,他们现在年纪都大了,经不起。”   “那你是想被他打死,荣归李家祖坟?”   “不,我早就想离开他了,但是我没有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连累到我爸妈。”   安夏理解她,她在网上看过很多人会说「你的日子是你过的,你管你爸妈干什么」。   如果在原生家庭里就习惯听话,就算想反抗,也很难抵抗得住一哭二闹三上吊。   性格坚毅决绝的人毕竟是少数。   安夏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他犯法。”   接着她又伸出另一根手指:“第二他主动要跟你离婚。你看哪条适用?”   “他……他不可能跟我离婚的。犯法,嗯……有可能,做生意,哪有不踩线的。”   “你会心疼吗?”   “心疼什么?”   “他现在挺有钱的,赚来的钱都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你会舍不得吗?”   安夏这么一问,也有原因,她见过很多女人看着「病娇大佬囚禁金丝雀」的故事,十分羡慕,说如果反正她是社恐,有一个男人能养着她,她愿意一辈子不出门。   她所有丑话都说在前头,祝兰稍有一点犹豫,她就让祝兰回家跟男人团聚。   祝兰苦笑:“他赚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赚多少钱。他每次只拿一点点钱回来。我工作的那个拿死工资的单位都比这多。”   “最后,你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想走,明天再回答我。”   祝兰点点头:“晚安。”   安夏回房间之后,才按下录音设备的「停止键」。   她知道自己就爱管不平事,据说这种叫「骑士病」,跟「公主病」一样,不太好治。   曾经她的室友也是闹着要跟男朋友分手,她一腔热血帮室友出头,转头室友跟男朋友和好了,还把安夏给她帮腔的话都转述给男朋友听,男朋友气势汹汹来质问她凭什么挑拨两人关系。   又想管事,又要保护自己,少不得用点手段。   要是祝兰敢像她的室友一样,她会让祝兰后悔。   第二天早上,祝兰已经起来了,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对安夏说:“我想明白了,我要离婚。”   李英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祝兰已经回来了,还乖巧地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桌上已经放着几样早餐,瓷盘瓷碗全是新的。   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我早就回来了……”祝兰委屈地低着头看着他,“怕你饿肚子,我回来的嘴上,还敲了好几家的店的门,就为了买新餐具。”   她努力挤出笑容:“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呀?”   “昨天要是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吗,真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李英大口吃完,然后拎着包出门了,临走时,还亲了祝兰一口。   祝兰露出娇羞的表情。   等他一走,祝兰就按照安夏说的,寻找李英做生意时留下的各种证据。   夫妻这些年,就算李英不跟她说生意上的事情,她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妻子,竟然敢反了他。   与生意有关的文件都放在书房几个上锁的抽屉里,他以为收得很好。   但是,抽屉,总是有备用钥匙的。   本来祝兰只是想坑李英的公司亏钱,安夏提醒她:“如果他产生了债务,你也要还。”   没办法,婚姻法就是这么规定的。   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一方持有公司产生的负债也好,违约金也好,只要能证明这笔钱是用来维系日常生活的,就是夫妻共同债务。   祝兰没有工作,李英的公司收支符合「维系日常生活」的条件,所以,产生了债务也有她的一半。   除非她有铁证,证明她不是靠丈夫收入养的。   无论把家务劳动说得多么伟大,保姆工资有多么高,全职太太是家之瑰宝,国内法律就是不承认家务劳动的价值。   所以,现在想无伤离婚,只能狠狠心,找出他的犯罪证据,把他送进去。   祝兰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中了邪一样的要跟他在一起,还中了邪一样的辞职当全职太太。   就是在一步步的忍让之中,她才彻底的被这个男人拿捏住,因为沉没成本太高了。   被打了几次,终于把她打醒了,再加上安夏愿意帮她,她义无反顾。   在抽屉里有不少文件,安夏看出了一些票据存在问题,发//票居然是连号的,连着几十张,填写的笔迹和颜色挺统一。   “这也太不走心了吧。”安夏摇头,审计来一抓一个准,也可能是给审计喂了不少钱?   敢这么做,要么是太蠢,要么是上头有人,太横。   上头的人还真给找着了,李英很有想法,把送过的人名都记了下来,包括送了什么。   除了送票子,还送了不少投其所好的古董、名贵珠宝等等。   安夏知道这个人,每次官腔打得十足,谱摆得那叫一个到位,给紫金找过一些麻烦,想让安夏「懂规矩」,最后由安夏与他惹不起的人合作而告终。   目前他的位置已经不再稳固,本来就有人惦记着他的位置,现在他上头的人站错了队,已摇摇欲坠,护不住他了。   纪委正在收集他的材料,刚巧有人匿名寄来了一份有个叫李英的商人向他行贿清单。   如果此人管的是其他行业,李英大概率是五年。但是此人管的是药,李英与他交换的是允许上市。   属于「情节严重」,还得再重一点。   直到被带走,李英还以为是另一个竞争对手干的,丝毫没有怀疑过祝兰。   祝兰麻溜上诉离婚,本来法官还想再劝劝,说保持婚姻状态,有助于犯人在监狱里安心改造,出来重新做人。   祝兰表示:“谁想做这个菩萨谁去做,我做不了。”   顺利拿到离婚证,安夏问她有什么打算,祝兰说:“我以前成绩挺好的,而且我的专业在国外的工厂也挺吃香,打算努力一下,到国外,换个活法。”   “嗯,挺好,加油。”   祝兰交给安夏几份文件:“这是李英公司的资料,感觉,你可能需要。”   安夏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全国几家医院给李英的信,主要是说他的消毒水单价贵,希望降一些等等。   “可惜我不卖消毒水。”安夏将文件还给祝兰。   “太遗憾了,我还想能不能帮到你。”祝兰笑笑。   “你出国以后,要是顺便能把我的扫地机器人卖出去,那就是帮到我啦。也不枉它被那个暴躁男人摔伤一回。”   “好呀,一言为定!”   不卖消毒水,可是可以卖无人消毒设备呀,现在医院的医疗器械的消毒全由人工处理,消毒、清洗、干燥、灭菌……每个流程都得活人看着。   还能卖远程挂号。   大多数人去医院挂号,要先去排队,先说自己的症状,再由挂号部门的护士告知应该去哪个科室,还有挂著名专家号的难度,不亚于ꁘꁘ运火车票。   火车票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解决一个小小挂号问题还是能搞定的。   安夏想了下,决定把无人消毒设备优先,挂号这种事情……涉及黄牛倒卖的问题。   黄牛能拿到难搞的专家号,很少是靠本事硬排的。   在规范条件出台之前,以一己之力挑战行业潜规则没什么必要。   安夏又想了想,把「医院自动消毒设备」的前两个字也划掉了,改成「家庭」。   现在产妇都靠家里人照顾,没有「月嫂」这种职业。   家里人一堆新手,还会出现看似生了好几个,实则带孩子非常糙的婆婆。   婴儿的衣服怎么洗、奶瓶怎么烫、产妇的饭碗怎么消毒……全都是婆媳互撕的高发原因。   不如做成可以自动处理的。   有明确的需求,产品部门马上行动起来,很快拿出初步设计:   婴儿衣服专用小洗衣机,强漂洗,高温煮洗。   小消毒柜,可以把婴儿和产妇用的东西放进去消毒。   安夏看了看,提议把王工的自动烹饪神器也变成了缩小版,专做婴儿辅食。能压果汁,能压苹果泥,能捣蛋黄,能煮奶糕。   三样东西四百块。   现在二线城市的一个月平均工资。   对于大多数刚刚有了孩子的年轻父母来说,为了刚出生的宝宝花一个月的工资,他们愿意。   人工智能组的同事们为了这三样东西,没少花心思,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小功能,毕竟是用在孩子的东西上面。   要是出了一点纰漏,孩子父母来跟公司拼命都是有可能的。   万万没想到,最受欢迎的居然是……保持固定水温??   这还是一个女同事提出的,她刚刚产假归来,告诉同事们:“婴儿奶粉的冲泡是有讲究的,不能像你们喝速溶咖啡一样,先舀咖啡粉,再倒水,这要先倒水,再放奶粉进去,不然容量就不一样了。”   奶粉冲泡的温度也有讲究,得是四十度。   不像不讲究的成年人冲茶叶都能用刚烧开的水冲。   现在新手爹妈们为了把握水温,得把水烧开,再把水晾凉,然后还要时不时用温度计试水温。要是干点别的,导致忘记时间,水温变成三十多度,又得重烧。   紫金科技推出的辅食小工具,有几个不同的温度可以调节。   在容器里的水,可以让它永远八十度左右,也可以永远四十度左右。   降到四十度的时候,还有蜂鸣器提醒。   辅食小工具的销量一骑绝尘,没孩子的人也会为自己买它。   他们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出个成人版的,贴着小草莓、小动物的杯身,让钢铁硬汉子感到羞耻,不好意思拿出来。   “好,行,没问题!”   关于什么叫「成人版」,设计部产生了分歧,分成两队。   最后的决定是两个一起上市,哪队输了,哪队请吃饭。   第二批辅食小工具上市,有老干部瓷杯版,还有夹带私货的美少女抱着杯子撒娇版。   美少女抱杯子卖脱销了。   “原来,成人版是这个意思。”老干部组心情复杂。 第77章   时间到了六月, 蚊子苍蝇开始活动。   自动家电组的组长罗曼不胜其扰,企图做一个自动打蚊子苍蝇机,原理是仪器散发出苍蝇蚊子喜欢的气味, 将它们勾引下来。   系统会自动分辨空中某种会动的东西, 就挥动着拍子,追赶, 并打死它。   罗曼是个特别严谨的人, 他知道家里地面起伏不平,专门把底部移动的部分做成坦克一样的履带,方便攀爬,最陡能上三十度的坡。   测试机使用结果:家里的猫很满意。   它把跑来跑去, 还会摇晃拍子的自动打蝇器当成逗猫棒,跟着扑来扑去, 特别开心。   机械这个废物,运动敏捷度不说跟猫比, 连人都不如, 在家里狂奔了两天, 苍蝇蚊子一只没打死,最后靠人工拍打解决问题。   得, 完蛋, 歇菜,罗曼对自己年终奖十分担忧。   自动控制组今年没有出什么正经的成果, 算来算去,最大的成绩居然是给牡丹厂的自动机械臂做了个软件升级。   不仅是罗曼,就连组里的其他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他们对罗曼说:“天天九点上班看资料, 十一点半吃饭, 两点上班继续看资料,五点下班,没有一个具体的项目要做……我心里有点慌。”   “我也是,感觉大事不好。”   他们之中有一些人,是从国营工厂过来的,他们的厂子也曾经是这么闲,刚开始,忙惯了的人们欢呼雀跃,毕竟谁不喜欢躺着也能挣钱呢。   然后,就是没有大家都有的常规奖金。   再然后,洗理费、交通费等等补贴全部取消。   继而是工资下跌、两个月发一次工资、然后,厂就没了。   他们十分担心,在这里也会有如此下场。   紫金科技虽然现在的利润不比许多国营大厂低,但是,谁也不会没事养闲人玩。   时间往前倒五年,谁都不会觉得一个大公司。不,就算是公社集体小作坊,也不会在单位没死的时候。   因为效益不好,甚至不是效益不好,只是某个项目组没有成绩,就开除人。   现在不一样了。   民营企业,就跟小吃店一样,生意好了,就从饺子馄饨摊增营包子,再扩营到小吃店。   要是菜品不受欢迎了,那就直接关掉。如果哪位师傅只会炒一道菜,那关了就玩完。   舍不得公司的福利待遇,舍不得公司的工资水平。舍不得随便吃喝的零食,舍不得公司免费提供的幼儿园……   罗曼和几个技术骨干,每天琢磨怎么弄出新东西。   行政文员小胡是个薛定谔的迷信者,需要的时候,她什么都信。   有一阵子,她恨嫁,常去公司楼边的一个道观祈福,她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   希望能嫁给一个有钱、超帅、只爱我一个,包容我、体贴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能陪我玩,也能为我对抗全世界的好男人。   当天晚上,道观月老殿失火、关闭、维修。   第二天,她去了另一个佛寺祈福,希望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中国队能入围1994年美国世界杯。   她刚走,佛寺的大钟就砸在地上。   连着两回,她就决定不再迷信。   但是,人类在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事情时,总会找个地方寄托希望。   小胡不懂技术,项目组里的事她帮不上忙。但是如果项目组凉了,她也得跟着凉。   其他项目组都有行政文员,不缺她一个。   午休时,她连跑了佛寺与道观,分别在主殿里祈祷:“希望工作能丰富起来,项目组能有好业绩,名和利,至少得落一样。请如来(三清祖师)一定要保佑我,要是今天没消息……明天我还来,明天没消息,后来我再来。”   不知如来佛祖与三清祖师是怎么琢磨这事的。   总之,在快下班的时候,罗曼被安夏叫到办公室。   项目组里的其他人都十分恐慌。   快下班被叫去办公室,多半不是好事,是不是告诉他们明天不用来了,今天就收拾东西滚?   其他部门的人呼朋唤友去吃饭,只有自动控制组的人像关在死囚牢里的待斩人犯,神色凝重,谁都不说话。   不知等来的到底是大赦天下,还是斩立决。   过了一个多小时,罗曼才回来。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先回去吧。”说完,他自己拎起包就走了。   小胡大声问道:“先回去……那,那明天还来吗?”   每天太阳照常会升起。   每个工作日的班,还得上。   罗曼刚进门,都没坐下,就直接被叫进安夏办公室了。   “不会是说我们组解散以后的人员安置工作吧?”   “你当你是房子呐?拆迁了还有安置?”   “不是,我听说,其他公司如果哪个研发不做了,有能力的人会被调到其他组。”   “那没能力的呢?”   “杀了埋在土里当花肥?这有什么好问的,没能力的还留着干嘛啊,回家啊!你这问的……”   大家的情绪都在紧张高压之中,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又继续。   现在他们只想能得到一个痛快准话。   罗曼再次出现,招呼了三个技术骨干:“张平、朱伟、李燕,跟我过来。”   几人进了安夏的办公室。   屋里除了安夏之外,还有几个陌生人,身着便装。但那挺直的后背,胳膊收紧,双手放在膝上的细节,当过兵的张平一下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最近需要调你们几个人跟另一个单位合作做保密项目,封闭期两个月,衣食住行全包,补助另算,具体数额一会儿会有人事专门与你们谈,大概一天两百,有问题吗?”安夏问道。   三人都有家庭,不过张平、朱伟马上答应,李燕的儿子刚刚上小学三年级,她有些犹豫。   “安总,我……我要考虑一下。”   安夏点点头。   李燕回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丈夫说:“单位派我出差去党校学习两个星期,等回来,有很大的机会升职。”   李燕想了想,还是说了。   “你也要出差?那俊俊怎么办?”丈夫问道。   李燕也担心儿子,看着俊俊:“要不……妈妈就留下来陪你吧?”   俊俊连连摇头:“不用,你忙你的去,我将来要是考上了北大清华,你们也不想我说为了陪你们,就不去了吧?”   “那不一样,你现在还小,需要人照顾。”   “嗐,照顾什么呀,我会做饭,我还会用洗衣机,我还是班里的劳动委,家里什么活我不会干?”   俊俊对着妈妈连连摆手:“去吧去吧。千万别以后说都是为了我才放弃这个放弃那个的。”   李燕敲了他一脑门:“谁教你的!”   “我们班张旺,他爸妈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要离婚,到现在都没离,天天打架,他妈妈跟他说,是为了他有个完整的家才不离的。搞得他烦死了,作业都不好好做,成绩都下降了。”   李燕还是很担心:“我们不在家,谁给你辅导作业?”   俊俊哼了一声:“拉倒吧,还辅导我呢!上次你算的那道算花瓶阴影面积,还有一元二次方程的题,全错啦!有不懂的,我不会问老师吗!”   然后他又挨了李燕一指头。   丈夫倒是十分支持:“俊俊都九岁了,不小了,以前都是儿童团员,能送鸡毛信打鬼子了,那爸爸妈妈都出差,你要好好在家写作业考试。”   安夏当晚就接到李燕的消息,说她可以去。   这次的合作是希望能出无人侦测设备。   海湾战争的各种高科技装备,让全世界都开了眼。特别是无人侦测设备,那可太香了。   「先锋」无人机对火力进行引导,干翻了伊拉克军5个火箭炮连、120余门身管火炮、7个弹药囤积点和1个机步连。   放眼全世界,想从美军手里买「先锋」那是白日做梦,最近白宫方面又开始了间歇性抽风。   只能指望自主研发。   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已经在研究军用产品。   但是要达到军事标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中间要经过的行政流程更是数不胜数。   合作单位等不了五院,他们很急,而且也不能先别急。   他们迫切地需要马上能拿出来用的无人设备。   再扒拉扒拉,他们看到了一个广告。   广告是俯视全城的角度,高度很低,几乎是贴着楼宇顶部飞过去。如果是直升机拍摄,这种操作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仔细观察,也绝对不是动画特效,就是实景拍摄,地上还有拍摄用飞行器的影子。   于是,他们找到了紫金科技。   先前只知道紫金摄像头,现在发现搭载摄像头的无人机更妙,从美军无人机的影像资料来看,无人机可以搭载许多有趣的小东西,这就是自动控制的业务范畴。   这件事情对公司来说,钱不多,名更没有,都是保密项目,根据保密约定的时间长短不等,有些能约十年二十年,做这个项目的员工想跳槽,都不能把这个项目经验写在个人简历上充门面。   安夏愿意做它的考量是为了加快公司技术水平,还有让公司里的骨干见见世面。   公务员再怎么掀起下海潮,在中国,体制内的顶尖水平,依旧是普通民营企业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要是公司里的人能有幸被院士、国际上都有头有脸的专家指点一二,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刚进场第一天,紫金公司几大部门的业务骨干就受到热烈的欢迎,还有提出了一些希望和鞭策。   主要是告诉他们,这次时间紧,任务重,人手不足,无法进行倒班,每天可能无法保证八小时工作制。   紫金科技的人对此毫无压力,谁家项目组赶工的时候不加班。   开始的时候,体制内的专家与紫金科技的工程师们,彼此认为对方是严格执行朝九晚五休息日,上班悠闲很快乐的人。   运行没两天,双方同时被对方的疯狂工作的精神震撼了。   “体制内怎么这么疯?我爸说他上班的时候是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   “民营企业怎么这么主动?我看报纸上说他们从不讲奉献,只讲钱,我们这连加班费都没有,他们怎么这么积极?”   普通民用的摄像头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安夏最担心的是这项技术被滥用,高清微型销售设备都与买家的身份证绑定,拍摄出来的视频用肉眼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是后台解码就能看出这个视频是哪个身份证买的摄像头拍的。   除了长途车、出租车、小有资产的家庭,还有一个群体买的比较多:记者。   此时的舆论风口比1978年之后收紧了一些,不过相比于国内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最大的官媒居然只关心压根就没国足参加的世界杯到底谁出局,谁能赢的时代,此时还是有不少有理想的新闻人,愿意去做调查记者。   调查记者愿意身入虎穴,暗访取证。   但是现在他们带回来呈现的东西有限,看到的听到的无法用影像资料记录,只能靠笔记下来。   史学界都说孤证不立,何况新闻发出来,总有人站在另一边,说记者断章取义,或是记者恶意编造。   第一代摄像头就有媒体记者购买,但是它太大了,只能拎个包,把摄像头和砖头大的电池装在包里,被暗访者发现后搜包,把资料扔掉的事情屡见不鲜。   第二代体积小了一点,但关键资料还在主机体内。如果被发现,拿走也就拿走了,什么都不剩。   第三代,也就是公司内部称之为25代的版本,停止拍摄后。   可以在有手机网络的情况下传输跟邮票差不多大的视频出去。   至于与军方合作的保密版本,那就更不可能拿出来说事了。   一天,薛露找到安夏,对她说:“安总,我有一个朋友……”   “你就直说吧,你想干嘛?”安夏笑着说。   “不是,我真有一个朋友,他是我原来在电视台的朋友,现在在做调查记者,想买咱们卖给卡塔尔的那种设备。”   “那个还没有上市,没有拿到国内的销售,不能卖,不能开发//票。”   “不要开票。”   “他自己掏钱买?你知道我们卖给卡塔尔王储是多少钱吗?”   一点都不贵,机身是基础款配置,一万美元。   乱七八糟的提升配件加在一起五千美元。   总价一万五千,美元,换算成人民币是八万多。   “调查记者这么有钱?”   “有没有可能,便宜一点?或者……租呢?”薛露显然知道以她的身份,来帮着砍价不太合适。   “直接说吧,他能出多少?”   “两千,他和他的同事凑的。”   安夏笑笑:“人民币?”   薛露窘迫地点点头:“对,人民币。”   “两千啊……咱们的成本都不止这个钱,你身为公共事务部的总监,应该知道的吧?”   “嗯……”   “我想知道他打算拿我的摄像头去干什么。如果是替他挣钱,那就不必了,非法销售,公司拿不着名,也得不到利,说不定还要被工商查。”   薛露摇头:“不是的,他想去调查一个聚众赌博的窝点。”   安夏点点头:“好,你去领吧,好好想想能怎么给公司做宣传,要是实在宣传不了……那就算了,别把祸事惹来就行。”   “那……多少钱?”薛露问道。   “就当我借给他,不要钱。收了钱,真成非法销售了,我缺他这两千块么。”安夏摆摆手。   下午,薛露又敲响了安夏的门,进来的除了薛露,还有一个皮肤黑黑,发型很像狗啃的高大男人,这个男人的脸非常普通,扔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   “他是我以前的同事王志飞。”薛露介绍道。   “他想当面谢谢安总。”   王志飞上前与安夏握手:“安总,谢谢你给我们的大力支持。”   “不客气,请尽量保住它的性命,挺贵的。”   王志飞的脸有点红,连连点头。   “顺便提示一下,这个电池用火烤一会儿就能爆炸,用锤子猛敲也许会爆炸,爆炸的冲击力能把锁紧的高压锅炸开,炸人应该效果不错。   如果需要的时候,整机砸人也好,电池炸人也好,交出去换生路也好,不用在意。”   安夏就像一个军火贩子,在热情地介绍她的专业行凶包。   “对了,你说的赌博,是什么地方?”   王志飞报了一个名字,是陆雪的老家。   安夏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也想去。”   在陆雪的描述中,那是一个外来人刚去的时候会觉得还行,真正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各种糟心事的地方。   交通方便,气候宜人,土地肥沃,有很多种名贵中草药。但凡有手有脚都不会饿死,只不过,如果一边是大量快速的赚钱,另一边是低头勾背辛辛苦苦上山采药,许多人都会选赚快钱。   “你等等,我找个本地人来给你当向导。”安夏说。   王志飞连连摆手:“不行,本地人可能会暴露。”   “放心,他不会的。”   可怜陆雪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时差还没倒过来,宿舍门被安夏敲响的时候,他顶着一头乱鸡窝发型,光着上半身,眯着眼睛从卧室飘出来开门。   他看见了安夏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门前,顿时整个人被吓醒了。   「嘭」,门被飞快地关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铺在地上的行李箱重重踢了一脚,把它踢进床底下。   再一边梳头,一边把客厅桌上的杂物全部扫到抽屉里,关上。   很好,人能看,屋里也能看了。   陆雪这才打开门:“啊,是夏夏啊,这位是……”   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开门。   安夏习惯了他在半梦半醒时的懵圈操作,就当刚才被当面甩门的事不曾发生。   “我要去你家。”   “不是已经来了吗?”陆雪更加茫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睡昏头了。   “是你老家。”   “啊?”   安夏向陆雪介绍了王志飞的身份:“去调查你们家那边的事情。”   王志飞路上已经听安夏说过陆雪的身份,确定他不会露底,也直白的说了:   “现在几个城市同时出现了拉人去赌的人,用各种方法,引人一步步上钩,最后的目标就是把人骗到那里去,欠下高//利//贷,要么家里人掏钱赎人,要么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陆雪微微皱起眉毛:“那里很危险……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你是说……上头有人?”   陆雪点点头。   “挺大?”   陆雪又点点头:“你去拍的东西,很可能都播不出来。”   “去拍,九成九播不出来。不去拍,十成十播不出来。”王志飞声音柔和,态度坚定,“为了零点一的可能,也要去拍。”   安夏拉着陆雪的手:“他拍他的,我们就当去玩玩嘛,我看到那里现在也在宣传旅游,风景应该不错的吧?”   “也就那样。”陆雪一脸嫌弃。   安夏当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那是陆雪家,想了解一个人,怎么着也得了解了解他的生长环境,按照陆雪现在的性格,很难想像他老家的环境那么差。   就算歹竹出好笋,也得讲逻辑性和科学性。   一个人的童年对长大后的性格多多少少有影响。   万一陆雪的好性子都是装的,那以后岂不是很麻烦。   除此之外,还因为它盛产草药,说不定能在这事上再赚一点。   “还有,你去暗访的事,报备公安机关了吗?参与赌博也是违法行为。”   “已经报备了,也咨询了法律专家,没有问题。”   工作多年之后,陆雪终于第一次把探亲假用在了真正的回老家上。   路上陆雪跟他们说了好多村里的事,在陆雪的描述中,那村子又穷又破又小又烂。   离村子大概还有一公里的地方,有岗哨拦路。   穿着制服的保安弯下腰,仔细看着开车的陆雪,全身华丽闪亮的安夏,还有一个看起来像保镖的王志飞。   “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对,来玩玩。”安夏回答。   大概安夏看起来跟国家机关人员半点也不沾边,保安简单地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   继续向前,眼前赫然出现一片高大豪华的别墅群,有几栋楼用金色镶的边,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好家伙……比钱倩家那个亿元村都不差。   地上铺着水泥地面,从成色来看,应该铺了一段时间。   每幢房子之间都有长廊连着,长廊有顶,下雨天,走遍村子每户人家都不用打伞。   村里最显眼的,是一幢二十几层的大高楼。   不是城里常见的板板正正大高楼,修得颇为古色古香。   要是门口挂着灵霄宝殿的牌匾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门口左边站着四个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右边站着四个黑色西装戴手套的迎宾少爷。   现在非年非节,又是工作日,人居然挺多。   有人是开车过来的,停在门口,迎宾少爷马上过来开门,小姐把人引进门。如果没有自带司机,还有人替车主把车开到位。   可谓服务到家,宾至如归。   本来,王志飞觉得自己是来村里调查赌窝,自己的打扮十分合适,现在一看,进出的人似乎都是安夏陆雪这种气质的,自己这模样,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请等我一下。”王志飞到无人的角落里捣鼓了一下。   再出来的时候,安夏差点没认出他来,脸白了两个色号,头发也用发胶梳成大人模样——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衣服也换了,脖子上还戴了根大金链子。   整个人像年轻了五岁,智商变成了五岁,脑袋上仿佛竖着一个大牌子——“我是凯子,快来宰我。”   “进去看看吧。”王志飞说。   结果进去,它竟然只是一个酒店?   有前台,有礼宾……不是赌场?   “住嘛?”安夏问道。   三人一起望向前台的价格板,连安夏都震惊了:“一千块一晚上?”   就算是二十一世纪,希尔顿、洲际的普通价格也就八百,公司协议价五百多。   现在开价一千??   一千!!   安夏太好奇了,她住过阿布扎比的皇宫酒店,也住过迪拜的帆船酒店,这两个位于本地人都是土豪的酒店,平时房价五六千人民币,是当时许多中国人一个月到两个月的工资。   这么一个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小村子,何德何能,敢开价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   她上前询问一千块的房价,能不能先看看房型。   前台一口答应,让服务员带他们三人上去看看。   房间确实还不错,也就是还不错,跟白天鹅宾馆差不多,没觉得比蔡屋围更强大。   一千?   凭什么?   安夏嘀咕了一句:“也没什么特别,还卖这么贵。”   “您是第一次来吧?”服务员突然问道。   安夏点点头:“第一次来有优惠吗?”   “您先办一张会员卡,就可以免费入住。”   “会员卡要钱吗?”   “要的,十万一张。”   “那叫什么免费入住?”   “哦,您误会了,十万元全是您的,可以用于娱乐。房子是我们送给您的,同时,您凭这张卡,还能免费享用三餐和下午茶。”   “这么好啊!”安夏听到「娱乐」,就猜到是王志飞想要调查的事情。   服务员非常热情地带着安夏下楼,把会员条例给安夏看,还有一张表,表的最后有推荐人工号,工号上已经有字了,就是这个服务员身上胸牌的号码。   难怪这么热情。   安夏一副成功女老板的气质,开来的车里就带着现金。   王志飞很忧愁,本来他的计划是偷偷的潜入,扒窗也好,钻洞也好,总之,就是不花钱的。   没想到,起步就是十万,不然连赌窝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没跟总编申请钱,现在他白用了安夏的设备,还得靠安夏的钱才能摸到门。   不由得一阵惭愧。   “会员卡能挂几个人?”安夏问道。   服务员回答:“卡上的钱谁用都可以,但是,只能免费送一件双人房。这两位先生……”   “刚才我看了,床挺大,应该没问题。”   王志飞的脸色在厚厚粉底的遮挡下,颜色不变。   陆雪拿出国际谈判时的职业素养,稳如泰山。   服务员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他表情十分复杂,他见过带两个女人的男人,真没见过带两个男人的女人。   安夏抱着胳膊,看着他:“怎么,不行?”   “行!”能签下来这单,他能拿到一千块钱的提成,管她床上睡几个人,只要她高兴,浴缸里再睡两个,衣柜里塞五个都行。   安夏在看规则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人苍白着脸,从某个门里出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看来输挺惨?”安夏问服务员。   服务员生怕她不签了,马上回答:“肯定是有别的事情,可能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我们的娱乐场都很健康,还免费给一万的试玩卡,输了算我们的,赢了您拿走。”   “哇,那你们老板岂不是要赔死?”   “我们主要是为了吸引游客来旅游,宣传乡村建设,又不是想在这上面赚钱。”   相当的义正辞严,安夏都差点信了。   办完卡,三人进房间,把行李放下,王志飞开始穿戴微型摄像头,安夏也带了一个在身上。   王志飞看见她也在调试设备,愣了一下,安夏笑笑:“双机位拍摄不是更好?不过我不会替你采访谁的,只能提供视频素材。”   离开房间后,安夏问道:“可以去哪儿玩玩?”   保安指了一条路,就在刚才那个人出来的门后。   那是一个电梯,电梯里还有位服务员,向三人鞠躬:“请问您去几楼?”   “不知道,我想玩玩,保安就让我进来了,没说要几楼。”   “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服务员接过会员卡后,插入电梯的一道凹槽,他又输入了四位数,电梯动了,径直向下。   “你刚才按了什么?不会把我的钱转走了吧?”安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看起来很像在atm机上取钱。   服务员笑道:“您不用担心,我只是帮您启动贵宾层,你一会儿可以查查您卡里的余额,不会少的。”   安夏点点头。   电梯上显示到了-f层,这层不在电梯按键上。   电梯门一开,门口又站着几个迎宾,齐刷刷四十五度鞠躬:“欢迎光临。”   这一层很热闹,全是自动设备,安夏认得,全是老//虎//机。   不少人在机器旁站着,往里塞筹码。   安夏站着看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输多赢少。   有服务生跟在安夏身旁,给她递上一百个筹码:“您好,这是您的游玩卡。”   一个筹码就是一百块,共计一万块。   安夏扔进去一个筹码,机器转了半天,出来三个不一样的图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输了??”安夏问道。   服务生鼓励她:“您再试试,说不定就赢了。”   “第一把就输,你们这个机器的赔率是怎么调的?”安夏皱眉。   安夏又投了一个,又输。再投再输。   “不玩了,什么垃圾!”安夏知道自己的中奖运很差,玩抽卡游戏常年都是大保底。   但她没想到在这种希望人常来常玩的地方都能三连跪。   “您要不换一台机子玩?”   安夏无语地看着服务生:“要是我连赢三次你再跟我聊这个还差不多,没意思。我去看看别的。”   服务生也十分无语。   大厅里有三十多台机器。   安夏手气极好,挑中了唯一的一台,刚刚有人赢了一大笔的机器,根据后台数据设定,后面起码还得输个ꁘꁘ次,才能让她小赢一点。   “我真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赌瘾这种事。”安夏小声跟陆雪嘀咕。   陆雪解释:“因为不确定性带来的刺激。”   “哪里不确定了,这不是很确定吗?百分之百输,这么稳定的概率真是绝了。”   三人一直杵在各个不同的玩法旁边,只看不玩。   老是这么晃着太扎眼了,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向他们介绍其他的台子。   安夏愤怒地向他吐槽那个大厅里的垃圾破设备,让她从头输到尾。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输了几十万。   完全没有人怀疑他们是来暗访的调查人员。   安夏气急败坏的赌徒丧丧脸吸引了附近大多数保安的注意,王志飞抓紧时间开启设备,打开之后,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   这里深入地下不知道多少米,信号格是空的。   现在拍下来的内容,都会被记在硬件里,有机会才能传出去。   如果设备在这里被人发现拿走,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他选择做调查记者,就不怕危险,只怕付出没有回报,下面行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连输三回而无心下场」的安夏拉着陆雪在不同的台子间转来转去。   这里的玩法很丰富,有ꁘꁘ、有21点,旁边还有一个大屏幕正在放球赛,另一块屏幕放赛马。   还有古典的比大小,牌九、麻将,略现代的炸金花、跑得快……   有赢家的欢呼雀跃,也有输家的哀声叹气。   还有输急了眼的人,一怒把手上的筹码全部推出去,然后输了个血本无归。   安夏摇头,不理解赌徒心态。   也许是她太张扬,在这里晃太久了,终于有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过来:“小姐你好,请问,您对我们的玩法有什么意见吗?您已经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了,一直没有下注。”   “有啊!我玩了那么多把,一次没赢,我怀疑你们想坑我钱。”   经理赔着笑:“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不信你问那边站着的人,他亲眼看着我连输三把。”   “要不,您再玩一把试试?”   “能保证赢吗?”安夏看着他。   经理笑容可掬:“要是能保证,不就成了出千吗?”   “所以,你是非要我再连输几把,你看得开心是吧?还是这里有时间限制,半小时不下场就要滚?”安夏端出高傲的大小姐范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您,您手里的试玩筹码是有使用期限的,仅限今天,您不要错过时间。”   经理微笑:“或者,您可以让您身旁的先生试试,换换手气?”   “哼,算了吧,在我手上输了,我怪我自己就行了。要是在他手上输了,我非得把他的皮扒了。”   安夏随手又丢出一个筹码在21点上,毫无新意的输光,再加扔两个在比大小上,押小开大,押大开小……   稳定!   就连陆雪都不得不佩服她,怎么做到如此稳定的概率。   “怎么样?满意了吗?要不要我再表演一个输给你看?”安夏的脸色越发难看。   经理对她的稳定发挥叹为观止,太过牛逼,就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哈哈哈……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滚滚滚!!”安夏大怒。   “好嘞!您再看看。”经理麻溜地跑了。   趁着安夏跟经理咆哮的时候,王志飞已经看准了一个输光的人。在他的旁边,有一个男人悄悄对他说什么,赌徒两眼放光,站起身,跟着那个男人出去了。   他紧随其后,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大耳窿」。   等安夏和陆雪觉得没什么想拍的,转头去找王志飞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靠,今天太晦气,不玩了。”安夏骂了一句,与陆雪一起回到电梯,升上去。   本以为王志飞在一楼大堂等着,但是,没有人。   沙发区空空荡荡。   安夏与陆雪回到房间,房间里也没有人。   打他的手机,“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没信号,他应该还在地下。   “他……他不会出事了吧?”安夏轻声问陆雪。   “应该不会,如果是被发现,应该会有声音。”   “有没有可能,是捂住嘴,拖走,直接埋了?”安夏脑中浮现出无数ꁘꁘ电影的场景。   陆雪轻轻摇头。   “铃铃铃……”房间里的电话铃忽然响起。   安夏与陆雪对视一眼,安夏接起电话:“喂?”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颇为客气的声音:“安小姐您好,请问王志飞是跟您一起来的人吗?” 第78章   “是, 怎么了?”   “他在我们办公室。”   “他输了多少?”   “没输,你可以来一下吗。”   到这里,男人的态度都很端正, 语气也很客气, 安夏回答:“好,我一会儿就来。”   出发之前, 安夏就与电视台的领导和报备的有关人士见过面了, 主要是想确定王志飞这行为算不算违法,同时也得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有任何事情,就与他们联系。   她将消息发送给几个号码, 然后便与陆雪一同出门。   门口已经有两个男人在等着她,看似为她引路, 安夏心中了然。要是刚才不答应, 也会有人替她答应的。   陆雪紧紧握着安夏的手, 脚步始终在安夏身前半步, 安夏索性拐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贴了上去。   「护送」两人的保安转头看到这一幕, 墨镜都没挡住他们的表情。   办公室在二楼, 此面楼层设计很有心,窗外视野开阔, 如果有人从一楼闯入,没这么快上二楼,二楼的人想离开, 可以直接从窗外平台跳到停车场。   进门就看见王志飞坐在沙发上, 没被绑, 也没被打,就是几个人坐在旁边。   “怎么回事?”安夏问道。   “他想找我们借钱。”为首的一人指着王志飞。   “啊?”安夏茫然地看着王志飞,“借钱干什么?”   “借钱当然是赚钱。”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王志飞忽然站起来,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跟着站起来。   王志飞愤怒地指着陆雪:“给我的多?有给这个小白脸的一半多吗!”   “你怎么知道我给他多少的?你们还私下交流过?”安夏的声音更大,顺便转头瞪了陆雪一眼。   无辜的陆雪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拿多少。”   “你扣住了我的身份证,扣了我的钱,扣了我的人,扣住了我的青春,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什么都没有!他来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两头齐大,绝不会厚此薄彼!然后呢!”   “有事我们回去说,在外人面前吵吵闹闹,什么意思?”安夏说着就要去拉王志飞。   王志飞甩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你跟他过去吧!我宁可在这端茶倒水一辈子也不要跟你回去了。”   “别别别,我们这端茶倒水的都是漂亮女大学生,不要你这样的。”   “那我当保安!”   为首的人揉揉脑袋:“你们俩把他送回安小姐房间。”   回到房间后,安夏看了一眼行李箱上留的记号:“果然进来过了。”   安夏把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端着保温杯一边走一边骂王志飞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王志飞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不过还是很配合,连陆雪也积极投身绿茶角色。   转完一圈,她才将保温杯放下,轻声说:“没装东西。”   转头,看见陆雪还在那里跟王志飞演宫斗戏:“以前她看上你是没遇上我,现在有我在,为什么还要跟你就将?”   ……   安夏摆摆手:“行了,过来。”   安夏叫了客房服务,送酒送菜送水果进来,借机观察了一下走廊上的情况,也没有人盯着这个房间。   高贵的房间有小阳台,让客人在阳台上看风景喝茶。   三人在阳台上小声说话,顺便把王志飞拍到的视频资料慢慢发出去。   王志飞把自己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他看到有人带输光的人出去,猜到一定是要借高//利//贷,便悄悄跟了过去,不小心被发现。   “我告诉他们,我也是来借钱的,他们一下子就查到了我是跟你来的,说你的赠送筹码都没有用完,为什么要借钱。   我只好告诉他们,你有了新人之后,就看不起我了,我想快点赚笔钱,然后离开你。他们不相信。”   “嗯,在那里,你还闻到了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王志飞困惑地问。   “□□的味道。”   叶子,是一种泛称。   加上了「飞」,那就只有一种叶子。   “你是说……他们不仅赌,还毒?”   “还有黄……”安夏指指对面的那栋楼,隔着十几米远,都能看见对面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上趴着正在忙碌的白花花的肉:“要是你一个人来的话,现在应该就给你安排上了。”   王志飞只扫了一眼,便飞快地把眼睛移开了,顺便把话题也转移了:“你怎么知道那股味道是叶子味?”   “国外的不少酒吧里都是这种味道,还有人强烈推荐我试试,一直凑到我鼻子边上,能闻不出来吗。”   “你还想要拍什么?”   “刚才我听见说附近还有几个赌的地方,是给没钱住进来的人玩的,我想去看看。”   这次,安夏没跟他一起去,那种没钱人玩的赌局,除了黄、赌、毒,肯定还带黑。   她对陆雪说:“你带我去看看周围种草药的地方。”   “好。”陆雪正怕她要跟王志飞去冒险,听到这个要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赠送的筹码今天就要过期,正常人都会拼命把它用完。   安夏这位今天刚来的尊贵客人用了一千块钱不到,就说要出去看风景。   村里流动的保安看见安夏带着两个男人出来,扫了一眼,就当无事发生。   关于一女两男的八卦早就传遍全村,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有一个连荷官出千都来不及帮她赢一回的神人入住,而且她带的两个小情人还当着她的面闹起来。   赌场和情场双失意,出来看看风景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场子里的兄弟已经查过了这三人的身份,是一个女老板和她的两个男宠。   除了来玩之外,好像还要考察这里的某种壮阳药种植基地。   逛吧逛吧,老板要看种药的地方很合理。   走到村外确定没人跟着了,三人再各自分开。   “过了这个山坡,前面就是了。”陆雪对回到故地并没有什么激动之情。   “家里还有人住着吗?”   “没有,可能都已经塌了,就两间瓦房,没人管碎掉的瓦,雨水浇进来会把墙泡坏,用不了几年就塌了。”   走上山坡,眼前一个金光灿灿大别墅,比别处看见的还大,安夏指着那栋大别墅:“精怪所化?”   “不是……怎么会这样?”陆雪大惑不解,加快脚步往那里赶去。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屋里有不少人,屋外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一个孩子看到陆雪和安夏,停下脚步:“你们是谁呀?”   “你家大人呢?”陆雪问道。   “妈妈!”孩子冲着屋里大声喊了一嗓子。   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跑出来,迷惑地打量着陆雪与安夏:“你们找谁啊?”   “你们家占的是我家的地,你问我找谁?”一向好脾气的陆雪此时也没了笑脸。   “什么你家的地……”女人叉着腰,“哪来的疯子?快滚,不然我赶你了。”   “什么事这么吵?”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一眼看见陆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是……阿雪仔?”   “陆惊涛。”陆雪冷冷地念出他的名字。   “哎呀,都长这么大啦!你走的时候,才上中学呢吧,哎哟,差点没认出来。”   陆惊涛拉着那个女人的胳膊:“她是你堂嫂,阿萍,他是我堂弟陆雪,小时候就走了。现在,看看,这衣服,这打扮,多气派,哎……这位是……弟妹吧?来来来……屋里坐。”   陆雪冷着脸:“陆惊涛,这屋是谁让你盖在这的?”   “哎,进屋说,进屋说……”陆惊涛将陆雪拉进屋。   阿萍端来茶水和点心,便离开了。   “哎,我们兄弟都多少年没见了,一直想联系你。但是你一直没往家里来信,都不知道你在哪个城市。今天怎么回来了?”   陆雪冷哼一声:“是啊,要是我一辈子不回来,就永远不知道你把我家的地给占了。”   “嗐,前年村子出钱,说集体给盖新楼,人要是不在的话,就不能盖。你是不知道,你家原来的那几间房子,早就塌了一半,根本就不能住,白放着也可惜,我就想啊。反正我家的宅基地就在你家的旁边,不如我替你照管照管,就帮你应了。”   “帮我照管?好啊,这房子有我一半?”   “呃……本来我是想挂你名字的,但是村子里不让,所以,就只挂了我的。”   “这不就是抢我家的地?”   陆雪站起身:“我倒要找人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你去啊!”陆惊涛也换了脸色,露出冷笑:“你不会以为只有我愿意的话,就能拿到这地皮吧?”   陆雪拉着陆惊涛,阿萍扯着陆雪,安夏揪住阿萍,四人拉拉扯扯的到了村委办公室。   远远地看着一栋圆形建筑,不说它是村委,安夏几乎以为这是白宫,不,是万神殿。   门口一溜排的高大罗马柱,白色大理石雕成,从柱头的涡卷和叶片形式来看,还是风骚的科特林式。   门楣的浮雕上是长着翅膀吹着号角的胖天使,仔细看,胖天使身边是穿着飞天……很好,中西结合。   守在门口的保安将乱哄哄的四人拦下:“怎么回事?”   “他抢了我家的宅基地。”陆雪指着陆惊涛。   “那你去找三叔公啊,来这干嘛?下班了。”保安摆摆手。   三叔公家就在村委旁边不远的地方,是个颇有威严的老头子。   见了陆雪,那张老脸露出笑容:“原来是阿雪仔啊,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三叔公,他抢我家宅基地,自己盖房!”陆雪也不多客气,直接开口。   “可是,你考上大学之后,户口就已经迁出村了。按理说你已经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了。”   “是吗?可是陆成死后,他媳妇跟外乡人结婚,还不是继续住在他屋里,怎么没把她赶出去?”   “哎,她是再嫁了,但是陆天还是咱老陆家的根,不一样。”   “我也没改姓啊!以前的族规可没说户口的事,分下来就是分下来了。就算有新规,也不能追以前的事吧?”   总之,陆雪就是不肯松手,连三叔公都受不了了。   三叔公摇头:“阿雪仔,你都不回乡了,要那破房子干什么呀?”   “我跟我媳妇儿说我在老家有好大一块地,现在村子富了,风景特别好,她随时可以回村度假。结果呢,回来就发现,我连地都没了!”   三叔公了然,他看了站在一旁的安夏一眼,在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面前丢脸,是男人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想了想:“惊涛,那房子的宅基地,确实是阿雪仔家的,你既然已经占了,多少给阿雪仔一点补偿。”   “行,你那块地,本来就是废墟了,也没多少钱,给你一万,够不够?”陆惊涛不耐烦。   “放屁,我给你一万,把你屋子拆了,从我家的地皮上滚出去。”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三叔公又从中调和:“别吵别吵,阿雪仔,你说个数!”   “拿了我的地,就要拿别的地换!”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宅基地可以用了。”   “那就把他家的山头给我!”陆雪指着陆惊涛。   陆惊涛不耐烦地点点头:“行行行,拿走拿走!”   三叔公是个爽快人,见双方达成协议,立马就拿出了转让协议,把山头签了,又补了宅基地的个人转让协议。   公案办完,陆惊涛和阿萍回家,陆雪和安夏被三叔公留下吃饭。   “哎,你姨那个女人真狠,竟然能躲过全村的追截,硬是把你带走,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挺好,这不衣锦还乡了么?”   三叔公又转头问安夏:“你叫什么名字呀,觉得我们村怎么样?”   “我叫安夏,村子是挺好看的,就是那个山水大酒店让我心情不好。”安夏故作生气状。   安夏把今天她是怎么输成狗,回去又发现行李箱里少了一万块钱的悲伤故事告诉三叔公。   三叔公听完,脸色都变了,用力一拍桌:“把陆深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陆深带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出现,恭恭敬敬向三叔公行了一个礼,他的目光与安夏陆雪相碰:“你们……”   “他是你太爷爷的兄弟家的孙子陆雪,他住房的时候,你们的员工看到姓陆的,都不知道多问一句的吗!”   陆深小声嘀咕:“他也没用他自己的名字登记啊……”   “什么?”三叔公看着陆雪。   安夏说:“陆雪要花钱的地方都是我付。”   “怎么能这样!这像什么样子!这生下来的孩子,到底跟谁姓!不行!明天我给你找个象样的事做,陆家儿子只能娶媳妇,不能入赘!”   三叔公做出最高指示:“陆深,把小安的十万块还给她,你们赢了她多少钱?全部还给她!还有她在房间里丢了一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陆沉忙说:“是,我马上回去调查。那个……她没输钱,输出去的都是我们送的赠券。”   从三叔公家回到酒店,先退钱,再调查。   但是进入房间偷偷翻安夏行李箱的人,没有一个承认是自己拿了钱。   “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时就住宿舍里,要这么多钱也没地方放啊。”   “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拿,就全拿走,不会只拿一万块。”   “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对钱不感兴趣。”   ……   最终,也没有人承认。   但是安夏拿出有人私翻了她行李箱的证据,睡衣上沾着一枚带灰的手指印,男人的手指印。   陆沉无语,安夏又威胁着说要找三叔公评理,实在没办法,陆沉只得以房间防盗不力为由拿出一万块钱做为赔偿。   安夏此举,就是要试试房间里到底有没有摄像头。   如果有,那么陆沉会知道,那个手指印绝对不是他的人留下的,而是陆雪。   好不容易把安夏向三叔公投诉的事都办完,陆沉正打算告辞。   安夏又开口:“既然三叔公都知道我和陆雪的关系,那就不方便三个人一屋了,你给我带来的另一个人再安排一间房吧,放我隔壁就行,免得传到三叔公耳朵里,对他老人家的心脏不好。”   与一万块钱相比,只是安排一个房间的要求,显得简单多了。   原来的这个房间已经做过一次电子清扫,安夏和陆雪搬去新的房间,再做了一次电子清扫,也没有监控。   看来这里的产业还不够发达,设备技术没有跟随着「事业」的扩大而升级。   陆雪问:“要是他们装了摄像头,而且还是你们公司生产的,你会怎么想?”   “嗯……早知道应该卖贵一点?”安夏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安夏听见隔壁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是王志飞回来了。   “我敲错房间了?”王志飞疑惑地看着门牌号。   安夏把钥匙拍在他手上:“没错,我们又开了一个房间,不然怕你晚上不自在,又不能真的让你睡浴室。先到我们房间来玩一会儿?”   安夏从行李箱的隔层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播放王志飞拍到的内容。   他今天下午收获颇丰,除了拍到了穷人赌场里的场景,还采访到了几个因为赌博而导致家徒四壁的人。   这些人现在唯一的收入来源是村里的分红,还有干一些陆沉要求的事情。   被采访者本来不想说具体是什么事,被王志飞请了几瓶酒,两碟菜,他就什么都说了。   放贷、绑人、勒索……还有处理那?黑吃黑来场子里捣乱的,带出去火拼。   剁手指割耳朵是常事。   就连违逆陆沉意思的自己人,也会挨打。   “你说对了,这里真是黑黄赌毒齐全。”王志飞叹了口气。   “现在你还需要什么样的素材?”陆雪问道。   王志飞摇头。   “那我们明天去山上,随便拍个全景。”陆雪说。   这就是陆雪非要跟陆惊涛闹个没完的原因,陆惊涛名下的那个山头是整个村子最高的地方。   以前以采药为生的时候,就没什么人去。现在大家都赚快钱,更没人去了。   “可是我的相机拉不了那么远。”王志飞很遗憾怎么没有把长焦镜头带出来。   “没关系,我们带了无人机。”安夏说。   无人机,就藏在安夏车后的隔层里,处于拆分状态。   这座山头的新主人来视察了。   从村子走出去,没几步,就没什么人了,有一些老破的房子,连门都没了。   财富带来的虹吸作用,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再往前过一个沟,再过一条溪,就如同身在另一个世界。   林深草密,阴影之中不知是什么虫子摩擦翅膀发出的清脆鸣声。   刚开始还能看看景,看了十分钟之后,安夏开始无聊了起来。   安夏跟在陆雪身后:“有蛇吗?”   “有。”   “有毒吗?”   “可能有。以前有毒的蛇都被抓走当药了,也可能已经断子绝孙了吧。”   “有狼吗?”   “没有。”   “有熊吗?”   “没有。”   “有老虎吗?”   “没有。”   “真没意思。”   “有鬼。”   安夏两眼放光:“说说看?”   “很久以前,这里是一块平地,地上有一个村子,忽然有一天,一阵狂风将一座大山从远方吹来,落在地上,将村子压住。   村子里的人没死,他们的身体里被随风而来的山神控制,山神要求村民为他找来更多的人,从这些人身上提取精气,供养他。   大家刚开始很害怕,但是,大家发现,原来从其他人身上提取的精气也能分给他们一点点,而他们,只要有一点点,就能强身健体,再也不畏惧饥饿与寒冷,同时也能受到其他地方的人尊敬,像对神那样的尊敬。   刚开始,只是山神的要求,后来,就变成了村民主动去做。毕竟,为山神吸取的精气越多,他们自己得到的也越多。   后来,山神看中了村子里的一对孪生姐妹,要强娶两人,姐姐帮助妹妹逃走,自己留了下来,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自己难产而死。   男孩子很小的时候,山神将他带在身边,以他为继承人为目标,让他学很多东西,村里人见到他,都十分尊敬。   后来,吸取了他人精气的人类,也慢慢地变成了非人之物,他们慢慢接过了山神的权柄,接过了他的力量。   有一天,山神忽然不见了,最受山神信任的那个人类对小男孩说,你是山神之子,应该由你代替他,坐在山神雕像原本所在的位置上。   山神雕塑的位置之上,悬满了尖刃,男孩不愿意,有人将男孩用力抬了上去,用沾满血的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逃开,要他彻底也被权柄的力量控制。   没过几天,男孩的姨妈,那个逃走的妹妹回到山村,悄悄将还没有被彻底控制的男孩带出了村子。”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山顶。   说是山,其实不过一百多米高。   站在顶上往下看,能俯视整个村子。   三人到了山顶,开始拼装无人机,调整无线摄像头。   山头清风徐徐,无人机缓缓升空,向村子的方向飞去。   “难怪你这么可爱,原来是被万千宠爱长大的,山神之子。”安夏一边控制着无人机,一边在陆雪的耳边轻声说。   “你好傻,谁会把一个故事当真啊。”陆雪的眼睛看着变成一个黑点的无人机。   “行,是故事。那山神去哪儿了?”   “被打碎了,碎成一块一块的,然后,被烧成灰,大概被埋在哪块地方了吧。”   “山神之子要学什么?”   “看账,与各路神仙的孩子拉关系,还有……被迫锻炼身体,山神认为身体好,才能做好事情。”   安夏满意地按了按陆雪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摸出结实规则的形状:“对于他这个观点,我很赞同。”   “专心开飞机,别让它跑了。”要是王志飞不在,陆雪会挺高兴,有一个外人在,陆雪的偶像包袱还是有点重。   安夏哼了一声。   在村子上转了一圈,在监控里忽然看见有一队小车过来,来人下车,与挂名的村支书三叔公亲切握手,随行的还有许多记者,举着照相机,对着几人一通猛拍。   “领导视察?”   “视察也是应该的,这个村子是全市gdp的重要组成部分,纳税积极分子,农村致富典范。”陆雪的话里多少带点阴阳怪气。   王志飞迫不及待地想下山:“我去看看,也许是他们背后的人物。”   安夏拦住他:“能让你看见的场面都是父慈子孝,如果他们想聊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那种场所你又进不去。   回去吧,无人机已经拍到脸和车牌了,能知道是谁已经不错。级别要是再高一点,就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能发表的了吧?”   一个省台的记者,确实很难。   媒体界也是有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跨省表扬别的地方好事,没有问题。   就算是批评,问题也不算太大。   这次王志飞出来是因为他们台刚好在做反赌博题材,本省不好找,就算有,曝光还是不曝光?   曝了岂不是不给本地主管单位面子?   找隔壁省正合适,因为近。   但是想曝光更大的人,那就属于自不量力了,就连央视也做不到。   只能是纪委出手,是双开,是免职,还是接受调查,定了调子之后才能见报上电视。   否则,就算拍了也不会见光的。   王志飞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也只能放弃。   安夏看他一脸郁闷的表情,笑道:“先抓重点吧,把你的专题做扎实了。别总想搞个大新闻。”   无人机的电池快要用完,安夏操纵它往回飞,快要降落的时候,在监控器里,安夏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一脸惊恐地盯着它。   “快把她叫过来,别让她惊动其他人。”   陆雪飞奔过去,还叫着:“喂,你是什么人啊!来我的山头干什么!是不是要偷采药!”   安夏:“……”   很好,很可以,不愧是你。   女孩子被陆雪抓着胳膊拉过来,十分惊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啊!”安夏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子背着一个大包,鼓鼓囊囊塞得满满。   “不说,我就把你带回去,交给三叔公,或者……陆沉。”安夏露出了狼外婆般的笑容。   “啊!不要!”女孩子用力摇头,“我就是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放了我。”   这话说得奇怪,安夏和陆雪对视一眼,王志飞对她说:“你别怕,跟叔叔说,你遇到什么事了?”   安夏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来块糖,压压惊。”   女孩子看着糖,更加用力的摇头:“我不吃,我不吃!!”   “不吃就不吃嘛,叫这么大声干嘛,真是的。”安夏剥了糖纸,自己含在嘴里。   又掏了一块剥好,塞到陆雪的嘴里:“甜吧……哼,我们不给她吃。”   目睹了烂俗言情剧表演的女孩子愣了一下,情绪快速进入稳定状态:“你们,不是来抓我的?”   “不是呀。”   “可是……这座山,不是陆沉家的吗?”   “昨天转让给我了。”   “呼,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要累瘫了,她就随便找了块略平整的石头坐下。   “你要离开这里?”   “嗯。再不走,我可能会死掉。”   女孩子叫陈彩云,初中还没毕业,但是不想读了,她所在的村子出了名的出美女,有不少女孩子春节回家的时候打扮地花枝招展,给钱也大方。   每次离开的时候,她们会再带几个适龄的漂亮女孩子出去,到年底的时候,这些女孩子也会花枝招展的回来,也可能忙着赚钱,过年也不回家。   村里的人都知道她们在外面是干什么的。   但是村子里穷疯了,穷怕了,笑贫不笑娼。   陈彩云在这种氛围里长大,她觉得自己的相貌,应该有机会,还没到年底,这个村子就去她们村去招聘服务员,她就来了。   “有三个男人,只叫了小云一个人,经理本来以为他们是小气,起先不同意。但是他们给了经理很多很多钱,够叫六个姐妹的钱……   小云刚开始害怕,也不肯去,经理说可以给她分五成,她……她就进了他们的房间。”   陈彩云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惊恐地表情。   “我在隔壁房间,听见她的惨叫,就是,那种……被捂住了嘴之后,发出的声音……忽然,就听见一声闷响。我和我的客人,都看见了……小云,什么都没有穿,躺在楼下面的花丛里。”   陈彩云捂着脸,深吸一口气:“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找我们,我和客人被分开。我,还有几个当晚有生意的姐妹被上了一堂法律课,关于卖//淫的判罚标准,说要坐牢,关十年,在牢里天天挨打,还要干重活,从早上五点干到十二点……”   安夏点点头,这是在恐吓她,让她不敢报警。   想必客人那里也是怀柔加恐吓,本来就跟自己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安夏问道:“小云摔下去的地方,怎么样了?”   陈彩云闭了闭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被压坏的几株花,第二天早上就被换上了新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三个人后来常来,还带来了更多的人……接过他们的人,都是被抬出去的,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今天,他们又来了……经理,叫我准备一下……”   陈彩云的脸色铁青:“我不想死,就跑出来了。”   安夏想了想:“你翻山也跑不过他们,你可以躲到我的汽车里,明天我们走的时候带你一起。”   “好。”陈彩云不认识安夏,但她此时已经走投无路,安夏至少看起来亲切一点,气质和打扮也好。   就算她是个人贩子,也至少也不会卖在这样的小村子里。   “对了,你说他们今天又来了,他们这么变态,经理有没有给他们安排固定的房间?不然每次很多人听见,岂不是很麻烦?”   “有,就在大酒店后面的小庭院里有他们单独的房间。”   陈彩云给她指了指山下的酒店。   “就是旁边的那个白点。小庭院有一个小门,现在就停着一辆车,等着清晨把人抬走。”   安夏把陈彩云藏好,便回到酒店里。   她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背着手在酒店花园里转了一圈,别墅区与普通客房是分隔开的,她看到了小门和门旁的黑色小车,车牌号被「一路顺风」四个字挡得严严实实。   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有一个摄像头。   安夏在心里嘀咕:“他们居然也要用安全摄像头,我以为像他们这样的玩意儿,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鬼神辟易的呢。”   再定睛一看,就是紫金科技的行车安全摄像头。   是小杨过年时回家带的那种,能通过gps定位的位置,查到这辆车对应的是哪一个,以及当时绑定的身份信息,以及还能再继续查该车之后的gps记录。   安夏与陆雪和王志飞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刚好看见三个男人从别墅区的大门进屋,在其中一个门栋停下,服务员为他们开门,其中一个男人递给服务员一张一百块钱,服务员向他鞠了个躬,便走了。   回到屋里,安夏再次对房间做了电子清理之后,才吐出一口气:“太变态了……”   夜深了,安夏在自己屋的阳台安装无人机,在众多配件里翻找出一根长绳状的物体。   那是摄像头的延长线,无人机可以吊着摄像头,避免被人听见机翼的声音。   有夜生活的地方,大家都很忙,起飞时的机翼声,也不会有人注意。   在夜色的掩护下,无人机起飞,吊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往那间别墅而去。   大概是地方足够安全,又或者追求的就是这种刺激感,那三个人连窗帘都不拉,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子,她刚刚进门,一脸笑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安夏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一位有名的企业家,名叫于化龙,纳税大户,他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妻子,还有一对龙凤胎孩子,每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他都会提到感谢家人的支持,感谢妻子的付出,替他照顾家庭。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拍下了几张照片做为证据,安夏马上换了一张没有登记过的手机卡,用软件调整了声音,拨打了报警电话。   先来的不是红蓝交错的闪光,而是酒店的保安,他们匆匆扶着一个人从屋里出来,看起来她自己还能走,几人穿过小门,上车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红蓝交错的光才出现,停在酒店门口。   两人迈着非常不想上班的步伐进门,那栋别墅里,此时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他们站在门口聊了几句,三个男人回屋睡觉,红蓝交错的光消失在远方浓到化不开的黑色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二天早上,无事发生,迎宾队伍依旧歌在唱,舞在跳,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你的稿子,可能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努力写出来,修改,一个电话就能让它从此不见天日。就算这样,你也要写?”安夏问道。   王志飞点点头:“如果我是想要赚钱的话,就去公司上班了,于化龙的公司就想请我去当公关部的总监,一个月的工资赶上我的大半年的收入。”   “我只是想,人活着,总该有点理想,总该有点要坚持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赚钱应该只是让实现理想的手段,而不是最终的目的。”   安夏轻轻叹了一声:“有一句话,虽然刺耳,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有执法权的人尚且有不能实现理想的时候,何况是你。”   时间滚滚向前,调查记者越来越少。   否则小花梅的事情也不会发酵许久,却只有转行成昆明卖啤酒的,大理卖茶叶的两位老记者写出第一篇。   受众只能在各种营销号、「我亲戚」「我朋友」之类的段子里迷茫。   安夏看狗血虐爱剧,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能哈哈调侃几句。   她见不得的虐点是理想主义者的理想被现实碾碎,心里的火彻底熄灭。   王志飞明知道稿子可能发不出来,依旧要千里迢迢跑来调查。   安夏明知道未来如何,依旧想帮助王志飞,让调查记者的工作稍稍好过一点。   无论如何,人总得有点理想,还有不计代价也想要坚持的事情。   1992年8月31日,平远街事件爆发,三千人齐聚文山,惊动了大洋彼岸的美国,以为这是想踩过边境线揍越南。   事前,早有侦查员通过微型摄影机将整条街的情况做了记录。   开打后,携带ꁘꁘ的无人机加入战斗,将凭借高墙铁门不出的反派角色当即轰趴。   对于谁家转移了多少东西,藏在哪里,更是一清二楚。   某个村民在被抓时,指着天发誓:“你们要是从我家里搜出一克白面,一颗子弹,尽管杀了我好了!”   “好的。”   抓捕队员就当着她的面,从地洞里搜出了白面6546克、烟土995克、子弹614发、手//榴//弹3枚……   这事并没有进行大肆宣扬,国内许多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只有紫金科技知道。   以及……一些消息灵通人士。   “安总,这两份订单您看应该怎么处理?”   一份来自阿尔及利亚,要求进口一百架「那种那种,就是那种玩具」无人机。   一份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死对头摩洛哥,要求进口一百五十架「那种那种,就是那种玩具」无人机。   “都卖呗,咱们没跟其中任何一家签唯一性合同。”   “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对方发现……”   “这有什么,卖。”   敌对国的采购团都能安排在同一个酒店,卖两头太正常了。   “对了,记得介绍一下我们的各种配件,价格适当的往上抬一抬。”   “好的。” 第79章   在与有关部门合作的时候, 紫金科技的工程师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我们以前与其他厂合作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关注的是自己负责的项目。但是你们公司的人不一样, 他们会考虑到更全面、更集中化的操作, 将所有的组成部分成为一个真正的整体,团结起来, 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安夏一面与他客套, 心里想:“这不是把所有的产品置于同一生态链下面,消费者习惯之后,就能多赚钱吗?呃……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也算团结就是力量……”   关于人工智能的传说在城市之中广为流传, 只要不聋不瞎,从刚会说话的, 到ꁘꁘ十的,都会通过各种渠道听到关于人工智能如何牛逼的故事。   最近牡丹厂的销售部总接到经销商电话, 说要买人工智能布料。   “什么?人工智能布料?我们厂什么时候卖的?”龚伟一脸懵逼。   “就是你们卖的, 能降温, 防晒的那种。”对方甚至还发来了传真,上面是一份说明书, 说明牡丹厂这种新型面料, 如何的防紫外线。   “紫外线,催人老。人工智能防护好!”   “穿对衣服, 年轻二十年!”   “青春永驻的魔法,只要一件。”   “适量阳光,有益健康。过量阳光, 提前衰老。人工智能防晒服, 让你健康又青春。”   经销商说现在用这款布料做出来的衣服都快卖疯了。   从销量上看, 确实卖得很厉害,但是这么邪门的宣传语,就连龚伟都是第一次看到。   安夏从龚伟那里听说此事,在「中国货」上搜了一下。   果然有「人工智能返老还童」字样的衣服在卖。   在这些衣服的描述里,适量的紫外线对身体有好处,强烈的紫外线是让人长皱纹的原凶,用人工智能布料做的伞和衣服可以自动调节照在身上的紫外线量,刚好维持在「身体健康」和「长皱纹」之间。   百货商场服装柜台营业员吹得更邪性,简直把衣服说成了唐僧肉。   相信的人居然很多,除了中老年人,还有很多年轻人也争相购买,送给家里的老年人。   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不少纯诈骗,比如人工智能水龙头。   据说能让水表走字的速度慢三分之一。   人工智能餐具:可以自动吸收饭菜里过量的油脂、胆固醇和糖,让身体摄取刚好达标的健康值。   人工智能宝宝椅:可以根据宝宝的大脑电波活动情况,告诉父母孩子是饿了还是渴了,还是想玩。   人工智能淘米盆:可以刚好洗掉米上的灰尘,不会因为过度淘洗而损失大米上的维生素。   人工智能银水杯:可以杀掉水里的有害菌,保留水里的有益菌、活化细胞、加速新陈代谢,增强对疾病的抵抗力,防腐保鲜,放在银水杯里的水永远清澈不长绿藓。   ……   安夏翻了好几样带人工智能字样的产品,感慨:“不写科幻可惜了啊。”   她相信这一切未来也许都能实现,但是现在,绝对不可能!   就说那餐具,要是有这逆天的本事,减肥药还怎么卖出去。   要是人工智能的概念再这么滥用下去,迟早成第二个「千年虫」。   安夏记得在千禧年将至的时候,有很多骗子说千年虫是一种很厉害的寄生虫,能伤害人类的大脑,所以,需要买一种打虫药。   那段时间,上当受骗的人不在少数。   紫金科技联合几大媒体,适时的推出一些科普性的文章,讲解「人工智能」的原理,说明「人工智能」现在不可能达到这么智能。   认真科普的文章里面有大量的专业词汇和术语,高三生看了都吃力,更别提普通人了,在社会上并没有形成多大的影响力。   谁知道,最后打败魔法的竟然是另一个魔法。   “你们傻啊,这么高科技的东西,肯定是国家的科技重器,你们看,军装都没用上人工智能布料,能给你们用吗?   这些是用来骗外国间谍的,想让他们抢购回国,给我们国家增加外汇,你们怎么也买,真是……”   忽然就合理了起来,不然怎么那些「人工智能xx」都卖那么贵!   因为外国间谍钱多!   关于「让间谍买」的故事很快传播开,那些人工智能小摊边上连人都没有了,生怕被当做间谍。   闹剧归闹剧,正经的人工智能还是要继续研发的,人工智能组最近的研发重点是机器人护工。   医生和护士的专业性太强,无法重复。   同一种感觉,一百种人能有一百种描述方式,这也太过为难人工智能了。   机器人护工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的体力问题,连接设备给病人翻身、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可以叫护士、按时喂药……这种能量化的东西,都可以做到。   现在用的人并不多,现在的老人,一般都有三四个子女,正常情况下,是有人来轮班照顾的。   还有一个不信任的原因,一个冷冰冰的铁疙瘩,能有人这么体贴吗?   能有人这么知冷知热吗?   要是断了电,它自个儿都难保。   另一个原因是许多人生怕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连父母、祖父母都不愿意照顾,还要用机器人?   就连免费使用,都找不到志愿者。   在九十年代初,想找一个空巢老人的难度还是有点大的。   后来,终于有人来咨询能不能用机器人护工,在家庭里用。   “这可能不行,我们的机器人护工的使用环境是在医院病房里,普通家庭可能不行。”   “我们这的环境跟医院病房差不多,要不,你们来看看?”   现在普通人家的居住面积普遍比较小,机器人护工的发挥有限,还有可能打翻家里的东西。   人工智能的团队有人去了一趟,做使用环境评估,进门之后,就表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挺大的房子,家具不多,也没什么杂物,各种东西放得十分规整,就连书架上的书也是按色系排好的,渐变色。   机器人护工被送到老人家里,团队工作人员输入一些基础数据之后,让它可以完成最基础的护工操作,剩下来的事情,就属于机器自主学习的范围了。   “这台机器,需要采集一部分关于您的数据,向我们反馈,这是一份数据采集同意协议,您先看看,没有问题的话,请您签字。”   老人扫了一眼:“这么多字,不看!”   旁边的保姆赶紧解释:“他的眼睛不太好,看字太久,就会眼花,模糊。”   “哦,这样啊。”工作人员拿起合同,对着镜头,逐字逐句地念给老人听,念完了,还解释一遍。   刚解释完了没几句,老人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又不是傻子,这还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继续往下念!”   态度非常恶劣。   工作人员只得继续往下念,念慢了,他认为工作人员是不是嘲笑他耳朵不灵了,念快了,他又认为工作人员是想掩盖什么真相……   十几条协议,让念合同的人梦回上学的时候,没有提前预习有生字的课文,就被老师拎起来朗读的感觉。   好不容易念完,老人在镜头下签了字,他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看着站在旁边的保姆,深深地理解,为什么她主动上门说想要机器人护工。   从这位老人的身份资料上看,他是早期的大学生,喝过洋墨水,见识过不少场面,五几年回国,然后遇到了不少麻烦,导致他的性格变得异常多疑,对谁都有防备心。   子女都被他教育成了知识分子,现在人都在国外,平时不回来。   亲戚也是有的,但是都烦他的性格,平时也不往来。   只有子女给他在国内请的保姆和护工陪在身边。   刚开始护工觉得自己「只要给我钱,让我干什么都行」。   干了没一个月,就觉得「这个真不行」。   简直是精神折磨,多少钱都不干!   后来请的几个护工也都干不了多久就跑了。   保姆是老头老家请来的人,从辈份上算,是个远房亲戚,现在她也快要顶不住了,就在她在「高工资」和「保命要紧」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她看到了「机器人护工免费试用」的广告。   这是一次机器真正与人类高强度互动的过程。   整个人工智能组对此高度重视,随时检控机器人数据,主要是看它要学习多久,才能正确领悟某个行为应该怎么做。   为将来调整算法提供依据。   这个项目也被国内外其他公司关注。如果成功,证明这条路可行,大家的项目都能跟着上马。   要是失败,那大家就得摒弃这条路,或是寻找失败原因,避免自己也跟着翻车。   由于之前的「人工智能」系列地摊货对人民群众的冲击,导致普通人对真正的人工智能表示不信任。   “肯定又是骗子。”   “别这么说,肯定是国家又下了一盘大棋。”   ……   这些声音没有传进这位真正使用者的耳朵。   对他来说,这个张牙舞爪的铁玩意儿跟起重机、吊车没有任何区别。   主要的功能是把他的床抬高,喂药,还有把他扶到浴室,擦洗身体。   连倒尿盆的事,还得让保姆干,真没用。   刚开始连扶人的力度都把握不准,不是太轻扶不住,就是太重掐得人疼,气得老头使用知识分子的花式骂人ꁘꁘ。   机器人充耳不闻,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经过不断调整和学习,机器人把各种数值和运动路径调整到最适合的状态,老头骂人的次数渐少。   也就是渐少,该骂还是在骂的。   就在此时,老人远在海外的子女得知自己老爹居然正在使用机器人护工,顿感颜面尽失,这像什么样子?!   岂不是让外人觉得老头白生了五个子女,到老了还得靠机器人?   让人类照顾跟机器人不一样,可以对老人进行精神上的抚慰。   老人的大儿子柯林借着出差的机会跑回来,亲自上门找到紫金,要求他们把机器人护工带回去。   “我会想办法再请人,但是这个脸,我们丢不起,让人戳脊梁骨。”   安夏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内心十分不解,请不认识的人类当护工,跟用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是老人的儿子,还是要尊重家属意愿的。不然万一他也故意弄坏,那就麻烦了,没必要。   安夏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于是,她亲自陪同工程师上门,去回收智能机器人。   刚进门,就听见老人在说话:“我来考考你,核算桥梁荷载需要考虑哪些啊?”   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主要荷载、次要荷载及特殊荷载,主要荷载是……”   柯林听得一愣:“吕姨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   此时,保姆吕姨从旁边的厨房里出来:“啊,你们来啦,快请进。”   说着拿出许多拖鞋,请他们换上。   “里面的人是谁?”柯林问道。   “是那个护工机器人。”   柯林大步走进屋,看见老头正背着手,站在窗边,旁边立着一个大半人高的护工型机器人。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先说一声。”老人看见儿子,满脸笑开了花。   “豆豆呢?还有婉婉呢?他们也回来了吗?”   “没有,我这次回来是公司派我回国出差。”   老人脸色猛然一变:“呵,原来是出差,顺便来看我。要是不出差,只怕我死了,你们都不会回来。”   “爸,不是,我这工作确实忙,实在走不开。不过……”他看了一眼机器人,“你也不用跟它说话啊,我马上请护工来。”   “请什么护工!它挺好的!”   “爸,它到底是个机器,不是人,哪有人照顾的细心?”   “我看它就很好,一次不行,学两次,再怎么五六次也学会了。比你强,你连电话都不跟我打。”   “不行,你知道二叔说什么吗!说我们让你过上了摩登时代。”   这句话里的「摩登时代」不是指实现了现代化的意思,而是指卓别林演的电影《摩登时代》,影片里的工人工作在流水线上,做任何事都有机器来安排,就连吃饭都有吃饭机往嘴里硬塞。   老头冷哼一声:“行啊,那你给他钱,让他来照顾我,你看他肯不肯来。”   “我提了,他倒是同意了。”   “条件呢?”   “说要把这套房子给他。”   老头猛地一拍桌子:“放屁,他想得美!”   一直静静立在旁边的机器人忽然动了起来,它移动上前,扶住老人,让他坐下,一处罩盒缓缓打开,里面装着一个紫金此前开发的血压测量仪。   测完之后,系统报数:“高压150,低压91,是否需要服药?”   老人吐出一口气:“不用。”   “请保持心情愉快,避免情绪激动。是否需要我为你说个笑话。”   “说。”   “0和8相遇,0对8说:腰带不错。”   ……   “请问,您对我的笑话是否满意,非常满意请按1,非常不满意请按5,期待您的评价。”   安夏忙解释:“这是测试系统里搭配的,如果您对这种类型的笑话不满意,以后会根据大数据进行调整,不断筛选出最符合您兴趣的笑话。”   “你们公司,想得真周到。”柯林是抱着挑刺的心态来的,现在他对这个机器人也产生了兴趣。   他对机器人说:“你会唱歌吗?”   机器人不理他。   老人十分骄傲地斜了儿子一眼:“它只认我。”   “小哈,给我唱一支歌。”   “我五音不全,你真的要听吗?那我唱了: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歌曲部分是事先输入老人平时爱听的曲库。   所以,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是郭兰英甜美的嗓音。   一曲唱完,老人指着机器人对柯林说:“看见没,听见没,你还不如它呢!你要上哪儿给我请这么懂事的护工?”   “但是,它到底是机器。”   “行行行,你想请就请,但是它也不能送走!”   “哎!”   安夏从后台数据看到机器人收获了许多问答类的信息,主要是桥梁建筑类的,安夏问起老人:“您是桥梁工程师吗?”   “对。”   “是在德国学的吗?”   “你怎么知道?”   “刚才看到您书柜里的一些书脊上的字好像是德文。”   “观察得很仔细嘛,你还认识德文?”   安夏与老人从他最骄傲的专业聊起,老人一边夸自己的专业,一边打击儿子的专业,说他学什么不好,学服装设计。   “整天就在琢磨衣服好不好看,能干什么正经事?!希特勒知道吧!设计的军服好看吧!然后呢!完蛋啦!玩物丧志!”   老头一通吐槽,说儿子女儿一个个都不省心,他希望至少有一个孩子能继承他毕生所学,结果,全都学别的去了。   柯林为自己的专业辩解了几句,老头本来性格就偏激倔强,被他这么一说,脾气越发的上来了:“你给我滚!”   柯林还想说,被吕姨拉走了:“菜快好了,来尝尝咸淡。”   “看看他们!连小哈都不如!”老人犹自愤愤。   那……确实不如,被大数据判定为主人不喜欢的话和不喜欢的音乐是绝对不会再次出现,在机器人这里,听到的都是想听的话,想听的歌。   甚至系统里的围棋游戏还会在人类连输几次之后,自动降低难度,让人类赢几局。   如果它是个人类,那就是标准的弄臣。   不过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何必要求他非得听逆耳忠言,让老人家开开心心安度晚年吧。   与安夏来的工程师也问了几句,主要是询问对于机器人外壳是否满意,考虑是否从人体工程学的角度进行调整,让人用起来更舒服。   老人不愧是桥梁工程师,提出的建设都是带数据的,机械手臂应该再弯多少度,送药的时候,应该倾斜多少度角……   工程师忙不迭的记录。   记录完了,老者还要求检查工程师的记录本,工程师一脸懵逼地递给他。   “这边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共说了七点,你记了六点,这一点是跟上一点并列的……”   老人说完,又看见了某一条:“这个写得太抽象,等你回去就忘记了,我画给你看。”   说着,就开始在本子上画原理图。   那不是火柴小人的水平,精度之高,足可以拿出来做模型。   安夏看着自家工程师的表情,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学生,整个人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安夏为替自家员工缓解尴尬,解释道:“我们公司现在缺机电工程方面的专家,做机器人,还是得有这方面的人才,不过现在这个专业的人太抢手,优秀的学生还没毕业就被抢完了。”   “机电工程啊……”老头子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   他画完原理图,把本子交还给工程师,问道:“人工智能,以后会不会代替人类啊?它们算的比人快,画的比人快……以后桥梁设计的工作,会被机器全部代替吧?”老头的眼睛看着机器人。   安夏回答:“有些重复性高的岗位肯定可以,但是人有很多东西,是机器人不具备的。”   “您说的机器人算的比人快,画的比人快。但是,它们计算和绘画的基础,都是人输入的数据。   如果输入的画,全部是花、草、动物,它们是画不出大楼来的。”   “它们也没有人类的好奇心,始终都是按照程序在做。比如您的工作建桥。如果是在完全没有可参考的数据情况下,人工智能很难提供解决方案……”   老人点点头:“这么说,我儿子也不会失业得太快。”   安夏笑着回答:“肯定不会的,人类都不知道下一个服装流行趋势是什么,服装的流行往往与人类的社会行为有关,只学了一肚子教科书的话,是做不好一个服装设计师的。”   老头嘴上各种嫌弃儿子,实则还是在替儿子担心,把儿子赶走之后,又借故去客厅溜跶,偷偷看儿子在干什么。   等老头睡午觉后,柯林对安夏说:“听说你们公司还有微型摄像头?”   “嗯,怎么?”   “我想买几个安在家里。”柯林叹了口气,“上次那个护工走的时候,我也回来过一次,看到我爸身上有淤青,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不小心磕的。有可能是真的不小心磕的,也有可能是护工弄的……”   “好。不过,你觉得护工会有问题的话,为什么还执着于请人呢?”   柯林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吕姨:“机器人不可能完美的代替人类,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有一个人类负责照顾。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很多事情会变得不可控,两个人可以互相制衡。”   安夏懂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疑?”   安夏笑而不语。   柯林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办法,家学渊源,我爸以前也是很愿意相信别人的,后来遇到了一些事……举报他是白专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要这样的人再去相信别人,确实有点困难。   “我应该谢谢你们,至少让他有一个东西可以相信,哪怕是个机器人。”   在老人家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安夏回到家。   陆雪在家里,最近,他在论坛上连载的终于被出版社看中,有机会出版,前提是把里面过多的口水话,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词句删掉。   安夏把陆雪弄回家,盯着他干活,不准偷懒。   修改文章特别烦,要是只是改正遣词造句倒也罢了,有的是要对部分剧情进行修改,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改得太多了。   “你们公司的智能机器人,能替我修改吗?不,能快进到替我写吗?”   “能啊,不过写出来你可能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人类都经常写着写着抓不住重点,人工智能就更没希望了,最多做点人物描写,好词好句摘抄。   而且也不会改写化用,拼拼凑凑,说不定就写出刘姥姥初试ꁘꁘ情,林黛玉风雪上梁山。”   陆雪盯着写得满满的批注发愁:“以后还有希望吗?”   “别想了,做纯数字的数学题还有点可能,应用题都没戏,那还涉及对语文的理解。”   安夏正准备走开,被陆雪拉住手,她转头看着他:“干嘛?好好修改。”   陆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现在找不到当时写这段的感觉了,我需要灵感。”   这一段写的是男主角与女主角分吃一团,你扯一团,我扯一团,腻在一起打闹,最后拥吻在一起。   安夏凑到屏幕旁边看了一会儿,陆雪将她拥在怀里,刚凑近,忽然,安夏站起身来。   “行,你等着。”   她走了。   陆雪不明所以,等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着安夏的身后,进了厨房。   安夏往灶头上支起铁锅,倒油,再往里加糖,不断用勺搅动,直至糖油混合物变得粘稠。   “拿筷子。”安夏推了推站在旁边的陆雪。   “站到水池边,平着拿在手里。”   陆雪依言照做。   安夏舀了一勺糖浆,快速小幅向下倒在筷子上,挂下千丝万缕透明的糖色细丝。   她小心地将细糖丝收成一束,装在碗里交给陆雪:“有点硬,勉强凑合着用吧,就当它是被泡过水又冰冻过的棉花。”   陆雪看看装着糖丝的碗,又看看安夏:“我缺的是吗!”   “啊……不然呢?”   安夏伸手掰断了一小截糖丝放在嘴里抿着。   陆雪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充分理解人工智能会抓不住重点是什么意思了。”   “你好像在影射什么。”安夏又掰了一截糖丝,看着鼓着腮的陆雪,笑嘻嘻地贴在他的唇边:“张嘴,说啊……”   “哼……”陆雪扭头。   “嘻,你不吃我吃。”安夏刚把糖丝含在嘴里,陆雪忽然追杀过来,张嘴咬住糖丝的另一端,并不断向前挪动,最终贴上了粘着细碎糖丝的红润嘴唇。   此前有几家省级博物馆向紫金订购了博物馆联网安防系统,通过系统监控藏品库,让库房内保证恒温恒湿。   安夏看到系统测试的效果,忽然想到:“这个系统的设计思路,在护工机器人身上也能应用。”   系统自动测定环境温度,温度过高或过低,可以自动开启在同一网络下的空调。   适用于那些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的瘫痪病人。   工程师和安夏带着升级程序再次到老人的家中,刚好看到柯林正在与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这是新来的护工?”安夏问吕姨。   吕姨点点头:“说懂医,又会打针挂水,能耐挺多,就是不知道能干几天呢。”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安夏看着那个男人的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   算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众脸吧。   升级工作很快完成。   遗憾的是,老人家的空调是普通的空调,无法实时控制,机器人只能发出警报声,提示护理人员调整室内温度。   “我要回法国了。”柯林说,“那边还有工作在等着我。”   “法国,那不是休假半年,罢//工半年的地方吗,这么着急回去?”安夏笑道。   柯林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是他们法国人,我不行。”   “你们公司叫什么?有可能回国开分公司吗?我们牡丹纺织厂,有优质面料,棉麻毛丝,品种齐全,欢迎采购,量大从优。”安夏笑道。   “emmas huse,一个老牌子,不过在国内没什么名气。”   “哦……”安夏应了一声,确实没听说过。   “对了,你有电子邮箱吗?这个机器人可以定期发送被照顾人的身体数据,身体如果有异常也会发送,您看,您是否需要?”   柯林点点头:“要。”   他在工程师的指导下,将自己的电子邮件地址输入机器人,机器人可以通过gsm网络发送文字信息。   安夏和工程师走的时候,还听见柯林在对老人说:“对小陈不要那么凶,有话好好说……”   老头还是一脸的倔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非常不乐意被儿子教怎么做人。   安夏觉得,这个小陈,大概也待不了多久。   过了几天,负责数据监控的工作人员感到奇怪:“以前每天下午都要下棋,听歌的,怎么这几天都没有动静呢?”   安夏想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连忙问:“那生命体征呢?”   “生命体征正常……处于睡眠状态的时间增加了许多。”   从数据上看,老人最近经常连续睡十几个小时。   这很不正常,一般老年人的睡眠比年轻人少,分段睡。   系统尽职尽责地准时发送邮件给柯林,标明了睡眠时间的异常环比增长数。   不知道是柯林没有看,还是看了没有引起注意。   后面连续几天,老人的睡眠时间依旧很长。   要么是系统坏了,要么是人有问题。   如果是老人确诊了嗜睡症之类的病,系统要根据医嘱进行调整,看看是否需要增加什么服务。   于是安夏和工程师以检查机器人为名再次上门,只有护工在家,据说吕姨家里有事,这几天不在。   卧室里很安静,安夏问道:“老先生不在?”   “哦,他睡着了。”   “现在?”   根据以前的活动习惯,他应该正在跟机器人玩,下棋或者问它桥梁专业知识。   “对,可能是没什么事干,他的觉很多。”   “有没有看过医生,有可能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不会,除了爱睡觉,别的也没什么。”   安夏去看了一眼老先生,人直直地躺在床上,胸口起伏正常,确实就是正常熟睡的样子。   护工是受到少东家雇佣的人,安夏只是来做实验的。说起来,护工跟老头子的关系,比跟安夏更近一点。   安夏没说什么,便与工程师一同离开了,回到公司,安夏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法国时间的早上,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柯林,响了一会儿,柯林接起电话。   安夏告知老头的情况:“系统应该有给你发异常通知。”   柯林那头传来慌乱的声音,然后传来熟悉的windws开机声。   过了一会儿,柯林说他收到了,每天要收的邮件太多,看了一眼标题是睡眠时间增加,就完全没往心里去。   柯林说这件事他会处理,便匆匆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柯林约安夏见面。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四个人,有男有女,长相十分相似。   柯林一一介绍,果然是五兄妹。   “我们把爸送到医院检查了,说他体内有超量的安定类药物。”柯林说。   “我们打算起诉陈铁,就是那个护工,我们需要证明他有长期给爸下药,你们这里有数据吗?”   “有是有,但是我们与老先生签的个人数据使用合同里,保证数据只能用于实验,不能给公检法之外的任何其他人。所以,如果你们需要数据的话,需要通过警方。”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柯林说:“我们是他的子女,这也不行吗?”   “对,不行,他是以个人身份签的,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也可以。”   五个人都不是。   女儿小声嘀咕:“谁敢啊,要是跟爸说,我们要当他的监护人,他肯定说我们要造反。”   安夏再一次催促:“你们还是先报警吧。”   五人还是犹豫,安夏困惑:“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这……”   安夏忽然想起之前柯林一定要请人做护工,就是面子问题,她问道:“不会又是怕别人说你们不孝吧……不是,你们都不在国内,谁管谁筋疼啊?再说,怎么就不孝了,全陪在身边就是孝吗?   没人赚钱,一家子喝西北风啊,行了,赶紧报警吧。不然等体内的药物都代谢掉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只能放他走。”   在安夏的催促下,五兄妹终于还是报了警。   犯罪过程清晰,机器人每天都准确记录老人异常的睡眠时间,在家里一查一,安定药片都没藏,就放在抽屉里。   陈铁此人根本就是一个有前科的犯人,安夏之所以觉得他眼熟,是因为在报纸上的通缉令上见过。   只是现在找保姆护工,都是人托人,也就看一眼身份证,有的连身份证都想不起来看,更别提检查此人的背景了。   警方处理完之后,安夏收到老人的邀请,请她到家里一趟。   五个子女都在厅里坐着,老人看着他们,说:“好,人都到齐了,我叫你们来,是要宣布我的遗嘱。”   柯林猛然站起来:“爸!”   其他子女也露出惊愕的表情。   “喊什么!”老头子威严地瞪了他一眼,“只是宣布遗嘱,不是马上就让你们执行!”   五人这才安静下来。   老头子宣布房子归五个人共有,如果要卖,必须一致同意。   还有一些存款的分配。   居然还有一万块钱是给机器人小哈的,小哈没有口袋装钱,就由小哈的监护人安夏收着。   “这怎么行呢?”安夏连连摆手,本来她就是白拿人家的数据,怎么能还拿钱。   “给我们小哈重新做个外型,这外型,不行,太差。”老头子一脸的嫌弃。   柯林笑着问道:“爸,你是不是把小哈当孩子养啦,以前我想养小狗的时候,你可是说过我玩物丧志的。”   “这一样吗!你们那个时候,连养个蚕都能忘了写作业。要是让你们养狗,你们现在也就是个养狗的!”老头子精神十足地训儿子。   他昂着头:“幼稚!我还能不知道它是机器人?我在学工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上门拜访,五个子女各自离开,老头子却让安夏留下。   老头子说:“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公司缺机电工程的人才吗?这几位都是我的老同学,他们现在是几个大学的教授,让他们介绍好学生给你。”   然后他以他一贯的骄傲对几位教授说:“这是紫金科技的老总安夏,我正参与他们公司的一个项目呢,我觉得很有前景……”   大家闲话一番,安夏便要告辞了。   老头子悄悄拿了一个笔记本递给安夏。   安夏刚想打开,智能机器人刚好过来要替老头子验血压。   老头子赶紧拉住安夏:“回去再打开,别让它看见了,它会难过!”   啊?谁看见?   在回去的车上,安夏打开了笔记本,上面记录了智能机器人在使用中出现的各种细节和小问题,包括行动流程的流畅度、程序的响应速度、学习能力等等。   安夏:“……”   所以,不让「它」,是指不让智能机器人看见?怕它看见批评难过?   你不是知道它是机器人吗…… 第80章   “最近海鲜的成交量怎么这么少?”安夏看着生鲜冷链平台上的数字, 感到非常不满。   生鲜冷链业务自从建立之后,一直挺忙,从五月份的新疆小白杏, 到白枇杷, 荔枝桂圆忙个不停,往海边送羊肉, 往草原送海鲜也是每天日常。   可是最近新鲜海产品运输的数字暴跌,只有冻货和干货。   业务经理回答:“因为最近是休渔期, 只有能钓船能出去,所以鲜货非常少。”   对哦, 把休渔期给忘了。   “您放心,明天就开渔了,到时候我们的业务量会涨回去。”   “那要好好做一下宣传。”   安夏曾经看过开渔的场面, 千帆竞渡,场面很大, 如果用无人机在高空拍的话,一定很帅很有看点。   宣传了生鲜冷链, 还能再宣传一波无人机。   “我们明天去一趟,让市场部准备好稿子。”   第二天东海开渔,果然盛况空前, 当地渔民组织了一个盛大的祭海仪式, 吹吹打打, 十分热闹。   安夏最期待的还是新鲜带鱼、红娘子和烂船钉之类的东海特产。   紫金的摄影大师是个讲究人。   什么?就用无人机在天上飞?用长焦拉距离?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专业!   不行!   他坚持要求上船参与拍摄。   安夏担心他一个啥事都干不了的人,会不会影响人家渔民干活。   渔民倒是无所谓,就问他晕不晕船,然后就同意他上船了。   除了渔船之外,也有市里宣传部要拍宣传片的船只, 他们邀请安夏一起上去,近距离围观开海盛况,将来在生鲜冷链给他们市的渔民们多安排点位置。   那个船大,安夏觉得能出海打渔的气候,应该不至于掀起太大的风浪,再加上无人机能飞的时间有限,如果上了船,再起飞,会更好。   于是,安夏和无人机操纵员一起上了市里的船。   海面上金光点点,许多渔船忙碌非常。   大网被吊机从海里拖上来,满满一兜鱼,打开,哗啦啦,银光闪闪,活蹦乱跳的鱼从高处往下落,坠入甲板下的水箱里。   负责宣传的领导对安夏打了不少官腔,什么——“正是因为严格遵守休渔制度,我们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收获,感谢政策,感谢XX,感谢XX……在XX的领导下,在XX的关心下……”   安夏脸上笑着,心里想: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我又不是新华社的。   “哇啊!”忽然,从远处传来巨大的喧哗声。   只见一艘渔船的船尾放拖网的位置已经明显向下倾斜,眼看着就要沉了,船员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大声呼喊着什么。   宣传口负责人双眼放光:“快快快!过去看看,肯定是网到大鱼了!”   不用他喊,船早就向那个方向调头了。   这渔船可不小,能把渔船尾压成那样的,得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啊?   “说不定不是鱼呢。”安夏笑道,“我认识的钓鱼爱好者,平常什么怪东西都能钓上来。”   正说着,已经有另外两艘渔船赶过去,一起帮着下网。   三船马力全开,第一艘渔船终于恢复正常状态。   水面上哗啦啦地浮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它高耸的脊背将海水破开,白花花的浪包裹着它。   “这……什么鱼啊?”安夏一脸懵逼。   海洋生物千奇百怪她是知道的,但是这里是近海口,还是中国领海的范围,能长出这玩意儿?   忽然,黑家伙的脊背被掀开了口子,里面钻出了……十个人类?   生得白种人模样,个个手里握着斧子,乒乒乓乓对着缠在「鱼」身上的渔网一通猛砍。   “那是……潜艇?”安夏惊讶。   “哎呀册那!”安夏听见身旁的人骂了一句。   他拿起船上的海事卫星电话,拨通后,叽里哇啦说了一通。   可惜与此同时,三张渔网已经被砍断,十个人飞快地钻了回去,潜艇飞快地沉了下去,蹿出中国领海,进入公海范围。   本来只是去拍开渔,谁知道拍了这么一个大场面。   当天紫金论坛就热闹了起来,说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还有军迷从露了半截的照片上看出,那是一艘奥伯龙级常规潜艇,大概是澳大利亚的。   还有一些人说自己家就是渔村的,这几年,村里有人出海打渔,确实经常会捞上来一些奇怪的东西,都上交了,说是外国人放的声纳,用来探测我国海洋情况的。   论坛上的钓鱼佬们更是狂欢:“哈哈哈,没想到,专业的渔民,也会发生钓出奇怪东西的事情啊。”   说到声纳,安夏的公司也在做这种东西,智能声纳。   主要给人菜瘾还大的钓鱼佬使用。   拖着声纳在水底转一圈,水底是什么结构都被扫描的清清楚楚,回去上传到电脑。   同时测水温,监控水下的鱼有多大,太小的鱼,钓上来也没什么意思,都没法跟旁边人吹。   这个计划在开始做的时候,安夏差点没同意,在她心中,钓鱼嘛:去竹林里劈一截竹竿,弄根吊线,把缝衣针烧热了砸弯,自个儿在地上刨几条蚯蚓不就完事了吗。   行,就算现在钓竿花样繁多、漂子还要讲究是什么孔雀毛的、桶要加厚、凳要能支伞。   中等档次的全套加在一起,一两百块钱,感觉……好像还行。   可是加上智能声纳,那得多少钱?   想要使用智能声纳,必须配备电脑,那又要多少钱。   重点是,提议这个人项目的人,自己就是个钓鱼佬。   人在紫金上班,钱当然不少。   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身边即世界」的错觉,认为这个世界热爱钓鱼的人很多,热爱钓鱼的人里有钱人很多,那是很有可能的。   其他项目,安夏可以很快拍板做,或是不做。   钓鱼这个是她认知之外的世界,便让想要立项的小组做详细的市场调查,一定要有详细的数据,来证明这个智能声纳的商业价值。   为了钓鱼佬的荣光,拼了!   他知道安夏不赞同这个项目是因为感觉这是一个冷门爱好,不,他要证明,钓鱼佬才是主流!   于是,他也不做市场调查了,就学上回开预售,用订金说话!   除了订金,还要让论坛热闹。   全国的钓鱼佬联合起来!冲数据!   平时一天也就十几贴的钓鱼爱好者论坛,忽然变得火热了起来。   项目负责人兴冲冲地拿着订金数据和论坛数据给安夏看的时候,安夏忽然想笑。   这……也太熟悉了吧?   要是别人,还真给唬住了,安夏是什么人,她什么没见过。各位明星的粉丝团做数据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总体来说,去掉虚伪的部分,剩下的刚刚好能维持收支平衡吧。   最后安夏还是同意了,声纳这种技术本身,还是值得研究研究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来打捞个海底宝藏了呢。   还能看看獐子岛的扇贝到底是怎么跑来又跑去,把股民耍得团团转。   既然要做,就要认真的做,收集一下资料,比如钓鱼佬们都喜欢去哪里,海钓、水库还是「为你承包整个鱼塘」。   最关键的是,安夏想知道钓鱼的乐趣到底在哪里。   她连游戏里的钓鱼都没耐心。   有一位认识的企业家老何就喜欢钓鱼,紫金科技刚好要跟他们公司合作,兴趣爱好是最好的破冰环节。   他邀请安夏一同前往他最喜欢的钓鱼点,本市山林间的紫湖。   湖水清澈,湖底像锅,向下收缩,湖面湖底水温相差很大,水草极多,鱼很多。   他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各种钓鱼设备,光鱼竿就有三种,他详细介绍,哪种鱼竿是用来钓什么鱼的,如数家珍。   看点、打窝,选饵,抛竿,然后就是默默的等……   这会儿没有手机游戏,也没有手机读书,钓鱼的时候说话会把鱼赶跑,安夏坐了十几分钟,就开始觉得无聊,拔旁边的草,编草戒指玩,编了十几个。   老何就这么放空自己,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要不是漂子稍稍一抖,他就会直起腰,她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半个多小时了,也没啥动静,又换了一个钓点,还是没啥动静,最后以钓上来一个塑料袋宣告结束。   安夏完全是靠自己脑内的各种小剧场撑过了这段时间,老何却特别淡定,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这么稳重?   心静如水,往哪儿一戳几小时都可以不动弹。   回家的路上,老何对安夏说:“其实,我们的目的不是钓鱼,而是想要获得内心的平静。生活很累,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只有钓鱼的时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安夏也不知道他真的是这么想,还是因为没钓着鱼而想出的借口。   老何的家在新小区,一户一梯,楼顶还有露台,露台有砌的池子,别人这种小池子里不是金鱼,就是锦鲤,这池子让安夏想到了菜市场。   仔细看看,果然是菜市场,主流品种是鲫鱼和鳊鱼,大概是他每次钓鱼的收获。   “本来我是想在里面养些鲤鱼的,结果,现在成储备粮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就是安总吧,我是夏萍。”   安夏转身,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站在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老何公司做的是文娱影视,公司的名字就叫「和平影业」。   取自老何的何,夏萍的萍。   两人本来一腔热血拍电影,后来发现电影不好混,能上院线是一道槛,撞上大神之作就是个死,于是现在改行拍电视剧。   老何的妻子夏萍也是企业创始人之一,传说最早他的启动资金就是由他妻子的娘家出的,他出脑子。   夏萍带着安夏到一处葡萄架下坐着,葡萄架旁有几根管子,缓缓向外喷着细密水雾,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在身上很凉快。   “我们公司想拍一些小故事,放在你们公司的平台上播放,不知道行不行。”   “可是现在的网络速度太慢,实在无法实现让人看视频。”   就现在那见鬼的网速,能流畅播放邮票大小的视频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往上提速,那不是紫金科技一家公司努力就能成功的事情。   邮票大小的视频……也就是摄像头抓人的时候勉强能给公安部门做个参考。   夏萍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说:“我看到你们拍的东海开渔视频,那个视频的质量还可以啊。”   “那个跟一般意义上的播放视频不一样,相当于把视频做成了一种快速翻页。”   “我们公司开发出一种新的视频格式,比现在的视频要小很多,清晰度差一些。如果剧本足够有趣的话,也可以吸引人……”   说到一半,就听见老何在屋里喊:“夏萍、夏萍……”   “哎!!”   “我那套西装你放哪儿去啦?”   “在衣柜里。”   “没找着,你过来一下。”老何的声音开始焦躁。   夏萍无奈地扯扯嘴角,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下。”   然后,从房间里就传来叽里哇啦的声音,仿佛是夏萍说:“不就在这吗?衣柜能有多大,你找不着?”   老何说:“被大衣挡在后面了,我哪知道你放哪儿去了。”   “还能放哪?放马桶水箱里。”   “帮我把车开到门口。”   “晚上我跟徐总是约在哪里的?”   ……   安夏眨了眨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认真地看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鱼。   过了好一会儿,夏萍回来,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引擎车越来越远。   “诶?他走了?”安夏这次来是谈事的,结果陪着钓了一场鱼……啊不,是塑料袋,然后老何就走了?   夏萍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草茶:“没关系,这个事本来就是我提出的。”   行吧,不管是谁,反正是以公司的名义签字就行。   夏萍想得很周到,各种跳转逻辑完整,实现路径规划,功能设计,连视频在网站上播放的界面都设计了草图。   啊……这熟悉的感觉,这相似的味道……   这不产品经理吗?   同行啊。   安夏顿生惺惺相惜之情,越聊越发现夏萍的想法很有前瞻性。   初步计划已经基本达成共识,天色也不早了,安夏告辞:“明天我去你们公司接着聊?”   “啊,还是我去你们公司吧。”   “好。”   第二天,夏萍如约到达紫金科技,她最好奇的是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想知道人工智能代替真演员的可能性有多少。   夏萍说:“人工智能比较安全,至少不会生病,也不会有其他的事情让它耽误工作。”   为老钱家开发的人工智能钱倩还在调试中,再测试几次就可以送过去了。   现在,「钱倩」是投在透明屏上的一道光影,是人的模样,还有表情和动作。   技术的能力还不到位,只能做出一些大的表情,微表情和眼神变化什么的,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夏萍跟「钱倩」打了声招呼,光影钱倩笑眯眯地对她说:“阿姨好。”   一人一机闲聊一会儿家长里短,钱倩说:“要上课了,阿姨再见。”   说着,就真不见了。   夏萍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操作?   安夏看了一眼时间:“哦,这是我们根据她所在学校的上学时间设置的特殊操作,还有二十分钟就是下午要上课的时间。”   “想得真周到。”夏萍感叹。   不过夏萍也说只凭一个光影,用来做心理安慰可以,当演员还是吃力了。   每拍一部片子都要训练这么久,还不如做动画片。   “嗯,等到产业往前发展一点,再让它做这么复杂的事情。”   关于短视频要怎么与公司合作的问题,安夏找来负责网页技术支持的同事,让他们分析夏萍公司的新视频格式能不能放在网页上了。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但是现在没有可以直接播放的浏览器,需要装插件。”   ……   总结: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还是很有希望的。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夏萍笑道。   夏萍似乎很着急,迫切地想把这件事情搞定。   “这是一个全新的架构,没有这么快的。”安夏说。   夏萍点点头:“我明白,不过这个概念是否可以先放出来?”   “可以是可以。”反正就是吹嘛,本来也不是什么逆天的难度,比起马斯克的星链计划好实现多了,星链不也吹了那么久。   画个饼饼,无伤大雅。   但是夏萍与老何的公司还没有上市,又不急着抬股价,着急画饼到底是有什么原因?   安夏挺好奇,向夏萍问起,夏萍微微低下头,嘴角扬起一丝无奈地笑:   “确实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说,不过绝对不会损害紫金科技的利益。这个我们可以签合同。”   “好。”   既然要签合同,安夏也去了一趟他们的公司「和平影业」。   他们现在做的业务挺广,不仅拍电视,也接一些广告片的拍摄。   老何现在每天忙着广告甲方们周旋忙碌,不在公司。   “不好意思,公司里没有我的办公室,委屈你先在会议室里坐一会儿。”夏萍说。   在和平影业的公司架构里,夏萍是公司的副总经理,连个办公室都没有?   安夏有些困惑。   公司里的员工都认识她,自然地与她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夏萍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位总经理助理,手里捧着一撂关于公司的各种文件。   包括他们的股权结构。   安夏看到这个公司有五个持股人:老何占股20%、夏萍占股10%、还有夏伟占股25%、程丽占股25%、何君20%。   “后面这三位是……”   “哦,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儿子。当时这个公司是我爸妈投的钱。老何是用智力入股,算做20%,我嘛,算一个高级打工仔,算10%。”   安夏点点头。   “那你儿子多大了?”   “32岁了。”   算了,这不重要,就算何君敢联合他爹造他妈的反,那也不过是40%,未过半数。   两位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据说在国内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常期住着,显然是不会管公司的事。   从股权结构上看,老何在公司里应该属于弱势群体。   只不过他外在表现的太强势,完全看不出来,夏萍也很配合他,大概这就是为了爱情吧。   安夏反思了一下自己能不能做到。   想了一秒,答案是做不到。   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社会印象就是个温柔小意,处处体贴的小鸟。   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社会印象则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   还是当大佬比较适合她。   安夏又看了一些公司的财报之类的文件,双方草拟了初步的合作计划。   开发计划另算,宣传计划先提上日程。   安夏第二次参加钓友会的时候,发现参加的人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她们在其中一位钓友开的水族馆里提供美人鱼表演。   说到「水族馆」的时候,那位老兄挤眉弄眼的,看起来那个水族馆不太正经。   据说现在有一种新玩法,让这些美人鱼在水下与鱼一起游动,甩钩之后,上来的是鱼,还是美人鱼,就不一定了。   看来老何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认认真真地带着钓鱼工具,然后发现要钓的是美人鱼,他不由得大失所望。当即就想走,被组织的人好说歹说拦下来了。   安夏聊到智能声纳给钓鱼者带来的便利,在场只有几个人有兴趣,其他人的眼睛都盯着衣着暴露的「美人鱼」。   只有老何内心纯洁地向往着真正的鱼。   组织者拉大家去水族馆来第二场的时候,老何和安夏都没去。   “歪风邪气。”老何回头看了一眼前往水族馆的人群,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智能声纳的测试机做出来了,老何兴冲冲地第一个领了一台回去,进行他的钓鱼大业。   全国有100位钓友得到测试机会,每天在论坛上分享他们是怎么利用智能声纳探索陌生的水域,以及钓上来了什么东西。   通过他们提供的数据,计算机可以进一步推算出,在某种的水文环境和鱼群种类、鱼群密度的条件下,几分钟内能钓上鱼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多少。   还有精确计算打窝需要在什么地方打,投多少料……   总之,可以避免——“在某个水坑边蹲了一整天,结果才发现,这水里本来就一条鱼都没有”的囧事。   测试了两个星期,数据不断更新,准确度进一步提高。   由于各位钓友的积极反馈,紫金地图也得到了更新。某处是渔塘,某处是水库,某处是野湖。   连这片水体里有多少鱼,是什么品种,以及渔塘收费标准都被注明了。   “安总,要不要把他们写的这些删掉?写这么详细,后面的人就不用买我们的智能声纳了。”   “留着吧,这种事情,不需要智能声纳,问问旁边的人也知道,没必要这么小气。”   安夏本来就没有把主要目标客户放在这些普通人身上,对于他们来说太超前了。   她的目标是卖给做海产养殖,正经的养殖,不养会自己跑掉的扇贝。   可以放在养殖笼里,实时监控水质、水温和洋流之类的数据,也能测出笼子里养的东西够不够大,能不能拿出来卖。   那才是大头。   智能声纳机的测试结束了,老何却是提供数据最少的一个。   安夏也不在意,可能是老何懒得上传数据,也可能他其实是钓鱼原教旨主义者,用过几次新科技,就追求小竹竿缝衣针肥蚯蚓的古朴玩法。   紫金科技即将与和平影业联手打造一个视频平台的消息已经传开,每次有宣传的时候,紫金科技这边出面的是无线视频组的总监,而和平影业则是夏萍。   除了联合推广,和平影业自己也做了不少单独推广,时不时的放出一两张概念图,放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人们的好奇心。   这些推广的新闻下面必是「和平影业的副总经理夏萍女士」。   然后就变成了「和平影业创始人夏萍女士」。   完全没有老何的名字。   不是没有人议论过此事,起初大家的观点是:“抓大放小嘛,区区一个视频平台,才占公司收益的百分之几?何况还没搞起来,万一就是个空气呢?夏萍不就是出来当个模特露个脸么,这有什么关系。”   视频网站的计划一步步执行着,夏萍邀请安夏到家里来看剧本。   “我请了几个编剧,写了二十个大纲,我对互联网的受众没有什么概念,你看看,哪些故事符合现在他们的爱好?”   如果是在安夏那个时代,她肯定选搞笑、神反转风格的。   但是现在,大家的追求还比较老套。就算是喜剧片,也必须带点教育意义,比如编辑部的故事,比如孝子贤孙伺候着。   短片,又想搞笑,又有教育意义,对编剧的要求很高。   不容易写得长。   如果做单纯的感官刺激会好一些。   男人要看的话,自然是永恒不变的爽文,传统武侠如今风头正盛,可以稍做改变,但是不能改太多。   不然太超前,就成烈士了。   女人要看的则是各种苦情,琼瑶剧大热《婉君》《青青河边草》《新月格格》,国内的《渴望》《孽债》,都是九十年代初的大热剧。   安夏看过不少虐文,什么女主深爱着丈夫,丈夫只当她是替身,白月光回国,立马就跟她离婚。   女主深爱着丈夫,其实是丈夫养着给白月光做ꁘꁘ器官养殖装置。   女主深爱着丈夫,白月光各种绿茶行为,假装被女主推倒之类的。   嗯,应该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过要是拍挖眼挖肾之类的,可能会太过吓人,最多抽个血吧。   反正,现在的人民群众接受能力挺强,《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都能忍。   安夏从二十本大纲里选出了六本。   三本男频风格的爽文,三本女频风格的虐文。   爽文款式统一,都是小人物一步步走上人生颠峰。   第一本虐文是知青在村里留下的没爹之子,怎样凭着自己的本事,找到城里,想要父子相认,结果怂爹已经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不肯认,然后这个私生子如何报复怂爹跟有钱人家女儿生的女儿,有情人终成兄妹。   九十年代初的编剧相当敢写,金庸都不敢让段誉真的跟那些姑娘成兄妹。   第二本虐文是一个乡下姑娘如何在大城市里打拼,遇到骗子,遇到坏人,被囚禁,坏人口口声声说爱她,也希望她一辈子只看着自己。   姑娘干什么,坏人都认为姑娘是想勾引别的男人。   第三本虐文,是一个穷小子爱上了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倾其所有,与家庭抵死相抗,努力嫁给了穷小子,并给穷小子带来了不少好处,让他最终登上高位,结果穷小子最后纳了年轻漂亮的小妾,富家小姐设计把穷小子和小妾给弄死了。   “这个设计,很有想法啊。”安夏指着最后的大结局说。   这年代的片子,最后总是讲究一个大团圆的,按套路来说,结局应该是年轻漂亮的小妾是个骗子,穷小子幡然悔悟,回到富家小姐身边。   或者是富家小姐心如死灰,远走他乡。   这个剧本里居然直接给弄死了,确实很有想法。   “嗯,本来这个编剧写的是男主角发现小妾是坏人。于是回到女主角身边,两人幸福生活在一起。我觉得这样的结局,太糟糕了。”笑容温柔的夏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安夏只觉得这剧本有点眼熟,这不《王宝钏》嘛,挖野菜专业户。   王宝钏在原本的故事里,苦了十八年,到武家坡,薛平贵的心理活动是——   “若她守节,我带她回去。若她失贞,我便杀了她,回西凉见我那代战公主。”   试探来试探去,终于相认,结果王宝钏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就死了。   想想确实很憋屈。   反正……现在没有任何法律和组织能管得了互联网视频,就试试这个结局吧。   就算拍亏了,也是和平影业的钱,紫金视频收分账,不出钱。   选角、拍摄工作与视频平台的搭建工作同步推进。   有一天,老何出现在了报纸上,说他去了某某大学做讲座,报纸上登出了与听讲座的大学生合影照片。   安夏总觉得那个站在老何身边的女大学生跟老何之间的关系,不是主讲人和听讲座的路人那么简单。   但是她没有证据,也没说什么。   过了几天,报纸上再次出现《和平影业创始人何伟因精神疾病暂停所有活动》。   报道内容是工作压力过大,导致何伟出现精神衰弱等等情况,现在公司的主要业务由其妻,同为和平影业创始人的夏萍女士代管。   只是精神衰弱吗?   做为合作伙伴,安夏亲自前往他们家,想探望一下,也许他们家需要智能机器人护工呢?   疯子打人挺疼的,不好照顾,机器人护工不怕挨打,力气大,特别适用。   夏萍得知安夏来意之后,遗憾地说:“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他,所以,已经把他送到宛青芳仓了。”   这是本市的知名精神病院,或者,叫脑科医院。   常被用来骂人。   “他是真的?”安夏的眼神里充满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情。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说要离婚,娶一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女人,不是精神有问题,是什么?”   安夏心中了然:“那倒是。”   继而她又感到疑惑:“我听说,男人迷上钓鱼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世俗的ꁘꁘ。他怎么……”   夏萍此时的神态,就像一个真正担心生病丈夫的好妻子,满眼都写着担忧。   “不怕领导讲原则,就怕领导没爱好。”夏萍幽纲幽一叹,“他喜欢钓鱼,我不喜欢,他的身边就会没有人,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也喜欢钓鱼的人,总是会引为知己的,再往下聊,自然相见恨晚,只想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太晚了,接下来同榻而眠也很合理。   “那公司的事情,是由你全权负责了吗?”安夏只关心生意会不会出现问题。   “是,公司80%的管理权在我手里。”   夏萍拿出三份管理权让渡声明,签字的分别是夏伟、程丽、何君。   他们声明,将对和平影业的股东管理权转让给夏萍,他们不参与公司管理。   “你儿子很懂事。”安夏看着何君的签名,笔锋如刀,看起来写得时候,很有那么一点情绪在里面。   “那一定要懂事的,他是我和老何的独子。将来这份家产都是他的。但如果他有个弟弟或是妹妹,那就不好说了。”夏萍淡然一笑,将管理权让渡声明收好。   在老何心思在钓鱼和美人之间打转的时候,夏萍就已经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不知什么时候,老何早已被她架空。   此前夏萍以公司创始人的身份不断出现在新闻上,让大家习惯性的把「和平影业」与夏萍的形象绑定在一起,现在即使老何住院了,也丝毫没有影响公司的运转。   “会离婚吗?”   离的话,老何手上还有20%。   虽然没什么影响吧,不过总归会有或多或少的麻烦。比如将来上市,他突然抛售,或是将来股份增加,夏萍手中的股份不断被稀释,他再把那20%卖给夏萍的竞争对手。   夏萍摇头:“我与他相伴了三十多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现在怎么能因为他生病了,我就离开他呢?他要是这辈子出不了宛青芳仓,我就照顾他一辈子,绝不会放弃他。”   “唉,那你以后万一遇到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呢?”   安夏觉得夏萍有点亏,像她这样的人,想要再找第二春不难,何必跟老何绑在一起。   “你还没有结婚吧?等你结婚就知道了,婚姻对于双方来说。不仅仅是爱,还是一种责任,一种利益关系,还是两个家族的结合,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我还在乎是不是一定要有那张证吗?”   夏萍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就算安夏偷偷录音,把这番话录下来放出去,可以理解为「我可以找喜欢的人,不跟他结婚也无所谓」,也可以解释为——“我不在乎有没有离婚证。”   “好了,不聊他了,正好今天你来,看看拍的几部片子的进度。还有两部的预告片也做好了,你来掌掌眼,能不能吸引人。”   男频风格的预告片做的很热血,除了那个特效有点伤感,基本上就没有摆脱《江湖恩仇录》的水平,那特效最多五分,不能再多了。   女频风格不涉及特效,明显好多了。   给个45度仰望天空流泪的特写,给个把伞扔掉,走在雨中的背景,加上合适的背景音乐和片段式的台词,那种哀怨的感觉就出来了。   “可以可以,要不,这个先给我,正好我们视频平台今天说也差不多了,需要测试素材,正想着放什么呢。”   “今天就放吗?”夏萍问道。   “明天吧,不能直接放上去,还得做点宣传。”   “好。”夏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人,是「和平影业」负责市场推广的工作人员。   “呀,这么隆重,那我也得认真一点。”安夏把自家市场部的员工也叫来。   双方在夏萍家里开会,讨论明天的宣传推广计划。   投放哪些媒体,放哪个版位,双方如何联动,每一步都要精心考虑,把钱花在刀刃上。   从黄昏谈到天黑,又从天黑聊到天明。   不仅方案定了,连宣传文案都定了。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疲态,夏萍却精神抖擞,继续规划视频广告推出之后的下一步计划。   两个公司的员工先回去了,安夏由衷赞道:“夏总精神真好。”   夏萍笑着摇摇头:“哪里哪里,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   “我要是到你这年纪,有你一半的精力,我就谢天谢地了。”   “哈哈哈,肯定会比我好的。”   夏萍送安夏出门的时候,安夏忽然转身:“关于你们家老何,你有没有……”   “爱过,我是真心喜欢过他。”   “哦嗯啊……有没有考虑给他准备一个智能机器人护工?我们想多收集一些不同情况的病人数据……” 第81章   “夏夏, 你说公司手里的那些股票,卖掉了没有啊!哎呀!”一向只关心文具厂财务状况的妈妈,忽然非常焦急地问起安夏关于股票的事情。   “早卖了, 怎么?”   到了最高点一万块还不卖,还等什么呢?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卖了就好, 我听说出大事啦!”   “股市大跌?”都跌好久了。   “听说抓了二十几个单位的人都被抓啦!”   “嗯, 我知道。”   安夏早就在紫金论坛上看到了,鸿雁还有各个聊天室也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事情起因是八月十号, 深圳有一百二十万人参与新股认购,那叫一个刺激。   整个深市突然涌入了三十亿的汇款。   有人以每天每人五十元的报酬, 雇了一千五百人来排队。   所有卖新股认购表的门前,提前三天就有人来排队。   为了防止插队,所有排队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后面的人紧紧拉着前面的人的胳膊, 一动不动,天降暴雨, 都无法让他们离开。   一百块钱一张的表炒到了五百块一张。   如果只是排队,还没有什么,谁还没排过队呢。   关键是银行突然发了个公告, 说认购表的回收期限要延长。   排队的人里有脑子清楚的, 顿时发现其中的问题:一定是走后门买表的人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身份证,或者还没有来得及转手倒卖干净。   百万人的愤怒掀起了滔天巨浪,当晚大闹深市政府,后面的事情, 就挺常见,闹事的抓。   次日,领导发表讲话:“10日晚上有极少数不法分子利用我市发售新股抽签表供不应求和组织工作中的一些缺点, 聚众闹事,严重破坏了社会治安,危害了特区的安定团结。我们每一位市民都要识大体,顾大局,珍惜特区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   这些安夏都知道,可是现在已经九月了,沪深两市的政策性暴跌都已经蒸发了不知道多少个亿的市值……   妈妈大概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消息来源永远是这么的迟缓。   九月的末尾,安夏被邀请出差去首都,什么事也没说。   要不是通知她的人是通过正式公文邀请的,她会直接把这事当成诈骗,置之不理。   从机场出来,她被接到一幢平平无奇的办公楼里。   门口连牌子都还没挂,只站了两个哨兵。   “小安,好久不见。”   “咦,尉哥你也来啦。”刚进会议室,安夏一眼就看到上交所的尉总经理,之前他们对接过多次,关系还不错。   安夏看见他,心里大概猜到今天的议题是什么,她问道:“禹总今天来吗?”   “他啊,大概来不了了。”   也是,八月祸事首在深。   现在深市还在跌跌不休,人还没抓干净,各种调查还没结束,他哪能来得了。   说不定查着查着,就查到他头上了,这会儿他要是来,岂不是很尴尬?   “老禹运气不好。”尉总叹了口气。   安夏跟着点头应和了几声,心里想:“他那是运气不好吗?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说明他这个工作干得不行,这么久了连个内线都没有。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是罪加一等。横竖都有罪。”   过了一会儿,有几位领导模样的人过来,与几人亲切会谈。   安夏听出了几件大事,马上就要成立证券委员会,也就是证监会的前身。   啊……证监会要成立了,一个账号无声无息横扫某个股票四分之一的流通股,还没有被人打电话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   没有涨跌幅的事也要成为历史传说。   两个月内,五千万变六十二亿的暴富故事再也不会有了。   “委员会的成立,是要对证券市场进行管理,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   如何保护,这就是叫安夏来的原因。   紫金科技参与了上交所与深交所系统的搭建。   而且安夏之前还提出过使用网络认购新股的建议,只不过没有被采纳。   现在出大事了,安夏的那封建议被尉总从故纸堆里翻出来。   翻出来的目的是自保,“当时有人提出过解决方案,我也赞同的,可是不少有金融经验的老同事表示反对,而我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   所以暂时没有实行,当时我们还是保守了。如果能再跨出一步,BLABLABLA……”   安夏听见大领导提到这事的时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凡我们姑娘想到的,你们奶奶也早想到了,只不过有一个必不能做的理由。”   真……就是世间万物皆是一个圈,转来转去,都被前人玩遍了。   于是,在决定组建监管单位的时候,领导决定把这个提出解决方案的安夏也拉进来。   “安夏同志此前提出的网上配售新股,是一个很好的思路,经过组织讨论,决定全面使用计算机对交易进行监控和管理……”   接下来是一些细节讨论。   紫金科技只能做为技术支持单位进场,开发者的招牌上不会写紫金科技的名字。   有些项目,注定钱不多,名也不能传。   但是能加入,会得到的是另一个重要的认可,安夏对此早已有认知。   对账户的监管和清查都将由计算机完成,对现在的计算机算力是一个挺大的挑战。   设置了规则之后,系统有没有可能出现故障,导致违规帐号没有被及时发现。   因此而产生的违规,算谁的?   所有人都厌恶风险。   只要不做,就不会错。   多做,必然会多错。   要不是这次闹得太大,谁也不愿意多这一事。   安夏知道,要是将来出事,自己必然是背锅侠,「开发团队是临时签的合同,能力不行,没有检查出来」。   没有办法,除了认真搭建,还得增加自动检查系统,要是等人发现,黄菜菜都凉了。   紫金科技进场的时候,有另一支公司的工程师队伍也进场了。   双方狭路相逢时,对方带队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名叫康英,气质如高岭之花,与安夏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   项目动员会上,她只对安夏说了一句话:“我们负责这次交易系统的网络安全组,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精诚合作。”   此前与委员会谈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还有另一个公司进场。   紫金科技除了交易系统之外,网络安全防护也是市场上的头块牌子,不找她,却找了另一个公司的人,而且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会后,尉总专门找到安夏,解释这件事。   话说得非常委婉,安夏总结下来意思就一个:“让你们互相制衡。”   如果交易系统和安全系统是一个公司做的,你们公司的人要是监守自盗怎么办?留个后门怎么办?   现在扣个新股申购表已经闹成了这样。   要是股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股票消失了,钱被转走了,那还不得炸了交易所。   道理是这个道理,安夏问明白之后也接受了。   康英所在的公司专攻计算机安全防护,可称之为病毒专家。   她跟安夏不一样,她自己就是顶尖程序员,眼睛一扫,就知道什么程序是在哪里出的问题。   有几次交易系统与安全系统发生冲突,出现问题,她与所有程序员一起排查,是紫金的错她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是她自己公司的问题,她也大方承认。   而安夏每次出场都是最后听结果汇报,什么事都不干。   她也没法干,安夏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不要干扰专家干活。   在康英的眼中,安夏就是一个摇着脚脚在办公室里看报告的人,凭运气撞大运,靠野蛮生长的股市发家,然后又凭运气挑中了一些项目,再凭运气卖出去。   根本就不懂底层逻辑。   安夏对康英那种自然流露的「学霸之蔑视」就当看不见。   专业不同,没必要。   工作么,不就是为了挣钱,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见面点个头,下班各不相扰。   安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机会见她太多次。   然而,相见的次数意外的多。   网络安全那边对紫金科技的意见颇多。   紫金科技对他们也是如此。   终于有一天,双方工程师闹大了。   事情的起因是紫金工程师早上到办公室一看,发现他们昨天晚上刚上传的新隔夜挂单程序出问题了,一堆人紧急排查了半天,却发现是被网络安全的杀毒软件给删了一个重要核心程序。   “我这是正常的挂单程序,你们的系统判定为盗账号??到底是谁不懂行啊!你学过编程没有啊!”   “你这个账号就是有问题,循环逻辑像病毒一样,系统当然判定是高危。”   “妈的,老子写病毒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哟,没脑子的三叶虫还这么讲卫生啊?”   “呵,阿米巴原虫还敢看不起三叶虫。”   ……   有人出来打圆场:“你们都说少几句吧。”   被两人一起怼:“你哪来的,一边待着去!”   吵到最后,两人进入约架状态。   “是不是要打架啊?”   “就你这样,还想跟我动手?”   “你这熊样,我一根指头就能按死你。”   “这么能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从安夏接到消息,说自家工程师在现场跟人吵起来,看起来要动手。   一直到她赶到现场。   中间经过了二十分钟。   等安夏和康英到的时候,两人还在互相放狠话威胁。   安夏皱眉:“给你们工资,是让你们来干活,不是来带薪吵架的!”   “还有你们几个!看戏还要买票,你们好,带薪看吵架!”   围观的紫金工程师们一溜烟地跑回工作岗位。   那边康英没安夏这么多话,她就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手下的人马上噤若寒蝉,立即消失。   两位老板把吵架双方带到办公室,问清楚原因之后,康英很快提出解决方案:“你们把开发的程序先给我们加入白名单,这样就不会出现误杀。”   紫金的工程师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你们自己的程序不会判断,还要我们先办良民证啊?那你们这程序也太好做了,不在白名单里的都杀掉,我一个人就能做,还要你们干什么。”   康英冷着脸,并不跟他搭话,而是转头看着安夏:“安总,有什么高见?”   安夏早看她不顺眼,便对自家人说:“在网络安全防护技术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加白名单确实是最快最省事的方法。我们的任务是早点把系统做完,交付。不要为难他们了,技术能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把对方工程师气个半死。   听起来是按他们的方案做,但是这么做的理由是嫌弃他们技术水平低。   “你们厉害你们上啊。”   紫金工程师抱着胳膊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只要你能说服尉总让我们上,我们就上,又不是做不出来。”   康英神情淡漠:“既然安总也同意了,那就按这个做。也请安总通知贵公司的人,有新的进展就要向我公司汇报,避免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以康英在领导面前的表现,她是懂政治和人ꁘꁘ故的。   在这里用「汇报」这个词,就是要故意表示紫金就如同她的下属公司一样。   看似冷冷淡淡的人,还是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   双方嘴上都过完瘾,该定的流程也定了下来。   安夏专门召集她的人开了个会:“你们有话好好说,浪费时间跟他们吵什么?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外驻补贴多少钱?算下来每分钟多少钱?你们跟他们吵,能吵出钱来吗?他们给你们多少钱,值得陪聊?”   “有事说事,有方案拿方案,没方案让他们想方案。加白名单这个做法确实没有问题,难道是你们没有提前想到吗?早说不就行了?”   安夏说完,参与吵架的工程师小声嘀咕:“您不也跟他们吵了。”   安夏跟康英对线的时候,他在现场,就站在安夏身边,他还在心里默默为安总挥舞花球,鼓掌加油。   安总,你不能双标!   “这能一样吗?难道我能在他们面前说你的不是?你才是我员工,他们又不是。我又没收他们钱!”   安夏一向秉承孩子回家再打的原则,在外人面前。除非做了板上钉钉的错事,否则绝对不会说自家人半句不是。   那边康英大概也跟自家员工说了什么,之后的合作中,双方也常出现配合问题。   双方一起提解决思路,最后从中选择一个对双方工时都公平的方案。   吵架乃至约架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紫金的人工智能在戴密特提出一个新算法之后,有了质的飞跃。   智障的次数肉眼可见的下降。   「钱倩」被送到老钱家,在那一方小小的透明屏幕里,她像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那样,会叫爸爸妈妈,会为写不出的作业题烦恼,会按时上学,晚上睡觉,会跟妈妈说悄悄话。   安夏对它还不是满意:能说的话有限,人工智能始终需要人类主动发起提问,或是在固定的时间说程序安排好的话。   也无法通过对人类的微表情来判断选择回答。   一问一答,多问几次,把库里的答案用完了,就没有新词了,必须人工更新语音对话库。   难怪AI主播用了这么久,还都得有「中之人」,纯靠机器互动,难。   到底还是完全无法替代人类做为情感继承。   不需要情感,只提供知识还是可以做到的。   比如教育型智能机器人。   先前送到那个村子里的机器人现在运行良好,每天都能收到不少反馈资料。   教育专家根据那些孩子们的受教育程度和理解能力,对授课语言和辅导方式进行调整。   新的程序升级完成,村子里的孩子们反馈良好。   安夏计划多送几台出去,全国的教育水平严重参差不齐。   那个村子虽然是全省倒数第一,但是那省是东部城市的经济强省。就算是倒数第一,拉到更惨的地方,说不定是正数第一呢,那些更惨的地方,教育水平只会更糟糕。   安夏让人找「有电、有路、能收到Gꁘꁘ信号、有学校」的地方。   找到了!   但,大凶!   “啊?”安夏听着汇报,啥玩意儿啊,说得跟走进科学似的。   找到的地方叫小鹤村,小鹤村是一个大型雄黄矿的所在地。在合作社时代,工人除了每个月衣食住行不愁之外,还能拿到四五块钱。   现在更不得了,平均能拿到九百多块钱。   这会儿城里的平均工资才四百出头。   “就是邪门,地里种的庄稼都是白色的,林子里也不长草,每年都要死上十几个人。”   安夏问道:“他们那一共有几个人?”   “七百多人。”   “那确实太多了。”   安夏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住的小区,差不多就能有一万多人,一年也就见过几回白事。   “怎么死的。”   “就是死的邪门呢!都是怪病。”   “那就是那里的环境有问题,雄黄矿……”安夏的化学知识停留在高中,但她还记得雄黄,是二硫化砷,砷家族赫赫有名的ꁘꁘ就是砒//霜。   “别是砒//霜中毒吧?”安夏对砒//霜中毒的唯一印象就是——“大郎喝药了。”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国家应该早就知道了,怎么会放任那里还继续生产?   “那他们还不走?”   “走哪儿去啊,在矿上工作九百多块钱,出去了之后他们没有别的谋生手段。最近有人给他们在离小鹤村五十多里地的地方盖了个新村,都没有人肯去,说下矿不方便,就把孩子们送到那里去了,现在那里缺人教书。”   安夏明白了。   她找到调查记者王志飞,问他知不知道小鹤村的事情。   王志飞摇头,小鹤村太过偏僻,他的主业也不是跑工业方向的。   “要不一起去看看?听说那里的人一身怪病,连草木都不生!粮食长到巴掌那么高,自己就枯死了。据说,在山上经常能看到红色的死神……”安夏的叙述风格就像《走近科学》,引起了王志飞的好奇心。   安夏带着智能机器人,与工程师和王志飞一同前往。   到达小鹤村分村的时候,安夏看到一块平整的水泥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孩子们一起打乒乓球。   安夏下车后,不敢置信地在她身后问了一声:“康总?”   那人转身,正是康英,她穿着一身运动服,手里横握着一块红双喜乒乓球拍。   “你怎么来了?”康英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旁边的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乒乓球拍,眼里写着——“你不玩给我玩呀。”   康英笑着把球拍递给他,那一笑如春风化雨,眼里满是温柔,与安夏认识的那个冷美人完全不一样。   “我来送智能教育机器人的,这边的校舍比我想得要好多了。咦,不是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是有统一标志的,这个学校没有,就是普普通通的红砖楼,连个招牌都没有。   “不是,是我建的,原来这就是那个教育机器人,久闻大名。”康英打量着被抬出来的半人高教育机器人。   工程师把机器人抬进教室。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东西,乒乓球也不打了,尾随着工程师挤进门,看他安装,插电线。   “这边网络很不稳定,你要怎么保证数据更新?”康英问道。   安夏:“你说的网络不稳定,是指手机网吗?”   “不,就是电脑用的网。”   “什么?!这里还有网?”这下大大出乎安夏的意料,过于先进了吧。   她完全没考虑过网络不稳定的问题,没有的东西,还讲什么稳定。   “我要用,就让电信往这里拉了一条线。但是很不稳定,一旦下雨,就会没有信号。”   “没关系,这个设备只对外发射信号,把反馈收集下来。如果需要版本更新的话,会有专人过来更新。”   反正就现在这种用MODEL上网的垃圾速度,也下载不了更新包。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独自在这里生活……行吗?”安夏看着戳在面前的小豆丁。   “有生活老师照顾。”   所谓生活老师,就是会带孩子的女人罢了。   只要钱到位,在矿上干活,跟在这里带孩子,没什么区别。   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   教书的老师就不一样了,矿上不是没有学历高的。但是学历高的都是矿上的骨干份子,不可能跑来当老师。   外面的人要来也是冲着下矿来的,绝不愿意跑来教孩子。   但凡家里有那么一两个孩子的人,同样的收入,都宁可卖力气赚钱,也不愿意带孩子。何况三十多个孩子,那收的是精神损失费。   “对了,这边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小,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中学?”安夏环顾周围,没有看到十几岁的中学生。   “大一点的都下矿了。”   在这里,下矿是高薪工作。   而且他们也没什么追求,一份工作从小干到老。   读书是下矿,不读书也是下矿,十四岁下矿跟四十岁下矿赚的钱差不了太多,几十块钱的工龄工资而已。   特别是外面来的大学生还要削尖脑袋钻进来,拿得钱也没比他们这些本地子弟多,更坚定了他们的「读书无用论」想法。   他们愿意把孩子放在分村,是他们觉得有人带孩子挺好,省得没人管着,孩子在家里点火玩,或是跌到水里淹死,还不如让他们有点事干干。   孩子们跟会说话的机器人快乐的玩起来,工程师陪在一边,教他们怎么用。   安夏与康英走出教室,隔窗看着另一个教室里的孩子们在读书。   那里站着本校唯一的老师,师资力量捉襟见肘,只能一波孩子上体育课。一波孩子上课,另一波孩子自习写作业。   他一个人三个班轮轴转。   “这边这么偏僻,你怎么知道的?”安夏好奇。   “我爸是搞地质的,他的工作队发现了这里。”康英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闹鬼的故事是真的吗?”安夏忙转移话题,还是聊民间怪谈有意思。   “闹鬼?”   “就是说这里的人总得怪病。”   “确实有怪病,但不是因为闹鬼,是因为矿。”   小鹤村拥有全亚洲最大的雄黄矿,雄黄可以用来生产砒//霜、硫酸,还能做鞭炮和农药,全球都需要它,供不应求,这也是小鹤村的工资比城里还高一倍的原因。   王志飞听到之后,顿时精神一振,马上就要前往小鹤村进行拍摄采访。   “不能去,那里的空气和水,都有毒。”康英说,“短时间接触没事,时间久了,就会生病。”   “那他们的父母能活多久?”安夏看着孩子们,难道他们很快会变成孤儿?   “不一定会马上死,村子里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但是,得癌症的人非常多。”   安夏来之前,猜到村子里的闹鬼一定与化学物质有关系。   所以,她专门从医学实验用品公司买了两身防护服。   防护程度很高,能防护非腐蚀性毒气四个小时。   安夏与王志飞换上防护服,两人前往小鹤村。   车子快到小鹤村的时候,安夏就听见窗外吹吹打打挺热闹:“哎?这是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伸头望出去。   忽然,有人抬手一扬,满天飞舞起黄色的纸钱,披麻戴孝的人手捧着黑白照片,表情麻木地往前走,后面跟着捧罐的人。   原来是白事。   前方不远就是矿上的卫生所,他俩把车径直开到卫生所门口。   他俩走进医院,看病的人很少,药房那里倒是有不少人。   坐在办公室里的年轻大夫看到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   王志飞自报家门,告诉他自己是来采访本地人生病的情况。   “哦,你说砷中毒吧。”年轻大夫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十分淡定,就好像说普通小感冒一样。   年轻大夫姓吴,正是千辛万苦削尖脑袋钻进来的外地大学生之一。   “砷中毒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有可能会潜伏十到三十年。”小吴大夫说。   “这里的人,手掌和脚掌会有角质化增生,俗称砒疔,还有皮肤上会出现黑色的斑,撕掉了还会长,那种叫砷斑。几乎每个人都有。”   安夏问道:“但是来你这里的人不多?”   “不是不多,是大家症状都一样,他们已经知道要用什么药了。”   所谓的药,也只是用来涂抹的外用药,缓解皮肤上的瘙痒、疼痛,治标不治本。   “我还有几个病人需要上门换药,你们也许可以采访。”小吴大夫说。   王志飞表示愿意,然后,他伸手把防护面罩脱了,只戴着口罩。   把安夏吓了一跳:“你怎么给摘了。”   “如果我穿成那样,还怎么跟被采访对象说话。再说,小吴大夫不也就戴着一个口罩。”   小吴大夫:“我这不是没条件么。”   王志飞执意不愿再戴上,安夏只能随他去,她可以远远地站着,不影响被采访者的心情。   到了第一个患者家,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腹股沟上长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突起,不住向外渗出脓液。   第二个患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的双手只剩下了手掌,十根手指是一点一点烂掉、脱落的。   她的丈夫早已死去,身边只有一个男孩子照顾,那个男孩子的手掌边缘生满了尖硬的角质,那就是砒疔,它会越长越大,然后慢慢溃烂。   据说,这男孩子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现在在康英建的学校里读书。   他身上没有砷中毒的迹象。   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比一个可怕。   都是砷中毒造成的结果。   小吴医生给他们换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喊疼了,似乎连神经都已经坏死。   回医院的路上,一向爱说话的安夏都说不出了。   她原先想象过「怪病」的样子,但以她的想像力,也没有现实这么惨烈。   直到坐进办公室,安夏才问:“他们怎么都不走呢?”   就算工资比外面高,也经不起这样啊,这么惨烈的病人就在村子里,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能走到哪里去?连我的户口都在这里。”   到现在,城镇非农业户口还绑定了很多东西,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大多数离家打工的人,都是农民,他们的户口含金量没那么高,都是手停口停,土里刨食不如到城里搬砖,还能多赚一点。   不仅活得辛苦,而且全无地位。   此时他们有一种专属名词——盲流。   如果被查证件的时候拿不出暂住证,就会被送进收容站。   每个城市都有关于暂住证的段子,比如「把你的暂住证拿出来……没有?送到收容所。」「有?(撕啦)你没有暂住证,送到收容所。」   以及著名的——“如果没有暂住证,就会被送到XX挖沙子。”   这个年代的收容站也充满了黑幕,直到2003年孙姓大学生事件之后才有所好转。   除非实在连饭都吃不饱,谁愿意背井离乡。   何况小鹤村的收入比城里还高,在城里搬砖都不如在小鹤村待着。   留在村里的人都抱着一个想法:“反正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好歹有钱,过一天算一天。”   村民对孩子们也秉承着原始的物竞天择。   要是家里的孩子是个读书的料,那就拼尽全家之力,也要把孩子送出去读书,从此离得远远的,当个大学生,把户口换到别的城市。   这个「读书的料」界定时间是十岁之前。   因为很多孩子到九岁十岁,身上就会出现砷中毒的迹象,然后越来越严重,再也治不好,而且有医生说了,会从胎里遗传给下一代,等于直接宣布了这一脉的死刑。   没有砷中毒的「读书料」才有资格离开。   不是读书的料,或是不幸已经中毒了,那就留下来,在村子里努力下矿工作,多赚钱。   村里会把一部分收入分配给父母双亡的「读书料」。   非常的斯巴达。   安夏忍不住大声说:“那国家也不管吗?”   “炼砒//霜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如果不炼,以砒//霜雄黄为原材料的那些工厂每年都要从这里进货。不是这里,也会有别的地方。”   小吴大夫到底是个大学生,想得很透彻。   安夏无语,在找不到替代方案的时候,说关就关……只怕本地人都未必愿意。   这跟金三角铲花的性质不一样。   她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可能性。   安夏问道:“你说这里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那……一千五百年来,人就这么一代一代的过?就没人觉得此地不祥,应该全村搬走吗?”   “我听这里的人说,以前开采没有这么大规模,矿渣对环境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大。是五十年代的一个地质队过来,说这里的地下有大量的雄黄矿,可以扩大生产规模。   那个时候,工业学大庆,所以,就大干快干,立刻上马,周围的城市,什么吉首、怀化、娄底……都有人来。现在钱多了,愿意来的更多了。   但是提炼砒//霜的方法,还是一千多年来的土法,对环境影响很大,就这样了……”   不远处磷肥加工厂和硫酸加工厂的烟囱里升起滚滚烟雾,小吴大夫指着烟雾升起的方向:“那边的山上,都是外地人的坟,他们都是来这里当矿工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想办法打申请调出去,真怕不知道哪一天,我也没了。”   太阳渐渐西斜,村子里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安夏与王志飞告辞离开,回到学校。   学生们的宿舍楼和食堂就在教学楼旁边。   玩机器人玩上瘾的孩子们吃完晚饭就跑回教室,向机器人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教室里不时传出惊呼,或是欢声笑语,还会鼓掌。   眼前的景象与愁云惨淡的村子完全不一样。   安夏忽然看见一个孩子的腰上长着黑斑,正是小吴大夫说的「砷斑」,奇怪,不是说只有没有出现症状的孩子才有资格被送出来吗?   康英看到安夏,走出教室:“在村里看到什么了?”   “比我想像得严重太多了。”安夏说,“但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王志飞一边收拾相机,一边说:“我会把这一切都写成报道,希望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康英轻轻摇头:“没有用的。”   “没试怎么知道?”王志飞信心满满,眼前看到的东西太惨烈了,如果能见报,绝对会让国家重视。   教室里日光灯的光芒倒映在康英的眼中,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试?几年前,我就找过省里,今天你们看见了什么,不用我说吧。”   “也许,还需要再找找更高的部门。”安夏说。   她知道想干掉一个利税大户不容易,某省会重点GDP大户用放了一年多的原材料做月饼的事情,是靠央视记者暗访才爆出来。   安夏用胳膊肘顶顶王志飞:“你什么时候出息一点?进入央媒?”   “我尽力。”王志飞苦笑一声。   “对了,听说只有身上没有中毒迹象的孩子才会被送出来?”   “不,这些孩子是我资助的,不是村里人自己送出来的。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慢性中毒,不过不是完全没救,只要离开那个环境,再做洗砷手术,会好起来的。”   “我今天看见……”安夏说起那个照顾女人的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   “你说的是郑大勇吧。我想把他也接来的,他不愿意,他说如果连他都离开,就没有人照顾妈妈了。当时为了谁留下,兄弟俩还打了一架。”   康英仰头望着天空,这里的夜空澄净,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星星。   “我是希望能把所有孩子都带出来的……”她的声音发涩,与平时的那个冷美人完全不一样。   “这是你爸的愿望?”安夏忽然问道。   康英一怔,继而点点头:“他说,如果不是他发现这里雄黄矿的储量足够大,可以大发展,也不会让这里变成这样。   他回来过一次,看到了你今天看到的那些场景,他十分自责,抑郁而终,最后的遗愿,是要我替他弥补过失……”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第82章   “我想过很多办法, 最终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办公室里冰冷强悍的康英,此时肩膀微耷, 眼睛望着教室里兴奋的孩子们:“帮不了所有人, 只能把还有希望的人带出来。”   “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安夏说。   康英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起来:“你?你能做什么?”   “不知道, 尽力一试。”   安夏向康英了解到她已经做过了哪些,具体是怎么做的, 反馈是什么, 以避免类似的操作。   康英对这个村子确实尽力了。   从工厂设备的角度寻找解决方法, 提高劳动保护。   被拒绝,因为这样的话,厂子会增加一大笔开支。   从工人操作的角度寻找解决方法。   从实际操作的结果来看,也不行。   再厚的防护服, 也穿着不舒服, 这里从矿点到厂里有一段路不能走车,只能人背, 夏天干这活,一会儿就热了, 许多人就脱光了上衣, 背着含有砷的矿石。   矿石里的砷不会让他们马上死去, 但会从皮肤瘙痒开始,慢慢渗入肌理。   ……   话说多了, 康英对安夏的态度也慢慢变成了朋友间的亲昵:“我找人统计过生病对劳动力的影响。如果能保证工人的身体健康, 可以提高劳动效率。结果他们却说……”   安夏接话:“三条腿的猪找不到, 两条腿的人还找不到?他们不干, 有的是人干。”   康英一愣,继而露出无奈的笑容:“居然跟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那可不么……这套话术在想办法催生三胎,据说人口红利已经暴跌的时代都好用。   何况如今才是执行严格计划生育的第十二年。   “他们还说了很多,说这是发展中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康英冷笑一声。   安夏知道,拿别人的性命,别的地区发展说事,是没用的。   她曾有一个80后的本省朋友,对她说了许多神奇的操作,比如身份证上的年龄,想写什么时候出生,只要跟窗口的人打个招呼就行了。   比如,那个朋友所在的小城市,一朝登上某企鹅的弹窗新闻,是因为市里五百多人同时落马,从上到下,一撸到底。   所以,安夏对污染的严重程度感到震惊,对康英遭遇到的事情没有感到特别不可思议。   安夏想到一些办法,与康英商量。   如果在证监会干活的两个公司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几天前,她们还互相怼,不给面子,现在竟然同仇敌忾了。   第二天,安夏与王志飞离开学校,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不出所料,王志飞的稿子被压了。   尽管是两个不同的省,不过只要努力,跨省也不是难事。   主编说了许多套话,重点就一句:你不要影响经济发展的大局,矿关了,矿区里的人都到你家吃饭?   王志飞想再努力争取争取,也没有用,主编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是我们社里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以后做事,要学着圆滑一点。不然你一辈子就只能跑新闻,永远也升不上去。”   “如果升上去就是这种结果,那我还不如不升!”王志飞没憋住火。   头发花白的主编慢条斯理摘下眼镜,擦了擦:“升不上去,就永远也不能改变你想要改变的一切,小人物的声音再大,也不会被听见。”   环境保护法在三年前已经实施,治理小鹤村有法可依,只是无人去管,经济发展当头,不止是小鹤村,甚至可以说整个市的GDP都是这个雄黄矿撑起来的。   在紫金论坛上悄然出现了一些文章,或是鬼故……   事开头,或是日本森永奶粉投毒事件开头,还有用水浒传里的潘金莲投毒事件开头……来介绍砷中毒。   最后总能一脚拐到小鹤村的事情上,说就在国内有一个村子,他们从小到大在有砷的河水里洗澡、取水,就连吹的风里都有砷。   配的图是王志飞拍到的砷中毒患者的患处。   不仅仅是紫金论坛,其他网络论坛、聊天室和鸿雁群里,都在不停的传递。   现在有不少媒体记者都在论坛待着,寻找有新闻价值的事情,做为报道的选题。   在各大论坛上传了几天,但是没有一家媒体表示想要联络发贴人,询问详细情况。   最后还是薛露找到了一位已经身在央视的朋友的朋友,他们频道打算推出一个新栏目,直击各种社会上的顽疾痼病,正好在挑选题。   环保与经济,如何选择?   这个话题足够重磅。   也很危险,小鹤村只是两难选择的一个缩影,全国还有那么多,总不能都一刀切了。   新闻组在犹豫,雄黄矿本矿,还有产业链上下游都着急了。   要是雄黄矿的事情闹大,真把矿给停掉,他们的原材料供应受到影响,还怎么赚钱。   安夏接到一个电话,是一家化肥农药厂的老板钱进。   「中国货」开业的时候,销售经理跟他一聊,他立马就决定加入平台,算是前期最支持的铁杆之一。   他们家的供货和客服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哪怕现在他们的生意已经足够大了,也依旧保持着与紫金的良好关系,后面安夏做的几次春季助农促销活动,他们公司都积极参加。   “安总,你们那个论坛上的贴子,太危言耸听了,哪有这么严重,都是谣言,还是快删掉吧,免得惹麻烦。”   “这个嘛,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说法是造谣,一下子把这么多贴子删了,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钱进急了,“就由着一帮不明真相的人被误导?”   安夏:“放心,这事放放就过去了,不会有人在意的。你想想,那个村子才几个人,又不是什么特别发达地区。   现在您要说它是造谣,能有几个人跑过去看?要是突然删了,那可不得了,这不更引人好奇么?”   钱老板似乎还没明白安夏的意思。   安夏的语气变得十分神秘:“您想,要是昨天你还看见的文章,今天突然没了,你是不是要怀疑它肯定是真的?要是文章里某些词变成了框框,或者是星号,被平白抹掉,你是不是更好奇了?”   钱老板认真想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与其让人不断的好奇,然后深入探究,不如就让它留着。反正现在上网的才几个人,只要新闻联播没放,中小学课本里没写,看过也就看过了,谁还认真关心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过几天,再有个什么大明星偷税漏税,又引进了一个什么译制片,谁还记得这事。”   “那照你的意思,删,还不如不删?”   “肯定的啊,删了不是给人强化记忆吗?”   钱老板被安夏忽悠过去了,但不是人人都这么好骗。   另一个部门过来施压。   “如此恶意诋毁,你们公司所有的业务都别在我们这边做了,不欢迎你们公司。”   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为高人。   安夏麻溜地让管理员把论坛上的都删了,转战聊天室和鸿雁群。   《记者冒死卧底,竟被删除》   《快看,马上删,惊天大秘密,毒山毒水毒人》   《鞭炮响吗?用人命做的!》   ……   震惊体虽土,但有效。   大家爱看也爱转,虽然……   上不了主流纸媒,但是纸媒哪有都市传说跑得快。   除了央视之外,还有几家调查记者前往小鹤村,其中包括王志飞。   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当地客气的阻拦,以「不要影响正常的生产生活」为由,让他们坐着大客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车窗外的村民看起来身体健康,精神很好,与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车子开到村委会才停下,村委会里也都是精神非常好,身体非常健康的人。   他们接受记者的采访时,面带笑容,充满了对现在生活的满意。   “对,收入特别高!九百多呢。”   “劳动保护非常到位,厂里对我们非常照顾。”   “哪个矿不辛苦呢,煤矿也辛苦啊,他们还会爆炸,我们不会……”   “我的口音?哦,我是外地来的,你不知道,这里的收入实在太高了,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调来的,就这,还不是正式工呢。”   ……   放眼望去,歌舞升平,岁月静好。   村委会旁边的几个小商店,什么好东西都有,甚至还有上网服务中心。   村支书痛心疾首:“外界的一些风言风语,我们也都从计算机上了解到了。但是没有办法啊,我们忙于生产生活,哪有这个闲功夫坐在计算机前敲键盘呢?   希望那些说我们不好的人,多把心思放在工作学习上,不要总是想传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有记者提出想去看工厂,村支书马上表示同意:“可以呀,但是今天只有一个厂上班,其他的厂刚好放假。”   有一个记者问:“你们工厂不是轮休吗?一起放?”   大多数化工类的工厂都是7ꁘ24小时倒班制,保证有人在,不然用来炼矿的炉子怎么办?   跟家里的煤炉不一样,灭了随便就能点起火来。   村支书哈哈一笑:“轮休不好,这边的人,基本上全家,还有朋友,都在厂子里上班。要是轮休的话,你休息了,你的家里人,你的朋友,都在上班,那多没意思。   所以,我们都是统一放的。炼矿的炉子不停,我们有独门密诀。不过,那个就不能带你们看了。”   这个意思,就是看无人的厂房也没戏。   记者们被带去的厂子很小,每个工人都穿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在熊熊炉火里烧着许多石头样的东西。   厂负责人向记者们介绍:“这里就是我们的冶炼工厂,火里的就是雄黄,烧出来的白色粉末,就是砒霜。”   值班室的桌上放着交接班的本子,本子非常干净,像新买的一样。   王志飞信手翻了翻,一个多月的记录,每一页的笔迹和墨水都非常统一,刚开始字迹还挺端正,到中间就开始潦草。   看得出来,这个写字的人一定很着急下班。   “天色不早了,我们村委食堂已经准备好了便饭,大家来尝尝我们的特色?都是自家养的鸡鸭猪,还有自家种的水稻。”   说到水稻,王志飞向着上次他看到的那片长满枯白草叶的山坡草地看了一眼,竟然一片苍翠,就好像上次他误入了鬼域,并非现实世界一般。   记者们纷纷摇头,表示还要去采访一下五十里外的那个爱心学校。   村支书还想挽留,王志飞压低声音:“任务,是任务。康总邀请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哦——哦哦哦!!”村支书恍然大悟。   懂!收了企业的钱,去宣传宣传企业掏钱做的爱心事业。   很合理!   学校就完全不需要村里的人陪同管理了,康英投资建的校舍和配套设施,加上安夏送去的智能机器人,村支书认为。就算是北上广深的学校,也比不过他们……   随便拍、随便录、随便问。   那些小孩儿,吃得好、穿得好,能说出什么坏话来。   只要把这些人送出门,就万事大吉了。   村支书心情非常好,满面堆笑与记者们告别。   调查记者们对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们确实进行了一些调查,老师不肯说村子里的事,就说自己不在矿上工作,不清楚。   孩子们就知道傻乐,热情地带记者去看教育型智能机器人。   一位记者感叹:“先进啊!这学校比我儿子的学校都好,居然能上网!”   天黑了,从这里出去的路很不好走,王志飞对大家说:“在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安全。”   生活老师把仓库钥匙给他,王志飞带着记者们熟门熟路找到放被子的地方:“来来来,自己套被子铺床。”   “来过了就是不一样。”一位记者说。   “哈哈哈,那当然。”   深夜,王志飞和央视记者乔正换了身衣服,揣着无人机和无线摄像头,从车厢后取出自行车,准备悄悄向小鹤村进发。   在黑暗之中,他发现了另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小身影,从学生宿舍里跑出来,也是向着小鹤村进发。   那孩子走得很快,不过两条腿始终跑不过两个轮子。   王志飞骑车追上去,挡在他面前,拿着电筒对这孩子脸上一照:“小勇?你不睡觉,往哪儿跑?”   小勇的妈妈,就是双手溃烂到只剩下手掌的女人。   他的双胞胎哥哥大勇留在家里照顾她,没有来。   “我要回家!”小勇理直气壮。   “你回家了,明天的课怎么办?”   “哥哥上!”   王志飞拍拍自行车后座:“上来,我带你。”   两辆自行车悄无声息地进了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工厂里灯火通明,听声音,里面在忙着大生产。   白天一天没开工,晚上就得补回来。   王志飞和乔正把小勇送到家门口,把他放下,就要走。   小勇对他说:“叔叔,你们要去哪里?”   “叔叔要去采访一下工厂里的叔叔。”   “你进不去的。”小勇说,“管得很严。”   小勇招呼王志飞和乔正先到自己家。   他的哥哥大勇显然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王叔叔送我来的。他想调查厂,咱们能帮他进去吗?”   大勇一脸不屑地看着王志飞:“你就算调查了又能怎么样,上次调查完了,结果呢。”   “还没有用完所有的办法,就要努力去试试。”王志飞说。   乔正觉得王志飞有点傻,跟十岁的孩子解释这么多干什么,他懂吗?   一边的小勇从身上把小书包拿下来,把里面的课本掏出来,一副准备上课的模样。   王志飞问道:“你们兄弟俩轮流去上课?”   “嗯,每周轮换一次。不然他不肯去。”大勇看着弟弟。   轮流照顾妈妈,轮流去上课,周六晚上回来,抓紧时间给留在家里的那个答疑。   难怪小勇在学校里成绩最差,数学经常考个位数……每周听课听一半,剩下的全靠自己领悟。   大勇忽然问:“你们要拍什么?是要拍厂里到底怎么工作的吗?上次你走了以后,忽然就管得很严。像你们俩这样的外人,根本进不去。”   “呵,你懂得很多嘛。”乔正笑道。   大勇严肃地对他说:“不要以为我没满十八岁,就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是到十八岁的时候,一夜之间从不懂到什么都懂的。”   “嗬!”乔正惊叹一声。   这孩子,思路很清晰。   大勇说:“我可以帮你们拍。”   “你?”乔正与王志飞对看一眼。   “对。”   “不行。”   向未成年人打听事,跟让未成年人做事不一样,大勇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他过得再辛苦,家里的生计也没有完全断绝,都由矿上供着。   两人不想让这个孩子掺合其中,断然拒绝。   大勇说:“等你们两个人拍,连门都拍不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鬼矿关门!”   “你想让矿关门?”   大勇对王志飞他们前来的目的非常清楚:“把我妈害成这样,还不该关门?我们村里天天办丧事,那么多人生怪病,还不该关门?”   “我就告诉你们,没有我帮忙,你们连工厂的墙都拍不了多久,就会被保安问了。”   王志飞与乔志又对视一眼,最终同意。   另一边安夏也没有闲着,她在研究国外的有毒工厂是如何完成生产流程。   嗯……发达国家早期,也是用人命堆的。   后来,就改成搬到落后国家。   切,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解决办法到底还是找到了,不过就是那句「要钱」。   平白要小鹤村多掏钱,他们是肯定不愿意的。   只有靠施压。   施压,指望行政命令是不可能的。   最积极办事的人是……能从中获利的。   「中国货」上有不少化工企业,安夏从资料上看到。如果要净化土壤和水中的砷,有几种方法,不过都得用化学药剂。   新一期的「紫金商情」向几家化工企业提供了关于小鹤村的砷中毒调查报告。   并附带了康英之前土壤和水样标本里的砷含量数据。   想要完全治理干净,一个小厂一年都围着它转都来不及。   化工企业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不止一家。   除此之外,卖药的也非常感兴趣,他们的目标是将砷中毒算到工伤里,矿关了,能吃一阵。矿不关,吃到天长地久。   一个消息,几家都发现了商机。   后面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安夏再去操心。   卖伞的人会告诉所有人,雨势很大,很严重,必须有伞,才能确保无忧。   论坛上的文章被删,但是,不要紧,各家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媒体朋友,媒体仰仗着他们的广告费。   对于他们想要发的文章自然也是网开一面。   各种矛头直指名不见经传的小鹤村。   企业不仅与媒体有关系,化工企业、药企,谁还不跟专家教授有点关系。   专家教授的人脉就更广了,学术界互相之间枝枝蔓蔓的事情更多。   王志飞和乔正两人利用无人机和摄像头偷拍回来的照片和视频这次终于没有白费。   它们首先出现在央视,紧接着被各省、市电视台转播,报纸紧跟。   这下,再也捂不住了。   自上而下的清理,势如雷霆,一夜之间,小鹤村所有的厂关停,调查组进驻小鹤村,对土壤、植物、水进行砷含量检测,对所有矿上的工人进行身体检查。   土壤含砷量超过安全标准19倍,河水含砷量超过安全标准上千倍。   每个居民体内都含有大量的砷,砷含量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持续累积,长出砒疔、砷斑,最终化做皮肤癌,患者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烂掉。   在矿边上的几十个加工厂急了,他们到处托关系,走路子。   “别找我,我也没办法,央视都曝光了,现在风口浪尖上,你送我黄金我也不敢收啊,拿走拿走。”   在治理这件事里,「卖伞人」越来越多。除了环境治理、给人治病,还有对工厂改造的钱可以赚。   毕竟是全亚洲最大的雄黄矿,不可能轻易关闭。   现在正是全国经济大发展的时候,不可能做这种对太多的行业有影响的事情。   卖防护产品的、升级流水线的,就连紫金科技都跟着赚了一波。   在毒性极大,口罩根本挡不住的工艺流程里,自动机械臂得到了应用。   今年自动控制组专心在做自动遥控的重点攻关,压根没想着赚钱,就打算靠技术成果来混年终奖,谁能想到从天而降一笔大订单。   「紫金商情」也趁势宣传了自己一波,愿意花钱买信息的企业更多了。   安夏看着两个组的月销售利润,摇摇头,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变成「变伞人」之一。   但愿各位卖伞人好自为之,不要天上没雨了,硬要从东海借水往地上浇。   有人赚钱,就有人因此受到损失。   雄黄矿关停整顿期间,烟花爆竹厂的钱进整个人都不好了。   土法炼雄黄,虽然污染环境、害人得病……可是,它便宜啊。   现在这么全国上下一通大清查,所有炼雄黄的矿,都不敢造次,都规规矩矩生产,小心翼翼处理矿渣。   以前往水里一倒了之。   现在得先做无害化处理,然后再找指定的地方埋了。   做这些处理,都是要钱的!   钱从哪来,当然算在成本里!   那就是鞭炮烟花也得加价。   现在的品种最多的大地红、蹿天猴、夜明珠、二踢脚……价格稳定,要是一块五一挂的小挂炮卖三块了,那人民群众大概率会降低使用量。   钱进苦着脸看着销售量,海外的客户也纷纷来电来信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涨价涨成这个样子,这也太突然了。   有几个国家的唐人街原本计划订一批烟花爆竹,用于在圣诞节增加喜庆气氛,结果预算直接暴涨20%。   客户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啊……这个价格的话……我们需要再考虑考虑,如果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说好的合同眼看就要凉了。   钱进忍不住跟自己的专属客服抱怨:“不是说治理污染不好,但是你们看,我这唉……你们要是再不给我降服务费,明年我就只能挎着篮子沿街要饭,这公司是开不下去了。”   专属客服知道钱进是紫金的老客户,便将他的抱怨提交到主管那里,询问是否可以给予一些帮助。   安夏对第一批入驻平台的客户很有感情,他们的意见反馈系统直接绑定安夏的邮箱。   文档发出的同时,安夏便收到了。   她亲自给钱进打电话:“老钱,不要这么悲观嘛,总有办法的,你看,你们厂这么多年,卖来卖去,就那么几种花样,多搞一点新东西,加价还不是你说了算?”   “有新东西!正在测试呢,不如你帮我看看能加价多少?”老钱热情向安夏介绍他们的新产品。   1993年是鸡年,于是,拳头产品——「金鸡报晓」。   一个用硬纸板剪的一个鸡形立牌,点着之后,鸡形立牌在地上飞蹿,滋出一通五颜六色的火焰,最后生出一个蛋。   安夏:“等等,金鸡报晓……这金鸡……是母鸡啊?”   钱进:“好像是有点问题。”   「天鸡迎春」:蹿天猴的变种,一只形状如鸡的蹿天猴,点着引线之后,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叫声,直蹿上天。   安夏:“没了?”   钱进:“没了。”   安夏:“好歹掉点什么绿色的东西下来,假装迎春吧?哪怕掉黄色的东西,勉强算是迎春花。”   「母子和家欢」:硬纸板剪的一只母鸡,一群小鸡,点着一根引线,所有的鸡同时屁股蹿出金色的火花,在地上乱蹿。   ……   安夏:“你们这些新品,在硬纸板的设计上确实挺有意思的,很可爱。不过,能不能从火药的使用上想点别的办法?”   钱进看着她:“想什么办法?”   “比如炸出个牡丹花啊,炸出个椰子树啊。”   钱进:“你是在为难我钱进吧,我知道你说的那些玩意儿,复杂版的夜明珠嘛,你知道那多复杂,多难?我一枚得卖多少钱?什么家庭啊,能买得起这个?”   安夏摇动手指:“这两年,你有没有看新闻。”   “什么新闻?”   “就是每次需要大量放鞭炮的时节,元旦、春节、迎财神……都会有报纸刊登,哪里又失火啦,环境又污染啦,烫到小孩啦,哪里的烟花摊又炸啦……”   “那不是年年都有么?”钱进不以为意。   安夏摇头:“你就没觉得,闻见什么味?”   “什么味?硝烟味?”   “政策的味儿啊,会禁放的。”   “嗐,不可能!”钱进觉得安夏是在纯胡扯,开什么玩笑,禁放烟花爆竹?   “小鹤村那确实毒性太大,那些得病的人确实太惨了,禁了也就禁了,这烟花爆竹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习俗,能禁?哈,禁了还不闹死了?”   “你是不是没给戴红袖箍的人抓过?”   红袖箍,就是在各大城市的街道上,专门抓不文明行为的人,多半是大爷大妈,吐一口痰罚款五毛,随手扔个纸团罚款五毛。   钱进茫然地看着她。   “谁放鞭炮罚谁的款,你看还有谁敢。”   “不至于吧,就这还罚款?”钱进觉得很不可思议。   “前阵子不是结婚高峰期嘛,你看多少报纸都在说建议婚礼要移风易俗,不要总放鞭炮烟花,搞了一地的红纸屑,加重清洁工负担。如果不是有政治任务,哪来这么多字。不信我给你找前几年的对比一下看看。”   “行行行,不用不用,我知道你们紫金咨询是要收钱的。我信你。但是我有什么办法,等着饿死呗。”   安夏摇头:“年纪轻轻的,怎么满脑子就想着饿死。不让人自己放,上头总得让人民群众乐呵乐呵吧?   他们来个政府集中采购,集中放一波,动静大,好看,不比放一百响的小挂炮有出息?”   “谁放小挂炮放一百响啊,至少两万响起步。”   “哎,几响不重要,反正,我提醒你了,你考虑考虑。我知道以你的人际关系网,想卖这还不容易。   我跟你说,要禁放,肯定是从东部经济发达的地区下手。你要推销,就在华东六省一市转悠,有钱又爱新鲜……”   钱进皱着眉毛,想了半天:“我这边的烟花师,能设计的,也就这么几种,试验是要原材料的,你现在把雄黄矿给搞黄了,我现在做货都舍不得多放,你还让我再砸钱做试验?”   “哎,雄黄矿可不是我给搞黄的,是不公平的命把它搞黄的。再说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真刀真枪的,当然是先用计算机模拟啦,等确定没问题了,再用真的试。那试完了,第二批,就应该是可以直接上市卖的了。”   “计算机模拟?”钱进茫然的看着她,“动画能跟我这一样吗?”   “谁告诉你是动画的?那是仿真,仿真!走,跟我到公司去,给你看好东西。”   安夏带他去看的是人工智能的数据系统应用。   “这个系统,已经采集了不同ꁘꁘ的爆炸效果,现在你可以在计算机上模拟往里装不同金属产生的效果。”   这套系统就像模拟做菜一样,自由往里装填,设计不同的花形,设计悬停时间,完成后选择模拟点火,就能在屏幕上看到最终效果。   钱进凭着自己的记忆装填了几个产品。   点击「点燃引信」,燃烧效果果然与实物一模一样。   “怎么样?”安夏问道。   钱进想了想:“好是好,但是有一个问题。”   拿根火柴,点一根引信,「嗖」「啪」,结束。   那就是一瞬间的事。   按照安夏给他的描述,那绝对不是一枚烟花能解决的问题。   必须由不同颜色,不同悬停时间的烟花组完成。   “这对点火的人要求也太高了吧?万一点错,那岂不是成笑柄了?”钱进摇头。   要是点错了,点火的人挨骂是肯定跑不掉的。   设计这么复杂程序的公司,肯定也跑不掉,下次谁都不愿意买。   钱进不想把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关系给砸掉。   “哈!都九十年代了,马上就要跨入2000年,谁还用人工一个一个的点啊?”安夏非常自信地领着钱进往自动控制组的办公室走。   钱进:??这离2000年还有八年吧?打小鬼子都才刚开始呢。   安夏带钱进进入自动控制组,叫上了一个自动控制组的员工,穿过自动控制组,到外面一个试验的空地上。   “让你看看我们员工的呕心沥血大作。”   自动控制组今年重点攻关的对象是无线遥控,想把无人机卖得更贵一点。   研究到半路,有人开始摸鱼。   没出息的人摸鱼是纯属杀时间,有出息的人摸鱼是换一条路继续产出。   研发的初衷是引进的美剧里的各种爆炸场面,他们想在公司里玩「真男人绝不回头看爆炸」。   为了这么一个单纯的想法,他们几个人摸出了一条大鱼:自动点火装置。   员工把一切都安排好,跑回来,对安夏点点头。   “来,站在透明档板后面。”安夏让钱进站在防爆玻璃后面,“看好了。”   她的手按下一个开关。   地上突然次第发出爆炸声,左一堆,右一堆,炸得很有节奏感。   点状爆炸结束是扇形炸,扇形炸完,是像大海啸一般的同时炸。   完全配合美剧里男主角的动作:点状炸是男主角在跑动,扇形炸是男主需要找个地方躲着,把女主角护在怀里。   海啸炸是最后烘托气氛用的,男主以冲天火焰为背景,大踏步向前走。   “就……刚才那一下?”钱进怀疑地看着安夏手里的那个按钮。   以他的专业眼光,刚才至少有二十几个炸点。   那二十几个炸点起爆的顺序很明显是安排好的,一丝不乱。   而她,只按了一下?   “对啊,都说了,这是我们员工的呕心沥血之作。他们为了研发这个装置,向最专业的好莱坞烟火师学习,看了十几部原文著作,每天在公司十几个小时,最多的一次甚至待了几天都没走。”   安夏非常为员工们的成绩感到骄傲。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才让你先看看,让你先挑。别人没这个能量,卖不出大件货,这么好的东西给小公司,就是拿导弹打蚊子,没意思。怎么样,如果你要,我就把烟花设计软件和自动燃放控制系统打包卖给你。”   “这个……真行吗?”钱进还是很为难。   集中放烟花见过,但一般是首都,普通城市,哪有啊?   安夏笑道:“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你拿去做展示的时候……   用计算机啊,又不需要当面放炮,怕什么?就算没有卖成政府采购,你做小一点,人家结婚不能放吗?   土豪人家过年的时候,一个大家族凑在一起,不能放吗?格局要打开一点,别总想着硬纸板鸡了,直接在天上用烟花放出一只鸡来不是更有趣?”   “安总,你真是太会说了,我真有点心动。”钱进搓着手,他做烟花一辈子,当然明白设计创新的意义。   确实不能靠会炸响的鞭炮,会滋火的烟花吃一辈子。   “我再考虑考虑?”钱进想吊一吊,这样在报价的时候,安夏就不会太过心狠手辣。   此时,王娇娇突然出现,对安夏说:“安总,潞阳烟花的蒋总来了,想见您。”   “哦,好的,我一会儿就去。”安夏笑着说,“那钱总,您先想想,考虑考虑。”   安夏转身要走,钱进忽然喊住她:“等一下,你一会儿会跟蒋天成说这事吗?”   “为什么不?他也是做烟花的,而且,规模也挺大。”   规模不是「也」挺大,而是比钱进的公司大多了。   钱进是胜在人脉关系运营的好,总能吃到利润率高的大单。   最近蒋天成似乎也有锐意进取的意思,不想靠薄利多销过日子,他与钱进两人之前就争过几笔大单。   “我买!但是,你得跟我签一个保护协议,在一定的时间内,不能卖给我们公司的对头。”   安夏笑道:“可以,但是要加钱。具体的,就跟我们的商务谈吧。王助理,带钱总过去。”   钱进走后,自动控制组的员工困惑:“安总,我们什么时候学习了十几部原文著作?”   “《终结者》《加里森敢死队》《神探亨特》……加在一起应该有十几部了吧?”   “好像,也没错。” 第83章   雄黄矿没关的时候, 各个媒体都不愿意插手这里的事情。   如今墙倒众人推,骂它,成是正义之事, 安全无风险,还能表达自己站在一起,不……是大众喉舌的态度。   各大媒体赞颂着雄黄矿被关闭, 拍摄了许多山清水秀的风景, 以此表达污染对环境的危害。   光看风景不够, 还要看美人。   刚好有待嫁的苗族少女盛装准备去婚礼, 被记者拍到, 一头叮叮当当的银饰, 羞涩腼腆的笑容,被镜头尽收。   新闻播出后,苗女俏丽的姿容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   除了传统媒体之外, 网络上的各大论坛更是少不了她的影子。   除了她,另外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照片也被贴到网上,许多ID在下面各种夸:“好漂亮啊,我想马上娶到她。”   “她老公压力一定很大吧?”   以往的都市传说里, 都是美女走在马路上被导演看中, 成为电影电视明星。   许多自认为长得还不错的姑娘,打听导演的行进路线,有些同城的姑娘会在电影厂旁边徘徊。   导演就那么几个,偶尔有几个被「星探」拍肩膀,结果对方不是骗钱就是骗色,或者都骗。   又或者通过层层关系,终于找到演艺圈的人, 却发现自己所以为的好看,跟真正的演员差了十万八千里。   本以为自己跟演员在片子里的样子差不多就是美人了,结果拍个合影,就发现自己被镜头拉扯变形到不忍直视。   现在,不少姑娘看着网上的照片,又心动了,拼不过女演员,没道理还拼不过这些真人吧?!   就算没有数码相机,打印刻字店的扫描仪也可以把自己的照片传到网上去!   一天晚上下班后,安夏发现游戏组那里还有不少人,那一条边坐的全是美术。   市场部也坐着不少人,也是美术。   安夏悄悄走进一看,所有人的电脑上都是各种人物照片,大家都开着绘图软件,往她们身上涂涂抹抹。   “干嘛呢?都不下班?”安夏一出声,把一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关电脑已经来不及了。   安夏一眼就看出,这是在P图修照片。   “哟,这是接的私活啊?”安夏问道。   一众人等吓得不敢说话,就算是在国企和事业单位那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地方,也不能当着老板的面干私活。   何况这是私营企业。   现在就只能赌一赌,公司的规章里只说不允许上班时间干私事,没说下班时间干私事。   看安夏到底是执行「法无禁止即可行」,还是「法无禁止就不行」。   安夏把所有干私活P图的人叫到会议室来,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心想可能真的是要被一锅端了吧。   毕竟干私活的,都是水平中不溜偏下的,高手级别的那几位根本不屑于靠替人P图赚外快,人家随便给杂志画个插画就是大几百的收入呢。   他们工作承担的任务只有30%是创意部分,还是在美术总监的大框架的要求下做的创意设计。   可替代性很强。   如果安夏要他们走,再招一批人进来的难度不是特别大。   现在许多学美术的人都用手写板画画,他们的优势并不那么明显。   安夏看着他们,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量接到这些修饰照片业务的?”   众人不敢说话,只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说:“没多久!我这是第一次。”   凡是干坏事被抓着的,谁还不说自己是第一次呢。   安夏看着他,笑笑:“你是太低调了,还是能力真的不行,到现在才接到?”   众人更不敢说话了。   安夏环顾他们:“下班时间做发明,跟把公司当网吧,是两种概念。你们要是像自动控制组那样,做比较复杂的私活,我就不说什么了,P图……   你们拿着美术的工资,做美工的活,说出去还以为我虐待你们。说说吧,你们用公司的电,公司的网,给公司带来了什么收益?”   要说,还是市场部的人脑子活络,市场部新来的员工小蔡,本着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的心态,坦然回答:   “我们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在湘西的美女照片发布后,陆续开始有人找我们修饰自己的图片,并且,我们发现那些图片都被发布到了各个不同的论坛。”   “那你觉得这个现象说明什么?”   “说明……”那一瞬间,小蔡脑中无数教科书内的名词解释、简答题、论述题灵魂附体。   小蔡侃侃而谈,分析了一番现在的人类心理状态。   他们不想泯然众人,他们想出人投地,想被所有人看见。   “围绕着这个时代的需求,我们可以开发出一套新的逻辑思路,从以前强调团结集体,转成强调个人……”   安夏听出中间有70%是废话,不过在被吓成这样,还能说出这么有艺术性的废话,也算不容易。   比那些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强。   安夏点点头:“下周交一份实施方案给我,如果做得好,就当你们是在收集市场信息。散了吧。”   就这么散了。   没有说如果做得不好,会有什么样的处罚。   小蔡和一众做私活被抓包的人在会后各自分头想办法调查在网上传自己照片是什么想法。   “她那么普通,都有那么多人夸,我比她漂亮多了。”   “我男朋友总说我很一般,除了他,没别人要我,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有魅力。”   “我觉得我很漂亮,应该被更多的人看见。”   ……   有些P图的要求是把人修得更漂亮一点,有些P图的要求是往身上加首饰。   以炫漂亮为名,顺便炫个富。   后世的炫法是不经意的炫,“看我的美甲漂亮吗?”手指上戴着大钻戒,或是放在在豪车LOGO的方向盘上面。   现在的炫法还是那样的朴实且枯燥,姑娘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大电视,身旁是大冰箱,茶几上放着可口可乐。   促进这一切的除了山中美女的新闻之外,还有一个都市传说:有早年移民国外的大款打拼了一辈子,始终没有时间研究个人私事,导致现在依旧孑然一身。   他回来了,他要在国内找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愿与她共享家产,一起去国外共同生活。   甚至还放了国外豪宅的照片,两层独立小别墅,后院是游泳池,还有两辆豪车。   不仅是在报纸上登征婚启事,各大论坛上其实也有看到类似的贴子,当然不是富翁本人发的,而是打着富翁助理的旗号,到处发,说发照片过来参选。   其中有不少骗子,就是想骗人发照片,对有些漂亮的人,还会进一步要求她们发送一些尺度比较大的照片。   据说富豪征婚的事本身不是假的,除了网上的骗子之外,真的有富豪在征婚,有人到现场的,场面浩大,如同皇帝选妃。   甚至还有亲历者在论坛上发表「相亲」的心路历程: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形象和气质就是不一样,跟他说话真的很舒服。   热热闹闹几天,各家媒体都想采访。但是都被拒之门外,据说是要保护富豪的个人ꁘꁘ。   在筛选之后,富豪表示,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除了自己相看之外,还要父母一起参与相看,确定老人家没有意见之后,才好继续往下谈婚姻大事。   他将会带通过初选的相亲者到国外见父母。   就算父母没有相中,参加的人也可以去他的公司上班,他的公司在好莱坞,有机会与欧美最有名的导演见面,出演角色。   出国诶!   此时出国热潮方兴未艾,全国多少人都以出国为荣。   有本事的考托福,堂堂正正从海关出去了。   实在想出国又没本事的就坐着集装箱去投奔老乡。   不少人是即没有本事考托福,也没勇气坐集装箱,更没有老乡。   富豪征婚给了她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就算不能结婚,兴许也能在国外成为明星呢?   那个男人在相亲的时候说,在国外,亚洲女人很受欢迎,温柔安静,非常可爱。   参与相亲的人或多或少对自己的外貌有着相当的自信,她们认为这个评价很中肯,丝毫没有怀疑。   安夏收到了一份辞职报告,公共事务部的一个女同事小娟要辞职。   正常情况下,只要跟自己的上司和HR谈完,就可以走。   但是薛露跟她谈完之后,听说她辞职是因为富豪答应带她去美国见父母。   “要是不成的话,我也想去好莱坞试试。”   薛露顿时警觉起来:“你真的相信他?”   小娟满不在乎:“为什么不相信?我都看过他的家庭录像了,还有一些证书。”   薛露在电视台见过无数诈骗的新闻,她是真的不相信。   “你的英语很一般,怎么去好莱坞发展?”   “学呗,最好的学习方法,不就是在那个环境里学吗?”   多说了几句,她开始不耐烦:“我是个成年人,会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人到了这个份上,多说无益。   薛露爽快地签下同意。   与安夏开会的时候,薛露还是没忍住,跟安夏嘀咕:“要是她是去别的公司,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去国外相亲,还好莱坞,她中邪了。”   “中邪的人你是叫不醒的。”安夏对此想得很透彻,“她现在干什么你都挡不住。”   说是这么说,安夏找到小娟,对她说:“现在很多人都对国外好奇的不得了,能出国的人也是少数。要是你能把国外的消息都发回来,开一个海外生活的个人版,看的人多的话,我可以再额外给你一笔钱,想要人民币还是美元都行。”   说她出国是被骗,她理都不理。   让她出国的时候随便拍点国外的东西,还能赚点钱,那她是愿意的。   小娟痛快地接受了安夏递过来的拍摄设备,包括做成胸花形状的微型摄像头。   她听安夏说过,国外有些奢侈品店不让拍摄。如果能拍下来的话,肯定能得到许多人的羡慕。   看着小娟兴奋离开的样子,安夏摇摇头,这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送走这个沉浸在出国喜悦的小娟,安夏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未知地址发送的邮件。   隐藏地址?现在就有这个技术了吗?   对方有点懒,收信人那一栏是完全明码,他是群发,仔细看看群发对象,是当初一起参与万维网标准制定的3C联盟成员。   发信人的名字是吉姆ꔷ贝尔,信的内容是宣扬网络匿名制,将IP彻底隐藏,让人无法追索。   这封信附上了长长的电子邮件名单,每个名单都对应着一个真实的人,包括那个人的家庭背景、身份、工作单位、家庭住址、年收入、报税情况……   就连安夏的电子邮件地址后面都附带了许多来自报纸的信息,还有她的公司的盈利。   “切,不过如此,我还以为能扒出我卖货给卡塔尔王储了呢。”安夏哼了一声。   她继续往下看邮件的内容,心里猛地一跳,吉姆ꔷ贝尔不仅要求利用网络发送隐秘的加密信息。   他还要求使用无法追踪的货币来进行交易,可以针对任何商品创造出正常运作的市场,这样才是真正的自由贸易。   安夏的心中跳出两个词:比特币?暗网?   在1992年??   早得出人意料。   对于吉姆ꔷ贝尔的狂妄宣言,3C联盟的公司无一响应。   没有人愿意真的完全处于对手完全隐藏的状态。   过了几天,安夏又收到了吉姆ꔷ贝尔的信,他说他已经成立了一个组织,让参与者针对某位公众人物捐赠电子货币。   如果谁能准确预测这个公众人物的死亡时间,就可以拿到全部的奖金。   连刺杀都有,是暗网没错了。   吉姆ꔷ贝尔寄来的第三封信寄来,是说他已经完成了强加密网站,请各位3C联盟的大佬看看,能不能抓到他所在的IP地址。   这激起了安夏的好奇心,她让网络安全部的员工来试试。   “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破解的,但是非常复杂,如果需要破解,找到真正的发信息IP地址,需要占用大量的算力。”   总结:能做,不划算。   安夏与其他几个同样接到邮件的公司老板聊了聊,他们也觉得没必要搭理,没有必要费这个劲。   其中一位回答:“无所事事寻开心的人年年都有,我们不能拿赚钱的时间陪他们消遣。”   本来安夏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正经的企业家不干赔本买卖,不过转念一想,正好公司的硬件部一直在致力于做出算力更加强大的计算机。   想要让计算机下棋下赢人类,有两条路:让计算机按照人类的思维学习方式学习。   用强大的算力穷举,硬推。   高速计算在未来一定有价值,否则没必要做量子计算机。   紫金的工程师们现在除了跟围棋较劲之外,还有事没事试一试吉姆提供的那个网址,互相比看谁能先找到某个信息是哪位同事发的。   算得上是第一代暗网用户了。   这帮闲得蛋疼的第一代暗网用户刚开始发的内容是:“千万不要去食堂吃洋葱炒肉,没熟。”   “一辉是最强的。”   “纱织没有莎尔娜漂亮。”   接着发现真的可以随便说话,无法定位到人,于是发送内容变成了:“有没有觉得小X和小Y之间有暧昧?”   “XXX大王八。”   “ZZ,我昨天看到你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YY只有一个蛋,五厘米,哈哈哈。”   然后,就发生了调侃——炸毛——暴怒的升级场面。   平民一怒,血溅五步。   君王一怒,天下缟素。   码农一怒……加速了研发进程。   不仅自己努力,还找到他们认识的所有计算机从业人员,包括教授、专家学者。海外关系,海外关系的老师一起上……   立志找出IP后面藏着的人,然后把他打成狗头。   战争,是促进科技发展的最强推动力。   计算机硬件的算力一时没办法突破,戴密特想出了新的技巧,让有了初步技能的AI成为假人类,参与计算。   还有人想出了与后世「傀儡机」手段相似的方法,控制他人的计算机,成为自己的算力。   就是这个病毒写得并不成功,它不像后世的木马病毒在后台运行,而是大大咧咧地在前台动来动去。   一位用户惊恐地发现,他的计算机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正在完成一系列的操作,然后他报警了。   责任人进去了,杀毒软件公司抓紧升级。   各路神仙手段齐出,吉姆确实是个天才。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哪经得起这么多充满好胜心的专家天才撂在一起跟他较劲。   在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之下,真正的IP地址终于被破获。   被骂只有一个蛋的工程师率先找到了对手,是同组的同事,两人相约下班后干一架。   有好事之徒下注赌他们谁赢,遗憾的是没打成。当晚快下班的时候,产品经理找他们,希望他们在第二天上线之前,再加一个「小小的功能」,两人在合力跟产品经理对撕的战斗中产生了战友情。   接下来,大家又经过了几次测试,发现最慢只需要十几个小时就能把强加密系统破解。   游戏打通关就没意思了,工程师们从此放弃了在初代网络上的幼稚涂鸦:“没劲,散了散了。”   安夏也没把这事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在她眼中,这种强行突破就能解决的网站,离她心中的洋葱浏览器十万八千里。   硬件部知耻而后勇,他们与AWSL公司一起研究现在的单芯片速度能不能再提升提升。   答案是:不能。   现在芯片的平均年龄是两年,并且不管后面是不是能马上开发出新的来,也必须保证新产品的研发周期不能太快。   否则花了大力气研发出的新芯片还没把研发成本就捞回来,消费者一听说马上就有新的芯片,正常人都会再等等,等新的芯片。   旧芯片怎么办?   发明世界第一台笔记本奥斯本就掉进了这个大坑里,结果亏到公司倒闭。   既然强行提升单芯片的算力不可行,那就换换思路。   被抓的黑客则让另一些人产生了新的想法。   “等他们硬件提升,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看那个被抓的马如龙想法其实蛮好的。要是那些计算机不是他植入病毒抢的,而是合法租借来的,那不就没事了?”   “谁愿意把自己的计算机租给别人?反正我的计算机谁都不能动。”   “嗐,谁找你啊,你那个硬盘才多大一点。”   他们的想法是「集中公租计算机」,公司可以准备很多设备。   可以让各个有临时需要加强算力的单位租借计算。   自从紫金科技在各个领域遍地开花之后,其他公司也紧紧跟上,现在确实会出现间歇性的算力不足,或是容量溢出等等不幸的灾难。   当这份报告交到安夏手里的时候,安夏很平静地问:“哦,你们要搞云计算啊?”   “什么云计算?”   安夏这才想起来,现在没有云计算这个概念。   至于工程师们想出来的事情,等于没有名词,已经有了名词解释了。   “云的形状是不固定的,大小也是不固定的,被风吹一吹,几朵小云就能凑成大片的云,风再吹一吹,又各自散开,跟你们说的这个比较像。”   “嗯,还有,站在地上可以同看一片云,很多人在想事情的时候,会抬头望天,那不就是云计算?”   好有道理。   安夏把云计算忽悠过去,技术总监也没追问这事,就问她云计算的想法是否可行。   “想要做云计算中心,要有专门的机房,专门的供电、网络、防灾减灾……这事得评估,看看现在有没有这么多单位真的需要,不然设备放在那里吃灰也不合适。”   商业价值方面的评估还需要一段时间,安夏让他这边先做技术评估。   云计算迟早要做,只不过领先半步是先驱,领先一步是先烈,在市场跟不上的时候搞太快,只会拖垮公司的资金链。   小娟出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音信全无。   大家也没在意,偶尔提起她,也说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吃香的喝辣的。   “说不定她真的嫁给那个有钱人了呢,就算嫁不成,有钱人的朋友也是有钱人,总能相中一个。”   大有清朝没被皇上看中的秀女,转头可以嫁给王爷贝勒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的形象出现在报纸和社交媒体上。   在那些新闻里,她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原来在紫金工作,现在到了美国。   虽然没有跟那个选妃的富翁喜结连理,但是她真的得到了一份很不错的演员工作。   工作地点就在好莱坞旁边,现在好莱坞想要进军亚洲。特别是想拿下中国市场,所以需要大量的亚洲女性演员。   其他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有嫁给富豪朋友的,也有当了演员和模特的。   最后她说:“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子。如果你比我漂亮的话,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工作机会,一小时至少两百美元。”   大家都会算,一小时两百美元,一天八小时,一千六百美元,再换算成人民币,那是要发啊!   在国内除了手握资源的那一小撮人,谁还能有这收入?   「海外富豪征婚」、「海外劳务」……一下子成为议论热点,那些报道后面,都会跟着联系方式,欢迎与他们联系。   不少女人们跃跃欲试,有些男人们一边骂女人崇洋媚外见钱眼开,一边悄悄打听男人有没有可能加入,比如女富豪是否有兴趣,实在不行,男富豪有特殊爱好的,他们也可以。   “我觉得小娟的状态有点不正常。”薛露对安夏说。   “她的表情,就像我给她安排了非常难的任务,她又不得不做的时候样子,一脸不情愿。”   安夏好奇:“你观察这么仔细的吗?”   “不是观察仔细,是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会给我出各种状况,记忆深刻。”薛露皱眉。   如果按小娟所说,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开心才对,绝对不会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安夏忽然想到一句话:“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安夏在一个贴子下面说:“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们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接着系统自动生成的人工智能水军也跟着凑热闹:“对,看看!”   “是不是这么好!”   ……   过了两天,还真的出现了小娟在某个疑似片场的地方的照片,她的脸上带着微笑,薛露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是被强迫的模样。”   安夏看见她的胸口别着那枚胸针型的自带定位微型摄像头。   紫金工程师设计的定位功能是天上有卫星就能用,不需要联网。   安夏搜了一下,发现小娟所在的位置在拉斯维加斯旁边的一个地区。   非要说在好莱坞「旁边」,也不是不行,月球还在地球旁边呢。   拉斯维加斯离好莱坞所在的洛杉矶坐飞机一个小时,比到月亮近。   安夏对拉斯维加斯这个地名有着天然的警惕。   这里是ꁘꁘ份子在沙漠中建起的城市,世界赌城,来这里当演员?   演的是什么?《CSI拉斯维加斯篇》吗?   安夏认为小娟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是小娟不仅没报警,还笑嘻嘻的,再加上还是跨国,想都不用想,报警肯定没人搭理她。   山高水远,没办法。   自从吉姆的网站强加密方式被破之后,公司的人很久没有再上去玩了。   安夏忽然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吉姆有没有提升安全防护手段,意外的在网站上看到了许多新内容。   很多穿得很少,或者没穿的亚洲女性,被摆成了各种姿势,或绑,或趴,出现在网站上。   她们的表情充满了恐惧,脸上都是眼泪。   不少人身上都有不少伤痕。   贴子里的内容大意是——“一百美元半小时,想怎么玩随君满意,我们提供道具,你也可以自带道具。不可造成永久损伤,否则罚款。”   一张贴子里说:“如果你有特殊的定制要求,无论人种肤色发色瞳色,只要加钱,都可以指定。”   另一张贴子里还有大量的路人照片,被拍的人好好地走在街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偷拍了。   这个贴子的内容是:“如果你有指定想要的人选,请提供她的详细信息,价格另算。”   安夏:“!!”   这已经是在做人口买卖了吧!   在网站的首页上大大的写着:“E-CASH已经在研发之中,我们将为您提供更加便捷的交易方式。”   安夏仔细看了看,吉姆网络上这些贴子里写的交易方式,还是最基础的人见人,线下交易,不通过银行转账。   很明显,是为了躲避监管。   安夏把那个网站上的相关信息截下来,报警。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就是一个惊天大案,在报纸、电视、网络上搞征婚、招劳工的富豪和公司,竟然是有组织的境外贩卖人口,那还得了。   现在广告还在播放,警方马上展开调查,并与美国方面展开联合调查。   美国的国土面积,仅次于中国,是世界第四大的国家。   尽管视频里露出的风景是在洛杉矶、GPS定位是在拉斯维加斯附近。   但还是太大了,总不能满世界的找,警笛一拉,人全跑光了。   “我这边可以提供真实的发贴IP地址。”安夏说。   谁能想到,之前为了吵架撕逼而攒出来的人脉和技能,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人海加计算机海战术,在十五小时内,突破了强加密防护,找到了所有真正的IP地址。   确实,在距离拉斯维加斯几小时车程的小镇上。   也许不能期待联邦调查局,但是永远可以相信国税局的执着。   窝点,是国税局找到的。   带枪收税就是豪横。   在内华达州的某些城市里,风俗服务是合法的。但是内华达州的赌城拉斯维加斯里,赌合法,黄居然是违法的。   于是,这些人把窝点设在合法的地方,把人送到拉斯维加斯赚钱。   而在吉姆网络上的那部分营收也完全没有交过税。   国税局怎么能忍?   被抓的人还在抵死不认,说他们没有从事那些活动。至于网上那些贴子,是乱发的,没有因此而收过一分钱。   没有收入,就不用交税!   此时,小娟拿出了证据。   那个胸针摄像头。   摄像头已经没有电了,小娟每次只能抓紧时间拍一点点,把最惨的部分拍下来。   被打的女人,一个接一个进来的男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刚到地方,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在国内相亲的时候是在五星级酒店,为什么到了美国却是一个破楼房,从窗口望出去是一片荒漠,凭双腿根本就无法逃出去。   之后,她为了保住自己摄像头不被抢走,努力逢迎,让对方以为她十分听话,就让她拍那些欺骗视频和照片,让更多的人上当。   她本想用家乡话说出警告,可是组织里有华人,她刚说,就挨了一耳光,警告她不要想玩花样,用普通话说,不准用方言。   小娟曾幻想过客人里可能有「劝风尘从良」爱好者,也许可以帮她把消息传出去,救她们,可惜,她始终没有等到。   如果不是曾经的上司薛露对她的表情记忆深刻,原来的老板安夏有好胜之心,非要破解吉姆网站,她也许就会像一朵无助的花,最终无声无息地枯死在内华达的沙漠里。   尽管偷拍的内容不能做为呈堂证供。但是可以影响陪审团的意见,再加上受害者的验伤报告,已经足够陪审团做出一致的评判。   还留在国内的那些等着接人的人贩子成员没来得及跑,便被一网打尽。   受害人被送回国内,别人无事回家,只有小娟引起了一番司法讨论,她配合着拍了继续骗人去火坑的宣传资料。   但她是被胁迫的,同时也为法庭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国内法庭宣布这属于「紧急避险」,小娟无罪释放。   “你要是想回来继续工作的话,我这里没有问题。”安夏说。   小娟低下头:“谢谢安总好意,我……我没脸留下,这么多同事都知道了,我在公司还怎么做人。”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安夏问道。   小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就当一个替我们写稿的人吧。”安夏说,“你新建一个号,我们把你那个号捧红,做为一个外部宣传的口子。”   小娟不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是对你好,是觉得你确实很有天赋,不干这行可惜了。”安夏说,“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什么富豪征婚不靠谱,我也心动啊,你说的那些话挺有煽动力的……那稿子难道是别人写的?”   “是我写的……”   “你说,你给犯罪份子写稿都写得这么好,给我写,那不应该写得更好?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赚钱去处,我就不拦你发财。”   小娟看着安夏,忽然眼泪涌出眼眶,一滴一滴往下掉。   安夏赶紧给她抽纸巾:“哎,别哭啊,怎么谈工作好好得哭起来了,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别哭别哭,是嫌钱少,还是嫌工作量太大?你说啊……不对,我还没说给你开多少钱,要交多少稿子呢……”   安夏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插科打诨,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娟抽泣:“安总,我真后悔,没听你的话。”   “永远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你就好好经营几个账号,把浏览量做出来,日子总要继续,继续就要钱,好好赚钱,有什么过不去的。”   安抚好了小娟,安夏回到公司。   关于「云计算」的项目,忽然冒出了很多人来问。   协助警方突破强加密的吉姆网站时,紫金科技合法地借调了许多单位的计算机。   全国以计算机为生的公司见识到了什么叫「强加密」,也见识到了什么叫「云计算」。   原本他们对提高计算机算力的想法都是冲着硬件使劲,原来还可以借力?   在需要的时候,借一段时间。   不需要了,就还回去。   不需要占用人力去维护,也不用花钱自建机房。   他们想知道紫金科技已经研究到哪一步了,离商用还有多远。   以便他们考虑考虑,是投入更多的资本去追赶,还是只当租户,专心于自己专业领域。   安夏笑道:“目前还在评估之中,不要着急,这是我们的小测试,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商用,还需要再进一步的评估。”   来问的都是业内人士,安夏知道云服务的应用范围远不止于此。   各个公司最看重的是财务部,尽管现在各大公司还是手工做账。但是,迟早会计电算化是他们逃不过的命运。   既然账目要进电脑,那各大公司最怕的就是有人盗取公司财务资料。   各种数据安全管理的手段不得上吗?   内外网外不得分清楚吗?   还有各种异常操作行为的警告和操作日志的记录,不也得准备起来吗?   那些是什么,都是钱啊……   安夏的初步计划是先从财务软件下手,人只愿意在最重要的地方花钱。   安夏只知道两家财务软件:用友和金蝶。   她向妈妈打听了一下,妈妈只知道用友,不知道金蝶。   行吧,大概金蝶还没有出生。   安夏让人调查一下用友的市场占有率。   嗬,1991年,人家就是财务软件的第一了,失敬失敬。   安夏亲自给王总打电话,表达了合作意愿。   “如果在开发阶段,我们的技术人员就可以互相了解,就可以提前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一个互相促进的作用。避免系统对某些程序发出错误的警报。”   安夏说这些的时候,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充分表达了合作的意愿,以及阐明此举对双方都有好处。   王总表示可以考虑,具体还要技术方面进行磋商。   挂了电话,王娇娇感叹:“安总,你连稿子都没打,就能给对方数出这么全的利益?”   “无它,手熟尔。”安夏笑笑。   跟康英吵了那么一回,也并非纯属浪费时间,对怎么在短时间内把自己和对方的利益都考虑进去有非常良好的效果。   不知道人工智能能不能做到投喂吵架,自动转化将观点转化为心平气和的交谈?   刘组长表示:“暂时不能。” 第84章   「紫金商情」的主编向安夏汇报:“最近国外大量的电子产品忽然大幅降价, 从可靠的渠道传来消息,他们打算大量向中国出口。”   降价产品从录音机到红白机不等,就连柏林墙刚倒没几年的德国都参与进来, 颇有一种八国联军围剿的感觉。   本来这个时候人们的心中还是国外最强最牛逼,再加上价格降得跟国产货差不多,就算性能差那么一点。   但那可是东芝、索尼、西门子、IBM啊……   亲戚朋友来了,往屋里一站, 满屋的洋货, 不比牡丹、金星、容声、海鸥有面子?   安夏点点头:“对我们公司的影响呢?”   站在一边的财务主管上前汇报:“我司在计算机方面的盈收主要来自于软件和系统,人工智能相关的业务暂时没有受到其他国家的影响……”   紫金一直没有生产计算机硬件,唯一的芯片业务,还是跟荷兰公司合作,只要荷兰的ASWL公司有业务, 她的投资收资就会源源不断。   “查到什么原因了吗?”安夏问道。   正常情况下,旧产品突然打折,说明有新产品要换代。但是这么多旧产品一起打折进中国, 不可能不同品种的产品同时迭代升级。   「倾销」?安夏脑中跳出了这么一个词。   一直以来,倾销这个词往往会安在农产品和工业原材料上,因为它们容易计算。   对于这些本质是塑料、一点点金属, 还有一点点硅的产物……最大价值就是人类智慧的附加物。   人类智慧到底怎么算?   集体都是原始人的时候, 幼儿园知识绝对是天顶星级的智慧。   等到人均硕士的时候, 幼儿园知识就是一个渣。   想打折就打折,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虽然不理解,不过后面绝对有阴谋。   现在电子一条街全是卖五块钱一张WINDOWS盘的小贩,防盗版用的密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印在外包装纸壳上。   微软是不知道吗?   不, 他们一直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管?   因为抓私人购买抓不过来,要抓就抓大企业。   一个人自接触电脑用的就是WINDOWS,长大要他改用LINUX,OX系统,那是千难万难。   全公司都用也成了必然,搭乘着WINDOWS的OFFICE家族产品,自然也是销售主力军。   国内的几家电子公司从「紫金商情」中得知此事之后,凑在一起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陆雪那里也没打听出来什么,只知道确实有大批的进口正在审批流程里。   根据他们对面发布的消息来看,似乎单纯说想用低价拓展市场。   “一两家这么想,我相信,哪有这么大规模的。”安夏摇头。   安夏猜测应该是他们收到了什么消息,也许中国快要搞出什么重大研究成果,他们想让国内的舆论回到「自主研发不如购买」上。   可是……这全是民用的东西,唯一能跟公家沾边的就只有电脑之类的办公设备了。   他们图啥?   从规则的角度上来看,又确实不能算他们倾销。   因为旧版本的电子商品价格暴跌是很正常的事情。   原本许多购买国内产品的人都持币观望,等待国外的产品进来,看看价格看看性能,再决定要买什么。   厂家进退两难,生产吗?现在百姓的购买意愿突然降低,平均一个柜台一天都走不了一个。   万一等那些洋货进来,岂不是更没有竞争力?   到时候钱都压在货上了,资金链断裂,厂子只有倒闭的份。   不生产吗?   那工人干什么去?   现在就开始降价抛售?   可是降价要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国外能出口商品到中国的都是大公司,人家烧得动那么多亏损。   许多刚从国营企业改制过来的厂,刚缓了一口气,刚开始盈利,哪有这么厚的家底跟他们打持久战?   短时间之内想要开发出一个无可比拟的新功能,那就是白日做梦。   是进也忧,退也忧。   多少厂长愁得吃不下,睡不好。   安夏找到几个受冲击最大的公司:“要是一时做不出新的,不如加入我们紫金总体控制?”   她说的加入,指的是家电里加入基于紫金平台的总控。   目前紫金家电控制平台下只有一个王工的自动烹饪器,深受双职工的喜欢。   出门前淘米,放食材,快下班的时候,远程控制按下开关,到家饭就好了。   也有空调和人工智能护工的接口,不过现有空调的人家几乎没有,人工智能护工更是一个概念,只有柯教授家的那一台测试机。   “可是……我们的产品,怎么连?”   “这一点不用担心,只需要加入一个控制组件。”   自动控制组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安夏跟他们说过,公司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生产过多自主品牌的电子产品,与其他公司合作的可能性很大。   要求他们把控制组件做成容易「加入这个家」的东西,不要增加生产难度。   当时做设计的时候,他们心里想:“哪个公司会跟我们联啊?又没什么特别的好处。”   谁知道,机会就这么来了,而且不止一家。   安夏知道有人有听评书戏剧才能睡着的习惯。   但是睡着之后又不能再有响声,不然会醒。   人工智能系统会根据血流和心跳判断人是否已经进入睡眠,选择关闭电源。   此时许多父母不让孩子在周一到周六看电视,孩子偏要看电视。   双职工父母下班迟,孩子放学早。   锁门都没用,有孩子为了看个电视,能从六楼攀墙进窗。   争夺电视机的控制权是一个家庭的刚需。   隔着几十米听出父母脚步声,马上把电视机还原,是这个时代孩子们的绝技。   父母们则是通过电视机的发热情况,或是通过电表的走字来判断孩子是否偷偷看电视。   电视里有了智能控制,在固定时间,家长的手机上就会收到一条短信,提示电视开了。   家长可以随时关注孩子是否偷看电视,远程一键给它关了。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产品销售宣传,都加上了「智能控制」的标签。   买电视(收音机、电饭煲)赠送紫金智能家电中控台,成为各家厂商的宣传手段。   每一个小小的方便迭加,时间久了,就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自动控制组今年赚钱的项目,没一个是他们认真想做的,都是业余随便做做。   几个组的老大开会的时候,大家要么说自己的攻关任务重,要么说没有可参考的先例有点艰难,只有自动控制组的潘明叹气:   “随手做了几个玩玩的小东西,谁知道卖这么多钱,这让我感到压力很大。”   “你就装!”其他几个人已经想抄麻袋举棍子了。   “真的,你们想想,随手做的东西卖这么好。要是认真做的东西反而没有水花,情何以堪?”潘明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   安夏进来,看见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笑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人工智能组组长刘杰:“潘明说他对正在开发的新技术非常有信心,明年咱们全公司的盈收他有信心拿下百分之九十五。”   电子游戏组组长方正:“你听错了,不是百分之九十五,是百分之九十九。”   「吃了吗」的小雪:“感谢潘总,还给了我们百分之一的发挥机会。”   “哦,那很好啊。”安夏坐下,会议正式开始。   圣诞节快要到了,「中国货」的外销单数量暴增,都是往海外卖各种小东小西的玩意儿。   什么圣诞花环、圣诞树上挂的灯,放树下的礼物盒,挂墙上的袜子……   跟马上就要排队进中国的电子产品的价格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唉……安夏又想起了八亿衬衫换飞机的故事,这边出口的都是利润率很低的初加工产品,那边卖的都是附加值很高的商品。   国内工人就只能靠堆量过日子,累得要死,还赚不到什么钱。   不过这次还有一件事让安夏感到有些意外,货物到港之后的清关速度比平时快很多,完全没有任何刁难。   对面的海关转性了?   安夏不相信,这是为了喜迎圣诞而放松了对中国货物的检查。   原因很快就找到了。   陆雪说美国忽然松口,说要放开向中国出口超级计算机的管制。   以前超级计算机属于对华禁运的范围之内。   不过银河I号研发完成之后,这个禁运也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不会是银河II号要出货了吧?”安夏问道。   陆雪点点头:“我刚听说已经研发完成,已经进入测试阶段。”   “难怪,前面放开各种电子产品,是打个马虎眼,放宽对中国的小商品入关,是为了示好。”   现在还在谈重返关贸,言语权最大的几个成员国主动放开贸易,提供清关便利。   要是中国说打死不进口国外的超级计算机,那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妥妥的贸易保护,后面还怎么谈。   陆雪很头疼。   要是进口国外的超级计算机,还没出门的银河II号怎么办?   一切数据都在保密阶段,谁知道它的性能到底怎么样?   安夏还在看热闹,谁知热闹就已经把她卷了进去。   自从破解了吉姆的强加密网站之后,紫金计算建「云计算中心」的消息不胫而走。   普通的计算机凑成一窝,也不及超级计算机动动手指。   一个叫大卫的人联系到安夏,热情地向她推荐他们公司的超级计算机。   从数据看上,比1978年开发的银河I号强许多。   价格也并非不可接受。   如果不是知道银河II号已经研发完成,安夏还真会心动。   安夏决定跟大卫聊聊,看看参数怎么样。   第一次会面地址是在公司,大卫身旁跟着四个人,都是技术工程师,安夏这里想要见见世面的总工也一字排开。   大卫准备的资料,不仅有他们产品的资料,还有紫金公司计划做的事情。   “贵公司突破吉姆的网站用时十五个小时。如果使用我公司的超级计算机,只需要十五分钟。   我们的客户中已经有不少家公司深入人工智能领域。   贵公司的人工智能取样和采集分析,全都对计算机算力有很高的要求。   如果按现在的硬件水平,可能需要五年才能完成。到时候,您的竞争对手早已拿到足够的数据,他们将会远远领先于贵公司……”   意思就是:你的对手都买了,你不买就完蛋啦,落后啦!   制造焦虑,安夏擅长,她不着急。   安夏详细地问了他们家超级计算机的应用范围。   超级计算机最重要的一是算力,二是应用。比如,超级计算机是打不了游戏的。一个是逻辑计算,一个是矩阵计算,完全不相干。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的很周全。   安夏需要的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数据分析都在其中。   “嗯啊,我们先考虑考虑,研究研究……”安夏从未想过,在自己的人生中,竟然也有一天要打官腔。   晚上,大卫约安夏单独见面,说白天的时候还有一些资料漏了,没有给她,晚上是否有空。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   大卫打扮地比白天要随意一些,有一种年轻时莱昂纳多的感觉,见到安夏,他站起身:“安小姐,您的眼睛在夜色里更有一种独特的美。”   “谢谢,您是意大利人?”安夏问道。   “啊,我的祖父是意大利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认识的意大利人很像。”   嘴巴甜,能忽悠。   要不是去过意大利,知道这是意大利男人的平均属性,安夏会认为他是不是想给自己开个高价。   至于爱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夏的心中只有那几份资料,大卫将资料递给她,比白天看到的资料多了一些细节方面的说明。   事实上,他们的谈判还远没有到聊细节的程度。   安夏有理由相信,他只是找一个跟自己说话的借口。   “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很多年,刚刚升职到中国来,所有人都看着我。如果我能很快销售出去,公司将会认可我的能力。”大卫那双深邃的棕蓝色眼睛看着安夏。   安夏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下文,你公司认不认可你的能力,关我什么事?快说重点,陆雪还在家等着我呢。   大卫对她认真的眼神感到满意,安夏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她的眼睛和身体语言总是显得非常专注。   “如果我能站稳脚跟,将来我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议价能力,可以以更优惠的价格,与你们公司合作。”   大卫的公司除了做超级计算机,还做很多系统解决方案,这些都是国内很长一段时间做不到的。   如果能谈下来优惠,未来确实对紫金来说是有益的。   “我明白……”安夏无比真诚地看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买你们公司的计算机,不过现在的价格,我确实需要再考虑一下,不能因此影响到我公司的资金。   您知道,我们公司并没有上市,除了得到一些投资之外,可以说公司的钱,就是我的钱。”   紫金现在运行良好,没有任何的不良资产,也没有投什么打水漂的项目。   它还在稳定的为安夏赚钱。   安夏不会轻易让它像恒大和乐视那样玩完。   “既然钱是我的钱,花的时候,自然不得不小心一点。”安夏说,“现在的超级计算机应用范围基本上是在国家层面,天气预报、核武器模拟。事实上,我还在犹豫,是否有购买超级计算机的必要。”   “哦,请相信我,在不久的未来,一定有应用的需求。”   “我可以到时候再买,现在买回去没有太大的应用场景。”   “基于超级计算机做开发工作也会比过去快许多,紫金科技一直是业内的一流企业,后面有许多想要追赶的人。如果你们慢了下来,被别人追上,就很难再保持优势。”   安夏笑道:“事实上,如果我真的要买的话,还需要向高盛和软银两边的投资人汇报,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同意……”   “他们一定会同意的,科技创新永远是投资最好的机会,何况中国这么大一个市场。”   无论大卫怎么劝说,安夏还是不为所动,她要等银河II号的数据。   她倒也不一定要买银河II号,只不过,有竞争对手出现,就代表着价格可以再降一降。   到最后,大卫还是无法说服安夏,他只得先放弃,临走时,邀请安夏去他的办公室看看,那里还有他们公司的其他样品。   其中有安夏很想要的人工智能相关模块。   “能帮我打听打听,银河II号的应用场景有哪些吗?”安夏问陆雪,“有没有可能用在人工智能的数据采集和分析上?”   在陆雪的介绍下,安夏与国防科技大计算机研究所相关负责人会面,她直接向他们询问是否能用于紫金科技所需要的应用场景。   不幸的是,银河二号的立项原因就是为了天气预报。   甚至它国防科技大跟气象中心一起研制的。   虽然也有其他方向,但这个方向,它也是国防方向,跟安夏想要的人工智能数据采集和分析没有关系。   难道,真得向大卫买。   或者再等等?   具体的信息,就连专家们也无法马上回答安夏。   连他们都没想到一个还没有公开发布的计算机,会有商业公司上门来询问。   他们需要研究一下。   安夏回到公司,陈嘉告诉她:“大卫又来了。”   大卫又拿出了一些紫金的竞争对手的资料,说他们的研究已经到哪一步了。如果紫金再不快一点,就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这些资料,其实安夏都知道一些,大卫提供的更加详细,显得紫金的技术升级迫在眉睫。   大卫说着,忽然对安夏说:“紫金科技,有一部分盈利分红,还是要给投资人的对吗?”   “嗯,怎么?”   “如果您愿意在圣诞节前签订购买合同,我们可以为您公司提供免息分期。同时,我公司也会向您个人表示感谢。”   “感谢?”安夏抬眼看着他。   大卫将手里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安夏,不知里面是什么,难道是感谢信?   安夏接过,信封没有封口中,里面塞了几本银行存折。   “每个户头下,都有五万块钱,一共五十万,这都是给您个人的。”   “这……不太好吧?”安夏第一次遇上有人给自己行贿的,都是给采购经理行贿递回扣,哪有直接给老板送的,奇奇怪怪,不太适应。   “这只是一点谢意,不会影响我公司产品的质量。”大卫做出无奈地表情,“如果我在公司的地位提高,这五十万就可以折在公司的产品上。可惜,现在,我只能以个人的身份给您。”   安夏摇摇头,将信封递还给大卫:“对不起,我不能收,上行下效,如果让员工知道,人人都学,我该怎么约束他们。”   “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你和我,怎么会有别人知道。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让第个人知道。”大卫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安夏。   “我相信,如果你告诉总公司,我们公司很有希望马上签单。但要降价,贵公司总部一定会给予优惠。”   安夏还是不愿意收:“这是商业贿赂,写在刑法上的。”   “您尽管放心,这些银行户头是由十个不同的姓名开立,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您的头上。”   安夏心想:“那你真是看轻银行了,如果他们不想查,提供多少资料,他们都说查不到。如果他们想查,不提供资料都能摸上门来。”   “不,为了五十万犯法,不值得。”安夏笑笑,“太少了,没意思。”   大卫一愣,他以前送礼给世界各国的老板经理,见过各种各样的拒绝,就是没见过如此直白的嫌少。   不是说中国人内敛,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吗?   大卫的观被安夏深深震撼了。   安夏一是怕犯法,毕竟在几年前,她妈就说了:犯法我可捞不了你。   二是……真看不起这五十万。   如果她是公司年薪十万的采购经理,看着五年的工资可能会动心。   可是,现在公司整个就是她的,高盛投资的是生产主体,她那五千万在股市里撬动的六十二亿都是她的。   五十万?   开什么玩笑。   对不起,她真的看不上这么一点钱。   “你还是想办法直接从产品价格上给我折扣吧。收您的这笔钱,让我觉得,我的公司已经不是我的,我只是在替别人打工,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安夏用指尖,将信封推回去。   要是别的冠冕堂皇理由拒绝,大卫还能说点什么,还能强行把存折留下来。   安夏这直接说嫌少,强行把存折留下来……反倒像在打发要饭的,很不得体。   “好吧,很遗憾,不能再争取到更多。”大卫把存折收回包中。   不知大卫做了什么努力,过了几天,他又回来,告诉安夏,总部同意给予一定的优惠折扣:两百万。   “我就说,是可以的嘛。”安夏挺高兴。   这不比那个不值钱的五十万有出息?   计算机研究所那里迟迟没有告诉她银河II号到底能不能应用于人工智能,也许大卫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初步意向,大卫这边与安夏的技术团队进行谈判。   商务谈判还是比商战要稍微高级那么一点点,大卫这边还是拿安夏的竞争对手说事。   安夏虽然没有找到可以替换大卫公司的组织,但是,她还有一个绝招:   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开展这个项目,超级计算机对于一个商业企业来说,可能太超前了。   双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切看起来谈得差不多了,大卫与安夏签定了购买协议。   人工智能组的开发方向,已经根据即将到来的超级计算机做了调整。   刘杰对未来充满信心。   他加班加点,根据已知的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对后面一年的工作做出规划。   马上又要到年终了,他终于可以给去年年会上力挺自己的安夏长长脸了。   自动控制组的潘明也双眼放光,他统计出本组需要用到超级计算机的项目。   “我们有十五个数据采集需要用到,很快的,不如给我们先用?”   “那不行,我们组要数据都是很着急的,总不能慢慢等你。”   “哎,又没说计算机就是专为你们人工智能组买的,别搞得好像是我们求着你们一样。公用的东西,我现在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就你们那点东西,还要用到超级计算机,普通计算机就够了。要是不够算,不是计算机不行,是你们的人不行。”   两人对着吵了半天,被安夏听见。   安夏大惑不解:“购买合同刚签,我这钱都还没付呢。从签合同到进口清关,起码还有一两个月,你们这……什么都没看见就先吵上了?你们就不能等东西到了,再争?”   “先说清楚,不能等计算机到了,还没说明白,到时候耽误工作算谁的!”潘明理直气壮。   安夏一拍桌子:“算我的!”   把潘明和刘杰都吓了一大跳。   安夏皱着眉头看着他俩:“你们不得先看看实际的计算能力再考虑怎么分吗?到时候,是一五二四六,还是排着班次等,必然有一个说法。   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啊?大雁还在天上没打下来,就为了是红烧还是清蒸吵,丢不丢人。”   两人吵架的依据是大卫给出的理论算力值。   理论和实际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   现在吵,好像确实有点早。   “放心,到时候怎么用,谁先用,会有专人做安排,用不着你们操心。”安夏摇摇头,转身离开。   不单是他俩,就连「吃了吗」小雪那边都暗搓搓地来问,能不能借用超级计算机,他们需要给外卖员派单,规划最佳路线,其中涉及到综合天气、交通堵塞等实时变动修正。   “数据量比较大,现在计算的速度跟不上……”   就仿佛超级计算机一剂万金油,放在哪里都好使,能让业务能力一日千里。   只存在于传奇之中的东西,总会让人有一种迷之向往。   整个紫金的大部分部门的工作计划都开始围着即将到来的超级计算机转,就好像没有需要用到超级计算机的地方,就显得自家部门不够高级一样。   只有电子游戏部门寂寞如雪,超级计算机确实跟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等了几天,眼看着到了履约期,忽然,美国方面发来一纸通知,告知安夏与大卫公司的合同无法履行。   因为大卫公司涉嫌商业贿赂,现在正在等待调查,所有业务暂停。   紫金公司上下一片哗然,这么多人等米下锅呢!   潘明嚷嚷道:“大卫的公司不是德国的吗?跟美国有什么关系?”   在美国留过学的刘杰告诉他:“大概是长臂管理法案。”   也就是说,大卫的公司,可能在与某个美国公司交易,或者是使用美国账户做交易的时候,被发现有商业贿赂行为,被抓包。   正好适用于美国的长臂管理法案。   接着,美国方面又发来一纸通知,告知大卫公司与紫金的业务将由IBM接手。   其中有许多补充条款,包括启动密码必须由IBM持有,使用资料将与IBM共享,用于审查是否对美国不利。   如果紫金不同意这些条件,那么整个购买合同将不做数。   安夏冷笑一声:“说得好像我非它不可似的。”   以现在国内的商用计算机和民用计算机的水平,还真不是一定要使用超级计算机。   让安夏决心购买的原因是她确实看到了国外的竞争对手们有可能随时进入国内。如果紫金是与他们竞争,那就胜算不怎么大。   基于以上理由,安夏也没有非要被人拿捏的理由。   安夏当机立断废除了与大卫公司签定的购买合同。   美国方面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你不买,科技水平跟不上,还是你吃亏。   紫金科技里的各个部门都很愁苦,他们为了怎么用好超级计算机,赶工做的计划,都成了废纸。   老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真轮到自己头上,还是无法做到如此豁达。   风一直在吹,谁知道风向忽然又变了。   大卫的超级计算机买不成,但是从银河II号那里传来好消息,告知可以应用于紫金现在的研究领域,需要增加一些软件。   银河II号正式对外发布之后,紫金公司确认其算力可以满足公司的计算需求。   没费什么力气,便签订了购买合同。   此时白头鹰的臂再长,也长不到中国国内的交易来。   不需要运输,不需要清关,发货快,服务到位。   银河II号到公司的第二天,公司里万人空巷,连管食堂的后勤部门都伸着脖子来看「大柜子」。   每秒可以计算十亿次的巨型计算机的诞生是一个大新闻。   紫金是第一个购买它的商业公司,是另一个大新闻。   业内业外的人都好奇,紫金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居然要动用超级计算机?   最得意的还要属员工们。   在家庭聚会,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们总会「不小心」扯到超级计算机上,然后再云淡风轻地说自家公司有一台,最后的话题一定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的项目就要用到。”   吹着吹着,许多人的亲朋好友,就对这个超级计算机超级好奇,特别想来看。   安夏觉得安排参观这事可行。   多少大神能成就一番事业,都是少年时的经历。   比如比尔盖茨他妈是IBM的关联人物,巴菲特八岁去华尔街是高盛的人接待……   如果能让一些孩子参观过超级计算机之后,能对这个行业产生兴趣,继而扎根,然后成为新一代的大神,岂不是美哉?   安夏吩咐行政部,要求她们安排一次家属日。   不仅是参观超级计算机、看看公司的环境,试玩公司的项目,还安排了科普型讲座。   由曾在少年宫赚兼职费的员工继续担任。   当初那个在少年宫陪孩子练打字的员工。   如今也是一个技术主管了,人还是那么逗,对技术的介绍也是极具趣味性,不会让孩子们无聊到逃走。   家属日来的可以是户口本上的真家属,也可以是未来的家属,朋友都可以。   于是,这一天,公司挤了个满满当当。   公司的样品库让参观者们惊叹连连。   无人机表演空中组队,下面就由人介绍:“在平远缉毒战中,它们提中空中锁定支持,不管天有多黑,跑得有多快,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还有在玻璃屋里看自动控制组的自动点燃火药的环节,跟看美国大片一样刺激。   一个坐在第一排,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蹦了起来:“这是我爸爸做的!”   潘明赶紧按着他的头坐下来:“嘘,你挡到别人了!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爸爸跟其他同事一起做的。”   “嘿嘿……”男孩子摸摸头。   等烟火表演结束,父子俩走在人流中,有人问:“老潘,你儿子啊?”   “是啊,潘昊,叫叔叔好!”   潘昊叫了一声「叔叔好」,然后便与他分开。   过了一会儿,潘昊找到那个同事:“叔叔你跟我爸爸是一个组的同事吗?”   “是啊。”   “是做同一样东西的吗?”   “是啊。”   潘昊双眼放光:“那,叔叔,我能向你请教一些问题吗?”   “你不问你爸爸吗?”   “我爸爸对我要求太高了,要是我问的问题让他不满意,他会骂我的。”   “哦……”   很正常,潘明自己的脑子太灵光了,飞快地跳跃,一般人都跟不上他,何况是个孩子。   “你想知道什么呀?”   “就是你们在做的那个,能自动控制电视机的东西……”   银河II号到手之后,人工智能的研发进度有了质的飞跃,光影「钱倩」从90%的相似,到95%的相似,省下的性格差异部分,可以归因于心情不好,或是小儿叛逆期到了。   安夏亲自将「钱倩」送到钱家。   在房间的一角轻手轻脚地把透明屏幕装上。   老钱看着那块看似普通的玻璃,眉头依旧愁云不减。   他不知道这块玻璃有没有用,能不能帮妻子解忧。   打开电源之后,钱倩的形象被投在玻璃上。除了亮得有点怪之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   放在一旁的摄像头锁定老钱的长相,系统马上使用钱倩的声音叫:“爸爸。”   老钱听了一愣:“倩倩……”   “干嘛?”   “倩倩,你……你……”   理智告诉老钱这是假的,只是一个系统里的机器人。但是这形象,这声音,让他忍不住涌起无可抑制的情绪。   “五点啦,爸爸烧饭了没有啊?我饿了,想吃排骨汤。”   “哎!”老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又无奈地笑:“真的太像了,连我都当了真。”   忽然,放在一旁的电饭煲,真的启动了。   老钱惊讶地看着安夏,指着电饭煲:“这这这……”   安夏解释道:“这是我们送给你的,可以固定时间,让人工智能控制一些家用电器,感觉更像有个人在家里。”   听到动静的钱太太摸索着从楼上下来:“我听见倩倩的声音了!”   老钱赶紧上前扶着她:“小心一点……这是,这是我订的一个倩倩的影像,你可以跟她说说话。”   钱太太扬起的嘴角马上垂下来:“我要倩倩,我不要跟假人说话!”   “妈妈。”钱倩突然出声,“妈妈,我想看电视,嘿嘿……我物理考了一百分呢,让我看看电视嘛。”   这撒娇的声音,太像了……   钱太太缓缓转过身:“你要看什么电视?”   “我要看《封神榜》,同学都在看,我要是不看,就落后啦。”   “你看,你看……”钱太太想起女儿生前一直想尽办法偷看电视。   但是她为了女儿的学习,从来不允许她在上学的时间看。   老钱按下电视机开关,屏幕里正在播放《封神榜》的片尾曲:“愿生命化做那朵莲花,功名利禄全抛下……”   「钱倩」娇嗔:“啊啊啊!放完了!”   钱倩以前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反应,重重打在钱太太的心尖上。   “倩倩……你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呀,我要独行天下,当一个独行大侠,不过隔着玻璃,我也能看到你,听爸爸说,你都不肯好好吃饭,哼哼,妈妈不乖,不好好吃饭……”   钱倩还在絮叨,钱太太已经泪流满面:“妈妈会好好吃饭的!你在那边好不好啊?冷不冷?”   安夏与安装工程师悄然离开,临走时,安夏转头看了一眼钱家的房子。   希望钱倩的父母能聊以慰寂,不再日日悲伤。   刚刚进入十二月,紫金售后组收到大量投诉。据说电视机的家长控制功能失灵了。   没有收到任何孩子在偷看电视的提示。   但是很明显,电视机的屁股是滚烫的,电表也多走了几个字。   潘明第一反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不是系统被黑客入侵了?!”   但是找了几家,设备都没有被侵入的迹象。   “查!给我一查到底!”潘明气急,年底了突然出这种幺蛾子。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潘昊好像阔了,竟然跟同学在学校门口的烤羊肉串摊上大吃大嚼,竟然还是他儿子请客。 第85章   整个自动调查组幻想过这是一个无比厉害的竞争对手, 万万没想到,是组长潘明的儿子潘昊。   潘昊在潘明同事们的指导下,学会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得意地把自己的发明四处传播, 大肆收割零花钱和压岁钱。   这些钱又换成了元器件, 潘昊扩大再生产, 生产了更多,又由转学生和少年宫兴趣班的同学把这个发明带向更远的地方。   “你儿子真挺有本事的。”同事们拍着潘明的肩膀, 哈哈大笑。   潘明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铁青, 声称回家要暴打儿子一顿。   安夏听见潘明的声音,笑道:“干嘛打他?随便指点指点就能反制你设计的东西,很厉害, 应该好好引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潘明看着自家的同事们:“肯定是他们教的,他还这么小, 懂什么!”   一个同事说:“别这么说,你儿子都学两年的物理了,别看不起他。”   安夏没有追究潘昊的反制公司产品的责任, 紧张的潘明稍稍消了一点气:“刚学会电流方向, 串连并连,就知道淘气!”   后续的处理是潘昊被没收了所有「非法所得」,给自动控制组的叔叔们买零食, 当做谢师宴。   然后再交出设计图纸, 以便自动控制组对控制家用电器的系统升级。   “同志们,再努努力,把这笔单子拿下来, 咱们今年就稳了。”商务部门新上任的主管刘丰给大家鼓劲。   上一位商务主管已经荣升到企业战略部去了,刘丰是他最好的一个销售,紫金的几套办公软件、绘画软件,他都是销冠。   老领导非常看重他,自己升职之后,把他也给拉拔上来了。   刘丰新官上任,野心勃勃,誓要在年前拿下一个大单。   这次他们要谈的是一个大型国营建筑设计院的整体管理解决方案。   自从有了建筑设计院,院内的各个专业就常为了在同一个楼里多放自己的东西而打架。   建筑看强弱电不顺眼,强弱电看暖通不顺眼,消防条款看所有人都不顺眼,所有人看结构不顺眼……   在有限的范围里,大家都想为自己的项目争取到最大的面积,恨不得一千平方米的楼层面积里有九百五十平方米是自己的。   互相之间会产生巨大的分歧。   这套系统能自动提供初步解决方案,并且在设计人员画错,比如楼梯形状明显不符合正常建筑要求的时候发出警示。   还提供图纸电子归档功能。   现在在建筑设计院里想要借调之前的图纸,很是麻烦。   这个工作巨巨巨简单,只要不是蠢到无药可救,就可以做,只要不是故意放火,也没什么机会在工作上犯错。   大不了拿错了图纸,再重拿一次呗,还能怎么样?   在跟建筑设计院谈这个项目的时候,安夏却让刘丰收着点,这个功能随便带过就行了,不要强势的大说特说。   刘丰不理解:“能自动调取旧图纸这个功能为什么不要提?多好的功能啊。”   “有没有想过这个功能上了之后,会有什么部门受影响?”   “归档部门。”伴随着一个新的自动化功能上线,必然会有一批技能跟不上的人下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安夏见刘丰还没悟,又提醒道:“那你猜,在大型建筑设计院里,这么舒服的岗位一般是什么人待着?”   刘丰愣了愣,他以前没有做过对公业务,以前都是公司对公司,只要玩命把自家公司的产品吹上天,价格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实惠就可以。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能进这种闲到发芽岗位的人一定是铁杆关系户。   “你的意思是……如果强调这个功能,反而会影响销售?”   “对啊,除非你确定领导早就看这个部门不顺眼,想要裁撤。不然,就别提。”   刘丰想了想,真的想办法去打听了。   果然,负责归档部门的人不是所长的太太,就是副所长的小姨子,还有某某的小舅子,以及在设计院里干了一辈子,快要退休,不想画图了,又不想内退的老员工……   刘丰依照安夏的想法,向建筑设计院的领导讲述自家产品的时候,没怎么提自动归档。   领导们果然对这套产品很满意。   目前没有一个公司的软件能与之一战,放眼世界,3D MAX还没出生,只有3D studi,就算加上AutCAD,也只是俩画图软件而已。   刘丰觉得稳赢,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把这单软件的盈利划到了自己部门的账上。   谈判的过程,也是一路高歌猛进,对方单位非常客气,很积极主动的了解软件的应用环境和能达成的目标,价格也问了,还问是否可以提供额外的优惠。   谁知道,半路就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突然出现的智优公司的创始人早期在厂里做的是机电方面的东西,退伍后,觉得软件是一个不错的创业项目。于是拉了一帮人,做起了管理类的软件。   智优自己的开发能力不强,就从国外买了一些核心源代码,修修改改,变成自己的东西。   打出的旗号就是中美合作,再加上他的身份,生意做得也算顺风顺水,能让一公司的人拿着比市平均工资高不少的人过着舒服的生活。   而且他们在营销方面很下本钱。   智优的东西不能与紫金比,他们的招待规格比紫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智优公司的客户在三亚建了一个酒店,这几天智优就打着「请参观我们客户的楼盘」为名,招待这个设计院的领导去三亚玩了六天。   至于中间层就不用说了,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个行业的乙方招待甲方去某些场所是很常见的。   如果随行人员里有女性,稍微有点人性的领导会让女员工先回家,没人性的领导甚至会专挑漂亮的女员工,加入进去。   至于塞红包,那就更正常了,如果谁进去没收过红包,那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混得太差,别人不愿意带上他一起玩,平时同事私下聚会都绝对不会叫他的那种。   安夏对此心知肚明,她严禁销售部招待甲方去风月场所,私下她管不着。   如果公款招待光明正大地搞,这会让她觉得公司里有一群行走的梅淋疣艾患者,太恶心了。   至于送红包,在商业贿赂的标准之下,可以接受。   这些跟智优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   不出意外,建筑设计院的天平偏向于智优,刘丰发现之后很着急,积极想办法。   但是建筑设计院上上下下都收了智优的好处,谁会在乎紫金。   设计院领导打着哈哈:“啊,你们的东西确实很好,我也知道你们紫金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但是呢,你们做的东西太超前了,价格也贵,这次……嗯,就算了吧,下次,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优先考虑你们公司的产品。”   这就是十分明确的拒绝了,刘丰也没有办法。   但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抢了先,刘丰实在心里不甘,这一单的提成不少,而且能不能做成,也是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商务部主管的实力体现。   不光是钱不钱的事,还有未来在公司的发展,自己在老板眼里的地位……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一单。   安夏问他:“怎么样了?”   “目前对方没有提出什么问题。”   这个回答很巧妙,对方非常满意,没有问题。   对方不打算用了,直接不提问题,也是没有问题。   安夏的脑中跳出的是第二个选项。   老师说: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提不出问题来。   这套软件对于建筑行业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应该全是问题,如果有问题却不提,那就说明这单要凉。   安夏就想知道,刘丰还企图瞒她到什么时候。   “没有问题就好,那么,你估计,大概多久能签单?元旦前可以吗?”   刘丰心里飞快盘算,现在离元旦还有一个多月。不管是放弃还是努力,都应该有个成果了。   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结果,任凭谁也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为了达成目的,刘丰自己掏钱,请几位关键岗位上的领导吃饭泡澡,还拎了几瓶正宗的83年飞天茅台,想办法托人从烟厂里弄出来的特供白皮烟。   领导终于松了口,说紫金的软件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又是一个多星期,吃了这头吃那头,收足了好处。   智优那里是集全公司之力往下砸,刘丰是自己一个人顶着,只能量力而为,仔细计算投出去的钱,与他有可能挣到的提成和在公司的地位是否成正比。   砸钱力度明显不一样,刘丰也实在砸不动了,再往下砸,就真的不划算了,已经砸的沉没成本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见好就收,不要有赌徒心态,那只会死得更惨。   刘丰决定收手了,随他去吧,认栽了。   周一早上,刘丰踏着如同上坟一般的沉痛脚步,走向安夏的办公室,他必须向安夏坦承,这个项目他实在跟不住了。   “除了招待费用和形式方面,还有其他的地方是我们需要改进的吗?”安夏问道。   要是刘丰一门心思只顾着砸甲方爸爸,而不看一眼自己的竞争对手是什么水平,安夏立马就得想办法找人把他换下来。   刘丰点点头,拿出一份调查资料:“我们已经拿到了智优的资料,他们的优势在于报价,他们比我们报价低,是因为系统只能用于LINUX操作平台上,我们的系统则同时可以在DOS、WINDOWS和LINUX三个个平台上使用。”   DOS将要入土,是大家的共识。   现在正是WINDOWS和LINUX系统的双雄争峰阶段。   尽管盗版的WINDOWS只要五块钱就能把全公司的计算机装了。   但盗版到底是盗版,私人用的话问题不大。要是被微软抓包发现公司在用,那是真的可能被告上法院。   LINUX就不一样了,它本来就是个开源,谁想用都能用,在这个时代冒出了红旗LINUX、极点LINUX、深度LINUX……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竟有十几个,而且全免费。   智优公司判断,将来必是LINUX的天下,免费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们完全基于LINUX平台进行开发,不需要考虑其他,自然便宜。   安夏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哦,那他们死定了。”   刘丰以为安夏只是在说气话,或者从程序的角度来看,那肯定适配平台多的系统更有活力,确实没错。   “那这一单,我们就先不跟了?”刘丰小心翼翼地请示,万一安夏愿意追加公款招待,或者给予一定的折扣,那也挺好。   安夏问道:“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没说给钱,没说放弃,而是……再好好想想?   刘丰有点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想什么。   “拍板的人就这么决定了?就没有别人反对?”安夏问道。   刘丰恍然大悟,他忙说:“有的,前年有几个地方开始搞招标,这家设计院一直在说要与时俱进,但是这次没招标。”   “把他们领导的履历说给我听听。”   “他们现在的院长叫朱洪涛,是一个学院派领导,工农兵大学生,在基层没干多久,为人比较谨慎,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先征求所有人的意见。   然后他自己再拍板,对上头下发的各种文件都吃得比较透,领会精神的速度比秘书还快。”   安夏点点头:“怕担责任,喜欢揣摩上意,不像个生意人。像混官场的。”   刘丰不明白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生意人也好,是混官场的也好,现在不都是要凉了么?   总不能因为院长是个生意人,就送钱,他已经送不动了。   院长要是个混官场的,又应该送什么,送官位吗?他也送不了啊。   “你先好好准备准备,一定会有机会用上的。”安夏平静地说。   现在全国房地产商掀起了大干快干的浪潮,每天不知道卖出去多少地,又不知道有多少楼盘拔地而起。   海南房地产大热已经出现了危险的信号,许多省级媒体报道要求对建筑公司进行规范,已经有不少公司被查,没资质的公司也敢一拥而上。   建设总局对整个行业开始管束,要求规范化。   想要规范化,大型的采购项目采取投标形式比领导自己一拍脑门合理很多。   这家设计院既然要采购整体解决方案,必然是想要规范化。   软件是为了规范化而买的,那采购软件的过程岂能不规范化。   安夏一直死咬着没提出可以适当增加招待费,就是等着招标。   招标的负责人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烧冷灶固然是有道理的,但是烧错灶,岂不是浪费时间又费柴。   安夏也猜到刘丰肯定没少自己往里贴钱,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跟人比着烧钱玩,何必呢。   不趁着他刚上任把「撒钱治一切」的毛病改了,将来还不知道要浪费公司多少钱。   又不是真印钞机。   果然,没过多久,也许是看到刘丰这里实在送不动了。   这家建筑设计院才突然宣布,要正式公开招标。   通知来得突然,不过智优并不慌,前期灶烧得够热了,哪还有中不了标的?   结果,等到宣布负责人的时候,智优的人傻了,总负责居然不是之前一直收礼,享受招待的那位。   而是另一个更年轻的,之前一直没有参与过。   自然也没有吃过他们的饭,拿过他们的钱。   现在智优只能期待曾经拿过他们好处的人敲敲边鼓,帮着在负责人面前提点一下,事先内定好。   既然是招标,那就得让参加的公司过来把他们准备的解决方案说一遍。   参与招标的一共有五家公司,除了智优和紫金,还有两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这两家小公司以前与这家设计院就有往来,安夏猜测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陪标」,主要业务「陪太子读书」,烘托气氛。   做投标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功夫在诗外。   偷竞争对手的报价,连夜改标书都是标配,了解甲方的要求那更是基本操作。   安夏这边已经基本上知道智优公司提供的是个什么东西。   想必智优那里也知道紫金的软件解决范围。   一个技术顶尖,一个性价比超强,就看老板想选谁了。   根据安排,每天讲两个公司,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那两个陪标小公司第一天就讲完了,第二天上午是智优公司,紫金公司被安排在下午。   安夏、刘丰还有两位总工一同前往。   刚到这家设计院的门口,就看见设计院的几个人跟穿着西装的智优公司员工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智优公司的总经理黄健。   刘丰一眼就认出站在黄健旁边的人,低声对安夏介绍:“左边的是他们院的总工杜力,右边的是他们的暖通负责人郝通……”   总结:站在黄健身边的都是说话有份量的人。   看得出,他们与黄健应该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黄健与设计院的人亲切握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谢谢,今天让你们请我们吃饭。”   “哈哈哈,哪里哪里,不过是食堂里的工作餐,不算什么。你们的产品很不错。”   “如果我们能达成合作,我们还会继续开发进阶的更新产品,保证绝对好用!”   一群人边说,边走到安夏身边。   黄健看了安夏一眼:“哟,安总,你们已经来啦,你们公司的产品那可是世界领先的系统,说不定啊,这次我们要跟你陪跑喽。”   安夏脸上浮起职业化的笑容:“哪里哪里,凡是买过家里的东西,不都是只求刚刚好,谁求最好呢?”   “哈哈哈,要是有条件的话,当然还是挑最好的啦。”黄健此时胜券在握,不在乎给安夏多戴几顶高帽子。   安夏跟他打着哈哈,眼睛在人群里巡梭一圈,发现没有院长,也没有书记这种顶级领导。   与黄健告辞,设计院的人刚好把安夏接上,把他们四人安排在位于二楼的会议室里:   “不好意思,你们来得太早了,我们还在午休时间,请你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好。”   还有半个小时,也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已经计划好的是介绍公司、介绍方案、介绍计划、介绍价格组成和优惠。   大家坐在会议室里,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再把自己负责的项目过一遍,再想想甲方可能提出什么问题。   坐了五分钟,安夏就坐不住了,她起身打算出去转转,顺便看看院长在不在。   安夏在厕所洗手台旁听到有人在问:“朱院今天在吗?我好几张报销票等着他签字呢。”   “在,中午刚回来,要签得抓紧,不然明天又走了。”   “他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啊?”   “听说他给咱们接了一个援非的大项目。”   “援非啊?哎哟,我谢谢他祖宗十八代,有海南项目不接,接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朋友在另一个公司,前阵子在海南,那真是神仙日子,还顺便炒了个楼花。”   ……   等两人说完出来,安夏早已离开。   朱院长的办公室在三楼,离楼梯口最远的地方,只有一个入口。   这种老单位的领导办公室,除了门上挂着里面坐着的人是什么职位外,门口没有小秘书拦路,也没有什么专用电梯,是人敲敲门就进了。   安夏先去院长办公室蹲守了一会儿,仔细听听办公室里没人。   她判断院长大概是去吃饭了,便藏身在三楼和四楼的中间,静静地等着。   捱过了艰难的五分钟,终于听到有脚步声从一楼上来,过二楼,到三楼,然后向前走,安夏隔着楼梯扶手往下瞧了一眼。   看不见脸,但是能看见头。   那很努力用「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发型,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就是朱院长没跑了。   安夏悄悄地下楼,眼看着那个逆光的身影还在继续向前,然后掏钥匙。   要是让他进了办公室,那种「偶遇」的感觉就没了。   安夏忽然加重脚步。   为了投标的气场,安夏今天特意穿了高跟鞋,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女式高跟鞋的「卡卡」声,气势如虹地踩在水泥楼板上。   正在开门的人果然转过头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安夏:“你找谁?”   安夏露出无辜地表情:“我找会议室……”   接着脸上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咦,您是朱院长吧?幸会幸会。”   她伸出手与朱院长握手,朱院长一头问号。但是女士伸手,不回握就是失礼,他稀里糊涂地与安夏握手。   安夏又拿出自己的名片:“我是紫金科技的安夏,今天我是过来讲解我们公司的软件解决方案。”   “哦哦,好好好,紫金很有名的,我知道,谢谢安总亲自过来。可惜,我下面还有一个会,实在来不及过去了,我们的总工,还有各个专业的负责人都在,还麻烦您尽量把产品的功能说出来,要是合适的话,我们肯定选用。”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就要往里走。   “我们的软件现在对于普通的国内小公司来说,确实是太超前了,我们专门为了国际项目做了专区,方便对国外项目进行管理。”   朱院长愣了一下,他正在跟另一个国字头的单位抢一个援非项目,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听到「国外项目」,耳朵马上竖了起来:“怎么管理?”   “光这么简单的说,是说不清楚的啦,一定要看着才能明白,我们分了好几个大模块,包括天气、地理、人文和财务管理……还有一些自由项目,是可以自行选择添加进入模块的,您看有没有兴趣来听听?”   朱洪涛一生想出头,又不想担风险,听到紫金的软件有这么多功能,觉得很有用。   朱洪涛想了想,他看了看时间,端着搪瓷茶杯,对安夏说:“还有一点时间,我去你们的宣讲会听听。”   从三楼到二楼会议室的短短几步路,安夏与朱洪涛顺便聊了几句关于他办公室窗台上放的君子兰。   “想要君子兰开得好,就得浇啤酒。我家的就是这么浇的,每年都开的特别好……嗯,我家里人在1982年的时候买的……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买可贵了,全国人都像疯了一样的,长春炒君子兰,江浙沪炒五针松……”   人一说到自己的兴趣,就会滔滔不绝,两眼放光。   安夏对花的知识完全来自于「中国货」上卖花的那些商户跟买家的吵架内容,投诉卖假花种子、投诉不开花什么的。   热爱八卦的天性让她稍微多看了两眼,莫名其妙的知识增加了不少。   一直走到会议室门口,朱洪涛还在比手划脚,跟安夏说君子兰的颜色。   把屋里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院长会来,而且还跟安夏并肩而行,两人看起来特别熟悉,居然在侃怎么养君子兰?   此时离两点还差一分钟。   会议室里的人稀稀拉拉,刚才安夏在门口看到的总工、暖通负责人、弱电负责人、强电负责人、核心井什么什么的负责人……没一个在。   级别最大的是一个结构方面的负责人,剩余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各自的领导拉来凑数的普通员工。   安夏嘴角微微扬起,这也太明显了,黄健在讲的时候,这个主管那个负责人的就在,轮到紫金,一个个都准备下班了是吧?   院长都来了,自家的领导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院长面子了。   朱洪涛环视一圈:“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啊……他们刚有点事,我去叫他们。”一个颇有眼色的女员工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消失在会议室。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走廊上传来纷纷乱乱的脚步声。   那些有身份的人们手里拿着记事本,端着杯子,仿佛对这次的宣讲会非常重视。   他们乱七八糟地落了座。   安夏站在幻灯片前,微笑看着他们:“各位领导下午好,非常感谢设计院给我们公司这个机会,让我向各位介绍我公司根据世界最先进的建筑公司的相关数据开发完成的整体解决系统……”   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是先介绍紫金公司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光荣历史。   但是既然朱院长在这里,安夏就跳过这一切环节,直接介绍系统。   “一切刚刚好的采购理念,只适用于快速消费品,比如牙膏、洗发精、肥皂,确实没有必要囤太多。   但是对于发展迅速的行业,刚刚好的东西,有可能刚到手就不刚好了。   就像给小孩子买衣服,往往会买大一号,给成年人就没有这个必要。当然,土豪随意。”   安夏说到这里笑笑。   建筑设计院是国有制的,就算是真土豪,也不能恣意妄为,国资委在看着呢。   安夏的话让他们无法用「我就是土豪,我就是想刚刚好」来反驳。   安夏没有吹紫金的软件可以在三个不同的操作系统上使用,也没有吹其他与智优软件不同的细节。   而是直接说到涉外项目。   “我们紫金的系统,不便宜,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刚刚好的东西,还有自由定制模块……”   安夏说了许多不同的东西,管项目进度、成本、质量、管人、管生产质量、管合同签证和执行……   从签合同,到画图,到验收,一气呵成。   特别是与「紫金商情」以及气象预报卫星连通的模块。   可以及时看到各国政府的情况,众所周知,在非洲政个变比吃饭还快。   由于非洲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忽然决定去变一变,打车去占领总统府,枪忘在出租车上,这都都敢进门,而且还成功了。   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工人的人身安全。   被援助的国家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还是需要提前知道的。   紫金商情的情报来源相当广泛,硬是从连七加三都算不清的非洲人里挑出了几十个能把话说清楚,还能通风报信的人才。   安夏举了一个例子:“XXX发动武装叛变的时候,家住在隔那里三条街的XX假发贸易公司总经理,是从我们紫金商情那里知道的。”   要论消息灵通,紫金商情敢认第二,全国也就只有真正的国家机器敢认第一了。   朱院长听得两眼放光,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劝员工愿意去援非呢。   除了冲着海外补贴的几个猛人想去,其他个个都拿人身安全说事,说怕死在非洲大地,祖国母亲都不知道。   有这么强大的信息功能,可以实时得到当地信息,也能实时传输消息回国。   到工程师介绍程序使用环节,下面有人提出:“你们这个图纸归总,只能归电子档。但是我们画图用的是蓝印纸和硫酸纸。”   “国外已经使用电脑开始绘图,为了便于管理和保存,电子版的图纸是趋势,纸图迟早会被取代。”   “哪有这么快,还真以为我们能赶英超美呢。”下面有人小声嘀咕。   安夏笑道:“赶英超美,有什么不能的?我们紫金现在的几样技术,就连国外客户都要从我们手里买。”   “既然是到国外,扬我国威,总不能拿出手的东西,都是别人几年前就已经淘汰的。何况,咱们也不能总想着在第三世界国家工作啊。   我们国家的工人吃苦耐劳,工作认真,那全世界还不抢着要?   等到时候跟欧美各个公司同台竞技,也得先从竞标开始。   别人的全套管理流程是系统自动完成,咱们用纯手工,效率岂不是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朱洪涛接援非项目,确实是有走向国外的这个野心。不仅仅是援非,而是要为公司的履历增光添彩。   安夏的话正说到他的心尖上。   朱洪涛现在觉得紫金的软件就是提高他们公司整体形象气质的有力帮手。顿时就跟其他这个院那个局的土鳖拉开距离。   想想公司到时候要是需要向领导、客户展示的时候,可以像安夏一样,很优雅的一张一张从电脑里调取图纸,还能放公司已完成楼盘的介绍,不比抱一大堆照片和蓝图出来显得更有时代先进性?   朱洪涛一边听一边点头,对安夏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安夏来之前,就向「紫金商情」部门的人打听,在建筑行业,有什么千年老顽疾。   咱们能解决能缓解,哪怕能拖一拖,都统统拿出来说。   在宣讲时,安夏的每句话都让朱洪涛听得双眼放光。   刘丰在下面坐着,奉命收集所有人听安夏说话时的反应。   根据他做销售多年的心得与经验,朱院长这边肯定是稳了。   朱院长一如即往地看着大家:“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啊……这个嘛……”副院长先开口,他已经看出朱院长被这个紫金系统迷住了心神。   掂量了一下措辞:“从功能上来看,确实不错,不知道大家怎么想。”   有几个收了智优不少好处的人支支吾吾:“好是好,但是会不会功能太超前,我们用不上?”   不是用不上,是嫌贵。   安夏解释道:“紫金软件不会有太超前的东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现下就可以使用。如果不用,只能说明暂时用不惯,就像刚开始电风扇只能定着一个方向吹,想要转动,就需要人工搬运。   也不能定时自动关闭,必须手动关闭,晚上父母需要起来给孩子把风扇关掉,免得着凉。   这两个功能并不严重影响基础功能。   现在能摇头、定时的电风扇已经成为主流,它们的价格比原先的定头电风扇贵一些。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还是以便利,提高效率为重。”   朱院长听了连连点头。   在这种地方,所谓的民主集中制,就是万事以领导的话为集中。如果领导做的决定,群众们不愿意赞同,那就民主的继续谈,谈到实在不想谈了,「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就算集中完成了。   后面的事情,就是刘丰团队和技术团队继续努力的事情了。   安夏把刘丰叫到办公室:“经过这次,你有什么想法?”   刘丰低着头,他发现自己在对需要打官腔的销售这方面确实不行。   感觉完全是两个世界,有一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   “我……我不适合这个工作。”刘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在不适合的岗位上工作,只会让日子无比艰难,根本活不下去。   安夏点点头:“你比较适合纯商业化,无论是面对商业公司,还是面对由个人消费者组成的群体,应该都可以。你认为你能做零售事业部,还是大客户事业部?”   零售事业部,就是管卖给普通消费者的渠道。   大客户事业部,就是管卖给公司。   刘丰想了想:“我愿意去零售事业部。”   “好,一会儿人事会来找你办理手续的。”   刘丰出去之后,安夏把升到企业战略部的原主管叫进来,告诉他,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先兼任着。   李俏努力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目标客户。   安夏曾经的公司,招聘的面对国企央企政府部门销售的人,也是这些部门里出来的,能力、经验和人脉,完美匹配。   刚毕业的人,想凭一颗赤诚之心,就想做这方面的工作,是做不好的。   “陆雪雪雪,你要是能兼职多好啊。”安夏苦恼地揉着陆雪的脑袋。   经过了这么久的磨练,陆雪已经从一个阳光大憨憨,变成了沉稳的男人,凡事不先开口,必先观察一番再说话,非常适合扔去跟国企央企那帮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领导聊天。   “会累死的……唉,你能不能去祸害你的竞争对手,放开我的脸,再扯,就变成二皮脸了。”陆雪抓住安夏的双手。   “竞争对手?对哦!”   安夏从沙发上蹦下来,打电话给李俏:“看看IBM、微软……我们公司前十大竞争对手的中国分公司的政府销售岗位里,有没有能挖来的。” 第86章 建构智慧岛   最终, 建筑设计院的朱院长向安夏发来祝贺,紫金的项目中标了。   价格比智优贵了百分之五十, 一分钱没砍。   朱院长唯一要求的东西就是「优质优价」。   其实串连起整个服务网络是安夏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不管是网上购物,还是家居电器,或是对整个公司的管理。   首先确实是方便了客户。   其次, 客户用顺手了之后,那不就得继续用下去了吗?   换一个生态链之外的东西, 还要再慢慢学习适应, 安装各种驱动操作。   一切为了经济效益!   “警惕紫金科技成为暗中的垄断资本家……”安夏看着某份经济报刊上的报道,都快笑出声了。   这篇报道还没发的时候, 她就知道了, 记者找过她, 暗示要发一些不好的东西。如果她愿意给钱,他们可以对「事实真相」再进行重新核实。   不用想,只要投放的广告到位了,那绝对就是核实出来原文胡说八道, 不发。   但是以这家报纸的能量,不是安夏看不起它们, 真不配过来碰瓷, 起码得是一个人口千万级以上的省级单位的报纸吧, 什么时候一个县级市也敢碰了。   要不是过于好奇,安夏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买这份报纸, 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编排自己的。   看完之后,安夏心里莫名地挺高兴,在报道里, 紫金占据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就连家电,都必须安装了紫金的控制芯片,才能卖得更好。   同时他们也提到了紫金做为一个商业公司,收集那么多信息干什么。   记者的话振聋发聩:“我就是想上论坛,看看别人的菜谱,为什么就会记下我的登陆IP地址?记它有什么意义吗?我把菜做糊了,你们网站还要顺着网线过来打我吗?”   安夏懒得理它,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时间的不尊重。   就在她扔下报纸准备打一局扫雷的时候,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新从外面挖来的商务部总监刘佩佩。   “安总,我们收到消息,新加坡打算推行「智慧岛」项目,我们公司应该可以做些什么,具体的分析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请查收。”   刚上任第三天,就发现了新的项目,还做了分析?   安夏眉毛扬起:可以可以,对得起我给他批的高薪。   项目说明书是新加坡方面给的,说他们要让新加坡整个岛变成智慧型的岛,整个国家变成智慧型的国家。   安夏对新加坡的概念只有:乱扔东西会罚款、乱涂乱画会被执行鞭刑、干净、新加坡电视剧。   没想到他们的科技化在这么早就开始了。   他们在1980年到1985年开始推行办公无纸化,到1990年已经完成了国家高速信息化。   如今各个地方的信息基础建设都已经完成,他们又想要把一个一个的计算机化的智慧型建筑连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安夏仔细看着他们的计划,心里很羡慕,这是她对中国的期许。但是基础建筑这事实在是急不得,连青藏铁路都还没建成呢,墨脱还没通公路呢,上过网用过计算机的人口还不及总人口的万分之一……   她只能自我安慰一下:“小就是方便,一个还没深圳大的国家,想搞起来当然容易。”   继续看完,安夏觉得此事可行。   虽然紫金没有在全中国连成一个整体,但是紫金大厦已经基本实现了。   新加坡方面的要求非常细,由于国土面积小,矿产等等也不怎么丰富。所以,「节省能源」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部分。   楼顶上的太阳能面板不能只采集能量,必须要像写日报一样的,每天汇报它们采集了多少能量,与昨天比如何,与新装的时候比如何。   如果采集的效率大跌,就要系统告知,它是坏了,还是老化了,或是被什么东西遮住,工人要带着工具或是更换的零件前往。   楼与楼之间的风和光,都要测。   风决定了空气流通、温度,与空调的使用频率息息相关。   阳光决定了街心花园要建在什么地方,位于热带的国家,孩子们常玩耍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让它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必然在阴凉的地方。   还有街道与医院的关系。   地方小,爆发大型流行疾病的可能性高,传染速度快,人口高密度地区的通行情况如何,会不会有很多人必须穿过这个区域,才能到另外一个区域?   安夏按下内线电话,叫来刘佩佩:“他们有没有说,完成整体方案的人员配置是怎样的?有些东西,不是光出程序员就能做得出来,必须得有专业的人士,比如测算流行病感染区域,还有测风向、光照之类的东西。”   “会有不同的专业人士supprt这个项目,我已经向他们了解过,从他们发来的Prject Descriptin来看,专业部分完全不需要我们负责,我们只要build ptfrm。”   刘佩佩什么都好,就是留学回来直接进了外企,刚从外企出来就进了紫金,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中文夹英文的毛病。   幸好安夏的英语还没有全还给老师,大概意思就是新加坡方面说有专业人来搞定专业的事,不用紫金管。   “你们……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安夏说。   国家级的项目,让手下去,这不合适。   刘佩佩做事雷厉风行,安夏要她约见新加坡相关部门的人见面,她第二天就给约上了。   收到可以会面的日期和时间的时候,安夏都震惊了,这是什么火箭般的速度。   安夏看了看日期,那天没有别的事情,很好。   嗯……好像忘记了什么,算了,这不重要。   到晚上,安夏接到远在国外出差的陆雪:“夏夏,你还想要吃小红帽家的夹心巧克力吗?我刚好路过。”   “你现在买了,什么时候才能带回来,别在你的行李箱里长霉了。”   电话那头,陆雪沉吟半晌:“我好像跟你说过,我后天回国?”   “啊嗯哦……”安夏愣住,她已经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难怪总觉得这个日期看着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呃,我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我明天要出差去新加坡。”   “新加坡?”陆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嗯,怎么?你的前女友在那,怕我遇上她?”安夏笑道。   “你等等,我一会儿打给你。”刚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电话忙音,安夏看着听筒发愣。   刚表扬他沉稳、大气、端庄,是一个可靠稳重的男孩子了,怎么转头又慌里慌张的。   安夏继续看新加坡那边发来的细项要求。   其中有不少是紫金以前就已经在做的,她觉得问题不大。   刚看了没两页,电话又响了起来,是陆雪打来的:“哈,我们能在新加坡见面了。”   “啊?这么随便的吗?”安夏震惊了。   “不不不,你还是得以事业为重,为了追女人就扔下工作,跑到异国他乡……不是,你是公务护照吧?   去新加坡是想去就去的吗?你千万不要为我犯了叛国罪啊,到时候我就会被人说成是红颜祸水,拖好男人下水的!哎,别的问题不大,就是怕我的照片被曝光之后,拉低了红颜祸水的平均水平……”   安夏语速很快,叽里哇啦说了半天,才让陆雪有插话的机会。   “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本来跟西班牙的谈判结束了,马上接着就是新加坡,我刚跟领导说想你了,想回家看看你,领导打算安排别人来。既然你在新加坡,那领导也不用费心找人了。”   安夏笑道:“啧啧,你这是断送了一个人出去玩乐的机会。”   “玩乐不了,天天从天亮忙到天黑,我想,我可能只能挤出时间来看你一眼。哎,一眼也好啊。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们食堂的菜油太大了,对身体不好……”   陆雪很想念安夏,但是两人都太忙了,就像盛夏的雪花,除非刻意求取,否则难以相见。   “希望以后我能闲下来一点,可以守在家里,等待你回来。”   安夏的手指绕着电话线:“你真的想闲下来吗?我不舍得你为了我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要改变世界的大志向,就想把手上的事情做好,现在我就想解决重回关贸总协定的事情,只要把这事谈妥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惦记的。天天跟那些人吵,我的头都疼,后悔没有带瓶风油精。”   “嗯,把他们当成蚊子,熏死他们!”安夏嘻嘻哈哈。   陆雪顿了顿:“你是不是还有文件要看?”   “你怎么知道我要看文件?是不是因为你也要开工了?”   听筒里传来陆雪的轻笑:“嗯,你真了解我。”   “那我们都加油,新加坡见。”   “新加坡见。”   安夏挂断电话,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去想。   整个方案里,紫金百分之百能拿下的东西有哪些?   可以争取的东西有哪些?有风险的又是哪些?   需要找哪些部门的人参与评估……   安夏的笔在文件上勾勾划划,列出几个部门。   凌晨三点,相关部门的总监收到了安夏发来的会议邀请。   “早上九点,公司开会,讨论新加坡智慧岛项目。”   正起身准备去睡觉的安夏震惊地发现,刚发出去不超过五分钟,六个总监有五个回复「收到」。   还有一个在发出后第六分钟回复「收到」。   可怕,发生什么事了?   更可怕的是,安夏去睡了,八点安夏起来的时候,发现邮箱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收到了六份关于自己部门与新加坡智慧岛项目之间关联的思考。   发送时间全部是在凌晨五点半之前。   我的天!!   安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996是福报的变态了?   难道是自己把他们吵醒的?   安夏仔细看看系统设置,不可能啊,鸿雁没有消息提醒功能。   只有计算机开着、鸿雁开着,才能看到消息,绝对不会像「钉钉」一样。不仅会发出恐怖的三连声,还会显示「已读未读」。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六位总监真的凌晨三点都没睡觉。   九点,六位总监整整齐齐出现在会议室里,看起来精神都还挺不错。   刘佩佩端着浓咖啡,另外几个有端咖啡的,有端浓茶的。   安夏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还睡觉吗?昨天怎么都回复的那么快。”   刘杰回答:“我们是领项目奖的,项目做得越多越好,钱也就越多,安总就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安夏想起刘杰家的孩子和老父亲,嗯,确实,家里负担重的是要努力一点。   刘佩佩说她是跟着硅谷的风俗,卷惯了。   此时硅谷的员工根本就不像后世传说中的那般闲散,他们以不睡觉为荣,靠喝一种名为「坎贝尔汤」的液体提神。   他们坚信「睡着了,你就会失败」。   另外几个不像刘杰和刘佩佩这么坦率,他们哼哼唧唧地说了一些空话套话,显然是有真正的原因,不想告诉安夏。   哎,不想说就随便了,只要到时候劳动监察单位来的时候,不要说是她安夏强迫劳动就行,她安排的任务也没那么紧急。   虽然说九点开会,但是没说要他们在会前就提交什么东西,就把自己部门能做的事情理一理就行。   会上,刘佩佩把新加坡方面的要求详细拆解成了几个部分,放出来,让各位总监们认领,看看自己部门能领哪几个业务。   总监们很快挑走了大半,还剩一些涉及到学科交叉的部分,没有人敢贸然认领。   刘杰首先发言:“我们人工智能组是全公司跨专业跨学科最多的部门。不过跟我们合作的人,好歹懂一点点计算机相关的知识,这样沟通起来也不会很累。但是,我不确定新加坡方面提供给我们的人,能不能跟我们沟通顺畅。”   “应该有希望,虽然他们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不过文化底子还是中文。如果你们说的东西,中国人能懂,同样水平的新加坡人应该也可以。”   安夏的话,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太大的安慰。   中国人跟中国人之间都未必能聊明白,何况跨国。   “不是很确定,如果能先接触一下,才好做更好的评估。”刘杰说。   说得有道理,安夏让他们把各自部门有把握的事情,按自信的高中低档顺序排。   理想是能拿下100%的整合统一规划。   实在不行,拿下政府统一管理的那个系统也是好的。   “没有问题的话,散会。”安夏让几位总监先离开,然后叫来李俏:“你有没有注意到,员工出现了大面积的主动加班?”   “……”李俏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   “说实话。”安夏不相信以李俏的专业素养会没有发现公司里的员工在玩命加班。   “嗯……他们担心被取代。”   安夏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是我们又推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员工激励计划吗?”   安夏所在的时代,高知人口太多,找工作艰难,很多公司逼着员工签人所谓的创业者激励计划,强迫员工放弃休假,放弃法定节假日,放弃一切……   甚至还有公司老板劝员工放弃未婚妻。   因为他竟然不在法定节假日加班,而是选择去看未婚妻。   这么变态的事情,安夏自己深恶痛绝,也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李俏看着安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便继续说:“他们不敢休息,害怕睡得太久,就会被别人抢到专利、升职、加薪,还有项目……”   “我们公司有这么拼吗?”安夏觉得自己拼是应该的,老板么,拿盈利。   李俏缓缓地、重重点了点头:“因为刘丰被调职了。”   “刘丰被调职,又不是因为他不加班,是他不适合做对国企的销售啊。”安夏不解,这种事情,要么是天赋,要么是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能练成的绝技,又不是死扛着不睡觉,短时间加班就能搞定的,再说……   没有实操陪练,自己半夜辛辛苦苦折腾半天,人家的反应不一定是预想的那样。   “嗯……”李俏应了一声。   “但是,他们认为刘丰是没有达到预期才会被调。”   从某种方面来说,没错。   “所以,他们拼命工作,让自己显得比别人强一点。至少,某些方面比别人强一点。这样,就不容易被替代了。”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快速响应是好的,但是如果响应的结果不公司需要的,响应的再快,也不过是响应个寂寞。   不行,不能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流毒在员工中蔓延。   安夏让李俏组织人力资源部做一个通知。   首先,我们不建议员工玩命,除非是因为不可抗力原因,项目突然决定提前上线了。   请各位务必准时下班,回家也别折腾了,干点想干的事,喜欢干的事。   安夏认识几个天赋极强,几天不睡也不会困的神人。   可是大神感知困倦的神经不发达,不代表身体其他部分也可以做到不眠不休。   那几个朋友,有人熬了几夜后喷血,有人全身体温降低,隔三岔五生个病。   人事部打出了一个横幅——“请各位同志保重身体,不要对自己进行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安夏在去新加坡之前,开了一个项目动员会,又顺便提了一下这个事情:   “其实,我希望你们能多多扩展一下自己的兴趣。如果只盯着专业,对你们的未来发展很不利。   其实,IT行业,就如同翻译。你会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很厉害是不是?   如果要翻译的是化工行业呢?   如果是医学呢?还有很多政治相关、社会风俗相关,还有俚语……这些如果不知道,根本就做不好翻译。”   安夏环视着台下的几千名员工。   “我马上要去新加坡,与他们谈整个智慧岛的构建。”   “其实我很希望,能把整个构建拿下来。可惜,我做不到,因为有太多的项目是与其他学科交叉。   如果不是又懂计算机,又懂对应专业,根本就接不了这个项目。   我们不仅需要专精人才,还需要有泛人才。   当然,如果你们非要加班,不工作就不舒服的话,我也理解。我记得宋朝有一个叫沈遘的人,一天不断案就不舒服,有个头疼脑热,拿一撂卷宗来判,马上就好。   如果你们也是这样的人,那我给予极大的支持。治好病以后,记得给公司钱,这是医疗费。”   安夏说完,台下的人都笑出声。   光说当然不行,人力资源部到下班的时间,也会巡视各个楼层,劝还没回去的员工早点回去。   安夏飞抵新加坡的时候,天气很好,从樟宜机场一号航站楼出去,有空铁站点,安夏要去的地方,离空铁站还有一段路,看看二十七八度的艳阳天,她转而投奔出租车。   刚拉一开车门,另一只男人的手搭在安夏的手背上,安夏大怒,转头刚想骂,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惊喜万分。   陆雪拿腔拿调地说:“小姐,你去哪里呀?方不方便捎我一程?”   安夏反握住陆雪的手:“方便方便,今晚就去我家别走了!”   司机默默地从倒车镜里看耍花枪的男女一眼。   安夏拉开车门:“先上车吧,不然司机要生气了。”   司机操着不知哪里口音的中文说:“我不生气,都等了十几分钟了,还缺这十几秒吗?”   “呀,你会说中文?”安夏挺高兴,她拉着陆雪上车,报出一个地址,又问陆雪要去哪。   司机一边拉手刹,踩离合,一边淡淡地说:“不是去你家吗?”   “咳,我去圣淘沙白沙酒店,把我放在那里就行了。”   安夏看着窗外,只有公交车和出租车,只有几辆私家车路过。   “人少真好,车也少。”安夏说。   “不少哦。”司机接话,“新加坡的人口密度比中国大哦,你看到私家车少,是因为贵,政府控制私家车。”   遇上一个爱扯的出租车司机,就能打听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安夏了解到资料之外的一些信息,比如新加坡对地面交通的控制,还有卫星城的建设,城市建设之初,就想明白了,尽量避免类似于早高峰的首都三环,广市早上的四号线之类的可怕交通拥堵。   这些信息在谈智慧岛项目的时候会很有用的。   安夏一边听一边记一边问,问出租车司机对城市规划现状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出租车司机笑:“你要竞选下一任总统吗?”   “万一呢,先准备着。”安夏笑。   陆雪很久没有见到安夏了,想跟她说说话,结果安夏的心思都在出租车司机上,他只能握着安夏的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和指尖。   忽然指尖冰凉,安夏从包里掏出一瓶风油精递给他:“你不是说想把他们都熏死吗?我给你带了一瓶。”   司机听见「熏死」,以为他们带了什么臭气弹,目光飞快地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露出「就这」的表情:“哦,风油精啊,新加坡就有卖的,没有必要从中国带过来啊。”   “新加坡买不到这个牌子。”陆雪强辞夺理。   安夏到地方了,她下车,与陆雪挥手告别。   眼前是一幢古朴的小楼,这里是新加坡交通与资讯科技部,发起智慧岛项目的部门就在这里。   双方见面,简单寒暄之后,安夏拿出准备好的资料,主要介绍紫金公司在类似项目上的经验。   着重强调了紫金最近做的几个集合平台,说明紫金将不同项目的统筹规划能力。   “你们对通讯行业也有涉足?”   “是,如果网速不快,我们开发出再好的软件和系统,也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几个大城市的基站系统,都是我们公司开发并完成的。现在正逐步替代老旧的设备,尽快将所有的旧基站变成新的。”   新加坡方面的吴博士问道:“你们国家的网速现在是我们的十分之一,应该有很多程序无法实现。那你们公司的项目经验,是不是足以覆盖我们想达到的成果?”   “网速不是问题,我们国家的网速虽然不快,但是人民群众有耐心呀。”安夏笑了起来。   “虽然我们下一个照片的速度比新加坡慢很多。但是,我们发明了一个网络下载软件,可以同时对文件的多点数据进行下载。   你们从一个口下载,我们从五十个口下载,你们的单线下载比我们快十倍,但是最终,还是我们先下完。”   吴博士摇头:“软件应用的时候,不是只看下载速度的。”   “对,我明白,不过我公司现在已经在搭建云计算平台,预计两年内就能完成,之后还会不断完善。   两年的时间,智慧岛的分点建构,应该还没有彻底完成。等到需要应用的时候,云计算平台已经完成。到时候,算力将会是现在的几十倍,绝对足以应对。”   “云计算?”吴博士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安夏大大方方地拿出,她都没有确定是不是马上要动工的「云计算」项目。   这个概念性的文件,大大吸引了吴博士的注意力。   新加坡现在已经是全国计算机智能化。   但是受限于国土面积和人口面积,绝对不可能拿出一两平方公里出来,做云计算的机房。   整个国家才七百多平方公里,开什么玩笑。   这么庞大的云计算中心,预估的算力,可以覆盖他们原先计划的所有项目。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多建几个,做为防灾备用。如果其中一个机房出问题,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整体的使用。”   还多建几个!   国土面积大,就是这么随便吗?!   另一位缓缓开口:“嗯……据我所知,贵国的一线城市的地价已经在不断涨长。如果建这么大的机房,会不会成本非常高?”   “我们的机房会选择受自然灾害影响小,交通便利的城市。不需要在一线城市,也不需要选择风景秀丽的旅游型城市。那些地方的地价,非常便宜。”   吴博士问道:“要做这个项目,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投入。其实,我们希望的合作伙伴,是贵国的国家企业,不是质疑你们的技术能力,只是国家企业的信誉比较高,不会做不下去,就半路撤走。”   就是怕做到一半没钱研发了,卷细软跑路呗。   “您放心,我们公司已经得到高盛投资,公司也会拆分上市,目前接了许多国家级的项目,目前运营非常稳定。   我们对整个智慧岛项目都进行了深入分析和研究。只要项目按期推进,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按期推进,除了指工程的日期,还有打款的日期。   这个项目这么大,不可能一毛钱前期款不出,就让公司垫钱的。   安夏提供公司的财务资料交给其中一位负责财务的人士:“这是我公司今年的盈收情况。”   财务这边有紫金的财务人员专门对接。   吴博士继续询问智慧岛的设计问题。   他自己的主业就是城市交通相关,因此他对这方面特别在意。   “新加坡地窄人稠,跟中国不一样,一旦堵车,就能堵到马来西亚去,甚至会引起马来西亚堵车。所以,所有的人和车都需要疏导到位,我没有看到你们在这方面有什么规划。”   能有什么规划,中国上公交车现在还是——“挤一挤,里面的人往里挤一挤,还能再上一个。”   公司里的人,不是见过中国的挤油渣渣,就是见过美国的鬼都没有一个。   对新加坡毫无概念,人,干不出超越自己见识的事。   安夏笑道:“因为交通,是需要根据贵国的实际情况来判断的。其实,我们做了两个不同的方案。”   紫金早就做过的电子地图在中国时,主要靠路人,靠司机往那个点上标「此处有XX小吃店」「此处易发生车祸。」   新加坡早期做城市规划的时候,为了计算车流量,早就在很多地方装了用来测车流的电子仪器。   “原先用来测量车流的仪器,可以与我公司的紫金地图相结合,私家车可以根据拥堵情况,选择重新规划道路,我们的系统会为他指引另一条车流较少的路。”   “还有,我注意到,新加坡的公共交通都已经采取了卡片交易,不再支付现金。既然这样,那张卡片的功能,可以不仅仅用于扣费,也可以统计一辆车上的人数有多少。如果人数超过了安全数量,那么,这条线路就可以多派车。”   安夏看着面前的人们:“目前,这些功能在紫金平台都可以做到。”   “规划道路我理解,主要还是靠我们以前留下的仪器。”吴博士抬着下巴,看着安夏,眼里满是不相信。   “中国现在的公交车还是有人售票,你所说的卡片交易,还能通知总调度,需要多调多少车过去,是用于哪一项业务?”   吴博士认为安夏是为了得到这个项目在吹牛。   中国离无人售票都还很远,何况芯片统计数量。   如果按她所说,紫金平台已经做到,那至少,应该已经听到中国将要在公交领域进行改革的消息。   可是,完全没有。   安夏笑道:“确实,芯片统计功能,并不是用于我国的公交车。而是用在我们公司。”   安夏打开一个文件,文件里的照片上,员工们正排着队,刷卡打饭。   “这张卡里就放着芯片,员工的餐补都在里面,刷卡的时候扣除。同时,后勤部的总控台,也会看到时段内的员工刷卡吃饭的数量,用来决定是否增加灶头、厨师的数量。”   虽然不是一个东西,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吴博士无法反驳安夏的话。   安夏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份文件,本来只是想用来证明公司的厨房已经实现了自动化打饭,主要想吹的是流程管理。   没想到意外拍到的收款机,吹出了完全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吴博士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新的问题。   此时负责整个智慧岛的总设计师来了,他已经看过紫金提供的材料。   “贵公司的业务能力令我非常佩服,不过,现在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细节问题,就是价格问题。   需要报一个大概的价格,才好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谈。   要是报价一百亿,预算只有十亿,那就彻底别聊了。   现在,才真正到了那六个部门加班的时候,需要尽快从墙缝里扒出高喊着「加钱」的理由。   以及当对方说太贵的时候,给出一个打折的台阶。   现在不是安夏的事,她暂且退场。   已经是晚上八点,安夏打车去圣淘沙的白沙酒店找陆雪。   安夏跑向前台,正准备打听陆雪在哪个房间的时候,陆雪从背后叫住她:“我在这。”   “唉?这么巧?”   “我怕你来找不到我,办好入住之后,就一直在大厅里等着。”   “你傻啊,在房间里等着,我也可以问前台的呀,笨死。”安夏捏了捏他的胳膊:“这边空调开这么冷,你还穿个短袖,走回房间去。”   “好!”陆雪心花怒放。   安夏说:“看来你今天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把杀手公司给写了吧?我看到你的读者都在叫呢。”   “我也要叫,我要控诉你这个黑心的资本家。”   “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第87章 至亲至疏夫妻   根据刘佩佩的判断, 这一单应该是稳了。   实力强劲的公司目前都在做单项,往专精了钻研。   这种大规模的互联互通项目还没有进入这些公司的视野。   如果按正常情况来看,这单项目应该是稳给紫金了。   那只是正常情况下。   安夏第二天接到电话的时候, 听到的不是进一步细谈的消息, 而是还有另一个公司加入, 新加坡相关单位还需要再仔细做一次比较。   这是一家名叫维天的港岛公司,名不见经传, 安夏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   根据刘佩佩的调查结果, 维天公司以前是搞建筑的,从未涉足过IT领域。   近代的新加坡是1965年刚刚被马来西亚踢出来之后, 才独立的。   其他国家在近代史上的独立都是自己流血玩命争取来的,他们是被踢出去的。   除了某些匹配机制过于优秀的国家之外, 大多数国家在独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国家要怎么规划,这个应该怎么做, 那个应该怎么做。   新加坡则是两眼一抹黑, 独立日,全体国民包括领导层, 都在懵逼状态。   当时他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可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维天公司是第一批积极主动进入的公司,与规划之父刘太格一起改建旧楼, 重建新楼。   有这一层面子在, 再加上很多基础建设他们都有参与, 许多数据信手拈来, 比满世界搜资料的紫金看起来更从容。   安夏进门的时候,正看见维天的代表与各位领导言笑晏晏。   “我公司其实也在做智慧楼宇,港岛的人口密度与新加坡相当, 许多人住在笼屋之中,这是地大物博的大陆人很难想像的状态,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人。在做设计的时候,难免会想得不够周到。”   维天的代表李陈月兰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刚进门的安夏。   看见安夏进来,李陈月兰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知道安夏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并不慌张。   安夏笑着走过来:“大陆也有十平方米住六口人的地方呀,还是繁华大都市呢,我们的经验也很丰富。”   “这次主要纳入智慧岛的房屋是以家庭为单位,安小姐还没有结婚吧?没有结婚的人,难免会有些事情考虑不到位,比如送孩子上学的问题,夫妻双方各自工作的问题,还有带孩子出去玩的时间门,不同年龄的孩子有不同喜欢的地方。比如我的大女儿就喜欢游乐园,小儿子只要给他一块沙坑就好……”   等李陈月兰说完,安夏笑道:“虽然我没有孩子,但是我会看资料,我们公司刚成立,我就成立了幼儿园,方便职工照顾孩子。   还有,依李太太的说法,只有生了孩子才会理解怎么带孩子,那岂不是妇产科医生都必须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未婚的女人和男医生全部都应该就地解雇?”   “呵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小姐多心了。”   “啊,是吗?哈哈哈。”   两个女人的脸上都笑着,眼中却迸发着雷电火光。如果目光能杀死人,这两位死不死不好说,在场肯定无一生还,大概连屋顶都保不住。   “咳……两位。”吴博士勇敢地打断两个女人的对视。   “根据两位公司提交的资料,我们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考虑。所以,需要一段时间门,暂时不能给出答案。   我们的评估期是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两位有什么补充信息想要提交,请及时补充。”   “好。”   “没问题。”   两人同时应声。   安夏都来不及回去,直接在大厦旁的咖啡厅拿出自己带来的手提电脑上发送消息,安排各个部门赶紧把压箱底的绝活拿出来。   隔着咖啡厅的大玻璃墙,安夏看到李陈月兰与一个中年男人说笑着上了一辆私家车。   从两人的亲昵态度来看,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   看私家车的车牌,是新加坡本地的。   安夏让刘佩佩调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维天公司,还有李陈月兰到底是什么人。   维天公司相关信息都在公司网站上有公示。   在股东大会的公示信息上,也找到了公司的股权架构。   李陈月兰和李俊生是维天股份的共同持有者。   “哟,还是上市公司呐。”   接下来的信息,基本是由港岛不健康八卦小报提供,说李陈月兰和李俊生育有一女一子,儿子有先天性的残疾,天生双腿发育不正常。   “还有呢?这个公司实力怎么样?”安夏根本就不关心她儿子怎么样,女儿怎么样。   “从注册资金来看,挺多的,但是我们查不到实缴。”   注册资金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只要法律允许,注册资金可以拿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抵充,实缴可能是0元。   “需要我们再查实缴资本吗?”   “不用了……”安夏想了想,“他们公司到底做过楼宇自动化没有?”   “如果智能化电梯和电灯算的话……做过。”   维天公司做的最大的项目就是把维天大厦电梯做了一个忙闲时的分配,避免闲时出现六个人要去不同的楼层,结果六个电梯都在工作,只让一部电梯在跑。   电灯还算有点出息。   楼道里的灯会根据脚步声次第亮起。   不是突然,「啪」的全亮,是人在的地方全亮,后面黑掉,前面的灯光并不亮到十分,而是九分、八分、七分……如此递减,随着人的脚步声增强。   安夏觉得这个很有趣,拍电影的时候效果会非常好。嗯,有一个叫《鬼怪》的韩剧就有这个味儿。   “就电梯和电灯?”   “是,他们的优势应该就是参与过早期规划,能理解有些措施为什么这么做。其他的,除非他们还有什么机密的在研项目,是我们不知道的。”   “嗯……”   其实知道有些措施为什么这么做也挺重要的。   做为一个局外人,有时候觉得某个事情特别蠢,但其实那已经是最优解了。   就如同靠BUG跑起来的程序一样,谁敢动它,谁就得流着泪把它改回来。   现在公司里的各个部门,都在忙着加班赶资料,安夏只能静待他们增加补充资料。   安夏路过报摊的时候,看到她在后世就听说过的传奇不健康八卦小报,一时好奇,她买了一份拿在手上,在二版就看到了刚刚隔窗看见的男人,李俊生。   《维天董事长李俊生秘会女星,李陈月兰为其掩饰》   哦豁?   安夏好奇地往下看,很俗套的故事,说在女星拍片的片场,狗仔拍到了李俊生亲昵地搂着一个女明星的腰。   李陈月兰向记者解释,这个片子是他们公司投资的,女明星是他们的朋友。   之所以搂腰,是因为女明星脚下不小心滑了一下,李俊生只是扶一下而已。   “啧啧啧……”这是扶一下吗?那手、那胸……噫……   安夏觉得李陈月兰也太拼了,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认真地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是她离婚家产需要被分走几个亿的话,公司会因此分崩离析的话……嗯……好像还是忍不了,要么离婚,要么丧偶。   太恶心了。   也说不定,真到那个时候就能忍了?   陆雪一早就打扮得西装革履去谈判了,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安夏无所事事,便沿着街道随意往前走。   商圈和居民区的楼宇设计与中国广市的骑楼相似,就算天上下雨,也可以不被淋到,很方便。   还有大量使用到地下面积,让交通分层。   紫金在做初步规划的时候,就已经设想到了,包括地下的防灾和人员疏导问题。   走了几个商圈和居民区,又专门去了几个卫星小区,安夏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便决定回酒店。   太热了……   在酒店房间门里,安夏忙着回复公文,顺便把她看到的一些可以再追加的细节放进设计思路。   忽然,电话铃响了。   安夏接起电话,是前台打过来的,说有一位名叫李俊生的先生想见他。   李俊生?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背着太太,偷摸来找我?   安夏十分好奇,便下楼去了,李俊生还穿着上午看见的那身灰色西装,他戴着眼镜,举手投足之间门,是那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惯有的小动作。   李俊生邀请安夏到楼顶安静的包厢里:“有些重要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安夏回答。   她不喜欢这个李俊生。   因为他在对她说话的时候那语气、眼神和手势,都像在「通知」,而不是「请求」。   有些女人喜欢这种事事由他说了算的霸总气质。   安夏则觉得,李俊生这是在向她挑衅,挑衅她的权威。   她对李俊生的态度,就像同性之间门争夺资源,跟性别没有关系。   谁敢动我的东西,就算是天仙也得死!   “安小姐真是谨慎。”李俊生丝毫没感觉到安夏已经把他当成了抢地盘的同类。   他以为安夏只是出于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不愿意与陌生的男人去一个封闭的环境。   “那我们去十五楼的开放花园聊聊吧,与你们公司想要做的业务有关系,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现在安夏开始好奇,他到底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不能是劝告她,让她退出竞争,否则海底水泥桶里见吧?   安夏相信新加坡还是一个法制社会。   心里是这么想的,安夏还是悄悄打开了微型摄像头,有备无患。   万一李俊生反咬自己想勾引他什么的,也好有个见证。   酒店十五楼有一个伸出去的平台,视野非常开阔,能俯视圣淘沙。   平台上有假山,有小桥流水,有花花草草,还放着几张桌椅,此时空无一人。   “有什么事说吧。”   李俊生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还很有绅士风度地问安夏想要喝点什么,他请。   安夏笑笑:“听说新加坡反商业贿赂的手段很是严厉,不知李先生请我喝咖啡,会不会让我坐牢呀?”   “呵呵呵……”李俊生笑着摇了摇头,“安小姐真的太谨慎了。可是,我看紫金科技的发展路径,并不像安小姐表现的这么谨慎,反倒是横跨了多个不同的专业。”   “要不是横跨这么多专业,我也不敢来接智慧岛这个项目。”安夏笑道,她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冰美式,自己付了钱。   李俊生点点头:“也对,放眼全世界,紫金科技的整体解决方案也是超过时代的先进。”   安夏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过份的吹捧,确实超过时代。   不然她这么多年007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她平静地看着李俊生,等他说重点。   “但是贵公司还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做到的。”李俊生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他等待安夏来问他是什么,在一场谈话里,谁先好奇谁先着急,就会被对方掌握主动权,思路会不知不觉被对方带着走。   谁料想,安夏连眉毛都没动:“我知道,所以……你是想跟我合作投标?”   李俊生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一下子就被安夏看穿,不由得一愣。   “你想分多少?”安夏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分钱。   她做不到的那些部分都是过于老旧,暂时难以改造,需要慢慢来的那一部分。   李陈月兰提出的计划,重点就落在这些项目上,刚好是紫金科技计划里的短板部分。   如果钱能谈拢,合作接单,也不是不行。   “如果能把项目整个接下来,那部分老旧项目的改造,差不多占整个项目的三成,我要三成,安小姐觉得合理吗?”   “听起来还行,如果你们公司愿意联合投标的话,具体金额我们到时候再说。明天我们就去谈这事?”   李俊生忙打断:“安小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这个项目,我希望先由贵公司接下来,然后,再分包给我们公司。”   “啊?”   这么大的单子,分包出去很正常。   根据新加坡的法律,如果是联合投标,到时候再怎么分都没有问题。   但是按李俊生的意思,是由紫金科技把这个单子吃下,然后再找他们分包。   安夏怀疑地看了看李俊生:“如果分包给你的项目出了质量问题,怎么算?”   “我们之间门再签一个转包合同,这是没有问题的。”   安夏想了想:“等我查查新加坡的法律再答复你。”   对于竞争对手,就要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往坏透了想,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俊生知道她是在怀疑自己,笑道:“安小姐请放心,这绝对符合新加坡的法律。”   “给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理由。”安夏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俊生缓缓叹了一口气:“主要,是我太太。”   “这跟你太太有什么关系?”   “她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我们已经在协议离婚,其他都分好了,除了公司。因为还有几单生意正在进行中,眼看着快要收尾了,结果又多了智慧岛这么一个业务。   我……我不想把这个业务归给维天,很快,我会成立一个新公司,你放心,职员都是维天的老员工,工作质量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   哦哟哟哟……   八风不动的安夏,被新的八卦吹扬起了眉毛。   这么带劲的吗?   为了压抑住自己满脸吃瓜的围观群众脸,安夏努力调整表情,做关切状继续追问:   “可是,你太太已经提交计划了,这三天可能还会提交补充资料,你想怎么让我们公司拿到订单?砸了她的电脑?”   李俊生轻笑一声:“安小姐真有意思。”   他双臂抱在胸前:“我会让她提交的计划,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双手抱臂,表示自己超有自信,安夏朋友圈子里十个做销售的,九个都是这种姿势。   安夏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折服,而是继续追问:“那就是删改她的数据了?跟砸电脑也没什么区别。”   “不,提供给她补充方案的人,都是忠于我的人。早就对她怨言颇多,将来他们也会跟着我走。她拿到的,就是错的,自然也不会成功。”   安夏弄明白了李俊生的计划:   让李陈月兰提交的计划跟实际各种对不上,吴博士一眼就能看出来,自然无法与安夏竞争。   然后就是夫妻俩离婚,李俊生重新注册一个公司,把维天的老员工都挖到新公司去,再由安夏把那部分旧屋改造工程转包给李俊生的新公司。   打得好算盘。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安夏直接了当的问。   “我的主场在马来西亚,事实上,除了新加坡之外,马来西亚也有意进行城市一体化建设,首先是政务系统,过段时间门,就会招标。   我与各个部门都有一些交情,至少,可以在设置条件的时候,定制一些专为贵公司安排的条款。”   安夏明白,他说的这种就是所谓的萝卜坑。   类似于,招一个数学老师,但必须是某校园林设计专业,且拿过健美操冠军。   “差不多就在我成立完公司之后,就要开始招标了。为表示我的诚意,你可以等投标中了之后,再与我签定协议。”   确实是很大的让步和诚意。   “我再考虑考虑。”安夏没有急于回答,她还是要先看看事先不说,中标之后再分包的行为,是否违反新加坡的法律。   要是为此犯了法就不值当了。   安夏回房间门,又看了几页智慧岛设计方案,却总是走神。   至亲至疏夫妻,两口子之间门竟能算计至此。   不过想想那位把丈夫送到精神病院的太太,也不是不能接受。   房间门的电话又响起,这次是陆雪:“夏夏,要不要出来吃饭?我在牛车水,看到一家很不错的肉骨茶店,好多人排队。”   “好呀。”安夏稍微收拾了一下,找到陆雪正在排队的地方。   一股极冲的中药味儿从店里飘出来,那是新加坡肉骨茶独特的气味,木板门上写着硕大的中文「人肉骨茶」。   安夏用力眨巴眨巴眼睛,没看错,是「人肉骨茶」。   她想这可能是一个吸引人的点,就像明明是素面筋,非要自称「唐僧肉」一样。   可是……那是素面筋,这是真的肉骨头。   “人肉?骨茶?”安夏看着陆雪,“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吓人?”   “嗯?”陆雪困惑地向招牌望去,忽然笑起来,他握着安夏的手:“来来来,请从此处观之。”   “……”原来是等在门前的一个小孩子手里握着的氢气球挡住了最上面的两个字。   人家的全名是:发起人肉骨茶。   发起人,肉骨茶。   陆雪看着安夏的表情,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刚才被吓一跳的样子真有趣,应该给你一面镜子照照。”   “哼!”安夏扭过头。   在门上玻璃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安夏扭过头,不看陆雪,但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陆雪笑嘻嘻地看着她。   安夏心中一热,忽然又想起,李俊生和当时还叫陈月兰的李太太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的美好,没有人想过会变成这样。   “你在看什么?”陆雪把头伸过来,好奇地看安夏的目光所向。   “在看我们的未来。将来我发大财可能会抛弃你,你做了大官可能会抛弃我。”   陆雪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怎么刚刚还在高高兴兴喝汽水的安夏,怎么就一脸的颓丧,还说什么抛弃不抛弃的。   “怎么会呢?你现在已经是发大财了,你也没抛弃我。我做了大官为什么要抛弃你啊?”   陆雪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安夏肯定是心情不好了,可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难道是……生理期?   该死,早知道应该问一下,不给她喝冰汽水了。   “我给你点一杯热茶好吗?”陆雪小心翼翼地问,“你肚子疼吗?要不?我们回去?”   “排这么久了,都快到我们了,还回去做什么。”安夏摇头。   陆雪抿紧嘴唇,想了又想,他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安夏同志,我不希望我们之间门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有事先说开好吗?   我有理由怀疑,我刚才可能,或者是以前就不知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直接说出来,能改我就改,要是你实在不想等我改……我们就分手,不要把自己气坏了。”   「分手」两个字,由陆雪严肃认真地说出来,像一个锤子砸在安夏的心上,安夏此时十分确定,她舍不得这个人。   哪怕只能电话交流,只能网络交流,只要能与这个人说几句话,也是值得愉悦的。   如果从此不再与他联系,不再与他见面,不能与他分享一些旁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小事,她会非常难过。   安夏看着他有些伤心,又十分迷茫的表情,她伸手揉了揉陆雪的头发:“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在瞎想。”   “你的瞎想里……有我吗?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才会让你瞎想都这么伤心?”   “陆雪同志,你这不行啊,听说你们混机关的人,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太能干了,所以把你的甩锅技能给荒废了,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安夏用力握了握陆雪的手,将自己的手指伸进陆雪的指缝中,紧紧扣在一起。   “有一个公司要跟我竞争项目,那个公司是一对夫妻开的……”   安夏将李俊生和李陈月兰的事情,还有李俊生单独来找她的事情说给陆雪听。   “虽然维天公司是我的竞争对手……他们内部闹翻,我喜闻乐见。但是,唉……有一种很悲凉的感觉。大概,这就是兔死狐悲吧……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安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应该不具备这样的操作空间门。”陆雪突然说。   “为什么?”   “你好像对钱更感兴趣,对男人的兴趣不大。你不会出轨。我更想在家玩游戏,写故事,哦,还有完成工作计划。   在遇到你之前,我对其他女人没有动过心,你是一个意外。在你之后,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可是,我看她们,就跟看百货商店的模特没有什么区别。”   陆雪又认真地说:“人活着,就一定会死。总不能因为注定要死亡的结局,就完全不想好好活着了。何况我们分开的可能性,还没有死亡那么高。   你为什么要提前预支一个大概率不会出现的痛苦,让自己难受呢?   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现在?可能我明天就死了,根本就不可能出轨。”   把陆雪都急到咒自己明天死,看来是真把他给逼急了。   安夏赶紧安慰他:“我就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你不要再乱说了。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很开心。”   陆雪点点头。   然后,安夏话风一转:“嗯……你说你对其他女人没兴趣,那男人呢?哎呀……”   陆雪屈起手指在安夏的脑袋上叩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呜呜呜,还没结婚就打我,结婚以后还得了。”   陆雪不仅不哄,还反制:“呜呜呜,还没结婚就编排我喜欢男人,结婚还得了。”   两人对着「呜呜呜」演了半天,忽然演不下去了,相视一笑:“哈哈哈……”   终于轮到他们俩,肉骨茶店里跑堂的是个年轻小伙子,收银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墙上挂着一些与名人的合影,看得出中年女人和中年男人是两口子。   两人配合默契,老板娘一声吼,老板就在厨房里回应一声,有时候老板娘还会催问,老板回答几句。   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说的是什么俏皮话,当地食客听得哄堂大笑。   老板娘脸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看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嗐,怎么办呢,自家老头子,只好随他去了。”   陆雪轻声说:“你看,总有人是幸福的,也有人是不幸福的。也许他们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我这辈子认定你了,你就是我的那个对的人。”   “快吃你的吧,肉骨茶还没吃呢,你先肉麻上了。”安夏把酱油膏递给他。   陆雪和同事住一个房间门,安夏独自一屋。   陆雪和同事们继续讨论明天的谈判要点,安夏在看公司同事完成的补充资料。   两人就隔了三个房间门,结果这一晚上,就没机会走出来,面对面再看一眼,连「晚安」都是在网上说的。   第二天一早,陆雪又已经消失了,安夏在屋里整合所有数据。   反正,根据李俊生的计划,完全不需要她做什么。   李俊生破坏,李陈月兰吃亏,她平白得一个单子,就算要追究什么法律责任,也与她毫无关系。   安夏去楼下早餐厅好好的吃了一顿,打算回屋再研究研究,新加坡的这一套设计,能不能在国内用上。   哪怕不能全用上,能在几个城市,哪怕是几个区试用起来也是好的。   比如某些还没有开始规划动工的开发区。   正在想着,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安夏接起电话:“hell?”   “安小姐,我是李陈月兰,有点事情想找你,能不能见一面。”   呃……这两口子是在干嘛?   难道,他们正在进行什么高端的商战,让自己以为他们要拆家,然后……   可是,不管他们真要离也好,假要离也好,跟这个单子都没关系啊?   安夏无比困惑,不过,既然已经赴过李俊生的约,那再赴一赴李陈月兰的约,也很合理。   约见的地点还是十五楼的开放式小花园。   甚至连桌子都是同一张。   安夏坐在昨天她坐的那张椅子上,李陈月兰坐在李俊生昨天坐的椅子上。   两人连点的饮料都一样。   “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夏好奇极了。   “智慧岛投标,我想与你联合投标。”   这在安夏的意料之内,维天公司确实没有接下整包的能力,那天在吴博士的办公室里,安夏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完全觉得她就是一个来拖延时间门,纯纯的损人不利己选手。   “为什么?”   李陈月兰回答:“因为综合了公司的技术能力,维天独自吃下这个项目有些困难。”   安夏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在冷笑:呵……只是有些困难吗?   只要新加坡没有收你的黑钱,就绝对不会给你好么?   李陈月兰真的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保持着傲气。   李陈月兰又继续说:“维天的长项也正是贵公司所缺失的部分。如果我们能联合投标,那么,这笔单子,肯定不会丢。”   “我要是自己做,也肯定不会丢。”安夏淡淡地回了一句。   想利用我,也得开个价啊,上小破站还讲究个一键三连呢,你什么都不干,空口说白话就想让我跟你联合投标。   “你也不必说对旧城规划更加了解,这些事情。等我接下单子之后,自然想要什么资料,都能找到。   难不成你们的蓝图跟实际建筑不一样。   就算与实际建筑不一样,我们公司也可以实地再测一次,新加坡不过七百多平方公里,重测一回,不过是稍稍费点时间门罢了。”   李陈月兰没想到安夏拒绝地这么直接:“可是……重测一次也需要时间门和人力啊,这些成本都算上……”   “也不亏,正好我还从来没做过旧屋改建,让员工们都练练手,大陆有这么多旧屋,将来有的是改造计划。”   李陈月兰准备好的词都用不上,一时间门僵在那里。   唉……这两口子,虽然已经要崩了,但是,在某些方面相当有夫妻相。比如,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提出给紫金科技什么好处?   非得要人开口要?   李陈月兰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就愣了几秒,便反应过来:“如果贵公司对智慧城市很有兴趣的话,我有一个新的业务,介绍给你,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一模一样。   李俊生给的是马来西亚,李陈月兰能给什么?   安夏笑道:“是马来西亚的智慧城市吗?”   “不,巴塞罗那。”   “西班牙的那个?”   “是,他们也有打造智慧城市的计划,我的父亲是当地华商会的会长,由他牵线,贵公司可以直接与决策人谈。”   啧啧啧,这个饼,画得一个塞一个的大啊。   马来西亚,巴塞罗那。   安夏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早就想到要与我合作,就不会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现在是出于什么原因,你忽然决定要跟我合作了呢?”   “呵……”李陈月兰轻轻叹了一口气:“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会影响重大决策的事,绝不是小事。如果您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会非常怀疑您的诚意,这会让我十分担心。   毕竟,我们两家公司前天还是竞争对手,忽然要合作……如果不是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敢相信的……”   安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怕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李陈月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复又慢慢睁开:“我正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第88章 终于出现了高端的商战……   开放式花园上凉风习习, 咖啡与甜点的香气十分诱人,李陈月兰以极大的克制在缓缓讲述着她与李俊生的恩怨情仇。   李俊生原本是李陈月兰父亲的下属,刚刚进入公司的时候, 李俊生以能干、苦干得到陈月兰父亲的青睐, 并想办法撮合女儿和李俊生。   两人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陷入爱河, 并进入婚姻的殿堂。   幸福的家庭从腿有残疾的小儿子出生之后, 便出现隐患。   第一个孩子健康,但是个女儿,李俊生思想传统,坚定认为男孩才是传香火的人, 传给女儿的话, 将来维天的家业就不姓李了。   第一个孩子虽然是男孩,可是有残疾, 李俊生认为公司老板的形象是公司的脸面, 形象不佳的老板会影响股东对公司的印象。   “可是我在生小儿子的时候,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 不能再生了。“李陈月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将面前的意式浓缩咖啡一饮而尽,就好像杯子里装的是李俊生的血一般。   “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实际上, 却总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我让他不要太过份, 他却说如果我能再生出一个健康的男孩,他就与外面的花花草草断了联系。“李陈月兰闭了闭眼睛,脸上满是无奈。   安夏问道:“你的父亲不是华商会的会长吗?他怎么敢?”   有几位靠好妻子好岳父得到机会的男人。   比如某赌王,某总, 都是等岳父卸任之后,才抛了结发妻子,这位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我父亲现在已经将港岛的所有股权转让,移民去了西班牙。”   “在港岛已经没有影响力了是吗?”   李陈月兰点点头。   以安夏的想法,李俊生还是太着急了,人还没死,哪怕是隐居了,都有可能哪天翻出个熟人来,何必这么着急呢?   “李俊生……是不是已经来找过你了?”李陈月兰问道。   安夏点点头:“他也开出了一个新项目的条件,让我帮他。”   “条件?是马来西亚的智慧城吧?呵……”李陈月兰冷笑一声,“那只不过是他向戴拿督提了几句而已,戴拿督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回答他「听起来不错」,他也敢说他能拿下这个业务。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   安夏静静地听着,果然想要知道一个项目真正的情况,就得从竞争对手那里打听。   不知道在李俊生那里,李陈月兰的所谓巴塞罗那项目的真相,又是怎么样的呢,真令人好奇。   “那你决定退出这次的投标?”这是安夏最关心的事情,他们夫妻俩离也好,不离也好,跟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要是李太太陈女士能确定退出这个项目,她就通知公司的人都歇歇,该下班下班,该休假休假,竞争对手没了,没必要跟着费劲。   “你愿意与我联合投标吗?”李陈月兰看着安夏,眼里满是恳求,“如果能得到这个项目,他想要成立的新公司,就需要再另找订单。”   “你知道他要成立新公司?”   李陈月兰点点头:“我不仅知道他要成立新公司,还知道他想把公司里的骨干都挖走。这些人,许多是与我父亲一起工作过的老人,还有一些是我亲手挖进公司的。他想把他们带走,绝对不可能!”   “加薪也不可能吗?”安夏问道。   “这些员工的收入已经很高,再加,又能加到多少。何况维天的运行一直很稳定,还是上市公司,他们手里的股票每年都会有增值和分红,只要公司稳定,他们的收入绝对不会有问题,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离开维天。”   安夏点点头:“我得考虑考虑。”   上午刚谈完,下午,安夏就接到了记者的电话,说想要采访她。   “采访我?”安夏有些意外,不过智慧岛这么一个全国性的大项目,新加坡媒体关心关心也是正常的。   安夏与记者约定了时间,她介绍了一下紫金对整个智慧岛的设计思路,还有落地的可行性,顺便又夸赞了一下新加坡的基础设施做得好,才能让智慧岛的起点就很高。   接着,记者的问题就拐到了竞争对手维天公司上面。   “听说维天公司有意与紫金科技合作,进行联合投标,请问您会答应吗?”   安夏笑道:“咦,你们的消息很快啊。事实上,向我提出合作请求的不止维天公司一家,我们也需要综合考查合作公司的资质,才能确定要不要进行联合投标。”   “请问另一家公司是哪一家呢?”   “嗯,这涉及到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   “请问是不是维天公司的另一位创始人李俊生先生呢?”   安夏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诶?他不是个人吗?难道他已经用自己的名字注册公司了?”   反正李俊生的公司还没注册呢,随便猜去吧。   当天晚上的星岛晚报登出了关于智慧岛的消息,顺便还登出了李氏夫妻的八卦,说他俩已经貌合神离,李俊生有意建立新公司,把属于维天的客户和资源全部抢走。   然后重点落在李俊生有可能娶哪位美娇娘当续弦。   安夏顺便看了一眼港岛的股市 ,当天维天股份的股价以下跌2%收盘。   公司里两个股份差不多的夫妻股东要拆伙。   对一个公司来说,影响很大,不仅公司里的员工会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台的会清理旧员工。   投资人和客户也会担心这个换了主的新公司。   能不能把公司经营好,能不能按时履约。   甚至,以后公司的控制权都有可能不在这对夫妻任何一个人的手上。   多少企业是因为换了一个领导,把之前的路线完全推翻,就从欣欣向荣掉头急转直下。   安夏看着报纸,心里猜想,这个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   这还没离呢,就开始砸股价,这对想要套现离场的那一方来说固然不友好。   对于打算持续经营的那一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过,马来西亚也好,巴塞罗那也好,不见到好处,安夏不会做出任何行动。   第一天,维天的股份继续下跌,卖单比前几天要多许多。   这代表着投资者信心不足,都在抛售维天的股票。   价格下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安夏从紫金商情港岛站那里得知,原来许多媒体在大肆报道维天公司的两口子,细节越爆越多,从有多少女星插过足,到那两个孩子的问题,都成了媒体的焦点。   现在已经不是离不离婚的问题了,而是离婚孩子跟谁,财产怎么分,公司控制权归谁。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和好如初的可能性。   第三天,安夏收到吴博士那里传来的消息:“维天公司已经退出了。”   真退出了啊……早点说啊。   安夏通知公司众人把已经准备好的资料传输过来,还没有做完的就暂时封存,不用赶工了。   新增的资料里加入了「物联网」的概念,这是一个全新的名词。在1991年的时候,由麻省理工学院的凯文教授提出。   现在还是一个概念,公司里的人为了压过维天一头,便急急拿来。   不过事实上,紫金科技做的不少事情,已经初具物联网雏形。   有传感器,有GPS,还有中控平台。   感知层、网络层和应用层都齐了。   虽然每一样都缺胳膊少腿的不齐全,但谁能说它不是呢?   安夏仔细看了一遍,觉得自己能把这事说圆了,才把它提交上去。   不然就会发生投标的时候满嘴跑火车,研发说做不了,售后和项目经理去给客户磕头,客户不给钱项目经理摆烂装死的系列惨剧。   安夏被售前坑过,现在她是老板,绝不能坑自己人,以后还指着他们干活呢。   新增的资料主要是面对交通和办事。   这是地少人多的新加坡最关心的问题。   控制车流量、在不同的时段人和车有不同的优先级,以及对学校和商务中心这种早晚高峰特别明显的地方重点调控。   安夏对自家员工的技术水平一向很有信心。   但是没想到这事居然游戏组也出手了。   他们做了一个3D动画,模拟了整个新加坡的城市环境,顺便做出了一年四季的风向、日照的变化。   把所有的构想全部都可视化的变成3D动画模型。   说数据、说实现的结果,就算听得懂,也未免干巴巴地没意思。   亲眼看见动画效果,那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真的能做到这样吗?”吴博士看着3D动画,这个动画实在是太理想了。   人在家里就可以做许多事情,节约大量的时间,同时减少同时在外部道路上行走的人流量和车流量。   “经过我们的初步测试,这些在技术上实现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安夏又打开了紫金科技大厦的总部实拍。   员工进入验证身份的闸机,电梯系统就已经为他把需要乘坐的电梯降下来,减少等待时间。   可以在中午吃饭时间之前,就提前预约好想要点的菜品,到午饭时间,直接下去拿。除了一些对口感有特别要求的菜,其他的菜都可以实现。   同样还有员工的车位,虽然主要是自行车,但是公司给员工的自行车也装了GPS,按下开关,就会发出响声和闪光提示,避免下班的时候,被长相相似的茫茫车海淹没……   “几千人可以用,几万人几十万人,也可以用,新加坡的地势很平均,不存在盆地、山地、高原这样的多变地形,对复用这个技术的要求不高。   后续主要需要增加的是硬件数量,以及软件扩容。”   安夏再次感慨,地方小,就是好。   要是在中国,她可不敢这么吹。   不仅涉及一个城市本地的问题,还涉及各个城市之间互联互通的问题,比如京沪,比如沪宁,比如广佛……明明是两个城市,交通却要做成一体,中间涉及的事情太多了。   除了技术层面的,还有政务层面的。   不然马鞍山也不会在强调「跨省人员管理」的时候,特别打个括号「南京是省外」。   对安夏的演示,吴博士还有其他几位主要负责人士,都比较满意,没有提出更多的意见。   紫金科技的理念,已经比他们预期的要先进许多。   安夏不是来谈技术细节的,她是来谈理念的。   现在理念大家都表示接受,那么下面就由专人来解决技术细节问题。   把这一切弄完,才涉及到投标,大概还有好几天。   安夏派刘佩佩过来继续接洽,她先回到国内处理公事,顺便又关心了一下维天。   国内对维天两口子的八卦似乎更感兴趣。   因为国内有一个大老板,正是维天的第三大股东。   此前他一心想要收购维天,用来接各个城市的旧房改造业务。   现在他似乎举棋不定,便找到安夏。   这位周总做的是建筑公司,过去没有什么往来。   他找上门来的理由是想了解一下智能楼宇,实则是想探听一下安夏在新加坡与那两口子的接触情况,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要离,什么时候离。   “哎哟,这我可不好说呀,人家夫妻间的事情,还涉及到维天公司,我这要是乱讲,岂不是成了造谣?”安夏打着哈哈。   “不如你就把整个公司股份吃下来,好好做,我看旧屋改造挺有前途的。”   周总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想,但是他们夫妻俩的股权都不肯让,我上哪儿去吃这个股份,这才几天,股价都已经跌了9%,公司前景也混沌一片,有不少员工都开始三天两头的请假了。”   这事安夏熟,员工三天两头的请假,就是为了出去面试,就是不想干了呗。   周总在安夏这里没打听到什么实际的东西,安夏跟他说的全是各大不健康八卦小报上刊登的消息。   似是而非,无人能确定。   刘佩佩告诉安夏:“新加坡方面希望能在这次做第一期改造的时候,就把改屋捎带上,避免越拖问题越多,至少可以先做一下数据测量。”   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老的小区人口总是多的,这些地方的人口往哪里流动都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除了技术问题之外,刘佩佩也向安夏抱怨,负责接口的人这个毛病那个毛病,事情很多,很麻烦。   “旧屋的数据现在都还没有给我们,突然就要我回答什么什么能不能做到,我怎么回答啊,我根本两眼一抹黑好不好!”   “他们是想要维天加入。”安夏肯定地告诉她。   “维天,可是他们都闹成这样了。你不是说,连核心骨干都不知道会留在维天还是李俊生的新公司吗?”   “嗯,我看他们应该很快就能闹完了,这两口子都答应给我好处的呢,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港岛和星岛两处的报纸上时不时的报道一下智慧岛的事情,顺便带上李氏夫妇两口子。   从媒体的报道措词上能看出两件事:   智慧岛跟维天无关,肯定会花落紫金,除了紫金再无第一家能做。   李氏夫妇肯定要分,而且肯定会在分家的时候把公司弄得一团糟。   这个消息一出,维天股份的股价再次应声下跌。   恐慌性的抛售,让维天股份的股票价格远远低于估值。   “这要是不买点……总觉得会错过什么。”安夏对九十年代的港股没有太多的印象。   安夏早已开了港股账户,就是一直没空理它,现在决定先买个一百万看看热闹。   向紫金商情港岛站的员工打听消息的时候,港岛同事笑了起来:“BOSS,你好勇的哦。”   “啊,为什么?”维天难道其实是个垃圾股?   “不是啦,是丁蟹效应。”   员工向安夏隆重介绍了郑少秋和刘青云演的《大时代》:“10月25日开播,播一个月,恒指暴跌百分之一十哦!!”   哇哦……这么邪门的吗!   安夏听说过「丁蟹效应」,就是在拍完大时代之后,放郑少秋演的各种片子,港股必会大跌。   只是她不知道《大时代》到底是什么时候播的。   没想到开播就这么猛。   “虽然呐,从科学的方面来说,这只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啦。但是,百分之一十,真的好吓人啊。”   “嗯……我觉得应该跌得差不多了。”安夏想了想,决定改买五十万港币的维天股票。   现在的事件有点密集,总有一种会大反转的感觉。   员工应了一声:“好……就算跌一点,也不要慌,是技术性调整,哈哈哈。”   “呃?”安夏没看过《大时代》,不知道这是剧里丁蟹在最后看着股市剧烈动荡的时候用来自我安慰的话。   “没什么没什么,那你看着什么时候合适,就可以买了,账号已经没有问题了。”   安夏挑了一个很吉利的价格买了进去:每股444港币。   周总到底还是没有扛住,他在411港币的时候,全部抛出,听说安夏还买了一点,他的表情很微妙:“嗯,也好,试试水嘛,说不定能涨呢。”   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满是看凯子的同情。   他第一次来,是真的想跟安夏谈小区自动化的问题。   他的新小区建在深市,非常漂亮、幽静,要求绝对安全保密,没有登记过的猫猫狗狗都无法进入一步。   “这里面的人得多大富大贵啊?”安夏看到对保安系统的要求,感到十分惊叹。   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这里面的人是在坐牢吗?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这已经是提前用上「天网」了吗?   业主的车辆直接进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完全不需要进门。   邮政都进不了门,统一送到小区物业那里,由物业的人挨户派送,绝不让外人与里面的业主有任何机会的接触。   “嗯,这个小区主要是女性居住,她们对安全性的要求比较高。”   什么小区主要是女性居住?寡妇村?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在一个企业里身居高位的女性确实不多,女性企业家就更少,这从另一个层面说明,女性的平均收入是要低的。   难道这个小区把附近的所有女富豪都吸引过来了?   那也太强了吧?   安夏还是想不明白,她一直在追问,周总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说这房子不是那些女人买的,有人替她们出这个钱。   安夏恍然大悟,深市、女人多、要求特别私密……那不就是传说中的「一奶村」吗?   以前就看到过报道,港岛的人,哪怕是个往返陆港之间的货车司机,收入都颇为丰厚,不甘寂寞的男人就在港岛一个家,深市一个家。   司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来内地办厂的老板,那就更司空见惯了。   有些正室能忍,只要不带回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家世背景雄厚的正室不想忍,或者准备离婚分家产的时候分到更多,就会派私家侦探来大陆寻找丈夫出轨的证据。   「大奶」打上门,跟「小三」扯头发扒衣服的事情,连新闻都懒得报了。   后来「一奶村」再次上新闻,是因为深市房价爆涨,而全球金融危机了。   有段子说:正室抱怨老公怎么没多包几个的,包一个就买一套房,包十个,就有十套房,随便卖几套就可以平安度过金融危机了。   从安全要求来看,小区比ꁘꁘ监狱管得还严,包括业主出入也会有记录。   “这又是为什么?”安夏不明白。   周总嘴角撇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因为包一奶的老板们,怕一奶把他们给绿了。所以要严控一奶进门出门时间,还有跟她们一起进门的都有什么人。”   “只能躺在后备箱里进去了。”安夏笑着摇摇头。   周总一拍脑袋:“对!”   “啊?什么对?”   “我要在小区进门的地方放一个地秤,车子进出,称重,要是重量有异常,也要发出警报,最终数据上显示。”   安夏:“要不要再加一个X光扫描?”   “那就不用了,老板们对身体健康比较看重,X光扫得太多,他们会觉得对身体不好。”   真的是在坐牢吧……   “我本来买下这个地皮,是想建仓库,没想到深市地价房价连连飙升,装什么货物的仓库也不如装人的房子贵。哎,把维天的股票抛了也好,我可以专心盖这个小区。”   “这小区的名字有了吗?”   “有,爱琴海。多浪漫,地中海风情,又跟恋爱的那个爱情同音,讨个好口彩。”   “嗯……”   安夏应了一声,她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爱琴海这个名字的由来。   杀牛头人的王子回来的时候忘记把黑帆换成白帆,他爹爱琴国王以为他死了。于是跳海自杀了,从此那片海叫爱琴海。   牛头人,在后世用来形容被对象背叛的人。   杀牛头人的王子,想跟正室离婚的男人。   男人用跟正室离婚的理由,欺骗小姑娘给他当小三,小姑娘死活等不到结果,伤心自杀……好像连上了,就是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这种社区,以后还会出现很多。   周老板大概是想打造第一个高档水平的保密社区,专做港岛有钱人的生意。   “从技术上看来应该问题不大,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可以先跟我们商务提,技术开发那边会做评估,先看能不能做,然后再报价。”   刘佩佩这几天跟新加坡方面谈的进展神速。   已经把一些详细的需求理出来了。   除了旧屋改造,别的要求紫金都能搞定。   新加坡方面也没有指定是谁,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紫金科技:“你们负责主要的部门,其他的都是配合,以你们的习惯为主。不过……”   「不过」的内容,就包括:要对新加坡的房屋结构熟悉、旧小区的情况熟悉、对人员居住习惯熟悉……   行行行,懂懂懂,放眼全球,除了李俊生和李陈月兰两口子之外,还有谁适合。   现在,安夏从置身事外,变成必须从他们之中做出一个选择。   维天的股票还在跌,不过由于港股处于普跌状态,所以它混在其中也看不出来什么。   眼看着已经跌到三块九毛钱了,这两口子还是没离。   总不能是想把家产完全给折腾完了,可以免得分公司股份麻烦。   维天股票的成交量开始减缓,抛的人少了。   不想抛的人,大概也就不想抛了,比如安夏,444进,39出,想想就很丢脸。   就在她打算过几天再关心股票的时候,李陈月兰和李俊生一起来了。   安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别在我公司里打起来。”   两人站在那里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来关系不好。   刚出电梯口的时候,李俊生还体贴地替妻子拿掉粘在领口的一根头发。   李陈月兰转头冲他笑笑,一脸的甜蜜。   安夏出来相迎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这才几天啊?   距离两人分别找到她,哭诉对方变心,想要拆伙,也就……才半个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安夏拿出了身为职业人士最大的镇定,接待了他们两位。   “新加坡一别,安总的精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李陈月兰笑着主动伸出手。   安夏笑着回握:“是啊,不过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质的飞越?”   “哈哈哈,安总慧眼如炬。”李俊生笑道。   安夏心中暗想:这还需要慧眼吗……不瞎都能看出来。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到我办公室谈吧。”   他俩来的目的,还是跟紫金谈新加坡的项目。   有很多事情需要两边公司通力合作,才好往下推进。   安夏坐下之后,开门见山:“既然要合作,那就最好开诚布公地说清楚,我想知道,你们在新加坡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李陈月兰和李俊生相视一笑:“不好意思,其实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一点小事。”   “你们公司内部的一点小事,需要用我做文章?我可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尽管紫金科技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安夏也没有被骗财骗色,但是,她就是不开心。   她是一个看片要先看剧透,看推理要先看结尾的人,喜欢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内,不喜欢惊喜也不喜欢惊讶。   她原本对这两口子的预期是和平离婚,或是大打出手离婚,谁知道现在跳出了C、钝角。   两人不仅没离,而且看起来一副要生三胎的样子。   “真的只是一点点商业上的小操作,不会影响我们合作的。”李俊生企图蒙混过关。   安夏摇头:“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们不抱信任,合作是没有办法进行下去的。”   她说得十分坚决,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也不是一定要与维天合作,虽然新加坡方面要求同时做旧屋改造,但是,我也可以找当时的施工方,你们当时的主要工作是策划。   据我所知,具体实施,也是由不同公司完成的。麻烦是麻烦一点,但是,我心里舒服。”   本以为安夏肯定会为了合作而放弃追根究底的两个人这才发现,安夏对被欺骗感情的事情,容忍度非常低。   看来,不说不行了。   李陈月兰将垂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向安夏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不过当时,你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她继续说:“维天公司的大股东,其实有三个,除了我,我先生,还有一位。”   安夏点点头,嗯,对,前天刚见过面,讨论一奶村的问题。   “维天是我父亲一手创立,后来我和我先生将它不断扩大。可以说,公司就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我们对它倾注了无数的心血。   可是第三位股东,想要将公司的控制权拿到手,他私下不断从其他股东手里收购股票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   所以,他们制造TOP2的持股股东要撕逼闹离婚事件,让投资人对公司的信心大跌。   “我们的计划是如果他不愿意放弃,我们就从一级市场上买股票,让他无法撼动决策权。如果他愿意放弃那最好。”   现在,周老板已经大量减持,原本持股20%,现在只剩下了4%,彻底失去了夺权的可能性。   股票跌了不要紧,只要他们接下新加坡大项目的消息传出去,还会涨回去的,说不定能涨得比原来更高。   只是看到下跌就紧急抛售割肉的股民惨了。   这种故意人为搞股价的事情,以前有,现在有,将来还是有。   安夏问道:“所以,你们不要离婚。”   李陈月兰笑道:“不离,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没有什么人值得我或我先生主动提出离婚。   就算你信不过我们,也应该相信我们之间的经济牵绊是无法切断的。   现在只是一个消息,公司的股价就跌成这样。如果真的分开,我们的生活和日常的消费都会受到影响。   我们给彼此充分的尊重和自由,根本没有必要离婚。”   “所以,你们俩各自对我说的,都是在骗我?特别是你……”安夏紧盯着李陈月兰。   “你为了说谎,甚至咒自己的小儿子腿上残疾?”   安夏看到了报纸上的照片,那孩子好好的站着,身上还穿着足球队的衣服,别说那是残疾人运动会。   “其实……也不是说谎啦。”李陈月兰尴尬地笑笑,“文森特他的脚上有六个脚趾。”   安夏:“……”   “我很难相信你们。”安夏冷着脸,站起身,一副要下逐客令的模样。   李俊生急了:“旧屋改造项目,我们可以多让一些利。”   安夏复又坐下:“让多少,怎么算。”   ……   “紫金科技与维天建筑强强联手,智慧岛计划第一期即将开工”的消息很快传开。   维天的股价,从最低381飞涨到35块钱。   安夏将股票抛出的时候,顺便感叹:“早知如此,我应该买五百万……不,五千万的。”   “你怎么不说五亿呢?”埋头敲稿的陆雪忙里偷闲,插话问道。   “买不了啊,维天的总股本都没有这么多……哎,你思想开什么小差,好好干你的活。”   “因为我在想你啊。”   安夏一怔:“想我什么?”   “想你那天在肉骨茶店一脸郁闷的样子,说他们这么好的感情,都要离了。感觉他们离婚,你会亏一大笔钱似的,哈哈哈……”   安夏挥动枕头拍在他的头上:“不许说话。”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我说得没错吧!   哪来那么多的狗血事,大多数人都是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不会闹得飞蛾扑火一样的惨烈。”   陆雪在安夏身边坐下:“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来的,但是,你好像把他们的关系,投射到我们的身上,才会心慌。是不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我都跟你说,我是胡思乱想的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总是往自己头上套好不好,你这个反思怪!”安夏打在他的手背上。   陆雪沉默片刻,又说:“好好的,怎么会胡思乱想呢,肯定是我……”   安夏实在听不下去了,反思怪好烦哦。   她搂紧陆雪的背,用嘴唇封住他的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89章 鸡飞狗跳日夜颠倒的日子……   圣诞节没到, 流感病毒先来,全市中招者甚多,紫金公司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让安夏感到十分的忧虑。   “缺勤率怎么样?”安夏问道。   “大概有十几个员工请假。”   听起来还行, 一个公司上上下下千把号人,十几个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但是……   “剩下的人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不敢请假?”   听这楼里的声音,也不像是真的没有问题。   人事部抓紧对各个部门进行调查, 结论是:“有些人感觉还行, 就来了。”   还有员工在发烧,刚退烧就来了。   “咱们不是有带薪病假嘛, 让他们回去休息,我们这又没人需要作文题材,什么昏倒在工作岗位上,我怕挨骂。”   老板带头不卷, 下面的人自然也乐意。   除了已经生病的人之外,安夏还担心其他没感染的人,会不会中招。   现在她还能让人放放假什么的,可要是最重要的、那几个「非他莫属」的人生病,她干不出非得让人拖着病体开远程会议这种事, 只能自己顶着客户的不满。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不要中招。   员工们上下班主要交通工具还是公交车,现在的早高峰公交车, 那是一平方能站十一个人的病毒狂喜世界。   现加上还有员工是带孩子来上班的, 公司开的幼儿园里已经有小朋友得了流感。   要是把其他员工的孩子给感染了,员工还得请假回家照顾孩子。   员工自己生病——上不了班。   员工孩子生病——上不了班。   在这个年代,每到流感季, 家里的预防手段就是煮一大锅醋,或是喝板蓝根。   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本质上还是要靠切断传染源,或是加强自身抵抗力。   提高抵抗力就不指望了,那一个个往椅子上一坐,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都不动的人。   只能切断传染源了。   安夏想了想,叫来「鸿雁」技术总监何秋:鸿雁现在的系统稳定性怎么样?   “挺好的啊。”何秋不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   反正……就这么一些人,注册人数缓步上涨,聊天的人数也就那么些人。不管是程序,还是容量,都很平静。   平静到何秋觉得今年他的绩效考核可能勉强能凑个刚好过关。   “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安夏说。   太棒了!何秋双眼放光。   来自总经理的任务,那做好了,还不一步登天,年底怎么着也能拿它半年的薪水做年终奖?   “在鸿雁上做群体语音系统,还有,保证传输数据的安全。我想让员工们都回家办公,等流感的情况好一点再回来。”   何秋回答:“做出群聊天室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语音模块,一直没有上线,在测试。保证数据安全的话……就需要网安部门的同事合作了。”   负责网络安全的同事表示:“没问题,咱们不仅能保证数据安全,还能保证公司的内部聊天室不会被外面来的路人干扰。”   什么时候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安夏完全没有听说。   他们都是想偷偷把这些事干了,做到完美极致之后,再突然拿出来,惊艳众人吗?   对于一个想求婚的毛头小子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但是对于商业来说,这一点都不好!   安夏严正告诫他们:“下次做出了什么新功能,或者发明了什么新技术,不要犹豫,马上汇报。”   原本想惊艳安夏的两人被她的反应弄糊涂了。   看着他俩脸上惊惶的表情,安夏解释道:“你们做的是与商业相关的事情,你们所做的一切与工作有关的事情,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   不管是谈生意,还是拉投资,或是别的什么事情,也许会因为你们做的这些新功能而有所不同。”   “做生意需要的一切尽在掌握,而不是惊喜。”   然后安夏给他俩说了一个故事:“我有一个朋友,他写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故事,辛辛苦苦写了十万多字,然后才拿出来给别人看。   结果,跟《宝莲灯》的剧情一模一样,他说他没有看过《宝莲灯》,我们都相信,就算抄袭也不能抄成这样,但是,那十万字就是白写了。而且,前五千字就已经发现有剧情重复的地方。”   “现在明确一下,使用要求,就是让员工在家里办公,跟在公司一样。”   紫金科技员工的家里都有网络,只不过,大家用的都是56K的调制解调器,那网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稍微高级一点的计算机病毒来了都徒叹奈何:网速太慢,病毒都来不及被下载进电脑里。   所以,视频会议什么的,想也别想,音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现在已经有可以允许不同的人加入的会议电话。   要是鸿雁实在做不到的话,那就给员工们每人发一个会议电话机,约定时间,大家用电话机加入会议,用鸿雁传文件。   很多美好的梦想,到底是不能超越时代的局限性。   尽管公司里那些聪明的程序员们在光荣与梦想……以及年终奖的诱惑下已经搞出了一个软件,可以通过修改WINDOWS的注册表,将网速提高30%。   但是,56K的调制解调器,绝对不可能被提高成20M的光纤。   在向员工征求意见,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在家办公的时候,出现了另一个小问题……许多人家没有可以放电脑的桌子。   家里只能容得下一个放大屁股显示器的地方,要么是电脑,要么是电视机。   要是把电脑搬回家办公,大概只能放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要收下去,吃完饭再放上去。   以现在的电脑显示器和机箱的重量……可以算得上是体力劳动了。   而且,众所周知: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就算每天只有晚饭是一家团聚,每天搬一趟,显示器和机箱死在地上的可能性都很高。   在得知安夏的梦想之后,各地的家具厂都向安夏发来电脑桌的产品说明。   它有几层架子,可以放屏幕、主机、键盘、鼠标,做电脑桌,不需要的时候,可以把架子们缩进去,把七十厘米宽的电脑桌变成四十厘米的普通写字台。   很方便,而且他们的报价也便宜,主要是想蹭一蹭紫金的热度。   全国IT哪家强,当然是紫金科技。   连紫金科技的员工都在用我们家的电脑桌,你还不来一个?   有几个员工家里真的很艰难,连新桌子都放不下。   家具厂又为他们设计新的款式。   桌子腿能自动升降,电脑就放在桌上,不用动,等桌子腿缩到极短,就可以把它推进床底下,第二天再拉出来,按一个开关,让桌子腿再升上去。   对于一些家里的床底下也塞满了东西的员工,家具厂反其道而行之,让它们变得跟家里的柜子,或是屋门一样宽,高度超过家庭成员的最高者,再把它推到大柜旁或是屋门旁。   就像给大楼施工的时候,在进出门的地方加了一个铁框一样,不影响正常进出走路,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要是再艰难……那也没办法了,来公司上班吧。   公司里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居家办公,剩下来的人可以做到每人独占几十平方米。   起码,不会在公司里互相传染,至于路上……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是全国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尝试。   大多数员工对于居家办公,举双手赞成。   特别是家里条件比较好,可以在床边放电脑的员工,那简直快要笑死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湿冷,没有集中供暖。   好些人家会在自己家里烧煤炉,但是为了安全,也不能放在卧室里烧。所以,每天早上,该怎么冷,还是怎么冷。   十二月!   早上平均气度一两度!   没有暖气!   离开暖和的被窝,起床上班!   别说大人了,就连孩子也一边哭一边嚎叫着:我不要上幼儿园,我不要上学,我要睡觉……   居家办公耶!可以身上裹着被子,眯着眼睛抱着键盘坐在床上,等到太阳升起来,外面的气温升到十几二十度再从被窝里爬出来。   就像周日的早上那样,越想越美。   为了能居家办公这个光辉灿烂的梦想,全体行动起来。   特别是负责开发「鸿雁」系统的程序员,第一次受到了全公司同事的关注。   “做好了吗?”   “怎么样啦?”   “有什么难处,只要我们组能帮得上忙,请尽管开口!”   “你们缺程序员吗?我们组的实习生可以借你们用用。”   “你们缺UI设计吗?我们游戏组的美术组可以免费替你们加班。”   全公司上下从未如此齐心过,所有业务组的同事倾尽全力,就致力于让「鸿雁」的打卡功能、文件传输、安全保障等等功能,马上、立刻上线。   就连食堂都给他们把饭送到桌边,保证他们全天除了必须亲自上厕所,就没什么事情是必须离开工位的。   因为食堂是紫金自建的食堂,如果员工基本上都居家去了,早中晚三顿饭的开餐压力会降到0,工资还不少拿。   那岂不是神仙日子。   本来「鸿雁」组的心里是很稳的,但是被那么多人寄予厚望之后,他们就开始慌了。   生怕产品有哪个地方出了BUG,从全公司之宠,变成全公司之耻。   他们只能反反复复的测试,找不同部门的人做内测。   有一点芝麻绿豆的小改进意见,他们都会当成一个大事来抓,全体马上跟进。   桌子到位了、会议电话也到位了、现在只需要把公司的电脑往家里一搬,插上电话线,就可以快乐的享受假期……啊不,是居家办公。   公司一部分老员工的房子买在同一个小区,他们组团弄了一个大客车,把电脑送回去。   另一部分让二八大杠自行车承受了本不属于它的压力。   实在搞不到车的员工,就由公司安排盛韵快递公司把电脑送货上门,当天就能开展工作。   从安夏产生这个念头,到所有决定居家办公的员工电脑安装完成,仅仅过了一个星期。   这样的工作效率,公司里的人都为之惊叹。   电脑到位的时间是周六,周日所有人留在家里调试系统。   周日下午,「鸿雁」上疯狂地弹出各种信息。   有些组长级以上的人同一时间被安排了三四个线上会议,因为在线下他们也是这样开的。   不同的会,有不同的组,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发言。   同一个组长,可以在这个会上先听几分钟,把自己组相关的部分听完,再跑去另一个会议室,继续听相关的部分,然后再跑下一个……   如果前一个会突然又提到他,他可以再跑回来。   不需要把一个会从头跟到尾。   但是使用会议电话机,就特别特别的麻烦。   每一个会议电话,都有一个房间编码,参加的会议一多,就会晕。   此时没有输入号码的显示,输错号码就是输错,可能傻傻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进错了会议线路。   紫金行政部将这个情况反馈给卖电话机的公司,他们正为不知应该如何创新提高而烦恼,对这个意见如获至宝。   他们的人大显神通,与电信公司沟通了一下,发现这个功能其实一直都有,不然电话也没法接通。   只是电话机不能显示号码,所以这个功能形同虚设。   于是,这家通讯器材公司,很有出息的着手开发「来电显示」的电话。   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做出来就上市了。   上市之后,销量出人意料的好,不管是有电话的人还是准备装电话的人,都想要拥有「来电显示」。   关于这款电话的成功,他们毫不吝啬地夸奖了「紫金科技」:“紫金是一个非常好的客户。与他们做生意,不仅打款快,问题少,而且提建议都是给的一个文档,连使用的情境都会提供,方便我们提出解决方案。”   为了蹭一波紫金科技的热度,卖家具的厂也抓紧机会,家具没什么好吹的,他们创造机会也要吹:   “感谢紫金科技的员工为我们提供多样化的使用场景,让我们的设计师锻炼多角度看待问题,试着用不同的方式解决问题……”   别的不好说,电话机的热销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周一早上,在家办公的紫金员工们莫名的收到一封行政部的集体邮件:“年底内部特卖会。”   “??”员工们大惑不解,年终奖还没拿呢,公司就迫不及待地开展了年终奖回收计划?   点开一看,众人皆大喜过望。   不是公司的产品,而是各种名牌百货、家居用品,还有一些市面上紧俏的营养品。   部分商品五折,最高贵的海鸥手表也给了个九折的价格。   众人呼朋唤友:“我们公司有个内部特卖会,东西特别便宜,你们要不要?”   原本最丧的周一上午,在快乐的买买买中结束了。   紫金员工人均贡献了一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干掉了半年的工资,他给在老家的父母买了一堆电器和全新的家具。   啊,原来,周一的早上可以这么快乐的吗?   有几个上班族能在早上的时间悠闲地吃一顿早饭,煎个荷包蛋都是一个极为耗时的大工程。   需要出外上班的日子,很多人都把时间分配给了睡觉。   从弹射起床到飞蹿出门,也就五分钟。   吃早饭?想都别想,能在车站旁边找个早点摊,搞俩包子就算不错了。   现在!世道变了!   可以在家用小奶锅煮牛奶,再煎个荷包蛋,高兴的话,甚至可以煮个粥。   开心!   家里有宝宝的员工更开心了,双职工带孩子就是一个艰难的事情,就算公司提供幼儿园服务,也得一大早把鬼哭狼嚎不肯起床的孩子从被窝里揪出来。   现在,嗐,他们想睡多久睡多久,不用帮他们穿衣服、刷牙洗脸做早饭,神仙日子啊!   当时,员工们还太天真,不知道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首先是工作时间。   大冬天的,一觉睡到自然醒,不知不觉,大家就越起越迟,眼睛一睁,嘿,十点。   紫金不抓考勤,能把事情搞定就行。   这边十点起床,那就必然伴随着工作开始时间的推后。   开会,必然在大家都在的时间开,那就是下午。   上午还没醒,中午吃饭,下午开会,然后就是买菜,晚饭,再跟家里人闲扯一段时间。   于是,属于需要埋头去做的工作,变成了晚上八点左右才能进行。   人,在家里待着了。   工作量,还是八小时工作制。   晚上八点才开始,八小时工作制的量。   搞IT的人,加一两个小时的班,都不能叫加班。   于是,很多人干着干着,突然发现窗外的天亮了。   然后,恶性循环,起床时间越来越迟,几乎全员半夜三更都精神得像只猫头鹰。   全公司唯一作息正常的部门是销售部。   销售部需要经常对外打交道,人家公司是正常上阳间的班,半夜三更是找不着人的。   以前,安夏看到凌晨三点有人回复,还能关心一下员工,催他们早点休息,现在是全员如此。   各个部门都在半夜三更活动,发公告、发邮件、发汇报……有的会议甚至会约在凌晨四点。   保持着正常人类作息的安夏,竟成了紫金科技的头号叛逆。   她看着一堆凌晨三四点,五六点的会议邀请统统点了「不接受」。   并要求这些人都正常一点,找个阳间的时间开会不好吗?   各位总监主管的态度很统一:陛下何故造反?   不仅安夏,就连有孩子的公司员工也觉出了不对,孩子在家整天闹腾,没老师管着,家长哪有空给他安排幼儿园里那么丰富的课程。   本来白天还能稍微干点什么,但是孩子总在旁边,就只好把工作都压在后面。   安夏发出通知,第一要求减少无效会议,有事说事,无事结束,哪有什么项目是一定要天天开会的?   特别是那种动不动就拉上整个项目所有人的会,毫无意义。   第二要求会议在白天10:00-18:00开。   第一个要求,全体员工一致赞同。   大家苦扯蛋会议久矣。   第二个要求,没两天就被全体员工抗议了。   因为在写字楼里没感觉,办公环境就是很安静的。   可是,居民区里的白天,热闹得异乎寻常。   这边电话里正说着:“我认为这个接口应该选择……”   就听见楼下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卖——酒酿,卖——桂花酒酿。”   好不容易等卖酒酿的人走了,又来了带有口音的悠长嗓音:“磨剪子——嘞——呛——菜刀……”   磨刀人走了,还有——“收……长头发……收……长头发。”   “卖哎——老鼠药……老鼠笼子……老鼠夹子……蟑螂药……”   这些都还算好的,还有装修的人家,那冲击电钻一开:“吱……”   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什么事都干不了。   百分之八十的员工,强烈要求半夜开会。   半夜装修算扰民。   半夜也不会有小贩。   半夜只会有小偷……   年底小偷工会冲业绩。   那几十个紫金公司老员工集体购买的小区,一夜之间,被同一个团伙连撬了二十多栋。   栋,不是家。   整个小区一共也就才三十多栋。   二十多栋楼里只有紫金员工的家幸免。   因为他们都没睡,还精神得不得了,慷慨激昂与同事对线,小偷只得跳过,换下一家。   对于这起特大盗窃案件,警方非常重视,走访了当时还没睡的紫金员工们,问他们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大家都在认真工作,谁没事往外看啊,都没说看见。   只有一个无线摄像头组的同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把还在攻关的全新高清摄像头到外面,测试它的工作温度。   “如果是你们说的那个时间的话,我应该录下了什么。”他把视频调出来,屏幕里出现了正沿着大楼排水管向下爬的小偷,三个。   果然高清!   连脸上有个大痦子都拍得清清楚楚,随便一截,就可以直接发通缉令了。   “应该不止三个人作案。”民警满怀着期望看着他,希望从他的电脑里再倒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很遗憾,没有了。   他只是把摄像头扔出去做测试的,一晚上没有挪动过方向。   民警十分惋惜:“唉,三个也比没有好,他们之间应该互相都认识,也好逮。”   这个小区,虽不算高档,但它是商品房,住在里面的人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下来的。   而且,是由居民会招标了物业公司进行管理,跟全靠大爷大妈当治安巡逻员的老小区不一样。   当天,小区里被盗的业主们去找物业公司讨说法,问他们这钱收的亏不亏心!   中间没保安巡逻,让小偷有机会。   也没有监控摄像头,让警方破案没线索。   最后还得靠业主自己的摄像头。   还不如每个月只收两块钱垃圾费的老小区!   刚好年底了,与这个物业公司的合同到期。   业主们闹得沸反盈天,迫使物业公司开除了当班喝酒睡着的保安,并采购了紫金摄像头,安装在小区的各个角落。   业主们想想,还是感到害怕。   想想看,半夜,睡着了,有人悄悄潜入屋里。   这业主要是忽然醒了,被小偷往脖子上来一刀……   或是小偷看哪位女业主美貌,起了色心……   他们找到小区里的紫金员工:“贵公司有没有那种,卡在门窗上,被人从外面打开,会发出警报的东西?”   紫金没有,但是有人做,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个小触发型的电子哨。   做这玩意儿的厂子也没什么钱,做不动宣传。   甚至连买「中国货」的首页广告的钱都没有。   忽然就时来运转了,因为紫金员工推荐本小区业主到「中国货」上购买,这些业主都有亲戚朋友。   年底盗窃案猖獗,让这些业主们把自己的惨痛经历积极地分享给了亲戚朋友。   平均一个业主带动了六个销量,这六个人也有自己的亲朋好友……   有的小区甚至组团来买。   电子哨公司的销售负责人一脸懵逼的看着激增且还在增的订单,打电话给「中国货」客服,问是不是系统出错了,暴增的订单数字是不是传说中的计算机病毒正在繁殖。   不知不觉,居家办公已经过了半个月,员工们想要上班的心情十分迫切。   在公司上班,再怎么也有一个下班的时间。   在家里工作,感觉24小时连轴转。   整个公司,分为三种人:阳间、阴间、阴阳不定。   过阳间生活的销售,他们会在太阳当空的时候发来一堆需求。   阴间的程序员、美术、文案,还有音频视频组,会在凌晨发需求。   阴阳不定的运维组,会在任何一个时间段发需求。   三方碰撞,经常需求发出去半小时没人搭理,打电话催,才发现负责人还没醒。   之前一天三顿饭,早饭再糊弄,也会糊弄一下。   每天上下班的时候,还能运动运动,见见太阳,踩踩大地。   在家里蹲,几乎从眼睛一睁,屁股就没离过凳子。   昼夜颠倒,饭吃得也少,经常一天就吃一顿饭,也不觉得饿。   有时候那一顿都忘记吃,到凌晨开始饿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事。   跟朋友逛街看电影就更别提了,工作日的晚上是工作正酣的时候,至于星期天……哪天是星期天?   最想上班的是带孩子的员工,平时说没空陪孩子,心生内疚什么的……   带了两周的皮猴子,员工们表示与打不动,说不通的孩子相比,再ꁘꁘ的合作伙伴都变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此时流感的相关新闻已经完全消失,紫金公司的员工千人血书:想回公司上班。   行政部对整个大楼进行消毒清理之后,经安夏批准:下周一,全体员工回公司上班。   从来没见过人民群众上班的积极性这么高。   连食堂摆早饭摊的大叔都精神振奋:“还是用这的灶舒服,在家做饭都不顺手,火太小,锅太小,没感觉。”   流感其实并不需要居家办公。   安夏的主要目的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对远程办公的技术进行评估。   不仅是在家办公,还涉及到异地、异国等等相关的一系列问题。   技术方面,出了一些问题,但问题不是很大,很快就被运维人员排除了。   没想到人的问题最大,明明人类的本性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跟着太阳转。   才几天呐,就一个个成了夜间生物了。   此前再怎么加班,也要考虑到回家、睡觉,这一系列的事情。   结果,只是减掉了通勤时间,人民群众就活生生的把八小时工作制,变成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甚至还产生了群体效应,差点把老板安夏也给卷下水。   打工人卷老板,这是一种怎样丧心病狂的世界啊!   紫金公司曾经举办过「网络生存大赛」,只凭网络和公司给的钱购物吃饭。   这次变成了网络办公,不仅靠网络活着,还能靠网络赚钱。   还顺便产生了千人级的样本,可以用来分析人在有联系,但不是面对面联系时的精神状态。   这件事不仅上了新闻。   还变成了论文。   有经济类《从网络办公看经济结构对生存方式的影响》   有心理类《试论网络办公对劳动者的积极影响》   有社会类《试论现代都市人群的聚集方式》   有生理类《浅谈艺术类工作者在夜晚效率高的可能性》   有哲学类《人类自律意识的来源》   ……   “看看人家……论文都出了七八篇了。”安夏对技术评估迟迟没有拿出结果很不满意。   技术部那里不是拿不出来,而是分析来分析去,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   怎么看,自家的产品就是很牛逼。   一切都是网速太慢,计算机硬件能力不足,耽误了产品的发挥。   但是他们又不敢把这个结论拿出来给安夏。   安夏会问他们:“公司的产品就这么完美无缺了吗?”   世上又怎会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他们向全公司的员工打听居家办公时最令他们气急败坏的事,得到答案:噪音。   在家办公的时候,几乎所有员工都有过被窗外、邻居的声音搅得气急败坏的时刻。   不少人用绵花塞耳朵,根本没用。   于是,技术组在「新品建议」一栏里写下:需要可以排除多种干扰音的耳塞。   这东西跟网速无关,不能算他们甩锅给其他客观条件。   但他们也很紧张,因为耳塞这种东西,跟公司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难道紫金科技要去做硅胶耳塞吗?   公司的主营业务里也没有这项啊。   没想到安夏看到报告,一点都不生气:“哦,降噪耳机啊。”   评估组长:“……”   你在说什么?什么降噪耳机?   他又不敢说,只得站在一旁陪笑。   安夏没在意他的迷茫,认真地在考虑做耳机的可能性。   此时《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已经听了两年的松下随身听。   有随身听,就有耳机,有耳机,就有降噪的需求。   还是算了,降噪耳机是另一个领域的东西,紫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积累,把时间和精力投在这上面没有必要。   技术评估组没写出来,但是员工做出来了一样东西。   混合早餐机!   发明人,正是发明「拉粑粑米饭人」的王工。   王工对自动烹饪,那是铁打的真爱。   他的居家工作心路历程是:   第一天,我要好好为自己做一顿营养均衡的早饭。   第二天,哎呀,睡到十点了。   第三天,虽然睡到十点,但是还是很想马上吃到营养均衡的饭。   第四天,不想起床,就想让机器把营养均衡的饭做好。   第五天,着手研究怎么让机器同时做多个品种的菜。   第六天,以「我家网速还蛮快」的理由,把人工智能组的同事骗到家里,合伙做混合早餐机。   早餐机分为液体区、烘烤区和油炸区。   液体区加热牛奶、打豆浆、煮咖啡。   烘烤区能烤一切能烤之物。   油炸区能炸一切能炸之物。   想法很好……然而,烘烤区容量过小,功率也过小,烤个面片包都烤不均匀,还不如卖烤红薯的大柏油桶。   油炸区的盘子太浅,装不了太多油,油温也难控制。温度太低鸡蛋会粘底,温度太高油会自燃。   在差点把家烧了之后,王工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连人工智能组的大神都对他表示无语,不理解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追求过多的功能。   最终,王工还是拿出了一件有出息的东西——自动豆浆机。   此时已经有电动豆浆机了,但是,不仅需要泡豆子,打完豆浆之后,还需要自己找个网兜过滤,最麻烦的是最后一步:清洗。   刀头中间夹杂的豆渣,得用刷子用力刷。   打豆子的时候多痛快,刷杯体的时候,就有多暴躁。   王工的自动豆浆机,只要把干豆子扔到豆仓里,在该装水的地方装满水,选好「香浓」「爽口」两种不同的浓度,人就可以走了。   豆浆机会自己完成打豆、出浆、自动清洗所有过程。   “可以可以……”安夏看不上拉粑粑的米饭人,对豆浆机颇为欣赏,热烈欢迎它加入智能小家电的大家庭。   每一个想要卖得好的产品,都得有一个背后的故事。   这台自动豆浆机的故事,就是——“有一位自动化控制工程师,在居家办公时,闲来无事,突发奇想……”   陆雪看见这个故事,百思不得其解:“无所事事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很有时间做这些慢悠悠磨人的事,怎么会反而想要把一切都交给自动化呢?”   安夏:“你这个思路不对,就是因为知道无所事事的好时候不多,想要以后在忙碌的时候,也能如此省事的喝到豆浆,才会抓紧时间研发自动豆浆机,留住这一刻的幸福。”   王工看到了智能小家电销售宣传册上的小故事,内心一片空茫:“什么留住这一刻的幸福啊。我只是搞砸了复合早餐机,想着得怎么着也得弄出个东西来,在媳妇面前挽回一点面子,仅此而已。” 第90章 快递不要拿错了   紫金科技忽然来了许多警察。   安夏也被带走, 理由:涉嫌贩毒。   安夏一脸懵逼,就算是上辈子,她唯一与毒勉强算沾边的事情, 也就是咳嗽的时候吃过克咳胶囊,内含罂//粟成份。   这辈子, 连滴鼻子的ꁘꁘ都没用过,更何谈贩毒。   到了警局里,安夏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从「中国货」平台上买了南海特产的昂贵鱼, 收到之后还挺开心, 那鱼好大好肥,肚子鼓鼓。   等冰化了, 他发现鱼肚子里塞了满满的,用塑料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当时, 他就出离愤怒了,认为这是卖家为了让鱼变重, 于是往里加的面粉。   他找到卖家,卖家说与他无关,发货的时候是好的。   然后他找到紫金平台客服投诉这事, 客服说需要时间调查。   在等待调查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向身为片警的朋友吐槽此事。   片警朋友还好心地安慰他:“至少比往里放石头好, 一袋面粉好啊,正好做小鱼锅贴。”   于是,片警朋友就被他邀请到家里来,把「糟心的玩意儿」一起吃了算了,免得被老婆看见,嘲笑他在虚幻的网络上买那么贵的鱼。   当片警朋友看到那袋「面粉」的时候, 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将鱼、「面粉」,还有倒霉顾客一起带去派出所。   再接下来,由于生鲜运输是紫金科技百分之百全资,所以,法人代表安夏也进去了。   然后,很快就排除了她的嫌疑,进而生鲜冷链部门的所有人被带去问话。   由于生鲜冷链平台有一套完整严密的物流结构。   从卖家发货开始,中途都有谁接过谁,中间都路过哪些地方,全部被记录下来。   所以,安夏和冷链里的全体工作人员被排除嫌疑。   那条不幸的鱼经过的所有站点的时间、同一时间的其他有ꁘꁘ可能性的生鲜……全部被系统调出来,交由公安机关进行排查。   调查的时候,侦办人员都羡慕的哭了:“你们公司送个货都这么先进啊?哎,要是以后人也能这么查到就好了。省了我们多少事。”   “会的,连去过哪条街,上过哪趟公交车。去哪里吃过饭,去哪里跳过舞,都会被查的清清楚楚……”安夏笑笑,侦办人员只当她顺口说说,没有在意。   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是某个巨大的中转站点,货物很多,很有可能是在那里出的错。   侦办人员对那个时间段的所有货物来源进行调查,抓住一个可能的线索,继续追查去了。   安夏被洗清嫌疑之后,便带着陈嘉、王娇娇、冷链部负责人亲自前往那个巨大的中转站点进行调查。   就算那鱼肚子里藏的不是海//洛因,而是南洋珍珠,那也是不能容忍的。   干快递的,拿错货,以后也别干了。   能当中转站点的城市,都交通便利,同时,也是教九流汇集之所。   什么人都有,安夏到中转站的时候,觉得仿佛是到了古惑仔的老窝。   特别是基层的工作人员,那发型、那穿着,那打扮,那纹身……这要说是洪星的堂口都有人信。   此时刚刚走了一批货,新的一批还没到站,中转站的人正五成群的窝在一处打扑克。   每张牌桌上都放着人民币,每个人都叼着烟,屋子里乌烟瘴气,门一开,安夏差点被呛死。   有几个坐门口的人斜扫了安夏一眼。   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然后继续把头转过去:“一对K!”   “你们像什么样子!”站点经理厉声痛斥,“这个月的奖金都别要了!”   能在这里当站点经理的人,绝非凡品。只不过安夏给得太多了,再怎么横着走的人,也要在四位老人家面前弯腰。   那些打牌的人赶紧站起来,慌慌张张把牌扔到一边,钱也不要了,赔着笑,点头哈腰地凑过来:“巩总,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们也好接您啊。”   巩总皱着眉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抬起手掌,手心向上,指着安夏:“这是公司的总经理安总!”   那十来个「古惑仔」马上跑到安夏面前,整整齐齐排成两行,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安!总!好!”   “你们辛苦了!”安夏淡淡应道。   众口一词:“为客户服务!”   安夏抬起嘴角:“挺整齐啊,练过?”   “我们这边,平时都是军事化训练,每天早上还开晨会呢。”巩总十分骄傲。   军事化……好吧,这个年代的军事化……好像……嗯……   安夏想起在祖父的内参上看到过的,关于这个时代的事。   巩总说的,好像也没错。   安夏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没事,要是手头没有工作的话呢,休息一下没有什么关系,人么,不能总是绷得太紧。”   那十几个人听了,精神放松下来,互相看着偷笑。   原来老板没有这么可怕。   然后安夏冷着脸说:“上班时间打牌我可以容忍,工作时间把活给我干砸了,我无法容忍。你们居然给我把警察招来了!”   话一出口,安夏忽然觉得……嗯,听起来还真的很像大反派。   她亲自调取监控,发现确实存在一些疏漏。   有人没扫码登记,然后到第二天才想起来这事,找押车的同事。   押车的人把条形码的照片传真回来给他,他对着传真件扫码入库。   于是,那个异常件的送货时间节点不对,刚从这里出库,下一秒就在另一个城市里入库了。   安夏指出问题的时候,城市经理站在旁边,无比谦恭的——“是是是,对对对,您说得有道理。”   科技无极限,紫金物流的记录系统在这个世界已经是顶尖水平了,可还是挡不住有漏洞。   哎,为什么法条越订越细,就是因为钻空子的人总是想尽办法钻空子。   安夏通知负责维护物流平台的部门:“在系统里增加物流时间异常的报警装置。”   同时通知生鲜冷链相关的部门,对管理条款进行修订。   上一秒出库,下一秒入库这种事情,绝对是要被处罚的范围之内。   当天晚上,城市经理请安夏一行人去本地的娱乐场所放松放松。   由于城市经理听说安夏一人一枪吓退流氓的传说,完全没有把她往娇滴滴的大小姐方向想,而是把她当成了大姐头一般的人物。   于是带他们去的地方,是本城相当有名的夜//总会。   这家夜//总会的外场看起来挺正常,只有穿着普通衣服的男男女女在跳迪斯科,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   如果不是安夏在,他们几个男人去的地方会更少儿不宜。   安夏对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在屋里打游戏好玩。   无聊的要命……安夏起身去洗手间,刚巧隔了几个座位的女孩子跟一旁的男人打了个招呼,也起身去洗手间。   两人在洗手间没有说一句话。   安夏回到座位,就听见他们几个男人在鬼鬼祟祟地讨论着什么,眼睛还总往那个女孩子的座位上瞟。   “干嘛,看上人家啦?人家有主了。”安夏说。   陈嘉回答:“不是,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那个男的,往那个女的杯子里放了东西。”   “你们看清楚了?”安夏睁大眼睛。   “哪能看不清楚呢。”   安夏当即站起来,要往那边走。   巩总劝道:“这里鱼龙混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他的人。”   安夏想了想皱眉,“不行,我忍不了这事,你们几个随我过来。”   座位上的姑娘已经喝下了加了料的啤酒,还在跟男人说话。   忽然,安夏带着几个男人,如同黑云压顶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个男人惊慌地抬头:“你们要干什么?”   安夏冷笑着对那个男人说:“刚才她在厕所里,瞪了我一眼,还撞了我一下,我的兄弟们想请她出来谈谈,她什么意思!她是你女朋友吗?”   如果这个男人有同伙,这个时候就该出来了。   然而,这个男人看着露出纹身的巩总,还有巩总旁站着的几个男人,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们刚认识。你们要谈,就跟她一个人谈,我跟她不熟的,连名字都不知道。”   看来是没有同伙。   安夏把姑娘拖走,使了个眼色给陈嘉,机智的陈嘉趁乱把桌上的那杯啤酒也揣了起来,王娇娇用随身携带的无线摄像头给这个男人拍了几张照片。   姑娘扭动着:“你们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刚才我都没有碰到你!”   大概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姑娘一脸不情愿,但根本就没人问,没人管。   安夏一行人就如同古惑仔一般,浩浩荡荡地出去了。   “你……”   出门走了没几步,安夏忽然觉得手里一重,方才还精神抖擞,跟安夏撕扯着的姑娘身子陡然软了下去,整个人都靠在安夏身上,双眼无神,如同喝醉了一般。   安夏将她交给陈嘉扶着,让巩总把车开过来:“去医院。”   急诊科一时半会儿没有查出来什么,不过经验丰富的医生表示应该是喝了「听话药」。   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安夏顺便报了个警。   警察赶到的时候,听说安夏就是那个冷链公司老板的时候,他们露出木暮警官见到毛利小五郎的表情:怎么哪哪都有你。   王娇娇将摄像头里的照片导入电脑,给警察看。   来的警察没认出此人。   到局里录口供的时候,另一个老警察认了出来:“啊,这个人以前就因为贩毒,被我们抓过。”   安夏对于怎么查案没有什么兴趣。   电视剧里的查案——跌宕起伏。   现实里的查案——一个一个的摸排、打听,可能好几天都没有一丁点线索。   她只关心一件事:“你们所里,怎么还没用上电脑啊?”   就算每来一个嫌疑人,所里的所有人都要来参观一下。   但人的记性也是有高有低的,并不是只有过目不忘的神人,才有资格为人民服务。   “电脑啊,所长办公室里有。”   老警察回答道,从刚才的笔录里,他知道安夏的身份,遂笑道:“怎么,想卖给我们啊?别想啦,哈哈,我们还得等拨款呢,听说明年要给所有的基层派出所的所长至少配一台。”   “我不是想卖电脑给你们,就是觉得……应该有必要搞一个数据库,免得万一你请假不在,岂不是全所都没人认得出那个人了?”   “你说的那个啊,1986年就开始在搞了,到现在,连个水花都没有,我看,没个二十年,搞不成。”   咦?   居然已经有了吗?   安夏觉得,也许紫金可以跟他们合作一把,加快进程? 第91章   “你们做?”领导看着安夏, 充满了不确定。   解决平远街问题时,紫金科技提供了大量的无人机和微型摄像头,为队伍后期进入,以及调查取证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帮助。   但是这次涉及的是全国人口信息网络的架设。   上次人口普查有十亿人口, 每个人都是一个庞大的信息档案库, 要是出了错, 会造成极大的问题。   此时的身份证号码甚至都是手工处理。   身份证号码相同的事时不常的发生一回, 他们也为此十分头痛,闹出过身份证号码相同、姓名相同,一个逃犯一个好人的尴尬事件。   紫金科技这么一个民营公司, 到底能不能行啊。   “您放心, 我们公司的客户, 虽然没有十亿, 全部加在一起, 也就几十万人。但是,我们已经为他们建立了客户资料库。”   安夏拿出了几份在信息上脱过敏的客户资料。   “我们公司对每一位客户都进行了数据分析, 通过他的购买行为,判断他的喜好,或是他亲朋好友的喜好。”   同一个IP的浏览记录、购物记录、在网上的发言记录, 与客服的对话记录……   去除帮朋友购物这种意外事件, 基本上可以构成一个人的身份画像。   然后安夏拿出了紫金科技为公安系统设计的个人信息网络平台。   内容包括个人信息、前科信息、犯事的时候是否有同伙,同伙姓什么叫什么, 同伙信息的连接,此时是否正在被通缉……   这套完整的资料, 把领导给看傻了。   他们的梦想是:每个辖区内的人, 姓什么叫什么, 在哪上过学,在哪工作之类户口本信息给放进系统,之后他要是犯了事,看看前科记录。   每个人的信息都是一个点。   安夏给出的设计是一个网,将每个人的信息点与另外的人连接起来。   “你们是怎么产生这个设想的?”领导问道。   “不管是在你们公司的网站上购物,还是打游戏,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会想到要做成一个关系网?”   安夏笑道:“每次想买东西,但是不知道要买什么性能,什么牌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问问朋友,如果是买过的朋友,那就更好了。   打游戏,那就更需要有朋友一起玩啦。要是打不过去,还能问问朋友怎么通关呢。”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就是我遇到的事情。”   那个在夜总会里下药的男人,很快就落网了。   他只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小混混,但是他那药的来源,却牵出了一个团伙。   团伙的头目,正是三进宫人士,此前吸了戒,戒了吸。   安夏在听八卦的时候,得知他每一次戒完,都觉得——“我好了,我又可以了。”   然后身旁有人一挑逗,立马又把持不住,再进宫。   “我听说,复吸人员的身边,总是会绕着那么几个固定的人,勾着他们不当好人。所以,人际关系网,对于定位这些人来说,应该有更重要的意义。”   “嗯……”领导点点头。   紫金科技此前已经与几大重要的部门合作过,安夏的祖宗十八代都被调查过了,她家连一个海外关系都没有,在政审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再说,国内好几大部门的重要计算机芯片,还是出自英特尔,许多大型数据库的搭建者是IBM……连他们都能信,本土的紫金科技有什么不能信的。   于是,紫金科技做为技术支持,参与到公安个人信息数据网络的建设中。   “我们这里是全国第一批试点单位,看,是全国第一台公安工作专用的微机!”一位四十岁不到的女警古寒梅向安夏介绍。   1984年3月,国家决定在北、津、沪、辽等八个省市进行第一批建设信息网络。   到1988年,已经建起了第一期工程,主要是罪犯信息管理和涉外信息管理。   安夏此时才知道,原来,就在她忙着搞三校局域网的那段时间,人家公安已经八省市联网上了。   互相交流案情,交流系统使用心得。   差距啊……   安夏羡慕得要命,要是当时她就得到了这个技术,那现在说不定已经倒逼电信运营商,提高网速,大家都已经用上了宽带了呢。   何至于还要跟见鬼的「吱——当当当」半天,才能连上的56K调制解调器发火。   古寒梅又指着一个空房间:“原来这里堆满了大本的户籍册,三尺多高,两个人一组,天天抱着户籍册。一个人读,一个人看电脑,核对信息,头都快大了。   还有好多人的信息是手写的,哎哟,有些老同志写的字,狂草!连蒙带猜,输入完了,我们再让各家各户来认领,确定姓名是不是对的。结果,一个小区里,起码有十个人的名字是错的……”   中间还经历过汉卡出现故障,满屏皆乱码的事件,还有打字太慢,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来不及输入完数据,把新来的小女警给急哭的事件。   练打字、中文输入法……安夏把自己在深市培训时的往事说给她听,在共同的经历中,安夏与古寒梅的感情顿时拉近了不少。   整个计算机硬件组里有80%是女警,开发系统、维护系统、录入信息、实地走访核对……都是她们的工作。   她们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五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安夏问道:“你们这里招人的时候,对招女警的数量没有要求吗?”   “没有呀,条件达标了不就行了?”古寒梅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要求。   安夏想起后世警校招生,要求女生性别比例不得超过15%,还有人为此大声叫好,说是在保护女性。   更有许多男警站出来表示,别说15%了,他们在警校的时候,班上50个人里,就4个女生。   女生的体力不如男生,很多前线的活干不了,她们进来只占人数,不能保护百姓人身财产的安全。   达不到标准不进,没有问题。   不管标准,直接规定女生比例不准超过15%,那就有问题。   当时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安夏当时与一个男大V激情对线,此男高呼女拳猖狂。   “没什么。”还是好好享受一下眼前正常的景象吧,未来的事情,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安夏看到了他们自1984年开始建立的系统。   那画风,纯洁的耿直程序员作派,比WPS的版权声明风格好不到哪里去。   功能,那更是基本没有。   只有两大搜索方式:姓名,或身份证号。   安夏随手输了个国民平均姓名:王伟。   计算机屏幕不断滚动,出现了无数个王伟。   安夏再搜自己的身份证号,没有。   古寒梅解释道:“你的信息肯定查不到,这里录入的只是津海地区的居民身份信息。”   嗯啊,往好处想,起码津海没有一个跟她身份证号重复的人。   “我们这里还有小型计算机,是南斯拉夫专家过来,帮我们接洽和调试的。”古寒梅继续介绍。   “这台计算机很娇贵,温度、湿度和洁净度必须达到稳定的数值。所以,托它的福,我们局里在机房里装了第一台中央空调,夏天我们都爱去那里,就是打扫起来……   太麻烦了,需要钻到地板下面,用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全部介绍完毕,紫金科技的技术人员开始以现有的信息系统为基础,加入新的功能。   只要基础数据到位,其他的功能搭建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八年的维护,津海本地所有的居民信息、前科人员信息,都已经全部录入到位。   但是现在搜人还是很不方便。   全靠老警察火眼金睛,从人群之中看一眼,发现异常,再带走问话。   或者去某些风月场所临检,把看着差不多的人一起带走。   过于依赖经验了,对新人很不友好,效率也不高。   对于流蹿犯的抓捕也很不友好,在长途车上抓流蹿犯。要是巡逻警察恰好没看过通缉令,那人再长得老实一点的,岂不就让他混过去了。   既然无线网卡已经被做了出来,应该让它发挥更多的作用。   “吃饭吃饭。”时间到了中午,硬件科的姑娘们手里拿着饭盒,向食堂奔去。   古寒梅与安夏一同过去,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安夏吃了两口,开始思念起公司的食堂。   差距……是比较出来的。   这神奇的食堂,为什么要在名为「宫保鸡丁」的菜里放胡萝卜丁和黄瓜丁,凑数吗!   有人端着饭盒过来,跟古寒梅打招呼:“寒梅姐,这位是新来的?”   “不是,是来帮我们做信息系统的紫金的总经理安夏。”   那位一听,双眼放光,赶紧在安夏身边坐下。   “你好你好,我是你们隔壁缉毒的阮强。”   阮强伸手与安夏交握,激动地上下摇晃了好几下,被古寒梅一巴掌拍开:“差不多得了。”   “哎呀你可来了,人民群众都盼着呢。以前咱们去临检,那通风报信的,跟臭瞎猪让开水紧了毛赛的,那一嗓子。嚯,钻窗的,爬门的,还有往厕所奔的。”   安夏:“嗬!”   阮强:“你说那厕所的窗,就他们那个圆肚子,出得去吗?”   安夏:“可不嘛!”   阮强:“别是惦记着让同伙把自己给碎了,塞蹲位里给冲走,流出去给拼吧拼吧,又成一个整的……”   安夏:“那可不好说。”   古寒梅:“……”   安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还成捧哏了,一定是相声听多了。   阮强的口音、语气……实在是很像说相声的。   他一开口,安夏就忍不住跟着说上了。   做为一个相声爱好者,安夏与阮强的关系也迅速得以拉近。   阮强性格开朗外向,对工作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他吃饭快,说话也快,一顿饭的功夫,跟安夏分享了许多在一线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比如验证身份,查资料,查交叉关系什么的……   “要是我们在路上,看到一个有问题的人,眼睛一扫,就能像《终结者》那样,看到他的所有资料,那该多好啊。”   “也不是不行啊。”安夏回答道。   阮强:“真的?”   古寒梅以为安夏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当真:“怎么可能,吃你的饭吧,吃完上班,别整天惦记着怎么偷懒。”   安夏没吭声,她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东西,手持的小物件,把二代身份证刷一下,就能看出此人是不是网上追逃人员,是不是有过前科之类的。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无线上网的设备,又有了数据库基础……大概,也许,应该有希望?   安夏先没说,事没成之前说出去,给自己压力太大。   除了津海之外,紫金也往其他七个试点单位派驻人员,进行基础调研。   一切结束,项目主管出具了几份总结,论证此事可行。安夏便进京与相关部门洽谈此事。   紫金科技负责搭建框架,还有此后的技术支持和维护。   接下这么一笔大业务,薛露向安夏请示:“要不要在新的宣传里加上。”   与国家部门联手开发,听起来就好像是国家盖章认可是好人了一样。   销售的时候,有故事可讲,有话题可聊,最关键的是,公司的名字就成了信誉的代表,不需要再费什么力气跟人解释太多。   “先不要说出去。”安夏指示,“做完,稳定运行一段时间以后再说。”   原先负责开发生产无线摄像头的部门,现在已经被提升为独立的事业部,名为「无线设备事业部」。   做一切与无线相关的事情。   安夏将他们的技术总监找来,她把自己的设想告诉他:希望能做到的是,在个体的设备里,输入个人的某一个搜索资料当条件,就能跳出来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录。   “这个……可是身份证有15位数。有人能背得下来,有人可能也就拿到身份证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扔进抽屉里了,根本记不住。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地方,从生到死,一辈子都用不上身份证。”   用姓名查,又会出现大量重名,根本搜不出来有用的信息。   安夏想了想了,问:“多个搜索条件定位呢?”   身份证号码记不住,生日总该能记住。   生日、姓名加城市,这么一筛,同年同月同日同名同城的人,数量就会少很多,再加上照片比对,还是有希望能找到正确的人。   技术总监想了想,觉得此事可以一试。   “不是一试,是要做到。”安夏郑重地说。   如果从终端就能搜索和调取各种数据,同时证明网速也能跟得上。   那还等什么,就算科技树和硬件的实力不足以支持搞出智能机。   但至少可以先把支持功能的手机搞起来啊!   一旦手机可以成为可以联网的终端,很多事情就可以往下推进。   难得现在是拿了国家的支持,钱不钱的是另一回事,关键是有这么多人力资源,那还不大干快干加油干。   令安夏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又跟穿警服的见面了。   这回是一个令人一言难尽的故事。   一个人,在「鸿雁」上跟另一个人勾搭上,要买海洛因。   货到了,200克的白色粉末,有十克是真货,还有一百九十克都是可以打个鸡蛋、放点盐,加点水,搅和搅和烙饼子的一级面粉。   一百块钱一克,两百克就是两万块钱。   1992年末的两万块钱啊!!这谁能忍得了。   于是,这位一怒之下,来了个狼人自爆,向公安部门举报对方卖假货。   做为「鸿雁」的运营部门,紫金科技在收到有关公文之后,便向公安部门提交了全部的数据。   不知应该算贩毒,还是应该算诈骗的那个ID,最后的登陆地址在津海。   如果两百克全是假货,这事倒简单了。   可是有十克的真货,它是从哪里来的?   事情兜兜转转,又到了阮强那里。   那个IP地址是一家在学校旁边开的网吧,此时的网吧,也不讲究什么未成年人不得进,进门也不需要登记身份证,有钱就是爷。   每天人流量巨大,老板和网管根本不可能记住某天的某个位子上坐过某个人。   屋里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鸿雁」的工程师也在紧急行动,调取关于这个号的所有聊天记录,但是没有用。   他的号,就……   只用一次,只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登过。   查转账的银行意义也不大,别说现在的银行根本不是实名认证,想随便编个什么名字,都可以开一个银行账户。   就算将来银行实名认证了,也有的是「三和大神」卖身份证,普通人丢身份证的事件。   抓到开卡的人,不代表抓到了犯罪份子。   线索到这里,似乎就彻底的断了。   阮强一愁莫展。   紫金游戏的盈利节节攀升,负责上市辅导的投行人士表示可以准备资料,以现在的情况看,明年上市肯定没有问题。   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嫉恨地盯着紫金游戏,想让他们暴毙在上市前夜。   最积极的永远是竞争对手。   很快,就有紫金游戏内部实际充值金额,与已经销售出的点数卡不符合。   “游戏内充值记录才两千多万,点数卡已经卖出一亿了?!玩家买了点数卡不往游戏里充,图什么?难道你们还给利息啊?你们还说不是财务造假?!”   安夏眉头紧皱,游戏内充值记录和点数卡的销售记录,公司一向没有公开过。   但是爆料信息的数据却准确到个位数。   谁给他提供的资料?   另一件事,就是爆料人提出的,已充金额和已购金额差了快五倍。   还有五分之四的人,为什么买了点卡不把它充进去?   安夏百思不得其解。   她叫来游戏的总监,询问他的想法。   “嗯,啊,这个……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   游戏总监的表情很奇妙,似乎很纠结。   “你不会告诉我,这点卡是用金子做的吧?”安夏怀疑地看着他。   “这……也不是。”   总监告诉安夏,一百元一张的游戏点卡里,会根据编号不同,赠送不同的武器道具。   而在游戏里,有些稀缺的武器道具,是可以在玩家之间做交易,也就是真的可以把它换成人民币的。   “我们在设计稀缺道具的时候,有时候会不小心把数值做得太大了,在游戏版本里,变成影响游戏平衡的产品。   但是为了保证已经购买的玩家利益,我们就不调那部分数值。直到下一个版本出现,再想办法让前一个版本的数值回归平衡……”   意思就是,上一个版本之子,下一个版本可能是「家人落魄了」,也可能是继续坚强。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出了一批新年贺岁版,那批主要是好看,不影响数值。所以没有做任何调整,那一批的销量非常好。”   “好成什么样?”安夏问道。   去年过年……她在干嘛?好像在外面出差……总之,完全没有关心游戏这边的情况,只要财政那里没有发出亏损警报,她就由着他们自由发挥。   当她看到那批贺岁版的点数卡销量,确实非常好。   安夏又继续了解情况,得知如果点数卡未被使用,那么在销售后的自然年度之内,都可以把它退回给紫金游戏的销售部。   “从过完年开始,销量和退量呈正比上涨趋势。我们想可能是家长管理的比较严,有些孩子买了点数卡被家长发现之后,会被要求退货……”   “是吗……我怎么觉得……”安夏没有再说下去。   她想到了货币的属性,稀缺、共同认同价值……只要认,贝壳、石头,都是货币。   金银天然是货币……纸币是货币的一般等价物,以国家信誉为担保……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现在的反派角色,把紫金游戏的特殊品种点数卡,当做货币来交易了?   紫金的点数卡带有防伪的特征,扫条形码,即……   可认证此卡是否没有被使用过,避免有人混水摸鱼,把伪卡当做真卡退还给公司。   连防伪功能都有了……多好用的一般等价物。   安夏问道:“能查出来是从哪边退回的最多吗?”   “几个大城市的总值都差不多。”   “代销点呢?”   总监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要继续追查代销点。   “我马上去查一下。”   发行点卡的时候,为了方便做数据统计,确认各个城市不同地点的消费能力,某个号段的卡去了哪个代销点,全部都做了数据跟踪。   最终的数据,确实出现了异常,有那么几个代销点,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城市的退卡量。   安夏找到了津海的代销点,有三个,退卡量是全市之最,第四名被甩开老远,只有第三名的一半都不到。   “阮警官,我这边有个线索,可能对你有点帮助。”   “什么?游戏点卡?”阮强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路数,怎么还有用游戏点卡的?   “也不是很难理解吧,要是临检的时候,你们发现有人拎了几大箱人民币,那不得查钱的来源,都得交待清楚?要是游戏点卡,那就是代理商,很正大光明的身份。”   阮强对安夏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刚巧他的姐姐一家来走亲戚,他便问十几岁小侄女:“你知道紫金吗?你买过他们家的点卡吗?”   小侄女眼神飞快地扫了她妈一眼,斩钉截铁回答:“没有,我从来不玩游戏的。” 第92章   没几个回合, 小丫头就招供了,紫金游戏有好几个品类, 武侠的、养成的、枪战的……它们集中在统一的紫金充值平台下面。   就像供销社的福利卡一样, 拿着它,可以横行供销社,想拿酱油就拿酱油, 想买醋就买醋。   而且到某个时间点销售的点数卡还有特别的限量道具赠送, 有些赠送的不是道具,而是特别的服装和人物造型, 那些卡的价格就会很高。   “舅舅,舅舅,把胳膊伸过来, 我要画画。”   小丫头学国画的,最近也看了不少古惑仔的电影,对画龙啊虎啊的特别有兴趣。   在纸上画画过于平凡,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求, 就喜欢往舅舅身上画。   阮强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 又够粗。   不用来画画可惜了。   阮强疼爱小外甥女,伸出胳膊,随她折腾。   “收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阮强的姐姐对女儿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有这钱, 还不如买点吃的。”   小丫头玩游戏的钱来自于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 经济来源不受制于妈,胆子比较肥。   她小声嘀咕:“连收藏都不懂,《祖国山河一片红》跟1980年的《猴票》又有多高贵?”   这两个是邮票, 一个是没把宝岛印红, 犯了政治错误, 而被紧急撤下,一个是所有生肖邮票的开山之作。   一张猴票买入价8分钱,1992年的价格,已经到了1650元,之后价格波动也稳在1200元。   四连张的猴票涨幅更凶。   让安夏赚翻的豫园商城在猴票面前,根本就是个弟弟。   阮强姐姐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她不懂游戏点卡,但是她知道集邮,便不再理女儿。   她转头看着弟弟:“你跟小凤,怎么样啦,六月你就说正在热恋,天都凉了,你什么时候把她带来,给爸妈看看啊?”   “哎,急什么啊?她有工作,我也有工作,我们都忙的很,再说,没房结什么婚啊?”   阮强姐姐皱眉:“怎么没房了?爸妈的房子不是说留给你的吗?”   “她爸妈不同意她跟他俩住,说怕婆婆欺负儿媳妇。他们说了,如果一定得跟老人住,就让我住她家里去。”   阮强姐姐非常不满:“你又不是上门女婿,哪有住到女方家的,这像什么样子。”   “所以咯,我在等局里分房呢。”   “等到什么时候啊?你前面起码得有二三十个人等着吧?等轮到你的时候,你还能生得出来吗?”   “瞧你说的,男人到九十都能生!我看新闻上说的。”   “行,你厉害,你到九十能生,小凤到九十也能生吗?”   阮强不想跟姐姐扯这些,烦得不行,站起身:“昨天有个案子还在查,我得回局里,看看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   离开姐姐家,阮强回到局里,同事告诉他,经过对一些人的调查,确实紫金点数卡现在确实在一部分手里成为代币。   他们甚至说:“用现金来我这里走货,我会抱以警惕,如果用紫金来走货,随时欢迎。”   紫金点卡,成了地下交易的黄金。   以紫金科技的信誉做为担保,百分百全额回收未售出点卡。   比某些滥发货币的小国更有保障。   既然如此……阮强决定去安夏提供给他的三个代理点看看。   他挑了一个较为偏远的点,向老板打听:“从你们这边买紫金点卡能打折吗?”   “能啊,买一百块钱的可以打个九九折,买得多折得多,最多能便宜到十块钱,你要多少?”   阮强追问道:“我要的是新春贺岁版。”   “哦你要那个啊……没有,那个一来就卖光了。”老板的眼神有些闪烁。   阮强压低声音:“滨道的四毛让我来的。”   “你认识四毛?”   “不然我不去找鱼哥,我来找你干嘛。”   这些都是道上有名的人物,老板见他提这些人的名字,跟说自家邻居似的,心里信了几分。   “你要多少?”   关于紫金游戏点卡超售的事情,薛露已经正面做出回应,公司的市值估算,是按已经充入游戏来算的。   能在自然年度内退的点卡,怎么能算成是盈利呢,咱们不干这事。   解决虚假利润风波的同时,公司内部也在调查,是谁把公司内部充值数据和销售数据泄露了出去。   能接触到这两个数据的所有人都被调查。   这两样数据,除了写报告的时候会关心之外,大多数人并不关心总量。   每个游戏的制作人,只关心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赚得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并不是写报告的时候,但是有三个人打开,并长时间停留在那个页面。   公司内部审查中心对这三人进行调查,有两人不仅翻看了这两个数据,还连续几天,打开了另外几项数据,有些没有权限看的数据,他们还会借故跑到有权限的同事那里去看。   结果显而易见,最终,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收了钱,提供各种数据给某个竞争对手。   对于这两个人,公司根据相关的规定予以报警加辞退处理。   还有一个纯属好奇,而且他的行为并没有超出他的权限范围之内,没有进行任何处罚。   看着结果,安夏摇头叹息:“我不理解,公司上市以后,他俩难道会少赚吗?拿着这仨瓜俩枣的就把公司给卖了,图什么?”   “每个违反条例的人都觉得自己会是一个例外。”陆雪说。   “往好处想,起码你们公司的内奸,还知道藏着掖着,对你们公司的审查制度有一定的敬畏之心,我这呢?出了一个会把作案细节写成,还出版的神人。”   安夏无语:“这叫什么往好处想,是在比谁更糟糕吗?”   “啊,对啊。这么一想,是不是你们公司的那俩还算脑子正常一点?”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没错。”   陆雪最近除了负责关贸谈判,也顺便接了一些与东盟国家合作的问题。   与东盟合作不是问题,问题是离中国最近的几个国家边境都不太平。   其中的NO。1是金三角。   “那里虽然不是我国的边境,但是从云南边境过去,只要两个多小时……太近了。”   美墨边境三千多公里,都能把金毛给气得要修长城。   中缅云南边境四千多公里,太难防了。   好好的生意人到那里都得小心,小心人身安全。小心货丢了,小心货被人夹带进什么违禁品。   轩辕超勇已经跟安夏说过好多回,说希望能增加他们的招待费支出,用来打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所谓招待费,就是保护费。   安夏的回复则是:宁愿你们收缩业务,跟这些人打交道太多,小心有一天他们犯了大事,你也被顺进去。   技术部门为警方单独研发的一个「板砖」已经初具雏形,它可以通过已经录入进数据库的多项关键词进行资料搜索。   从功能上来说,完全按照安夏设计的框架执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是,这玩意儿长的样子,让安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外型……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安夏问道。   无线设备的技术总监   知道安夏不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人,也没有打算瞒着她:“不是,我们是参考了美国苹果公司斯考利提出的PDA概念……”   PDA,个人数字助理,电阻屏,用最简单的手写笔就能输入,可以把键盘的位置省出来,用于显示信息。   同时带有无线网卡的卡槽,可以通过Gꁘꁘ信号做网络连接。   容量1M。   安夏看着它,脑中想起了一句广告词「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   她点点头:“挺好……你们可以再改一版出来,做成普通民用的。”   技术总监不明白:“民用的?”   普通人……要查谁?   “查自己公司的资料啊。”安夏说,“每天工作计划,电子地图,英语辞典……能放很多,还能联网更新数据。”   技术总监询问产品定位:“是比笔记本电脑还要小的个人电脑?”   “不算吧……”在安夏的心中,那种东西叫平板电脑。   现在这种只能查查数据的东西,只能叫电子辞典的同伙。   外观比电子辞典看起来更商务化,更适合掏出来装逼用。   安夏知道商务通活不了多久,远不及正在做的警务通。   不过,赚钱嘛,赚长线是赚,赚短线也是赚。   先赚PDA的钱,再想办法开发出PAD,四舍五入,抢在苹果的IPAD之前发布,也算获得一种自我满足。   过了几天,与公安方面合作的工程师回报,说配合的不太顺利,主要是思路对不上。   公安方面负责开发的人,在他们眼中,都是半吊子,没有科班出身,都是各种看似相关,其实并不完全相关的人士。   比如古寒梅,之前是一个电子仪表厂的车间主任,跟开发程序没有一毛钱关系,是被调进来之后,才自学的。   做为执行者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做为开发者来说,一开始学的东西就太窄了,而开发一个全新的东西,需要许多学科交叉。   带队的总工向安夏抱怨:“真的,跟他们合作太累了,但是他们又特别积极。积极,又做不好。做不好还不好意思说他们。要是全权委托给我们,我们早就搞定了,真受不了!   我现在理解我老婆了!我儿子收个玩具要收六小时,我老婆半小时收拾完,我让儿子自己收拾,收一会儿,我老婆就自己上了,我还以为她是溺爱孩子。”   可不嘛……与其看得气急败坏,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   强忍着不适,让儿子自己收拾,是要锻炼他的自理能力。   对于合作伙伴……倒也不必如此,只要钱给到位,以后这事让紫金包了也不是不行。   安夏再一次来到津海,主要是想跟他们领导说说:“把活给我们公司承包了吧,何必为难你们局的人呢,让他们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不好吗?”   这个建议是好的。   领导们不是不知道这项业务对单位硬件部的同事确实压力过大。   整整八年的时间,开发进度还没有一个刚成立没三年的民营公司快。   别的不说,「中国货」的整体物流和调度就已经碾压了他们现有所有系统。   “好是好,不过,涉及到重要的信息网络,我们说了不算。”   这要是用上了,就是全国范围的事情,确实不是津海一地,或是某处说了算数的。   好在津海离首都不远,安夏行李箱都没打开,就进京去见真正的总负责人。   由于紫金科技的良好信誉,再加上了确实急于加快信息建设,几位领导开了一次会,又集体去紫金公司考察了一番,就直接通知安夏:紫金科技可以全权负责这   次的开发工作。   当领导想要做好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的流程进度必定飞一般的通过。   没有OA系统的自动流转,靠人肉签字,居然也在半天之内,把那么多个签字、同意,全给拿下了。   此前的试点是八个省市,这次除了八个省市之外,还捎带上了云南的临沧市和畹町市,最近阮强得到线报,说有一大批货,有可能会从这两个地方中的一个进入国门。   津海的数据已经完善,临沧和畹町好多人连身份证都没有,甚至都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国人。   只能由当地一线民警一个一个的调查。   津海调查一下基础信息就行了,最多是「进过宫」的人要登记一下前科。   这两个地方的某些村民,还需要做检查,确认他们是不是瘾君子,然后登记。   另外一些人则完全不需要做检查,天天蹲在国境线旁边抽叶子,扎针头,哪还需要验。   等他们把资料查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春节将近,第一代警务通差不多可以用了。   可是,在公司里测试特别好的设备,到了临沧和畹町就不行了。   死活连不上网,输完身份证号码,就看见图标在寂寞空虚地转圈圈。   这事可是首都那边,厅里的领导亲自亲切关怀的项目,要是搞砸了,紫金以后也别混了。   为了表示特别尊重的态度,安夏亲自带着工程师赶过去,检查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基站建设没跟得上,网络信号差而已。   云南电信表示:“我们会尽快加强网络建设,别急别急。”   说干就干,他们的动作真快,仿佛就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几个固定边防检查站附近,就立起了电信的无线基站塔。   在塔下,信号那叫一个强,输入完身份证号码,一点击「搜索」,所有信息马上冒出来。   正常情况下,工单就可以关闭了。   但是,从对外宣传的角度上来说,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   处理得太快了,就显得过于平平无奇。   即看不出安夏来这一趟的意义,也显不出紫金公司对此事的重视。   将来公司要写什么宣传的时候,跑这一趟都没法提,怎么提?   云南电信响应及时,干得漂亮?   那跟紫金公司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得让来这趟的差旅费稍稍显得有点用处。   安夏听说,其实边防不仅有定点哨,还有临时哨,就是接到线报后,会突然设几个卡点,避免罪犯提前逃走。   “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们的目标是坐长途大巴的,不是徒步走进来的,对不对?那我们就顺着长途大巴的线走一遍,看看哪里没有信号,或是信号弱,标记出来,增加那边的信号?”   电信的领导表示同意,安排了一个工程师跟着安夏,还有几个老资格的边防一起去,他们的任务是检查公路旁的小道的信号,有些罪犯会在检查点之前下车,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等过了检查点再上车。   除了人,车上还需要放许多设备,用来测量,小巴车放不下。   于是当地领导借了一辆长途汽车公司的大巴,就是平时跑长途的普通车。   车子从国门开始启动,安夏手里拿着设备,一路紧盯着信号。   每到一个有小路的地方,就会有人下车,拿着设备检查在小路上的信号。   司机下车方便,安夏在车上低头跟陆雪发短信,过了一会儿,有人上车,安夏以为是同车的人回来了,也没抬头,继续跟陆雪聊天。   再然后,更多的人才上车回来,工程师上来的时候,跟安夏打个招呼,说信号怎么怎么。   边防上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   多出来的那个人,前面的人转头,向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原本坐得零零散散,现在都围坐在那个乘客身边,还有一个跟那个人说:“我的位子在里面,让我进去。”   前后左右都坐满了边防。   车子开了没多久,停下了。   这是一个边防的固定哨点,车门打开,几个穿制服的人上来,第一个人看到穿便装的边防之后,说了句:“是你啊,你……”   那个乘客的脸色大变,瞬间起身向后跑。忽然,他的肩膀被死死扣住,整个人被压倒在椅子上。   “不许动!”   “老实点。”   老边防员冲着上来检查的人笑笑:“没认出来他?他是张国华。”   “啊?!”   “哎,你们年轻人啊,还要多练练眼神哦,这么大一张脸都没认出来……”老边防摇头。   他转过头,对安夏说:“张国华,佤族,沧源县,就这三个信息足够了,就他一个。”   从警务通上,果然跳出了「张国华」的所有信息,此人已经有过三进宫的记录,现在身上还背着一个通缉令。   “这照片……不像啊。”安夏对比着警务通上的脸,眼前的张国华瘦得跟猴似的,头发也剃成了板寸,照片上的他,脸还是圆的,头发长长盖住耳朵。   脸上又没有其他特别的记号。   年轻的边防看了一眼:“是他!”   安夏默默扭头,好吧,能干这行的,还是比凡人多那么一点长处。   老边防还替自己的同事解释几句:“这个其实真的不能怪他,这边要逮的人太多,张国华不算最凶的。你们公司这个小板板,还是很有用的。”   安夏点点头:“嗯,我们开发警务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云南不在试点单位里,他们的数据并不与津海相通。   他们录入的人员资料需要人肉带到津海,手动往他们的警务通里加。   解决了边境这边的事情,安夏和「押送」数据的人,又一同飞到了津海。   整个数据是她亲眼看着导出来的,她想亲眼看着导进去。   万一在这一进一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可以帮着排除一些可能,避免出现「是你们操作不当」的扯皮事件发生。   当然,还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宣传这事的公关稿上可以写:“紫金公司领导层对测试工作高度重视,全程亲自参与,确保公司产品发挥最大效用。”   到津海之后,安夏看到坐在酒店大堂里的陆雪,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呀,你怎么来了?”安夏挺开心。   “我不来怎么办,独守空房吗?反正我的探亲假都是用在你身上的,你在哪里,我的亲就在哪里。”   “真的?不是来出差?”   陆雪指指沙发上的背包:“要是出差,怎么会不带西装。”   “你吃了吗?”   “没有,一直在这里守着,生怕错过你了。”   “走,带你吃好吃的!”   “煎饼果子、十八街麻花,还是狗不理包子?”   “没出息!这里可是津门,当年大佬云集之处,进可进京当总统,退可藏进租界避祸,还能只有小吃?”   安夏往前台,递出身份证:“一个标间。”   陆雪掏出身份证:“还是再开一间吧,我的钱我付。”   “都这么熟了,你都在我家睡多少回了,还装什么纯情。”安夏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前台小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陆雪脸上一红,但还是坚持,两人开了相邻的房间。   上楼之后,他跟着安夏进了房间。   安夏一脸嫌弃地推他:“你不是很清高嘛,出去出去。”   “哎,我不是清高,我们现在没有结婚,要是就住一间屋子。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你和我的身份,往外传说是女企业家跟商务部的人在酒店睡一间房,这对你对我都不好啊。”   “我觉得,你可能是诸葛亮转世。”   “为什么?”   “司马懿说,诸葛一生唯谨慎。你也太谨慎了。”   陆雪神情坚定:“那我肯定不是。”   现在轮到安夏不解了。   陆雪回答:“黄月英不好看,你好看。”   “……”这也太突然了一点。   趁安夏愣神的时候,陆雪将她揽在怀里,轻轻落下一吻:“我很想你。”   “我也是。”安夏环着他的背:“我跟他们说的一些笑话,他们都听不懂,唉,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多想你。”   两人腻在一起半天,安夏有些饿了,才想起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走走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安夏拉着陆雪出门。   她挑了一家百年老字号店,这里专做津鲁地区的菜,安夏点了醋溜鱼、九转大肠,还有荤素两种煎饺。   “够吃吗?不够吃,一会儿再去看看卖包子的下班没有。”安夏笑嘻嘻地逗他。   在等菜的时候,安夏忽然看见从包间里匆匆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阮强么?   安夏笑着跟他打招呼:“哟,大强,真巧。”   阮强看见她一愣,脸上神色紧张又尴尬。   “干嘛这表情,你刚血洗了那个包间吗?哈哈哈,要不要给我一点封口费?”安夏之前在局里一直跟阮强就是捧逗哏关系,说话也很随便。   安夏还把陆雪介绍给他:“这我男朋友,陆雪。这是津海公安局的阮强警官,可牛逼了。平时说话就跟说相声似的,特别好玩,人也很有趣……”   还没等安夏吹完,包间里又出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慢悠悠地往大厅看了一眼,又慢悠悠地走过来:“哟,还真是有朋友找啊……我还以为你是尿遁溜了呢。”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阴阳怪气,安夏和陆雪都感觉到此人的态度不善,完全不像朋友宴请的时候出来抓逃席的人。   安夏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跟阮强确实有点事要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跟你没关系,这事不是你该听的,走远一点。”   那个男人看着阮强的脸,又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回包间。   看着包间的门关上,安夏问道:“他谁啊?看起来很讨厌的样子。”   “我女朋友的弟弟,里面是我女朋友全家,来谈婚事的。”阮强叹了口气。   “来,坐。”陆雪给他拿了一个凳子。   安夏问道:“你不想结婚?”   “想结,但是他们要求我必须在市区买一套房,否则就分手,免得耽误小凤。”   安夏看阮强的表情,就知道他买不起。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般来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弃这个妹子,要么两人私奔,不然没得聊。   以阮强的工作性质来说,私奔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就只有分手一条路。   “我不知道……我舍不得小凤……”阮强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已经说你不买了?”   “没,我说我尽力。她弟弟就开始算我的工资……十年才能买得起。”   安夏心想:“那也是现在,你还有机会十年买得起,以后十年能买得起市区一套房的已经是有钱人了。”   “我的工资,都是死工资……”阮强摇头,“实在没有办法。”   说完,他站起身:“我还得去借钱,失陪。”   “等等,借什么钱?买房?”   能借到一套房的钱,阮强大兄弟的人脉得是精武门水平吧?   阮强神色尴尬:“这里的酒席,是小凤的弟弟定的……我没想到……一桌那么贵。”   难怪刚才小凤的弟弟追出来,是怕他不买单就跑。   “要借多少?”安夏问道。   “我不能向你借。”阮强摇头。   阮强负责对警务通的验收工作,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是安夏的甲方。   甲方收乙方的钱,哪怕是借钱,这事也很不合适。   “我真荣幸,天下两个最讲原则的两个人都在我身边。”安夏笑笑。   她指指陆雪:“钱不是我借给你的,是他借给你的。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然后,她对陆雪说:“你要是跟我揪这个钱的话,那你得把在我家吃的东西都估个价,从蛋饺开始算起。”   陆雪笑笑:“好,是我借给他的。”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阮强满怀感激,起身向包间走去。   安夏皱眉:“总觉得他很危险。”   “为什么?有谁要盯上他了?”   “不是身体上的伤害……”安夏摇头,“在他这个岗位上,一旦在心理上非常渴望金钱……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希望我只是想多了。”   陆雪点点头,深以为然。   虽然刚才阮强表现的很有原则。   但谁也不知道,时间会把人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真的那么舍不下小凤,而小凤家里人又非得要他买房不可的话……   第二天,陆雪在酒店里独守空房,顺便继续他的杀手总裁故事。   安夏往局里去,盯着警务通信息更新的全程。   大家兴冲冲地做测试,输入了几个曾经在津海被抓住过的云南人身份证号。   “出来了出来了!哇,真快!照片都有!”   “还有同伙的记录!”   “卧槽,他又上通缉令了啊!”   ……   想到未来可以拿着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现场就能调取所有嫌疑人员的信息,大家都很激动。   特别是对于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人来说,短时间内记住全国所有没有被抓住的通缉犯,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是全国人的信息全部都录入进去就好了,就算瞎编的名字也能发现破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是啊,特别是偏远地区。”   忽然有人注意到阮强:“哎,大强,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都没说。”   “没什么,太专注了。”阮强挤出一个笑容,又低头继续摆弄警务通。   安夏知道他的心事,忙打岔:“看看这个地图功能,最多能加五个人做为特别关注的人,你们要是六个人一组出任务,只要有卫星,你们就能看到同组的另外五个人在什么地方。要是不方便说话的时候,看看地图就知道同事到没到。”   众人闻言纷纷好奇地打开地图,并且互相添加,没人再跟阮强东拉西扯。   阮强向安夏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线人情报里的大量海洛因,始终没有消息。   畹町和临沧两个地方,都发现了大量的「熟人」。但对他们进行检查之后,并没有任何发现。   也许他们启用了新人,这些熟面孔都是为了掩护新人而施的障眼法。   警务通只能帮助他们更方便的查询数据和分析路径,每天从外面流进来多少人,到底谁才是带货的人,还是需要基层的警务人员去一个一个的摸   排。   冬天的津海,寒风嗖嗖。   都说长三角地区的冬天是魔法攻击,气温两三度的感觉比北方冷。   事实上,真的在冬天在长三角和黄河以北地区都待过的人就会知道,在室外,不起风还好。   一旦起风,南方的魔法攻击比起北方的物理攻击,差的不止一个档次。   安夏来津海算出差,所以,为了值回票价,她抓紧时间去拜访了一位住在津海的智能控制方面的教授。   等她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小区里的灯本来就有明有暗,在一处黑灯瞎火的地方,站着大概二十几个人,都是青壮年男性。   安夏的第一反应是:古惑仔。   寻仇、打架……之类的,反正不是好事。   几个人看了安夏一眼,然后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   反倒让安夏对他们产生了好奇,多看了几眼。   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是有几个人的衣服看起来不太正常。   寒冬腊月的,大多数人都穿着松泡泡的棉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球。   他们的上半身却板板正正,像非常非常硬的料子,像电视剧里的防弹背心。   再看其他人,按理说,应该是轻松随意的状态,但是他们的站姿也相当的挺拔。   让安夏想起见过的军人和武警。   安夏往前走,等走出小区,才发现有一辆很大的车停在离小区挺远的地方,车上刷着两个字——特警。   哇哦?这么刺激的吗?   第二天,安夏再去局里,把昨天的事说给他们听,有人告诉她,本来听说那个小区里有贩毒的,结果只抓到了七八个吸的,没抓到卖家。   “七八个……”   “嗯,就前后六幢楼。”   安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抓捕现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出来的时候,人没走,车还在,大概是在行动当中吧。   “我忽然觉得,警务通里是不是应该再加一个功能,标出来此人吸过毒。”安夏说。   “吸过之后就会有心瘾,很难戒除,身边说不定还会有一堆想卖货给他的人围着。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人连赌都难戒,别说毒了。”   “有道理,吸了毒再开车的人,危害不比酒驾低。”   安夏又想到:“啊,对了,能不能把驾照信息也绑定在警务通的资料里?他们查车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顺手查到几个通缉犯呢。”   “能做的话,那最好了。”   “不过新加功能的话,就没有这么快了,要等一段时间。”   安夏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阮强,他的同事们都在。   今天是最后的测试了,阮强这么一个十处敲锣九处在的人,怎么会不参加?   “阮强呢?”安夏问道。   “请假了,听说是去见丈母娘和小舅子了。哈哈哈,说不定很快就要请婚假了,黄队长痛失爱将,他可能会气哭。”   又见?   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买房钱了?   安夏心里有些奇怪,阮强知道她今天做完最后的测试,明天就要走。   以他这么有原则的性格,应该会把钱还给她的,怎么无声无息,连个电话都不打?   这不像他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有继续再问。   大概是真的还不出来吧……安夏实在不觉得阮强会是一个欠钱不还的人。   安夏没有多想,便继续琢磨还能在警务通里加什么功能,尽量在第二版里把现在想到的都加上。   晚上,安夏又拉着陆雪换了一家老字号继续吃吃吃。   “哎呀,吃太多了,好撑。”安夏愁眉苦脸地看着剩下的一盘鱼,“陆雪,你怎么可以也吃不下!”   无耻的陆雪表示:“我说够了,你非要说这是本店特色,你既然点了它,就得对它负责。”   然而,跟商人比无耻,陆雪还是太天真了。   安夏一双眼睛向陆雪斜斜瞟过去:“我只能负责一个,要么是你,要么是鱼,你挑!”   鱼又不能拎回酒店,一向勤俭的陆雪只得认命。   两个撑得半死的人,决定在街上闲逛一会儿,消化消化。   路边停下一辆白色面包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几个人,气质颇为邪性,不太像正常人,安夏与陆雪也打算绕开。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最后一个从车里走下来。   前面下车的人跟他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阮强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转过头,他看见了安夏,表情一僵。   安夏眨了眨眼睛,拉着陆雪绕开他们,继续往前走。   旁边勾着他肩膀的男人跟着看过来:“怎么,认识啊?”   阮强摇摇头:“不认识。”   “哈哈哈,一定是因为你太帅了,才让小妞盯着你看。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   “不用了,先做正事。”阮强反手勾着那个男人的肩膀,与几个人一同走进旁边的一扇门里。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安夏看到了阮强,还有他还的钱。   “不是吧,为了这点钱,还亲自跑过来一趟?你不上班的啊?”   “不上了,我辞职了。过来一趟,也是想当面表示感谢,谢谢你不仅愿意借我钱,还一直没有催过账,那天也没有叫出我的名字。”   “辞职?为什么?”   阮强无奈地苦笑一声:“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在公安队伍里继续干下去了,再干可能会犯错误。”   他真的太需要钱了,那天他在登瀛楼差点结不了账的窘迫模样,被另一拨人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安夏,那些人也会过来借钱给他。   安夏横插一杠,也只是稍稍阻止了一次,之后,那些人还是找到他,用钱诱惑他。   他与领导坦承之后,他将计就计,卧底进了那些人的组织里,终于拦住了那一大批货,没有让它被分销出去。   “那不是很好吗?你岂不是英雄?”安夏更困惑了。   阮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承认,看到那么多钱的一瞬间,我动摇过。一旦有了第一次动摇,可能就有第二次。   第三次,然后就收下了这些不该收的钱……与其那样,我还不如辞职,至少保个清白之身。”   安夏很理解他,世上最难抵御的就是诱惑。   特别是当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渴望的时候,而阮强所处的位置,一旦滑下去了,就是无底深渊。   “以后,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会干什么?”   “观察?打听消息?分析?”阮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感觉,我好像一无是处。还不如退伍的,实在不行还能当保安。”   安夏想了想:“我们公司的紫金商情刚好要开北方站点了,需要编辑,工资比你在局里高,要不要试试?” 第93章   自打津海警务通的试点工作取得初步进展之后, 紫金科技受到的关注就越来越多,尤其是安保方面的。   安夏本以为下一个来上门的不是公安, 就是银行金库, 至少也得是政府机关吧。   没想到是个博物馆,还是一个市级的博物馆。   92年的九月十八日,开封市博物馆馆内的红外线监控头和报警器都被破坏, 丢了价值六亿多的69件文物。   刚上任十八天的公安局局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追了三个多月,好歹是追着了。   局长感叹:“要是全市都有监控头, 说不定三天就追着了。”   珍品失而复得,博物馆向紫金科技定购了一批防盗报警器材。   这件事引起其他博物馆的重视,在紫金的防盗产品到位时, 他们纷纷赶来,亲眼看看测试的结果。   既然各位领导都在,那安夏做为紫金公司最大的推广者,自然也必须在场。   无论测试人员如何努力小心, 防盗报警器总是能及时响起, 不仅有防盗报警装置,还有定位称重装置。   这是开发二奶村地秤的时候,顺便研发出的技术。   展台能感应到重量,放上去的时候多重, 它就必须保持多重, 一旦增重,或是减重,就会发出警报。   来参观的人中, 有艺术院校的老师, 他们觉得此物很好:“买一个放在练功房门口, 谁比昨天重,处罚。”   安夏:“可怕。”   与艺术家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做房地产的老板,他姓高。   高老板出现在这里,不能完全说是为了附庸风雅。   他是想从古代文明里找一点灵感,于是跟着艺术院校的老师们在各地的博物馆和石窟转悠。   他对紫金公司的产品十分感兴趣,便找到安夏,询问是否可以出一个整体房屋自动化的方案。   “你这房子的条件,为什么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安夏扫了一眼他的要求清单,感觉高老板的房子,不是建在城市里的。   “对,我们这个度假村,在山里。”   高老板眼看着房地产大热,眼睛都红了,一腔热血投入到这片广阔的市场之中。   但是他来得有点迟,好的地段早就被人抢了,不好的地段又卖不出价。   他认真地琢磨,得弄个什么理由,顾客才愿意千里迢迢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住?   然后,得出结论:人有了钱,就开始怕死。   不然古代皇帝干嘛都在追求长生不老呢?   就以「养生长寿」为名,在风景不错的地方盖一个别墅群,专卖给先富起来的那些人。   生意一定好。   众所周知,那些有钱人嘴里说着想要「田园牧歌」,那必然不是屋里长草,头上漏雨,喝水要走几百米的真ꔷ穷山村。   不仅要条件与城里一样,处处到位,而且还得人少。   绝不能是一堆仆佣站在那里排成排,有事没事用伦敦腔问候:“May I help yu?”   闹腾,显不出田园牧歌那种清幽的味儿。   既不要太多人伺候,又不能断了伺候。   高老板一直没想清楚应该怎么办,看到紫金公司的产品介绍之后,他悟了。   为什么不找非人类来伺候呢?   比如紫金科技提供的全套人工智能系统。   老高弄的那块地皮,在一片山里,离着不远还有湖,单纯住一两天,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根据安夏对山区的认知,近水则水气蒸腾,林密则阴寒入骨,人有没有事不好说,机器人说不定会先生锈。   “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差,那里本来就是一个村子,通车,通电,水很……   干净,从泉眼里接了就能直接喝,比自来水干净多了。要不这样,我先买你一套样机,把样板房装上。到时候,请你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去感受一下。”   不管了,既然他愿意买,那就买呗,买回家放在地下室里,也是公司赚钱。   春节刚过,安夏就在许多媒体上看到关于某深山里,意外发现了长寿村,百岁老人扎堆,随便采访一个一百岁的老头子,人不愿搭理采访者,因为他要赶回去给他妈做饭。   这些报道的下面,无一例外的都会出现「专家称」「日本专家称」「美国学者称」……   除了这些「科学怪谈」之外,还有民俗风格的怪谈。比如他们之所以长寿,是因为得到了山神的庇佑,山里有龙神,又有说是当地的水好土好空气好,种出来的随便什么植物都是仙草。   科学与神话交织,想相信哪一个,就信哪一个,丰俭由人,任君挑选。   安夏对这一套操作很熟悉,后世随便一个像点样的古城古村,都会有这么一个故事做为固定配套设施。   不用想,这肯定是高老板搞出来的。   说不定还有当地旅游局和招商部门的功劳。   安夏不信这些,但是她确实也要去一趟。   该地的省会交通方便,气候不错,地价便宜,非常适合做云计算中心的机房。   安夏带上了工程师,还有喜获调休的陆雪,一同来到这里。   工程师们留在计划要建机房的园区进行勘测,安夏与高老板往已经开发了几个样板房的山中别墅去了。   从省会没开出去多远,车在大山之间穿行,山中不时飘起轻云薄岚,时阴时晴。   一路上,高老板说了不少关于这里的传奇故事,一会儿飞天一会儿遁地,最多的还是关于长寿的传说。   刚才车在半山腰的时候,安夏就看到高老板的别墅群了,房子建在被山峰包围着的平地上,没有被两山夹在中间的逼仄感。   “我们别墅拿的这片地啊,是十几个村民宅基地凑在一起拿的,签合同的时候,一个一个的签,费了好大的功夫。”   安夏问道:“这种村里的宅基地可以自由买卖?”   “嗐,反正也不登记,随便找个村里的人,假托是他一个人买就行了。没你想得那么麻烦。”   高老板又化身成为气象专家,指着那些远处的黛色山峰,对安夏说:“看那些山,正好能挡住从北方来的冷空气,冬天这里也不会太冷,对呼吸道和关节都有好处。”   “这里平日的生活物资呢?”安夏问道。   “买米买菜的话,在几个村子中间的集上都有卖的。如果是其他的日用品,大概需要开车两个小时,去旁边的市里买。如果需要的话,市里可以直接送货过来,不需要来回跑。”   “如果业主没有厨师,又不想自己做饭,我们的别墅管家服务可以提供送餐上门的服务。”   高老板对着刚刚打好地基的别墅区侃侃而谈。   周围的条件实在不能算好,很多村民的房子都有些破烂,与别墅区的效果图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会不会让人觉得……很怪啊,眼里看见的都是这样的景象。”安夏指着不远处立着的电线杆,大概有些年头了,都是涂了焦油的木头,不少已经歪歪斜斜,感觉一阵风吹过,它就要倒,属于游客到此,都不想掏出相机的水平。   高老板马上回应:“不用担心,马上就能解决了,附近的民居,也在我们的完整规划里面。像那些电线杆,在整体翻新的时候,会让电线从地下走,保证视野里只有青山绿水。”   自安夏下车之后,村子里不少男人都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她,眼睛都看直了。   陆雪默默地走到安夏身边,挡住那些男……   人毫不掩饰的火热眼神。   别墅区的三个样板楼已经从里到外装修完毕,现下是整个村子里最靓的仔。   外部装修的风格,是原木材料,朴实无华。   里面也全部是原木极简风,哑光木质墙壁上挂着几块花色各异的毯子。   “这是壮锦。”高老板骄傲地说,“我们专门请了民间艺人,手工织成,像墙上的这幅图,一天才能织出十厘米。”   “……”安夏对「壮锦」这两个字有点过敏,这是她对小学语文最深的记忆。   因为上课跟同桌讲话,被罚抄了三遍全书最长的课文《一幅壮锦》。   屋里的家具都是仿古风格,连灯罩都刻意做成了灯笼的模样。   二楼是三个卧室、书房和阳台。   卧室与卧室之间的隔断可以打开,变成一大间,这是高老板的得意之作:   “如果是夫妻俩带大一点的孩子,可以各自住一间。要是孩子还很小,晚上需要照顾,就可以把中间的隔断打开。”   “房间里的电器都是贵公司的产品,已经全部联网。对了,这边的网络信号非常好,电信部门专门过来增加的基站。”   安夏带来了无人机,想看看周围的环境,便将它放上天,在视频里看到,隔着一个不高的山脊,旁边也是一大片平地,花花草草开了一地,却几乎没什么人。   “那边是什么地方?”安夏问道。   高老板看了一眼:“那边啊,荒地,听说有很多蛇,不要去。”   安夏顺便与高老板探讨了一下,她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文章:“都是你们公司的人写的?效率挺高啊。”   “还行吧,哈哈哈……不过有一部分不是我们公司写的,就是说周围药物疗效什么的,我估计,应该是长生保健公司的人写的。”   “哟,这保健品公司的名字真吉利。”安夏笑道。   高老板哼了一声:“都是骗人的,照他们说的,秦始皇汉武帝现在还活着呢。”   “那个一百岁老头要回家给一百二十多岁的妈做饭,是真的吗?”安夏特别好奇这事。   高老板更加不屑:“村里确实有自称一百多岁的人,但是,以前的人又没身份证,这边都是自然村,连个保长里正都没有,朝廷都不来登记户籍。   再说,以前这边的人也不买黄历,以采药种地为生,估摸着差不多了,就下地上山,他们能记得自己多大?他说他是多少岁,那就是多少岁喽。”   嗯,感觉高老板跟这个长生保健品公司的人,关系不太好呢。   “那块地我看着不错,不会是被保健品公司买了吧?”安夏突然问道。   高老板神色一僵,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们买地,是想建厂房?”   “不,也是建度假村。”   “保健品?建度假村?”陆雪没明白,这两个行业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安夏懂,她对陆雪说:“我估计,他们是想请花钱最多的客户,或者代理商过来度假,顺便还能拍点宣传广告什么的。”   高老板有些惊讶:“安老板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   “啊,这个买保健品,看药的生长环境,不是挺正常的嘛。”   安夏见过太多这样的操作,打着纯天然无污染旗号的企业或多或少喜欢干点这种事。   不过弄个度假村……还是有点夸张了。   “那他们的药,是野生在山上的吗?”   “到时候带客户看的,肯定都是野生的。不过是个样板间罢了,野生的药能有多少,能经得起他们一箱一箱的卖。”   高老板与旁边的村民早已混熟,请他们做了一顿晚饭,送到别墅来,饭后高老板进了山字号别墅,安夏与……   陆雪住在水字号别墅。   晚上,山间的温度降低,高老板带来的员工在集中锅炉间烧起了暖气,热空气顺着埋在地下的管道,进入地板间的夹层里。   冰凉的木质地板,一下子就变得暖和起来,光脚踩在上面温乎乎的,正合适。   陆雪坐在二楼的阳台,看着夜色中山峦的淡淡黑影。   “要是当初有我跟我说,城里的有钱人都想住在山里,我绝对打死也不信。”   安夏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个故事,渔夫和富翁躺在沙滩上,富翁问渔夫为什么不去挣钱,渔夫问为什么要挣钱,富翁说,有钱,就可以逍遥自在地躺在沙滩上,渔夫说,我不正躺在沙滩上吗?   说这个故事给我听的人,是想告诉我要懂得满足。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富翁的晒太阳跟渔夫的晒太阳一样吗?   富翁今天可以晒太阳,明天可以南极看企鹅,渔夫呢?   我们今天可以住在山里,明天就可以到首都,后天就能去国外,这里的山民就没有这么多选择了。”   陆雪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后天去不了国外,我的公务护照已经被收了。”   安夏左右开弓,捏住他的脸:“你好烦哦。”   “哎呀,放手,不放手,我就要叫了……”   “来啊,叫啊,叫得好听一点!”   “吼!!”仿佛巨型野兽的咆哮,在安夏的耳边响起。   安夏和陆雪同时一愣,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陆雪下意识地想把安夏搂在怀里,免得她害怕,一搂搂了一个空。   安夏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一个箭步跑到阳台,睁大眼睛向外张望:“刚才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边传来的。”   她满脸写着兴奋与激动。   看了半天,眼前只有一片黑漆漆,别的什么都没有。   “看到什么了吗?”陆雪问道。   安夏一脸遗憾:“没有……等等,我去调监控看看。”   在监控的画面里,在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山中,有一道白影极快地闪过,还有那一声——“吼!!”   “哇哦,老高真是下了血本,居然用的是能录音的摄像头。”   陆雪:“……”   他看了一眼安夏。   安夏:“就这啊?”   “你不害怕?”陆雪问道。   “怕什么?我看那道白影有点像谁家的手电筒扫过去。”安夏耸耸肩。   “只要不是扛枪拿刀的人,我都无所谓。”   “长夜漫漫,你这年纪,睡得着吗?”安夏勾着陆雪的下巴。   “你想干什么?”   “无人打扰的宁静山村……多么适合把你欠的稿子写完啊。”安夏笑着说。   陆雪默默扭过头:“我现在也觉得刚才的白影没那么吓人了。”   “不要这么说嘛,出版社那里希望你能赶上春季书市,这样第一版能出成绩,后面也好推啦。再说,你不就差一点点了嘛,加油,很快就能写完了。”   “我帮你找了最好的插画家,还有找好了两个有名的作家帮你写推荐呢,你可得快点,他们都挺忙。要是错过了这个档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了。”   陆雪垂着脑袋去书房,打开笔记本。   安夏则去了一楼,打开电脑里的测评手册,对公司的整体房屋智能系统进行测评。   高老板准备的很齐全,自动烹饪、电视、收音机、扫地机器人、人工智能护士……   紫金出的所有智能设备都装备齐全,厨房里甚至还有伪装成当地风格的火塘,其实是用电进行加热,只是依靠成火塘的模样,没有烟,也不需要为了引火而烦恼。   安夏对整体效果比较满意,在细节方面提出一些意见。   比如希望扫地机器人能像自动豆浆机一样,自己把自己洗干净。   “卡扣、清洁布……”安夏在笔记本电脑上建立文档,传输到产品意见库。   忽然,房间里的灯全灭了。   楼上陆雪发出一声欢呼:“停电了!”   安夏在楼下大声:“笔记本电脑是有电池的!至少还能写两个小时!”   陆雪:“……”   安夏举着自己的笔记本,用屏幕当灯照着路,想去看看是不是保险丝烧了。   电闸那里好好的,保险丝健康地活着。   “我出去看看。”安夏换上鞋,去山字号房找老高,只见老高屋里也黑了,几个员工正打着手电筒,检查房间里的电闸。   “别看了,我那也停了。”安夏说,“你们这没给备个发电机?”   老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已经买了,放在公司里,想着等全部盖好以后再带来,没想到就待一个晚上,还赶上停电。”   这会儿才九点,三幢样板楼里的城里人根本睡不着,相约出来聊天。   山字号房里是高老板,水字号房里是安夏陆雪,石字号房里是高老板公司的员工。   员工去村里找人帮忙在户外升了个火堆。   帮忙升火的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高老板到村里来谈买地的时候,都是由他做中间的翻译。不然村长那一口方言,比英语还难懂。   包括拿地,签合同,也都是他帮着搞定。   安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咧开嘴笑道:“岑智。”   “你读几年级了?”   “读到小学五年级,就不读了。家里的活没人干。”   大概不止一个人问他,他回答得很顺溜。   火堆升起来后,高老板从屋里拿出了一些零食,巧克力,递给岑智:“给你。”   陆雪回去拿了一大包鱼皮花生,也塞给他。   岑智接过,手却抓不下了。   高老板寻出一个薄薄的塑料袋:“装着。”   众人在火堆旁坐下,安夏问道:“刚才有东西发出吼的一声,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可能是什么野兽吧。”高老板转头问岑智,“你们这边山上有什么野兽吗?”   岑智嘴里塞了几颗鱼皮花生正在嚼,闻言摇了摇头,忽然,他问:“是不是一个大大的、白白的东西?”   安夏点点头:“对。”   “那个啊,我们叫阴魅,是个女妖。黄昏以后,如果还留在山里,发现以前常走的路多出了一条分岔,那就是阴魅施的法,要是走上了错的路,就会被带走。”   此时,天空中悬着一轮满月,白惨惨的月光投在地上,楼旁的大树被风吹动,枝条摇晃,黑色的影子如同鬼怪的触手,在每个人的身上摸来摸去。   高老板身旁的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连高老板都不由自主伸手摸向挂在胸前的玉观音。   安夏对此兴趣十足:“有人走上岔道之后,回来过吗?”   “没有。”   “那怎么知道没有回来的人,是走上了错的路?嗯……难道是有两人同行,一个人走对的路,另一个人坚持走错的路?”   岑智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听老人说的。”   高老板搓了搓手:“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服了你了。”   “嗯,我不能理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异事件。就算是我们公司程序员写了BUG,那也是能看得见的问题。”   岑智又说:“山里经常会有这种事情,看那边的山,翻过去就是石头村,山上的那条路很宽……的,也没有野兽,小孩子都能随便走,走两三个小时,就能去邻村玩。   去年,有一个小孩说要去邻村姑姑家,结果三天三夜都没回来,家里大人着急,去邻村问,说他根本就没来。   后来,小孩不知怎么就自己回家了,说这三天是一个长得像猴子的东西带着他玩,给他吃的东西。   老人说,那就是阴魅化的人形,阿仔福运好,阴魅等了三天,都伤不了他,这才只好让他回家。   他家人用铁铸了一个布洛陀神像,供在一棵大树旁边,后来就再也没有人看到怪东西。”   “布洛陀?”安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我们壮族的神。”   岑智介绍了一下布洛陀神的事迹,基本上他的事绩就像黄帝、大羿的综合体。   同时当地人也相信他可以赶走妖魔鬼怪。   安夏特别想去看看布洛陀神像,还问神像哪里可以做,她也想要。   陆雪笑问:“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安夏压低声音:“你太不了解我了,系统出未解之BUG的时候,我什么都信。要是这位神能替我把明年的工作规划解决了,我可以请它坐在万神阁正中间的位置。连雍正都得给他让位。”   “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死曹刿。”安夏哼了一声,伸手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陆雪想叫又不敢叫出声,脸皱得像个核桃。   “小陆怎么了?”高老板注意到陆雪的表情。   安夏平静地回答:“没什么,晚上肉吃多了。”   “哦?要不要喝点茶?我这边有。”高老板非常关心。   “没事没事……”   忽然,村子方向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有一户人家的男人不见了。   他的老婆在家哭嚎:“今天外乡来的那个勒扫,就是阴魅的化身呀!肯定是她把人勾走啦!”   接着又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特智!特智!你去哪啦!”   岑智站起身:“丫老货,我在这里!”   中年女人急匆匆向这里扑来,岑智笑着向众人介绍道:“她是我妈妈。”   高老板笑着向她打招呼:“婶媚。”   中年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抓住岑智:“回家去。”   “怎么啦?”   中年女人用方言对岑智说了几句。   岑智不解地看了一眼安夏,又对中年女人说了几句。但是中年女人压根不听他说什么,用力把他拖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高老板身边一个懂壮语的工人说:“她刚才说,你跟阴魅坐得这么近,不要命啦!”   “阴魅……谁啊?”安夏不解,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安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啊?我?”   也只能是她,全场就她一个是女的。   安夏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她被人栽成了女妖,而是另一个严肃的问题:“老高啊,你这个度假村……开起来好像有点困难啊,来个女的就是阴魅。难道你这度假村只能是一群男人住?”   如果度假村的开发受到村民的阻挠,高老板就不会买紫金的货了。   这边有三十套别墅楼,一套整体系统卖二十万,六百万呢……   妖不妖的是小事,赚不到钱才是大事。   高老板紧皱着眉头:“以前也没听他们说起过这些啊,他们村里有好多人都读过书,去外面打过工,他们的村长也是去乡里开会的人……怎么迷信得像没开化的古代人一样。”   “其实,迷信跟读过书的关系真不是很大。人类在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就会愿意相信这些东西。”安夏干笑两声。   她刚才也企图把布洛陀神像请到她的机房里,帮着解决一下BUG之类的问题,功利性的迷信并不比纯洁的迷信高贵一些。   安夏对失踪的人颇有兴趣,依她的猜测,那个男人多半是趁着老婆睡着,悄悄跑去会小情人,结果没想到老婆突然醒来。   不然半夜他能上哪儿去?看这村子今晚如此轰动,明天他回来的时候尴不尴尬。   「阴魅」这种扯蛋的玩意儿应该也没人信了吧。   第二天,那个男人果然被找到了。   人就在山上,已经看不出是人形了,两个胳膊脱落,身上的皮肤焦黑,半边脸被烧糊。   离他不远的电线杆不知被什么撞倒,电线落在地上,少了一大截。   这就是昨晚停电的原因吧。   偷电线,被电死了,就这么简单。   村里的人显然也这么想,但他的老婆不这么认为:“电线已经架了这么长时间了,阿财从来没动过歪心思,怎么那个外乡的勒扫一来,他就去偷电线了?她一定是阴魅,把我家阿财变坏了。   外乡人要修的房子形状奇怪,肯定是供养阴魅的地方,以后等房子盖好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阴魅聚集过来害人……”   安夏听完小工比较含蓄的翻译之后,越发对高老板的前途感到担忧:“偷电线被电线,这么证据确凿的事情,她都能怪到我头上,以后你可怎么办哟。”   高老板皱着眉头,狠狠地抽着烟,此时村长出来了,他将烟头重重掐灭,大步迎过去。   村长冷着脸,对高老板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这事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事情。他虽然是村长,也不能违背,除非能证明安夏不是。   证明方法很简单,安夏去布洛陀神面前正着走三圈,反着走三圈,她没事,就证明她不是阴魅。   听起来即没有侮辱性,也没有实现难度。   高老板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向安夏转述了这个要求。   呵,猎巫是吧?   “以后住到你的度假村里的女客都要去左三圈,右三圈的转?”安夏冷笑道。   高老板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站在他的立场,希望安夏随便转六圈,息事宁人算了。   “我就这么随便他们诬陷?什么叫有事,我要是在转的时候,被虫子咬了,是不是就说明我是?那我不是呢?他们村子,或者这个女人,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高老板又去跟村长交涉,安夏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现在就给我送过来,嗯,我知道还在测试……就用黑影版,去胳膊去了……不要紧,我不会骂你们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今天天黑之前,必须给我送到。”   挂了电话,高老板就回来了:“村长说,要是你不是阴魅,他愿意把另外一批地给我。那几块地,我也一直很想要,但是没谈拢。要么这样,要是我拿到地了之后,就给你三十万块钱,做为谢礼。”   “三十万?你拿这些地都要不了三十万吧?”安夏笑。   高老板眼神微动:“能赚到不止三十万,很快就能回本,就当这三十万是拿地费用的一部分,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我在深市、沪市,都有高档楼盘在开发至少有三百多套,我向你保证,整体智能系统都用紫金的。”   安夏眼睛一亮:“等一下,口说无凭,请跟我过来。”   高老板走进水字号楼,他这才发现。难怪安夏的行李那么多,她不仅带了笔记本电脑,还带了便携式打印机。   安夏在电脑上直接下了公司的销售合同,填写完毕,交给高老板签字。   一直到打印完,合同被递到眼前,高老板都是懵的。   “我记得公司章就在你的包里。”安夏体贴地掏出了一   盒印泥。   本来高老板觉得是安夏被逼到不得不从,现在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呢?   为什么被推着签合同的人是他?   他不得不签,如果安夏不愿意走这六圈,之前跟村子签的合同,他们就有可能耍赖给赖掉。   长生保健品公司在等着接盘,他们不怕这些地没人要。   已经投的钱就等于打了水漂。   高老板签了名,又盖了章,安夏还录了视频,她对着镜头,一条一条的向高老板解释合同条款,证明高老板不是在醉酒、昏迷、强迫,以及重大误解的情况下签订的合同。   高老板无语: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得这么周全?   安夏收起合同,下一步,就是跟村里那个女人谈了。   这个女人,明明死了丈夫,居然一点都不伤心,上蹿下跳就是咬准安夏是害人的阴魅。   本来安夏对她残留的那么一丁点同情,比狂风里的轻烟散得还快。   安夏看着女人:“村长答应卖地,是村长与他之间的事情,我就想问问,你愿付出什么?”   女人咬牙切齿发誓:“你如果不是阴魅!我就死给你看。”   “哎,那不用……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看。”安夏摆摆手。   “这样吧,如果你是胡说八道,随便说我是阴魅,你丈夫的鬼魂,今天晚上就来找你,怎么样?”   “好!”女人理直气壮。   一众人上了山,来到那尊布洛陀像面前,安夏从容地围着布洛陀神像先正着转了三圈,又反着转了三圈。   无事发生,连蛇虫鼠蚁都没有出来一只。   众村人沉默无语,那个女人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安夏改了要求,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行了吗?走吧?”安夏看着他们,并没有问责的意思,甚至都没有质问那个女人一声。   村长也有些不好意思,向高老板解释着什么。   高老板现在心里只有拿地,对解释什么民俗、习惯没有兴趣。   众人在谈钱的祥和气氛中,走下山。   回到屋里,陆雪抱住安夏:“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太委屈你了。”   “没事,没吃亏。”   安夏笑着反搂住陆雪:“比起你来,我算什么委屈。起码我拿到了六千多万的合同和三十万现金。”   陆雪参与的重返世贸谈判,确实受到的侮辱更多,而且至今还没谈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搓了搓脸:“我受刺激了。要夏夏亲我一口才能好。”   “诡计多端的男人……”安夏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去,久久没有分开。   傍晚的时候,山道上又出现了一辆车,是紫金公司的员工,安夏向高老板解释这是给她送文件的人。   高老板叹为观止:“难怪紫金赚钱,安总真是一刻都不放松。”   “赚钱嘛,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安夏微笑。   晚上,村里的人正准备睡下,忽然,有人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那个女人的房门口,黑影形状扭曲,分明少了两条胳膊,他惊恐地尖叫出声。   当村人一起赶来的时候,黑影就消失了。   没有胳膊的黑影……他们顿时想起白天时,安夏说的话——“如果我不是,你丈夫会来找你。”   村里的人虽然也常发誓,但以前最严重的应誓,也只不过是天上刚好响一声雷而已。   这次,全村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阿财的鬼魂,真的来了!   “阿财找回来啦!!”嘹亮的一嗓子,传遍全村。   安夏隔着窗户,望向……   乱哄哄的村子,在测试文档里记下:“投影成功、影像过于扭曲失真,成像效果模糊。”   “怎么那边又在吵了,不会又要过来吧?”陆雪站在阳台上,也看着那里,十分忧虑。   他本来提议今天就走,安夏却说要再住一晚上,不然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不会再过来的。”   陆雪看见桌旁放着的一个足球大小的盒子:“这是……”   “3D投影仪,别乱动啊,问题一堆,我正在写测试文档呢。”   陆雪等她写完,对这里的经济发展感到十分忧虑:“都九十年代了,还这么迷信,因为一个传说,就可以随便怀疑别人是妖,对投资人的态度都这么不好,以后怎么办啊。”   “那就没有投资人呗,想来这赚钱的人,就自己找出让他们信服的方法,我跟你说个真事,有个沿海的城市,俩渔民闹到法院那边,被告非得说自己是无辜的,法律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法官让他对着妈祖发誓,他立马认罪。所以嘛,做人不要这么死板,能达到目的就好了。”   长生保健品公司。   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她收了我们的钱,怎么什么事都没办成?!”   “她说她死去的老公来找她了,她害怕报应,实在不敢。现在村长已经把村里其他的地,都给高永强了,合同已经签好。”   “来找她?”   “对,他们村里好多人都看到了。”   男人皱着眉头:“他妈的,傻子才信这个!一定是高永强搞得鬼!”   “是,当时他身旁的那个女人说如果她不是鬼,阿财半夜就会回来。”   “那个女人是谁?”   “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 第94章   《天气预报》结束之后, 电视剧开始之间的那段时间,是最为宝贵的黄金时间。   以往都是紫金科技的各种产品轮番登场, 今天却换成了   “宝宝今天吃了什么呀?”   “牛肉、白菜, 还有太阳神……”   BGM起: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爱天长地久……   又过了一个三株口服液的宣传,才是紫金科技的游戏广告。   “最近怎么广告的时间段都往前后移了?“安夏看电视的时候, 发现以前自家的广告时段都在黄金时间, 现在却往前或往后移了半个小时左右。   别看只有一个小时,广告价格就能差不少。   市场部负责人回答:“最近几个好时段都被保健品抢了。”   人们对健康的追求实在是相当的执着, 刚刚才能吃饱饭几年,就已经惦记着长寿健康。   太阳神、三株……还有后面的生命核能、生命一号、中华鳖精,都是这段时间的佼佼者, 天天广告轮着刷,小孩子都会顺着唱几句。   这几天,此前请紫金科技把推演过程做成游戏,请广大游戏玩家做为人力运算的某研究院专家又来找安夏, 说他们在做对抗流感的新药。   听说紫金科技有了云计算, 想了解一下加速的可能性。   安夏顺便问他们对于保健品的态度,这位科学家说:“跟别人我不敢说,怕人家说我是嫉妒。不过跟你可以说实话, 只要没有吃过量, 稍微吃吃,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不良影响。”   “那不就跟感冒吃黄桃罐头一样?”安夏笑道。   他点点头:“算是吧,稍微补充一点维生素C, 又甜丝丝的, 让喉咙舒服一点, 只要不吃得太多,就没有关系。”   为研究所提供病毒与药物的研究并不赚钱,安夏同意接这单生意是因为尝试性的工作,以前从未有人做过,第一个做且成功的人,只要稍加宣传,就很容易出头。   现在虽然还没有很成功,但是已经有国外药企曼恩制药找上门,询问合作的可行性。   曼恩制药主做针对心脑血管方面的研究,做药这种东西,本就是与天意对抗。   在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之后,一无所成的事情屡屡发生。   四年,曼恩制药将代号UK-82480分子选入心绞痛药物的研究,但是很遗憾,失败了。   前期投入了那么多,在宣布失败之后,项目组还是舍不得,想要做最后的挣扎,看看有没有可能把死去的研究从地里刨出来,万一诈尸了呢?   安夏默默地听着公司代表的话,心里在走神,暗暗想着:“这刨出来要是能活的话,那还是原来的那个吗?不是僵尸吗?算另一种生物了吧……”   当然面上没有露出来什么,安夏脸上表情与语气都透着:“我支持你们,相信生命的奇迹!反正成不成,你们都得给我实验费。”   不抱希望的甲方挺好,做砸了是意料之中,成功了是意外之喜。   原本安夏的期待是使用购买的银河II号大型计算机,跑得快一点,结果完全无法在这个环境上应用。   还是得靠云计算中心来解决这个问题。   刚刚走马上任的云计算中心负责人,还在忙着指挥工人把装修垃圾处理干净,忽然就接到任务了,他一脸懵逼:“这么快?”   人工智能参与药物研发的事情,自然要大力宣传,曼恩制药与紫金的合同签订之后,外界对公司的估值又上一个新的台阶。   许多大型药厂也都来咨询,是否可以把自家的研发工作交给紫金。   在他们的心中,只要把“我想做一个杀掉XX细菌(病毒、真菌)的药——“计算机就会吱吱嘎嘎自动生成一个化学分子式,甚至还会告诉他们,哪些化合物、草药,如何配制,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安夏:“……”   计算机但凡有这本事,连炒股都可以让它代劳了。   钱要赚,但是有些钱真的赚不着。   安夏对一个非常想跟紫金签合同,还说不管价格如何都愿意做的制药公司总经理说:   “完全由计算机模拟肯定是不够的,人工智能算法也是需要经过人的经验训练,还有实验室自动化技术的配合,没有真实的实验数据,无法建立计算机模型。   举个例子吧,如果弗莱明是个人工智能,它只会把培养皿里的菌落和青霉素一起倒掉,因为这不符合它的认知。   人脑可以将不同的经验串连在一起,触发新的灵感与想法,AI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要是能做到,它们岂不就变成人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计算机可以快速的犯错,并快速确认这条路走不通,而不是指望它能自己发现什么。”   好说歹说,总算是降低了这些制药公司的预期。   他们本来想的是使用计算机跑研发,连试剂都不用买,也不需要太多的人,简直就是无本万利。   现在一听,才知道,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大多数公司并不具备研发突破性药物的能力,不是买别人的专利,就是稍稍做一点点改动。   根本用不着人工智能协助试错。   药厂的人热热闹闹的来,又热热闹闹的走,一张合同都没留下。   刚送走一个,一个以前就认识的公司老板与安夏联系:“安总今晚有空吗?我约了几个人,其中有几个银行的行长,说想认识认识你。”   公司跟银行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   公司需要贷款的时候,公司求着银行。   银行想要拉存款的时候,银行求着公司。   公司想要贷款的时候,银行可能不想放给他们。   但是银行也有自己的放贷任务,不然钱放在金库里是不会自己生出利息来的。   晚上,高朋满座,邀请人向安夏介绍在座的来宾。除了几位银行的行长之外,还有一位客人比较令人意外。   “他是我小舅子姚华,开了一家保健品公司,那个公司的名字叫长生保健。”   旁边的人连声夸赞:“这名字起得好!一听就想买!”   还有某位行长带来的助理酸文假醋地念了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好兆头,好兆头啊!”   安夏对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是……哦?跟高老板抢地的那位啊。   姚华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看起来很规矩,很老实,就连笑起来也充满着真诚,让人看着就觉得可信度很高。   他端着酒站起身,说道:“在各位面前,我就是一个小学生,还要各位长辈、领导多多提携。这杯我先干了。”   说罢一仰头,便将二两一杯的白酒喝了个底朝天。   一旁有人忙说:“别喝得这么急,快,吃几口菜。”   姚华放下杯子,对他说:“没事,来之前,我吃了一片金樽护肝片,今天可以敞开喝个尽兴。”   在座的人常年与酒桌文化打交道,躲酒方式大同小异,不是让手下代喝,就是想尽办法假装喝酒,或是表演一杯倒。   可以护肝的药,对他们来说是刚需。   众人都开始关心护肝片,继而又聊到当下的保健品市场,姚华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自己身上。   安夏对保健品的兴趣不大,便小声与身旁的一位行长聊起了最近的贷款手续、条件和利率优惠的问题。   姚华被一众人围着问长问短,他的眼睛也没有漏……   掉安夏这边的动静。   等安夏跟行长的谈话暂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便说:“我们公司的保健品原材料 ,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大山里野生的中药材,土好水好空气好,那里还有个长寿村,村里的老人起码能活到九十以上,一百多岁的也非常多。”   然后,他转头看着安夏:“安总去过,还住了几天。是吧,安总觉得那里怎么样?”   安夏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嗯,我去那边的度假村住了两天。”   “还有度假村?”有人问道。   姚华说:“对,我们在那里建了一个度假村,打算以后请我们的重要客户去亲自体验一下田园风光。”   “我今天来,也是想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这个度假村是股份制的,各位领导如果有需求的话,可以考虑投资。我们非常欢迎。”   “哦?怎么投?”有人表示了兴趣。   姚华介绍道:“就是购买原始股份,度假村是我们公司的一部分。到时候分红,就根据我们厂的盈利来进行分红。”   度假村在山里,地价便宜,盖房也便宜,原始股的价格也极其便宜。   分红却是按保健品厂的盈利分红?   那岂不是买棵大白菜交给厨师,然后免费得到了开水白菜?   安夏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请各位行长投度假村的股份是假,事实上,就是用分红来贿赂他们。   席上还有人没理解,对山里的度假村的盈利能力表示怀疑,担心会反过来影响药厂的盈利。   姚华笑道:“还有其他几位领导也投了我们度假村,他们亲自去考查过,说那个地方确实需要发展,他们会为长生保健品提供充分的政策扶持。以后我们厂的盈利情况 ,完全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再不明白,也就不配坐在这个酒桌上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一起「为提高山民的生活」而喝了一杯。   姚华转头看着安夏,笑着问:“安总要投吗?”   那个所谓的度假村,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往外送钱。   不管那个度假村实际上是一片青青草地、鱼塘。   哪怕是一块坟地,也不会影响这个属性。   “我?”安夏笑道,“那个度假村有多少股?姚总……够分吗?”   她与姚华非亲非故,药厂也没有什么求着她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把一份好处分给她。   “难得安总对那里的印象那么好,说明有缘啊。”   安夏笑道:“我还是喜欢在证券交易所里炒炒股票,暂时没有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打算。”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股份的意义,不理解安夏为什么不愿意要。   介绍安夏来的人对她说:“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虽然可能没有这几年交易所里那么暴利,不过很快就能回本。”   “哎,我就喜欢暴利。慢慢赚没意思,就不参与啦。”安夏向他举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第二天中午,安夏去找陆雪说出书的事情,她惊讶地发现有几个年纪颇大的人,有说有笑,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   剃须刀、手电筒、一套钳子工具、钢笔……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兜挺贵的零食。   “他们这是去逛百货商店了?”安夏不理解。   可是现在刚刚到午休时间,这种吃皇粮单位里的老干部上午不好好上班,她能理解,可是……集体逛百货商店是什么操作?   难道今天百货商店五折?或者更猛一点,零元购?   陆雪压低声音对她说:“是从医院开来的。”   “什么病会开剃须刀啊?”安夏知道做有些手术之前,需要「备皮」,也就是把需要下刀地方的毛发都……   剃掉……   难道……这个时代的医院,让患者自己回去备皮?   可是刚才看见好几个人的网兜里都有剃须刀诶……难道是集体做手术?   剃须刀是为了备皮,手电筒是为了什么?怕正做着手术的时候,突然停电,让患者自己打灯照着吗?   见安夏一脸茫然,陆雪说:“你们牡丹厂以前不是也有吗?公费医疗啊。”   “哦,从来没用过。”   去年开始,城镇职工医疗保险刚刚试点,大多数地区的人还在快乐地享受着公费医疗。   每天可以固定开XXX元的报销药,普通人是一档、退休人是一档、离休干部是最高档,产生的许多费用全报销,连人参鹿茸阿胶都能开。   此时很多地方医院的药房里,会出现各种神奇的东西。   有些药房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摆着几大排电饭煲。   拿着医生开的处方,这么一划账,电饭煲到手,国家报销。   还有一些地方,不敢这么嚣张,但也自有生财之路。   医生的第一个问题:“哪里不好啊?”   如果来者说自己是老毛病了,不需要检查,医生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那你想吃什么药啊?”   只要来人能报出名,只要药房有,他们就敢开。   对不对症不要紧。   来人用公费医疗刷了免费的药,转手就可以低价卖给没有公费医疗的人。   不拿白不拿,大家得了实惠,只有国家财政吃了大亏。   此时只要能挤进医院的药房,哪怕是电风扇,都可以以身体降温器的名头被写在处方上。   无数保健品也怀着美好的梦想,努力想要挤进这个由国家买单的市场之中。   长生保健也是其中之一。   只要敢吹敢想,要钱的保健品都能卖得出去。何况是有国家买单的。   安夏看着他们,又想起许多年以后,很多人羡慕地说国外都是免费医疗,心中不由无限唏嘘。   如果不是现在这么多人往死里薅社会主义羊毛,说不定医疗保险的改革还没这么快。   陆雪非常大方的请安夏吃饭,他指着食堂的十四个窗口:“想吃什么,尽管点!”   身旁有熟人经过,惊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小陆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再一眼看到了安夏,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弯成了一个拱形,嘴巴几乎变成了V字。   安夏仿佛看见他的头顶上飘过一行字:诶嘿嘿嘿……我看到了大八卦。   “你们慢聊。”熟人抓着饭盒,一溜烟地跑了。   安夏与陆雪打了两份饭菜,在窗边单独的双人桌边坐下。   “你在你们单位的名声,是死抠吗?”安夏问道。   陆雪一脸的无辜:“我只是比较节省。”   节省的意思就是一年四季只穿单位发的衣服。   只用单位发的日用品,只用单位发的这这那那……单位不发,他就不买。   “再说了,我这样也挺好的啊,去年几次要求每个人进行自我批评和清查行动,人人过关,每个人都要交待自己买的稍微贵一点的东西的来源。都没人理我,我刚进去,他们就让我出去了。”   陆雪眨眨眼睛,还挺得意:“我全身上下都是单位发的东西,连住的地方都是单位宿舍,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确实也没有东西好交待。”   “哼哼,他们没去你宿舍看吧,说不定你的床底下、冰箱里都是钱呢,地板都是钱堆的。”   “啊?那我冒那么大的风险,弄这么多钱,不吃不穿不花,图什么啊?就闻那个味儿吗?”   “说不定呢。”安夏笑嘻嘻。   陆雪骨子里就是个科技   宅男,就算调到商务部,他也秉承着上班是上班,下班是下班的精分式工作态度。   不管下班后的某个宴请是不是合规的,他都不想去,一心只想回宿舍里玩计算机,或是去安夏家里玩计算机……   久而久之,同事们都知道此人「对钱,不感兴趣」,对权,兴趣也不大。   不爱吃不爱穿,不爱交际应酬。   给他一台计算机,他就能坐在那里,一天都不动弹。   一看就是「非我族类」,有些事情,也就不带他一起,更不会让他知道。   比如,第二年某位同事调任厦门,带着原来玩得好的同事一起发财,完全没有想到陆雪。   人家房有了,车有了,陆雪还傻呵呵的什么都不关心。   六年后两个同事上了死刑名单,其他的一群有期徒刑加双开,与他们同一个办公室的陆雪硕果仅存,他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被腐化的。   安夏就希望陆雪保持现状,千万不要变。   吃完饭,安夏与陆雪肩并肩在水池边洗饭盒,又听到了一个人向陆雪打招呼。   是陆雪的上司,此时他曾与紫金科技打过交道:“你是……安夏吧?你好你好。你们公司现在越做越大啦。”   “托福托福,都是时代给予的机会,还有各位领导的关心。”   领导看了看陆雪:“哎,什么时候结婚啊,记得要提前打申请,我好安排别人替你的岗。”   “没事,您尽管安排他,该出差出差,该写材料写材料,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放过他。”安夏笑着说。   “我们结婚,那还不快的很,中午请半小时的假,去民政局领个证不就得了。”   “啊?你们不办酒啊?”   “没钱,不办了!”安夏非常坚决。   “那怎么行!”领导真的相信了,他对陆雪说:“结婚一辈子就一次,不能草率,你要是实在没钱,跟我说,我借你。”   陆雪赶紧解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还是存了点钱的。我平时工资都不用……怎么会没钱呢。”   等人走了以后,安夏凑在陆雪身边偷笑:“你们领导真好,不像我,没人疼没人爱。”   “你有我呀。”陆雪用手指对着她的脸弹了几滴水珠,被安夏反手抄了一捧水,兜头泼上去,胸前湿了一片。   陆雪:“……”   安夏:“不好意思,本能反应。”   湿成这样,也只能回宿舍换。   走进宿舍楼,安夏就看见另一个人也拎着一兜东西回来了,里面装着几个熟悉的盒子。   这不是长生保健品公司的那个什么什么护肝片吗?   那人见到陆雪先打招呼:“哟,陆哥,难得见你中午回来啊,这位是嫂子?”   “还不是呢。”陆雪掏钥匙开门。   “那还不快了嘛。”他笑着说,又掏出一盒金樽护肝片:“要是想要孩子,就得少喝酒啦,要护肝,这个我刚拿到的,分你一盒。”   “哎哟,这得多少钱啊?”   “不要钱,人家送的。”   “还有这好事?”   “是啊,这个公司的人送给药品管理局的,一大箱呢,说要是吃着好,再送些。我朋友刚好在旁边,也收到了十盒,就给了我四盒。你们忙啊,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他便哼着歌,拎着剩下的几盒往自个儿屋里走。   安夏心念微动,按住了陆雪想要掏钥匙开门的手,示意他先把盒子打开。   陆雪不明所以:“你现在就要吃啊?”   等打开盒子一看,陆雪也惊呆了。   好几撂人民币放在盒子里,纸钞上的四个伟人头像静静地望着前方。   安夏当机立断,把盒子原样封好,加快脚步追上去:“这个我们不能收,我看过,药店的价格挺贵的呢。”   “不要你们钱!”同事不明所以。   安夏微笑着对他说:“其实我们家陆雪最近在吃别的药,跟这个药性有点犯冲,他不好意思跟你说。”   “哦,这样啊。”同事茫然地点点头,把那盒药收了回去。   进屋之后,陆雪沉默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收了这盒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认识什么特别铁骨铮铮的纪委人士吗?”安夏问道。   按道德规范,遇上这事,应该积极举报。   但是这年头,被举报的人全然无事,举报人被打击报复的可太多了。   此时又没有ꁘꁘ客户端小程序,可以直达天听。   陆雪摇了摇头,他连自己的领导都不爱搭理,跨部门这种事情,那就更不可能了。   “要是你的良心过不去,就写个匿名举报信吧。至于是被压下来,还是真的能起到作用……各安天命吧。”   这些道理陆雪都懂,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快把衣服脱下来,ꁘꁘ地,冷不冷啊?”安夏伸手替陆雪把外套和衬衫都脱了下来,顺手重重摸了两把。   “坐了这么久的办公室,居然还有胸肌,真是意外。”   陆雪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便放下刚才的不快,骄傲地挺起胸:“看不起谁啊,我好歹是我们篮球队的前锋。”   “啧,一米八就能当前锋,你们这个篮球队不行啊。”   “是一米八五!”   换完衣服,安夏和陆雪就各自分开了。   回到公司,王娇娇告诉安夏:“长生保健的姚华在等你。”   安夏有些意外,他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也想给我塞几盒钱吧?   “安总,你好。”姚华还是那副老实诚恳的模样,见到安夏就忙不迭地伸出手来,显得非常的谦卑。   “姚总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华满脸堆笑:“确实有一件事,得求安总帮忙。”   他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安夏。   那是一份试验计划。   “我想请贵公司帮我用计算机完成一些实验。到时候只要让我们拍几张照片,出几份报告就可以。”   安夏对医药一道实在不通,她只能看出这份资料里没有夹钱。   她问姚华:“你们公司不是卖保健品的吗?也追求这么强的疗效吗?”   “安总此言差矣,保健品毕竟不是日常的饭菜,只追求果腹即可。如果保健品毫无用处,那么很快,就会被更新的,更有冲击力的概念所取代。   太阳神也好,三株也好,在我看来,卖的都是概念,大多数消费者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区别。   大多数人能看见的,也就是孩子爱吃饭了。对于一个在生长发育期的孩子来说,只要身体没有病,增强一些运动,饿得快,是很自然的事情。”   姚华身子微微前倾,这是一种积极想要分享的态度。   安夏也同样如此,她不是想与姚华达成合作,只是特别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我还以为,姚总的目的只是能进入药房,没想到,这么认真。”安夏笑道。   “现在已经有的保健品,在央视做过广告的,就有五个,另外有十几家在各省市电视台和报纸上打广告。   据我所知,至少还有四十多家企业的在等待申请营业执照。   我投入大笔的公关广告费用,不是为了只赚一次,想要长久的做下去,那就必须要有真材实料。像别的公司那样,用面粉兑白糖,是走不长远的。”   安夏微微点头,赞同他的观点。   就算是现在医院药房能随便开,消费者也得从那么多牌子里挑一个,不然一天光吃保健品就饱了。   不然脑白金里也不会放褪黑素,广州还曾查获一批「祖传秘方纯中药」凉茶店,往凉茶里面放扑热息痛。   “还有,这次的实验计划,并不完全是保健品。我还打算开一家制药公司,主要研制疫苗类的产品。   现在孩子生下来就要打「百白破」疫苗,到了幼儿园要吃糖丸,大了还有甲肝乙肝流感。   还有出国人员,黄热病疫苗、霍乱疫苗……都是在公费项目里的……这是一个庞大的市场,现在医改已经开始,将来医院开药必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老百姓会更加偏向于打疫苗不得病,而不是得了病之后再吃药治。”   姚华侃侃而谈,将未来的市场想得十分清楚。   “我们公司刚刚成立,研发能力与那些大公司没有办法比。所以,才会希望贵公司先进的计算机技术可以帮助我们排除大部分的错误选项。”   “姚总对人工智能系统了解很到位啊。”   “干一行,爱一行,就算我做不成专家,至少也要稍微了解一下,免得双方的认知差距过大,无法达成共识,浪费时间。”   “姚总深思熟虑,想得十分周到,我见过的不少药厂的人,他们懂药,但对计算机一无所知。”   姚华看着安夏,眼中充满了探究:“计算机行业是前沿科技,就在几年前,还是高级知识分子才能接触到的东西,安总第一次接触到,是什么时候?”   “1988年,去深市参加的培训。”   姚华点点头:“安总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短短四年的时间,就已经把公司做到这么大。   我认识许多抓住机遇,第一批下海的人。他们虽然有胆识,但是却能力不如安总,到现在做的最好的人,也没有安总这样的成就。”   “哪里哪里,运气而已。”安夏坦然接受了姚华的称赞,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什么好得意的。   姚华接着说:“未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保健品和医药,一定会成为社会焦点,国家的医保试点,就是吹响改革的号角。安总是否有兴趣参与呢?”   “可是,我不懂药呀?就算临时学些皮毛,也无济于事。”安夏笑道,“我从来不做那些我完全看不懂、不理解的东西。我怕被人骗。”   “安总谨慎。”姚华边说,边认真点头,就好像安夏是他眼里唯一能看见的光。   态度绝对端正,连陆雪、王娇娇和陈嘉都比不了。   他们仨还有走神发愣的时候。   如果让姚华进入政界,凭他做事认真,态度又端正,拍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的水平,晋升速度绝对会像坐火箭一样。   幸好他不是……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姚总对制药和保健品情有独衷,莫非是家学渊源?”安夏问道。   姚华点点头:“我的父亲,是化学教授,我的母亲,以前是个赤脚大夫,在村里给人看病。我父亲被打成「白专」,下放到农村,遇到我母亲。”   哦,知青与村花的故事。   “后来,我父亲得到了回城的机会,可是我的母亲却拿不到进城的指标,永远留在了村子里。她希望我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始终没有忘记她对我的教诲。”   安夏好奇:“那你是被你父亲带回城的吗?未成年儿女有回城指标?”   姚华摇了摇头:“不,没有,我是自己考进了大学,才换了城镇户口。不过,我的父亲一直有对我进行资助和教育。否则,以我当时所处的环境,我永远也考不上。”   “嗯,有一个化学教授父亲,应该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指导吧。难怪你现在做这行。”   姚华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安总愿意帮我开发吗?”   “哦,只要价钱合适,为什么不呢?”安夏笑道,“只不过,我们公司里就没有一个懂药的……”   “这不是问题,我会提供详细的数据,贵公司只要把数据输入,然后按照程序把所有的数据跑完就行了。”   听起来,姚华是把紫金科技当成单纯的大型计算机了。   “其实,我也想过,只租借你们的云计算中心。但是,我们公司,懂药的人很多,对计算机的认知。   哈哈,可能还没有安总你对药的认知多。要是程序停了,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所以,这事还得靠专业的人来做。”   姚华说得很到位,安夏点点头,她叫来刘佩佩,草拟一份运营合同。   合同里注明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姚华翻看时,眼睛扫得很快。   只有在最后一页的某一段,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一些。   那一段是特别申明,如委托方进行的是违反中国法律的行为,紫金将会马上停止合作,并报警,且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在其他地方提出一些意见,要求重新拟定。对于这一点特别申明,没有进行任何改动。   痛快地签下了名字,并盖章。   安夏却没有这么快,而是将两份合同都递给了王娇娇:“拿到法务部确认一下。”   她微笑着对姚华说:“这份合同等我们的法务确认过之后,就可以生效了。”   “安总确实很谨慎。”姚华也向她扬起一个笑脸。 第95章   第三个云计算中心很快破土地动工, 根据设计方案,每个云计算中心都需要单独配备电力设施,紫金科技与电力系统联系, 请他们过来安装。   本来以为这事是个很简单纯洁的金钱交易, 结果居然被拒了。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安夏不理解。   “说现在产能跟不上, 没办法供应云计算中心的电。”   “啊??”安夏大惑不解, 她去实地考察,说要建云计算中心的时候,全市最大的那几位领导,都陪同参观,并且保证会鼎力支持。   怎么最简单的第一步都做不了, 那还聊什么?   安夏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电话的大吐苦水:“你来签的时候, 产能是够的, 现在不够了。”   据他说, 本市有三个电厂, 但是自打听说要合并成一个集团之后,三个电厂的产能忽然就降下来了。   “呃?”安夏不理解。   这是什么路数。   “是合并, 但发电厂还是三个, 还是只留一个, 裁掉两个?”   如果是后者的话,安夏能理解, 让你供电量跟不上, 不得不把三个都留下。   对面叹气:“就是行政上的合并, 不影响工人待遇。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电力设施不能到位, 为了建云计算中心之前做的各种勘测、选址, 投入的人力物力都白费。   而且还要再找,也怪麻烦的。   没签合同开挖前,紫金是爷。   开挖之后,卡着工期的是爷。   只要不是那个地方已经塌成了黑洞,安夏就得想办法挽救它。   所以,安夏赶到地方,研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很简单,就是三个厂的领导都想成为合并之后的话事人。   于是他们要拼命表现,让高层看见他们带出来的厂子最牛逼。   他们将这个伟大的梦想分拆到组。   为了激励员工拼命干活,他们实行了班组竞争制,几个班组比谁节约煤多,谁的产能高。   优秀班组有额外的奖金拿。   然后,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   同一个厂的班组与班组之间发生了火拼……   上一个班组在快要交接班的时候,对炉子进行了降压。   下一个班组为了尽快增加,就得往里多填煤。这样,消耗的煤量,就会比上一个班组多,自然就成不了优秀班组。   这种情况,三个厂或轻或重,都有。   于是,产能就不够了。   “内斗这么严重的吗?”安夏完全不能理解,牡丹厂以前也没这样子过啊。   文具厂和紫金科技更是从来没有这种邪门到极致的内斗。   她还是觉得这事太邪门,便追问:“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会不会是别的原因造成,然后用这种法不责众的口径来搪塞,掩饰其他的严重管理漏洞?”   “这个嘛……大家都知道啊。”   “啊??”   直到安夏去了其中一个发电厂,才明白是什么情况。   降炉压最嚣张的手段就是鸣汽笛。   交接班的时候,确实有鸣汽笛提醒的规矩。   但是,操作手册上没说鸣汽笛需要鸣多长时间。   那尖厉的声音一响,全厂都能听见,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示威。   “这……不打起来啊?”安夏惊呆了。   “打啊,在班组会上互相骂,骂了也就骂了。”   安夏:“厂长书记不管吗?”   陪同的人员摇头:“怎么管?他们只管完成指标,别的随便。说也没处说。”   见安夏一脸震惊,他告诉安夏:“电厂还算好的,虽然事干得不漂亮,但在干。我们这边二糖厂跟三糖厂,为了争先进单位的名头,互相把对方的甘蔗田给烧了。”   安夏听着这些事情,感觉非常的不真实,就好像两个世界一样。   为了争先进,干出这么多事来不稀奇。   稀奇的是没人管。   安夏不管他们的内斗,她找到市里的领导,要求必须解决供电的问题。   否则,她宁可麻烦一点,也要换地方了。   这里的地便宜,经济不发达,违约金也没多少钱。   安夏要是走了,本市原本已经完成大半的招商引资工作,就黄了,去省里开会都抬不起头来。   市里往电力部门下压了一纸命令,要求马上解决紫金云计算中心的供电问题。   电力部门居然不搭理,还是按原来的口径说产能不足,跟不上,艰难等等。   眼看着事情办不成,晚上秘书请安夏赴宴,说几位领导请吃饭,顺便也请她当着其他几位的面说说,保障云计算中心,对他们市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影响。   “我说?”安夏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领导班子之间的事吗?   “哎,这事确实得你说,有些事情,外人一说就好,里面的人怎么听,味儿都不对。”   安夏愣了一下,不会是这几位也互相撕着呢吧?   比如某一位特别希望这事办不成,让在位的人打脸。   所以授意电力部门别搭理这茬事。   这叫什么事啊……   晚上,安夏去赴宴,宴上,她重新说了一遍关于建成了这个云计算中心,对全市的好处。   在座的某几位,听的时候,脸上就写着——“呵,你尽管说。反正我不听。”   安夏便不再打官腔,说起她在乡间的见闻:“你们知道村与村之间的路是谁修的吗?”   一旁的秘书负责捧哏:“不是国家给修的吗?”   安夏笑着摇头:“前阵子,我在山区看村里人自己在一点点的铺路。   当地人说,虽然国家是管修路的,但是,也无力从荒山野邻开始。   国家会拨款去修的路,至少已经是石子地,得有基础才会给修。   也就是说,村子里的人,得自己先把路给整平了。树啊,草啊,全拔干净,然后再想办法攒石子,成了石子地,国家派人一验收,没问题,才能有柏油路,或是水泥地。   这个过程,会比较长,村长都七八十岁了,但他还是张罗着这事。   年轻人就更别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铺石子地的功劳确实在老村长头上。但是帮着老村长把基本的石子路弄好,将来才能轮着他们继续用这条路赚钱啊。”   有一位领导,不阴不阳地说:“就算再想修路,没有石子,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安夏笑笑,不接他的话:“我们那边,商城里会做活动,买多少钱的东西,就送彩票。   上个月,有一个商场搞大促销,一等奖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价值二十多万。   有一对夫妻得到了一张奖券,就天天想着中奖以后怎么处理,丈夫说给自己的父母住,妻子说难道她的父母不是父母?   于是,两人从争吵,到动手,闹到警察上门。   到开奖之日,你们猜怎么着?离中奖十万八千里。   什么都还没拿着呢,就打得小两口要闹离婚。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   安夏又说:“贸易、制造业都需要绝对便利的交通,但这里并不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最适合做安安静静的科技。所以,当初三线建设的时候,会来到这里。   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选中这里。可惜,最重要的电力不能保证。太遗憾了,我只好让人继续挑别的地方。”   安夏的话就是对着一个人讲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要是现在把我弄走,别以为只是抽现任的巴掌。你们把名声给做坏了,以后鬼才来你们这里投资。   你现在老老实实的把我这项目搞好,将来你要是有本事上位,后续的收入源源不断,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二天,电力系统的人忽然就来了,热热闹闹地给云计算中心安装这个那个。   装到一半,天上开始下雨。   安夏与工人们躲进楼里,安夏惊讶地发现这雨落在地上竟然是立体的,而且亮晶晶的反射着天光。   “这……地上这么冷的吗?落地成冰了。”安夏只听说过东北的吐口水可以当球踢的传说,从未真的见过。   工人们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其中一个回答:“哦,桐油凝嘛,正常的,我们这边冬天经常会下。”   “桐油凝?下得不是雨,是油??”安夏更加的茫然。   带队组织施工的人听见他们聊天,便过来解释:“这个在气象学上叫冻雨。”   冻雨这种神奇的东西,安夏也确实没有见过,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见过。   安夏试着把脚伸出去踩了踩,只觉得脚底打滑,站也站不住:“这冻在地上,走路一步一滑,可怎么办哦。”   “嗐,冻在地上有什么关系,冻在电线上才要人命哦。”一个工人说,“要人爬到高处,把冰敲下来。”   “爬上去啊?”安夏想到那滑溜溜的一根细电线,就已经觉得开始紧张。   工人耸耸肩:“不爬啷个办塞?未必等到春暖花开之日,它自家化?”   “我听说可以用短路融冰?”   负责人摇头:“不好用,会影响电网系统的正常运行。而且对操作工的要求也非常高,不小心就出事。还不如人爬上去敲敲。”   安夏感叹:“听起来好危险。”   工人一起回应:“是很危险啊。”   “没有可以代替人往上爬的机器人吗?”安夏问道。   “你是说变形金刚吗?”工人们哄笑起来。   安夏却没有笑,她让人打听现在有没有自动除冰巡线机器人。   选址的时候,评估报告里的确提到了冻雨可能造成的问题,但是也只是个可能性。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城市里没有因为冻雨结在电线上,而影响供电。   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可以排除,云计算中心的发电设备可以支持到那个时候。   于是,完全没有人觉得电线结冰是个事。   安夏亲历过2008冰灾,对大自然怀着谦卑之心。既然这里的冻雨是年年有,那必然得准备起来。   她记得2008年的郴州,就有三个电力工人爬塔敲冰,结果电力塔的材料低温变脆折断而殉职,同时全城各种供电故障。   “应该可以做一个机器人解决这个问题。”安夏说。   工人们嘻嘻哈哈,没人相信她的话。   安夏打了个电话给自动控制组,问他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可能在研究这种机器人,答案是没有。   “能做出来吗?”   “应该可以,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除冰本身,而是怎么让机器人稳在电线上面,并且不断前进,这是一个动力学方面的问题,我看看……用拉格朗日方程……”   安夏一激灵,可恶,被死去的高中数学知识攻击了。   “粒子群优化……广义雅克比矩阵可以推导出……几何结构……”这位学霸似乎被激发了灵感,滔滔不绝地,企图教会安夏这种……   机器人可能需要的原理。   “嗯,很好,你们抓紧看看,有没有希望做出来,用于保障云计算中心需要用的电缆。”   “哦……”学霸一腔分享欲,硬生生被没出息的学渣老板给按回去了。   安夏只想看答案,不想看过程。   反正也看不懂。   雨终于停了,地上还是滑溜溜,司机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龟速前行。   “算了,先去吃午饭吧,旁边的这家店不错。”安夏指着路边一家普通的小饭馆。   安夏大手一挥:“想吃什么,随便点。”   菜单:   丝娃娃三分钱一个,肠旺面两毛五一碗,凉拌折耳根一毛,海椒炒鸡丁五块……   “这个丝娃娃是什么?”安夏问道。   司机解释说:“跟春卷差不多。”   老板热情地托出一个铁板,上面放着十几种切成丝的菜,还有花生碎、辣椒酱之类的东西。   他当场演示,包了一个:“这个就是丝娃娃。”   安夏摆摆手:“哎,我们这么多人,就不劳你一个一个的包了,这一盘,你估个价,我全要了,我们自己包。”   此时,门口又停下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三个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听见安夏这么说,带着笑意说:“哎呀,安总,不给我留一点啊?”   “咦?姚总?真巧啊。”   来者正是姚华,他向安夏笑着点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总。”   “过来一起吃吧。来看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点,我请客。”   “哈哈哈……”姚华笑道:“在我家,怎么能让安总请客呢?”   “你家?原来你是贵州人。”   “哎……是,我们夜郎国也是泱泱大国嘞。”姚华笑道。   “哈哈哈……”一众人笑起来。   姚华低声让身旁的人回车里去拿东西。   那人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塑料桶,像商店里用来装廉价酱油的那种,姚华接过,放在桌上,将桶盖拧开。   一股特别的酒香,从桶里飘出来。   老板刚好端着下好的肠旺面过来,用力深吸一口气:“是茅台、资格的茅台。”   “资格?”安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姚华解释道:“就是正宗的意思。”   他转头用方言问老板:“你啷个晓得喃?”   “我原来就是茅台厂的,退休咯,就到贵阳女儿家来住,闲倒起,就开了个这家店。”   “耶哎……是老前辈,一起来喝一杯。”姚华大方地拎起酒桶,给老板的小盅倒满。   安夏认识的茅台,是用白色陶瓶装着的,从来没见过用塑料桶装的,活生生的把死贵死贵的中国名酒装出了两块钱一斤的模样。   “茅台,还有这种包装啊?”   姚华「哈哈」摇头:“这是酒厂里从原浆池里拿的,不对外卖。”   “哟,姚总能拿原浆?这关系很硬啊。”   “没什么,哈哈哈,要是安总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保证给你一个出厂价。”   安夏故意问他:“你的护肝片呢?没吃点?”   “样品都发光了,真是卖盐的喝淡水啊。”   与姚华闲聊时,安夏才知道,他是来茅台镇推销他的护肝片的。   喝酒的人,真的浑不怕死的是少数。   大多数人是喝的时候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等喝完了,难受了,才想起自个儿的肚子里长了一种名为肝的器官。   姚华的思路,就是让金樽护肝片跟酒搭着卖。   茅台镇上不止一个茅台酒厂,沿着赤水河畔走一走,大大小小的酒厂有十几家。   他把护肝片放在酒厂的门市部代销,分给他们一定的好处。   安夏对这事熟,当年她也是这么卖寻呼机链子的。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们的云计算中心在这里,我才会选择跟你们公司合作。在你们谈合同、选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紫金公司,做事是认真的,那些规划,太细了,方方面面的东西都能想到……”   姚华不吝溢美之词,安夏却从中听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炫耀。   谈合同选址的阶段,外部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安夏笑道:“不知姚总是省里的关系,还是市里的关系啊?”   “都有……”姚华仰头喝完一杯,“我家世代都在这里,也很正常嘛。”   “哦?你们家居然从来没有搬迁过?”   “没有,我家祖上真的是夜郎国的皇族。哈哈哈,有家谱为证,一直在毕节那里。”   “早知姚总人脉这么广,我就先找你问问了,差点我就打算把这个云计算中心搬走呢。”   安夏把她遇到的事情跟姚华说了一遍,姚华眯着眼睛笑:“安总猜得没错,就是那个原因。现在在台上的那位,他自己不行,背景强。但是他的背景,最多明年,就要退休。   那个给电力撑腰的人,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在任的这位怕人走茶凉,现在正忙着培植自己的势力。   你正好卡在这两位斗法最激烈的时候,到底是安总啊,酒席上几句话,就把情况逆转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把设备安上。”   “就算我没说服他们,不是有姚总在吗?姚总一定会帮我的吧。”安夏笑道。   “那是当然。”姚华答应得非常顺溜,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保证,总是容易说出口。   安夏低头又卷了一个丝娃娃,胡扯到此结束,还是丝娃娃实惠,肠旺面也不错。   等吃完面,天上还是阴云密布,地上冻雨凝结的冰层在周围商户灯光的照射下反出暖黄色的光泽。   安夏仰头望天:“还以为下完就该晴了呢,怎么这团云还在头顶?”   “这里就是这样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分平,人无三两银,自古就穷,生活不易啊。”   姚华对安夏说:“你的车胎不行,不防滑,你们要去哪里,不如上我的车,我送你们过去?”   “姚总的公司是在这里吗?”   “对。我有一个药物研发中心在这。”   “我还从来没看过真正的研发中心呢,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没问题。”姚华让安夏、陈嘉还有一个工程师坐在后排,一路向他的研发中心驶去。   安夏问道:“姚总为什么会把研发中心放在这里呢?一般好像都在经济发达的地方,那里大学多,容易招人。”   “只要钱给到位,招人不是难事。这里消费低,挣北上广的工资,在这里花,岂不是更好?   我这边的研发人员都不太喜欢出去,也不喜欢消费,他们最大的兴趣,就是赚钱,寄回家里。平时的娱乐就是看看电视,打打球,不喜欢购物也不喜欢逛街。”   这个研究室的水平相当高,进门一整套流程,换衣服、换鞋子、风浴……   “这么严格?”在安夏心中,风浴那起码得是《生化危机》的水平了。   姚华点点头:“要是不把身上带进来的东西清除干净,都不知道实验是怎么失败的。”   过来接待的人点头:“姚总说得没错。实验室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些在自然界里没人管都能长得特别好的菌类,在实验室里怎么都活不下来,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也有可能第二天就不知怎么死了。”   姚华为双方做了介绍:“这位是紫金科技的安夏总经理,这位是卫谦主任,主管研发中心的所有事务。”   “哦——你就是紫金科技的安总啊,久仰久仰,我儿子就用的你们公司的学习机,特别好。”   他转向姚华,问道:“用人工智能筛选……就是安总的公司吧?”   “对,你可得好好招呼安总,以后你们能不能早点完成研究,上市盈利,就全靠安总的人工智能团队了。”   卫谦忙上前与安夏握手:“哎呀,安总,我们可全靠你了。我们看到数据了,您公司开发的那个模拟系统,配对速度比人工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真是太好用了。   以后我们是不是连菌都不用养了?要是这样,那可太好了,我们那个小姑娘,今天早上过来发现重点培养的五个全死光了,刚还在外面哭呢。”   “菌还是要养的。”安夏笑道,“如果没有真实的数据,计算机也没有办法模拟出来啊。所以,你们才是一切的基石,我们只是用人类的智慧去喂养计算机罢了。”   “安总太谦虚了,我可听说,现在计算机已经能学会人类的思维逻辑了,将来,说不定就能让计算机变成真正的人。”   “啊?没有吧,还是在持续测试。”   “我听说有一户人家,丧女之后,安总让他们的女儿在计算机里复活了?一言一行跟真人一模一样。”   “那只是单纯的模仿,离真正的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总是要慢慢进步的嘛。”   卫谦边说边带着安夏往另一个地方走,安夏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点糊涂,眼前是撂得高高的鸡蛋架,还有几个穿着消毒衣,戴着消毒帽的人站在鸡蛋架前忙碌。   她以为被领进了食堂后厨,而且今天只吃鸡蛋。   “这些是用来培养疫苗的鸡蛋。”卫谦介绍道,“狂犬病疫苗、甲流疫苗、黄热病疫苗……现在有很多种疫苗都是用鸡蛋培育出来的。”   “病毒出现变种以后,疫苗也得推陈出新。不然就跟不上它变异的速度,但是,病毒实在变得太快,我们做实验的速度都跟不上它变的速度。计算机的速度,肯定能超过病毒变异的速度吧?”   “不好说,人越多,病毒变得越快。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安夏指着前方另一个玻璃窗。   “血液制品,我们还有一个部门研究生物试剂。”   走完一圈,安夏感慨:“姚总真是家大业大,做的东西真不少。”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相信安总一定会给我一个合适的价格。”   “那当然。”安夏对不需要负责的承诺,也回应得相当爽快。   等把这边的事情忙完,已经是紫金游戏的过会时间。   紫金游戏的持续盈利能力有目共睹,之前的点卡事件,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反倒让投资人觉得——“这都行?说明紫金做得真的很大。”   现在负责辅导上市的投行告诫紫金游戏的员工,现在是上市前的静默期,员工,特别是高管,不要对外发布任何与公司有关的消息,好消息不能发,坏消息更不能发。   “特别是千万不要闹出夫妻问题、产品问题。”   高管离婚结婚、生老病死,都牵动着投资人的心,影响着他们对公司前景的预期。   产品问题则是不要闹出大量消费者投诉。   紫金游戏的员工们互相开夫妻问题的玩笑:“李总,你可千万不要离婚啊,不然你的股份就要被分走一半啦。”   “小田,你要是结婚的话,记得公证你的股票啊,说不定你男人是冲你的股票来的。”   “才一百股,谁眼界这么浅。”   没有人想到产品问题。   电子游戏,能有什么产品问题?   是画面糊了,剧情崩了,还是动特扭曲了?   员工们心里非常稳。   直到一个大报上同时出现了一条新闻《电子鸦片对青少年的严重危害》。   在这条新闻里,以触目惊心地方式描写了几个深陷电子游戏的年轻人:   他们不读书,不工作,不运动,连饭都不爱吃。   他们精神萎靡地坐在电脑前,昼夜颠倒,眼下挂着黑眼圈,懒得与人说话。   他们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平时连跟父母说话都很少。   他们每天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上线打游戏。   最后,报道大声疾呼:“管管游戏,救救孩子。不能让祖国的未来被电子鸦片毁灭。”   原本已经过会的紫金游戏的上市进度,被强行按下来了。   上市中止,有关部门需要重新评估紫金游戏是否符合社会伦理与道德。   安夏得知消息后,揉了揉眉心:“古代有围棋,后来有赌博,现在是电子游戏……父母管不了没有自制力的孩子,就要说孩子是好的,完全被外界勾引坏了。”   “薛露,过来一下。”安夏按下内线电话。   “这篇新闻已经刊登二十四小时了,你们做出什么方案了吗?” 第96章   薛露拿出了几个方案:   第一、找几个专家, 让专家说「游戏益智」,有利于提高学习和注意力。   第二、用其他成瘾性的行为证明不是游戏坑人,而是人自己没有自制力, 没有游戏, 也会有别的东西「把好好的孩子给勾引坏了」。   第三、不回应。   总之, 没有「承认, 并道歉」这个选项。   安夏指着报纸上最严重的指控:“主要说坑害的是未成年人。我们还是需要对未成年人玩家做出一些措施。”   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是烟草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   人人都知道酗酒有害健康,但是美国下了禁酒令之后,不仅没有禁绝,反倒让ꁘꁘ崛起。   没必要把游戏抬到益智的高度, 也没有必要打压到电子鸦片的的档次。   “做一个身份证的验证信息吧, 成年人不限制, 没有身份证, 就每天限玩两小时, 法定节假日可以玩12小时, 每六小时强制下线一次。”   薛露不以为然:“如果未成年人偷拿家里大人的身份证,或者硬编一个呢?我们没有与公安系统绑定。”   “如果家里大人连自己的身份证都看不住, 孩子也看不住, 那我们就有话说了。总不能父母只管生, 教育的事情全扔给社会吧?原始人都不这样。   至于编个号么……身份证是公民个人信息,我们区区游戏公司, 凭什么拿公民个人信息呢。对于成年人, 我们给予弹窗提示也就是了。   香烟盒子上面印着吸烟有害健康, 哪个抽烟的人听了。”   防沉迷系统不难, 只要账号在身份证登记那一栏填了15位数字, 就按成年人处理。   系统填写逻辑里判定是不是瞎填的唯一要求就是:生日相关位数的别瞎写。   在应该有生日的那一栏, 不要出现13月42号之类的非地球时间。   防沉迷系统上线之后,家长们还是颇有微词,但是也说不了什么。   报纸上抨击电子游戏的新闻很快就被紫金游戏的公关稿压了下来。   纯玩类的绑上防沉迷系统,老实做人。   教辅类的则大肆宣传寓教于乐。   在教育专家无数次的训导之下,教辅型人工智能机器人,它,终于会做题了。   题库也被大大丰富,除了普通学校的习题之外,还装满了各种竞赛题。   “他们要竞赛题干什么?”负责题库的人不明白,现在使用教辅型机器人的地方,都是老少边穷地区,民风彪悍,家长对孩子的期待是不做睁眼瞎,然后进厂干活。   他觉得安夏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让这些地方的人学竞赛题,没必要啊。   这些孩子能走出村子的契机,最好的可能性是考上大学,一般情况下是进厂打工。   初中高中的学科竞赛,他们怎么可能参加?   出来的路费谁出啊?   “我们可以出啊。”   公关稿虽然放出去了,但是民众就有一种奇怪的思维,就是一个肉人站在讲台上,讲课,那才是学习。   对着视频看,自己学,那不叫学习,那叫玩。   就像居家办公的人,经常被家里人视为在家对着电脑玩了一天一样。   在没有教辅机器人的时候,普通村子里也有飞出来的金凤凰,不足以说明机器人的实力。   如果能在学科竞赛上拿点名次,那才值得大吹特吹。   现在有二十几个希望小学拥有教辅机器人。   安夏需要从中挑出最有可能拿奖的学校,督促他们多下功夫。   竞赛不刷题,就是一场空。   参加的人必须有空做题,而不是……   被喂猪放羊占满时间。   人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还要看历史的进程。   要看整个赛区的整体实力。   比如要是在卷王之王的那几个著名地区参赛,小村里的金凤凰实在难以与城市里的孔雀匹敌。   不然那些从三岁就上幼儿园,还被各种课外班塞满空余时间的人,岂不是白白浪费爹妈的工资。   安夏千挑万选,选中了小鹤村中学,还有那个全省倒数第一GDP村。   这两个地方很有代表性,而且,全市的教育水平都一般般……出身卷王之王城市的安夏眼里一般般。   小鹤村的孩子们有资助人康英。   康英自己也是个卷王之王,她知道能够获得荣誉,对这些地方的孩子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安夏与她沟通了一下,提出希望孩子们可以参加竞赛,康英马上就着手挑选有潜力拿奖的孩子,着重进行竞赛培训。   倒数第一村的张老师和那几个孩子看见安夏又来了,整个人都不太好……   上回安夏笑着连开三枪的模样,实在给他们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总觉得她笑着笑着,就会突然从什么地方掏出枪来对着他们。   张老师想了很多,他想安夏是不是要以他的秘密为要挟,强迫他干什么坏事。   听说最近有个大老板,收买了一批人给他做打手。   张老师沉着脸看着安夏:“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机器人,也是来找你的。我有一件事要你做。”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是杀人放火,还是走私贩毒?这些事我都不会做的。”张老师冷哼一声。   安夏:“我怎么会让你做这么困难的事情,很简单的。下个月县里要举办一个学科竞赛,你随便找个学生,随便拿一个名次就行了,不用第一名,前三就可以。”   张老师:“安老板,要不你再想想,你有对头吗?你有仇家吗?我帮你干掉他们,你放过我?”   “你那几个学生,不是都对你死心塌地的吗?有你和教辅机器人一起努力,肯定有希望。比如那个小班长,看起来就很乖。她说不定很有希望。”   “她啊……她不念书了。”   “啊?那她干什么?进厂打螺丝啊?那才能赚几个钱。”   “她要嫁人了。”   “她才几岁啊?嫁人?”   “嗯,先订婚,她的哥哥要结婚,没有钱付彩礼,需要她先跟别人订婚,收彩礼,然后家里用这笔钱付她哥哥的彩礼。” 第97章   彩礼是一个神奇的问题。   男方抱怨女方伸手要高额彩礼, 但是让他们住到女方家,生孩子跟女方一个姓,他们又会在赘婿文学里寻找反抗女方ꁘꁘ的快乐。   最重男轻女的某个省, 直到2022年, 依旧是高额彩礼重灾区, 没办法, 谁让他们有本事违规验胎儿性别,是女胎就流掉呢。   在九十年代初,有这样倒一手的,也有直接让这对兄妹跟那对兄妹换亲的,双方家庭都不要彩礼, 达成平衡状态。   安夏都懂, 就是没想到这么夸张, 小班长加上虚岁也才十三岁, 怎么就已经不上学了。   “她今年实足才十二吧?这不犯法吗?”安夏震惊。   “十一, 她是大年三十生的, 虚两岁。她婆家也不是让她现在就圆房,是先去家里帮忙。不然……怕人财两空。”   安夏听明白了, 婆家已经把钱给打过来了, 这个村子既然有人在外面打工, 那就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要是小闺女忽然不乐意,跑出去打工了, 天宽地阔的, 他们上哪儿去找。   所以, 付了钱, 就先把人扣家里。   算是「钱货两讫」, 大家安心。   至于这段时间内, 那男人看着小闺女,会不会想着「本来就我的」,然后直接上,那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   别说这个时候的偏僻地区,就连真正的网络时代,安夏还在一些短视频网站上看到十一岁、十二岁的小妈妈炫自己的肚子,秀自己与「老公」的恩爱,嘲讽「劝她们不要这么早怀孕」的人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在嫉妒。   “那姜雨她愿意吗?”安夏问道。   张老板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去她家家访的时候,她家人都没让我看到她。”   安夏对这个张老师有些刮目相看,他还会去失学的学生家家访?   “你们班除了姜雨,还有谁能参赛?”   张老师想了想,摇摇头:“最有希望的就是她了,其它人……小力要是去参加体育比赛还差不多,要他读书……”   “能带我去她家看看吗?”   “能是能,但是……现在她可能已经不在家了。”   “可能不可能的,先看看再说。”安夏起身,“走吧。”   张老师把安夏带去姜雨家,她家的条件并不特别的破,村里平均水平,瓦房砖墙,小院收拾得还算干净。   院里拉着一根绳,绳上晾满了尿布。   屋门大开着,两拨人嗓音嘹亮地在用方言对喷。   偏北方语系的方言稍稍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听懂的,安夏勉强听明白他们是在说姜雨的婚事。   一个说怎么还不送来,另一个说家里事情多,她妈妈还在坐月子,希望她能在家里多照顾几天。   间或插入了婴儿的哭声。   张老师到底是村长的儿子,屋里吵架的双方同时注意到张老师的存在。   当即休战,热情地向村长儿子问好。   “吵什么?!”张老师此时仿佛常务副村长,背着手,看看这家人,又看那家人。   姜雨的爸爸抢先说:“他们卢家非要我们现在就把姜雨送过去,我和姜雨她哥都要出去干活挣钱,姜雨她妈还在坐月子,家里没人照顾,这怎么行。”   “又生了个孩子?三个了?”安夏大为惊讶。   老姜骄傲又得意:“对,嘿,又是个小子。”   安夏很好奇:“那下一胎,是不是还要一个女儿?不然他的彩礼钱怎么办?”   老姜完全不觉得安夏在阴阳他,还认真地做起了解释:“等他长大了,他大哥就已经成家立业了,那还能不帮帮自己的弟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将来我们走了,就得靠他们俩兄弟互相扶持。”   从头到尾都没有姜雨这个女儿什么事。   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扯了半天,老姜才想起来问:“小张老师,今天上我们家干啥来了?”   “是县里有一个学科竞赛,整个学校,最有可能拿奖的,就只有姜雨,你们让她先把奖拿了,反正她才十一岁,急什么。”   “拿奖……拿奖能当饭吃么?她娘现在还在坐月子,她去学校,谁管她娘?”   姜家条件虽然不好,但也有电,张老师提出:“她可以在家学,需要照顾的时候照顾一下。”   “不行不行,说好了收到彩礼就把人送过来,我们家也有好多事要做呢。雨妮儿她爹,你就别舍不得了,女大不中留,留下结怨仇,早点送来,你们也早点了了一桩心事。”   “你们家也太不近人情了……”   眼看说着说着,两边就又要吵起来。   张老师在中间拦住:“吵什么!雨妮儿才十一岁!能干什么活!让她先拿个奖,给咱们村争光!”   “嗐,她一个小毛丫头,能争什么光,肯定拿不着,我们家祖坟没那个风水,不想这事!”   “这次比赛是有奖金的,一千块。”安夏平静地说出数字。   现在村里人靠种地过活,一年都没有一千块,刚才快要沸腾起来的空气,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多少?”姜雨的爸爸不可置信。   “一千块。”   只要没进门,那一千块就是姜家的,给儿子挑中的媳妇儿家,张口要的巨额彩礼算下来差不多要两百块。   一千块诶……能给大儿子娶五个媳妇儿了……   还有小儿子刚刚出生,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那边卢家人听了眼睛也直了,依当地的风俗,收了彩礼过了门,姜雨就是卢家人了。   这一千块,要是到了卢家……能把家里的屋子翻新一遍,买上几头猪,明年后年的种子化肥农药都解决了。   想想就很美。   现在问题来了。   姜雨年纪尚小,领不了结婚证,在国家层面那是不认的。   按民俗论的话,姜家只是收了彩礼,没挑吉时,没有坐花轿,人都还在姜家,此时要是卢家儿子死了,姜家退彩礼,姜雨也不算已婚……这算什么?   有了金钱的诱惑,姜卢两家更激动了,正在坐月子的姜雨妈妈都从床上蹦下来,力争要把女儿留下。   “都安静!”张老师咆哮一声。   安夏对他们说:“以姜雨的成绩,拿到奖很有希望,不过,她需要去县里参加集训。否则,可能会拿不到名次,也就拿不到奖金。”   屋里又安静下来。   姜雨她爸问:“县里?集训?要给钱的吗?”   张老师马上说:“要是能拿到奖,全部免费。”   姜雨她爸眉头皱了起来:“要是没拿到,就要钱?”   他琢磨了半天,皱着脸,对张老师和安夏说:“我们家这个妮儿啊……她能稳拿吗?”   “这哪有稳不稳拿的,怀个娃都不知道生出来的到底是男还是女呢,别惦记了,县里那么多人,她一个女娃娃,怎么跟别人抢。”   卢家人抢先发言,对他们家来说,就算没有一千块,也会多一个劳动力,快来他们家最好。   姜卢两家的当家人一齐摇头。   姜雨要是不出去,在家里吃用也花不了几块钱,还能帮着家里做事。   “这笔费用会由村里支付。”安夏忽然说。   张老师愣了一下,然后他马上说:“啊对!村里非常重视这件事。我爸说明年的扶贫款就得看这个奖能不能拿得下来。”   “啊??”   两家人都懵了,扶贫扶贫,跟这奖有什么关系?   张老师清了清嗓子:“现在国家的政策是扶贫不扶懒,我们这边这么多村都穷。要是奖给别的村拿去,那不是说明他们拿扶贫款比我们有价值?   那肯定优先给他们啊。   你们家养猪的时候,不是优先给怀崽的母猪吃好吗?!”   这是安夏刚来的路上,跟他吐槽看到的发电厂内部班组撕逼的故事,他倒是脑子快,活学活用到这里来了。   这话原本就很有道理。   村长是这个村子的道理,村长的儿子是道理的心肝宝贝。   属于光环叠满,没有人怀疑他说的有任何问题,更不会去找村长求证。   安夏问道:“姜雨呢?”   “屋里呢。”姜雨她爸赶紧把安夏和小张老师往屋里让。   姜雨坐在屋里,原本清亮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地上散落着她的书和两只半截拇指那么长的铅笔头。   “老师……”姜雨抬头看见张老师,泪如雨下,“我家人不让我读书了。”   “我会带你走。”安夏说,“你要先去县城参加比赛。”   张老师把姜雨的书本和文具收好,替她背着。   被安夏牵着手出门的时候,姜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安夏看着姜卢两人,对他们说:“你们慢慢聊这钱到底怎么分,我们先带她去县城里。”   “去县城?”姜雨愣了一下,“那我妈,还有弟弟怎么办?”   姜雨爸爸一反刚才的模样,对她说:“你别管,你现在还小,要好好学习,拿个奖回来。”   姜雨妈妈也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妈下午生完你弟,晚上你在学校没回来,家里的晚饭不都是我做的么,哪里那么金贵。”   “……”安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在这种大环境的影响下,连女人都不把自己当人了。   姜雨还是忧心忡忡,看着床边的弟弟,还有一屋子没有洗的尿布、碗筷。   “我先把这些洗完再走吧……”姜雨说着,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趁着这个当口,姜雨的爸爸忽然问:“姜雨在县城里吃住……村里是怎么管的?”   安夏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关心起女儿的饮食起居来了。   “每天吃饭三块钱的标准,中午和晚上都有肉和蛋,保证健健康康的。”   姜雨爸爸微皱着眉头:“两顿都有肉和蛋啊?她哪吃得好这么好……能不能,把她吃的那一部分留下来一点?妮儿她妈这刚生了孩子……”   安夏对此叹为观止。   一边是女儿临走了还在想着帮家里收拾东西,一边是亲爹连伙食费都要克扣。   姜雨一通忙完,还顺便把猪食给煮上。   两个大男人就坐在那里,继续侃关于姜雨什么时候进卢家门,得了奖金怎么分之类的问题。   等姜雨全都忙完,已经是下午。   安夏带着姜雨离开的时候,姜雨怯怯地问道:“真的要住一个月吗?我中间能回来吗?我怕家里有事。”   “你家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怎么样把你赚到的奖金弄到手。”安夏摇头。   安夏问道:“你家人都不让你读书了,你还这么想回去?你真的想嫁人?”   姜雨摇头:“我不想嫁人,但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对我很好。”   安夏:“??”   姜雨继续说:“起码,他们让我读书识字到现在,村里很多女孩是不读书的。”   姜雨被安排在县招待所里,张老师托人把她塞到县中的竞赛班当旁听生。   没有学籍,没有身份,跟扒在窗边听一个意思。   回到招   待所,就跟着教辅机器人学。   她甚至还能提出不少问题。   基础没打牢,刚开始跟着很吃力,姜雨厚着脸皮在下课后还追着老师提问,老师刚开始觉得这个旁听生怪笨的,怎么那么简单的问题都问。   后来姜雨的问题越提越有水平,老师觉得孺子可教,心态也发生了变化,愿意好好教她。   安夏在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又到了县里,在县里又遇上了姚华。   “巧啊,姚总。”   “安总来这里是谈什么大生意啊?”   两人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县里的学科竞赛。   “我资助的一个学生,今天要参加比赛,我来看看他。”姚华笑着说。   安夏:“我也是。”   安夏在门口看见了姜雨,简单聊了几句,姜雨说她觉得她没希望了,县中竞赛班里厉害的人太多。特别是一个叫卓强的,连老师都说他稳进前三,冲刺第一。   那个叫卓强的,正是姚华资助的学生。   姚华见到他,鼓励他几句,卓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匆匆忙忙地应了几声,像逃跑似的进了考场。   旁边的安夏都觉得不正常。   姚华摇摇头:“大概是太紧张了。”   与安夏非得拉姜雨来的原因差不多,姚华拉卓强来,是因为卓强除了接受了他的钱,还接受了他的健脑口服液。   他在县中挑了一个尖子中的尖子,就是想做一个初期的宣传。   如果有效果,那就再往国家级、世界级的比赛里找人。   奥林匹克竞赛冠军、喝过健脑口服液。   行了,完美。   跟外在环境、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刷题数量都没关系。   到时候,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掏钱。   一个卖教辅机器人,一个卖健脑口服液。   两个商人比孩子们的爹妈还着急竞赛的结果。   结果出来了,两个商人凭自己的本事,抢在正式公布之前打听到了消息。   安夏很满意:姜雨,三等奖。   卓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奖项里。   姚华皱起眉毛,他不相信以卓强的能力,会连一个鼓励奖都拿不到。   “安总,我要先失陪一会儿,我去看看卷子是怎么回事。”姚华客气的躬了躬身。   第二天,正式公布比赛结果。   卓强一等奖,姜雨三等奖,还有一个名字,顾德才,昨天这个名字是一等奖,现在变成了二等奖。   两个二等奖中的一个名字不见了。   成绩刚公布半个小时,长生健脑口服液的广告就和卓强的脸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媒体上。   教辅智能机器人的广告与姜雨的家庭环境故事也不遑多让。   姜雨并没有马上回到家,根据合同,她还需要为紫金教辅智能机器人做现场演示。   还有几个智力型的电视节目等着她。   不知不觉,姜雨跑了好几个一线和二线城市。   她看见了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宽阔的街道、从校门里走出来自信明艳的少女,百货公司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原来,女孩子也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穿新的衣服,也可以在街上随便走走,而不用赶回家做饭洗衣。   原来,她的这么多同龄人,没有兄弟姐妹,是独生子女。   她家为了逃避罚款,生弟弟,说大哥失踪了,姜雨是弱智,还开了证明,这才生了三胎。   姜雨以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她身边的人家也都这么干。   原来这并不正常。   紫金公司的商务人员很照顾她,新衣服、好吃的、各种从来没见过的文具……姜雨想到的东西,全都有。想不到的东西,也都有。   看到城里的生活之后,她不想回家了。   哥哥弟弟是老姜家的根,是老姜家的香火,她算什么,在卢家是外娶来的媳妇儿,在姜家她是泼出去的水。   姜雨悄悄地拉着安夏,说想留在城里,她看到街头小餐馆招小工的招牌,她觉得在餐馆里当小工也比回家好。   “十一岁当什么小工,人家不会要你的。”安夏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你真想留下来?不回去了?”   姜雨用力点点头。   “我帮你想想办法。”   安夏先把姜雨带回村里去。有张老师的从旁协助,对姜家施压不难。   明明是能在县里拿三等奖的脑子,被说成是弱智,就为了超生。   明明才十一岁,居然要订亲?   此时对超生管理的极严,连春晚都出现了小品《超生游击队》,村里就是计生工作的直接执行者,有不少拼儿子的人家被扒得字面意义上「家徒四壁」。   村长的意思是:本来我可以扒你家房子的,看在雨妮儿成绩这么好的份上,饶你家一回。   不准不让雨妮儿上学。   卢家的亲事也不做数,姜家把彩礼退回。   姜家现在握着姜雨竞赛得的一千块钱,根本就不在乎卢家的钱。   只求不要得罪村长,于是他们麻溜的把两百块彩礼钱退了回去。   安夏给姜雨办了转进县中的手续。   县中读书很苦,所谓衡水、毛坦厂,那些模式是县中早就玩过的。   但是姜雨很开心,每天五点起床,十点睡觉,对她来说太轻松了,别人周日下午还有半天假回家,她连这半天都不要,就留在学校里读书。   紫金公司资助她的所有费用,唯一的要求是她的成绩。   安夏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给员工付工资,员工要给我完成绩效指标。   我给她资助,当然也要完成她的绩效指标。   紫金没有找国家级、世界级的比赛,安夏的思路是:   大多数父母是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自己孩子是个什么情况,不会以国家级、世界级的比赛做为标准。   但是穷困地区的穷孩子,基础那么差。在教辅机器人的帮助下,都能拿到比赛名次,还能考上大学。   这就是给父母最大的定心丸:我孩子的水平再差再差,也不会比希望小学里的孩子差了吧。   其中的心理因素,跟某些岛国片里的男役往往又丑又猥琐一个道理。   在各种广告的加持下,家庭用教辅机器人卖得很好,热烈程度不亚于以后的《四轮学习法》。   姚华的保健品也如愿进了医院的药房。   在几个大型百货商场里最好位置,长生保健品专柜一字排开四节。   最近姚华约安夏的次数比较多,催着紫金快点把筛选后的保健品开发数据给他。   保健品没什么好筛的。   最多就是看看几种不同的成份之间是否会出现互斥反应,避免有效成份失灵,或是产生毒副作用。   看着化学式一个个高大上,算下来主要成份不过是面粉、蜂蜜、维生素ABCE随机挑一个幸运字母。   另一些「野生灵芝提取液」「珍稀海岛黄金椰提取液」「七千米高原雪莲提取液」就……鬼知道他们提取了个啥,也可能只是洗过灵芝、椰壳、雪莲的水。   或者是洗过平菇、苹果、大白菜的水。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些微量「有效成份」。比如能让人好好睡一觉的,比如能提神醒脑看一夜书都不困的,以及喝……   了酒之后,让人不至于站不住坐不稳的。   那些东西,跟「纯天然无污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全是化学合成物。   化学的力量能让生理系统被刺激到自然状态下永远也达不到的水平。   但是,吃下去之后,不是渐渐的产生了抗药性,就是产生了依赖性。   从紫金的报告里,可以明确看出这几点。   姚华接过报告,眼睛对会产生依赖性的那几页多扫了几眼。   他将报告收好,笑着对安夏说:“要不是安总的团队,光靠人工实验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晚安总和人工智能团队的各位有空吗,可否赏光,让我做个东道?我们公司的技术员也会一起来,大家可以互相多接触接触。”   “好啊,我问问他们今晚有没有活动。”   晚上的酒宴在一家很高档的酒楼,进门的时候,有人小声嘀咕:“早知道中午就不吃了。”   安夏笑骂一声:“没出息,你以为是参加座山雕的百鸡宴呐?”   不是百鸡宴,比百鸡宴强太多了,三个大圆桌上,已经摆了一圈冷盘,摆盘很美自不必说,仔细看材料,鲍鱼、海参、蟹……   光凉菜的价格,就够普通人家吃几天。   安夏心中暗想:真新鲜,甲方请乙方,档次这么高的吗?   吃着聊着,姚华向安夏提出一个需求:“我们公司这么多自研的产品,产品都是机密,能不能请你们公司专门给我们自建一套系统,主流程在我们公司内部完成?云计算中心,当然还是要靠你们公司……你看可以吗?” 第98章   “这么快, 姚总已经装备好了一整个机房?还一下子找到了这么多人才,效率真高。”安夏笑道。   听见安夏的话,姚华的神色不改, 从容自若。   “咳,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安总能不能把这几位借调给我一段时间, 每天借他们半天, 我会支付他们全天工资。我会把这笔费用以劳务费的形式打到紫金的账上, 还是从紫金的账走。”   意思是安夏还赚了, 工资由长生公司发放,安夏这里白赚了每个人半天的工作时间。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可能就同意了。   安夏第一反应就是:你要是借了不还怎么办?   在安夏曾经的公司里, 也号称弹性工作时间。   虽然公司说晚上六点下班,但是六点半叫今天早点走,九点叫准时下班,过了零点之后,才能叫「明天可以稍微晚点来」。   要是姚华到时候借口各种理由, 把人扣着加班,总不能让他们半夜回来加班吧?   “我们的人工智能,除了接你们公司的单之外,还接了其他公司的项目, 如果他们离开,那就别的项目就没有办法做了。如果你们公司的项目还在我们公司的设备上做, 他们可以兼顾。”   “我们跟另外几个公司也签定了合同。要是没有人做的话, 我会很为难。”   安夏说得很客气, 但是她说的内容却不容置疑。   意思就是:你要是让他们去你那儿, 上班,就是挖我的墙角。   “哈哈哈,安总不要介意,我就是这么考虑了一下,那安总对于信息保密这一块,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一旦资料在别人手上,会不会泄露,就完全看掌握数据的人到底有多拼了。   安夏亲历过购买的机票突然无法查询到,一打听,那个卖机票公司的整个数据库被删了,被删的原因众说纷耘。   对于公司来说,数据就是没有了。   安夏知道所有的防范只能防脑子还正常,思路还清楚,知道权衡利弊的「君子」。   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一口气,当一个人特别想干点什么的时候,道德和法律都是天边的浮云。   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可以为之上绞架了,还有什么干不出的。   姚华绝不是天真无邪的良善之辈,他这么问,也没指望安夏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们公司的网络安全工作是全国最先进的,每级员工都有相匹配的密钥,绝对不会出现越权行为。”   说白了,就是感觉高大上一点的流水线。   早期曾说流水线的优势除了效率高之外,还有上每个工人都只管自己的那摊事,可以避免产品技术的外泄。   但实际上呢……外泄的口子可多了。   机器真的可以做到在被破解之前守口如瓶,被破解的时候,系统还能给报个警,站好最后一班岗。   人就不一样了。   安夏的话说得也很滑头,她说每级的员工配有不同的密钥,可是总工、她、项目负责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全局的情况。   就如同住酒店,房间门卡一堆人都有。   数据就在紫金的库里摆着,有权限的人都能拿。   安夏与他打了一番官腔,姚华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他与长生公司的另外一个副总满脸堆笑,晚宴在愉快的「吃菜吃菜」,「喝酒喝酒」的声音中结束。   第二天,是星期日。   安夏和陆雪跟插画师谈给陆雪的书配图的问题。   插画师平时是给很正经的杂志出图的,他只画过一些特别正经的东西。   他看过陆雪写的故事,觉得就是一个纯乐呵的,没有思想性,没有深刻的文化意义,甚至都没有什么暗喻影喻。   这让他觉得缺乏发挥的空间。   “这不像是给成年人看的,更像是儿童绘画本,就是这种样子的……你知道吧……”插画师带着一些他的作品,其中有一本《幼儿智力世界》。   安夏对这本杂志很有好感,那是她幼儿园时候每个月最期待的时刻。   “可是,这本杂志里的故事也很有层次啊,并不是像抽象画那样,给一团图形,自己去悟。而且,你也不用完全按照看见的那些东西画,你还可以往深层去想。”   安夏循循善诱。   插画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搞美术的人的思路已经够跳脱飘乎了,没想到搞计算机的人更奇怪。   安夏举了个例子:“你知道红楼梦吧?你知道王熙凤是在影射罗马帝国吗?”   “啊??”插画师懵逼了。   “薛宝钗的生日是地穿节,她影射的是女娲补天,最后她才会跟补天石贾宝玉最后在一起。”   “还有林黛玉其实是崇祯皇帝……”   插画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安夏又随手翻开一页:“看,这段,看似是总裁兼杀手与下属兼委托人的对话,其实其中有两层意思,一种是资方与劳方之间的关系,资方是强势,劳方是弱势。   还有一个是甲方与乙方之间的关系。甲方是强势,乙方是弱势。   现在这两人身上都兼有了强势与弱势,其实就是对现在社会上许多常见现象的反思与解法……   陆雪这本书,一般人看了就是看个乐,工作的人看了便能看出许多辛酸血泪,退休的人可见大千世界生灵百态,回味自己的青春岁月。   只有真正看见社会问题,并且会思考,并希望改变现状的人,才能看懂这本书最深层次的含意。   以用户需求为抓手,拓宽整体赛道,形成闭环链路,最终击穿用户心智,打破不同层次人群之间的欣赏壁,保证每一个情节的颗粒度刚好与用户适配……”   陆雪在一旁坐着,觉得安夏这番话,听着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好像,上一个这么说的人,主要聊的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皇帝的新衣。”   但是最后那几句,什么手抓饼,赛道,心智……陆雪就完全听不懂了。   除了安夏,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人能听得懂。   插画师仿佛懂了,又仿佛没懂,但是他的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结合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业务,插画师脑中忽然展开了一片宏大的世界。   杀手总裁不是杀手,也不是总裁,没有善,没有恶。   他是冷眼旁观着整个世界的人。   他忠实地执着着每一个任务,公司经营也好,杀人放火也好,都不过是合同约定的项目罢了。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整体要让人体有一种科技的冰冷感,人类感性的情绪与机械无情的理性互相碰撞……”   安夏听着听着,感觉插画师已经把这个故事想像成了赛博朋克的世界,杀手总裁是「终结者」,反派流体金属机器人被性转成了女主角……   算了,听起来,好像也挺有趣的,感觉会彻底走上一本正经的搞笑路线。   插画师表示愿意试一试,安夏请他留下一起吃顿便饭。   中间安夏出去接了个电话,看到自己公司人工智能组的一个人在跟一个女人说话。   那个女人颇具知性之美,坐姿与表情都是标准的优雅美人。   连安夏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安夏一直看不起九十年代初那种把发量烘托得非常夸张的那种发型,觉得俗且土……   这个女人顶着这种发型,只觉得她有一种明艳的张扬与自信。   是安夏欣赏的那一型。   她的身体语言看似温柔和顺,实则有着一种温柔刀的感觉,让人不觉得私人领地被冒犯,不知不觉得就接受她了。   安夏脑中能一下子蹦出来有类似气质的人,只有李俏。 第99章   大概是在谈恋爱吧?   下班时间大多数正常人是不想看见老板的。   于是安夏多看了几眼美女, 没有上前打招呼,便转身进了她的座位。   等吃完饭出来,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单休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快, 眼睛一眨就天黑了。   大洋彼岸的天空已经亮起, 安夏还得跟对面聊聊,主要是无线基站的技术研发问题。   然而发现他们虽然早早的有了手机, 却对让手机联网这件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   对于这一点, 安夏早就知道, 她看过某些文章盛赞英美人民热爱读书, 在地铁上也要带本书看,不像中国人这么浮躁,就知道玩手机。   去过纽约和伦敦的人都知道, 那里的地铁都是百年前修的,手机确实也没法玩,没信号玩什么,连连看吗?   安夏企图用提速后提价来说服对方。但他们表示增加基站的数量, 以及增强已有基站的信号太贵,太麻烦,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收益。   对方发来一份数据,根据他们的计算公式, 就算提速后提价,想要回本, 起码也得要五十年,那要怎么跟股东交待。   “应该不至于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你们难道只提供最基础的服务吗?其他的附加服务, 难道不是另外的价钱吗?”   安夏才不相信资本家会变成了傻白甜, 提了速后还不知道怎么加钱。   来回折腾几个回合,安夏终于领悟:“原来是嫌赚得不够多。”   这些人可以接受以后才赚钱,但是必须得有一个口子,证明未来可期。   就如同瑞幸咖啡在美国说的故事:看,中国人口这么多,看,中国喝咖啡的人这么少,说明中国人没有养成喝咖啡的习惯,等看,让我来教育消费者,他们会变成我的形状,未来属于我们!   于是,就上市了。   现在这几位美国的通信业巨头,所能想到的捞钱手段。还不够完美,还不够值得他们花大力气往下砸基础建设。   没有买卖,就没有市场,就没有卖东西的人。   安夏想要的更快的无线通信技术也没有。   如果有,那一定还在学院里等着发期刊。   对方没有让安夏达成她的目的。   但他们希望安夏可以帮助他们达成目的,采购他们的产品到中国使用,并且希望全中国将来也统一使用他们的标准。   拉拉扯扯聊了半天,不知不觉就聊到早上五点,断开聊天的时候,外面已是天色微明,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叫声。   安夏站起身,错过了觉头,反而不困了。   她洗了个澡,为自己煮了杯咖啡,便前往公司。   处理了几份文件后,才到八点,今日食堂有特色早餐试吃活动,人满为患。   安夏挤在员工的队伍里凑热闹,她打了一份三鲜豆皮和蛋酒,又打了一份小面,在纠结要不要再来一份虾饺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排队的人里有人说:   “他们上午请假真是太亏了,还是我机会,选了下午。哎,不知道那边的食堂有没有这么好。”   “小声点。”与他说话的人提醒道。   他俩转而聊起一会儿再去拿什么吃的。   安夏认得这个说话的人,是人工智能组的员工小闻,周六晚上姚华请客的时候,他也在场,是一个挺活泼,挺会来事的小伙子,还给姚华敬过酒,说了几句以后要向长生药业的专家们多多学习的场面话。   总觉得哪里不对。   顿时,安夏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马上前往人工智能组。   几排的办公位上空无一人。   有一个人的电脑没关,屏幕上飘动着巨大的时钟屏保。   8:40   紫金公司自从居家两周之后,不少人发现晚睡晚起很快乐,于是公司真的执行了弹性工作制。   技术类和艺术类这种埋头干自己那一摊的人,只要工作日来上班,然后上足八小时就行了。   如果有会议,则按会议时间自行调整作息时间。   人工智能组的平均上班时间是十点半,有几个猫头鹰式的人物,会到下午两三点过来,然后上到凌晨。   还早嘛……安夏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安夏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了一下,确定没有收到刘杰的请假,不安才稍稍减了几分。   如果连组长都请假,那整个人工智能组是要哗变吗?   安夏坐着看了一会儿新闻,有有几篇都在说长生保健的大老板姚华,即将投资一个药厂,专卖疫苗。   在人物访谈里,姚华对我国疫苗接种现状痛心疾首,说只有大城市里的孩子们才能享受到齐全的医疗。   在脊髓灰质炎糖丸已经发明三十年的今天,还有许多山村里的孩子根本吃不到。一旦得了小儿麻痹症,就是一生的痛苦。   长生药业将会至力于提高疫苗的产能,降低疫苗的价格,希望让全国所有的适龄人群都有机会享受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后面也提到了长生药业会加大自主研发力度,不让高价的外国药称霸中国市场等等。   调子起得不可谓不高,安夏甚至觉得他是不是下一步是不是计划商而优则仕。   十点半,安夏再次去人工智能组的办公室。   有几个人已经来了,刘杰正坐在座位上拧着眉头。   “刘杰,到会议室来一下。”   刘杰一抬头,看见安夏站在小会议室门口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就更糟糕了。   关上门,安夏问他:“你们组今天有多少人请假?”   弹性上班时间都要请假出去……这得是多长时间啊?   “是姚华来挖墙角?”安夏问道,“给你开了什么价码?”   “是现在工资的两倍,别的还有年终、一些补助、外加期权股份。”   “期权啊,就不能直接给股份吗?好小气。”在工作特稳定的时代,大家都觉得干三年五载,然后可以拿公司股份很好很强大。   对于安夏这种经历过互联网大厂那种「公司活,项目死,全组都滚蛋」的人来说,说给期权就跟许诺赠送天上的月亮差不多意思。   “你要去吗?”安夏问道,两倍的薪水呢,虽然还没到绞刑架,但已经可以践踏两遍世间的法律了。   刘杰摇头:“我不去。我想在紫金。”   “为什么?”   都是来上班打工的,总不能是因为曾经共同遭遇过间谍,安夏也不觉得在林迈克事件里,刘杰跟自己能产生多深厚的战友情。   “长生主做的是药,如果给他们干活,那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不懂,依赖于专家,我对药和保健品,化学本来也就没兴趣,不然我干嘛不学化学。   在紫金本来就是接单,他们派专家过来是应该的,我可以了解一些。但不必精通,而且,接不同公司的业务,能接触到的东西不一样,对将来拓宽业务触发灵感有好处。   再说,双倍的工资,多接一个项目,项目奖金不就能抵了?”   说着,刘杰也笑起来。   如果他说什么「我爱这个公司,我愿与安总共进退」,那安夏是一个字也不信。   而且还会怀疑此人肚子里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还是利益的绑定,更加实际一点。   安夏又问了一下,今天请假的员工都是刚进来几个月的人,最久没有干超过一年的。   紫金公   司的项目提成费是保密的,同事之间不允许交流,市井传言从一千到一千万都有。   让新来的人感到十分的不踏实。   对他们来说,期待一个虚无飘渺的项目奖金,还不如双倍的薪水来得清晰好理解,起码月月保准进账。   两人走出去,发现小闻正在鬼鬼祟祟地接电话。   “好好好,我马上出来。”小闻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安夏和刘杰正向他走来。   他神情纠结,露出痛苦地表情:“杰哥,安总……我,我奶奶病危,我要回家去一趟。”   “去吧去吧。”安夏摆摆手,心不在这里,强留着人也没用,还不知道会把活干成什么样。   小闻如蒙大赦,麻溜地收包跑了。   刘杰的表情越发糟糕。   许多人的学生时代都经历过为了逃课而不惜编造谎言,自己病了,家里人病了,是最常用,也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小闻这个理由,可以说,找得非常不走心。   安夏对刘杰说:“你把员工名单整理一份出来,挑出值得挽留的几个,发给我。”   刘杰很快就做好了分类:“请假的十四个员工里,有三个是最近一直在跟核心业务,他们时常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   再加上,那个业务需要连续不断的跟进,这三个不能丢。   还有四个,平时工作挺积极,让他们干什么绝不推三阻四,而且业务能力也很强,丢一个业务包给他们,说清需求,他们就会自己预估好进度,自己安排时间和进度,完全不需要催。”   另外七个,其实就是项目里的螺丝钉,没有什么主观能动性,对整体业务也不怎么了解。   大公司里的分工细,就会这样。   如果只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不关心相关的内容,就会变成离了这个公司,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刘杰做了一下评估,那七个人手里的工作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安夏又叫来李俏。   刘杰评估,如果没有了这七个人,工作量会怎么样。   李俏评估,如果这七个人走了,大概多久能招到价格差不多,能力差不多的新人。   “应该可以,只要经费宽松一点,能砸得过同类外企,我们就赢了。”李俏笑道。   安夏想起周日在餐厅看到的那个气质高雅的女人:“长生药业是不是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还蛮有气质的,头发吹得高高,眼睛大大的,腰很细,腿也很长……”   刘杰默默扭头:这是什么可怕的描述。   李俏没好气的点点头:“我认识她,长生药业的人事主管封白莲。”   “好名字。”   李俏又继续说:“她原来是一个国营企业里管人事的。后来,那个国营企业被厂长低价卖给了外资公司,所有工人集体下岗。据说那些工人们当天就在厂里闹,说要跟厂长同归于尽。   事情很大,惊动了市里,领导们都来了。   结果厂长没出面,她出面了。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最后事情就解决了,工人散了,国企没了,老板肥了。   也有人说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用语言的艺术,而是找了很多个打手,恐吓工人。据说除了半路套麻袋,还有半夜砸玻璃、扔死老鼠。”   李俏顿了顿,又继续说:“然后,封白莲因顺利平乱而被市里领导赞扬,报纸上也登过。当然骂她是资本家的乏走狗的人也有。   不过像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声音,谁会听得见哟。   本来那个厂长又开了一家公司,想再请封白莲去当人事,被拒了。   没想到她进了长生?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挖人!!”   同行相见,分……   外眼红。   “安总,要不我去跟想留的那七个人谈谈?”李俏问道。   “不用,这种事情,我去有效果。这不是商务谈判的拉锯战,不需要层层递进。如果你去谈,不管他们会不会留下,都会觉得还有可以谈的资本,提出一些要求,你还要向我请示,不如一次解决。你现在去想办法招人吧。”   安夏起身走出会议室。   与此同时,在长生集团的大型会议室里,姚华对着那十四位员工描述着公司美好的前景。   “我们的保健品,相信各位也看到了,在各大商场最中间的位置。   疫苗,只要有人出生,就会需要。   公司已经与国家相关部门建立了良好关系,所有的渠道都已经铺好,只要药厂开始运转,利润就会源源不断的进来。   我向你们保证,五年之内,公司就会上市,到时候,你们可以兑现期权。   公司在各个风景区都有度假村,你们做为员工,每年可以免费带家人去放松。   购房和小孩上学的问题,公司也都有相关的渠道,几个一线城市的省重点和市重点中小学校长和明星老师,都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其他学校也与公司有良好的关系。”   小闻在下面听着,觉得他吹得太过,什么校长老师的都是股东。   难道他们还要做教辅,跟紫金抢人工智能家庭教师吗?   他的吐槽被旁边的一个同事听见,低声对他说:“不然你以为健脑片怎么卖得这么快。老师一声令下,家长还不当圣旨跪接?” 第100章   小闻的声音被姚华听见了, 姚华缓步走到小闻身边:“闻攸,对吧,我记得你, 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有冲劲。不过, 在紫金, 基本上大框架已经定了, 你想要出头, 需要在付出很多之后,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小小的提升。   我们公司,一切都是新的, 从头开始,你进来,我就可以给你一个主管的职位,还有与之相匹配的薪水。”   主管耶……刚工作六个月,不仅有人高薪挖角, 还给高职位,那不是太棒了吗?   小闻听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就签跳槽协议。   三名核心员工四名业务骨干,他们则更看重实在的东西。   其中一位淡淡地说:“工资, 只不过是点缀罢了,紫金的收入重头是项目奖金。你现在只承诺我们工资双倍, 那么项目奖金呢?大概能有多少?”   “哦?紫金的项目奖金一般会有多少呢?”   “根据项目的不同,都不一样。“石庆云这个千年老滑头说, ”但是保底价格是比双倍工资高, 我们现在做的都是公司最重视的项目, 项目做成的时候,奖金数字不会差。那你们能保底有多少呢?”   他没有说紫金给多少,甚至连底价都不说。   不然长生药业只要比着下限报一个数,说这是保底就可以了。   姚华岂能不知道,他背着手,停顿半晌,对他们说:“我可以给你们利润的百分之十做为研发的项目奖金。根据其他药厂的前例看,每年疫苗的净利润在几千万。”   他其实也什么都没说,不过就是一个饼。   就跟——“好好干,只要我们的项目成功了,明年就给你升职加薪。”   其他药厂的前例,跟长生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说利润未达预期。   石庆云以前是从国营厂出来的,吃得「画饼」比在座的人数都多。   他没有再说话,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这些人在紫金拿的工资是社会平均工资的好几倍,自恃身价,对大饼的兴趣不是很大。   双方在钱的方面产生了分歧。   姚华也不急于报出数字,他环视四周,对他们说:“不如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想想,考虑考虑。一个星期,下个星期,不管你们想加入,还是不愿意,都请给我一个回复,好吗?”   说到这里,姚华欠了欠身:“多谢今天各位过来,不管成与不成,我们都可以成为朋友。”   小闻回家之后,兴高采烈地跟家里人说起有公司高薪挖角,奶奶十分开心:   “哎呀,我的孙孙真有出息,刚工作几个月,就有人愿意出更高的工资请你去。”   家里其他人也颇为高兴,只有小闻的爸爸对此事觉得不妥。   他是那种标准的中国式家长,最热爱的,就是采取打压式教育法,小闻小时候没少给他PUA,他要对标的“别人家的孩子 “有十几个。   小闻爸爸:“你才在紫金干了半年都不到,就要走?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你?”   “我厉害呗。”小闻很得意。   “你要是厉害,在现在的公司就是组长了,你不是说你天天都在做最没意思的工作吗?都是体力活,不用脑。”   小闻不服气:“紫金都多少人啦,我们组长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我能跟他比吗?有他在,我怎么可能上去,哎,你不懂。”   “你别太得意了,以为别人是对你好,小心被人夸到不知道是谁了。就像三国里的袁术,什么都没有,也敢称帝,结果呢,露头就被打。”   “你说的都是老篇了,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告诉你,几千年来,人都没什么改变。行,你说三国太远,那我们说说林……”   小闻开始不耐烦:“爸……你少看一些什么什么回忆录,什么什么纪实,那里面写的东西,你不觉得更可笑嘛?   两个国家领导人在会议室里秘谈,内容居然能被记下来?写书的人是现场的桌子是不是?”   儿子大了,爹也不好管了。   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那个什么长生药业我不知道,紫金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你可想好了,你要是跳出去了,可没那么容易跳回来。”   “嗐,我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才不会跳回来。”   七个骨干能成为骨干,果然是有其原因的。   另外七人请了假之后,就直接不回公司,痛快歇一天,顺便畅想美好未来。   七个骨干回到公司,继续做他们手头上的工作。   然后,他们陆续接到了安夏的邀请,到安夏办公室一对一的面谈。   石庆云很坦然地走进办公室,坐下,他从来没有跟安夏单独聊过,他不知道安夏这个年轻的老板会有什么样的话术留下他。   “人往高处走,我明白的,一份工作而已,又不是民族大义。不过同事一场,就算要走,我也希望你们是真的往高处走。   如果你要去的是IBM,是微软,是苹果,我绝对不拦着。当县长也成啊。   如果你真的对医药有兴趣,在紫金无法从专业深度上满足你对职业的规划,我也可以理解。但如果只是为了跳槽而跳槽,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安夏又说现在游戏公司准备上市只是一个试验,将来人工智能也一定会上市分红。   “如果跳去了长生,就会错失许多与其他技术相关的工作,有可能你会成为一个医药领域的专家。但是在追寻计算机相关的前沿科技,肯定不如在紫金。”   “如果是制药呢,有政府背景的药厂,或者是同仁堂,胡庆余堂这种老字号,我也不会拦你,但是长生药业,实在不好说,去年年初卖牛黄珍珠养颜粉的那家公司,今年连影都没了。   说完利益说人情,安夏刚才查了这七个员工的所有家底,包括家庭背景、妻儿老小什么的,安夏也说了许多关于公司提供给员工家属的福利,包括帮忙解决上学和户口的问题。   石庆云对安夏前面说的内容,都不感兴趣,听到户口就精神起来了,他靠考大学拿到了城市户口,可他的妻子户口还是农村的,而且妻子也不太可能再考大学了。”   “真的可以?”   安夏拿出新出的条例:“我们市规定,配偶一方是本地户口,且在高新技术产业任职,满八年,另一方就可以将户口迁来我市。”   “我们公司是有国家认证的高新技术产业。所以,如果你的太太想要把户口转进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你先回去想想,你是我非常看重的员工。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找你谈,希望你留在公司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本来这个员工还想再跟安夏讨论讨论,能不能提高一点待遇。   现在有户口这个最优惠的条件,他已经完全不想别的了。   刚好姚华那边也没有关于项目奖的事情给他明确的答复,安夏这个好歹有政府条文做支持,长生药业真的就是纯画饼。   “不用考虑了,我会留下来的,谢谢安总的赏识。”   安夏一口气把七个员工都谈完了,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已经到晚上了。   安夏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辉煌。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李俏,她向安夏汇报招聘的初步推进:“投放三个小时之后,已经收到了十五份简历。”   “厉害!这么快?”   “对,今天正好是星期四,销量最大的快报每周四都会刊登大量的人才招聘信息。”   安夏也告知那七个核心员工的挽留结果。   李俏:“都留下了?”   “是啊。应该是没有什么不留下的理由吧,人不愿意留,不是钱少了,就是委屈。我们这钱不少,也没人给他们委屈。”   李俏笑着说:“不愧是安总,一下子就说服他们了。”   她不禁又想到了此前听到的那个问题:“人工智能这么厉害,会学习能说话,还会模仿人类思维,那人不都失业了吗?谁还会找人工作啊?”   李俏问:“安总,如果与他们七个谈话的是我们公司的人工智能,会谈成什么样子?”   安夏笑笑:如果刚才跟七个员工谈话的是人工智能……还不知道会从对话里采集到什么奇怪的关键词,然后胡说八道一通。   她也确实好奇这件事,于是在系统里跑了一回,就跑那句——“可以帮你的妻子解决户口问题。”   结果,系统认真的分析了一番关于户口对于管理国家人口、统计数据之类的重大意义。   又分析了妻子这个身份对稳定家庭的重大意义。   再然后分析了妻子和户口都在身边,对于男人事业的影响。   结尾还跳出一句名言: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李俏:“……”   安夏关闭了系统:“所以,好好干,人工智能可以代替你做表格,代你发招聘广告,代你筛选学历为本科以下的人。但是这种创造性的工作,它是做不了的。   对了,你好像对那个封白莲很熟悉啊,以前就认识?”   “对,我刚入行的时候,就是她带的我,我也是那个厂的人事。我不赞同她的做法,所以我滚了。” 第101章   “你是有点理想主义的精神在身上的。”安夏对李俏深感佩服。   “如果你当时和她站在一边, 会怎么样?”   “如果我有过把整个工厂几千号人给解散了,还没有引起重大事件的成功经验,应该有不少单位想要我。”   李俏不愿意以苛刻条件裁员的事情, 各大公司都听说了, 没有单位想要她。   谁想要一个不听话的HR呢。   安夏之所以没有听到这件事,是因为紫金太小了,就是一个十几个人的民营小企业,没名气,没业绩, 也没有辉煌的后台背景。   根本就没人搭理。   令姚华没有想到的是, 他最想要拉拢的七个核心员工,居然一个都没有来。   他不傻, 通过一些询问,就能听出另外七个人的业务水平是怎么样的。   姚华之所以叫了十四人过来, 是因为他在晚宴上注意到, 这十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和谐。   工作么,肯定是跟熟人好搭档, 不需要做太多的解释, 也可以避免很多莫名其妙的误会。   七个核心员工是主宾, 另外七个是陪主宾的随从。   如今主宾一个都没来, 随从就没有必要了。   当然,姚华没有放弃的这么快, 他还在想办法找其他人。   人工智能其实1978年就在中国有了,著名的口号「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提出之后, 钱学森提出了VR、人机结合和人工智能。   有很多人那个时候出国留学, 姚华打算看看有没有机会捞几个「海归」回来。   他的计划是先留着那七个「随从」一段时间, 要是能给他们找着「老爷」, 他们就跟着「老爷」先干着,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他们的优点,成为有潜力的「少爷」。   姚华让这七个人尽快入职,没想到小闻却说算了。   他不是怂了,也不是对紫金有多么的深情厚谊,而是他听从了老爸的建议。   “你先往外投你的简历,看看有几个单位能要你。一个星期之内,能超过四个面试,就算你能耐。不然,你想想,那个长生药物,凭什么要你啊?还主管?”   小闻爸爸不懂技术,但他懂人,如果他要写,必是《二号首长》《市长秘书》《省委大院》那种。   小闻把简历撒了一圈,把所有在国内的计算机企业都投了,只有一个面试通知。   等他兴冲冲地去了才知道,对方HR眼神不好,看错了年份,误以为他在紫金已经干了两年,等人到了,一聊,才发现只干了四个月。   HR随便问了几句,便客气的将小闻送走。   赶路一小时,面试三分钟。   然后就是没有任何消息。   小闻此时才从迷梦中惊醒,他开始反思:对哦,为什么长生会要一个只干了四个月的人当主管?   又不是工厂流水线。   加之他爸又给他说了很多很多官场上的阴谋。   比如把人招进来,用几天找个借口就开除啦;   找人做假消息,把人骗辞职之后,再说招聘无效啦……   小闻的爸爸要是不写官场,写鬼故事也是极好的,那气氛渲染的,小闻被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幻想着自己踏入了一个惊天大圈套,所有的人都要害他……   于是,第二天,他老老实实去上班,一个字没提要辞职的事情。   另外六个人,真的提交了辞职书,本来他们走的时候,还脑补了一场上级挽留,人事挽留,老板挽留的全套。   其中还有人想过如果在挽留阶段,紫金愿意开更高的工资,那他也不是不能留下。   结果,并没有人挽留他们。   刘杰一口气签完六份离职申请,就和组内其他人跑去开会了。   人事办交接手续的时候,也就说了一句——“全部办好了。”   长生药业替他们支付违约金,他们当即就可以走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李俏手里筛过的简历已经达到了三十多份。   看起来不多,但这年头,学人工智能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其中一些在国家机关,另外一部分在国外,能被李俏留下的三十多份,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些都是初级工程师,只要刘杰和HR拍板就行。   安夏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云计算上面,她知道紫金云的水平,其实离真正的云还有一段距离。   因为它只能使用本公司的专线,才能保证速率。   正经的云服务哪有这样的。   安夏一直希望云服务团队能更上一层楼。   云服务团队表示:我们也想啊!没人给我们做实验,我们怎么想啊!   现在挂在云服务下面的只有两家药厂,紫金证券、紫金游戏。   这四个项目,虽然计算量大,但是,它稳定。   此前证券还能有点跌宕起伏,最近进入熊市,大家都趴窝了,不买也不卖。   稳如老狗。   紫金游戏部门,最近忙着琢磨上市的事情,也稳如老狗,一动不动。   找了半天,大多数单位都说不需要这么高级的东西。   安夏说,她要亲自去挑战一下这个世界。   目标:住建、天气预报、质监。   最近房地产交易热度不减,住房相关部门,整天跟着更换业主身份都叫苦不迭,有机会。   天气预报,本就是变化多端,对算力肯定有要求。   质监,那么多个大大小小的食药品相关企业,包括各种名录,变来变去,也需要大数据。   安夏前往首都,可惜,这三个部门都不需要。   住建,人多,靠纯人力可以顶得住。   反正公务员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往死里用,不心疼。   天气预报部门客气地说:“谢谢,我们已经有银河II号了。”   质监:我们单位还没这么多电脑。   安夏的拜访名单全部勾掉,她又在重新看中国各部门在首都的名单,思考能去找谁。   结果,是电力部门先找上来了。   紫金自动控制部门已经把除冰机器人做了交付。   在冻雨时节清过一回冰,该市电力部门感到非常满意,做为「科技创新」上报到省公司,省公司又报到总部。   能让机器人爬上去除冰,就可以让机器人爬上去巡线。   电力部门只是想再搞一个巡线机器人。   安夏只提了一句机器人,转头就热情推销紫金云。   “咱们防灾备灾,都得走在灾害的前面,不能只一味的被动防御。   除了凝冰之外,还有滑坡、山火、台风之类的自然灾害,这些都可以用仿真计算做推演。”   比起交易量疲软的股市,这些推演才是真正的大算力客户。   电力部门的领导看着紫金公司用3D做出的高大上演示视频。   羡慕,想要……   电力行业算高收入单位,领导决定先询个价:“这得多少钱啊?”   安夏报出了一个她觉得很便宜,但是把领导吓了一跳的价格。   “什么?!这么贵!”   此时,就需要拆分重点。   就算特别荒郊野外的地方不管,城市密集的地方总得管吧。万一哪里山体滑坡,倒一个电塔,影响多少人的生活。   “我们可以做一个系统,连接国家气象数据,每日推算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做好准备,比起突然出现事故,还得人去了现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强多了吧。”   安夏又持续恐吓领导:“马上就是春汛,现在已经有几个地方报水位上涨了,云南都有地方出现塌方了。   再说,装上这个,整个电力系统的科技含量也提升了不止一个百分点。   到时候,中国电力,那可就不仅仅是供电部门啦,那是领先于全国的顶尖技术。   到时候,提到中国核物理,是三钱,提到中国电力高新技术,就是您啦!”   钱不钱的,不是问题。   国营单位的领导努力努力就没有弄不出来的。   关键是,要让他看到物有所值。   现在他觉得这个概念很好很强大。   于是,他点了点头,叫秘书进来。   安夏从首都回公司的时候,大家问:“拿下住房总局了吗?”   安夏摇头。   “拿下天气预报了吗?”   安夏摇头。   “拿下质监了吗?”   安夏还是摇头。   “……”大家都很沮丧,他们知道安夏去首都的目的就是这三个部门,现在这么快回来,肯定没有找新单位谈。   那就是没成呗。   大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怕惹老板不开心。   他们哼哼哈哈地说着什么:“机会是留给做好准备的人的,我们再去准备准备。”   然后,就准备各自散去。   安夏:“别急着走啊,这么大个单子,你们不先听听客户需求吗?”   众人:“??”   直到他们看到安夏带回的电力局的模型演算需求,一片欢呼。 第102章   云服务项目组对自我的认知:我行, 我可以,我什么没见过。   对电力部门的要求后:我真没见过。   首先,紫金云服务提供的就是一个纯洁的、平平无奇的大数据计算。   然而……计算只是一个行为。   计算首先要有数据, 来自不同地区的基础数据和变化数据。   其次, 要有公式。   没有公式就要人来创造公式,不然计算机只会傻乎乎地坐在那里等下班。   云服务总监王崎向安夏汇报:“安总……我们需要有配套的系统仿真软件。”   安夏问道:“现有的不够吗?还需要增加什么?”   要增加的可太多了。   “从对方的要求来看,线路过载、短路超标、稳定、无功欠缺……还有电能质量、过电压计算、直流系统……”   安夏听得一头雾水,王崎继续汇报。   “还要弄清楚对方要的是稳态和机电暂态类,还是电磁暂态类。”   这些术语都不重要。   只要知道一点就好:得找电力那边再要钱。   安夏终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曾经她找来的乙方, 会报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价格, 然后发现想要实现某个在宣传时看到的功能,就必须另外为此单做一个系统, 当然,那也是另外的价钱。   这……意外……   软件开发组对开发对应软件做了一个评估。   最后报出一个价格。   安夏又去了电力部门, 没有交货, 而是报了一个新价。   能不做吗?   不能。   现在领导的心情就好像买了一个冰箱,本以为送来的是装满了食物的冰箱, 结果发现冰箱是空的, 里面的食物还得自己买。   但是不买又不行, 不然买个冰箱干什么, 供在那里吗?   有了沉没成本,就很难脱身了。   反正钱也不是他们自己家的, 嘀咕了几句,又开了个会意思意思, 就同意通过了。   合同, 签了。   人, 疯了。   负责接了电力仿真软件开发项目的同事们发现, 以前到快下班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做完当日的计划。   现在感觉什么都没干,居然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重复、试错的次数太多,拿不出成果来。   但是,公司要看的是成果,而不是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错了多少次。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种话,一般是快要被拖出去打死的人才会说。   人工智能组没出成绩的时候,是全公司之耻,人人都说他们是骗公司钱的,全靠安夏力挺。   现在真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工智能组支楞起来,小机器人跑得那么开心,压力给到云服务这边。   测试了几回,都失败。   他们都在自嘲,这不是在测试系统,这是在测试BUG。   那报错的频率,简直赶上新年放炮仗时的119出警率。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靠大家一不怕加班,二不怕家人翻脸的精神。   比如华某公司的领导,在某高管因为工作太忙而无法顾及老婆孩子提出离职时,出了一个好主意:你可以跟老婆离婚啊。   安夏做为一个还有理智的人,说不出这种话。   但也不想自家的技术骨干因为这种事情提出离职。   以及靠现在的水平,加班加死了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还是得找有本事的人才行。   人事部,欢欢喜喜招到了六个普通人,用以填补离职员工的空白。   本以   为可以吃着火锅唱着歌,做好日常工作就行。   “库叉……”一道惊雷劈下:“李俏啊,我们要招几个又懂电力又懂计算机……哦,计算机不用特别懂的人。价格不是问题,你先找几个人选吧。”   李俏的心里,当时还不以为然:电力系统已经在用计算机工作了,既然价格不是问题,那随便挖个人来肯定很简单。   直到她接过安夏和刘杰共同拟定的招聘要求,她的内心充满惆怅。   懂电力的意思,不是指看守水电站,无事写,有事就打电话摇人的那种。   而是被人打电话摇来的。   懂计算机,又不用特别懂,指的是:不用像微软、IBM、苹果那样的专业开发团队那么牛逼。   只要随便能自己建构起一套完整的系统来就可以了。   李俏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过既然领导下令了,那就得找。   裁人她不行,总不能说招人也不行。   何况,安夏也知道那种高级人才,不是HR谈谈就可以的,她对李俏的要求是把这些人的名单搞来,并且确认他们有没有想要换工作的意向。   剩下的事情,安夏会自己去解决。   李俏把她的人际关系网用到了极致,还真的找出了两个符合条件的人。   一个叫章光海,家学渊源,祖传绝技,中国的第一根电线杆就是他先祖架的,他先学了电力相关。然后又觉得计算机更有意思,然后又转身学了计算机。   另一个叫李长申,他是先学的计算机,被分配进了电力系统工作,锐意进取,在工作上不断的创新,时不时的搞个小程序,把繁琐重复的一部分工作交给计算机处理,深受同事们的喜爱。   安夏看到李长申的简历时,忍不住戳了戳陆雪:“看人家,干一行爱一行,进了电力,就学以致用。”   陆雪哼哼两声:“我也是啊,这不功高盖主了么?万念俱灰的时候,正好遇上你,我这不就把青春与热血都贡献给你了吗?他没盖主,所以活下来了……那他为什么想离开?”   “我看看……据说是因为家人的原因?”这种万金油理由,没有什么意义。   “等我去面谈的时候问吧。”   陆雪应了一声,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美国已经有这个技术了,不过是保密的专利。你们要做的话,能超过他们的水平吗?”   “大概……不能吧?”安夏心里没底,又是美国人,他们又提前动手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实在不行,那就只好以低价卖低档货了……慢慢来吧,科技差距不是一夕能赶上的。”   科技都会有一个瓶颈期,如同跑步比赛,跑得再快,也会停在终点线,等待下一场比赛的开始。   先到终点线的人会为了在下一场比赛取得先发优势,而给还在赛道上的人添堵设路障,但是跨过去了,就是跨过去了。   一起站在终点线的人,都是赢家。   李俏先约的是章光海,他的时间变了两回,最后才敲定。   “他可能还在看其他公司,我们不是最优先级的。”李俏说。   安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没什么关系,双向选择。   有能力的人,永远都不缺人要。   章光海现在在一家外国IT公司的中国分公司工作,他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   但是他说过自己做过的几个项目之后,刘杰便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此时国外的IT公司,都把中国分公司当做销售和生产中心,而不是研发中心,就算有,也是边缘的不能再边缘。   简单的形容,就是一个把铁矿石炼成铁,做成钢板,然后运到总部,由总部研发中心做成品之后,再……   发回来。   他们在完全不明白核心原理的情况下,在外部做一些装饰,塞进包装盒,然后拿出去卖。   章光海现在开出的要价,跟刘杰的收入相当。   但是他的这个薪资要求,就技术水平来说,是不匹配的。   让他充满信心提出这个数字的理由,是以他现在的收入做为基础,而不是技术。   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现在的水平不是紫金需要的。   又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安夏便与刘杰离开章光海家,与李长申约见的时间是三个小时之后。   安夏与刘杰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隔着玻璃,他们看见路边挤着不少人,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在骂骂咧咧。   “怎么这么多人?”安夏好奇。   店老板扫了一眼:“公交车坏了,刚被拖走。”   哦……那也没办法,谁还没遇上过公交车坏的事呢。   “不过也够邪门的,最近在路上抛锚的公交车好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老板摇摇头,转身进厨房端菜了。   如果是夏季,水箱开锅导致损坏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是冬天,没加防冻液,导致的损坏也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是春天,万物竞发,生机勃勃,人早晚还得穿毛衣,中午也得穿夹衫,怎么会坏这么多?   两个对世界满怀着好奇的人讨论了一番,无果,便将此事暂抛到脑后,去找李长申。   见到李长申之后,李长申把自己的成果说完,与刘杰进行深入的技术交流。   答的有来有回,看刘杰的表情,颇为满意。   两人甚至还讨论起了更高深的技术问题,是刘杰最近急于解决的。   李长申挺精明,笑道:“这个问题,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如果有机会,可以在公司的设备上直接演示给你看。”   意思就是——“等我入职开始拿工资以后再聊。”   技术问题到此为止,现在进入人事环节。   互相问了问住址、户口,有没有小孩上学问题需要解决之类的。   还有加班、出差,会不会引起家庭矛盾。   李长申孤家寡人一个,用他的话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问完李长申,就轮到李长申问公司了。   他问紫金的云服务正在为哪些客户提供数据支持,现在应用了哪些领域。   一听说有长生公司,李长申的脸色就变了,他说:“抱歉,我不想跟那个公司沾上一点关系。今天麻烦你们白跑一趟了。”   “怎么?”安夏不解,听起来他与长生公司有什么血海深仇。   李长申却不解释,只是摇头:“如果紫金接的是长生的业务,那非常抱歉,我不想做。”   “不是长生,我们找你来,是希望你能解决电网的问题,要打交道,也是跟电力系统的人打交道。”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公司业务与长生有一点点关系,我都不愿意。”   安夏有些不明白:“可是,你负责的项目,肯定不会跟长生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也不会见到长生的人……”   她以为李长申只是跟长生公司里的什么人有个人恩怨,怕遇上了心烦。   “长生公司的姚华,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跟他扯上关系,整个公司都会被拖下水。”   哦?听起来比个人恩怨要稍微再大那么一点点。   “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如果长生真的有问题,我们可以避免。”   李长申皱着眉头,沉默半晌才开口:“你知道姚华是做什么起家的吗?”   “保健品?”面粉蜂蜜和维生素,吃来吃去吃不死人的安慰剂。   李长申摇摇头:“倒卖麻黄。”   “他原来是卖感冒药的啊?”这是安夏对麻黄的唯一印象,还能在鼻塞时滴鼻子。   刘杰在一旁轻声说:“能提炼甲基苯。丙胺。”   “……”大名鼎鼎的冰。   李长申说:“他蹲在医院门口收感冒药。”   公费医疗开药是免费的,一进一出,就等于白赚一笔,这些转卖的人卖给姚华的价格,比药店的正常价格要低。   于是姚华每天的生意很好,卖药给他的人也没什么感觉,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药贩子,低价在城里收药,再加价转卖到没有公费医疗的农村去。   谁知道,姚华压根就看不上那点加价。   一公斤冰,在姚华这里的出厂价一千人民币,转头进了香港,就是十万美金。   所以,姚华才能攒下巨额财产。   安夏和刘杰对视一眼,安夏对李长申说:“制毒是很重的罪啊……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曾经有,现在没有了。”李长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前年淮南矿区有一条新闻,大概你们不会知道,有人背后中了八刀,尸体被切成了二十多块,被洒在相隔一千多米的地上。报警了,调查了,结论:自杀。”   安夏:“……”   “咳……他在矿区……杀人?”   “干他那行,要用很多电,不管在哪里,那么高的用电记录,都会引起怀疑,隐在矿区这种本来就是用电大户的里面,才不会被人发现。”   安夏又问:“那个矿区领导……是他爸?”   “差不多吧,那个矿区现在已经枯竭停产,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死无对证,难怪李长申可以毫不在乎的告诉她和刘杰,而不怕她们说出去。   这事已经盖棺论定了,就算他们告诉别人,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都市奇谈罢了。   李长申又说:“我不相信他会洗手不干,只要见过那么巨大的利润,就绝对不会罢手,就像身体对毒上瘾一样,人只要做过这种生意,其他生意就绝对看不上,没有别的生意赚钱比它来得更快更容易。”   他的语气,对姚华那是深恶痛绝。   “既然你知道这件事,就更应该加入我们公司。”安夏说。   “我不想用跟他相关的一分钱!”李长申的情绪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安夏向他保证,他的收入来源,完全是电网相关项目里出的,跟姚华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再说,你不更应该来我们公司了吗?长生药业现在既然跟我们还有合作。如果他们还想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我们不如你敏感,说不定看着他犯事都不知道,想举报都没机会。”   李长申苦笑摇头:“算了吧,举报……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算了吧……”   “嗯,我的情况,跟那位可能稍有不同,知道平远街吧?侦察设备就是我们公司与部里的技术专家共同开发的。   合作的时候,几位部里的领导也跟我算认识。除非你说姚华已经把首都给拿下了,那我无话可说。不过我相信,我们国家毕竟不是坤沙当家,不至于如此。”   李长申听安夏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没说话。   他对安夏的认知都在报纸上,紫金公司一会儿帮出了这个,一会儿做出了那个,跟国家部门都有合作,又赞助希望小学,赞助贫困学生……   看起来像个急公好义的好人。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姚华在明面上,也是个好人,给很多村子盖房,帮他们办工厂。特别是一些偏僻的村子,会给他们修小水电厂。   姚华也赞助了不少贫困学生,媒体上提到的时候,也说他是大慈善家。   安夏,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接了姚华公司的业务,那就是利益共同体。   姚华给的钱肯定不少。   她会舍得放弃一个花钱大方的合作伙伴,而为了虚无的公理和正义,冒着危险去举报吗?   李长申不相信。   他在电力系统里看到过许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利益而打破头的事情,指望一个商人放弃利益,岂不是痴人说梦?   “其实,我跟姚华也有点私人恩怨,他把我六个非常重要的核心员工挖走了,还替他们付了违约金,连交接的时间都没有给我留,现在一个大烂摊子,得让公司里的其他人处理,都在抱怨呢。   他给的那个单子,呵,真不算什么。要是能有机会报复他,我会很开心。”   安夏心中确实记恨姚华挖墙角,她可不是什么圣母小白莲,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封白莲给挖过来,恶心姚华一下。   后来知道李俏与封白莲的关系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啊对……李俏。   安夏又说:“我公司的人事主管,叫李俏的,她原来是我们这儿三钢厂的人事,厂长要她把工人都开除,她不愿意,所以她被她的主管挤兑走了。   干了这件事的人叫封白莲,现在就在长生公司当人事,挖我的人也是她出面。   我和我最重要的人事主管,都跟长生公司有点私人恩怨。   他也不可能给我什么大单,不管从感情还是从金钱上来说,我都不可能跟他产生什么生死与共的情感,你说对不对?”   李长申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做决定。   “我再考虑考虑。”李长申起身送客。   安夏拿出自己的名片:“要是你愿意来,随时给我打电话。”   等安夏与刘杰出门之后,李长申去厨房,炒了两个菜,又盛了一碗饭,装在盒子里,出门上楼。   他敲了敲门:“是我。”   屋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长申哥,快进来。”   李长申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屋。   他拿出饭盒:“吃饭了,今天时间紧,没来得及做好吃的,就爆炒了一个羊肉,还有青菜虾仁……”   少女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挪过来,李长申忙把椅子拉开,扶着她坐下。   “谢谢长申哥。”少女拿起筷子,对李长申笑道:“长申哥,帮我去灶台上的一盘菜端过来好不好?”   李长申过去,看见了一盘黄瓜木耳炒鸡蛋。   “你做的?”   少女点点头。   “唉,你行动不方便,我不是说了会给你做的嘛。”   少女笑嘻嘻地把筷子递给李长申:“你也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也想自食其力呀,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不然的话,以后你有了嫂子,有了小宝宝,哪还有空管我?”   少女低头吃饭,李长申透过她的眉眼,看见了另一个人,脑中响起那个人最后对他说的几句话:   “我走不了了……我的存折在我家的枕头里,密码也写在上面……我妹妹,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一下……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到福利厂吧……”   “也好,我可能会换一个单位工作,搞计算机的,会比现在忙。”   少女很开心:“真的啊,肯定是个好地方。应该不用像以前还要往山沟沟里跑吧。”   说着,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微微垂着头:“要是我哥也是学计算机的就好了,不然也不会遇上矿山事故……”   “你哥是因公殉职,是个英雄。”   “我不要英雄,我想要哥哥。”少女的眼圈陡然一红,眼泪不住往下掉。   晚上七点,伴随着新闻联播的铿锵有力,又温婉绵长的片头曲,安夏的手机也响了。   打电话的是李长申,他决定加入紫金。   第二天一早,李长申来公司报道。   这年头,普通单位的新人第一天上班,一般是跟认识不认识的人打一圈招呼,就到中午吃饭,下午看看公司规章,就下班走人。   李长申一来,刚填了一个个人信息表交给人事,立马就被拉进会议室里开会。   从会议室里出来,李长申就看见自己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新电脑,电脑里装好了要用的软件。   开完会已是午饭时间,刘杰对李长申说:“你先拟定一个初稿,这个不着急,今天下班之前交就可以了。”   李长申评估了一下工作量:“下班之前……可能做不完。”   对于刘杰这个对项目奖金的狂热爱好者来说,下班之前,指的是没到第二天上班时间。   李长申今天是早上八点来的,根据人事所说的弹性工作制,他应该下午五点就能走,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   根据刚才开会确定的一些方向,要拟定初稿,也不可能这么快。   “家里有人等我做饭……”李长申有些为难。   刘杰一愣:“啊……啊哦……”   这个项目要的很急,按照合同约定。如果不见到正式版的方案,第一笔钱是不会打过来的。   昨天刘杰什么都想到了,问到了,也问了李长申有没有家小,其实就是在打听他能不能加班。   他明明说了没有,怎么今天就要回去做饭了。   “我做完饭再回来,行吗?”李长申问。   刘杰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那你先回去吧。”   李长申又问道:“我刚才看到陈列室里的人工智能医护型机器人,已经可以用了吗?”   “没上市,还在调试阶段。”   “哦……要是能买的话,我想买一台。”   刘杰想到他刚才说的做饭,问道:“是给你要做饭的那个人吗?那你不如拿一台人工智能烹饪机。员工价七折。”   安夏看见李长申推着一个拖车,上面放着一台王工的得意之作,便笑道:“还没发工资呢,就先消费啦。”   “嗯,刚才试了一下,挺好用的。”   “你要怎么运回去?”   “它不重,我有绳子,可以绑在自行车后面。”   安夏摇摇头:“不重是不重,但是这么大一个,你要怎么绑啊,不安全。公司不是有速递吗?你叫个速递送回去。”   “我问了,同城也要隔天才能到,我还是自己带回去。”   “过来,我开车送你。”   车到楼下,安夏很热心地帮忙抬上去。   “你好呀……”安夏看到少女,向她挥挥手。   少女有些羞涩,看向李长申。   李长申向安夏介绍:“她是我朋友的妹妹,朱红雯。”   又转向少女:“她是我新工作的老板,紫金公司的总经理安夏。”   “呀,总经理……”朱红雯看着安夏,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长申给她买了电视,她在电视上看过很多总经理,不管长相如何,都是气质沉稳,说话都很慢,就连笑都只微微勾起一点点嘴角,就像脑子里总在盘算着什么一样。   哪有安夏这样欢脱活泼的总经理。   把自动烹饪机装上,安夏给演示了一下,朱红雯很快就领悟到了使用方法。   “谢谢安总。”朱红雯轻声说。   安夏这边装机,李长申那边已经把菜做好了,他多做了两个菜,请安夏一起坐下吃。   红雯问起李长申现在的工作,听见又是电力相关,便紧张地问:“还要去山里吗?”   安夏:“不用,他只要坐在电脑前面敲键盘就行啦,搞程序的人去山里也干不了什么。”   朱红雯忙摇头:“他能做好多事的,只要扫一眼电费单,就能看出哪家在偷电,遇到抵赖的人,他能马上算出差额。”   “咦,这么厉害的吗?”安夏笑道,“那岂不是人型计算机?”   “对呀,我哥哥就是这么说他的。”   吃完饭,李长申洗碗,安夏和朱红雯聊天。   送李长申回去加班的路上,安夏问:“朱红雯的哥哥……就是你说的那位吗?”   “对……她至今以为她哥哥是遇上了山体滑坡……”   “我们是邻居,从小玩到大,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分开了四年,然后又一起进了电力局……”李长申深吸一口气。   “矿区所在的那个市的人,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点好了……我跑了之后,矿区就以资源枯竭为由关闭,后来我去过一次……收拾的真干净啊……”   安夏点点头:“我明白。”   回到公司,人工智能组的夜游神们都在,李长申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安夏去负责长生药业的组,查看数据。   长生药业给的数据是灭活病毒,跑下来的结果,也全部是与疫苗相关。   目前看没有问题。   想来也是,姚华要是想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把数据全部交给紫金公司。   他找到紫金只是第一步,尝试一下,看看人工智能好不好用,然后发现确实可以提高效率,接下来就图穷匕现,直接挖人。   一挖就是十四个!   幸好公司的薪酬福利制度足够有竞争优势,劝人留下的时候底气足。   不然真被他把重要员工给挖走了。   挖人事件虽然双方都没有摆在台面上,不过姚华肯定知道安夏已经知道,将来更不可能会把见不得光的数据让紫金来做。   安夏觉得以姚华这种抠门性格,迟早要翻车。   制毒就制吧,你还偷电?   生怕来查的部门不够多,不够热闹。   如果不是偷电,就冲他能搞定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通天本事,那个矿区说不定还在运营。   安夏想起陆雪写的杀手总裁的,那个杀手总裁。除了杀人以外的法都不犯,甚至还交税。   差距啊。   可惜,暂时挑不出姚华什么错,先不管她了。   现在安夏最关心的还是紫金游戏上市的事情,上次的舆论事件搞定之后,后面的流程进度很快,还有六个月就可以通过上市辅导了。   “你们,怎么都没走?”安夏去游戏部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灯火通明,所有的工位上都有人。   忙碌的景象如同正常工作时间。   “我们上次立项的那个正在进行,大家都在赶工。计划在股票上市的时候发行。”   紫金游戏在憋一个大招,打算等正式上市的那一天公布,惊艳所有玩家,让股价在一上市就冲破天际。   他们把已经做好的DEMO给安夏试玩。   安夏玩了十分钟,就放下了:“不行。”   “!!”整个部门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为这个忙了半天,怎么就不行了。   文案、美术、音效,还有总策划,都围了过来,问安夏到底怎么不行。   “你们在立项书上写的,说这个游戏提供跌宕起伏的情感体验,还有信仰与绝望……我在这十分钟都没有感受到。”   “可是……才十分钟啊……”   “十分钟已经够久的了,我现在只知道有人给主角安排任务,去捡石头,捡完石头捡木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美术还可以,多处穿模,还有循环BUG。”   安夏摇头。   “别忘了,最终成果的考核里有首日充值数,首日,在画面低像素,玩法普通的情况下,剧情也平平无奇,为什么要充值?”   “你们自己想想,什么情况下,愿意花钱去干一些华而不实的事情?”   有人说:“喜欢故事。”   有人说:“喜欢不同的任务设计。”   有人说:“喜欢看打败怪之后,钱币和经验增加。”   “目前,故事没有,任务设计也没有,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让我去捡这个捡那个。中间会遇到小怪,需要打。可是我心里只想完成捡东西的任务,小怪这么多,会让人感觉到厌烦。”   关卡设计忙说:“小怪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是升级需要的。”   “对,我懂,但是我现在没看出来。如果一开始先打一架,我才会注意到力量值的意义,才会愿意花钱花时间去提高力量值。”   紫金此前的游戏都是一小关一小关的,或者压根没主线的主题经营类游戏。   没有人真正的写过一个完整的游戏剧情。   现在的游戏文案,之前是公司文员,她有写故事的冲动和热情,但是吧……嗯……写出来的确实不符合商业思路。   “如果实在搞不出来剧情,你们可以不用写太复杂的故事,完善人设,一个关卡一个关卡的打。台词一片省略号,内容完全看不懂都不要紧。”   “……”大家觉得这事很不科学,哪有老板这样的。   安夏给他们举例:“芭比娃娃知道吧。她只有人设,买回来,就是一个娃娃,哪有故事。可是她的相关产品卖的很好,还有人买不止一个。”   “等卖得好了,再给她现编一个故事,印在纸上,并不需要让她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演。”   大家依旧觉得这个很不科学。   “如果这个故事还有救的话,我会支持你们继续这个思路,但是现在……”   讲真,没救。   思路都不对。   “除非你们能找到真正做过商业故事的编剧。”   全组的人都沉默不语。   安夏已经给了他们解法:   要么把现在的角色扮演游戏变成战棋类游戏或是纯纯的玩家对战游戏。   要么找到一个真正做过商业故事的编剧。   改变游戏的品种,玩法、关卡、动作特效都得改。   找一个真正做过商业故事的编剧,又谈何容易。   找谁?张导?冯导?英导?   这几位名导的身份超然,肯定不愿意跑到一个公司来做区区的游戏文案策划。   紫金游戏里的人连夜开了个会,做出以下决定:   先把人物、道具、数值定下来。   然后去试试找编剧,半个月内,如果能找到,那就维持现状。   如果找不到,那没办法,只好推翻此前做的绝大多数工作,改变游戏属性。   然后……他们找到了陆雪。   主策划是「铁血大师兄」的忠粉,特别喜欢铁血大师兄的作品。   而且,杀手总裁的第一册 都已经出版了,销量还不错,那不就是安夏想要的「真正做过商业故事」的人才?   陆雪:“你们公司的人,找我写游戏剧本?”   安夏:“你能写么?”   陆雪:“那你看《霸道总裁夜里猛》怎么样?”   那是出版名为《双面人生》的杀手总   裁故事的网络原名,安夏给起的。   “思路完全不是剧本的思路。”安夏摇头,“他们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你别管了,我去跟他们说。”   安夏又重新跟游戏子公司说了一遍,要找的是编剧。   跟剧本是不一样的概念,可以天马行空的随便瞎写,剧本必须考虑到落地执行。   “比如说,里,可以写他脸上有三分凉薄,三分傲慢,三分从容和一分的不可一世。我就问……你们美术能不能实现?”   美术组的人连连摇头。   “所有的一切,都要考虑到能落地执行。你们可以找写的来提供灵感,但是必须由一个有经验的编剧来总控一切。不然,你们这个项目,肯定成不了。”   主策划实在没办法,只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还拖着全组的人一起上。   甚至还把紫金公司里所有部门的人都求上了:重金悬赏,只要推荐成功,就赠巨款五百块钱。   万万没想到,最后推荐的是「吃了吗」外卖员。   他管的片区有一个自由编剧,长期在家写稿,全靠外卖续命,有回连赶了几天稿不睡觉。   突然之间,整个人就不行了,慌乱之下,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胡乱按下通话键。   自动呼出最后一个联系过的人,就是外卖小哥。   后面就是被救、感恩,继续点外卖。   没什么特别。   然后,外卖小哥得知公司在找游戏编剧,在送外卖上门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句。   那个编剧刚好结了上一本,正在空档期,人又想换个城市玩玩,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主策划欢喜非常,当即飞到编剧家,跟他谈了几个小时后,签定了劳动合同。   安夏看着那个编剧的名字,然后找了找他的历史作品……嗯……杀人如麻啊……   最擅长的就是把角色塑造的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然后弄死!   “啊,行,签了就签了……你们让他注意控制一下,你们这是网络游戏,不是电视剧,没有大结局的,很多人玩游戏会跟角色产生感情,适量杀一杀可以,杀太多,喜欢一个杀一个,会让人不敢再爱,愤而退游。” 第103章   “什么?一千块?上个星期不是还八百的吗。”   “上星期是上星期, 这星期是这星期,要是不买,一会儿还得涨。”   最近各大电子一条街上常能听见类似的对话。   想要配电脑的人发现硬盘居然涨价了。   同型号同容量同品牌, 价格普遍上涨了20%-30%, 还有几个很有想法的零售商,直接挂到了50%。   正常情况下,随着技术的升级,制作技术的换代,电子产品的价格应该是不断往下走低, 怎么会好好的突然涨价。   如果拥有电脑的人数不够的话, 对计算机、互联网相关的企业都是重大利空。   原本预计会稳步增长的计算机拥有数,忽然停滞不前。   基础都没了, 还玩什么。   别的项目暂时还没有看出来,最重大的影响是紫金游戏的上市估价因此降了几块钱。   这能忍?!   特别是熬夜赶工的游戏公司员工, 本来想着让股价一飞冲天, 结果现在最基本的发行价都跌了……他们顿时感觉前阵子的熬夜加班成了个笑话。   要死要活的上班图个啥!   当然是钱啦!总不能是为了爱与正义吧。   员工为自己那一摊的事烦恼,安夏为全公司的事烦恼。   云服务和人工智能现在看起来热热闹闹, 其实还是在吃钱亏本的状态, 全靠个人业务支撑。   个人业务又靠的是个人计算机的拥有。   “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哪位代理商又把货给压了吧?”安夏跟业内朋友聊天的时候, 开玩笑似的问。   朋友回答:“哦, 最近海关在打击走私,进货的少了。”   “那也不能涨这么多啊, 难道以前的货有两成是靠走私来的?”   “还有一个原因……闹鬼。”   “啊??鬼要硬盘干什么?”   难道是想打劫硬盘,钻进去, 伺机从别人的电脑屏幕里钻出来?   那直接钻进电脑城里的硬盘不好吗?   “黑虎山水库你知道吗?在青州那边。”   安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货车掉进水库里了?”   “不是, 前阵子, 从水库里发现了不少尸体。”   安夏:“……”   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或许是施耐庵的设计。   但黑店这个渊远流长的传统,却是真实存在的。   吃人肉有点逆天,但是杀人越货,进行物理意义上 「宰客」有很多。   “还有不少货是从福建进来,然后走浙江中转,再转销各地,浙江……也发现了不少黑店。   这阵子出事的货车越来越多,那些开黑店的只认识钱,不认识硬盘,也不知道怎么出手,把司机的钱和衣服抢了,把尸体和硬盘往山里的水潭水库里一丢,把车上发动机的编号磨了,换个颜色喷漆,就能去黑市上卖掉……”   “就不能换条道吗?”   “谁知道啊,你以为都跟咱们似的,人人都有手机?要不是连丢了几批货,走私的老板丢货丢得坐不住,亲自带人趟了一遍线,至今都没人知道那些货到底去了哪里。刚开始还以为司机卷着货跑了,还有人说,那个地方是中国的百慕大三角。”   “所以,走私犯把车匪路霸给打死了?”   “诶,别这么说,什么走私犯,人家现在是见义勇为的大好人。你没见过好多省道国道的路边都刷着「车匪路霸,打死有奖」的标语吗?”   “这么说,他还有奖金?”   “对啊,他就说他是车队的老板,嗯……他确实是车队的老板,遇到了车匪路霸,双方动手,他的人把对方杀了。”   “那找到硬盘了吗?还能用吗?”安夏满心期   待。   “别想啦,又不是密封包装,水一泡,全没了。”   为什么硬盘就不能用密封包装!是它不配吗!   安夏又追问:“你说的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我让我的人绕路走。”   “哦,你不用怕,那个村子就剩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了。”   “他们这是屠村了?”   “那不然呢……本来他们也以为就是一家店的事,结果一动手,村里能打的人从四面八方都跑过来了,壮点的女人,大点的孩子都有。能干他这行的,也不是善碴,就这么一锅端了呗。”   安夏想了想:“等等,还是不对啊,沉塘的才能有多少货,不至于就因为一个村子,全国的硬盘供应都受影响吧。”   “哦,还有就是前阵子三星的厂被烧了,东芝在泰国的厂发大水淹了,希捷的工厂停电……”   “好巧?”   “哈哈哈,你不信对吧,我也不信。不过他们说是,那就只能信了,要是他们不给个理由,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安夏与朋友相视一笑,摇头。   看人家欧佩克,说不想生产了,就会直接宣布石油减产,硬盘厂居然还要找借口,真是辛苦他们了。   “国内就没有可以做硬盘的公司吗?”   “有,长星公司,在武汉,不过那家公司的运气不太好,每次好不容易搞出突破的时候,都撞上三星发技术更强的新品,他们搞出8层NAND,三星就16层,他们追上了16层,三星就32层……要不是他们老板资金够雄厚,估计已经卷着细软跑路了。”   “再等等吧……听说几家硬盘厂中间已经有一个打算改变计划,想清空库存,然后推出他们的新货了。”   跟朋友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之后,安夏觉得那个倒霉公司其实还是有可用武之地的。   最近品牌机价格居高不下,可以自己随便挑零件的兼容机又因为卖零件的老板不地道,造成了与消费者之间的纠纷,让兼容机成为了「奸荣机」,颇有谁买谁傻逼的意思。   真正自己特别懂计算机,且攒机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如果有的选,相同的价格,人们肯定更愿意选品牌机,哪怕再加点价呢。   安夏研究过品牌机的配置,发现有些硬件的数值实在没有必要。   现在许多人买电脑就是处理个文档,刷刷网页。   除了需要跟视频打交道的人确实对硬盘调取数据要求高之外,其他人的硬盘……甚至连小黄片都没有……只有一些低像素的图,占不了多少硬盘空间。   长星公司再差再差,也不可能差到不能用吧,做为一个上网本,它足够了。   安夏让商务组的人联系长星公司,看看他们的货怎么样。   “长星硬盘?没听说过啊,质量会不会不能保证?”商务组主管困惑。   他担心的是样品与交付时的货不一致。   现在有不少国内公司,看见国外硬件赚钱眼红,他们也想捞一笔。但是没有这个本事,就用买来外国货,把人家的标识全部磨掉,换上自己的,混过样品检查。   等交大货的时候,交出一堆质量堪忧的产品。   在这个年代,这种事情过于常见,于是各个公司都不愿意再尝试新的合作商,免得试错成本太高。   安夏笑笑:“跟他们说,等收到大货后,验收合格,我们才付钱。”   “订金也不付?”   “付了订金,那岂不是我们就被套牢了?”安夏眉角微挑,眼睛弯出一个弧度。   “我们有紫金品牌做为商誉保证,他们可什么都没有。现在是他们着急,我们不着急,你们尽管去谈,一定能谈下来的。”   果然,如安夏所料,长星接受了这个要求。   尽管在谈判中,他们也努力争取过定金、材料费之类的费用。   但是安夏这边咬死了不会给,商务组那边也只能用谈判技巧来兜圈子。   类似于——“你也不想你们做出来的货都积压在仓库里吧。”   “研发了这么长时间,资金能不能撑住是一回事,研发人员的心理能不能撑住是另一回事,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对人的打击很大。要是始终不被市场认可,研究人员有可能会离职。”   “消费者会因为我公司的品牌买下电脑。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说,紫金电脑里的硬盘都是我们公司生产的,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和品牌机公司采购你们公司的硬盘,没有走出第一步,后面的路还怎么继续呢。”   ……   总之,长星最终答应了,因为紫金商务主管提出的几个问题确实存在,公司里已经有不少研发人员因为公司研发速度总是慢人一步,而觉得未来渺茫,选择离职。   愿意等交了所有的货之后再收钱,不是觉得紫金公司一定不会拖欠他们货款,而是管理层急需一个认可来提振员工信心。   否则再这么下去,人心散了,公司就真要倒了。   他们加班加点加快生产,紫金以其强大的物流网络,以及与其他零件生产厂商的良好关系。   几天之内,就推出第一批100台紫金电脑。   价格看起来比同等配置的品牌机便宜了一半。   在购买其他硬件的时候,紫金公司也有集采的价格优势,比电脑城的宰客版兼容机还便宜。   此时的人们只知道买电脑要看CPU,CPU分286,386,486,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硬盘是要看转速的,内存条也分三六九等,声卡显卡是集成的还是独立的……就连一块主板都有各种门道。   他们不懂,所以他们选择品牌机。   有便宜的品牌机固然好,但他们也担心产品质量是不是会很糟糕,买回家第二天就坏了。   紫金电脑推出「非人为损坏的电脑,七天包退,十五天包换,一年包修」的承诺。   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都还没有的年代,紫金的这三条措施,简直就是直击消费者的心灵。   还有这等好事?   一百台上市之后,被硬盘缺货压制住的消费ꁘꁘ瞬间抬头,眼睛一眨就没了。   这些人,都已经有了计算机使用经验,才会如此迫切的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他们开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奔上紫金论坛,分享开箱心得。   就连箱子里送了一个有「紫金电脑首发」LOGO的鼠标垫,他们都欢呼雀跃,觉得自己赚到了。   “首发只有一百台,将来一定会升值的!”   紫金电脑里已经预装好了系统、紫金的软件,甚至还贴心地帮着下好了游戏……   不管打开网页的目的是什么,反正点开之后的首页,就是紫金信息。   用了几天之后,反馈都不错,然后,又向全国发出第二批进阶版。   这批数量极大,除了少数几个对硬盘数值有硬要求的单位,急着用电脑的个人和单位,都下手了。   硬盘荒瞬间被缓解,大家都不怎么着急了。   大家的评价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原本业内同行预估,三星、东芝、希捷、西数之类的「灾后重建」工作,起码得搞半年以上,把饥饿营销压到极致,他们再高价放出硬盘。   结果这才一个月不到,火灾、水灾、停电、罢工……所有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甚至货都已经摆在柜上了。   “生产加上运输速度……这是一边烧,一边生产的吧……”安夏看着紫金商情调查的情报,似笑非笑。   她想起曾在纪念袁老的文章下面看到,有人说:海水稻杂交稻发明了也没用,太难吃了,正常人谁吃它。   另一个人评论:不是让你现在吃的,是给你兜底的。   长星硬盘也是如此,他们技术水平确实不行,也就凑合着用用,就这连他们自己都不待见的水平,也能把国外的灾后重建效率提升了好多倍。   按照此前的约定,紫金公司在为自家品牌机写宣传稿的时候,也用了一段文字描写长星硬盘,强调他们努力卓绝,艰苦奋斗的精神,甚至拔高到了与自主研发「两弹一星」相同的高度。   吹得连长星公司的管理层都觉得受之有愧:“我们哪有这么好啊。”   安夏亲自前往武汉,商谈下一步的合作方案。   从长星公司出来,安夏找地方吃饭,坐在她旁边的人,似乎是几个医生。   他们在聊病理、切片、活检、疫苗之类的事情,然后吐槽下了夜班还要去参加「板马日的」培训,一培训就培训到晚上八点多。   接着就聊到紫金新出的电脑要不要给家里小孩买,感觉不买会输在起跑线上,买回家是不是就变成游戏机了。   身为紫金的老板,就要有随时随地带货的自觉。   安夏转过身:“可以锁定使用时间的。有家长模式。”   面对这样的自来熟,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夏做了自我介绍,又做了产品介绍。   双方进行了愉快交流。   安夏得知其中一位姓桂的医生是研究艾滋病的专家,当即很高兴:“我们公司现在正在给药企做人工智能制药试错,其中就有阻断药的研发,您能当我们的顾问吗?”   “这个啊,不行,我们医院工作太忙了。不过,如果你有想问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桂医生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安夏拿出自己的名片,分发给众位医生:“好呀,如果与紫金电脑、软件相关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当时,双方都以为,这是一个礼貌的最后一面。   有一个县找到紫金公司,想问问能不能比市场价再便宜一点购买紫金电脑。   安夏听到这个县所在的地区,意外地挑起眉毛:“他们要买电脑?”   在安夏心中,那里没有任何产业、矿业,没有特别出色的农产品,总之,就是要什么没什么。   “他们知道电脑再便宜也便宜不了多少吗?”   紫金电脑再便宜也要几千块呢,多少城里人都买不起。   “知道,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说不高于三千块,不管零件是什么配置,只要能跑最简单的程序就行。”   “三千块啊?”   听起来没什么赚头。   安夏托着下巴想了想:“那个县,有什么宣传点吗?”   如果能产生一篇好的公关材料,也不是不行,反正每年都得付市场费用。   “有,贫困县,前年甩掉了贫困县的帽子。据说现在家家都有瓦房住,过得也不错。”   哦?   听起来是个努力奋斗,积极向上的典范啊。   那可以,紫金公司,助力每一个梦想。   “他们县里说,要是我们愿意免费捐赠二十台计算机的话,可以配合我们做任何拍摄。”   安夏嘴角向上扬起:“难怪能脱贫呢,脑子很活络嘛。”   二十台低配置计算机,对紫金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卖吧,其实卖不上什么价,赚也赚的不多,还不如用它来换热心公益的形象。   做了成本核算之后,安夏认为不亏,可以做。   配合拍摄的人有县长,有县委书记,地方虽然穷,但是领……   导打官腔的水平是在线的,那一套一套说得很有新闻联播的风采。   横幅、锦旗、手里摇着花,高呼「欢迎,欢迎」的小朋友……全套道具,一应具全。   安夏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来到县图书馆,捐赠的二十台电脑都放在这里,这算是县政府提供的网吧,让当地人接触最新技术用的。   出了图书馆,是说好的「与当地百姓交流」环节,刚开始的时候,在场的老百姓都不好意思跟安夏说话,不知道问什么。   陪同的县长秘书打破了尴尬,他问安夏:“听说,学计算机的大学生,现在一个月能拿到一千块?”   “不止吧,我们公司的初级程序员也有一千五。”   “哗……”旁边的围观群众瞬间沸腾,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学这个,能拿这么多钱?”   “说大话吧……”   县长看着他们,语重心长:“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这批计算机了吧?你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个月才五十块钱。要是学了计算机,一个月,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吹着电风扇,一千五百块!”   “我们要集中师资力量,调集最优秀的老师,教全县最好的学生,多培养几个大学生!”   群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越拍越响。直到摄像师点点头,县长秘书才做了一个乐队指挥家收尾的动作,群众们这才停下。   需要拍的素材都已经拍好了,安夏跟县长秘书闲聊,得知这个县很穷,下属的几个村子里有穷到只能靠吃粗粮为生的。   那些村子离县城很远,一来一回就要两天时间。所以,只有全村的希望才会被送出来读书,其他人就在家里务农。   安夏想去看看,如果那个村子的人确实有积极向上之心,她再捐一个希望小学也没什么要紧。   万一说不定就将一个千载难遇,只欠机会的天才从被埋没的悲剧里拉出来了。   到时候公司的形象还可以更光辉一点。   县里一行人开车带安夏往文熊村去了。   村子没有安夏想像的那么破旧,相反,还挺新。   “这些都是这几年盖的。”县长秘书介绍,“不过村子里的教育实在跟不上,没有人愿意来,村子里学历最高的是小学三年级。”   安夏下车,在村里走走看看。   县长秘书陪同在旁,向安夏介绍这个村子的情况,穷,除了穷,就是穷……   值钱的粮食种不出来,只能长出不娇气的耐旱作物。但是太好长,就代表着不值钱,他们只能种了自己吃,无法卖出价。   自然条件恶劣,没有办法。   安夏注意到有些人家的门微微敞着,里面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安夏看着门扇,心中闪过八个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到底是民风淳朴至此,还是已经穷到连可以抢的米粮都没有了?   等等……就算穷得就剩自己打的家具,也该把门关上啊。不然农村里的猫猫狗狗随便乱跑,蹿到家里来拉屎撒尿也很麻烦的吧。   然后,她又发现了异常,门扇与门框的缝隙处已经有了一张大大的蜘蛛网,网上全是昆虫的尸体,看起来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进过这里了。   “这屋里没人住?”安夏问道。   旁边陪着的村长忙说:“对,他们家人都不在了。”   “哦……”安夏心想,那一定是在这太穷过不下去,就去城里打工了呗。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又有几户人家是这样。   “他们是都去城里打工了吗?”安夏问道。   难道,本县脱贫致富的根本原因是:村民积极外出打工,赚回了钱,拉动了GDP?   村长一愣,摇头:“他们都死了。”   啊??”已经好几户人家是这样了,门开着,没有人。   村长详细介绍,安夏才知道,这几户人家是全家得了「热病」,一起死了。   说初期症状像感冒,然后身上的皮肤就会出现溃烂、脱落,最后高烧,然后就死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反正,谁家得了热病,就得自己躲着人,别出来,不然村里的人会把他们家赶出去。   安夏听村长的描述,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不是艾滋病吗?   艾滋的传染途径:母婴、性、血液。   这村子干什么了?   “没请大夫来看看?”   “看啦,就给开了几个小药片治治,吃了也没用,渐渐的也就不治了。”   村里人请的是赤脚大夫,把这病归类于感冒,或是过敏,随便开了一些他觉得对症的药。   在村口的墙上,安夏看到了一行字:救死扶伤,卖血光荣。   安夏:“……”   村头坐着几个人,安夏走过去向他们打听:“你们这卖血?”   那几个人见安夏衣着打扮跟他们不一样,以为她是来收血的,忙不迭地说:“卖!卖!你要多少?给多少钱?”   “你们以前卖是多少钱?”   一个村人脱口而出:“五十。”   被旁边一个人瞪了一眼,那个人对安夏说:“价格不一样,质量不好的五十,质量好的血浆六十,全血七十。”   安夏没明白,怎么就看出质量好与不好。   难道这边血贩子还会先测一下是不是缺铁性贫血吗?   “有人来卖之前,会喝好多好多的盐水,那种血,不行,稀!没营养,像我们这样的,就是好的。”说着,他骄傲地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看,没有浮肿!”   安夏又问:“可是抽一次就要等半年,你这针眼……刚抽过吧。”   “没事!我身体健康的很!要是你诚心想买,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五十五?中不?”   安夏摇摇头,旁边有人以为她嫌贵,马上叫价:“找我,我血浆只要四十五!”   这怎么还内卷起来了。   “你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都说胳膊一伸,露出青筋,一伸一拳,五十大元。你倒好,少了五块钱。”   聊天的人正忙着指责此人胡乱降价,把价格搞坏了。   忽然,有人站起来,抬手指着前方,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开!”   安夏向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飞快跑离空地。   “她怎么了?”   “她啊,有热病,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还要出来。”   “就是,还不知道他们家干什么作孽的事,才会染上,连张婆婆都不肯给她符水了。”   安夏疑惑:“我看她挺健康的啊,怎么有病?”   “她娘亲口说的,还能有错?”   安夏:“……”   虽然喜欢满世界跟陌生人说自己家里情况的妈很常见。   但是这种到处说自己女儿有传染病的妈,属实不多。   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   安夏想起桂医生,看看时间,桂医生应该在工作,思来想去,安夏还是拨通了桂医生的电话。   第二天,桂医生就赶到了,他连看了几个「热病」患者。从他们的症状和发病史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艾滋。   于是,他以检查热病为由,给村民们抽血。   村民们被抽的时候还很心疼:“少抽点,还要卖呢。”   抽出十一个血样。   十一个血中有十个是艾滋阳性。   这十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健康,外观上看什么毛病都没有,甚至有人昨天还卖了血。   桂医生连忙打听,县里还有多少个村子有这样的热病。   县里的人回答:几乎都有。   桂医生万分震惊,这么多人集体得艾滋!   这么多艾滋病人的血会去哪里?!   他连夜写报告,赶往北京,向副总理报告。   由于他的报告,第一批中央艾滋病防治工作组进驻,对村民进行全面普查与救治。   除了救人之外,还有调查这些村民的血浆去向。   结果是全部进入了生物医药行业,被做成了生物制剂,有给血友病患者用的凝血因子,有狂犬疫苗,还有甲肝疫苗。   其中甲肝疫苗最多。   1988年的上海甲肝爆发事件,让整个长三角地区的人产生了恐慌,许多人选择接种甲肝疫苗,刚满一岁的孩子,也会被家长带去接种。   如果这批疫苗流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公安机关迅速追查,涉案生物医药公司有六家,只有三家根据要求对收集回来的血液进行艾滋病病毒检测。   他们发现了血液中的异常,正在与血头交涉,要求退钱,双方虽然在价格上没有谈拢,但都没有报警的打算。   另外两家,连检测都没有检测就用了,甚至已经做出了成品,准备上市销售。   这要是往人体内一打……只怕感染的被害人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得艾滋竟是因为怕得甲肝。   还有一家,名字非常熟悉,是安夏意图弄死而后快的合作伙伴——长生药业。   他们说确实有收过这批血液,但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有冷库里的血浆为证。   面对调查组成员,姚华神情凝重,满怀医者仁心的悲悯之意:“我公司已经研发出可以用来防止艾滋病的药物,不过刚刚完成三期临床试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愿意捐出这些药物,为文熊村的村民们摆脱病痛的折磨。”   得知这个消息的安夏大为惊讶:   艾滋病阻断药,是这么容易做的吗?   他这个长生药业,不是刚刚才成立吗?   在紫金系统里正在跑着的配对系统还没跑完呢,你那就研发出来了??   你这是研发出来了,还是仿制出来了?   而且,你明明就是用人试药,连美国人都知道这事得给别人钱,你这怎么还弄的跟做了大慈善一样?   要论不要脸的程度,安夏自叹不如,输了输了。   当防治工作组刚开始工作,长生制药一直很高调的宣传他们如何积极参与,治病救人。   送药还送人,协助医护工作者。   过了几天,安夏又往县里送了一台教辅机器人,县里表示今年的高考,一定能会有学生能考上大学,不让捐赠者的心意白费。   安夏只是想来收集一下学生在学习上的问题,没指望能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效果。   要是用几个月的教辅机器人就能考上大学,让其他苦读的学子情何以堪?   安夏也没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这句话就跟新年说「恭喜发财」一个意思。   她随口回答:“顺其自然就好,不要给学生太大的压力。”   “不要紧,他原来是市重点的,估分绝对能上一个好大学。”   啊?已经有人选了?   安夏几句话把真相问了出来,县中最近想创收。于是开了一个精品复读班,只收上次考分在620以上,但与心仪大学失之交臂的学生。   这些人本身就有极强的自律性,再加上高强度的学习和坚定的信念,再配上高薪请来的名师,只会比620高,不会低。   要是卖他们脚下的泥,说天天踩着这块泥,就能考上大学,都会有人相信。   因果倒置这种   事情……自从《山海经》开始,历经千年而不衰。   来接安夏去火车站的车来了,安夏刚打开门,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安总安总……”   安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六个跳槽到长生药业的人之一。   安夏向他点点头,没有想与他多说什么。   他见安夏有了回应,马上跑过来,对她说:“安总,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言辞恳切,眼神中透着诚挚的哀求。   安夏:“??”   跳槽能理解,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复横跳,吕布都得甘拜下风。   出于对对手的好奇,安夏还是问了他一句:“怎么?姚华对你们不好吗?”   “他的人工智能业务一直拉不起来,找不到合适的总工牵头。他打算把我们都开除。”   安夏十分遗憾地看着他:“抱歉,要是你早一点说,还有空位,但是现在已经招齐人手了。”   “安总,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他说工资可以提高一倍,我,我就相信了……”   他说了半天,看着安夏不为所动,知道自己必须付出点什么才行。   “安总,我知道长生药业根本就没有开发治艾滋病的药,他们捐的药,就是用的印度版齐多夫定。”   齐多夫定是葛兰素史克在八十年代末就发明出来的抗逆转录病毒药,1991年印度跟着生产仿制药,比正版药便宜很多。   姚华果然……很有趣……   既然压根就没打算搞,就说明没有研发过程,也没有向国家药品管理部门申请过首次临床试验。   现在大家都很着急,没人仔细查他这些资质。   不查轻飘飘,一查都是事。   安夏又问:“那他其实都在做什么药?总不能是白养着一个公司吧?”   “好像,是感冒、止咳、镇痛药?还有保健品还在卖。”   果然,品尝过巨额利润的人,怎么舍得放下。   安夏最近跟桂医生聊过一些关于医院、药代之类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办一个药厂手续一堆,根本不可能像姚华这样,说办就办成的。   “他这个药厂,为什么可以办得这么快?”   “这个,不好说,我只听说,好像这个厂本来就有,快倒闭了,姚总……姚华把它买了下来,打算套着原本就有的批号,推出他的新药,这样就可以省掉很多手续。”   安夏以前只知道借壳上市,没听说过借壳卖药的。   照这样操作,岂不是所有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药都能流到市面上给人吃?   她对此还是有些存疑:“你刚去他公司不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们公司的清洁工是我老乡,他们说话的时候,不避着他,闲聊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安总,您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也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紫金的事情,能不能让我回来?”   “你离职的时间太短啦,而且还是付了违约金走的,根据公司条例,不太好安排。不然其他五个人要回来,我也不好说什么。”安夏的手搭在车把手上。   “你先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也可以先回来,先做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如果有空位的话,可以给你再转回成正式工。”   就是只能当临时工的意思。   他愣在原地几秒,安夏以为他就此放弃:“想好了你可以……”   “临时工的话……工资多少钱?”   “每个项目组不一样,具体你可以问问刘杰那边。有事的话,你直接跟他说。”   人是刘杰用,安夏不会替他做什么保证。   万一在离职之前,他把刘杰气得够呛,现在再回刘杰那边,岂不是对不起刘杰。   把决定权交给他比较好。   安夏上车,看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   对文熊村的医疗援助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忽然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支援医疗队的长生药业提供的药品,是没有经过任何许可的假药。   买厂、套批准号的事情也跟着暴露。   姚华专门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以诚挚的态度向社会各界道歉,并表示自己忙于公司的其他项目,关于药厂的手续都由员工负责,他一时不察,受到员工蒙蔽。   现在他诚心接受处罚,请社会各界监督。   涉事员工也已被开除,永不录用。   长生药业会按照正常的流程申请药品批准号,走正当途径上市。   找过安夏的员工主动承担起了「蒙蔽领导的涉事员工」身份,得到姚华给的一笔好处费。   然后,他回紫金来了,他就是一个纯朴的打工人,离职的时候没有跟刘杰发生过冲突,聊了聊待遇,临时工也挺好。   上班第一天,他在食堂碰见安夏,为了感谢安夏给他的机会,他说了一个八卦。   这次被查,让姚华气得要命,因为没有批准号,他想要进的一批原料进不来。   安夏猜到那批原料应该是制毒原料麻黄,安夏相信,他有了一百斤的审批文书,他敢进一百吨。   但是没有文书,就不好办了。   “我那个清洁工老乡说,姚华在办公室里把电脑都给砸了。”他的语气中充满着快乐。   安夏微微抬起眉毛:“那他一定很需要一台新电脑,紫金电脑应该很适合他。” 第104章   为电力部门设计的巡线机器人初号机很争气, 在测试的时候就发现了线路上的隐患,是一个机器人难以决断的故障,机器人发出信号, 提示工人到这个地方来检查。   如果要等巡线人员按正常工作日程摸排到这里,肯定已经出事了。   现在提前发现, 没有造成任何后果。虽然隐患本身不大,但是初步证明领导勇猛地砸钱立项是真的有用。   电力领导对此非常满意。   巡线机器人的研究基础, 还是要追溯到牡丹厂那只最早的机械臂, 如果没有它, 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想, 根本就不会这么快。   初级巡线机器人身上同时装配了对周围环境的扫描, 帮助加速搭建仿真电网, 机器人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在电线上跑来跑去,自带灯光, 不惧风雨,比巡线工人的效率高多了。   巡线机器人发回的数据一点点卖给电力领导看的3D动画,变成了真正的电网状态。   电力部门提供这个线路正常状态的数值, 巡线机器人发现任何不正常状态,都会进行处理。   目前机器人的最常见日常工作是吓跑停在电线上的鸟。   偶尔发现缠绕的汽球, 想来偷吃鸟却被电死的蛇……   宣传部门的工作就是把一点点的卖点,夸得山响,并且让全世界都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夸得太使劲了,紫金公司迎来了一个老客户, 负责发射火箭的航空航天部门。   此前他们就已经买过紫金公司的一批微机, 安夏以为他们还想再追加一批, 或是产品升级。   反正不能是来买专为游戏而生的便宜版本。   是的, 他们不是为紫金游戏电脑来的,他们想要紫金开发一套整体检查系统。   过去的1992年,对于中国火箭史来说,是非常糟心的一年,三月的时候,发了一回澳星,失败,原因是在某处发现了015毫克不应该存在的铝屑,也就是俗称的短路,导致助推器发动机点火后就关机。   十二月,卫星爆炸,火箭的整流罩发生分离。   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到底是卫星出了故障,还是火箭出了故障,又或者是两者结合的地方出了故障。   “听说你们现在已经可以用机器人检查出标准数据之外的所有故障?”   安夏:“……”   那只是宣传,跟方便面包装上的画画一样,不能信啊!   安夏保持从容冷静:“像铝屑那种情况,肯定可以检查出来。但如果是某个零部件出现故障,机器人也没有办法做检测。   比如某个零件,出厂的时候好好的,装在火箭上了,西昌潮湿的气候影响了零件,内部焊点出现锈点,或是什么松动。在零件没有使用的时候,机器人就无从查起。”   来人又追问:“能不能模拟系统?比如使用已经完成的导航系统,进行一次模拟发射,预测发射结果。”   “理论上应该可以,具体的需要做完评估之后才能回答。”安夏没有把话说死。   目前公司模拟过人类思维、电力系统,还没有模拟过火箭导航。   “要模拟的话,需要有一个软件才行。”   成品是没有的,又得开发。   为公司开发过几个大型应用软件的总工秦奋提醒安夏:“这个软件会比我们以前用的更复杂,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能估出报价吗?”安夏直接问他。   “大概的价格是可以的。”   “能估个大概报价就行,那工期可以预估吗?”   “只能保证预测出最少需要多久……”现在全公司对发射火箭相关一无所知,谁也不知道中间会遇到什么问题,预估工期这种事情实在很难。   秦奋的沉默,让安夏已经猜出其中的困难。   “十个月,我给你们十个月的时间。”安夏说。   秦奋愣了一下,不知道安夏这两年是怎么算出来的。   难道安总不仅会做生意,有各种想法,也精通火箭相关业务,才会在脑中迅速评估之后,得出了这个时间。   “长二捆谈下澳星之后才立项,二十个月不到的时间,火箭从研制到定型就完成了。一个真的火箭也就需要这么长时间,我们只负责设计一个软件,跑模拟程序。要是比做一个真的火箭时间还长,很难跟客户交待。”   虽然好像哪里不对,但是秦奋一时也想不出来如何反驳。   “要人,还是要钱,还是要设备,有困难,提出来。钱方面可以松一松,时间方面最多增加到一年。”   安夏敲定这个时间,是因为她记得在九十年代,国内的火箭发射状况频出,不是发不上去,就是发上去中途断气,还有火箭毁了工作人员的居住区,次数太多,最后连国际保险公司都不愿意给中国的火箭承保。   如果能早一点有模拟程序,就可以早一点排除故障,让悲剧不会发生。   这边秦奋负责赶制可行性报告。   那边紫金游戏的动画特效组除了要赶公司上市的献礼作品,还要赶给火箭做的模拟仿真效果图。   他们是现在全国最强的3D特效制作者,本来他们进紫金是为了做游戏。但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太高端,一般人家买起的计算机带不动。   于是,他们对创作的信仰都落在了安夏让他们做的各种宣传动画上。   确保看见动画的人都为其中蕴含的科技而倾倒,马上就想花钱得到实际产品。   但是……他们开始做的时候,实际产品的图纸都不一定有。   全靠他们的智慧展开飞翔的翅膀,让宣传动画看起来非常有可行性。   这次也是如此。   他们对火箭一无所知,唯一的概念来自于电视上的火箭发射新闻,还有火箭运载公司刚给过来的一份简单的说明图纸,告知他们需要做的东西。   安夏带着秦奋的计划和动画片坐在负责火箭发射的长城工业总公司的会议室里。   几位专家先看了特效动画片,放完之后,其中一个忽然笑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黄工,看看人家做的。”   “哈哈哈……比我做得认真多了。”黄工也跟着笑起来,“要是我们那会儿也有这么好的展示手段,我也会上。”   难道……堂堂长城也干这种事?安夏无比好奇。   看着她求知的目光,在场的一位专家给她说了一段往事,1988年,黄工去跟美国休斯公司谈发射澳星的合作。   没有样机,没有模样,黄工就拿着三张手绘图去跟休斯公司签下了合同,然后靠着这个合同,贷到了款,再凭着贷款造出了火箭。   安夏十分惊讶,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空手套白狼。   没想到她企图套的正是前辈。   安夏非常虚心地向前辈求教:“休斯公司是怎么同意的呢?”   “便宜啊。”黄工笑道,“技术要求嘛,反正就是把卫星正常带上天就行。大力神火箭发射要一亿美元,便宜的法国阿利亚娜火箭也要五千万美元,我们报价是两千五百万,全世界都没有比我们报价更低的了。”   “他们……就同意了?”   “在合同里我们还签了一个赔偿条款。要是1990年发不上去,不仅中止合约,而且要赔一大笔钱。”   同时,黄工也告诉安夏,正常研制一个火箭需要四五年的时间,他们一共就用了两年不到。   然后,黄工便问安夏:“你们多久能做出来这个系统?”   安夏给秦奋压的时间是一年,本来觉得已经很厉害了。但是连造真火箭都能把时间压一半,做模拟系统他们会不会觉得再压一半是天经地义,而不是超出预期。   安夏笑道:“能把时间压缩在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不知全国有多少单位和专家支援。   我们公司没有懂造火箭的,要慢慢摸索的话,肯定很慢。不知黄工能不能借调几位专家,到我们公司来驻场督导?免得走偏路,耽误时间。”   “哈哈哈,听听看,还没谈下来,就跟我们要人了。”黄工笑起来,“你就不怕我们不跟你们公司合作了吗?”   “不怕呀,迟早要做模拟仿真,总比真的做一枚火箭便宜省事。要是这次能一次成功,达到目标,以后就可以一直用下去。   据我所知,全球也没有哪个公司的模拟仿真已经正式商用。   如果有,那肯定还是美国那边的。   您放心让中国的火箭数据,在国外的仿真系统里跑吗?   那岂不是全国人民都还不知道火箭是什么情况,就已经被美国人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安夏知道火箭发射部门对数据情报的重视。   不然他们也不会听说IBM的「后门程序」后,就马上放弃,转投紫金。   “嗯,你说得有道理。这个仿真软件的合同,你们准备准备,等确认好了,我们就可以签。关于派谁过来,我们会开个会讨论一下。”   黄工站起身,与安夏握手:“希望尽快能完成。”   回到公司,秦奋非常关心他的报告怎么样。   “他们提了什么问题?”   “没有。”   “那有说哪里不好吗……”   “没有。”   “对我们的工期要求呢?”   “会先派驻场专家过来,一起讨论。”   “不是一年吗?”   “以驻场专家的判断为准。”   秦奋点点头,也对,万一专家说三个月就能做完,自己也没必要提这么长的工期需求。   如果专家论证需要两年,那自己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一定是安夏也认同这个项目的难度,所以才没有再重申一年。   想到长城工业的专家对自己的报告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秦奋心情大好,充满自信。   他转身离开安夏办公室的背影都充满着喜气。   安夏都没忍心告诉他,专家团看了宣传动画就同意签合同了,没来得及把他的报告拿出来。 第105章   还没有开始动手的时候, 觉得问题不大,等真正开始,才发现原来想要查出问题, 首先就得有元器件自检功能。   晶片是个脆弱的东西,表面有点破损或是划痕, 就有可能导致整个火箭上不了天,或者原地爆炸。   坏消息是:与长城工业签定的合同十分严谨,在这个合同之内, 就得搞定所有的事情, 没有机会再签补充合同, 没有办法另外收钱。   好消息是:他们愿意送一个老师傅徐重过来, 帮忙对机器人进行数据调整。   看着眼前两鬓斑白, 一脸严肃的徐重, 紫金公司里的年轻人都有点担心,这种在厂里干了几十年, 而且还干出成绩的人,往往超级自负,特别推崇手工, 认为机械绝对无法做到人手的精密。   没想到徐重对仿真系统兴趣十足,他先听了仿真系统原理, 然后看见公司正在培训的各种类型的人工智能项目。   他甚至还跃跃欲试,想要对王工心爱的自动烹饪机做点什么,他力证最好吃的西红柿炒蛋一定是甜口的。   徐重对新兴技术的热情,出乎紫金年轻人的意料之外, 他们的语气里都透着一种好奇:“您今年六十?一点都不像啊, 听您说话, 像十六!”   “是啊, 我妈刚五十就已经对新的东西不感兴趣了,一听就说麻烦,不愿意了解一点点。”   徐重乐呵呵:“我十六岁进厂当学徒工,当了八年全车间的叛逆,对什么都有兴趣,还一直挑战师傅的权威,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这辈子啊,是改不了了。”   “您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们看您特别严肃,还挺紧张呢。”   徐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这是爹妈给的,没办法,天生的,用来唬人的时候还挺好用,哈哈哈。”   安夏到研究室里看他们的时候,徐重正在向工程师们讲解看似没有问题的晶片,其实存在什么毛病。   徐重把带来的四十片晶片往桌上一摆:“其中有一块是有问题的,你们能看出来吗?”   乍一看,四十片灰色晶片长得像一个妈生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在场二十个工程师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闭着眼睛瞎猜。   安夏扫了一眼,指着其中一块:“是这个吧?”   “诶……对,你怎么看出来的?!”徐重本来还想卖个关子,没想到被安夏一下子识破。   安夏拈起那块晶片,指着一个位置:“这块灰色跟其他地方的灰色不太一样。”   “对,这个就是在制作过程中被微尘划伤了。”   徐重介绍说现在所有的元器件是否存在这种损坏,都靠有经验的人辨别,对个人的能力要求非常高,稍差一点,或是走个神,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我也很希望能有一个足以代替人工的自动技术进行检验,避免过于依赖个体而造成的误判。”   现在几位工程师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做出一个东西,可以检测出四十块晶片,并从中挑出那一块不符合数值的东西。   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剧烈的摇晃,加速度对设备的影响,太空里的极端高温和极端低温……   对模拟的最高赞誉,就是「像真的一样」。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计算机里搭建出一个百分百还原真实环境的实验状态,进而推演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   自从类火箭第一次上天,世界各国火箭发射失败原因。除了一些内部设计原因本身导致的,常见的就是「有东西掉下来了」「有东西脱落了」,「有东西高温烧没了」,「有东西低温失效了」……   所以,原本工程师们想的比较简单,考虑的是会产生肉眼可见的损坏,还有在火箭升空时的气温变化。   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考虑到涂层脱落这种「暂时没有问题,换个环境就会马上出问题」的故障。   之前只准备了测内部数据,现在还要考虑到工业视觉检测。   安夏听完徐重的要求,觉得这事不难,不就是「工业视觉诊断」吗?   涂布检测嘛?她之间买电动车的时候,学习了很多与电池相关的知识,知道那是生产锂电池的厂家都会做的。   无非就是线扫嘛,很难吗?   在安夏的心中,世上是有那种把零件往台子上一放,灯光照下来,有故障立马自动报警的设备。   至少她听说过。   等徐重走后,安夏说:“应该不难吧,你们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在场的工程师们都震惊了:“现在甚至都没有可以直接采集高清图像的工具吧。”   一位工程师很委婉地对安夏说:“现在的摄像头都是帧式抓取,如果要做视觉检测的话,成本会很高,时间也很慢,还是需要人工慢慢比对,只是比直接看元器件要显眼一点。”   “这个问题让商务找光学和检测相关的公司想办法,你们先从整体来看,想要百分百模拟发射环境。   除了温度湿度引力光照这些之外,还需要哪些,现在是你们难得的想要什么数据,就能找到国家机构给数据的时候,抓紧。”   商务方面找到几个与扫描设备相关的公司,询问之后,对方都表示暂时做不了。   又找了几个,他们先说能做,但是仔细问了实现方式,还是不行。   就连日本和德国的光学都不足以实现。   安夏不死心,如今的「中国货」已经不仅仅是将中国货卖到国外,还有许多从国外往中国运的业务。   有不少外国供应商也在紫金的客户名单里。   她让平台放出求购消息,本以为第一个响应的应该是美国或是德国之类的老牌科技前沿国家。   结果蹦出来的是个意大利人,卖鞋的,劳伦斯。   安夏记得他,他跟紫金公司的相识不算什么美好的记忆。   因为「中国货」平台上有一个温州皮鞋厂,卖的鞋跟他们公司的鞋一模一样,他是来告侵权的。   告是告了……没告成。   因为中国没有重回关贸总协定,所以,现在与国际版权法相关的事情都比较飘乎。   不然也不会满大街都是各种邪门的盗版仿版,光以「华伦天奴」为开头的国内品牌就有六七个。   眼见官司要成拉锯战,在紫金公司的协调下,劳伦斯与温州皮鞋厂的黄老板达成谅解,并且他发现温州皮鞋厂的产品质量确实不错。   除了盗了他的商标和设计,质量方面比他的正牌工厂都要好很多。   两边坐下一聊,黄老板痛快地成为劳伦斯的生产商,成就了江湖贼寇被朝廷招安的传奇。   “我亲爱的夏,听说你在寻找一个扫描零件的东西?”   “对,你认识生产这种仪器的人吗?”   “我刚好听说瑞士的托雷多公司已经研制成功,从产品说明书上看,与你想要的差不多。”   负责采购的同事马上与托雷多公司联系,将刚刚生产下线的视觉检测仪弄回国。   安夏对视觉检测仪的印象是几万人民币,她觉得就算有新品溢价的原因,可现在也才1993年啊,能有多少钱,大不了几万美金呗。   天真了,六十万美金。   算了,买吧买吧,再不卖,就更亏大了。   通过这两年对市场的观察,安夏确定现在全国经济出现了传说中的「通胀」,这就代表人民币对美元会急速贬值。   “其实,这中间有几十万是进出口税。”公司里负责处理报关业务的   人说,“如果换一个有税收优惠的报关选项,就可以省下这一笔。”   安夏把他所说的优惠选项看了一圈,摇头:“一个稍微沾点边的都没有,怎么虚报。被抓了想装傻都没法装。照实报吧。”   幸好安夏已经下手了,货刚进中国海关,人民币对美元瞬间飙上了86黑市汇率直奔10,许多准备出国留学的人都欲哭无泪。   视觉检测仪到了紫金公司,引来所有与生产环节相关的人都跑来围观,牡丹厂的人过来测布料上的特种涂层,明光文具厂的人过来测铅笔盒上的漆涂得是不是厚薄均匀。   一个个测得都舍不得走了。   “说明书上说,还能测出产品大小在002毫米以上的偏差!”自动控制组的同事们沸腾了。   “这东西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台啊!我们正想加强自动机械臂的精细度呢!要是有这个机械视觉自动定位,那不是连开颅手术都能用机器人做了!”   刘杰抱着胳膊:“那我们组也得要,用在人工智能上面,能做的事情更多。”   他们也就随便说说,谁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给火箭仿真用的,谁也没发跟他们抢。   安夏能放出来让他们看看,主要是想让他们判断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用。   如果有用的话,可以找到国内的厂家进行自主研发。   一位同事撇撇嘴:“嗐,等国内自主研发……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行,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没福了,我跟我儿子说: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二天,安夏刚坐进办公室,就看见了两个人,向安夏出示了证件,要安夏去配合调查。   等到了地方,安夏才知道,是那台工业视觉检测仪不知怎的被人举报了,说紫金公司进口了一台国外的产品。   能把零件全线扫描一遍,还能把它变成数据,传输到电脑里,厉害的很!   说不定我国的火箭数据就会被这么一扫,一传,就到外国人手上了!   举报人要求严查安夏的身份背景,还要严查这个机器,落款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   安夏出据了全部的合法进口文书,幸好报进口是按真实的进口项目报送,不然得坐实逃税罪名。   “有没有后门程序,我们公司就能查,不用担心,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不会放松的。”   不止一个部门接到了针对紫金的举报,有税务有工商有市场监督。   公司里的各个职能部门疲于应付,某个部门忽然一声令下,他们就得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翻找原始档案。   也幸亏紫金的档案都是电子归档,非常齐全,如果是纸质的,一整天什么都别干了。   全公司的人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原来都是好好的,怎么忽然被查成这样。   有人脑洞大开:“肯定是有敌特分子,不想让我们做火箭模仿仿真系统,才故意把我们拖着。”   另一个人嘲笑他:“哪来这么多敌特,我看就是我们家大业大招人眼红,给我们找麻烦。”   在检查的时候,许多业务都无法再继续开展,特别是火箭相关。   甚至已经有人劝长城的黄工,别让紫金做了,虽然没有实据,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万一紫金真的跟国外机构有有关系。   黄工一锤定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紫金只要是安夏管着,就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人啊……”   “我知道安夏,她帮计研所偷运设备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了。连CIA都抓不住她,她想真想把我们的资料倒出去,哪要费这么大的劲,只要她想,什么数据弄不出去?”   安夏从旁人那里辗转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复杂:“谢谢黄工认可……怎么听起来,我像一个倒卖情报的贩子。”   第二天,《霸道总裁夜里猛》新增一角色:神通广大的女情报贩子。 第106章   每一次技术的进步, 都会促进一批相关学科跟着发生变革。   每一次的创新失败,都摔得各有花样。   比如第一个找到紫金公司做人工智能筛选药物的公司,他们最初的梦想破灭了, 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药物,对改善心脑血管疾病没有太大的作用。   但是, 有一个好消息,是他们的药物,对改善男性另一个头的充血有非常好的疗效。   好到参与临床试验的患者都不愿意把剩余的药还回来。   从紫金科技返回的数据上可以看出这些患者不肯还药的真正原因。   它不能让人产生冲动情绪, 但是可以让人在冲动之后保持有心又有力的状态。   紫金的系统出据了完整的数据, 确定这是其中几项配对成功的效果, 而不是服用药物的人的体质差异或是吃了其他药物产生的反应。   壮阳药物, 从古至今, 从中国到外国, 都倍受追捧。   以前使用纯手工研发,就算意外撞见了奇效, 还是小心翼翼地求证半天,确定是自己这里的功劳才敢正式对外宣布。   现在尽管人工智能也就只有「穷举」的手段。   但是使用计算机跑「穷举」, 速度比人快多了。   测试项目愉快的结束了。   本来没有抱有太大希望的项目,捞着了意外之喜, 不管哪一方都很开心。   前来寻找紫金公司想要与之一起合作的就更多了,特别是日化厂。   八十年代拿来涂脸的品牌,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国外的品味进来的时候赚了个盆满钵满, 国内的日用化工品公司就坐不住了, 急忙想要开发新产品。   颠过来倒过去, 无非是珍珠霜胎盘膏, 没有新的东西可以拿出来唬人。   以前开发需要时间,现在听说时间可以缩短。于是各个厂都找来了,想要让人工智能的穷举替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能用模拟仿真技术,把实验这一步骤也能直接跳过,就更好了。   “应该还是不行的,皮肤的数据库没那么全,而且变量也太多了。不仅是皮肤本身,还涉及到空气质量、家庭条件、日照情况……除非你们公司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人类样本。”商务组同事再怎么想接单,也不敢吹得过于离谱。   以前哪有什么大规模测试,就是脑袋一拍,差不多就得了,没有常规容易造成大面积过敏症状的药物,就敢上。   每天早晚涂的东西主要成份就是甘油,保湿补水,没听说谁对甘油过敏,也不会对它有太高要求,当然,也……卖不出价格来。   一大瓶甘油才几毛钱,毫无利润可言,工厂里就是挣个辛苦钱。   看人家一小罐罐卖十几块,谁看了不眼红。   日化厂的人决定退而求其次,实在不行,就在理论环境下看有效成份能对正常健康的标准皮肤造成怎样的效果。   有效成份看起来比闭眼盲狙要简单,不过中间涉及的变量还是很多。   同样的几种成份混合物,不同的比例,不同的使用环境,其结果还是会有巨大的差距。   “这个可以。”   等送走日化厂公司的人,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负责人工智能实验的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男同事们纷纷议论:“往脸上涂的东西,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道啊,我夏天不涂,就冬天蹭我媳妇儿的用,后来她买了个贵的,不让我用,我就用我女儿一起用宝宝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   “我也这么觉得,真正天生丽质的不用涂,长得难看涂什么都没用。”   女同事们露出鄙视的眼神:“吃猪食也能吃饱,你怎么不去吃。吃什么排骨。”   “因为排骨好吃啊,这钱花得值,往脸上涂的东西,有什么区别?香味特别好闻?”   男同事们觉得这么好的技术,用在研究往脸上糊的玩意儿上面太可惜。   刚好这段时间流行「水变油」,卖得特别好,到处都在宣传为国争光什么的,男同事们立志于搞个更厉害的版本。   紫金公司一向鼓励员工在业余时间搞一些创造发明。   用公司的仪器也没有问题。   这场热烈的「新能源」研发活动,没有背着安夏。   听到他们想要做的东西之后,安夏十分困惑。   安夏不知道八十年代的经典故事「水变油」。   但是她见识过「水氢燃料」,总之就是一个骗术。   “水不就是H2O吗?不能因为油的英文是OIL,大家都有O,就能变吧?”她只相信物质守恒定律,水氢燃料起码听起来好像靠谱一点。   水变油,这个差得也太多了。   万一……是人家真的很厉害,掌握了什么宇宙大意志的奥秘了呢?   安夏没说什么,而是让王娇娇找来关于这个发明家的资料。   此人原本是一个公交车司机,上班开车,下班就钻进自己的实验室里,心怀着报效祖国的崇高梦想,坚持不懈。   有一天,他下夜班回家,还坚持做实验,不小心碰倒了两瓶不明溶液,它们混合在了一起。然后,他发现这东西居然能燃起来,干净,无污染,没有烟。   于是,世界第五大发明——洪成基液就此诞生。   这种故事在安夏看来,跟德国人在青岛偷埋油纸包,日本人在厕所喝马桶水一样,十分的无稽。但是就这么一个故事,全国从1984年相信到了现在。   整整九年,中间有公安局长亲自带人去看过他的表演,也没有发现破绽,结果反倒成了为他背书站台的领导。   报道是片面的,但是中科院盖章的《王洪成发明成果证明文件》,还有中科协发出的《关于大力推广应用水基膨化燃料的决定》是真的。   真有人神通广大搞来了「洪成基液」,兑进水里之后,一点火,果然能烧,人民群众沸腾了。   有人又兑出一份「新型燃料」,全公司有送员工上下班的大巴车,他们兴冲冲地拎着一桶奇怪的燃料,企图对大巴车下手,被安夏看见拦住了。   “你们这什么东西?”   “新能源!”拎着桶的人兴冲冲的说。   安夏看着他:“好歹你们都是搞科技的,新能源是随便起的名字,我说的是里面的成份。汽油?柴油?天然气?还是铀235?”   大家都没当回事,听到最后一个,更觉得安夏是在开玩笑,哈哈哈的说:“这是人家的保密技术,也不能让咱们知道啊。”   安夏眉头微动:“我们连药品成份都能测,还有什么测不了的?先测了再说。”   测出来的结果,让公司的人都沉默了,里面就是水油混合物,还放了一些助燃的东西。   模拟仿真的同事手脚麻利的建了个最简单的模,通过这些数据分析,发现如果这燃料灌到油箱里,刚开始能跑几天,开着开着就趴窝。   安夏忽然想起她前几天跟刘杰一起出差去的那个市,饭店老板说:“最近不知怎么了,公交车抛锚的特别多。”   大概就是这个所谓的新能源惹的祸。   “不可能吧……”同事还是不敢相信,这可是全社会宣传了九年的东西,中科院背书,怎么就是假的了呢。   “会不会是我们的配比有问题?才会导致水没有完全变成油?”   安夏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么自觉的自我反思,骗子都直呼内行啊。   将来水氢燃料,量子的大坑都还等着……   你去跳呢。   “不管怎么配比,水是不可能变成油的。好歹石油也是古生物的性命,轻轻松松就从水变过去了,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动物吗?”   还剩下一点「洪成基液」,被一化验,里面所有的成分都被定了个清清楚楚。   全都是初中化学见过的东西,其中涉及到的技术手段,比翡翠造假还不走心,好歹翡翠还要考虑到用酸洗,认真的熬糖浆往石面上涂,火候大了还会糊了干了,不好使。   洪成基液就是这么的枯燥——倒在一起,搅和搅和,甚至都没有超过幼儿园小朋友办家家的水平。   大家的第一反应还是在怀疑自己:“可是,人家是被中科院认证的诶……总不能我们比人家中科院的专家更厉害吧?”   本来这事跟安夏的业务没什么关系,世上骗子千千万,也管不过来。   但是……紫金本来想卖给某贫困市农业无人机的单子飞了。   本来都谈的好好的,就差签字了,忽然,市领导跟安夏说:“暂时我们就不买了,费用不够。”   这不只是几十万的一笔单子,之前虽然卖了不少无人机,但是,那些无人机的用途都是国家机密,不能让她拍个宣传片。   这回她有心打算等无人机到货之后,让人遥控飞机在天上拼个国旗的形状,再拍点气势如洪的田间劳动场面。   摄影和剪辑还有投放单位都想好了,她甚至已经想好,改良又改良后的无人机,可以反向出口到日本。   结果临门一脚,客户不买了!!   安夏哪能忍,她托了重重关系去打听怎么回事。   这才得知,市里把砸锅卖铁凑的几十万,拿去买了王洪成的五吨柴油膨化剂,想要就此带着全市大步流星奔小康。   “靠!”安夏挂了电话之后,忍不住在办公室里骂出来,“敢挡我赚钱!你给我等着!” 第107章   安夏到了这个市, 亲眼看见了所谓的柴油膨胀剂:绿油油、烂糟糟,还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儿……   就是路过泔水车旁边的那种味道,当然没有那么浓郁。   接待安夏的人愁眉苦脸:“我们已经请了几位专家过来研究原因, 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分析出个结果。正好你来了,你们公司有没有可以快速分析化验的仪器?”   有是有,但是……就这几缸玩意儿,还需要分析吗?   闻着味儿就知道是烂菜叶子水馊了啊!   “我们也说是, 但是王洪成他们公司的人说他们发来的东西是好的, 一定是路上被人调了包, 不然怎么全国用的都好, 就我们这边出了问题……   这我们上哪儿说理去啊。现在市长说等专家拿出一个结果,现在都三天了,还没化验出来。”   安夏:“??”   这什么专家啊?太混了吧。   市领导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外面都说是我们几个人把几十万全分了, 说纪委那里的举报信跟雪片似的, 要来调查我们, 天地良心啊!我再骗也不能拿这么低劣的手段啊!”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骗局受害者。但是这位市领导就跟其他受害者一样, 先拼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或是在运输物流上找原因。总之, 就是绝对不优先想到王洪成。   安夏不由得想起那些追星的人,哪怕是明星犯法实锤进了局子,判了刑, 他们也要说哥哥是无辜的, 一定是有人陷害。   被家暴的女人也不愿意离婚, 还要说自己的丈夫平时其实对自己很好, 就是喝醉了酒,一时冲动才会打她。   大概是为了强行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自己是有眼光的吧?   现在大众对受骗者也确实不够宽容,总说他们不是贪就是蠢。   安夏说:“直接告吧,一告一个准。”   “唉,可是他们有中科院的证明……”   安夏对他们如此迷信中科院的证明非常不解:“谁知道他们这个中科院的证明是哪儿来的,兴许是偷的呢!”   “不可能吧,水变油都闹这么大了,要是偷的,那不早就知道了?”   “总之,你去告,准没错。就算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个结果,你们至少也给自己的清白做了旁证啊。要是这钱是你们贪的,还敢去起诉吗?是不是?”   几个人琢磨了半天,然后又说要开会讨论。   安夏催促:“别讨论了,赶紧去告,说不定你们的几十万还有机会拿回来!”   拿回来,快到我这里来买无人机!   告是告了,不出意料的,洪成公司表示货物绝对在路上被人调包了,与洪成公司无关。   为了自证清白,洪成公司又宣布要当众做实验,证明他们的洪成基液没有问题。   安夏让公司发来二十个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的对着他拍,同时请来了中科院的何院士一同来看。   何院士收到邀请后,大为不解:“水变油?听说过,前几年还说要来找我们做鉴定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鉴定,说怕泄露商业机密,就走了……什么?还有中科院发的鉴定书?我们没发过啊……”   听说何院士亲至,洪成公司的人这才慌了,一会儿说做实验的人有事来不了,何院士说:“这还需要专人才能做实验?拿你们的基液出来一测不就行了吗?”   一会儿又说基液卖完了,暂时没有货,安夏说:“我看见生产线还开着呢,去拿几滴不就好了。”   洪成公司的人本来以为这次只是表演给法院的人看,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十个摄像头对着人,十个摄像头对着装洪成基液的罐子,这阵势,就算是大卫科波菲尔也顶不住。   来人终于摆烂了,说身体不舒服,走了!   走了也没用,几十罐包装好的洪成基液就在仓库里,随便拿出一瓶,都经不过检测。   何院士在报纸上发表了对「水变油」的公开质疑。   即使检测结果公之于众,依旧有人替王洪成说话 ,说一定是国家为了独占他的技术,诬告他。   也有人说这个检测结果是为了迷惑敌特。   据说已经有敌特看中洪成基液,打算连夜绑架王洪成,让他为别国政府效果,关他是为了保护他。   一时间,众说纷纭,就连法院最后的判决书下来,判了王洪成十年,还有人坚信这是给敌特看的。   并认定市场上突然买不到洪成基液。   是为了不让敌特有机会得到样本进行分析,是为了保护我国的知识产权。   ……   且不论别人怎么说,对于安夏来说,最好的消息是那个不幸的贫困市拿回了他们的货款,从紫金公司购入二十台农用无人机。   安夏如此坚定的要把无人机卖出去。因为它不仅仅是普通的无人机,互相之间已经有程序进行协调控制,二十台无人机并排飞,短时间之内洒满整块田,到了指定位置会自己降落。   “唉,还是要相信科学啊。”在场的人亲眼看见无人机在几分钟之内就把一亩田的药给喷完了,感慨万千。   安夏不失时机的拿出一个新的宣传片给他们看:“我们公司已经在测试新的农作物全面观察系统。从育种开始,到最后收成,还有对全球收成的预测。   要是卖得价格好,你们可以卖,要是卖得不好,就可以先囤着,或者做成深加工的产品。”   在画面上,一大堆麦种被机器扫描后,判定发芽率,进了土后,有系统24小时监控土壤保湿、肥力和阳光照射的情况,到快要成熟的时候,判定麦穗里含淀粉的情况是否到达标准,最后成熟收割。   画面上显示出全国地图和全球地图。   同一时间,不同城市,不同国家的小麦价格全部显示在屏幕上,以及还有价格曲线预测,避免把小麦千里迢迢运过去之后,那里的价格刚好下降的惨剧发生。   领导们看得大为震撼,又觉得不可思议,做为一群刚刚受骗的大冤种,他们现在对这种看起来特别邪门的东西,都保持着警惕性:“全球的资料都能显示?这是怎么实现的呢?”   “我们有覆盖全球的信息系统,如果你们想单买信息,也可以的,紫金商情有普通版和专业版两种,专业版附带农业专家或经济专家的分析研报……”   本来他们不是特别想买,但是他们急于挽回自己在人民群众中间的形象。   于是,从王洪成那里追回的钱,又全部投入到紫金公司。   安夏不仅卖出了无人机,还卖出了几套专业级农作物监控设备。   钱不钱的倒在其次,重点是有一家先用着,后面再卖的时候,就有案例可以说了。   安夏看着做好的《客户实地操作视频》。不得不说,薛露找来的摄影师很有本事,把二十台无人机洒农药,给拍出了外星人要攻占地球的气势。   最近出了一个邪性的新闻,有一个人,听说贩毒特别来钱。于是他就买了一批,货到之后,觉得货不纯,于是他亲自开着车,去云南退货。   一直到了云南才被边防抓住,以为他打算运往内地,等他交待了真相,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还火上浇油,说从内地过来一路上都没人查。   那可不么,哪个正常人会从内地拖着几大箱货到云南来啊?   这不跟拖着煤去山西卖一样吗?   来都来了,那就好好问问这批货是怎么去内地的吧,据说是跟着某药企的车一起来的……   那个药企拥有麻醉类药物的资格证明,把私运的货跟公司的货放在一起,只要没遇上突然的检查,就不会有问题。   事情曝光后,涉事司机被处理,同时公司高层十分紧张,要是司机打死也不承认呢?   要是司机真的是无辜的呢?路上的运输时间那么长,半路偷油的都有,半路往里偷偷夹带东西也不是难事。   紫金公司的摄像头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其他公司的摄像头也能拍摄,但是仅是拍摄而已。   紫金公司的摄像头不仅能拍摄,还能记录并分析镜头内出现的「计划之外的违规动作」。   比如货物上了车之后,直到到达站点之前,车门应该都是关着的,不应该有人打开。   如果有人打开,对应的车号就会响起警告提示,并把图像传输到公司内,让监管人员查看本次的开门行为是否为合理范围。   原来只有一些跑凶险地带的司机自己买,现在成了运输公司的统一行动。   摄像头的大规模使用,对于完善全国的路网地图也起到了推进作用,紫金地图变得更好用了,许多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路也被标记在地图上,供司机参考。   终于有一个市,决定试探着在城区里有红绿灯的路口,都设置电子摄像头。   主要是因为市里有个领导的车被人砸了,排查了所有可疑人员,都没有结果 。于是推测是有人走在路上,临时起意动的手。   众所周知,临时起意是最难抓的,砸个车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身上都不会溅着血。   折腾了半天,负责查案的人实在是颜面扫地,痛定思痛,为了杜绝以后再发生此类事件,于是他们决定试试新的科技产品。   刚装上的时候,市里的人骂声一片,说监视他们的生活,说整天就花钱干这些没用的事情,等出了事,市里那么多摄像头,谁还一个一个的看啊?   进而有人推测:一定是紫金公司贿赂了政府采购的人,让他们买的,都这样,官商勾结。   这消息,不知怎的,连《□□》都知道了,当天就在中文新闻时大肆宣扬中国如何监视民众等等,同时直指紫金公司为帮凶。   安夏冷哼一声:“谢谢啊……我都不知道我已经上升到这个高度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刚装好没多久,就出事了。   有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出去晒太阳,一转头,孩子没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摇车在原地。   那人动作很快,第一时间就抱着孩子出城。没想到,不仅他从偷孩子到上车的全过程被拍下来,就连车上都有摄像头。   司机接到总站调度台电话,跟几个乘客把人给按在车上了,警察到的时候,那人还在大言不惭说要告他们非法控制人身自由。   摄像头组大受鼓舞,准备再接再厉大干一场。   公共事务部也很快出了几篇稿子,在媒体上宣传紫金公司的技术成果。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的时候,安夏收到了一封内部举报信,说孙志大肆收受供应商的贿赂。   孙志,安夏最早的合作者,明光文具的创始人,号称不擅管人,只会管流程。   现在他负责整个紫金人工智能产品的生产流水线。   就产品质量来说,目前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否则安夏早就找上他了。   安夏把这件事交给与孙志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陈嘉调查,没有给他名头,而是将他空降到生产部门,给了一个监督生产的名头:“暗里查,不要声张。” 第108章   当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 就说明有千千万万只蟑螂在暗处等着。   安夏不是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采购口不收钱不收东西不接受吃请,简直是在挑战人性, 公司在规定里也写明了,每年接受合作方礼品的价格不得超过四百块钱。   这是现在大多数人一个月的工资,安夏是根据自己见过的几大国内外公司定下的规定,已经仁至义尽。   再多, 就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陈嘉很久以前就是公司的员工, 以前是销售部的员工, 有销售的狠劲和拼劲, 就是缺了点运气,所以安夏将他调到身边做助理。   做销售,请吃送礼给回扣少不了, 陈嘉在这方面属于专家, 由他来抓公司里的事情最合适不过。   除了孙志之外, 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被放过。   凡是收钱, 就必须会出现异常操作,公司查不到收钱的记录, 但是能查到以权谋私的证据。   在安夏的雷霆之势下, 有人没收钱,给女朋友开的小吃店抬星级给补贴的行为都被抓了出来。   本以为凉定了的孙志居然是冤枉的, 他的副手以孙志要收钱的名义,收了供应商的钱。   然后他再去说服孙志去签这些供应商。   这些供应商的水平本质上相差并不是太多,孙志没多想, 看着条件差不多就签字同意。   副手被送进去, 判了七年。   也有人说副手只是孙志的白手套, 专门替他干脏活。   顶替坐牢这种事情, 就无从抓起了。如果为了五十万就愿意替七年牢,那也算得上是为钱痴狂。   经过一番整顿,公司里的高层引咎辞职一个,中层被干掉了七个,就连底层员工也有二十多个被处理的。   一个管食堂采购的人这些年都收了供应商钱共计十万。   紫金公司内部反腐引起外界剧烈的震荡,从来没见过一个商业公司这么对自己下死手。   就算是政府机构,这么大动静的,也只有刚解放时候的刘青山张子善案,之后哪有这样从上到下一窝端的。   除了关心安夏这么大刀阔斧砍人会不会引起公司不安之外,其他公司更想知道紫金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清查所有违规操作,并马上对应到人的。   自从遇上间谍事件之后,紫金公司就上马了一套内部文件、流转、批阅系统。   通过那些文件能调出来是谁签的,什么时候签的,是否有合规部门的签字。   是谁核对的资质信息,是谁把不符合资质的单位特批成为合格合作伙伴的。   「中国货」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几乎没有商家愿意来,是创始团队的员工们一家一家的跑,才得到了供应商的信任。   后来有供应商发现,只要上了「中国货」,就能卖得不错。于是,明明没有这方面的资质,也通过收买员工的方式挤进供货商的名单。   公司进行内部调查的时候,不是通过违规操作查人,而是通过人来查他曾经做过的所有操作。   很多事情并不是做得天衣无缝,只是因为沉在太多的事情里面,没有人看见就不会有事。一旦被翻出来,根本连解释都可以省了,证据确凿。   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犯罪,只有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查,或是不想查的犯罪。   紫金公司召开了隆重的全体员工大会,这样的会议,只有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举行过一次。   在会上,安夏先向所有员工展示了调查结果,其中给公司带来的损失算下来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如果平摊在每个项目上,都能解决不少问题。如果拿来发年终奖,每人也能平均多得将近一万块钱。   哪怕让它在食堂里买菜,也能多吃几顿生猛海鲜……现在它们成了这几个人的房子、家电……”   安夏一向和颜悦色,时常在公司里也会跟身边的同事说说笑笑,这次会议上,她少有的严厉,柳眉倒竖,神情如用冰割成的利刃。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再继续往下追查。如果有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没有被揪出来的人,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这次只是追首恶,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以后再有这类事件,公司将会严肃处理……”   会议结束后,安夏回到办公室,长长舒了一口气,拧着眉心,这才几年啊,就贪上了。   幸好她早就想人心不足蛇吞象,准备得足够齐全。   “经过这次之后,他们肯定都老老实实地,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了。”王娇娇给安夏倒了杯茶。   安夏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只能稍微打击一下,等风头过了,还不是一样,你还记得83年严打么,打了三年,刚打完的时候是很好,这才几年啊……只能时不时的敲打一下,让违法违规的代价超过得到的利益才行。”   “真麻烦,他们的工资都这么高,怎么还要贪啊?”被抓的中高层领导的工资,最低的也比王娇娇多三倍,她着实想不明白。   安夏忍不住笑了:“工资高跟不贪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宋朝高薪养廉,然后呢?谁还嫌钱咬手?有一百平米的房子,就想有两百的,还想要别墅,有了别墅,还想要车,想要游艇,想要私人飞机,还想买个火箭上火星转一圈。”   “好了,你去看看人事部那边,对于职业空缺有什么处理方案。”   安夏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没几秒,电话铃就响了,是友商,一个卖服务器和解决方案的大公司的老板。   对方先关怀了一下紫金反腐的情况,表达了一下慰问,接下来就到正题了:“你们能帮我们公司也开发一套内部用的系统吗?”   安夏愣了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   “跟公司公司一样的,特别是进销账系统,还有链接财务相关的数据。”   行,懂了,又是一个想抓内鬼的公司。   紫金公司这套系统开发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会用来抓贪腐,都以为是决策失误之后甩锅用的,所以做的时候特别仔细。   测试阶段,每个部门都认认真真提出了意见,力求把所有漏洞和BUG都抠出去,每一步操作都留痕,操作时间精确到秒,保证自己部门的纯洁无瑕,不被人甩锅。   所以,在全民保障的基础上,这套系统堪称是紫金公司开发出的办公软件里最完美的一款。   除了留痕之外,还有许多暗地里的留痕,有人会把公司内部的资料截图发给朋友看,或是吐槽或是分享。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底黑字,其实在页面上藏有登陆者的工号和身份信息。   就算是用PS处理过,也依旧能找到对应的人员。   对于截图给朋友单纯为一乐的话,公司懒得追究。   截图发出去给公司造成麻烦的时候,就要追查到底了。   这次的反腐行动除了追回了五百多万元之外,还意外地卖出去了不少办公软件。   不仅卖软件,还有一个大型港口也找到安夏,询问是否可以通过他们来解决越来越严重的贪污ꁘꁘ问题。   “港口怎么贪腐?”在安夏心中,港口就是停船,下货,上货的地方,没了。   对方无奈地摇摇头:“我们那是唯一的特殊资源运输港口,整个北方的特殊资源都要从我们港口走。”   懂了,绝对的权力带来了绝对的ꁘꁘ。   港口的人向货主或货代索要金钱或是香烟、好酒。   如果货主拒绝,他的船可能出不了港,或是靠不了港,一个小小的项目要查上十天半个月的,货馊了,价格掉了,都不关港口的事,他们有的是耐心慢慢耗。   以前就有不少船东向港口匿名报告,港口都给掩盖过去了。   终于让港口下定决心彻查此事,是因为有一家美国货运公司和一家欧洲货运公司也被勒索了,他们向法院提交了诉讼。   安夏在心中冷笑:“要不是得罪了洋大人,你们也不想查。”   在说需求的时候,安夏故意问他们到底想查到什么地步。   是想真的严防死守呢?   还是稍微留点可操作空间?   对方苦笑:“按你们能想到的,最严的方式来吧。反正,他们总能找到突破口的不是?用不着我们替他们留口子。”   眼前这个叫傅融的人倒是个敞亮人,安夏笑道:“可以啊,具体的需求还要跟你们单位设定一下,然后谈需求。”   计划:给港口做个线上公务处理系统。   实际:……   到了港口之后,港口领导热情接待了安夏和随行的工程师团队,并带他们参观了码头。   “以前的整个领导班子,都被捋下去了,我这是……百废待兴啊。”新上任的领导抹着额上的汗。   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坐办公室的,以为这辈子要在办公室里一张报纸一杯茶,悠闲坐到老死,谁知道突然把他调到港口当一把手,原因:前任死绝了,他是能找来的人里资历最高的。   “现在就靠小傅替我一点一点的把业务口子上的事弄起来,我对港口的业务不太熟啊。   不过,依我这几天在一线调查的情况看。乱,港口上的乱,是一个大问题,先到港,后到港的货物搬运,乱糟糟的,工人搬的时候也没个章法。”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安夏:“听说你们公司已经有了什么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是不是可以让整个港ꁘꁘ给机器人处理,不用人管,它们自己就能把一切都整理的井井有条?”   安夏微笑,心想,真有那一天,你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街上有机器人举着横幅,上书「推翻人类ꁘꁘ,机器人永不为奴!」 第109章   过去无论再怎么努力, 也会被许多有本事有后台的人盖住,躺平摆烂到退休看起来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现在挡在眼前的这些人都已经消失,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这个港口, 稍稍做出一些成绩,就能被看见。   趁着讨论热度正高,抓紧干点什么。   这是刚刚上任的领导班子最想干的事情。   所以他们找来了紫金科技,希望通过传奇般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为港口工作赋能, 以容易出错的重复搬运工作为抓手, 打造全新赛道, 细化流程颗粒度……   用人话说, 就是:“找个容易出成绩的业务干干。”   被抓包来上港的白处长缺点很多,他对港口的业务一窍不通,完全是靠参观了几次港口的个人猜想做下面的计划。   不过对于普通下属来说, 白处长有一个最大的好处: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在哪里, 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当然, 也可能是因为懒, 或是怕担决策责任。   他规划了几样,又觉得不对, 想想被带走的各位同事们, 想想要是自己这事没干好,这辈子可能就完了, 连平安退休都做不到。   于是,白处长找来傅融,对他说:“你在港口工作这么长时间, 能力有目共睹, 是之前的领导不愿意给你机会, 现在他们走了, 你的机会来了。”   所谓的机会,就是白处长把与紫金对接的全部事务都交给傅融,并对他说:   “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等你做好了,明年就给你升职的机会,你看现在空着的职位那么多,只要你能做出成就,这么多职位,还不是随便你挑。”   尽管傅融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大饼,但也没什么可说的。港口与紫金公司召开工作会议。   白处长在会上说了几句假大空的套话后,便对安夏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公司可以直接跟傅融对接。”   把「不管部部长」送走,下面真正要干活的人还得开具体的会议。   白处长的梦想:打造一个全部由机器人自主负责的港口。   “其实白处长的想法是合理的,但是太超前了。”安夏客客气气地说。   他的想法在未来会实现,需要基于强大的网络 、卫星定位、无人控制车辆的研发……   现在的网络:2G的测试阶段,没有进行广泛商用。   卫星定位:美国的GPS都还没有进行商用,北斗目前仅仅是一个星系的名字。   无人控制车辆……骑自行车的时候,双手撒把如果算的话,那就有。   根据现在的基础科技水平,紫金与港口合作能做到的事情是:   系统规划堆放区,避免出现装卸货混乱。   无人吊车抓取集装箱,堆放在指定堆放区。   傅融看完这两项,点点头:“能做到这两项已经不错了。去年光是堆货摆错地方的事情就出了两回。”   签合同的时候,报价细项就不止这些了,价格包括给港口装摄像头、给所有的集装箱打标识,还有根据最优效率原则,对整个码头的空间使用进行重新规划。   看着价格,把白处长心疼的直呲牙。   他不是多心疼公款,是非常害怕这笔钱花出去之后,没有出成绩。会给他招来非议,前面被一锅端的前辈们让这个港口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要是他把钱砸下去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收益……   他的脑中回荡着「收受贿赂」「钱色交易」几个大字,他让傅融再想办法砍砍价,或者再去找报价更便宜的单位。   傅融拿出其他公司的报价,便宜是便宜,但不能实现对应的功能。   傅融指着其中一张:“有一家说可以实现部分功能,比紫金的单项报价便宜。但是紫金公司说如果找这家公司单做了,他们无法保证整体项目可以达标。”   “哪有不能保证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把项目拆包给其他公司!”白处长对此心知肚明。   他努力想了很多节省的办法,全部败在「紫金不承接有其他公司参与的项目」上。   眼看着再这么耽搁,连合同都签不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工,白处长只得咬咬牙,把整个项目都给了紫金,叮嘱傅融一定要全程紧盯,千万不要出问题。   无人吊车类似的设备在牡丹厂早已运用,要做的是根据港口情况进行升级。   现在港口来一批货,看场子、开吊车、管调度,起码得三个人。   一批货要三个人,同时来的货多了,需要的人数不是三个三个的往上翻,而是需要更多的人。   基本上四五个船同时到岗,整个码头要有120个人陪着转。   不然那些货堆在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完。   傅融跟着紫金的工程师们在现场调研,来回跑。   安夏觉得他真挺有实干精神,为人也很温和,并不高冷难相处,她很好奇他怎么没被那些人一起拖下水。   “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应酬。”   细问之下,傅融居然还是个网瘾青年,下班就想回家打游戏,简单的砍砍杀杀就行了,不用费脑子。   他很不喜欢那种见面嘻嘻哈哈,张嘴全体谜语人。   傅融是远洋运输相关专业毕业,因为从小向往着……海盗的生活,觉得自由自在。   后来家里人说远洋的风险太大,妈妈以死相逼,让他干了一个看似与本专业相关的港口工作。   自由自在的远洋之梦就只能在电脑游戏里实现。   安夏笑着说:“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也完成海盗之梦了,可以自由自在地搬动船上的大批货物。这些船长知道你的梦想吗?哈哈哈……”   “嗐,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们班上还有一个女同学,看古龙的,特别向往当杀手,因为杀手可以公费旅游。她现在在旅行社当导游。”   这位女同学也算实现梦想了。   由于傅融脸上就写着不合群,于是前领导完全没有把他拉到自己的圈子里,分黑钱的时候更是不会带他玩,反倒让他逃过一劫。   “反正我也不缺钱,单位分了房子,我的愿望就是工作简单,不要操心,不要出错,让我平平静静的上班下班,不要加班,不要影响我打游戏。”傅融一脸的云淡风清,脑门上就写着一行大字——无欲无求。   与现在许多野心勃勃,一心要做出事业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美好的梦想就是用来打破的,这个港口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让它注定了不平凡。   上级领导决定提高它的地位,增大吞吐量,扩大面积。   原先定好的合同,要加钱,扩大再做。   原先勘定好的所有数据,都要推翻,重新规划。   傅融苦着脸:“我都没有时间打新的副本活动了。”   “以后还会有的。”安夏安慰他,“七天不上线,重新上线的时候还会给回归礼包,也不错。”   “可是,我刚刚充月卡,都没有时间登陆了……”傅融眼中满是惆怅。   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怜,安夏送给他一张纪念版月卡,封面是傅融喜欢的一个角色,他又开心起来。   最近陆雪也在烦恼,重返世贸的谈判又陷入僵局。   这次倒不是某个超级大国使绊子,而是关贸总协定自己发生变化。   他们有计划在明年乌拉圭回合部长会议时,变成规模更大的「世界贸易组织WTO」,目前吸纳新成员的事情暂时中止,一切要等WTO的新规定落地之后再接着谈。   “就不能等我们进去再变吗?谈到一半要变,前面谈的又被卡着……”陆雪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好归不好,也只能接受并服从,陆雪被调去管中东相关的贸易事务。   第一站是阿富汗,年初阿富汗自己内部干了一架,现在又恢复了生产,前面被砸了多少东西,现在都得原样修回来,特别是使领馆的基础设施。   除了中国的大使馆需要设备,其他各国的都要。   不过那个刚刚经历的战乱,又穷的要死的国家,属于资本家的狗见了都要摇头的地方。   都说富贵险中求,险是够险了,富贵在哪里?   有实力且愿意来阿富汗做项目的,只有中国商人。   陆雪得先跟该国此时正在台上的话事人聊聊。   “你要去阿富汗?”安夏得知陆雪的行程,很是担心,“就你这个连汽枪都打不准的人,去阿富汗?”   陆雪:“你放心,我白天谈生意,晚上就在屋里待着,绝对不会出去接单当杀手的。”   安夏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还在发愁:“大使馆有没有地下室给你睡啊,要是没有的话,自己挖还来得及吗?”   “别担心,叛军都退了,其他人在阿富汗那么久,都活得好好的。”陆雪笑着将安夏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紧皱的眉头。   那个被称为「帝国坟场」的国度,它的名字在安夏的心中跟战乱是一个意思,从来没有消停过。   “你在那里会佩枪吗?”安夏问道。   陆雪:“嗯,我听说他们办公室的抽屉里就放着枪。不过,你都说了,我连铅弹都打不中,给我枪跟给我弹弓差不多吧。”   “大使馆的防御呢?”   “不知道啊。”陆雪的心中只有工作,满脑子都是要谈什么项目,价钱、施工难度,完全没有关心生活环境。   反正,大家都在那里,应该是最好的准备了吧?   在安夏的脑中,高低得给准备几十架无人机随时待命。   “问问大使馆附近有没有摄像头,无人机什么的,要是没有的话,我送你几套带过去。”   那肯定是没有的。   “带它干什么呀,去卖吗?”陆雪不以为然,还在打着哈哈。   最后陆雪上飞机的时候,安夏死活给他装了十个摄像头,两个无人机。   在飞机上,同事们都笑陆雪遇到了一个过于强势的女朋友:“等以后结婚,她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   “哈哈哈,夫纲不振啊。”   陆雪只用一句话回应:“你们都是嫉妒,她是真关心我才会这样,对路边的陌生人,她根本不会看一眼。”   一众人跟着起哄。   陆雪到了阿富汗,通过卫星电话给安夏报了平安,安夏第一时间让他把摄像头在大楼装上:   “万一有想进来偷东西,或是打劫的,不就能看见了嘛。这地方这么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人到了阿富汗第一时间倒时差,先休息。   陆雪背负着安夏的要求,跟着大使馆里的杂工爬高下低安装摄像头。   跟着陆雪一起来的人嘲笑他胆子太小,女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阿富汗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工作人员则无比配合。   他们中有不少人亲身经历了好几次阿富汗的混乱,对安全的需求非常高。   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无人机电池待机时间太短,不能在天上24小时盘旋飞。   “你们不知道,今年过春节的时候,政府军跟我们保证叛军已经走了,绝对不会来了,我们刚煮了饺子坐下,还没吃上一口,就听见有爆炸的声音,又炸了。”   一番话,把刚才还无知者无畏的人吓得不敢出声。   使馆保安学会了怎么调看摄像头,所有人都学会了怎么使用无人机。   有人好奇:“这个无人机,还能投掷炸弹?你女朋友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陆雪一本正经:“什么投掷炸弹,那是用来浇水施肥喷农药的,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   “是吗……”那人困惑无比,遥控器上有一个按钮,就是用来松开无人机底部卡扣的。   难道是要把农药桶扔下去,砸死毒不死的害虫吗?   算了,这不重要,谁说砸死害虫不是杀虫的一种方式呢。   两架巨大的无人机在喀布尔的上空「嗡嗡」飞行,引起不少好奇的目光,其他国家的人没什么感觉,美领馆的人可认得:无人机。   在海湾战争的时候,美军使用无人机对火力进行引导,指哪儿炸哪儿。   看着在天上飞翔的无人机,他们的心中不由升起了恐惧,这些中国人想干什么?!   是不是他们跟叛军勾搭,准备对着什么地方下手?   他们是不是想对我们下手?!   第二天,无人机的嗡嗡声再次响彻整座城市。   一架无人机身后拖着大号横幅:阿桑大叔日用品店盛大开幕,特价酬宾。   另一架无人机身后拖着:水桶、脸盆、麦饼、方便面,尽有尽有,都在侯赛因大街阿桑大叔店。   到下午,换了一家油漆店的广告。   第三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两家店。   在此前最乱的时候,这些店的店主为中国使馆提供了不少帮助,现在战后恢复经济,为了表示感谢,以及,反正那飞机也得飞一飞,多绑个广告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各国使馆的人就这么默默看着美军用来引导轰炸的无人机,被中国人用来引导消费。   引导效果不错,此前住的远的顾客,都以为阿桑大叔会在前阵子的内乱里遭遇不测,便没有去他的店里,现在看到他的广告,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阿桑大叔最近生意挺好,每天都哼着歌,满脸笑容。   除了奉安夏的命令带来的无人机和摄像头之外,还有使馆要求的卫星信号增强设备,这是紫金与电信合作开发的新设备,原计划用于抢险救灾和人山人海的极限环境。   现在全国都挺太平,最极限的环境就是阿富汗,要啥没啥,内战之后,各国都建了自己的卫星信号基站,此时的信号基站的技术重点在于「稳定」。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连上卫星,连上后只有一格信号还是满格信号,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紫金的增强设备的设计思路就不是奔着稳定去的,考虑的应用环境是五万人集中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沟里,全部的心思都是——“强强强,信号必须强。”   信号增强设备一架,整个使馆区都馋疯了。   没过几天,中国大使馆的访客越来越多……都是来蹭网的,还有实在找不到理由进门,就蹲在墙根下面的。   总这么蹲人墙角太不讲究了,蹲了几天,就有人上门来打听这个信号增强设备……它卖吗?   大使馆的人问信号增强设备。   本地人问无人ꁘꁘ,阿桑大叔红火的生意让他们很羡慕。   “收货地址是阿富汗……咱们卖吗?”   「中国货」平台的客服都懵了。   当初设计这个页面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反正连非洲都有客户,产品经理就索性把所有中国承认的主权国家都放在地址可选项里。   只要能选,就能寄,反正不会有人拿自己的钱开玩笑。   当时没人想过会有人填阿富汗,所有人对这个国家的印……   象都是战乱、穷……这种地方的人连性命都朝不保夕的,怎么会有闲心上网购物。   现在问题来了……用什么寄?   大家想了好几家,经常合作的快递平台都不接这么高难度的单子。   琢磨半天,有人刚好要去邮局给家里人寄钱,顺便打听了一下,中国邮政居然可以寄,海运。   有些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   原来中国邮政什么鬼地方都能寄,不止局限于中国范围。   这个员工还跟邮局的工作人员开玩笑:“不会连南极都能寄吧?”   “能,你要寄长城站吗?”   “!!”一打听,还真通邮,长城站有邮局,1985年从南极往江西九江寄过一个包裹。   安夏把这事跟陆雪当趣事说,陆雪对她说:“我知道,是我卖出去的,你先别发货,我还卖了好十几个信号增强机,到时候一起发过来,比邮政快。”   “孩子长大了,会帮着家里卖东西,不是只会吃的小猪了。”安夏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把陆雪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把她拉到怀里,用实力让她知道他不是孩子!   陆雪哼哼两声:“你得给我提成!”   “公务人员怎么能要企业提成?”   陆雪磨牙:“是你欠我的!你得还,不然我就满世界敲锣打鼓说你拖欠穷人工资。我还要把你写到里!”   安夏:“……”   被恐吓到的安夏表示等他回来再谈提成的事情,先在阿富汗好好的待着。   跟陆雪一起过去的是建筑公司和医疗设备公司,他们的任务是把一个被炸塌了的医院重建起来。   陆雪顺便激情推荐了紫金公司的护理型机器人。   当地人却说不需要,他们能活着就不错了,不需要有人陪着说话解闷。   “可以帮着打针嘛,现在这么多人排队,护士人手太少了……”   医院工作人员拉开窗帘,指给陆雪看窝在街角里的人们,有人手里正拿着一个针筒,对着自己胳膊扎下去:“如果只是打针的话,他们已经很熟练了。”   泰缅老三国边境旁的地区叫「金三角」,而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伊坦所构成的区域,则是与”金三角「齐名的」金新月”。   在东南亚联手禁毒之后,金新月成为全世界90%的毒品产地。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陆雪很难想象在某个国家的首都,最繁华的大马路上,有人当街往血管里注射,就跟在马路上点根香烟似的随意。   与之相伴的,就是艾滋病的高发。   现在陆雪终于领悟到出国之前,为什么领队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洁身自好。   当时以为是让他们不要被抓住,丢国家的脸,就跟安夏说的越南那回一样。   如今看来,出去乱搞的最大危机不是被人抓住,丢脸,而是被病毒抓住,丢命。   陆雪在阿富汗这几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   要不是地面上还有不少没清干净的废墟,这里跟国内普通的二十八线小城没什么区别。   “今天该签的合同都签完了,我明天就可以回来啦。这边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带回来的。”   “那你今天可以去看看巴米扬大佛吗?”安夏问道。   这尊曾经出现在《大唐西域记》里的佛像,被玄奘法师注视过,屹立千年,注定会在2001年的时候被炸毁。   安夏知道自己救不了它,只能用数字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   就如同巴黎圣母院被烧之后,是《刺客信条》提供了详细的数据供修复者进行参考。   使馆的人很热心地安排了车,陆雪带着无人机和相机赶到巴米扬大佛……   所在的地方。   对着大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拍了一遍,所有的花纹、衣褶都被镜头详细地记下来。   陆雪小心地把存储块塞在钱包里,踏上归途。   “拍到啦,等我回去,你要奖励我,跟提成一起结算。”陆雪得意扬扬地向安夏炫耀自己拍到的成果。   当晚,大使馆内正在举行送别酒会,吃吃喝喝跳舞,好不热闹。   保安室却发现异常,首先是带有夜视的无人机镜头里,一点红色的光芒从西南角的地面升起。   接着,是更多的红光出现,它们拖着长长的光,向城中飞来。   大厅里警铃大作。   铃声乍响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经历过战乱的那批老员工。   他们几乎是一秒之内便转身奔向地下室。   陆雪他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本能让他紧跟着老员工跑。   巨大的震波从他身后袭来,陆雪像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整个人拍在地上,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放在胸口的手机裂开了。   有人反应慢了一拍,还没来得及进地下室,已经被迸出的炮弹片划伤大腿,发出惨呼,鲜血流了一身,当即摔在地上。   陆雪秉承着炮弹不会落进同一个坑里的想法,冲出去把他扶回来,赶回来的时候,陆雪内兜里的钱包滑落在地,陆雪下意识停下脚步去捡。   就在此时,被炮弹炸塌的楼板落下来,方方正正地砸在他与那位同事的脚前。   如果不是弯腰捡钱包,他俩的脑袋现在就得开花。   虽然没被砸个正着,不过陆雪的额角还是被飞溅的砖头擦过,流了半脸的血,看起来颇为吓人。   在为那个倒霉同事包扎的时候,尽责尽职的大使馆医生顺便把陆雪的脑袋也包了起来。   陆雪连声抗议:“就擦破了一点皮,不用包得像印度人一样。”   医生给他粘上胶布,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这边脏,包上,免得细菌感染。”   几十声炸响过了之后,又响起了枪声,听起来是两方人对射。   接着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几声炸响,这片区域恢复了平静。   快到天亮的时候,枪声炮声爆炸声才停止,喀布尔临时政府的专员来使馆区,向十一国的外交人员道歉,说昨天晚上有一伙零星的叛军余党摸进来,现在已经被清剿干净,请大家放心居住。   安心是不会安心了,各国大使馆向国内汇报,得到的回复都是:“你们快回来。”   在清理大使馆的时候,地面上赫然有几个被炸坏的蓝色罐罐残片,陆雪看着觉得非常眼熟,捡起一片,发现上面赫然写着中文字:“莱阳……”   下面还有一行扭曲的阿拉伯文。   陆雪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   正在打扫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液化石油气。叛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不少煤气罐,用来当炸弹用,据说能顶三千个手榴弹。”   这都卖出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雪心里很郁闷,好不容易签下来的基建合同,又要延期执行。   他的这趟阿富汗之行,唯一赚到钱的是安夏。   当地人按汇率把钱给了陆雪,陆雪再用网上支付在「中国货」上下单,买了无人机。   心情低落的陆雪与几大企业的代表踏上返程的飞机。   回国之后,陆雪先去述职,同事们都安慰他: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人没事就好。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除了无人机之外,紫金生产的无线信号加强设备也受到欢迎,大客户部接到了来自许多国家的订单,询问各种环境下的使用条件。   安夏在国际新闻上看到喀布尔又受到袭击,其中一枚炮弹落在驻华使馆的院……   子里,她十分担心,连续打了两天的电话给陆雪,陆雪的电话却提示关机。   那一瞬间,安夏脑中闪过陆雪闭着眼睛,躺在菊花丛中,身上盖着国旗的模样。   她的心都在颤抖。   她打电话给陆雪的领导,问陆雪怎么样了。   陆雪的领导也语焉不详,说人没事,但是暂时不能来见你。   安夏的脑中又闪过陆雪被炸得只剩下头和躯干的模样,又或者只剩下了半截身子,还有双眼全瞎版、双耳皆无版。   听出电话那头安夏的声音明显不对,领导安慰她:“没事,就是脸上有点小伤。”   在领导看来,那根本就不能叫伤,就是被砖块刮掉了一大块皮,看起来血糊淋拉的颇有惊悚效果。   既然陆雪求他不要告诉安夏,他就按陆雪说的做。在领导看来,这一定是陆雪欲擒故纵,想逗人紧张。   呵呵,恋爱中的小年轻真会玩。   天地良心,陆雪真没这么想,他只是想在单位苟到伤好得差不多再去见安夏。   在喜欢的人面前,就算是个糙汉子,多少也有点偶像包袱,不想让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被心爱的人看见。   “陆哥,嫂子来单位了。”   “别胡说,还不是嫂子呢……什么?她来了?在哪?”陆雪慌了。   在安夏的脑中,陆雪现在怎么也得在高危病房里,绝对不可能在宿舍,她先杀去见陆雪领导,问清陆雪在哪个医院。   领导:“他已经不在医院了。”   刚回来的时候去医院换了一次药,做了一回清创,就走了。   话到了安夏脑中,被翻译为:“他已经不在医院了,在太平间,在殡仪馆,在火葬场。”   “他在哪里?”这四个字,安夏都说得十分艰难,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明明才让他拍巴米扬大佛像,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还说要好处,还要提成。   说拍到的时候,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安夏忽然觉得胸闷得厉害,一时连呼吸都困难,她站立不住,伸手扶住桌角,把领导吓了一大跳,赶紧叫人让陆雪赶紧滚过来。   安夏的耳朵一团模糊,什么都听不清,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上,她勉强抬起头:“您就行行好,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到底怎么了?”   她一生要强,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悲伤与难过,茫然无助,还有不知名的巨大恐慌向她袭来。   与陆雪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她的脑海里循环着一句话: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泪把视野弄得一片模糊,并且产生了幻像。不然怎么会看见门开了,陆雪走了进来。   “夏夏,是我……我没事,别哭了。”陆雪拉住安夏的手,安夏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她想:一定是太想念陆雪,才会产生幻觉。是啊,别人还要办公,嫌烦了,叫保安过来赶我走了。   安夏稀里糊涂地被陆雪搂在怀里带出办公楼。   被阳光一照,暖风一吹,安夏回过神来,她猛然转头看着搂着自己的人。   没错,是陆雪,换了个怪里怪气的发型,头发把额头和侧脸完全挡住。   她奋力挣开陆雪,退后两步:“你没事?”   陆雪笑嘻嘻:“嗯,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别哭啦。”   “啪!!”安夏一巴掌重重地抽在陆雪脸上,把陆雪抽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半边脸也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幸好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没人。   安夏还想再揍他,被陆雪抓住手腕,在手心上吹了吹:“手掌都红了,别打了,你手不疼,我心疼。”   安夏用力把手抽回来,用力抹……   了一把脸上还没干的眼泪,觉得自己刚才哭得像傻逼一样,越发恼怒。   她抬脚扫在陆雪的膝弯上,陆雪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安夏抬起手,陆雪闭着眼睛等她打,她反倒打不下去了,气得转身就走。   陆雪睁开眼睛,抱住她的腿:“你听我解释。”   “放开!”   “不放!”   旁边办公楼里有人听见动静,纷纷伸头往下看,只见一男子单膝跪在一女子面前。   再联想到国外电视剧里求婚都是这个场面,小年轻们纷纷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安夏也不想在这里站着丢人:“你先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陆雪的宿舍楼跑过去,震撼围观者一整年:“刚求婚,就直奔宿舍了?!”   “谁啊?速度这么快。”   “不是耍流氓吧?”   进楼,关门,陆雪想去搂安夏,被她一巴掌推开,安夏冷冷地瞪着他:   “你说要解释的,开始吧。你的解释最好非常合理,否则,你我今天就完了!”   陆雪像小学生一样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把挡住额角的头发挑起来,让安夏看见贴着纱布块的地方。   安夏深吸一口气:“在你眼里,我是因为你的脸才喜欢你?”   “……”安夏提高声音:“就你那脸,有什么好看的!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就为了这张破脸,你跟我装死装了两天!手机不开机,也不接我电话……   还让所有人帮着你说谎!”   “手机碎了……”陆雪拿出好好包起来的手机尸块,这手机是安夏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我想,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弄坏了,你肯定不高兴,我想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一直没找到。”   陆雪的声音小小,透着十足的心虚。   安夏快被他气死了:“什么定情信物,能有你重要?!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回国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盖国旗了呢!”   “我的级别不够,盖不了。”陆雪小声嘀咕。   安夏伸手捏在他的腮上:“你给我闭嘴!”   “嘶,轻点轻点……”陆雪伸手捂住盖着纱布的地方,好像被扯疼了伤口。   安夏赶紧松手,紧张地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瞧,见没有血流出,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陆雪的小技俩,见她松手,知道她心软了,刚想求饶,再说几句好话。   不料安夏伸手掐住了另一边:“敢给我玩消失,告诉你,下次你再敢这么玩,我就把你的游戏数据删光!!我还要盗你的号,把你的主角写成傻子!让你回来被读者骂成狗!!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呜呜呜……不要啊,我错了……”陆雪捂着脸哼哼唧唧。   安夏终于松开他的脸,还气呼呼的不想理他。   “你要的巴米扬佛像图像和视频资料我都拍了,我拿给你呀。”陆雪终于想起来有个东西可以拿来讨好安夏,紧赶慢赶地把存储块拿出来。   “被炸的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拿,就把它揣在怀里,幸好有它,我还捡了一条命。”   陆雪笑嘻嘻地把存储块插入读写器里,一边调取数据,一边说:“我当时就在想,这东西是你让我拍的,这是不是说明冥冥中,你是我的福星,保佑我免遭灾祸。”   “你就这么对你的福星!”安夏的气还没消。   陆雪搂住她:“旁人礼佛拜观音之前,都要沐浴更衣,斋戒三日,我这脸上破烂不堪,全是血污,怎么好意思见你。”   “胡扯!”   安夏检视了所有图像,拍摄水平另说,细节确实……   都拍到了。   安夏把它上传到公司云盘里,刚想站起来,被陆雪卡在沙发里:“我要提成。”   “等等,我算一下……”安夏以为他真的要钱,打算认真地计算一下,又被陆雪按回去:“我现在就要。”   一阵激烈深入的亲吻之后,安夏脸色泛红,连气息都乱了,她大声抗议:“你要的太多了!!”   陆雪笑得眉眼弯弯,像偷偷把肉骨头拖进自己窝里的大狗狗:“那你想怎么样?”   “退回!”安夏反身把陆雪压在身下。   巴米扬大佛,成为紫金公司出品的《世界文化之路》系列的第一个数字藏品,面向全世界免费开放,并欢迎全球所有的旅行者、考古学家上传他们见到的古建筑、有历史典故的山川河流。   最新上传的一套照片位于浙江凤凰山,报料人声称在水潭下发现了七座千年龙宫,希望有关专家能去一趟,看看到底是哪路龙王的居所。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被水淹没的古代建筑,没想到连专家都没研究出来它到底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建来干什么的。   紫金的建模专家把它的数据扫描记录,并在电脑上再现了这座洞窟,并根据它可能存在的年代推测当时的水文情况、各国战争的存在可能性,拥有者可能的身份。   《世界文化之路》上的神秘建筑不仅七宫殿,还有丛林里的金字塔,海底的石柱,荒村,大漠里的码头……   闲着也是闲着,紫金文学论坛推出征文活动,欢迎各位舞文弄墨爱好者积极投稿。   最后根据热度评选,「铁血大师兄」的《穿越千年的爱恋》第一,故事写了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为误会而分开,两人都喜欢着对方。   但认为对方不喜欢自己,且已经另有新欢,于是一直到死都没有再相见。   狗血煽情但有效,把男男女女都看得眼泪哗啦啦的流。   安夏披着小号上去:“长嘴不是光为了吃饭的,有话不说憋着是等着生仔卖吗?”   她被群起而攻之,其中最受欢迎的评论是:你是不是对浪漫有过敏症?   哼!不长嘴的狗血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排名第二的是一个新注册的号,写一个古老的码头,摆渡人讲述,以及别人向摆渡人讲述的故事。   颇有聊斋的意味,安夏觉得此人很有潜力,便与他联系,问他有没有兴趣写快一点,写多一点,方便出书。   对面发来消息:“写不快,要是我们单位能快点彻底的无人智能化,兴许还有希望。”   安夏好奇,世上还有什么地方在背着她做无人智能化?便问他在哪里工作。   “新泽港。”   安夏放下心来,就是紫金的项目嘛,她回复:“我知道,我认识你们那边一个人,叫傅融。”   “我就是……你们公司就在给我们做智能项目,我写的码头无人搬货,箱子能自己在天上飞,就是我对智能码头的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啊?”   安夏看着傅融的消息,觉得好笑,原本以为他写的是神怪,没想到是科幻。   “快啦,我们肯定先解决无人吊车,这是港口工作的重中之重,尽量把人手都从这种简单工作里解放出来。”   傅融又发来一条消息:“无人驾驶真的不可能吗?我们这边招司机要求很高,工作量大,工资也不可能很高,招人很不容易。我现在为了招司机都头疼死了。”   在安夏的记忆里,无人驾驶汽车,起码得那201X年,才会有。   现在大概连起步都没有吧,从0开始,等做出来,傅融都要退休了。   她没抱任何希望,找人随便打听了一下,得知:   1992 年,国防科技大……   学成功研制出中国第一辆红旗系列无人驾驶汽车。   安夏:“!!”   有基础了啊……那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第110章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安夏看着手上的无人驾驶汽车的资料, 发现它跟自己想的「无人驾驶」有十万八千里。   现在这辆无人驾驶汽车是用普通面包车改装成的,会踩刹车,会平静地往前开,遇到障碍就自动停下, 会自己倒车入库。   不会绕道, 不会超车, 不会自己发动和熄火, 不会自己规划路径。   最糟糕的是, 在全自动的情况下,车速每米需要走10分钟。   走路只需要一步,幼儿也就两步, 它要走十分钟。   不能快,快了就不能保证安全性。   这车的机器视觉完全来源于雷达,甚至不是激光雷达, 而是超声波雷达。   也就是在二十世纪之后最普通的倒车雷达相同原理。   近视患者会自嘲摘了眼镜,五米之外,不分人畜。   机器视觉虽然看东西很清晰, 但是,它们分不出一个活人和一张画的区别。   对于一个像狗的面包跟真的狗也分不清。   三岁小孩就能做到的事情, 想让机器完成,需要一套非常复杂的逻辑算法, 还经常会出错。   以目前的工业基础, 短时间内研制完成可以完全不用人管,就能在路上跑的, l4以上水平的智能汽车是不可能了。   安夏让公司里自动控制组的人研究一下这车在技术方面, 有没有可取之处。   她说:“至少它还知道遇到障碍拐弯, 说不定拿到荒无人烟,一条路直通天的大马路上,比我强,它至少不会睡觉。”   工程师对她说:“可是荒无人烟的马路上一般来说没有栏杆,这种车无法识别路面和荒地的区别,它会笔直朝前开,一直到陷到坑里,或是撞到石头上。”   “如果完全是人工硬化地面,它应该可以用?”   “是的,应用环境非常苛刻。”   那不挺好的么,正好用在港口。   港口的道路都平平整整,连一个石块都没有,常年有人维护,比国道的面子还大。   用于护理机器人的机器视觉应用被应用在汽车上。   除了雷达用来测距,还有摄像头,用来判断会活动的障碍物,比如突然闯入的人类。   工程师表示:“如果能做到只有机器存在,时速可以提升一下,预估可以达到每小时二十公里。”   已经很快了,港口运行的机动车速度一般不超过十五公里。   目前的第一追求是达到跟人类一样的水平,进阶追求才是超越人类。   安夏对这个速度十分满意。   白处长给紫金公司辟了一块纯机器人试验地,让他们自由尝试。   刚开始,无人自动吊车与无人驾驶车辆的配合很完美,直到突然出现了自动清洁车。   无人驾驶车辆与自动清洁车都有自动避让的程序,后果就是这两辆车非常谦恭有礼,停在路口,默默等待对方开走。   直到重新调整程序,它们才自己路过。   程序员又一头汗地重新对整个区域的车辆进行规划。   安夏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这不像汽车,像火车……基本靠总台调度。”   傅融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我们这边的船,虽然船期是固定的,但也会遇到海上风浪导致到港时间延迟,有时候开得快一点,也有到港时间早的情况。   要是稍微错一点时间,车辆就完全乱了套,需要重新编制程序,那我们还不如一直用人工。”   让机器学习人类思维还有一段路要走,人工智能组也在继续努力着。   汽车还在努力,吊车已经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高度,目前没有出现任何故障,系统运行稳定。   码头还在正常运转,许多工人好奇地看着被单独隔起来的试验区,看着里面空无一人,汽车和塔吊却在自动运行,集装箱被运来运去。   一位工人对此十分乐观:“嘿,等这个实验成功了,咱们工作就轻松多了,机器自己会跑。”   另一个则提醒他:“等到了那个时候,要你干什么?”   “……”大家忽然沉默,好像是哦,整个港口连一个人都不需要了,他们这些只会简单劳动的人应该做什么?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从「我终于可以偷懒了」的快乐,降到「完了,我要失业了」的冰点。   一个四十多岁的码头工人小声嗫嚅:“也不能就把咱们都开除了吧?”   “你是正式工,肯定开除不了你,合同工就难说咯。后面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以前一年要招几千人,以后说不定只要招几十人,大学生起步。”   越说越恐慌,这些工人有些学历连小学都没读完。除了一把子力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指着能在港口退休养老。要是被解聘了,等到了,没力气了,吃什么,喝什么。   于是,有人悄悄向白处长打听:“等无人码头建成了,多出来的工人怎么办?”   白处长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送命题,他打着哈哈:“哪有这么快,等建好了,大家也该退休了吧,那就正好退休嘛。”   “要是没退休呢?”   “那就看上级安排嘛,上级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一番话说得众人更加恐慌,军队有百万裁军,工厂有优化下岗。难道这一刀,终于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吗?   在码头进行调研的工程师们明显感觉到了态度的差异,此前他们向工人询问一些操作习惯,遇到的问题的时候,工人都很积极地回答。   就算是忙得刚停下来,没心情回答的工人,散一根烟过去,关系也顿时拉近了起来。   现在的工人看他们就好像在看什么可怕的病毒,本来坐在一起聊天的工人,看见他们就各自散开,看他们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友善,问他们什么东西,都说没什么可说的,跟外交部的发言人一样:无可奉告。   工程师们为此还开了个会,研究是不是有谁行为不端,得罪了工人。   问了一圈下来,大家都觉得自己十分无辜。除了问些问题,就没什么了呀,怎么会得罪工人呢?   最后还是傅融打听到了真相:工人们认为工程师来夺他们饭碗的坏人。   只要不配合,就能让研发的速度变慢,他们就能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多苟几年,苟到退休。   眼看着工人不配合,花钱投下去的项目受到影响,白处长不得不在码头开会,对工人们说,单位会保障广大工人们的利益,绝不会影响他们的岗位,机器只是帮助大家更好的工作,不是让大家失业的。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你保证用了机器以后,也不会动我们的岗位吗?”   “别听他胡说八道,港口一年有多少船都是有数的,机器把我们的活都干了,单位还会养着我们?还不想办法把我们都给打发了?”   白处长平时坐惯了办公室,最擅长干的事情是写公文,标题用什么格式,开头用什么格式,他都熟,绝对不会出错。   他就是不知道跟工人打交道应该用什么标准格式。   被工人们几句话一闹,他就被架在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能说的话都被工人说尽了。   傅融站出来,对工人们说:“就算将来港口主要使用无人设备,那些设备也需要有人维护,会维护的人工资就比现在的高。”   “那我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呢?就活该被饿死吗?”   “就是!”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单位是国家所有制!你们不要干资本家才干的事!”   下面一片混乱,最后惊动了白处长的上级,一位做群众思想工作起家的老干部出场,才镇住了这些工人。   老干部已经一头白发,这些工人的父辈都是他的下属。   他看着那些工人,对他们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新学了怎么用电脑,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头发都是黑的,还能抬得动一百多斤两百斤的东西,却说你们什么都不会?不会就不能学吗?   港口要学的东西能有多复杂?   就一点点都不肯进步?你们是想让整个国家都陪着你们一起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年代?”   尽管工人们还是不服气,但也无法反驳老干部的话,只得暂时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白处长大大松了一口气,迎过去:“老领导这番话,高屋建瓴,意义深远,让我听了……”   “行了!这会儿还有心思拍马屁,我告诉你。这件事,还没完,我问你,你想好将来要怎么合理安置工人了吗?”   白处长:“那……那不就是上级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吗?”   “上级让你妥善安置员工,你怎么办?”   “让他们内退?”这是白处长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把老领导气得一口气快没抽上来:“他们中最年轻的多少岁,你知道吗?”   白处长:“……”   他真不知道,上岗之后,他只扫了一眼员工人数,还有工资支出,费用支出,至于员工档案,他从来都没有碰一下。   “最年轻的才二十岁,你让这年纪的人内退?”   “那……二十二岁的留下来?港口不是也不可能完全无人化嘛。”   老领导现在确定,这货就是个废物,脑子是空的。   一旁的傅融回应道:“距离完全建成,起码还有几年的时间,现在根据紫金公司的规划,一步步让年轻的员工学习适用的技能。   到时候快要退休的员工可以办内退,等待正式退休。年轻员工可以继续在码头工作,不会影响他们的收入。”   接下来,傅融如数家珍一般,报出港口内不同年龄段的员工数量,还有各个岗位上不同员工的年龄和技能情况。   老领导听了连连点头:“小傅在工作上是用了心的。”   白处长忙跟着陪笑:“是啊,小傅很好,我经常让他在基层多多学习,锻炼,获得宝贵的经验……”   老领导没看他,而是对傅融说:“你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把现阶段工作的推进情况,还有人员安排的计划都写明白。”   傅融点点头。   老领导又补充了一句:“你直接交给我就行了。”   意思是不用交给白处长,直接跳级给他。从官场逻辑上来说,本不应该如此,是老领导实在被白处长气狠了,已经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   傅融点点头,转头去准备报告。   要做好这些事情,还需要紫金公司帮忙配合。   将来有哪些工作节点需要有人盯着,哪些工作必须由人处理,这些人需要什么样的技能,都需要紫金公司出一个报告。   牡丹厂的员工也曾经经历过这一段,安夏能够理解港口要这份报告的深意。   第一份报告,没有发到港口,在安夏那里就被打回了。   “只有数字是不够的。比如这边……”安夏把报告上的一个位置圈出来:“需要会处理机械故障。需要会到什么程度?必须是自动化控制工程师才可以吗?你可以例举一些可能的故障,比如处理缆绳缠绕、指导卸货机……就是能通过你的描述,看出这些故障需要多高的技术要求。”   工程师只得回去重写,再交上来的报告就清晰多了,稍有工作经验的人就能看出:“这个地方需要几个人,这些人大概有点什么水平就行了。”   有了紫金公司的报告参考,傅融写起交给上级的报告省心省力了许多,他只需要结合本港口工人的实际情况进行分析。   根据他的判断,如果一年内就要执行无人化码头,那现在适龄的工人也有80%可以在两三个月内就顺利重新上岗,剩下的20%离退休不远的员工,可以调到后勤,或是办理内退。   说难听一点,就是闹事的中坚力量会得到工作,不会影响团结稳定。   傅融正要把报告交上去,被白处长拦着:“先给我看看。”   “赵局说……”   说直接给他,别管你这个废物点心。   “你别管赵局怎么说,现在这个港口还是我负责,你交上去的文件,代表着我们港口的脸面。   要是你写的不好,是我们整个港口的不好。你还年轻,经验不足,还是需要我给你把把关……”   现在他的确还是傅融的领导,傅融只得把报告交给他。   他左手拿稿纸,右手握钢笔,仔仔细细地看,一边看一边勾勾划划:“诶,你看,这边你就写得不对,这边应该用分号,你怎么用逗号呢?太不严谨了。”   “的地得,也用得不对。”   “这边应该另起一行……”   等白处长挑完刺,傅融把那几页修改过的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老领导又来了,傅融手里的稿纸被白处长一把拽过去,白处长满脸堆笑:“您来得正好,报告刚写好。”   “你写的?”老领导瞥了他一眼。   白处长陪笑:“小傅拟了个草稿,我给他审了一遍,年轻人,工作经验不足,有些地方写得不对,我都给他改了。”   “你给他改了?”老领导的眼睛微眯,“你给他改了什么?”   “就是……”白处长愣了一下,很快接上话,“有一些重要政策的把握。”   本以为老领导就这么算了,没想到老领导对傅融说:“把你写的原稿给我看看。”   两稿对比,真相大白。   白处长的「重要政策把握」就是:修改了两处标点符号、修改了一处「的地得」,为一句话另起了一行。   就算白处长再傻,现在也知道老领导就是找碴来的。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老领导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着训示。   “老白啊,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群众工作,现在突然让你做,实在太难为你了,前阵子,实在是人事变动太快,实在没有人手,才让你暂时代理了这个工作,现在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你还是做你擅长的工作吧。”   老白现在的职位在当时发的公文上写的就是「暂代」。   所以现在退回去的手续简单的很,不需要走什么太复杂的调动。   新接任老白工作的居然就是傅融。   如果是别人,白处长还能接受,现在居然是比他小一辈的傅融,白处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傅他还年轻,经验不足……”   老领导把他顶回去:“什么年轻,他都三十三岁了,我三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分管了东井港。而且,我看他的表现很好,经验已经够用了。”   老领导对傅融说:“小傅啊,你的报告写得很好,数据翔实,有理有据,好好干,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白处长在一边着急,他非常希望傅融能自己谦虚地推掉这个工作。   “谢谢领导给我这个锻炼的机会,我会好好干的。”傅融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回应。   傅融全盘接手港口工作之后,再次找到紫金公司,加大合作力度,经过这次对港口工人情况的调研,他还想拥有紫金公司的人事管理系统。   之前为了写报告,跟厚厚几大本人事档案较劲实在太累人了。   他看过紫金的人事软件,轻轻一点,想按什么条件筛选就能按什么条件筛选,甚至还会根据员工已有技能,推测员工可能更容易学习哪些新技能。   推行新业务的时候,可以先做个预判。   安夏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港口业务上再赚笔钱,得知傅融高升之后,她向傅融表示恭喜。   “不客气,这也有你们的功劳。”   “我们?我们都是按合同办事的。”   “如果不是你们提供给我的数据那么全,我的报告也不会受到领导的表扬。如果不是领导觉得我报告写得好,我也不会这么升职。”   “啊,你说这个啊,哈哈哈,那的确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安夏不跟他假客气。   “我以前也管过工人,知道你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想要提什么,给合作伙伴尽可能的提供方便,是我做生意的宗旨。”   此后,港务便流传着一个动人的传说:“当干部,就是要深入基层,这样才能掌握关键信息,写报告能写到领导的心里。那个傅融,就是凭着一篇报告,就升职啦……”   至于傅融二叔的妻子的父亲的身份,在其中是否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过了许多年,这件事才被人知晓。   经过多次反复的试验,无人吊车和自动堆仓已经确定可以没有问题的运行了。   现在的操作者都是紫金公司的工程师,下一步就是要开个培训班,让真正的操作工人来学。   傅融考虑到第一批学员将来就是无人化码头的骨干,一定得找一批脑子好使,勤学肯干的人。所以学员班决定新招人,而不是让在岗的工人学习。   本着照顾子弟的原则,第一批学员都是港务单位员工的子女,要求高中毕业。   招生的岗位上写的是无人化码头装卸与搬运的培训。   大多数人不知道什么叫「无人化码头」,只看见了装卸与搬运。   卖苦力的活,还要高中毕业?   子女是高中毕业的家庭,都想办法把孩子塞到单位里坐办公室。   哪怕是文员、档案管理员,将来找对象,「坐办公室」也比卖苦力的说出去好听啊。   只有几个知道无人化码头是未来单位重点发展方向的人,才让自家孩子去。   培训班里五十个人,只有五个女孩子。   其中张洁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她的父亲一直想让她进自己的单位,有人脉有关系,比进没听说过的单位强。   但是现在编制收得紧,文员之类的轻松活早就被关系更硬的人占了,除非她愿意当临时工。   当临时工有什么意思,补贴少,奖金无,就连逢年过节发水果都只能看着正式工发。   无人化码头招学徒成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培训合格之后,给正式编制。   张洁的父亲对她说:“你先进去,有了编制以后,我再想办法帮你转岗,就容易多了。”   另外四个人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都是指望拿了编制,然后转岗到「更适合女孩子」的岗位。   只不过,张洁心气很高,她不喜欢做文员或是办公室助理之类的工作,她觉得能在无人化码头操纵那么多大机器很帅,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在这个岗位上好好发展的。   安夏看到学员名单,发现了只有五个女学员,她有心让她们多学一点东西。   在港务这种地方,女员工少,女员工想出头就更难。   女性多的工作,类似幼师,会被某些领导要求多招一些男性,平衡性别。   女性本来就少的工作,只会「男性优先」「只限男性」。   长此以往,对女性的职业通道会越来越窄,安夏希望自己能为改变同性的处境多多少少做点什么。   所以,她对去培训的工程师们都说,要多关注张洁。如果她能力有限,至少保证她在培训班里是优秀水平。如果她学习能力强,那就多教她一些东西。   去上课的工程师们不知道安夏心里想的是什么,还以为安夏认识张洁,是关系户。   总经理的关系户,那还不得好好的表现表现?   课上,他们会关注她的情况,她稍微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他们就会再详细讲解,或是问她是不是哪里不理解。   张洁则十分紧张,她听说这次培训是有强制淘汰要求的,五十个人,最后其实只要十五个,择优录取。   又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培训班本来不打算招女性,是新上任的领导为了表示自己跟以前的旧观念不一样,专门招来移风易俗,但是真正录用,还是只想要男的。   她们五个只是点缀,用来展示年轻领导的公正与平等。   那可不行……平时在家里,父亲就时常长吁短叹,遗憾她不是儿子。   要是连个编制都拿不着,往后肯定要时常被念:“要是个儿子,就能进了。”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在最后考核时做到最好。哪怕领导最后只想要男人,他也得考虑考虑,考核时排前列的人不要,会引起怎么样的议论。   张洁十分刻苦,另外四个女孩子也听说只留男人的事情了,她们五个上课认真,下课也围着工程师们,提各种问题。   一天,有一个女生没来,点名的时候,跟她关系不错的女生说她不舒服。   紫金的工程师皱着眉头:“今天讲的东西很重要啊……”   下课后,女孩子们凑在一起打听,才知道,是那个女生遇到生理期,肚子特别疼,疼到起不了床,才不得不请假。   有一个男学员路过,听见了冷笑一声:“就你们女人事多,还没上班就请假,以后上班,还不得天天请,工资照拿,好事都让你们占了。”   “说得你好像从来不生病一样!”赵洁生气。   男学生耸耸肩:“起码,我不会每个月都要生那么几天病,不像你们。到时候再怀个孕,一休就休大半年,占着岗位不干活,家里躺着,工资拿着,活都是我们男人干,我劝你们早点退出,抓紧时间找找别的工作,码头上风吹日晒的,还不把你们这些娇小姐给累哭了。”   培训班最后只留前十五名的故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现在这几个女生看起来最积极,竞争力最强,班上的其他男学员都把她们视为竞争者。   如果能让她们自己退出,那岂不美哉。   张洁对他笑笑:“就算我们都走了,以你这种上课打瞌睡,下课打扑克的水平,也轮不到你。”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四个女孩子商议着去那个女孩子家给她补课。   但是那个女孩子的肚子痛十分厉害,嘴唇发白,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按照她的经验,后面还会再疼两天,她还得请假。   眼看着她肯定跟不上进度了,大家伤感了一番,也没有办法,安慰她几句后,便离开。   张洁心里很难受,她不想马上回家,一个人低着头往前走,心里想了很多:   父亲总在家里抱怨她不是儿子、同学的遭遇,还有她所知道的许多原本对事业一腔热血。   但怀孕生子之后,彻底变成心里只有老公孩子的女人。   虽然她自认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传统型的贤妻良母。   但是谁知道呢,她最常听见的一句话就是「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就不这么想了」。   张洁对自己产生怀疑:现在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吗?   以前觉得社会对女性偏见多,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真的就是天命注定女人就应该回家待着。   不然怎么会给女性的身体设置这么多障碍。   正想着,忽然听见耳旁传来阵阵水声,她抬起头,看见海浪一阵一阵地拍在水泥码头的上。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回了港口,今晚没有船来,有人值守的码头只有几个巡逻的人影。   另一边无人化码头实验区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幢中心大楼里。   发现白天给她们上课的几位工程师都在这里,围着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性,态度很客气的跟她说着些什么。   安夏正在听取工程师们的授课进度汇报,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转头看见培训班里的一个女生正站在那里。   安夏笑笑,对张洁招招手:“你好,你是张洁吧?进来进来,正想问问,你们对课程的想法呢?接受度怎么样?”   “还好……”张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安夏说:“按照课程进度,你们应该已经学会最简单的抓取了,对吧?”   “嗯……”张洁点点头。   “试试看。”安夏指着操作台。   张洁微微张着嘴:“我?”   “是啊,不是学完了吗,模拟器也用过了。就当它是模拟器好了。”   隔着办公室的窗户,能看见无人化码头上的自动悬吊装置,还有用来做试验的十几个集装箱。   为了方便学员能尽快学以致用,模拟器的画面跟实际的操作画面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真实操作场景下,隔着玻璃真的能看见大箱子被吊起来。   “我……我还没通过考试呢。”张洁说的是最后的考试。   安夏微笑着说:“你们考试也有实际操作呀。现在不计分,让你先试用,你赚了哦。”   “可是我……万一我没弄好,掉下来怎么办。”张洁开始紧张。   安夏觉得她过于紧张了:“掉下来就掉下来呗,下面没人,集装箱是空的。再说,要是抓取时出现问题,系统没有警告,导致集装箱升空后摔了,那是我们公司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今天刚学完。”   “刚学完不正好么?要是你跟我说十年前学的,那还得重新培训。”   安夏鼓励她:“反正摔了不用你赔,大好机会,干嘛不上?”   “就是啊,还有我呢。”一旁负责教自动悬吊使用的工程师急于展示自己的教学成果,也跟着催促。   “你们最后实际操作考试的时候,领导肯定会来看,你要是到时候再像现在这么紧张,让领导看见,多不好。   还不如现在偷偷摸摸紧张完了,等考试的时候,让领导见识见识你的真实水平,岂不是更好?”   张洁被安夏的「偷偷摸摸紧张」给逗笑了,再一想,安夏说得确实没有错,现在所有的老师都站在旁边,摔了也不用赔,干嘛不试?   她伸出手,握住控制柄,开始向集装箱移动。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不同集装箱的到港时间、重量、内容物。   在另一块空地上出现了放置指示通知,她需要做的,就是抓住一个集装箱,放到指定的地点。   没有做的时候十分紧张,开始操作了,一切就跟模拟机一样,张洁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很快完成了第一次的抓取和放置。   “看,很简单的吧。再来一次。”安夏笑着说。   张洁点点头,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   次数越多,越熟练,到第十次的时候,张洁已经可以忙里偷闲,抬眼扫一眼窗外真实的运输过程,那么大的箱子。   在机械臂的帮助下,轻轻地落在指定地点,第二个箱子,再轻轻地垒上去,就像搭积木那样的简单。   想起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紧张的那个样子,张洁自己都觉得好笑。   “看,很成功嘛。”安夏带头鼓掌。   “好,现在是时候给你增加难度了……加故障。”安夏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刚才平静的电脑,现在尖叫连连,红灯闪烁。一会儿是这边故障,一会儿是那边故障,她要根据现场情况,完成正确的处理流程。   一开始她有点慌,还忘记了错误代码,尴尬地现场翻书。   “四十个故障代码,应该是可以记住的。”安夏微笑着说。   张洁红着脸点点头。   经过几次操作之后,张洁已经彻底不紧张了,安夏对自家工程师们的水平予以高度肯定:“教得不错,这下我放心了。”   安夏对无人化码头达到现在的水平还算满意,下一步是把无人驾驶的汽车安排上。   “很晚啦,明天还要上课,先回去吧。”安夏招呼张洁回家。   出控制楼的时候,张洁看着前方安夏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安总。”   安夏停下脚步,转过身:“怎么?”   “安总,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这么问的话,会不会太冒犯了。”   “问吧。”   “你结婚后,或者说有孩子以后,会放弃工作,专心照顾家庭吗?”   安夏笑笑:“不会。”   “可是,他们都说,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天职,家庭才是女人的事业。”   “他们是谁?”安夏故意问。   张洁抿着嘴唇:“就是很多人。”   “你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会被枪毙吗?”   “啊?”张洁一愣。   “你听他们的话,他们会给你钱吗?”   “肯定不会。”   “那你管这些人干什么?”   张洁从没想过还有这种答案,从小家里人就教她要注意在别人心中的形象。   考试成绩不好了,不是担心未来,而是「你考这么差,我在单位里都抬不起头来」。   想穿个出挑点的衣服,要考虑「让邻居看见了像什么话」。   就连不想出去走亲戚,都得担心——“你都好久没去xx家了,总不见人,别人还以为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真的可以完全不顾别人怎么想吗?”张洁喃喃道。   “当然不是!”安夏笑道,“比如你领导叫你加班,你不想加班,你要是还想在这干下去,就得考虑考虑他的心情,不能说「老娘就是不想加班,你能拿我怎么样」,好歹编个理由,比如家里有事什么的。”   张洁:“……”   安总,您一个公司的总经理一本正经的说这个合适吗?   “别这么看着我,这种理由我听多了,无所谓,大家心知肚明,差不多能过得去就行。”安夏笑道。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就不用想这么多啦,日子是你过的,又不是他们替你过。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   安夏想了想:“自愿承担的家庭分工也好,激素影响大脑也好,社会的规训也好,没有人能替另一部分人选择,只能做好自己。我私心希望你们五个能成为最后留下来的人,并且能干出个样子。”   想到其中一个大概是赶不上了,安夏心里闷闷地,她冲张洁一笑:“总之,加油吧,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是为了自己。”   那个痛经的女孩子没有放弃,她请了三天假之后,回来了。   下课后,男学员都出去打篮球看电影,四个女生陪着她,给她补习。   到实际操作阶段,五个人的操作非常精确,定位定点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对故障的判断也非常准确,甚至还提出了对堆仓的改进意见。   最终的考核到来,五个女生的笔试成绩名列前茅,成绩公布之后,领导们十分满意,同时又很担心:   “女孩子天生擅长背东西,实际操作会不会差很多啊?我们的工作还是以实际操作为重,要不给男学员集体加点分?”   傅融摇头:“等全部考核完再说。”   在实际操作环节,由于五个女生早就把所有的故障代码都背下来了,又反复练习过多次,处理故障的流程几乎已经成为肌肉记忆,操作流程比其他人快很多。   准确、高效,她们五人的考核成绩高居榜首,如果不要她们,说不过去。   这下港务的领导们犯了难,这一个培训班只要十五个人是真的。因为是三班倒,一个班五个人正好。   而且他们一早就知道,那五个女学员的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就是想把人塞进来混个编制,然后马上各显神通,转岗走人。   编制不好要,这五个人跑了,编制并不会空出来让他们再招人,只能由十个人顶三个班,一直顶到出现不知道何时能给的编制空缺。   愁得领导们为此开了个会,有人建议:“要不,找个理由……”   “是啊……如果不是搞无人港,这十五个编制,可能两三年才能有,不能就这么浪费在她们身上。”   最终是傅融一锤定音:“用她们!”   其他人都觉得他这是在冒险,但是他是领导,决策的后果由他负责,他们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把前五名给一锅端了,这种事情压力还是挺大的,他们谁都不想对此事负责。   事实上,她们现在也不想转岗了。   因为无人化码头控制的工作环境很好,其实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电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跟普通办公室文员的工作环境没有什么区别。   在一线比后勤岗的补贴还高,没必要转岗。   而且港口和紫金公司都在对外宣传「无人化码头的巾帼英雄」、「码头上的女子勤务班」、「真正的半边天」。   报道内容主要展示在现代化科技的加成下,让以前纯靠体力的码头搬运装卸工作,变得连女孩子也能驾驭。   五个姑娘,就可以顶原来120个壮汉的工作量。   大量的正面新闻报道,让她们跟家人朋友提到自己工作的时候,不用费劲解释,减少从熟人层面给她们带来的社会压力,可以安心工作。   最终让傅融拍板决定的原因是安夏的说服。   刚开始他也是担心的,那五个人想蹭编制的计划简直是路人皆知。   是安夏对他说:”你新官上任,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亮眼新闻,「巾帼英雄班」一可以说明你支持性别平等,跟那些思想顽固的老头子不一样,比较讨喜。   二可以说明码头科技化程度很高,向国家申请一些费用的时候,也好开口,有好事也会先想着你们。”   安夏不仅用嘴说,也真的在宣传上投入,在报道篇幅里带上了「巾帼英雄班」的内容,给傅融减轻了不少压力。   目前看,那五个姑娘真的安心工作,没有一个人暗中活动,企图转岗。   这也让安夏大大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让她打脸难堪。   首次无人自动悬吊的成功,也引起了国内其他港口的注意,另外几大港口前来咨询,想了解性能和价格,还有工期。   好想卖更贵的东西啊,安夏站起身:“去看看无人驾驶车怎么样了。”   刚靠近无人驾驶车的实验室,安夏就听见:“哎哎哎……卧槽!!”   紧接着是「嘭」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算了,不看了……   安夏转身去了紫金游戏分公司,还是指望他们开发的赛车游戏比较有前途。 第111章   紫金游戏终于快要上市了, 发行价定在十块钱,游戏部门的员工们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大新闻,准备在股票上市的时候再猛拉一波,起码给拉到五十块。   对于一个公司来说, 上市圈一波钱, 已经是最快的发财途径, 比老老实实做实业快多了。   不过一山更有一山高, 公司投资部一个主管辛源, 对安夏提议:我们做的项目主要是研发,花销比较大,有没有可能用更快的手段筹集资金。   “还要快?你说说有什么好主意?”安夏觉得再快可能就要法庭见了。   辛源对安夏说:“等上市太慢了, 还要走好多手续,受限制,不如我们可以跟长城公司学学, 搞民间集资。”   “长城?”安夏脑中闪过了长城电脑,长城工业,一个卖电脑的, 一个卖火箭的……他们什么时候民间集资了?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说的是长城机电,辛源对长城机电的集资手段显然是十分佩服的。   “他们公司也没有招太多的销售, 就在各大舞厅里跟伴舞的小姐说,谁能拉来投资, 就给百分之二的好处费, 光二十天,就集资了两千万。”   安夏问道:“他许了什么好处, 让人愿意投?”   “他们公司说利息可以给到一年24%。”   一年存一百块, 出来就有124块。   存一万块, 就是12400块。   难怪这么快就集到了两千万。   虽然现在的银行利息确实也挺高的,有12%。   长城电机给的百分之二十四,高出银行利息的一倍,经历过p2p爆雷的安夏,怎么看都觉得此事很可疑。   安夏又问:“他们这百分之二十四,一定能给吗?”   “那肯定的啊,这么大的公司,总不能跑了吧。”辛源不小心说漏嘴,他把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还有父母的存款一起拉上,一共五万块,全部投去了长城机电。   “他们的主营业务有这么强吗?”   安夏见过高利息的,但都是急用的过桥贷款,也就借个几天,时间长了公司也付不起这么高的利息,哪有借这么长时间,而且还上不封顶的集资。   “长城机电是做节能电机的,有好几十项发明专利,几百个产品呢。咱们虽然没有这么多,但也都是业内属一属二的水平,集资应该不成问题。”   安夏连连摇头:“这么高的利息,付不起。对了,你的钱也小心一点,不要投太多在里面。”   辛源一腔热血没有得到回应,意兴阑珊地出去了。   安夏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她又担心这个所谓的长城机电跟她有合作的各个长城公司是不是有连带关系,便派人去调查了一下。   还在调查的时候,安夏接到长城机电沈太福的联系,说有业务合作的事宜,想与她商议。   目前国内几大报纸都报道过长城机电拿到的科技突破与发明专利,据说他们去年完成销售两亿元。   1992年能完成销售额两亿元,那还是很厉害的,安夏对他们十分好奇,便答应去他们公司一趟看看。   安夏刚下车,沈太福便热情上来,与她亲切握手,身旁三台照相机对着两人拍个不停。   安夏在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向里面扫了一眼。   办公室里的气氛完全不像科技公司,更像是做新媒体的。   飘进耳朵的只言片语都在说:“再多投一些……追加几篇稿子……联系《科技日报》……”   进入会议室之后,沈太福像介绍自家光荣历史一样,向安夏展示他们公司的出色战绩。   “听说贵公司去年销售额两亿元?很厉害啊,不知你们的电机是用于哪些地方,我们现在也有相关的业务,也许可以合作开发?”安夏问道。   沈太福拿出几大本资料,展示他们的电机在各个领域的运用:建筑、船舶、机械制造……   “我们的电机,比以前的电机节约能耗约80%,很多地方都淘汰了旧的产品,换成我们的电机,所以,我们去年的销售额……马马虎虎,还可以吧,哈哈哈……”   百分之八十?   安夏好奇地追问是怎么做到这么大幅度的节约,沈太福却神秘地冲她一笑:“这是我们的保密专利哦,不能说的。”   安夏点点头,她问了一些市场前景之类的问题,沈太福一一回答,他也向安夏询问了人工智能、自动化控制,还有无人化码头相关的事情。   他为安夏描绘了美好的应用前景,人工智能加他的节能电机,天下无敌,能横扫全球工业制造。   规划十分美好,但是过于天真直白。   在安夏听来,他的梦想简直比瑞幸咖啡在美国上市的故事还要简单:“全球有几百个大型建筑公司,几十个大国都有好几个大型船舶公司。要是他们每个工地,每艘轮船都用上我们的电机,我们的销售额就能突破去年的最好成绩……”   安夏以前还听说过一个笑话:“曹操八十万大军到江东,每人买我一个包子,我不就发了吗!”   她自己在牡丹厂开大会的时候,也说过:“文明社会的每一个人类,都是我们的潜在客户。”   安夏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是提振萎靡不振的员工士气,她自己也知道,也就是这么一说,哪能把所有人的钱能挣了。   如果谁敢说自己的产品能覆盖全市场,要么说明产品太低端,属于初级加工品,要么公司超级无敌大,已经垄断了全部产业链。   除此之外,都得在自己的细分市场打拼。   安夏又仔细向沈太福询问,想知道他到底是在跟她喊口号,还是他真的这么想,或者他认为她会这么想。   结论:沈太福真的企图以这个理由来说服安夏,让她觉得长城机电超级牛逼。   行,懂了,就是一个吹牛的。   安夏没有再与他多说什么,便起身准备告辞。   “安总,今天晚上我们有一个答谢酒会。到时候会有许多政府的人参加,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安夏还真的挺好奇,于是她答应了。   到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个酒会,是为了庆祝集资十亿。   十亿诶……现在全中国登记在册的人口也就十亿多一点吧,他真的做到了全国每人给一块钱。   在场的有不少媒体记者,他们看见安夏出现,便围了过去:“紫金公司是否有意与长城机电联手?”   “我今天刚刚与沈总见面,还没有进一步的沟通。”安夏微笑着说。   她不对这个问题做任何评价,免得记者在报纸上过度发挥。   “紫金与长城机电同为高科技公司,有没有竞争关系?”   “目前没有看出来有业务重叠之处。”   对于记者的问题,安夏都以打太极的方式绕了过去。   在场不仅有记者,也真的有官员,人数不少,他们与沈太福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利益共同体。   晚宴已经开始之后,从门口那里,隐隐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其他人都在看着沈太福和他周围的人,安夏悄悄移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是两个媒体的记者,来迟了,门口的人说他们媒体派来的人已经在里面了,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们进。   这两人在外面说他们是两个不同部门的。   闹腾了半天,直到里面出来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又给了他们两个纸袋子,请他们进去,才告一段落。   安夏听见出来的人对他们说:“你们怎么办的事!”   门口的人很委屈,说:“谁把一个媒体的两个部门都请来了。”   “既然都来了,你也不能就这么得罪他们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机灵点,早点进去叫我,别为了两百块钱的车马费,就得罪人。”   “是……”   啧啧,两百块的车马费啊……安夏叹为观止,在这个年代,称得上是大手笔了,多少刚毕业的记者工资,也就是两百块。   酒会上,沈老板身旁皆是夸赞之声,在这些人的口中,长城机电俨然是全中国的科技之光,未来的希望。   沈太福满脸笑容,向周围人敬酒,大谈未来,他喝得满脸通红,此时有人走到他身旁,对他耳语几句。   沈太福的笑容陡然一僵,快步与来人到角落里说话。   安夏只来得及瞥见他的侧脸,阴云密布,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过了一会儿,沈太福回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只不过兴致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第二天,几家报纸刊登出新闻:   《长城机电有意与紫金科技强强联手》?《长城机电助力紫金科技,走向世界》   《中国科技双强结合》   ……   满篇报道里都是紫金科技即将与长城机电合作开发的消息。   报道里吹了长城机电,也吹了紫金科技,把安夏吹成一个极有眼光的女企业家,凡她看中的项目,无不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机会。   配图是安夏与沈太福握手,还有在会议室里说话的照片。   结尾的时候,全都在号召应该积极参与长城机电的集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长城机电原先就有许多大人物做背书,约有十万人参与了集资。   许多人的想法是:这么多人都投了,肯定不是骗局。   这么多政府官员都参与了,肯定不是骗局。   报纸是国家喉舌,他们说好的,一定不是骗局。   现在又加上了紫金科技,紫金这段时间在各个领域的成果,全社会有目共睹,连紫金都觉得好。   那还不好?   安夏赶紧叫来薛露:“赶紧发新闻,说我们没有想投资,也没有合作的意向,请大家不要误读。”   “是。”   报纸上很快刊登了紫金的声明,解释并无此事,紫金没有参与长城机电的任何业务与集资。   报道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人觉得紫金有够傻的,长城机电现在风头正劲,愿意带着你,是天大的好机会,怎么还拼命撇清关系。   长城机电的第二波舆论攻势就到了,他们也说此前媒体是误读,紫金科技虽然现在做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但是跟长城机电的体量相距甚远,双方合作的话,紫金并不能给长城机电提供太多的帮助……   大意就是:紫金那么一个撮尔小公司,也想跟着我们公司混?它不配!   薛露看到新的报道之后,向安夏请示:“安总,我们还要回应吗?”   “不用管他们了,第一回 是留个证,免得他们翻船把我们给卷进去,现在再理他们,就是太给他们脸了。反正我们的业务没有交集,不用管他们。”   “是。”   没过多久,长城机电又出了一个大新闻,老板沈太福把李贵鲜给告了。   索赔一亿。   李贵鲜,人民银行行长。   安夏对薛露说:“你可以准备一下,紫金科技是怎么慧眼识破骗局的稿件了。” 第112章   安夏在与其他几个没有参与长城集资的企业家喝茶聊天的时候, 说起沈太福,所有人的看法都是:“如果他不是过于自视甚高,手法太激进,也不至于如此。”   “自以为跟官员有往来了, 自己也是官员了。呵……红顶商人胡雪岩还是被朝廷授予的官身, 结果呢。”   “跟他一起的人也是卷得太深了, 没必要, 没必要。”   聊了没几句, 他们的话题也转到官场话题上了:“对了,前几天张说帮你们在政策上拦一拦的,怎么样了?”   “还在运作呢, 你放心,到时候不会影响你们家的。”   头头脑脑们说到某些人的时候,只提姓氏, 如果姓氏非常稀罕,就会提一个圈内约定俗成的绰号,类似于「101」, 跟网络上提到「运输大队长」「落榜美术生」差不多意思。   安夏在这群四五十岁的男性企业家中间分外的扎眼,年轻的老板们不乐意与他们为伍,觉得他们老土, 安夏倒觉得听听他们曾经遇到过的事情,世间的事情道理大多是相通的, 可以引以为戒。   比如「做合同」, 「做账」,这些事情, 其实没有天衣无缝的, 一查一个准, 就看平时关系维护的怎么样。   如果关系维护到位了,还会被查,就说明上面是真的要动手了。要么赶紧找人平事,要么赶紧蹿吧。   他们的理论与几十年来的事情完全吻合。   只不过「蹿出国」这个设定在几年后就不好使了。   要是真的影响特别大,红色通缉令一发。就算是逃出去十几年也能给抓回来。   真要隐姓埋名,那过得也不舒坦,挺没意思,不少人藏了几十年也回来自首了。   跟他们在一起,安夏还学习了不少在牢里的心得体会。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板见安夏听得认真,笑着问:“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也喜欢听这些?连我儿子都不乐意听,我在家一说,他就嫌烦。”   “就是因为我还年轻,所以就得多听听多向各位前辈多学学,才能避免走上弯路呀。”   有年轻女性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老男人少不得兴起好为人师的兴致,说得更多。   安夏听了几个故事,深感1994年电影《背靠背脸对脸》才是真敢说,她穿过来之前看的《县委大院》比新闻联播还要伟光正,一群……   听完大家对沈太福事件的分析,安夏心里已经大概有数,基本上,沈太福是躲不过这个月了。   紫金科技的对外宣传里加强了对客户单位应用的宣传,这些客户都是真实存在的,不像沈太福的节能电机,就活招募集资的广告里。   公司还组织了一场《寻找你身边的紫金科技》活动,「吃了么」平台与紫金游戏并列第一,乡村里的教辅机器人,还有高压线上的巡线机器人也在前三之内。   无人机和护理机器人比较空虚寂寞,现在无人机的应用不是军事,就是农业,普通人看不见,护理机器人也只有几个人曾经试用过,人工智能药物筛选就更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事情了。   此前的人工智能更像是穷举,离真正的机器深度学习十万八千里。   安夏对李俏的要求是今年招到足够的人,可以建构起一个算法实验室的人才数量。   李俏已经提前蹲点,对着能下手的人都下手了。但她联系的几个学校的学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出国。   其他不想出国的人,都不想继续科研,而想自己下海当老板。   八十年代末「拿手术刀不如拿杀猪刀,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风气还在持续,现在变本加厉了,以前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没有好爸爸的普通人家,就决定自己下海,再加上各种倒爷一夜暴富的传说,谁还要苦哈哈的闷在屋里做题。   李俏在十几所一流大所跑来跑去,说破嘴唇,也只有三个人敲定了意向。   他们原计划是出国,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不得不放弃出国的想法。   这种事情,得全社会一起努力,不是一个公司说话算数的。   安夏揉着额头:“找中科院问问,看能不能合作成立算法研究实验室。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能继续去挖俄罗斯人了。”   现在科技人才流失的速度比安夏想得更严重。   就连国家机构里的研究员都出国的出国,下海的下海。   出国的进门就是几千几万美金的月薪。   下海的在各个公司里也是技术总监那样的身份。   安夏先是后悔,下手迟了,早知如此,应该让李俏抢先在中科院食堂里捞人。   转念一想,也不是很后悔。技术总监是天才,手下一帮脑子不太够用的人,这项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安夏的计划是从高中生下手,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减负」的口号,离素质教育和快乐教育也没几年了。   学习是辛苦的,人性是追求享受的,减负口号一喊,全国中小学生欢腾。   不少家长也被忽悠瘸了,觉得国外精英都是素质教育,没有那么多作业,早早下课,参加课外活动,看起来特别高贵。   还有不少地方已经办起了国学班,号称恢复古式教学才是人间正道,西洋的那些东西只会把孩子教坏。   安夏也不知道教五六岁的孩子打坐冥想几小时,有什么特别的积极意义。   她只知道古代门阀子弟也是要努力读书的。   不然会被新贵替代,他们不会只看见了建安七子之首王粲喜欢跟驴玩,没看见他还会写诗作赋打仗吧?   安夏让人准备筹划一些理科类的比赛,还有资助成绩优异的学生读书。   特别是一些偏僻地区,有些父母的眼光就那么一点,务农做工赚钱,那就干,读书能赚钱,也能干。   由于读书给的奖金比他们务农做工赚钱的还要多。   于是,父母盯起孩子读书的凶残程度比催他们结婚做工还厉害。   可以说,是非常直白的结果导向了。   小学、中学、大学,安夏都没放过。   紫金科技甚至还欢迎优秀的大二学生就来公司实习。   安夏的这个举动,让许多同行嘲笑:“让大二学生来干什么?蹭饭吗?”   大一学基础课,大二刚刚摸着专业的门,老员工几十行代码就能搞定的东西,大二的学生说不定能搞出几千行代码,整个不能用不说,还要搭上老员工的工作时间。   除了认为大二学生没什么用之外,他们也认为安夏这种「从娃娃抓起」纯属浪费时间,她又不跟这些人签定合同,要求他们毕业后一定要为紫金效力。   到时候他们一毕业,托福一考,又去欧美了,国籍一换,全家定居,她安夏就是在给欧美输送人才。   这些话传到安夏的耳朵里,她笑笑。   他们笑她为别国做嫁衣,不知道她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优秀的学生除了出国,还有进入体制内,她不想做沈太福。不过自古以来朝中有人好办事,有时候并不需要在位者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只要听说「安总跟xx关系很好」,办不少事情也方便许多。   赞助学生读书才几个钱?   总比等人家功成名就之后,拎着钱和礼品上门,要担个行贿送礼的名声强。   光在国内培养人才不够,安夏还想反向挖人,从国外把人挖回来。   这个想法,就连李俏都觉得老板过度膨胀了。   “国外公司的硬件条件比我们强,研究基础也比我们强,在国外公司的人能受得了我们这么……返璞归真的环境吗?”   “不用在意,他们回不回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咱们把宣传打出去,你看刚解放搞原子的弹的时候,也是先宣传,然后才有更多的人看着宣传回来,不宣传的话,别人就算有心想回来,也不知道国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比如说,另一个特别有情怀的公司叫你去。但是你的一千块钱工资要降成九百,你勉强还能忍忍。要是发现只有两百,而且还吃住都不包,你还愿意去吗?   你大概不知道,许多五十年代出国定居的人,现在还认为大陆是一片废墟平房呢。”   李俏听完,忍不住笑:“虽说降到两百,降到九百,我也不愿意啊。能买多少东西了。”   “那不就是了。”   李俏的想法只是做个宣传,于是在合法的范围内,把紫金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公司的员工看了都内心复杂:“好像没有乱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愧是人事部的。”   “她要是不干人事部了,到我们销售部来,绝对是新一代的销售冠军。”   计划:做个宣传,唬唬人。   实际:……   李俏拿着一份简历找到安夏:“安总,真的有人投简历了。”   “我们本来做的就是公司重视人才的宣传,有人投简历不是很正常的吗?干嘛这么激动?”安夏看着李俏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摇头。   她接过此人的简历,一时也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清华硕士没读完,跑了。   麻省理工硕士没读完,跑了。   康奈尔大学硕士读完了,博士没读完,跑了。   进了ibm,做了几个项目,跑了。   进了甲骨文,做了几个项目,跑了。   进了微软,做了几个项目,跑了。   跑的原因是觉得付出与回报不符。   他辛辛苦苦折腾半天,跟他的躺平同事们拿的一样多,甚至因为不是白人,在别的方面还受到限制,这让他更不开心。   现在他人还在美国,意思是看看国内的机会。如果国内条件差不多,他愿意回国。   光看简历,无法判断此人的水平,可能他到哪儿都干不好,把锅都甩给别人。   也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水平远胜同事,看谁都是智障。   李俏最担心一点是他有才,但无法跟别人共事,做这行又不是一个人一台计算机就能搞定的,还是需要合作。   “先约他聊聊看,看他恃才傲物能傲到什么份上。要是看谁都不顺眼,那再厉害,也只能让他写培训材料。”   安夏对此想得很清楚,很厉害的人才可以多宽容一点,但也不能宽容到没边。   就算这个人实在跟别人合作不得,她也要想办法给他弄一个不需要跟别人合作的岗位,他要是再自己跑了,也不算她容不下人。   所谓千金买骨,就是要立个求贤若渴的样子给别人看。   李俏过来回报:“他在纽约,刚说明天早上九点有空,我们这边是晚上十点。”   “可以。” 第113章   晚上十点, 安夏准确接通与候选人王灿的电话, 另外几位技术总监也在各自家中,用会议电话接入。   简单的寒暄之后,便马上进入重点,王灿的言语很简炼, 他对紫金的项目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通过新闻上的只字片语,便推断出紫金在这个项目上使用到的技术, 并且对这个技术的国际平均水平也有一定的认识和了解。   这个开局就让安夏比较满意,说明他在面试之前, 认真的研究过公司的项目, 不管他是不是真会,至少说明他下面要说的话不是漫天胡吹, 而是有的放矢。   后面的技术部分交给各位技术总监们负责。   安夏听出王灿是真的想做出一些什么。   但又不是那种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可以无偿奉献一切的那种。   他可以努力,可以拼命,但是要得到相对应的待遇。   不仅是绝对的待遇, 还要有相对的待遇。   绝对无法容忍大锅饭和看年资的平均值。   对于公司的研究条件, 他倒是没有提出太多的要求:“条件好是条件好的做法, 条件不好是条件不好的做法。”   挺好, 没有那种疯狂地想要实现自我价值,一心想要搞出个大新闻,震撼全宇宙的想法。   王灿是一个打工人,一个有追求的打工人。   他此前待过的几个大公司, 在刚刚诞生的时候, 也是锐意进取, 可以自由调整规则的初创企业。   所谓以奇打天下,以正治天下,公司大了之后,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可以按需调整,更多的是人要根据公司的规矩来。不然人人都要特殊化,势必会带来不可调和的矛盾。   紫金科技现在就胜在,还在初创期,远还没有到规则固化的时候,还可以给有想法的员工自由发挥的空间。   王灿甚至已经想好了可以在紫金科技做的项目雏形,他想做的是一个真正的搜索引擎。   到目前为止,全世界的网页总量也不过数千个,人们登陆各种网址,全靠的是自己的脑子,还有从朋友那里传来的信息,以及报纸广告。   在地址栏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这对很多并没有准确浏览目的的人来说并不友好。   对于新网站的建设者更不友好,如果不打广告,根本没有人知道有一个新网站诞生。   更尴尬的是,新网站有时候做了更新,原来的地址稍稍发生了一点变化,输入旧网址,浏览器就不认了,直接跳出网页已不存在的标注。   就连紫金论坛都曾经遭遇过这种情况,好在紫金公司家大业大,登得起报纸广告,通知所有网民,自家论坛地址的变更。   对于小网站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除了雇人上各大论坛轮番发贴通知之外,没有任何的免费办法。   在这通电话的最后,王灿提出,如果要他为紫金开发这套技术。除了雇佣他之外,还需要雇佣一位名叫乔纳森的男人。   乔纳森本来在格拉斯格大学搞项目。不幸的是,这个项目突然停了经费,他无所事事,急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一份研究工作,结果他的工作成果撑爆了容量可怜的服务器,还没有展现出结果,就被公司停止了。   王灿告诉安夏,网络爬虫的构想,正是来自于乔纳森。   乔纳森对于来自社会主义中国的工作邀请心中是有疑虑的,在他的心目中,在中国工作的人,都是狂热份子,满脑子都是牺牲与奉献,吃得差穿得破,在可怜巴巴的环境里奋斗。   直到他真正了解到紫金科技的工作环境,企业文化,他终于答应了。   后来他对外声称是想到紫金科技来做一番事业,实现自我价值,很明显,全世界只有紫金能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没有说的是,那份工作邀请上的薪水数字,让他无法拒绝。   王灿与乔纳森的到来,为紫金公司开辟了新的赛道。   搜索引擎是许多人从来没有想过的道路。   在许多科技公司看来,这个完全是个公益项目,赚不到钱,还要辛苦维护,那么多词条,公司的服务器都被它吃了。   安夏参加同行聚会的时候,有怀着善意的人劝安夏不要太把心思放在搜索引擎上,小心这个不赚钱的东西会把公司掏空。   “如果这事真的赚钱,美国那么多大公司,难道看不出它的价值吗?他们可是老牌资本主义,只要有一点赚钱的机会,都不会放过,连他们都觉得此事不可行,你又何必呢?”   也有人预测到了其中的价值,但觉得紫金这一步迈得太早了:“领先半步是先驱,领先一步是先烈。”   “没关系,我养着他们。”安夏笑道。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安夏是赚到钱之后,就开始忘记自己的商人本质,追求起了不赚钱的自我实现。   安夏对他们的劝告报之以笑容,对于不知道怎么利用搜索引擎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看起来很厉害。   但赚不到钱的东西,已经知道它的商业价值,就不会让它白白放在公司里烧钱。   就连公司内部,也对王灿和乔纳森的项目抱有怀疑。   特别是王灿的性格,确实太卷……卷得跟美剧里那些悠闲的中产人士大相径庭。   他不仅卷自己,还卷别人,整个项目组都要陪他一起卷。   刚开始大家还觉得这个从美国回来的人挺好,颇有我国艰苦奋斗的精神,卷着卷着,就卷不动了。   安夏从李俏那里得到对王灿的反馈,说此人实在跋扈,经常快下班的时候,突然要一个东西,而且是马上就要。   由于没到下班时间,别人也不好拒绝,接了活的人。如果没交活就到点下班,王灿会在晚上十一点在鸿雁上问今天布置的工作什么时候交?   怎么工作没做完就下班了。   大家对他的控诉已经上升到了资本家控制工人的高度,把他比做《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   大有他要是不滚,我们就一起走的意思。   安夏看着这些反馈,揉着额角,这个王灿,莫不是从阿里或是字节穿越来的奋斗狂魔……   她把王灿叫过来谈话:“DAVID,其实这个项目,它没有太着急。当然,能早点做完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呢,员工的工作是按工时支付,而不是按项目支付,你能理解吧?”   王灿完全没有给她这个总经理面子:“那收入为什么不能转成项目制?”   “既然你已经认同这个项目的重要性,那就应该在其他国外大公司没有注意到它的价值的时候,先一步将项目落地。   现在国外没有公司做,是因为暂时还没有发现它的价值,等IBM、甲骨文这些研发实力雄厚的公司开始参与竞争之后,紫金有多少胜算?   一步迟,步步迟,安总,你也不想明明比别人早开发,却最后被排挤到后面去了吧?”   可恶,他说的好有道理。   安夏决定拿他的项目来做试点,首推项目责任制。   以整个项目的完成度做为薪酬发放的条件,跟装修合同似的,一个柜子做一天跟做一百天支付的价格一样。   在项目没有做完的时候,每月发放的是基本工资。   王灿也不是信手瞎定项目计划,他对项目的每一个节点都有精确的时间预估。   从数据上看,如果能按时完成工作节点,在单位时间内拿到的钱会比现行的工资制度多。   人事部在全公司范围通告此事,项目组里现有的人可以离开。如果他们离开了,其他项目组的人如果合适的话,可以进去。   在每一个时代,都有缺钱的人,他们愿意用时间去换钱。   原本最招人烦的搜索引擎项目组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整个项目组里只有一个人因为需要照顾家庭而离开。   转头就有十几个人想办法托人递话,表示想加入。   最终留下的人,都已经有了疯狂加班的觉悟,甚至不加班,他们还不开心,他们都憋着一股劲,想尽快推进项目,赶紧完成,赶紧验收,赶紧上线,赶紧拿钱。   第一个版本在测试时,遇到了与乔纳森相同的问题:数据太多,已经对服务器产生了影响。   云服务器项目组,迎来了内部客户。   亲兄弟明算账,云服务器项目组的老大跟王灿一点没客气,抠抠搜搜,就打了个八折。   虽然紫金公司的项目组之间的关系一向如此,不过一般是已经立项的成熟项目组之间这么搞,付钱的时候,并不会有太肉疼的感觉,因为收入和成本都是可以预测的。   对于一个还没有上线,所有人都觉得它注定是一个赔钱货的项目。   只打了个八折,这让搜索引擎项目组的成员们感到压力很大。   从现在的情况看,数据只会越来越多,不租用云服务器,自己买的话,买的速度可能追不上消耗的速度。   可是,租……看着租金,全组成员都沉默了。   “要不……咱们找安总说说?都是她的项目,咱们能做成,对她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她应该能帮咱们砍砍价吧?”   “嗯……”   安夏收到了两封邮件:   一方强烈要求打折,另一方就是不肯打折。   双方摆事实讲道理。   一方说公司其他部门应该支持新项目。   另一方说以后新项目多呢,都打折,岂不坏了规矩,而且现在打折,对以前已经立项的项目组岂不是不公平,要打折都打折。   还有,如果现在打折,那么年初定的盈利计划也得做调整,不能都打折了,还要求他们完成年初的计划。   他们最后都谦卑的表示:“您说了算!”   安夏现在有一种感觉,就是古代皇帝看着后宫争宠闹腾时的头疼感。 第114章   服务器的事情, 无论如何也是要解决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得总经理出面。   安夏安排了财务、内审,还有其他几个技术部门总监都去参加他们的会议。   她自己没有参加。   要是她参加了,这个会就没什么意义了。   搜索引擎部王灿 VS 云服务器向辰,双方各自落坐, 面对面, 脸上连客气的假笑都省略了。   王灿拿出厚厚一撂资料证明他们的技术现在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了,拿出来的成品将能达成什么样的水平,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云服务器不给他们支持,就是存心让公司的新项目做不成。   云服务器那边则拿出公司其他业务部门的成绩, 甩出来, 问王灿能不能做到。   王灿则拉上了人工智能组,他在进公司之前就了解过人工智能组曾经整整两年没有任何产出, 就连云服务项目一开始也没受什么人待见,是安夏凭一己之力, 在没有任何已知数据的情况下力挺他们。   “怎么,现在你们功成名就,就忘记当初是怎么完全依靠安总的帮助?那个时候安总有叫你们拿出保证, 多少天之内达成盈收吗?”王灿完全没想着给他们留面子, 怒斥他们飞上高枝就忘了根本。   王灿这一手实在不太高明, 把看戏阵营的刘杰也给拉了进来。   但凡刘杰稍微冲动一点, 他就得跟向辰站到同一边去。   刘杰虽是从美国回来,不过到底是在中国接受的基础教育,各种历史书也看了不少,他就这么笑呵呵地继续听着, 一言不发。   向辰则完全不管他说什么, 总之一句话, 想用我的服务器,得给钱。   你不给钱,有人给,想用我们服务器的人都排着队呢,看在同一个公司的份上,我免了你排队的时间,你还有什么不满。   会议前五分钟,双方互喷。   十分钟,双方甩文件。   第十五分钟时,紫金游戏的总监李燕接了一个电话,他看到电话号码,眼睛微微睁大,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第十八分钟,他回来了,王灿还在与向辰耍花枪。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吵架双方的身上,只有他身边的人知道他出去了。   李燕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别耽误大家吃午饭,不如这样吧……我们紫金游戏愿意替搜索引擎部出20%的费用。”   在座众人:“?!”   不是,你图什么啊?   你当自己是风陵渡的郭襄吗?一根金钗替山西一窟鬼付账,就图听个神雕大侠的故事。   你莫不是听他们刚才吵架吵开心了,顺手打赏20%?   总不能真是因为赶着吃午饭吧?   你们游戏公司的员工知道你这么败家吗?   王灿原本的心理价位就在六折左右,向辰原来答应他们打八折,游戏再出个两成,正好。   他想过自己能赢,就是没想到赢得这么草率,想让一个生意不错的部门让利,总经理又不愿意直接出面干预,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谁知道,从「单刀赴会」的剧情会变成「英雄救美」……虽然不是很贴切,不过刚才李燕说愿意出百分之二十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里英雄突然出现的感觉。   午餐时间,李燕约王灿一起吃饭,王灿知道这是要提条件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在这次会议之前,李燕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非常感谢这次你的帮助。”王灿先出声。   李燕笑着打开一瓶可乐:“不用客气,大家都是时薪几百块钱的人,我就直接说了。我帮你,是有所求。”   说话都这么直接,连一点弯都……   不绕,王灿常年在国外,倒也不觉得惊讶,他看着李燕,等他说出要求。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要上市了,你在美国的时候炒过股吗?”   王灿点点头:“嗯……”   “在美国可能还有人分析分析公司前景什么的,在中国,不是我说……”李燕喝了一口可乐,扬起嘴角,“都是听消息,听风就是雨。所以,我们除了打算做好项目之外,还要在舆论宣传上占优势。”   “现在报纸媒体还占主流地位,但是已经有很多记者会在网上寻找素材。所以,能占领网络,就等于间接地占领了报纸,占领了报纸,就等于控制了大多数股民的意愿。”   王灿听明白了:“你希望我们的搜索引擎在搜索的时候,优先出现紫金游戏的正面报道?”   “对。”李燕笑着说,“不愧是在美国工作过的,一点就透。”   现在王灿与乔纳森的研究刚刚突破网络爬虫,而李燕提出的已经是网络竞价的要求,就连王灿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可是李燕帮他解决的百分之二十,就等于是付了几十万,非亲非故的替他付账,哪有这种好事,总得有所回报。   “你说的是一个很新的东西。”王灿轻叹一声,他都从来没有想过搜索引擎还可以某个人的要求搜索。   李燕见他露出为难的表情,问道:“是技术上完全做不到吗?”   “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王灿自高中起就横行全校,从清华到麻省都没有怂过,他能以靠一个人的力量做出原始模型,并嘲笑其他同事都是躺着被他带着走。   要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承认他做不出来,除非他真的已经试过所有的可能。   安夏曾做过与竞价排名相关的工作,知道单凭王灿和乔纳森现在的想法,只能做出烧钱的东西,公司一开,每天都在花钱,每个员工喝的水,用的纸,都是公司出的钱,情怀不能当饭吃。   她需要让搜索引擎的技术短时间内达到,或者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在会议中李燕接的那通电话,是安夏打给他的,说的那番话,就是李燕后来跟王灿说的那些。   安夏把王灿叫到办公室,装模作样的问他事情解决了没有。   “解决了,是紫金游戏的李总帮我们出了百分之二十。”   “嗯,在没有收入的支持下,别人有疑虑也是正常的。”安夏说。   王灿不知道说话怎么转弯,他就直截了当的问安夏:“为什么不是由你出面呢?我知道,当时人工智能组就是你一力支持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我们出钱与其他项目组对接,而不是公司扶持?你明明很看好我们项目组的啊。”   这是怪陛下偏心了,凭什么那玉镯子给他不给我,我不是你心头肉了吗?   安夏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因为人工智能是必须要做的重点项目。而且,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做出来之后的应用场景怎么样,有多少人认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商业化。   什么人要用拐杖轮椅啊?行走不便,真的很难自己站起来的才需要啊。   搜索引擎项目组不一样,有你和乔纳森在,项目每一个推进都有时间节点,不像人工智能两眼一抹黑。你们的技术能力绝对可以做到按时按质按量完成。”   安夏这番话说得王灿心里很舒服,他的神色稍缓。   安夏又继续说:“而且,你们能不能商业化,这不是立竿见影的吗?李燕他们就是给你们做实验的第一个合作伙伴,紫金游戏本身就有足够的话题度做为支持,又是自己人,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由他们做为你们搜索引擎面世的第一仗,后面的商业化之路一定会非常顺利。   你们先把功能做好了,将来云服务器少……   不得要把从你们身上赚的钱再还给你们。   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两家公司也在想做云服务器了,普通服务器、新竞争对手,他们难道不需要靠你们的竞价排名做广告吗?到时候,你不给他们打折,不就完了。”   安夏给王灿画了一个非常美好灿烂的未来,听起来都很合理,就连王灿都没有觉得这是无耻老板在画大饼。   王灿觉是有道理的同时,也忍不住提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在一个公司里,要一个项目组一个项目组分得这么清楚。   他待过这么多公司,都是由公司统一给项目拨款,得了钱也是由公司拿着,再进行二次分配。   “如果是别人问出这个问题,我还能理解,从你这里问出来,我有点惊讶。”安夏笑着说。   “我记得你从甲骨文离职的理由,就是觉得项目组里的人干得没你多,还拿钱拿得跟你一样多,怎么到了项目组,你就算不过来账了?”   “……”在王灿心中,个人归个人,项目归项目,同项目的人的目标一样,干多干少当然要区别清楚。   项目跟项目之间的目标都不一样,怎么也能这么分。   但是安夏的话又让他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对了,你这个排名系统,应该涉及到算法,应该可以找刘杰,他们的人工智能项目组有机器学习驱动的部分,应该可以做到符合紫金游戏的目标。”   搁以前的王灿,要他跟别人合作,那是相当的艰辛,他的脑子总是转得比别人快,工作效率也是一骑绝尘,同项目组的人都少有能跟得他节奏的,何况其他项目组。   现在,他不得不主动去找刘杰。   紫金游戏给了他钱,成了他的二老板,他们的上市辅导已近尾声,他们希望搜索引擎至少能在他们上市之前发挥作用。   单凭搜索引擎项目组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   刘杰在美国做IT的朋友都听说紫金把著名刺头王灿给挖到了公司里。   他们曾向刘杰发去致哀通知,告诉他这个男人有多难搞,有多难合作。   “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像个傻子。就他最聪明。”   刘杰忽然告诉他们:“王灿来找我合作了。”   大家都认为是老板强行要求他这样的,还有人说,说不定过几天他就离职了,就像他之前在其他公司一样。   “应该不会吧,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什么?他主动找的?他还能有求别人合作的时候??”   “嗯,其实他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差,除了说话不太圆滑之外,态度还是很好的。”   “!!”刘杰的朋友们一致认为,他一定是被王灿下药了。 第115章   王灿与刘杰的友情, 主要是起源于安夏。   倒不是一起吐槽老板是傻逼的革命斗争兄弟情, 而是真的技术需要互通。   现代技术没有谁是可以完全独立于其他专业之外的,互联网尤其如此。   王灿曾经可以单打独斗是因为他做的项目都还没有进入到真正面对市场化的状态。   就算他的算法水平不输给刘杰,但是人性未必总是会认数据的算法。   王灿第一次的测试不太成功,刚好发生了一个新闻, 被用来在公司内部做测试, 看大家习惯会用什么东西做搜索。   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王灿认为的搜索词:当事人姓名、事件名称,事件发生的地址。   类似于某明星, XX市,酒驾。   结果公司里的人搜的是:明星、撞头、犯法、翻车、豪车, 刑期   保洁阿姨的搜索关键词更让他感到绝望:请问哪个明星犯事儿了?   阿姨, 你太客气,真的, 不用对搜索引擎这么客气的,不加请问, 它也不会有意见。   还带「儿」化音……打字还要口音的吗?   带儿话音已经不算什么了,还有食堂伙计直接用他家乡的方言俚语去搜的,啥也搜不出来之后, 他还奇怪, 直到别人跟他说:在普通话里, 额头不叫”ber儿露“, 他才恍然大悟。   结果搜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成功在三次之内搜索出想要信息的人占全公司总人口的80%,已经是奇迹了。   此时全中国大城市的平均学历是高中、中专,三四线城市初中读完就不读的很多。   紫金科技的平均学历是本科, 大专都是少数。   安夏找出这一版搜索引擎里的最大问题:“对关键词没有容错, 这是不行的, 百分之百的匹配,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模糊匹配,对于刚刚出现的搜索引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王灿以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觉得安夏是个魔鬼,她提出的要求,总是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在技术上从来就没有人做过。   “大多数人搜招商银行的时候,会搜招行,因为平时就是这么说的。这些语言习惯,在各大论坛,还有游戏聊天记录里面都有,人工智能团队已经训练语言用法一段时间了。所以我跟你说,要跟刘杰合作,要用他的人工智能,去训练你的查询库。”   通过人工智能培训出来的第二版搜索引擎,还是不怎么好使。毕竟数据有限,不过这就需要投放市场之后,由使用者慢慢训练了。   游戏公司的新游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内测已经走了两遍,接下来是第一次公测。   公测说是测试,其实跟大考也没什么区别。要是第一次亮相,就能引人注意,成为讨论的焦点,往后在宣传上,就可以省很多力气,还会有人自愿主动替游戏做宣传。   要是第一次特别差,差出奇迹,差得让人恨不得玩完一把之后,上街随便拉个人狂骂十分钟,也算是一种成功。   等到二测的时候,还会引来第一测的玩家,抱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烂成什么样」的心态,再加入进来。   哪怕是背着抄袭任天堂的名声,只要后面稍做调整,就一定会有人替游戏说:“根本不一样,眼神不好的人都会说一样。”   就怕不温不火,不好不坏,无功无过……悄悄的,它开测了,正如它悄悄的关,挥挥衣袖,没有一个玩家记得住。   那这个测试的价值就少了80%。   对于市场部来说,正式隆重的推一个游戏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以前不是蹭中国人民对围棋的爱,就是蹭中国人民对望子成龙的热情。   单纯以这个游戏本身做卖点的,没有。   无论是美术、剧情,玩法,还是什么……都只是附带于人民群众最朴实的情感。   现在安夏希望市场部门能基于游戏本身提供的价值,吸引来玩家。   根据那位杀人如麻的编剧对游戏剧情的设定,那是一个要提供「跌宕起伏」的情感体验。   整个故事里,就没谁是老老实实的,谁都得搞点事出来。   安夏才看了三章剧情,就已经死了一个重要角色。第一章她觉得这个角色有点烦,第二章觉得他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第三章开头,越来越喜欢他了……结尾:嘎,他死了!   “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安夏记得公测的剧情,是会放到第三章的内容量。   “放心放心,是假的。他死了是为了去干第二职业。”   “假死脱身是吧?也行。”   “其实,本来姚老师的意思是想把他杀了助助兴,是美术总监强烈反对,说像他这样杀人,美术资源跟不上。如果复用已经死掉的角色,又没有必要,总不能不停的用替身或是双胞胎的桥段。”   文案与美术开了几场会(吵了几场架)的结果,就是文案让步。   安夏看着这个死了,又没有完全死的角色,心情复杂。   如果一个角色知道自己的死是因为文案策划想助助兴,复活是因为美术说来不及画,以及不想复用旧资源,他会是什么心情……   此时的营销不难做,因为根本就没有同行业的竞争对手,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社会观念:   不管什么事情,都得给包装一个高大上的概念,否则就是玩物丧志。   “好玩好看——“仅仅提供情绪价值的东西,是不配在大众视野里蹦来跳去的,所有的文艺作品无论如何也要给整出一个中心思想。   就算作者没有这个意思,也要无限拔高,拔高,再拔高。   市场组定的宣传基调是「洞察人性的幽微」、”对动荡的乱世发出控诉,让玩家感受到身在现代法制社会的幸福。”   ……   行吧……为了通过社会道德的审查。   虽然现在游戏不需要版号就能发行,但是家长可以一封举报信就让电视剧、动画片停播,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人在管着。   “除了这一版给家长看的宣传语之外,给玩家看的宣传呢?”安夏问道。   这种虚伪的宣传只适合放在报纸上,不适合在网络上,这个游戏的真正玩家也就十几二十几岁,他们会关心什么人性的幽微,控诉乱世吗?   他们不会,他们只关心苏、爽、甜!   游戏公司负责市场推广的人懵了,什么?还有另一版?   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要宣传,不就是一版吗?   为什么还有家长版和玩家版两种?   之前没人跟他说过啊。   就连坐在一旁的游戏公司总经理苏灵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知道不少企业做账有两套账,一套供审查,一套自用。   就是没听说过,对外宣传也要分两种。   不过安夏这么一说,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对安夏说:“稿件还在调整,等写好之后再发给您看看,敲定。”   什么还在调整,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安夏没有拆穿她,而是问她这一套宣传的基调是什么?   武侠片内容卖点是侠骨柔情,各种神奇的武功,主角的际遇。   谍战片的卖点是神秘、紧张,扣人心弦……   爱情片的卖点是你我不相爱却被命运推在一起,你我相爱家族反对,你我身边各有小三小四小五。   但是基调也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称霸天下的剧本,也分为“我要拯救世界,我是世界的警察,出现危机后所有人求我出手“、”我要统治世界,所有资源为我所用,所有人都拜服在我脚下,不敢吱一声“。   宣传路数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灵的反应挺快,马上回答:“我们现在定的都是积极正面的基调,强调主角救世的属性。”   现在大多数年轻人的追求确实是当英雄,这么设定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故事里的人的立场都在根据自己的利益和对主角的感情变化,在剧情里反复横跳。   要是主角是个纯洁善良小白花,整个故事给人的观感就是「一个傻子给一堆人骗得团团转的悲惨故事」。   “重新找一个合适的设定。”安夏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对玩家的宣传基调,也不想当真打算跟苏灵现在就聊出一个可以马上拍板的宣传基调。   不然市场部的人拿工资也太容易了,还不如把这钱给她。   公司层面的宣传是一个方面,玩家之间的推荐是另一个方面。   除了头部几个大论坛之外,还有许多计算机爱好者自己做的各种小网站。   反正申请域名不要钱,随便申请一个域名,用热爱分享的人做出的「烘焙鸡」小套件,做自己的网站,也算是有参与感了。   真心想分享自己爱好的人,会在各个大论坛上给自己的小网站打广告。   更多的人做几天,没流量,也没人看,为爱发电,发着发着,就没电了。   紫金搜索引擎的公测版也上线了。   只需要在地址栏里输入「zijin」,就能跳转到搜索引擎上。   为广告而痛苦的不止是紫金游戏,还有紫金搜索引擎。   第一版广告语是「紫金,带你走向全世界」。   开发部门推翻理由:还以为是卖车的。   第二版广告语是——“紫金,带你找到想要的。”   被推翻理由:还以为是结婚相亲平台。   第三版广告语是「紫金,懂你所想」……   被推翻理由:还是像交友平台。   曾经,在紫金公司,研发人员与市场人员井水不犯河水。   曾经,研发人员与市场人员还有喜结连理的传说。   现在……   研发:“市场部怎么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人。”   市场:“研发部的人怎么一堆屁话,就他们事多。”   眼看着紫金游戏和本部市场部的人一天天的加班,一夜夜的憔悴,每周的头发似乎都比上周少。   安夏不理解:“这种事,你们可以花点钱嘛!花点儿!找外包嘛!花不了多少钱!”   奥美公司都进中国两年了,此前跟紫金公司买手写板的时候,还算关系不错。   紫金游戏和紫金科技两个市场部的商务手拉手,跑去找奥美了。   拿出了一不要脸,二不怕嘲的精神。   凭借紫金手写板曾给奥美提供过一次免费全员置换的感情,好歹把「买一送一」的梦想落实到了「第二个项目半价」。   两家运营主体,凑在一起,算争取到了七五折。   专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从公司内部的乙方,变成了广告公司的甲方,感觉真好。   连头发都长出来了呢。 第116章   供应商与甲方互喷的故事是永恒不灭的传奇。   市场部虽然没有要求奥美交出五彩斑斓的黑, 放大后看起来小一点的字体。   但是他们提出了「感觉不对」这种神评论。   也就是典型的——“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是你交上来之后, 我就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尽管有了乙方可以ꁘꁘ,但是市场部在公司内部还是乙方,工作有截止时间,提出那些语焉不详的评论, 结果还是坑自己。   安夏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老板。   看到他们给广告公司的反馈之后, 安夏对他们说:“你们什么关键词都没有给他们, 也没有给什么参考示例, 只知道说感觉不对, 你们不想按时完成工作计划了?”   哪里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对,只有自己学识浅薄,语言匮乏, 或者说,就是懒。   游戏的第一个宣传pv长达两分钟,交待了故事的源起、人物的出生、故事的精彩与悬疑,然而……   电脑根本实现不了那么高精画面, 美术与动画特效组实在舍不得自己辛苦做出来的精美画面, 跑到电脑上就跟马赛克似的垃圾。   想要保住精美,就只能上电视做成电视广告。   电视广告两分钟?想都别想!   全公司一年的盈收都得给他们砸在电视广上。   只能再想办法缩减,十五秒的时间内, 尽力展示游戏的精美画面与悬疑的故事。   电视广告一投,果然引起了许多人关注,他们都想知道这段是什么东西, 是动画片还是什么东西的广告。   紫金把美术和动作特效的舍不得放弃的心血大作收进了一张碟, 碟子里放的是三十分钟的游戏打斗场面, 还有碎片化的剧情。   前一秒恩爱的情侣,下一秒,男人就在爱人的背后举起了屠刀。   前一秒还在体恤百姓的王爷,下一秒,就在私造兵器,企图谋反。   乱世中抱着满是血污布娃娃的小女孩,赤脚走在雪中的小男孩……   最后出现了主角的身影,主角举起长剑,众人跪拜,在虚空中再显出更多戴着王冠与手持利剑的人影,展示将要与主角做对的角色。   这个剧情破碎的三十分钟光碟,本来是附赠在紫金其他软件里跟着当宣传品,没想到它被卖盗版的小贩复制了无数份,在电子一条街、电脑城之类的地方叫卖,卖得还不错。   奥美广告没有让人失望,动画开头就是乱世景象,刀剑相加,配词是:   “乱世纷争,群雄并起,苍生遭劫,你生而为王,怎可偏安一隅,坐待战火将最后一片净土烧尽。”   然后是农人弯腰种田,擦着额上的汗,欣慰地看着田里的小青苗一点点长大,变成金灿灿的麦浪,然后镰刀闪过,被割下的不是成熟小麦,而是农人的人头。   镜头拉远,大块大块的麦田和农人的房子全部笼在火光里。   抱着婴儿的女人冲到城下,祈求守城的士兵开门,在她身后,是挥刀追来的叛军,守军没有开门,女人和她的孩子一起被叛军的人潮淹没……   这一切都凝聚在主角的眼睛里,穿着宽袍大袖的主角再睁开眼睛,身上就已经换上了盔甲,举起剑。   中间夹着主角与npc们的爱恨怀仇。   看完之后,普遍的评价与反馈是:“下集在哪里?”“哪个台播?”   第一次公测,收获了极大的好评。   想当英雄的玩家做了英雄。   想谈恋爱的玩家找到了喜欢的角色。   想收集的玩家,也高高兴兴地攒了不少碎片。   提意见的声音也不少,这也由市场部进行全网调查,统计并分析。   三十分钟的碎片剧情,加三章的短暂公测,已经让不少人充满期待,他们不仅在游戏官方论坛发表自己的意见,还为这个游戏做了主页,其中一个名叫「小白白」的主页君,做得特别认真,他也是真有才,在他的主页里有同人图、有同人文,有游戏剧情分析,有各种影射向的脑洞。   他在紫金论坛里发了一些宣传自己站子的贴,希望大家去玩。   安夏觉得这个站实在很好很强大,于是便用管理员的号私信他,问他愿不愿意跟公司合作。   小白白是某大学计算机系的大一新生,做这个站,完全是被pv里有一段五分钟的剧情吸引,一时有感而发,再加上精力旺盛,就做了这么多。   本质是为爱发电,他一个还在从爹妈手里拿生活费的大学生,从来没想过还能跟公司合作。   “怎么合作?”他问道。   紫金会提供给他比别人多一些的物料,也会在论坛里把他宣传主页的贴子提到最前面。   要求就是他必须保证主页更新量。   “可是……我还要上课,我还要考试……”小白白犹豫。   紫金商务部对接的人给他算了一笔账,每周更新一次就行,不占上课时间,不耽误写作业,平时更新量能保证的话,就算到了考试季,也会有热心网友在他那里主动发言,有新的点击和发贴,就算更新。   每周更新一次,那就只能占周日了。   周日诶……   多少大学生在成为大学生之前的执念就是——“你高中好好学,等到大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日,难道不应该是出去玩、看电影、和女朋友出去逛街吗?   为什么还要坐在计算机前面更新主页?   当兴趣爱好忽然变成工作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好不好。   小白白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他的女朋友听说公司会提供给他别人都没有的物料,强烈要求他跟紫金游戏合作。   因为,她对游戏里的一个角色爱得不可自拔。   她曾经痴迷过「小虎队」,万万没想到,小虎队居然会解散,她也痴迷过费翔。   但是费翔也没什么新歌新事让她知道,完全不能满足她对于「爱他就要知道他所有的一切」的梦想。   年初由郭达蔡明赵丽蓉演的小品《追星族》就充分的展示了她的心理状态,星座、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都想知道。   真人的情报有真有假,纸片人才是永远的神,官方放出来的必然保真。   小白白还是犹豫:“我要是签了,以后周日就不能跟你出去玩了。”   “要是你签了,我们还出去玩什么,我就到你宿舍来玩。”   热恋中的女友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对的!   再加上小白白自己也确实喜欢剧情和角色,考虑了一天,便同意了。   紫金与小白白的合作,仅限于紫金给他一些别人都没有的独家图,还有一些他想知道的游戏公司内部员工设定某个角色时候的心路历程:有没有参考什么历史事件,某个人物身上的纹饰有什么说法……   被安排接受他访问的都是主美和主文案,说起来头头是道,听起来超有道理。   仿佛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事实上,有不少剧情和人设是开会的时候,某人说:“我就喜欢有双重身份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不是好人,其实内心十分温柔。”   另一个人说:“我就喜欢他为了我杀尽天下人的帝王。”   再有一个人说:“我就想暗杀这种手握天下权却不干一点人事的帝王。”   好的,三个角色的初设定就出来了。   然后再往下衍生,分析这三个人会经历什么,才会有这种思想。   好的,人物小传也有了。   最后再有几个特别有脑子的人出来转一圈,往上套某段历史,某段神话,某个哲人提过的某某理论,有理论一提携,这三个角色就高大上了起来。   在测试剧情里,还有一个丫环被诬陷偷了主人家首饰后被赶出去的故事。   这个剧情有点神展开,策划组内部起初是把这个设定毙掉的,太邪门:   丫环被主人家赶出去之后,刚好遇到了一伙活不下去的人组成的土匪。   然后,她加入了土匪,成为山大王。   主文案的评价:一个从小给小姐端茶倒水的丫环,哪来的力气在一群饭都没得吃的人堆里被人景仰?   文案:“她走的时候,小姐偷偷给她一些首饰,她用那些首饰买了粮食,于是被景仰了。”   主文案:“你要是半夜遇到一群劫匪,你把钱给他们,他们就会景仰你,而不是把你绑了勒索或者卖掉?”   文案:“就不能有好人吗?”   主文案:“你自己写的这些人是因为活不下去而组成了土匪,而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组成了党支部!”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文案终于妥协,重写。   重写了四十七稿之后,文案快疯了。要不是看在紫金给的工资实在太多,她早就掀桌走了。   凌晨两点,就连卷中之卷的搜索引擎组的最后一个人都关灯下班了。   打完越洋电话的安夏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来,自己这层的零食角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决定往下走两层,去紫金游戏公司的零食角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此时,大部分灯已经关了,在黑暗之中,只有几个顶上和墙角的「安全出口」亮着幽幽绿光。   游戏公司的许多电脑下班还开着,不是测试组在跑程序,就是动画组在渲染某段动画。   现在那些屏幕上飘动着屏保动画,有一些是特效组的员工炫技,自己做的。   比如屏幕上忽然出现一双双眼睛,缓缓往下流血。   比如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拖刀声,还有粗重的喘气。   比如穿着白衣的披头散发女鬼,配着笑声。   半夜到游戏公司来转一圈,真有一种鬼屋历险的感觉。   安夏默默走过妖鬼横行的动画组特效组,向零食角走去。   好东西真不少!   自从游戏公司自负盈亏之后,他们盈利很厉害,在嘴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安夏悄悄地摸了一块酥皮饼干,正打算再悄悄对咖啡机下手,忽然她听见了隐约的哭声。   这里离办公区域有一段距离,按理说就算是电脑屏保的声音,也不应该传到这里来。   咖啡机后面是一个露天的空中花园,让抽烟的同事到这边来过瘾。   安夏看到在紧贴墙根的地方有一个身影,手里捧着杯子,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   安夏拉开玻璃隔门,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问:“怎么啦?”   “没事……”文案匆匆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   文案又用力抹了一下眼泪,努力保持平静的笑容:“你不也没下班吗?”   文案是紫金游戏被拆分开之后才被招聘进去的,她对经济新闻也没有兴趣,完全没有认出安夏的脸,安夏也不认识文案,两人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我啊,事没做完,没办法。你也是?”安夏笑道。   文案苦笑道:“我也没办法,我改了四十七遍,我领导就是不满意,我也很绝望啊,大概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四十七遍??写什么改了这么多次?”安夏很好奇。   文案又叹了一口气:“反正是废稿,给你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她把安夏当成一个也没有完成工作,而不得不加班到半夜两点的倒霉同事,心中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现在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如果能得到一些意见就更好了。   安夏看着她的文本设计,觉得这个剧情还行,就是铺垫不够到位,显得转折有些突兀,以及有些情节对不上,太跳了。   文案给她解释了一番,安夏问:“这么多内情,你没有写在文本里,确实看不出来。”   安夏又说了几个设计有bug或者是没有交待的地方,然后给她提了几个方向的意见。   剧情改成了一个普通良家女,遇上了存心想找她家麻烦的人,说她家藏了某位老爷的传家之宝,强行去她家搜查,把她家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没搜出来,还说传家宝是被她偷偷藏在别处了。   良家女的父母被捉到县衙里拷打,受刑而死,良家女被抓到老爷家里强纳为妾,当晚良家女在新房跟醉酒的老爷扭打,用烛签捅死了老爷,刚好遇上一群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人,他们敬良家女单杀老爷,是条汉子,中间大家经历了一起被官员追着跑的过程,于是良家女上山。   前面那段,安夏的脑子里是《让子弹飞》里的六子吃粉那个片段,她跟文案说:   “这段一定要让人生气,多数人都遭遇过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玩家只会为了建立起感情连接的人动容。”   文案连连应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安夏见她已经进入状态,便没出声,悄悄地去零食角又摸了一块小饼干,径直下楼回去了。   等文案打完一段,抬起头,想再跟安夏说几句什么,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这里有灯光,别处一片黑暗,还有从动画特效组那里传来的鬼哭狼嚎声。   小白白的主页越来越丰富,他做的各种二创被转载的到处都是,谁见了不夸一句:牛逼。   现在,他还是一个只有名,没有利的状态,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收到一封私信:站长,我好喜欢你画的画啊,我超喜欢xx和yy。   但是他们同框的镜头好少,就两秒,你能不能帮我画他们俩在一起的图啊?   小白白对那两个角色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果断拒绝。   那个人锲而不舍,十分执着,花式求他,小白白被缠得很烦,刚好女朋友来了,小白白对她说:“这种怎么办?我又不能骂她。”   女朋友扫了一眼他们的对话记录:“骂她干什么,告诉她,一张画两百块,看她还说什么。”   果然,那个人没有再纠缠。   转眼,紫金论坛上就出现了那个人挂小白白的贴子,说小白白穷疯了,就那种画技,也好意思开价两百。   自己找他画,是给他机会锻炼,是给他脸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要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画圣不成?   她本以为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陪着她一起指责见钱眼开的小白白。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回贴的人,是她的对家。   沙发:“呵,连两百块钱都没有,就指定别人给你做这做那,喜欢xy的人果然都是穷鬼。”   楼主不服气,顶了她一句。   那个人马上找到小白白,出四百块钱,要小白白给她画西藏两个角色的cp图。   小白白和女朋友都认为这人就是个跟风的乐子人,把招行账号给她的时候,压根没当真。   没想到过了一分钟,小白白就收到一条消息:“转了。”   小白白马上去查,发现,真的到账了四百块。   其实他在网上放出的同人图都是随性画画的,没什么细节,半天功夫就能搞定。   半天,挣四百块?   现在大学生一个月生活费两百块就算是中上水平了,小白白家里也就给他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   随便手抖一抖,就挣到两个月的生活费?   小白白半信半疑,按她说的画了一幅,发到她的邮箱里。   很快,那张图就出现在紫金论坛里,上面标注了画师是小白白。   图下面的评论全是西藏党的同好,还有人把xy党的那个贴子顶上来,嘲讽xy又穷又事儿:“想当公主有人伺候啊?连钱都没有,还扮什么公主?”   安夏看到了这个贴子,对苏灵说:“恭喜啊,你们这个游戏刚公测,就已经开始腥风血雨了。”   小白白的女朋友不会画,可是她爸在本地电视台工作,她早早的就学会了剪辑视频,还会花式剪辑视频。比如让同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还能同框说话。   加一点小剧情,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想跟着蹭紫金热度的公司有不少,其中就有一家卖收音机的厂家找到小白白的女朋友,问能不能为他们厂订制一个视频,在视频里想办法插进他们厂的收音机。   小白白的女朋友没多想,便答应了,收钱,做视频,放出来。   插入广告部分的剧情很简单:王爷的歌姬请假,舞姬拎着收音机上了。   紫金的法务看到这个视频,对小白白说:“你们可以用我们的素材做东西,但是不能商用,你们自己画二创的人物,做二创的剧情,拿去卖没有关系,不能把我们给的素材里插入别人的产品。”   小白白态度非常好,马上改正,还说要删掉。   法务向安夏汇报洽谈结果,安夏看了一眼那个视频的播放量,对他们说:   “先找那个厂家谈谈,如果能把版权部分的费用拿回来,就算是我们授权的,不用删。”   如果拿不回来,还是要删的,这个头不能开,开了后面就没法管了。   那个厂不仅是想要小白白的技术,也想要他的热度,同时还有紫金的热度。于是他们很爽快的把版权费补交了。   安夏对苏灵说:“看看,市场,你不占领,就被别人占领了。”   这个时候的人连植入广告的意识都没有,更别提联名了。   对安夏来说是是稀松平常的抢钱手段。   对于游戏公司的人是个很新的东西。   在他们的想像中,就算是往里面联名,也只能联相关的东西,比如古风游戏,只能联名香水、胭脂、口红。   听他们说了半天,安夏不置可否。   同志们,格局要打开啊!   游戏有什么不能联名的。   除了万年联名爱好者肯德基之外,饮料、服装,甚至连四十万的凯迪拉克都能联……虽然就连安夏都不明白凯迪拉克选择联名对象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厂商投资电视剧、电影,是看导演和演员的咖位。   如果一个片子是大导演执导,参演人员都是名角,剧本都未必要看。   比如《编辑部的故事》里那个百龙矿泉壶,早早的就占了最闪亮的位置。   所以有些小导演和无名演员的电视剧得先播出一段时间之后,根据反响,才会有广告商找上门。   传统艺术尚且如此,游戏这种「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就更难了,大家都认为动画漫画和游戏,是初中生以下的年纪才看的。   高中生看,都会被家里人说一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看这种东西。”   想拉到童装、玩具之外的东西,还需要下点功夫。   需要有东西证明这个游戏的玩家是产品的目标消费者。   除了紫金论坛内部的数据之外,还有几百个主题站点,大站每天有几万个浏览量,小站就是几十到几百不等。   还有虽然不那么出名,但流量出奇的高——小黄图、小黄文的站。   在这个时代,黄图就是坦坦荡荡的黄图,没有暗牧、没有圣光,没有虚化,没有马赛克,没有对话框遮挡。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网警,没有404,没有绿坝娘……   这种网站原本只在各个老色胚的群体里口耳相传,甚至连角色名都用的是昵称和网友之间约定俗成的称呼。   本以为可以悄悄的欣赏,结果王灿的搜索引擎的爬虫技术把他们给爬出来了。   由于安夏要求搜索关键词不能要求百分之百的准确,需要考虑到同音、谐音、俗称。   于是王灿跟人工智能组合作,只要有人在论坛上提过几回,人工智能系统就会自动默认输入正式人名,就可以链接到所有与之相关的网站上……   包括黄网。   那点击率、那访问登陆量……就连小白白都赶不上他们的一半。   除了不能拿出来见人,什么都好。   紫金的商务在统计全站的时候,没有客气的把黄网的数据也算了进去。   然后用这个数据谈。   甲方厂商认为这个游戏还在测试中,好不好,还是得看到成品再说。   商务告诉他们,就是因为在测试中。所以才便宜,要是等出了成品,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冲着紫金的面子,到底还是拉到了几个广告。   这些广告收益,是可以计在紫金游戏的盈收里。在上市的时候,这事也能做为宣传的点,好好的写一写。   “游戏还没有发行,就已经有厂家寻求合作。”   至于到底是谁求谁,这事不重要。   紫金搜索引擎一经推出,用户人数几乎与上网人数持平。   谁记得住那些见鬼的巨长的网址,能打几个关键词就出来岂不美哉?   特别是那些原本不为人知的黄网,只要输对关键词,就能找进去。   以前还得到处求人「好人一生平安」才能得到网址。   在搜索引擎的后台,工程师们看着数据库里记录的那些搜索关键词,都觉得脸上发热。   再过三十年,这些词全都是框框,星星。   在搜索框里输入「游戏」「计算机」「科技」「股票」……只要稍微能沾上边的,跳出来的都是紫金游戏的官方主页。   原本每天只有一两万的浏览量,突然之间爆涨了几十倍。   “中国上网的人口有这么多吗?”连安夏都觉得这个数据过于邪门。   “要剔除重复点击吗?”   “不用,我看一两万就是真实的。”反正公司的主页有没有人看,对紫金游戏来说不是特别重要的,那些游戏论坛的访问量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一段时间,游戏就开始了二次公测,那位文案写的良家女子变成山大王的剧情也在里面,那段剧情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但是远不如另外一对虐恋情侣的故事讨论度高。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很平稳,安夏难得有空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待着,陆雪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在厨房里准备挑战油封鸭,摸完了鸭子才想起来没系围裙。   “夏夏,帮我系一下围裙。”他伸头叫道。   安夏去厨房给他把围裙套上,又把双手的袖管卷上去。   “谢谢夏夏。”陆雪低下头,在安夏的唇上亲了亲:“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了?”   “啊?”安夏一愣,“系个围裙而已,不用以身相许吧?”   陆雪用胳膊环住她:“我是认真的,我们在一起四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看清楚了。要是你觉得我还行,不如给我一个机会?”   “我还以为你打算不入世贸,何以家为呢。”安夏笑道。   陆雪摇摇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这种人,我的梦想很简单,跟喜欢的人一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做点喜欢的事情,给你做好吃的。你要是嫌弃我胸无大志,那就算了,我……”   “看出来了,你确实没什么大志,我们公司的销售、市场都不会这么快认怂。”安夏一脸嫌弃地捏着他的鼻梁。   “那行不行嘛?”陆雪看着她,“要是现在结婚的话,能赶上分房子,就在隔壁小区,多好。”   安夏:“ 有什么好的?你要是嫌住宿舍不开心,就住我这边啊,又不是不让你住。”   “不是我,是我想到阿姨,她现在的房子不错。但是她上次说,周围的邻居太少了,不热闹,很无聊。   而且,你不也说担心她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没人照顾。但是总住在一起会有矛盾,我看隔壁小区的距离正好,走过去也就八百米左右,不远也不近。”   安夏上次就随口一提,当时陆雪好像在干别的什么事情,没想到他居然听见了,还记在心里。   “是啊,四年了。”安夏一琢磨,是这个道理。   大多数人谈一年多就结婚,他俩却总是很忙,不是陆雪出差,就是安夏出差,恋爱谈得像网恋,最亲密激烈的交流是安夏抽了陆雪两个耳光。   安夏没有答应,她从陆雪的胳膊下面钻出去,跑去电脑前面:“我去看看今年还有什么黄道吉日,能避开各种会议、贸易、出差……”   打开紫金搜索引擎,跳出今日搜索前十名记录。   第一名:银河号。   卧槽?   安夏知道有银河号事件这么回事,只记得是一个夏天的事情,但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了。   中国外交史上三大糟心事之一,就发生在1993年。   美国人说银河号上偷偷带着送给伊朗的武器,以军舰相迫,飞机相胁,让银河号不得不在公海停航。   此时距离银河号被迫停在公海已经过了好几天,消息才传到国内。   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引爆,紫金论坛时事版一度宕机,紧急用云服务扩容才恢复正常。   新闻上说,现在船只在沙特阿拉伯附近,沙特的船可以在银河号附近人转悠,但是不能靠近。   一靠近,美国人就会说沙特的船是来偷摸把银河号上的违禁品带走的。   紫金曾与沙特做过生意,安夏找到当时来买无人机的王子,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派人靠近银河号,拍些照片视频之类的东西,传回来。   王子以「下次购买的时候一定要卖给我最新的型号」为交换条件,派出自己人在银河号旁转悠。   从照片上看,在「银河号」附近,有一艘巡洋舰,两艘小型军舰。镜头再拉远一点,能看出军舰上已经架好武器了,大有「若敢不从,现在就开火」的意思。   就在船顶上,还有几架战斗机在盘旋。   这如临大敌的架势,把王子的人吓得拍了几张照片就加速开船跑回领海,生怕跑得慢了,美国的导弹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安夏收到了这几张照片后,更新在了紫金的新闻版。   几秒钟之内,这些照片传遍了,所有的社交平台、鸿雁,还有报社向安夏申请原图,以便转载。   随着事件升级,美方给了中国三个选项:   让银河号原路返回。   接受美方登船检查。   永远停在原地。   如果银河号敢不管不顾地往伊朗开,他们就敢击沉。   网上、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肯定会打起来,我们有原子弹,我们有ꁘꁘ,凭什么被人欺负。   也有人说打不起来,我国连航母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打?   别扯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了,敢情你的家人不在银河号上,就可以大方的让别人当代价。   外交方面还没有说话,民众已经吵成一片。   就连陆雪为之努力的工作都被骂成狗:“世贸有什么好进的,人家根本不想跟我们玩,我们不稀罕。”   此前谈判桌上,美国人说中国的玉米只配喂猪的旧事也被翻了出来,又是一片骂声:   “被人指着鼻子骂,你们还能坐着谈?你们有没有一点血性?要是我,我怎么着也要当面抽他一巴掌。”   陆雪看着那些骂得非常难听的言论,气得握紧拳头,紧抿的嘴唇直抖。   安夏搂住他,安抚地拍拍:“别生气,这种人就算穿越到古代当皇帝,也是三天就被灭国的料。嚣张如吕后,被冒顿单于羞辱都得先忍着,他们懂个屁。”   陆雪愁苦地看着安夏:“你说这事,是不是我想结婚引起的……我不说,就什么事都没有。”   “……”安夏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说是克林顿跟实习生私通引起的?”   安夏在陆雪面前说话一向随便,陆雪以为安夏只是单纯的在开黄腔插科打诨,没放在心上。   他揉了揉安夏的头发:“我明天要出差,回部里开会。”   “贸易反制么?加油。”   “你又猜到了。”陆雪扬起嘴角。   安夏点点头,她知道现在也反制不了什么,现在的总体目标是全力发展经济,没有经济就没有钱发展,包括社会和军事。   陆雪嘴上说自己只想过安静的日子,只想平平静静,他的心里浪着呢,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在灯泡厂跟厂长掀桌,还没受到什么打压,性格是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   安夏就希望他不要对制定商贸反制计划这件事抱过大的希望,不然会很难受?   银河号的事件一天天的向着操蛋的方向发展,陆雪那里的进展也非常不顺。   舆论骂美国人王八蛋,骂军队是废物,骂外交是废物。   安夏让紫金游戏现在暂时不要对游戏做任何新增宣传,免得被人骂。   没想到,她不主动发,有人发。   有人从第二次公测的剧情里,扒出了那个被抄家的良家女的剧情,被栽赃、强制搜查、受到迫害……   像,太像了。   最后的结局,良家女上山当山大王,反杀了县官和地主老爷,大快人心。   小白白的网站拿这段公测剧情做了个换头剪辑,把角色的脸换成了中美两国的国旗。   这段剧情传播之广,就连家里没电脑的人都在地方电视台的新闻里看过。   此时二次公测的服务器已经关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游戏上线,想真正体会一次把欺负人的人打死的快感。   在虚拟的世界里撒气是一种宣泄的办法,而安夏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   安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国家是要发展航母的。   现在最爱卖航母和武器的是乌克兰。   安夏从公司里的前苏专家那里听说,乌克兰打算出售「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航母」。   但是拆了之后,挪威公司说不买了,定金不要了,违约金也付了,现在这艘航母已经被拆成了废铁,一吨150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美国人。   没有现成的船,但是有图纸。   现在图纸在哪里,不确定,也许在乌克兰,也许在俄罗斯。   要打听这件事倒是很简单,只要钱到位,没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很快,安夏得知这份图纸在俄罗斯。   现在俄罗斯被七大寡头操纵,还在「休克疗法」中,经济一塌糊涂,用没用的纸换有用的钱,他们是愿意的。   但是,安夏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就因为经济太烂了,于是叶利钦觉得自己能跟戈尔巴乔夫打一架,现在俄罗斯国内局势非常紧张,大家都在忙着琢磨着自己应该站哪队,才不会被秋后算账,暂时没空理安夏。   行吧……毕竟钱可以稍后再赚,现在要是分了心,站错队,就要玩完。   卖图纸的人没心思卖,但是中间人很有想法。   有资格卖图纸的人不是很着急要钱,他不一样,赚不着佣金,全身都不舒服。   于是,中间人热情地向安夏介绍:“其他船的零件你要吗?”   “什么零件?”   “反舰导弹、舰空导弹、鱼雷发射管买一送一,近防炮,还有……”   安夏默默扭头:“不了吧……我要他们也没什么用,架在我家楼顶吗?”   “还有雷达、惯性导航系统……”   安夏想起之前一直没做成的无人驾驶汽车,就是因为雷达有问题。   “雷达,有激光的吗?”   “有有有……”中间人连连点头。   “你能弄来?”   “绝对没问题,□□!保质保量,你可得快一点,不然就要被别人拆了,现在以前的那些货随便拆,谁都能拆。要是给别人抢先,就没啦。”   负责做翻译的前苏专家翻译完,眼圈明显红了,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怎么了?”安夏吓了一跳。   专家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我的国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117章   开了几天会的陆雪回来了, 结果果然如安夏所料,没有制定任何反制计划, 好不容易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问题掰扯明白, 现在加上制裁条例,进入世贸难上加难。   陆雪郁闷了好几天,安夏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劝他的,成年人了, 道理都懂, 只能想办法让他转移注意力, 别总是闷头生气。   为了发泄不满, 他让杀手总裁一路杀到了纽约, 以物理形式毁灭了服务器,让美国股市出现了短暂的停盘,杀手总裁趁着这个停止交易的空档, 调集了资金,一口气干爆了对手的仓位。   网友们这会儿正情绪上头,看了之后,也大呼过瘾。   安夏看到这一章, 托着下巴:“这个不太合理, 以纽交所那样的体量,就算没有单独的灾备机房,也应该有好多个服务器, 只扫平一层楼应该不够,我们公司总部的机房都有四层呢。   总裁用枪突突了服务器,还不如开着挖掘机把楼下的电缆给铲了, 那样比较快一点。”   “……”陆雪默默地想了想, “杀手总裁亲自端着枪, 哒哒哒,还比较帅一点。杀手总裁亲自开着挖掘机,突突突,去挖断了电缆……”那个场面想想就很奇怪。   安夏故意跟他东拉西扯,重点越跑越偏,让陆雪从「可恶的美国鬼子」一路奔向「总裁应该上哪里学挖掘机,总裁为什么要学挖掘机」……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等陆雪醒过神来。在他的脑中,总裁已经会挥舞着挖掘机的斗来挡子弹了。   “你故意的,想转移我的注意力。”陆雪看着还在盘算挖掘机要不要用人工智能来控制的安夏。   “是啊,你答对了。”安夏耸耸肩:“这事谁也没办法,与其把自己气个半死,伤身体,不如想点别的。”   陆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不受这窝囊气啊。”   “首先,得经济上得去,能留住人才。”安夏正经的说,“人活着都是要吃饭穿衣的,不求回报只想报国的人是难得的,美帝凭什么勾引人,不就是因为给得太多了么。所以,你们商务部很重要呀,好好干。”   说完,她还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雪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跟快退休的老头一样。”   “小鬼,好好干,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归根到底,还是属于你们的……哈哈哈……”安夏笑着靠在他怀里。   陆雪的心情好多了,紫金新闻却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此时,「解放思想」的大潮还在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传统媒体里敢说敢做的记者和编辑不少,新闻管控也没有像之后那样的越来越严。   从某件真实事件出发,展开自由的想象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于是,有些人的「敢说敢做」就很出格。比如此前有一个人,通过想象,写了一篇采访稿《梅开二度访杨朔》,被作家杨朔公开说这人根本就没有去再访问过他,闹得十分尴尬。   创刊于1984年的《南方周末》以胆子大,敢说而著称,很多人都视其为新闻界的良心,对它的报道也无条件的相信。   7月30日,南方周末登了一篇报道,说某夫妻因婚后不育,找了一个出租车调度员「借种」,最后遭遇了两个治安民警的敲诈,最后这仨神人合谋,报复杀人,杀掉了民警一家。   黄色、暴力、狗血、不伦、绿帽奴……搁21世纪的正经网站都不敢写,写了就是封禁的料,却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被奉为「政府喉舌」的报纸上。   那谁能不信呢!   普通百姓信了,公安//部的一位副部长也信了。   他很生气,认为这事怎么着也得成为「反面典型」,必须拉出来,让所有人引以为戒。   于是,他向编辑部询问详细情况。   编辑部询问作者详细情况。   作者说:我编的。   ……   副部长同志更生气了,此时的电视剧里,公务人员当反派还是可以容忍的,不像21世纪,一定级别的人不允许当反派。   但是,你搞在新闻里,让所有读者都以为我们的队伍里有这种害群之马,成何体统!   于是,公//安部把状告到了中//宣部。   如果这事搁21世纪,这个发行量刚突破一百万的报纸妥妥的就没了。   当时省里的谢书记力保,才留下。   虽然留下,但停刊整顿。   它一家停刊整顿不要紧,其他所有媒体也被要求自查。   然后,就有人看见了紫金新闻,顺手把它也给举报了:紫金新闻没有任何的「新闻发布资质」,可是它居然天天在发新闻。   现在问题来了,国家这会儿根本没有一条法律是为互联网而设的,没有提到在网络上发布新闻是否需要新闻许可证。   于是,又进入了到底是「法无禁止即可为」,还是「法无授权即禁止」的讨论环节。   紫金公司内部十分紧张,担心公司会被新闻部拖累,不少人建议直接把紫金新闻关了,以保太平。   安夏比较冷静:“急什么,都已经被看见了,现在关了反而显得作贼心虚,我们发的新闻都是有信源的,就算要抓我们,也至少得有一个正经合规的媒体陪绑。没信源的都是在现场拍的,有时间有地点,要查也没有问题,比什么’三省交界处的b市——“正经多了。”   “安总什么都好,就是太大胆了。”公司里的人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都对安夏的任性感到压力很大。   有些人的父母完整经历过那十年,得知自家孩子的公司竟然敢跟上头对着干,都忧心不已,劝孩子赶紧找下家,准备跳槽吧。   “这公司肯定没几天就要倒闭了。”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说如果公司因为犯法被关停,会记在每一个员工的档案里面,会影响三代人的政审,自己、儿子、孙子都不能从事公检法相关的工作了。   于是,真的有一个刚刚拿了毕业证的新员工要求离职,生怕跑得迟了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严重的影响。   员工来来去去,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个员工一定要公司保证不会影响他的干部身份。   这件事由人事部处理,他的同组人把这事当个笑话在食堂里说,安夏听见不由好奇,她大学毕业直接进的企业,从来也没有关心过什么干部不干部的身份。   她向陆雪问:“现在大学一毕业就是干部吗?是科长吗?”   陆雪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你不知道?”   “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干部指的是有官职的,对应的是群众。”   陆雪摇头:“本科毕业就是干部啊,你在牡丹厂的时候没有签过一份干部身份确认书吗?”   “不记得了,那个时候要填的东西那么多。反正就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闭眼填呗。”   陆雪仔细跟安夏解释,本科毕业是干部身份,中专高中之类的毕业是工人身份。   在这个体系里,只有「干部」和「工人」两个设定。   不是干部和群众的那种。   “干部身份到底有什么用?加工资?”安夏的脑子里还是科长、处长、局长来回转。   “有很多单位只有拥有干部的身份才能评职称,还有退休金的话,干部也比工人高,不少城市的人才引进定居必须有干部身份。   但是,进选择进你们公司就相当于放弃干部身份了啊。紫金没有自主档案保管权吧?”   “嗯,没有。”安夏决定不研究这事了,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她就记住了:女性工人退休年龄是五十,女性干部退休年龄是五十五。   人事部的人都是专业的,交给她们处理了。   除了这一个人之外,其他人没有形成恐慌情绪,还有不少家在外地的同事说:“现在的小年轻真谨慎,我都不知道我的档案在哪儿。”   “我的档案早就丢了,学校说寄到单位了,单位说没收到,就这么没了。”   “上学的时候,老师整天吓唬我们,说要是被处分,就要被记在档案里背一辈子。哈,现在满世界打工,档案都不知道在哪里,背个鬼。”   人事部的人向安夏汇报员工这些言论的时候,是想给她宽宽心,表示公司的员工们并没有形成集体恐慌,只有那一个人,那个人肯定是早就想离职考编,这回只是刚好赶上这事。   安夏却从中听出了一个问题:“他们觉得档案不知道在哪里无所谓?”   “是啊。”   除了不知道档案在哪里之外,等全国开始执行五险一金制度的时候,许多人追随着好工作到处跑,从来没想过走的时候要把交过的保险转走。   安夏记得看过一个新闻报道,说有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全国到处打工,退休的时候尴尬了,发现得周游全国十几个城市,才能把他交过的零碎养老保险转移到户口所在地。   能记得自己浪过哪几个城市还算好的,有人根本就不记得了,档案说不定就在某个神奇的地方放着。   “我们有没有可能做一个让人在网上查询档案在哪里?”安夏问道。   研究结果:不行。   现在的档案存放机构都是手工办理,囤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年的档案了,要把所有档案都录成电子档,那得多少人累死累活。   而且只说服一个或几个城市肯定不行,这得说服全国所有有资格存放档案的单位,包括有资格自己存档案的单位、居委会、学校,还有人的档案在自己手上……   网络服务部门的负责人此前在国企工作,是个很讲职场文化的人,领导要你办事,你轻飘飘一句「不行」。   没有任何替代方案,也没有任何和缓的可能,这会让领导心里不高兴。   于是,他还想到了一个主意:“咱们不是跟电力有过往来吗?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代收电费?”   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会成功。   这会儿的抄表员不少都是电业局的正式员工,他们抄表、收钱,一条龙服务。要是收钱业务都可以网上解决了,那他们岂不是要失业了?   “先试试呗。”安夏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抄表不还是得抄表员上门,电业局的领导并不会因为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就扣工资。   此时的事业单位就是这么稳定。   安夏有心情掺合这事,还因为紫金新闻的事情解决了。   讨论来讨论去,紫金新闻的总编辑去有关部门喝了一回茶。   听了几位领导说了些:“原则上?%#&ꁘ,不过?#%#ꁘ……”   总编辑原来就是体制内,后来跳槽来的,对这些套话的使用十分熟练,说了点好听的,做了些保证。   然后,紫金新闻就继续原来的操作,再没人说什么。   搞定了政策问题,那就继续寻求发展。   对于抄表员上门收电费的不便之处,不用做全民调查都能知道。   现在全国只有一二线城市的楼房执行了一户一表政策,其他地方是好几户共用一个总表,大家平摊。   这问题就来了,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电器只有几个灯泡的时代,住大杂院里的人家。   有人有收音机,有人有电视,还有人有冰箱,跟这些「款爷」合住的人家里,也有可能依旧只有几个灯泡。   每次收电费跟打仗一样,要等他们撕扯清楚了,才能收齐电费。   于是,电业局也有心把电表都更新了,准确执行一户一表。   安夏找上门,热情推荐公司的智能电表。   她拿的样品其实不能算真正的智能电表,此时连「阶梯电费」都只有首都搞了,更没有「峰谷电价」,这个电表的存在价值就是计个数,然后发给远程计算机而已。   没比人工高贵多少。   安夏的卖点除了省人工之外,还有一个是防偷电,现在抄表员就看一眼表上的数字,在机械电表上对数字动手脚很容易,换上智能电表,计算机把整个电路的运行情况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数字一动不动,甚至倒流,都能发现真相。   这正是领导需要的。   这么高大上的技术,以前从来没有。要是真能在自己任上解决偷电问题,那岂不是值得在年底大书特书一番的功绩。   紫金科技此前提供的巡线机器人,除冰机器人很好用,也让电业局建立了对紫金的信任。   “如果我们今年的一户一表计划通过的话,我会优先考虑你说的智能电表。”电业局领导对安夏说。   得……他们的一户一表计划还没搞定啊?   那还早呢,等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再琢磨琢磨,那不得奔千禧年去了。   安夏决定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先从收电费开始。   说服收电费不是太难,收钱的工作一向都是简单又不简单。   最容易出的错:找错钱,多找了少找了都是事。还有收ꁘꁘ,很多人家只有晚上有人在家,收电费的也就晚上去收,在太阳底下收钱都有看错的时候,何况在灯光下面。   还有的人家就用了几块钱几毛几分的电费,交电费的时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多来几户这家的人家,抄表员身上带多少零钱都不够用。   抄表员也很讨厌收钱,只抄个表上的数字多简单多轻松。   网上收费这个项目,只要领导点头,不会引起广大的正式工抄表员抵制,他们恨不得把这个业务甩出去。   安夏不仅仅是想谈下这个生意,那岂不是白做工了。   她要谈的是收手续费。   代收业务,也就是当中间商。   当中间商不赚差价,岂不是坏了规矩。   既然要谈钱,中间涉及的事情自然没这么简单。   紫金和电业局都计算出使用网上收费可以节省的人工,还有省下来的时间,得出了一个值,然后再用这个值来倒推,算出紫金科技可以得到的代收手续费,差不多千分之三。   中间该跑关系的跑一跑,该有的人情交际也少不了,好歹是在短时间之内敲定了这个项目。   首先这个业务在北上广深和几个东部省会城市进行试点。   刚开始用的人并不多,相对于把钱充到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他们更愿意相信穿着制服挂着工作证,亲自站在面前的抄表员。   哪怕抄表员也向他们发放传单,大力推行网上交费,他们也不愿意用。   “在网上交费?要是供电局说没收到,我该怎么办?”   “银行转账是有记录的,有没有转成功,转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查得到。”   “要是不小心转多了怎么办?”   “没办法不小心,先抄表,再收费,要收的费用是固定死的。”   “要是我忘了交怎么办?”   “要是我交了,银行的记录也显示我交了,你们那里说没收到怎么办?”   ……   总之,问题多多,一句话,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交费不够信任。   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可能手一抖,就有可能少按一个小数点,多按几个零出去,或者输错户号,替别人交了费。   这些问题确实存在,服务器如果抽一抽风,就有可能出现不到账的情况。   但是这笔账在两天之内就会被计算机发现,并做出清算,退回原账户处理。   不信任的问题,不是动嘴皮子说说就能解决的。   网上收费业务推出一周,安夏看到收费的丰硕成果:7125元。   全国十个城市,一共收上来的电费没有破百。   “这样不行啊。”安夏在例会上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继续下一个话题。   负责网络衍生业务的主管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   网上代收的单子是安夏亲自去谈的,充分说明安总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要是没有一炮打响,那岂不是太不给安总面子。   部门对城市主要负责交电费的人口进行调查。   现在使用计算机和网络的人,平均年龄都在26岁以下。   其中已婚的人口大概有百分之七十。   但是,就算已婚,他们一般也都跟父母住,26岁以下的人。自己买房子买不起,单位分房子的资格还没轮到。   交电费的任务一般也由父母负责。   父母的年龄平均在五十多岁,也就是解放前出生的。   网络交费小组的负责人舒珊珊向安夏汇报:“在一个家庭里真正负责交电费的人,基本不跟计算机打交道,而且他们的年纪也大了,学新东西有困难。”   “学新东西有困难,说明你们的辅导不够到位。”安夏说。   舒珊珊愣了一下,心里不以为然,她辅导家里上小学的儿子写作业,都气得要死要活,五十多岁的人,哪这么容易。   但安夏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居高临下放嘴炮,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在安夏的时代,她常听人说:“我爷爷八十岁了,所以他学不会上网,等以后我们老了,我们也会被时代抛弃。”   事实上,年龄跟学不会什么事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对简单的操作都学不会,除了脑部病变之外,就是对学习新东西没有兴趣了。   一个工厂里的小工十六岁学到的技能,可能就是他一辈子吃饭的保障,没有必要学新东西。   再接触新东西的时候,无论多么简单,都会觉得好烦,好累。   这种情况,不仅在白发苍苍的人身上出现,有些人二十多岁,就不乐意接触新东西了,就连打游戏都懒得研究新机制。   所以那些纯堆数值的砍砍砍游戏才会经久不衰,始终都有他们的一口汤喝。   安夏见过六十多岁就说自己老了,学不会新东西的人。   然而,当各种「砍一刀」「拼一下」「看广告得现金」横空出世之后,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人戴着老花眼镜,拿着家里小辈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摆一排,一边操作,一边还跟人语音指挥,让人先点这个再点那个……   那利落劲,不比下副本开团的年轻人差。   还能在跳广场舞的时候教别人,怎么用她的拉新链接注册……一个月混个几百块钱美滋滋。   哪有什么学不会的。   舒珊珊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她不敢问。   但凡工作过几天的人都知道:领导提出要求,是要下属解决,而不是领导亲自解决。   舒珊珊只得回去,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   她心里烦得很,刚好此时,小雪问她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她当初跟小雪是一起进公司的,她进了网络部当文员,小雪被挑到安夏身边当助理,后来去「吃了么」当老总。   在她看来,小雪就是运气好,才会一路这么顺利。   不过她并不嫉妒小雪,跟她私下的关系还不错,便把安夏要求她做的事情跟小雪说了一遍。   “哦,这个啊,你找地推了吗?”小雪问道。   舒珊珊愣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想过找地推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网上交费的业务,肯定是上网的人才会用。   上网的人,绕不开的就是紫金。   于是,她只在紫金的几个网站上做了广告,还在论坛上发小广告。   这些都是网络部自家的业务,不需要额外给别的项目组钱。   “地推……有用吗?”她十分怀疑,主要原因是舍不得钱。   项目组请地推的钱,是项目组的经费里出。   “当然有用了,紫金用过两回地推,一次是推销炒股软件,一回就是推广吃了么,你说这两个业务现在怎么样?”   舒珊珊绷紧嘴唇,对,这两个业务确实很兴旺,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运气好,也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毕竟只有两个项目做,不是两千个项目做,且样样成功。   舒珊珊为难道:“我们组才十个人,总不能每人管一个城市……那摊子也摆不过来。”   小雪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一个人都不想雇,只想用自己组的人??”   “对啊……不然就得再多花钱。”舒珊珊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   舒珊珊家境跟小雪一样,不大好,从祖辈到父母辈,给她灌输的观念就是:省省省……   她在乡下的家里盖房子,都是家里的亲戚和父亲母亲自己动手搬砖抹墙的,连瓦匠都没请,木工都是找的朋友,以替那个朋友家做事交换来的,工钱一分钱没花。   别说她了,主流思想都是这么想的,1991年8月5日,《首都晚报》发出消息《来自供电部门的信息——他们为家用空调热担心》,文中严厉抨击人民群众追求空调的爱好。   认为中国人买空调是不符合中国国情的消费观念。   小雪听了她的话,想到自己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她这样。如果不是安夏带着她去买了热水器,打开了格局,她现在可能还是跟舒珊珊一样的想法。   “你不能总想着省啊,要是什么事都以省钱为第一考虑,像我们吃了么根本就不可能短时间扩张这么快,也不可能有现在的体量和利润。”   小雪继续劝她:“要是你们组的人,一人管一个城市的地推,那还差不多。再说,你们项目组又不是纯吃钱的,收回来的电费,公司不是会给你们分成的吗?”   说是这么说,舒珊珊还是不敢花钱,或者说,不敢负责。   如果不是又过了两天,电费一分钱都没收上来,她实在压力山大,决定拼一把,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舒珊珊向小雪请教应该怎么找地推,应该怎么培训。   相比于小雪当时初创「吃了么」的时候,1993年的人力成本大幅下降。   因为,真正的下岗潮开始了。   全社会几乎所有国营单位都被血洗了一遍,曾经以为可以干一辈子的单位说没就没。   而且很多家庭是夫妻双下岗,那一年,夫妻带着孩子自杀,丈夫骑着自行车送妻子卖身的消息在无数人的口耳之间相传。   舒珊珊打出招聘地推的消息,底薪按当地最低工资给,拉一个人在网上交电费,就给五分钱。   底薪是紫金公司出,奖金部分是项目组出,五分钱是舒珊珊定的。   其实对于项目组来说,五分钱亏大了,现在一户人家如果有收音机,一个月电费也就十块钱顶天了,那些家里只有灯泡的人家一个月最多一块钱的电费。   按千分之一的那提成,她还得倒贴。   支持舒珊珊这么干的胆量是以后的收回来的钱,每一个千分之一都是项目组的净收入,而地推人员就赚这一次人头费。   只要坚持用网上交费功能,她迟早能回本……   尽管底薪只有最低工资,但也挡不住来面试的人满坑满谷。   她计划在十个试点城市各招一百个人,两个人守一个摊,能摆五十个摊。   收简历最少的那个城市,收到了一万五千多份简历……   招个地推,都百里挑一,舒珊珊进紫金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竞争压力。   看着那些简历,舒珊珊都挺心疼他们:先进个人、生产标兵,甚至还有市三八红旗手。   一刀切,全部下岗。   这些人甚至是下岗主力,因为他们有荣誉在身上,用大义去劝他们,真的会有人抱着自我牺牲的心态。   在某市的招工市场,有人甚至跪在招工人员面前,求他们给个机会。   他们的条件都挺不错,但是舒珊珊不可能把他们都收下来。   除非不开底薪,但是不开底薪不可能,那是违法的。   舒珊珊挑出了一千个人,培训之后,就支摊开始干了。   地推的手段是沿用至今的——送东西。   就连送东西,舒珊珊也把「省」字诀用到了极致,项目组一分钱没出!   送的是奥妙洗衣粉。   今年,联合利华旗下的奥妙刚刚进入中国,他们打开市场的手段异常豪横:白送试用装!   送的试用装,一次能洗十几件衣服。   他们市场部的计划费用是:洗衣粉的成本加派送人员工资。   舒珊珊找上他们,说愿意替他们在那十个城市派送。   紫金平台也是奥妙的主要销售战场,谈了一回,双方便达成协议,舒珊珊得到了奥妙洗衣粉试用装,奥妙得到了派送人员。   地推活动开始的时候,正好是那十个城市的抄表和交电费周期。   三天时间,安夏看着网上收到的电费发愣,认真数了一下零,没错,是两百多万人民币。   从七十多块钱,突然蹦到两百多万,这动静,有点大啊。   安夏非常好奇,舒珊珊是怎么做到靠每个城市一百个地推,就能在三天之内达到这个成绩。   就算一户十块钱电费,这也得二十万户家庭。   一千个人,三天,有效触及二十万人??   见鬼了吧。   舒珊珊对这个成绩也十分吃惊,她也派人做了调查,调查结果是:收了底薪的发展起了下线。   有一个城市的一位地推,去年兼职做安利,后来因为安利的产品实在太贵,而且必须自己先买产品,然后才能拉下线,等于贷款上班,于是他就放弃了,老老实实上班。   今年厂子倒了,他运气好,成为有底薪的紫金公司地推。   紫金给他的奖金是一个人头五分钱,他以一个人头两分钱的价格找了一堆下岗工人。   没有底薪,还有很多人愿意干。总比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强。   每个城市的地推都有聪明人,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这种方法。   主要是安利公司去年玩得太大了,让大家学会了「拉下线」的思路。   表面上的地推人数:一千。   真正的地推人数已不可考,每个拿底薪的地推手下都或多或少有一批人。   本来十个人的组,三天的提成收入有两千块是很令人振奋的事情,不过由于舒珊珊的激进政策:一个人头分五分钱。   让现在的局面变成干得越多,亏得越多。   大家的心情比较复杂,感觉是在贷款上班。   他们劝说舒珊珊降低佣金,不然到年底结账的时候,别的项目组去领年终奖,他们还要把工资拿出来倒贴给地推。   舒珊珊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主要是抹不开面子,这才一个月,说好的佣金就降了,以后还指望谁干活,万一他们一怒之下,全辞职了呢?   其他同事跟她说:“不会的,现在下岗的人这么多,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三条腿的ꁘꁘ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到处都是。”   舒珊珊思来想去,还是不同意,她觉得不能这么干,会失了公司信誉。   她向同事们表态:“哪怕拿我的钱去贴,也至少撑满一个月再改,我不会现在就动的,不然以后的工作都没办法推进了。”   说是这么说,现在项目组的账上已经亏了八千块。   舒珊珊算是公司元老,一个月工资三千块,绝对的高薪,如此的高薪,都不够赔项目组的钱。   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期待今年奖金高一点。   舒珊珊的惆怅没有坚持太久,那么多有效人头放在那里,安夏怎么可能只让他们交电费。   很快,公司就让舒珊珊知道有效客户数就是第一生产力,目光不要那么短浅。   由于收电费的过程非常和谐友好,让自来水和燃气两大单位对紫金这项业务产生了兴趣,代收水费和煤气费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谈的。   安夏又努力了一把,将电信和寻呼也拉了进来。   别的不说,手机不管用不用,五十块的频占费和五十块的月租费先交来。   自从固定电话费、手机费和寻呼费往上一加,这个千分之三的代收费就变得非常可爱又美好了。   在交代收费用的界面还有广告位出租,各个卖日用品的公司都打破了头往上挤。   这部分收入,也归属于舒珊珊的项目组。   三天血亏八千块的项目组,没过多久就扭亏为盈。   舒珊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不用贷款上班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紫金收费平台」升级为「紫金生活服务平台」。   不仅获得了代收各种生活费用的机会,还获得了刘德华演唱会的网上售票权。   主办方很烦黄牛,但是主办方的内部又时常会有人勾结黄牛倒票,搞得主办方管事的人很烦,还不如在网上购票来得省事。   “能稍微管管黄牛,我就心满意足了。黄牛把票价抬得老高,然后媒体就骂歌迷,其实我们的票本身没这么贵的。”主办方也很委屈。   “你想完全杜绝吗?”安夏问道。   “啊?能完全杜绝?”主办方的眼睛亮了。   “凭身份证购票,去看演唱会的时候,凭购票时的身份证和票入场。十六岁就有身份证了,十六岁以下,拿父母身份证买也行。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十六岁以下的人偷拿家里的钱来买票了,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听众。”   主办方对此事一点都不在意:“嗐,我们这可是华仔的演唱会,不缺那几个偷家里钱买票的,正好还少给我们惹事呢。   上次有个偷家里钱买票的丫头上了新闻,搞得我们审批的时候还被有关部门训了半天。”   刘德华一共要办四场演唱会。   第一场的售票时间刚开始,眼睛一眨,最好的座位就全部售空。   有人看到最好的座位没有了,还在慢悠悠地挑新的位置,结果再一刷,看中的位置又没了。   本来还能骂黄牛抢票,现在就只能骂紫金平台是垃圾了,网上还传说着紫金平台的内部员工暗箱操作,偷偷抢票的故事。   安夏想起了著名的月饼故事,她马上派人调取售票记录,查看有没有人使用非法程序抢票。   没有。   公司里确实有刘德华的歌迷,安夏觉得第一次没人这么干,不代表是他们非常正直,只有可能是大意了。   没想到票这么抢手,几分钟就卖光了。   就算是天纵英才,几分钟写完一个抢票软件,也不现实。   现在有了第一场的经验教训,后面的三场,难保没有人不这么干。   安夏不想看到这种事情。   能想到,且会写抢票代码的人肯定是人才。但是他们却犯了公司的条例,又留不得。   紫金公司向全社会公布了调查结果,保证没有任何内部员工暗箱操作,抢跑买票,都是一视同仁的。   同时,也在公司里发了一条公告,请各位同仁注意公司的纪律,一旦违反,开除处理。   为了看刘德华一眼,丢了工作,不值。 第118章   代收费用的发展速度是安夏都没想到的, 十个试点城市才推行没多久,忽然冒出了许多城市的公共服务部门找上门来, 希望可以与紫金合作。   这些城市主要是南方地区, 冬天冰天雪地零下三四十度,抄表员工作环境很不友好的东北地区反倒完全没有反应。   按理说,现在大多数抄表员,不管是电表水表还是煤气表, 都是正式工, 这些人不管用还是不用, 都轻易开除不得, 为什么这些单位宁愿付千分之三的代收费用给紫金科技?   这事就连舒珊珊项目组的人都不明白, 他们也无所谓明不明白。反正对他们来说,有人主动送钱上门, 主动要求他们帮忙代收费,他们有手续费赚,那就可以了,何必研究那些没用的东西。   安夏则不这么想。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送钱。   就像真正赚钱的秘技并不会有人分享, 如果有人分享给陌生人, 50%是割韭菜等接盘侠,50%是骗子。   安夏一定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第一,可以规避可能存在的风险,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大坑。   第二,可以决定将来的发展道路,到底要不要在这件事上投入更多的力气。   有些事情是一波结束的, 上赶着加大投入, 增加产能, 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三,也许可以发现新的机遇,所有赚钱的生意都来自于需求。在没有人提供服务的时候,大家忍忍就算了。要是需要付点小钱,享受更加便利的服务,还是有市场的。   面对安夏的询问,完全没有做调查的舒珊珊团队只得憋了几个自己猜测的原因:   “可能是南方经济发达,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交费这种事情上面。”   “可能是东北那边的下岗情况特别严重,需要创造就业岗位,不能反而减少。”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南方地推团队工作效率高。”   ……   这些理由都是猜的,并没有数据支持,最后还是轩辕超勇出手做了调查。   去年年初的时候,由于超勇同志的超勇表现,从西南销售部调任紫金南方分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整个长江以南地区的「中国货」销售工作。   虽然与网上代收费业务没有交集,不过他对人民群众不想用现金的状态还是很了解的。   “□□太多了。”轩辕超勇一语道破原因。   安夏有些迷茫,怎么就太多了?不是,哪朝哪代没有ꁘꁘ,怎么现在忽然严重到各个事业单位宁可交千分之三的代收手续费,也不想碰现金了。   确实太多了,1993年全国忽然冒出了一大批ꁘꁘ,造币的电版有从国外来的,有本地「手工艺人」自己做的,传说中,h开头的那批制作非常精良,精良到在银行干了一辈子的老柜员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抄表员连个验钞的家伙都没有,唯一的验真方法是对着光,看一眼水印。   他们收到ꁘꁘ都是自己赔,传说有一个抄表员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块,收了一圈收了四张百元ꁘꁘ,当天就喝了农药。   结果农药也是假的,所以捡回一条命。   这种非常现实的故事,引得其他抄表员也十分紧张,听说已经有十个城市试点在网上收费之后,他们也哭着喊着要单位给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活没法干了!!   “□□啊……那确实……”安夏想了想,紫金公司好像确实没办法在这件事上找到什么新的赚钱机会。   除非她打算做计算机做ꁘꁘ的电版,然后就可以收拾收拾翻山越岭逃往外国。   只能在代收费上赚一点点小钱,真是寂寞啊……   她寂寞早了,此前推出的紫金极简主义电脑的销量陡然拉了上去。   那台只能上上网,打最简单游戏,处理处理文档的电脑,瞬间被南方各个单位订购了上万台出去。   水、电、煤,甚至柜台收费的电信和寻呼台都积极定购。   接入城市的代收费容易,但是在小城市计算机并没有普及,不少上千人,上万人的小区,都凑不出一台电脑来。   上哪儿网上交费去。   让已经习惯在家抄完表就交费的用户抄完表再跑到柜台交,这也不现实。   全城就那么几个柜台,家家户户都跑柜台交,那还不排队排出事来。   抄表员表示他们不怕辛苦,他们愿意扛着电脑去小区里,先抄数,再帮居民在网上交费。   类似当初周翔的业务员扛着打印机去山村里直接给村民打印收购合同。   然而,现在每个单位现在也没几台电脑,只能现买。   事业单位的好处此时显现出来了,没有?没有可以统一采购啊。   最近国际市场上的电脑配件性能相比于极简电脑诞生时又上了一个台阶,而极简电脑的卖点就是便宜,简单,能上网和处理文档就行,所以完全没有升过级。   电脑旧配件的价格在新配件上市之后,狠狠打了个一个骨折价。   于是极简电脑的成本比原来又降了许多。   紫金极简电脑以其便宜、轻便,成为各个城市水、电、煤、电信以及各种需要代收费单位的首选品牌。   许多八十年代初新建的小区,都留着一块给居民活动的空地小花园,一到收费的星期天,各个小区就热闹了,从居委会拖出来的接线板拉的横七竖八,空地小花园里摆着五六张从居委会借来的桌子椅子,桌上放着电脑,旁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等着交费的人。   轩辕超勇的手下和他一样对工作积极,对新鲜事物敏感,好几个员工在自家小区里看到这个场面,都觉得很有意思,用相机把这个场面拍下来。   他们拍的时候没有多想,就是觉得好玩:哦,人好多,好发热闹。   轩辕超勇从中看见了宣传的商机。   “平时我们想把这么多人拉在一起,都得费劲巴拉的琢磨主意,这是大好的机会啊。而且这些人都是家庭消费的决策人,管采购家里物资的,是我们最需要的客户。”   轩辕超勇马上命人订制一批遮阳棚,遮阳棚上写着紫金科技,免费赠送给居委会。   等收费的时候,还有居委会需要搞什么活动的时候,就可以把遮阳棚拿出来用,巨大的紫金科技lg和标准配色,隔好远都能看见。   尤其是收费的时候,在紫金科技的遮阳棚下,一溜排的紫金电脑,看起来好像紫金科技已经统治了水、电、煤、电信。   年轻人办银行卡的多,许多老年人还是习惯用存折,进账的钱,他们一定要去银行过一下机子,看着打印在存折上的余额,他们才安心。   对于没有银行卡的老年人,收费员也没办法,只能继续收现金。   他们的抱怨传到自家领导那里,领导表态:“工作嘛,哪有容易的,你们就克服克服吧,至少已经可以少收不少现金了。”   事情解决不了,抱怨就不会停止,有时候现场的系统出了一些问题,他们会打电话叫紫金的员工过来处理。   处理的时候,他们就会把这些事情说给紫金的员工听。   紫金员工向上汇报给轩辕超勇,轩辕超勇又汇报给安夏。   其实,银行一直都在积极推行折转卡,转成卡之后,像取款这种事情就可以交给自动取款机解决,极大的解放柜台人力。   只是反应稍微慢了一点。   安夏与招行的关系最好,便将这个消息告诉招行的行长,对他们说这是发展银行卡的大好机会。   招行在各个地区的分行马上行动起来。   于是,在紫金的遮阳棚下,又多了一个加入者。   拉人开卡、介绍银行卡怎么用,这些不需要正式员工,临时工就足以完成。   银行财大气粗,招起地推非常大方,比舒珊珊抠抠搜搜,甚至企图十个员工就搞定十个城市的行为霸气多了。   一个银行醒了,其他的银行也醒了,纷纷蹭着代收费的热潮,顺便推广自己银行的卡片业务。   忽然之间,地推人员出现了大量的缺口,劳务市场到处都是招地推的,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只要长得像个人样,不会吓到客户就行。   从某种方面来说,稍微把最能闹腾的年轻失业人口消化掉了一部分。   各个街道都给予支持的态度。   用网络交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小卖部和小吃店这种收一张ꁘꁘ就要心疼半天的个体户,也想加入这个行列。   但是他们听说手续费要交千分之三,又退缩了。   小本生意,万分之三都心疼,别说千分之三了。   紫金南方公司的同仁们行动起来,挨家挨户的清扫这些小商户,向他们推荐「中国货」平台,让他们把货放在公司的平台上销售,这样如果有人买了东西,就可以在线上付款,还不需要收续费。   推销行动只进行了一个小时,就铩羽而归。   “轩辕总,不行啊,小卖部的人没什么时间管网店的运营维护,我们平台又要放照片,又要写描述,他们好多人都不会打字,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轩辕超勇收集了几个城市地推人员的汇总信息,向安夏报告了一个小店主们的需求:只想平平静静的收钱,不要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懂,收款码嘛。”安夏对这个很熟悉,问题是……现在没有智能手机啊,上哪儿搞收款码。   安夏一向知道基础工业非常重要,现在她感受到晋阶工业也非常重要。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安夏想了一分钟,决定把这个烦恼交给手下人去烦恼,每个月拿这么高的工资,当然要帮她分忧。   安夏把这个工作交给了「鸿雁」团队。   鸿雁团队的技术总监冯喜接到任务的时候,还以为安夏搞错了,这单业务给代收费团队或是对接银行的那个开发团队都很正常。   鸿雁就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聊天软件,跟收款有一毛钱的关系?   “因为鸿雁里的钱可以在中国货和吃了么上面直接消费。”安夏对他说,“有时候减少一道步骤,都是让消费者留下来的关键。”   安夏选择「鸿雁」是有理由的。   支付宝与微信都具有支付和收款功能,但是微信的业务能力远超支付宝。   为什么支付宝搞了好几次「扫码得红包,先扫码再消费」,每次活动重置的时候,经常有人能扫出三五块钱。因为业绩下滑的厉害,团队绩效难看,老大着急了。   不然,搞送红包活动的就是微信了。   微信为什么能超过先行的支付宝,因为微信兼具社交功能。   聊天聊着聊着,发个红包,很合理吧。   逢年过节,在群里发个手气红包,很合理吧。   安夏去过很多偏远的地方,有些小破店里也会有收款码。如果只有一个码的话,那一定是微信的收款码,不会是支付宝的。   现在各位手机厂家废拉不堪,但是让人们习惯用鸿雁的码来支付,是一个好习惯。   老板不用想太多具体的事情,安夏对冯喜提的要求只有一个:“想办法,让鸿雁成为可以收费的平台。”   冯喜回去以后,根本喜不出来了。   收钱?这怎么收啊?谁也不能把电脑扛着到处走吧。   整个「鸿雁」团队开会,头脑风暴,谁也别跑。   要求:省时,省事,不需要太复杂的操作,能跟「鸿雁」的余额绑定在一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难道要让用户扛着电脑去?”   顺着这个思路,有人提出了:是要设计一个极简的笔记本电脑,方便让人拎着吗?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一片沉默。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干出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支付行为买一台笔记本电脑,还随身拎着走。   「鸿雁」项目组的人内心都在想一件事:“安夏为什么要把这事给我们,这女人是不是有病?这关我们什么事啊……好烦啊……”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十分钟,冯喜清了清嗓子,他在少年宫做过老师,知道有些时候,不点名,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   “这么长时间,应该想出个眉目了吧?把自己想的都说说,别闷在心里,说错了也没关系,给大家一个启发,至少知道我们不要什么,对吧,从冼正开始……”   冼正是他的左膀右臂,平时开会就坐在他的身旁,这次提问,首当其冲就是冼正。   冼正直了直身子:“咳……嗯……那个……我是这么看的啊,咱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让收款这个行为跟鸿雁联系在一起,让客户扛着电脑是不可能的,那有什么可以代表鸿雁?就像要办有些事情的时候,我们不能亲自到场。但是可以把身份证给别人,委托代办。”   冯喜点点头:“其实,主要是跟鸿雁的余额连接,不用跟鸿雁的整个主程序连接。”   有了新的方向之后,大家都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代表另一个东西。   “商品的条形码?”   “编号?”   ……   大家一致认为条形码可以一试,测试之后,大家又失望了,条形码可携带信息太少,无法实现他们的需求。   冯喜向安夏汇报初步成果,并说明现在的卡点是没有一种可以快速反应的编码方式:“条形码是最接近的,但是它能携带的数据形式和数据量都有限。”   安夏告诉他:“日本有一家叫denswave的公司,是专门做扫码相关设备的,你们去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搞出新东西。”   安夏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公众号地推,整天叫人扫码关注,有时候二维码失效,本来已经打算扫码的客户就走了,她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也顺便查了一下二维码的发明人。   二维码的发明者就在这个叫denswave的公司,安夏记得非常清楚。   她一口报出公司名,冯喜赶紧去查,果然有这个公司。   而且,这个公司真的在搞一种很厉害的新的编码方式,并且已经申请了专利。   既然冯喜诚心诚意的找上门,他们就顺水推舟的同意把模板卖给紫金公司。   友情价:999美元。   心疼……不过也没办法,只能买,等自己研究一个新的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知道安夏的态度一向是:别人有且花钱能搞定的技术,咱们就先花钱弄来,让项目上马,然后再想办法开发一个差不多的备着,避免被反制。   二维码可以做成像小卡片一样的东西放在钱包里,或是吊在钥匙扣上。   商家拿着像扫码枪一样的东西对着二维码扫一下,就能从余额里扣钱出来。   扫码枪和用来大声宣布「已支付xx元」的小喇叭,都是商家要花钱买的。   钱不多,三十块钱,比起ꁘꁘ一收就是一百块钱的糟心,可以接受。   □□的猖獗,成了「鸿雁」收款码的最好宣传力量。   第一批用起来的是火车站、长途车站附近的小店老板,他们是ꁘꁘ的高危受害人群,人员流动性太大,收到ꁘꁘ,三分钟内回过神来,都已经迟了。   为了不收ꁘꁘ,他们甚至主动成了「鸿雁」的地推。   这种对话时常发生:“我要买包方便面。”   “三毛……哎呀,一百块啊?找不开。”   “我没零钱。”   “有银行卡吗?”   “有。”   “哦,那你用鸿雁支付码吧?没有啊……没关系,我帮你注册一个。”   对于没有银行卡的人,要么他们马上去开一个,要么老板宁可不做那张可疑一百块的生意。   在各个小商户的主动宣传之下,「鸿雁」支付功能慢慢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眼看着现在对计算机的各种需求增加,本来安夏都已经说不想搞硬件了。   但是外面的电脑公司不靠谱,怎么都没办法压到她想要的价格,还是得重启自家的开发组。   安夏让当初开发极简电脑的组,再想想办法,让电脑再极简一点,再便宜一点。   还要再便宜……不如去抢。   开发部门非常不开心,但老板的命令,必须执行。   不然年终奖还要不要了,还想不想升职了,看看人家轩辕超勇!看看人家仇雪!   紫金的各种升职神话,构成了全公司积极向上,努力想办法搞好项目的氛围。   紫金商情在此时帮了他们一把,论全国比价,没谁能比他们还强。   能省的硬件疯狂省,把程序做死,不能做任何变化,没有windws,也没有ds,开机直接就显示三个程序:鸿雁、文档、网页浏览器。   无法下载和安装任何软件。   本质上就是个能连网的学习机。   最终报价五百块。   广告刚打出来,消费者都沸腾了。   现在店里的电脑,一台一万多是正常价格,就连升级版的学习机也要一千了。   电脑!五百块!   很多人以「方便办公」的理由买回来,结果不是在鸿雁上聊天,就是在网页上打游戏,刷论坛,玩游戏,看。   五百元,让很多家庭拥有了第一台电脑,往鸿雁里充值不需要再跑网吧,花起钱来更方便了。   紫金公司所在的城市普及率最高,可以说,所有的店都使用上了鸿雁的支付码,消费者也越来越少的使用现金,他们付出去一百块钱的时候,也怕找回来的五十是ꁘꁘ。   以前小店里,店主忧心忡忡举着一百块对着光,顾客忧心忡忡举着五十块对着光的情况屡见不鲜,照完了还是心中不安。   自从用了鸿雁支付功能之后,这种情况就基本看不见了。   安夏对此颇为满意,她一向不擅长分辨真币ꁘꁘ,每次付钱都让她觉得十分紧张,她就是那种举着五十块钱忧心忡忡的顾客。   除了查看余额不方便,鸿雁已经做的不错了,安夏不怪鸿雁,只能怪手机厂商不努力。   鸿雁的用户群大了之后,上面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包括犯罪份子。   鸿雁曾协助警方破获毒品案件,毒贩和买家大大方方的在鸿雁上聊,在哪里接头,怎么试货,要多少之类的……一抓抓了一串。   某天深夜,紫金公司所在城市的一个居民区烟酒食杂小店,遇到有人持刀抢劫。   店主挺淡定,把钱全交给劫匪,后来劫匪落网。   整件事情都很普通,连新闻价值都不算有。   让它上报纸的原因是:劫匪一共抢到了两块七毛钱。   一个有烟有酒的店,还开在居民区里,一天的收入再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两块七毛钱。   店主解释:“都用鸿雁支付,没什么人用现金,那两块七毛钱是一个老太太打酱油给的。”   这个新闻出来之后,原本没有使用鸿雁支付的小店老板们也都投奔了鸿雁的怀抱。   消费者充进去的钱,大多数时候不是马上就要用,只是因为现在充值只能在电脑上进行,提前充一些,在外面的时候,只要带着紫金支付码就行了。   大家的心里都把它当成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现金。   普通消费者把它当成现金,安夏并没有,当鸿雁总体余额账户里的金额首次超过一百万的时候,安夏就找到了银行,寻求合作。   “你是指同行拆借吗?可是,那仅限于金融机构之间,你们公司应该不行。”行长摇头。   “我们已经获得了监管部门的批准,可以把沉淀在我们平台里的钱拿出去放贷,也有保险和证券的牌照。可以算同行吧?”安夏笑道。   “不行,一定得是在银行之间,保险和证券都不行。”   他拒绝的挺干脆,安夏依旧没有放弃:“我记得每年年底的时候,银行都会拼命想办法吸储,你们就没有这个需要?还有国债发行的任务……”   银行的任务其实很多,各种债券的发行、定期存款……都有任务,为了完成任务,银行各种手段都得用。   包括招聘家里有后台的人、送米送油。   除了给大额存单高利息之外,还要再多送一笔奖金,安夏的话确实让行长十分心动。   他在新闻上看到鸿雁做起了支付业务,他自己也试过一回,发现钱是可以沉在鸿雁的资金池,而不是用不完就折回银行。   这笔钱,就这么沉睡着,太浪费了。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们要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尽快给你拿出一个方案来。”行长说。   未免也太快了,第二天早上,安夏就接到行长的电话,请她去银行总部来谈谈。   这个时代,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国家没有明令禁止银行发行自己设计的金融产品,他们就真敢干。   从他们做好的资料看,投资方向是国债、大额存单和商业票据,包括迂回的实现「同业拆借」。   这个产品把鸿雁整个资金池视做一个整体。   所以给出的利息比正常情况下还要高。   安夏对这个产品的要求是即时可取,以及绝对安全。   不允许承诺保本的事情要等到2022年1月才会发生,现在可以签定保本协议。   银行的人对安夏的担忧觉得好笑:“安总,你看投资的产品,怎么可能出问题。”   别……别立fg!   安夏细细地看着手中的资料,在「国债」一项上点了点:“比如国债,去年十二月试点的国债期货,算在这里面吗?”   “算啊。”有人回答。   安夏摇头:“怎么能算呢,它就是期货,我只想投特别特别特别稳定的国债,期货不能投的。”   “安总太小心了,国债期货也是很稳定的。”   屁!过两年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两个流氓对着耍无赖,死了一地的投资人。   在这些干了许多年的银行人眼里,安夏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她懂什么国债,懂什么国债期货。   安夏摇头,她笑着说:“我要保证资金池的绝对安全,在我眼中,能绝对安全的产品,是以国家主权为保证。”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脸颊上还有一个小酒窝,就像大学女生那样清纯天真,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个公司的掌权人。   但是她做出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   安夏说的国家主权其实不太准确,不过其他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要的是——“除非国家没了,否则一定能刚性兑付的产品。”   虽然银行并没有这么超然的地位,不过如果局势惨淡到连四大行之一都撑不住了,那……懂得都懂。   所以安夏要投的就是国债、银行同业拆借,以及大额存单,就连商业票据都只是附带的。   期货,绝对不可能!   安夏对期货的印象一直很差,这个ptsd来自于她知道亿万富翁炒橡胶期货炒成了百万富翁,以及著名的327国债期货事件,还有长城期货公司的女操盘手做反了方向,让客户血亏,最后嫁给客户的传说。   不是天灾就是ꁘꁘ,水太深,太难把握了。   安夏是客户,她要求稳,银行方就调整产品的投资方向,最终确定了专门为紫金鸿雁提供的金融产品,算下来,利息比活期银行利息还高一点点。   合作方式相当于是鸿雁代销银行的这款产品,不算僭越,抢了银行的活。   安夏不会犯马老师的错误,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绝不跟真正的行业话事人和监管机构发生冲突。   「鸿雁一号」推出之后,靠地推队伍的强大力量,一下子就让很多人知道有一款理财产品,利息比银行活期高,花起来也比银行活期方便,都不用去银行取钱。   鸿雁的资金池在短时间内从一千万猛然跳到了七千万,其中各种服务都能产生收益,都记在鸿雁项目组的利润里。   那一天在会议室里参加头脑风暴的员工,就连冯喜都抱怨安夏想一出是一出,其他啥也想不出来,还被迫憋主意的员工更是在心里把安夏骂上了天。   当时他们觉得这业务毫无意义,就是浪费时间,纯做公益,看不到收益在哪里。   甚至有人认为是因为鸿雁一直没挣钱,安夏存心给他们找不痛快,就是憋着坏,想赶一些人走。   要不是安夏平时在公司里说一不二,根本就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他们早就举着小牌牌去总经理办公室示威抗议了。   如今他们深深地感受到:幸好听了安夏的话,幸好他们怂了没去举小牌牌。   幸好冯喜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安夏的命令。   年终奖有保证了!   在代收费业务和金融业务都在欣欣向荣的时候,有几个城市电业局联合找上安夏。   “你们要智能电表??”安夏有些意外。   当初她热情地向供电部门推荐智能电表的时候,他们都说不需要,说抄表员有很多,这种事情有人工完成就行了,也不要全盘机器代理,要给人类留一点工作的空间。   现在才过几个月呐?怎么要智能电表了?   然后安夏听到了各种抄表员跟人撕逼的故事。   北方电业局有两个去某工厂抄表的员工,没有按那个厂的保卫科规定,在进出大门口的时候下自行车,被门卫拦下之后,还嚣张地说要断他们厂的电。   那个厂保卫科的科长是厂长的侄子,哪能受这气,于是把两个抄表员给打了。   供电方面真拉了他们的电,然而那个厂长的后台也硬的很。   因为「抄表员进门的时候不下车」,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让供电局有个倒霉蛋背锅受处分了。   北方电业局的代表叹了口气:“现在都没人敢去那个厂抄表了,都说怕挨打,唉……换个智能表,自动计数算了。”   长三角的代表也叹气,最近几个重要城市拉闸限电严重。更糟的是,已经连续两周的温度超过四十度,每天晚上都要停三四个小时的电。   四层楼以上的住宅,需要靠电力保证水塔的压力。所以停电就停水,居民们怨声载道,抄表员也不敢去抄表,他们说去抄表,就会被居民揪住,骂他们只会收钱,屁事不干。   何以解忧,唯有智能表。   华南地区电业局的就更惨了,他表情凝重,说:“汕尾那边的村子现在都不让外人进了,他们自己报电表数出来。可是我们怎么都对不上数,想进去查,他们村支书说得客气,说随便查,上次我们两个同事去查,说一直都有好多手里拿着棒子的男人跟着他们,太吓人了……装个智能表,要是有问题,我们远程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汕尾?”安夏顿时想起了大名鼎鼎的塔寨。   “你说的不会是博社村吧?”   华南地区的代表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也知道?哎,都差不多,实在想不通,明明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拖欠我们电费。”   “很有钱吗?”安夏只知道塔寨原型博社村在九十年代末贩毒,现在应该还没有开始。   “是啊,满街都是走私货,他们没钱谁有钱,钱都铺一地了。”华南代表抱怨道。   “铺一地?那随便捡一点呗。”安夏笑道。   华南代表苦笑着摇摇头:“都是假的。” 第119章   智能电表在安装之后, 有些地方的抄表员与用户之间的矛盾略有缓和,还有一些地方则没有。   比如在汕尾某些村子的智能电表装上去之后,也活不过两三天, 问就是——“你们装的电表质量太差了, 总是坏掉,关我们什么事。”   电业局的人自然知道坏掉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 完全没人敢追问。   电业局连向上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前几年上头派过去的领导上任第二天就消失了, 从早到晚就没在办公室出现过。   倒不是被干掉了, 而是被同化了, 他们奋战在走私第一线, 不是反走私第一线,是走私第一线。   总表上看到的损耗跟抄回来的数相差巨大,电业局也没办法:那几个村子外人不敢进, 里面的人都是一条心。   就算领导让他们进, 他们也不进, 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 ,谁还玩命啊。   何况本地人也真不在乎那点工资。   八十年代中期各地开始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东北老老实实, 生怕多生一个,被单位开除。   这一带的体制内职工就敢违反,他们为了生儿子,什么公职,咱不在乎, 咱要儿子!   计划生育最严的年代, 当地为了追生儿子, 生五六七八个的不在少数。   电业局的领导也不敢逼得太狠,真把职工逼急了,他们是真敢辞职。   人走光了,到时候谁来干活。   所以,他们与当地村子达成共识,注意电表坏的时间,别太频繁,一个智能电表一百块钱,村子里人为搞坏了电表,再买新的,一千块钱一个。   九百块的差价去了哪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村子就当这九百块钱是保护费,反正他们赚得更多。   他们私下干的事当然不会告诉安夏。   本着敬业负责的精神,安夏对销售出去的智能电表很在意。毕竟是新产品,出点什么小故障小毛病很正常,有事解决事,别等客户的不满意变成一座山再管。   安夏看着电表的销售量,十分震惊,就那么三个县城,累计销售整个首都的量:“他们每天不吃饭,吃电表?”   虽然做为销售者,她很乐于看到智能电表的销量上涨,但这个数字也太邪门了。   如果是产品质量差成这样,消费者还不骂街?可是居然没有人来投诉。   要打听这事不难,村里压根就没想瞒着人。   他们耗电量比别处大,是因为忙着偷摸着印钞。   非常有职业精神,印出来之后,要仔细端详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从大张裁成小张使用。   有一点毛病,都要重新印。   一来二去,耗电量就上去了。   别人家逢年过节给祖宗烧冥币。   这边逢年过节给祖宗烧假//币,他们觉得这更能表达对祖宗的敬意。   安夏:“他们欺负祖宗跳不出来是吧?”   做为一个守法公民,安夏自然把这件事上报了。   得到的反馈消息是:知道了。   就……没了?   安夏好奇地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这才知道他们确实一时没办法,换了几任,任任到岗就变质。   鉴于目前还没有变成平远街的恶性状态,暂时还能容忍一段时间,先腾手干别的事。   由于暂时没人管,所以假//钞的泛滥。   也因此让金融监管部门十分头疼,旧钞防伪能力不行,新钞又不可能马上做出来,解决不了防伪问题,有个民间机构能暂时缓解一下矛盾也是好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紫金支付才能先上车后补票。   否则一个科技公司企图跨界做传统银行的支付功能,至少得「研究研究,讨论讨论」几个月再说。   论技术,除了紫金之外,至少还有三家公司能干这事。   论胆量,除了安夏也没谁了。   能在这个时代赚钱的人,都认同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但是这个度很难把握,有人,比如搞集资的刘太福,就真的被撑死了,安夏似乎总是踩着边界,却都能平安落地。   不由得有人猜测起安夏的后台到底是谁,一定特别硬。   安夏听说之后,一本正经的说:“后台?当然有,难道不是国家吗?不然还能是谁?”   听见的人哈哈一笑,压根没人信她的话。除了这话听起来过于虚伪之外,还有就是这个「后台」找得实在不好。   此时「美国霸气小护照」「德国油纸下水道」的故事还没有被编出来,但是全社会的心态都不太好。   「银河号」事件在社会上掀起的动静其实是各种不满的积累。   八零后往前的生人都有一段记:在九十年代初,但凡是讲联合国投票相关,与中国联接的关键词必然是「弃权」,出口产品被无故课以反倾销重税,永远只能听到两个词「抗议」和「严重抗议」,抗议之后被欺负的消息还是接连不断的传来。   不止是外交和军事两个部门的人憋屈,整个社会稍微关心一下新闻的人都憋屈,就连小学生都知道。   这种心态会造就两种人:努力自强派,还有迟早要完派。   紫金极简电脑由于其极低的价格进入寻常百姓家,许多孩子以前放了学以后会在外面玩,现在越来越多的选择在家里蹲着玩电脑。   「迟早要完派」终于找到了机会。   媒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文章,说孩子整天家里蹲,一点朝气都没有,建设四化还能指望得上他们吗?年轻人都不跑不跳不运动了,怎么跟素质教育的英美比?   刚开始还没有一个具体的靶子,很快,靶子就找到了。   都是因为计算机的错!   有文章称:“廉价的电脑让青少年掉入了陷阱,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奔跑、进行体育活动,厂商为了追求利益,罔顾年轻一代的身心健康,用电子垃圾,精神鸦片控制青少年的心智,八零后将会成为垮掉的一代。”   十几年前,八零后就被称为小太阳、小公主、小皇帝,被宠坏了的孩子 ,成为垮掉一代,特别合理。   这篇颇有份量的报道被传得到处都是,「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成为六零后、七零后的共识。   薛露只发了一些通稿,稍微压一压「电子垃圾」的言论,安夏没有要求她重点处理这事,想要以一个公司之力推翻整个社会对年轻一代的共识,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这事还多着呢,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九零后是脑残的一代,零零后是完蛋的一代,一零后是躺平废物的一代……代代都有一口锅扣在脑袋上,谁也跑不掉。   让安夏决定严肃对待这事的一篇报道是横空出世的《夏令营中的较量》。   这篇谎话连篇的垃圾文章,发表于1993年的二月,当时没引起太大的动静,现在为了凑「这代孩子完蛋了」的热闹,许多发行量巨大的杂志纷纷转载。   在这篇文章里,日本人计划让孩子两天时间背二十公斤,走一百公里。   普通的武装越野是背二十公斤,跑五公里。   一百公里啊,什么概念,部队的强行军也就是一天背走五十公里以上,这些昭和末尾生的孩子再怎么昭和猛男,最大的也没超过十六岁。   文章如果是篇,情绪煽动的非常到位,大多数读者看完后都觉得八零后就是一群完蛋玩意儿,迟早被日本鬼子团灭。   再搭配上此前抨击青少年爱蹲家玩计算机的文章食用,效果拔群。   有些媒体在转载这篇「纪实文学」的时候,阴阳怪气的要求全社会警惕——   “用廉价的精神鸦片控制青少年的那些公司,他们员工的高薪是靠吸取下一代的未来获得的。   建议有关部门好好查查他们,他们每年与国外有那么多往来,也许早已从帝国主义的手里拿到好处。”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说紫金。   紫金游戏的发行日期都已经定了,要是现在的名声这么差,上市之后股价一飞冲天悬了,第一天能不跌破发行价就不错了。   “解决这件事。”安夏对薛露说。   想要找这篇文章的麻烦,那可太容易了,夏令营是1992年8月发生的,当时陪着孩子们走完全程的领队都还活着呢,这个姓孙的就是欺负这些人懒得出来跟他掰扯这事。   薛露派出的人很快调查出了真相,没有背那么重,没有走那么远,日本人也没说那句最挑事的话:“你们这代孩子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就喊了两句话:“中日友好,日中友好。”   可以说是相当一碗水端平了。   撰写出的辟谣文章里采访的每一个人都有名有姓,非常真实,但是不够煽动情绪。   文章根本没有情绪,给人的感觉就是:“你说走一百公里不对,日方没有说要走这么远。”   “你说那些孩子生病就不走了不对,他们吃了退烧药之后就继续往前走。”   辟谣文章写完之后,由团队长审核完,就找相识的媒体发出去了。   媒体刊登之后,薛露才知道居然已经发了,她看完文章,眉头紧皱:“写成这样就发?”   本来认为自己快速响应领导要求,绝对能被表扬的团队长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薛露指着报纸上的辟谣文章:“你自己看看,想看吗?想跟你的朋友们说吗?”   “……”此前公共事务部发布的文章都是这种冷静、从容、强逻辑性的风格,他正是因为那种文章写得很拿手,才被提升成了一个编辑组的团队长。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此被骂。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发这篇文章吗?”薛露把报纸扔在桌子上,“因为这些言论影响到公司了。”   “这篇不会有什么人看的。”安夏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文章,摇头。   辟谣文章只有受害人才爱看。   但是,被这篇文章煽动的人一般是孩子的父母、孩子的老师。   受害人是完全没有话语权的未成年。   “抓紧重写一篇吧。”安夏说。   公共事务部里有一个是从南方系跳槽过来的人,他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得不说,要论煽动情绪的能力,南方系是真的强。   他简单的列出了一下《夏令营中的较量》里的不实之处,大篇幅放在「写这篇文章的人,是想让我们亡国灭种」的思路上。   什么叫蹲在家里玩计算机,我们国家跟发达国家的计算机技术差多少年,你们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难道他们是落地就会?   说好的素质教育呢,说好的寓教于乐呢?   不降低计算机的使用门槛,年轻人连玩都不爱玩,将来还指望有多少人选择这个专业,我们国家还怎么跟人一争高下?   文章发出去没多久,孙姓作者发出反击文章,首先他承认数据上的不实之处。   然后他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是想唤起八零后的紧张感,激发他们的斗志。   社会上也真有不少人这么想。   八零后的斗志有没有被激发出来现在还不好说,这位前南方系员工的斗志倒真的被激发出来了。   这是什么?!   这是骂战啊!   他精神为之一振,手指如飞,马上就敲出一篇《是谁在打击国人的自信?》   文中旁征博引,暗示《夏令营中的较量》会让孩子自卑,强调失去自信心的可怕,顺便再拉上「银河号」事件。   那阴谋论和无限拔高的水平,连安夏看了都叹为观止,堪称后世「大棋党」的典范。   大多数普通人都会被媒体上的内容牵着鼻子跑,哪里的声音大就倒向哪里,紫金科技动用公关手段,声音足够大。   “安总,要让他闭嘴吗?”薛露问道。   安夏笑道:“怎么?你还想买//凶//杀//人?”   薛露:“我只是想,如果他还要发文章反驳,我们要不要让有合作的报社和杂志社不要发,不然没完没了。”   “哦,无所谓,他要是再发新的,我们还能再保持热度。你们计算过,这两篇文章的影响力吗?”   当然计算过,结论是比发纯纯的商业广告效果好多了。   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们对这种方面的信息都看得认真,认同的人会更认同,中间派会选边站,反对的人可能会改变观念。   “所以,他要是发,我们也继续跟进,他一个搞少儿心理研究的,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不用担心他发,不需要锁定。”   “是。”薛露准备退出总经理办公室,听见安夏对她说:“刚才我说你是买//凶//杀//人,是开个玩笑。”   薛露:“……”   那不然呢?!正常谁会把这话当真。   安夏又说:“我最近在看《杀手总裁夜夜猛》,一下子想到的,那个很有趣。”   薛露欠身:“看过了,那本书我还有作者特签版。”   她不知道「铁血大师兄」与安夏的关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安总,什么事都能联系到带货上,难怪生意能做这么大。   骂战最终没有继续,民族大义实在是被用到了极致,已经是道德的至高点,甚至还引用了邓公的「学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再反驳,也只能在细节上修饰,不可能完全推翻紫金的论点。   不能推翻,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传播效果,从紫金极简电脑暴涨数倍的销量,还有电信每日飞速新增的互联网接入要求就能看出来,大多数人被紫金的理论说服了。   安夏在后续的宣传上还加了两句:“二十一世纪,是信息技术的世纪。”   “掌握信息技术的人,就掌握了未来。”   紫金带你一起进入信息技术时代。 第120章   一个合格的公司, 要做到在舆论上不输阵,在技术上也不能输。不然就成了纯嘴炮, 撑不了多久。   做娱乐赚钱快, 但是仅靠娱乐,来吹科技强国的话, 就算是安夏也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虚。   还是要加强真正的科技。   此前人工智能筛选药物接到的第一单, 那个为治疗心绞痛的药物, 经过了几个月不眠不休的自动配对, 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   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有结果。   计算机已经把能招募的志愿者信息都匹配了个遍, 计算机不会偷懒, 计算机没有给人类任何机会。   计算机最终生成的报告仿佛在告诉苦苦挣扎, 企图挽救这个项目的人类:   没戏!做不出来!!赶紧撤退吧!!   无情冷酷的计算机从多种角度对这个分子式为c22h30n64s的化合物进行分析。   不管是从志愿者的大数据,还是从模拟仿真的人体机能反应来看, 它都对解决心绞痛没有什么让人愿意掏钱的效果。   然后, 一败涂地的人类找志愿者们, 要求他们把没用完的药退回来,志愿者们不想退,药瓶倒得跟退安利的人们一样干净。   这些志愿者都是男性。   药业的技术人员认真询问了志愿者们原因。   然后, 紫金科技又接到了新的订单。   “还是它?”安夏看到订单上的标的物名称,分子式跟上一个一模一样,变化的只是代号和测试方向。   上一个代号1,现在代号2。   上一个测试方向是心绞痛,现在的测试方向是男性勃//起功能障碍。   安夏终于认真看了一眼这个药物的全名, 英文名sildenafil, 中文名昔多芬……   就是这个中文名让她没有想到, 如果换成西地那非,她就知道了。   那不是大名鼎鼎的伟哥么。   安夏想开,反正过三十年,人工智能研发药物,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做不到决策。   人类必须给它一个明确的指令,它会根据指令进行疯狂穷举,速度比人类快。   但是它不会走出程序给的范围,不会产生联想,不会通过一个副作用而想到把这个副作用当做真正的疗效。   这个结果就像给此前「计算机会统治人类」的恐惧情绪一个反证。   另一个跑测试的长生药业已经换了好几拨测试项目了,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都在怀疑他们就那么一点点样本,能测出个什么鬼来。   不过从药效上看,似乎还挺不错,从仿真药效来看,结果喜人。   大概有人就是天选之子,随手那么一挑,恰好就能挑中有效成份。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要做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那么高端,都是感冒药,或者说,就是换皮药。   只是没有像上次那样过于直白,连批号都直接套,本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对于紫金来说,背后的故事是令人暖心还是令人发抖都跟他们没关系。   西地那非这边出了成果,那边长生药业的新药也已经拿到了批号。   风寒感冒、风热感冒、止咳化痰、退烧止咳……一口气报了不少。   正常情况下拿批号绝对没有这么快。不过,事在人为,他们就是拿到了。   长生药业的新药上市时小小的宣传了一下,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不就是卖感冒药的么,世界上已经有这么多感冒药,多出来五六种也就这么回事。   对于紫金来说,长生药业的上市代表着人工智能研发药物的胜利,全靠人工进行筛选的话,怎么可能有这么快。   双喜临门,薛露这边自然没有少出稿子,大吹特吹公司的科技发展,顺便还捎带吹了一拨人工智能组的员工,有几个是在1984年的沪市微电子技术应用汇报展览会上,在电脑前为观众演示计算机的少年。   咱们的员工,1982年就接触计算机啦!   邓公亲自夸过的!   学着玩着,现在都是人才!计算机是无辜的。看你们还说玩计算机是玩物丧志不!   一共就接了两单,两单皆告捷,许多有类似需求的单位都找上门,性质多种多样,不仅限于药企,甚至还有消防设备,用来模拟不同环境下的火焰走势。   生意好起来了。   此前建好却没有人为之买单的数据中心用起来了。   一个东西放在那里很久不动,就算被偷了都未必有人知道。   一旦开始频繁使用,各种花里胡哨的问题就会出现。   数据中心刚刚进入收钱收到手抽筋的状态,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那一天的早上,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孩子们还在享受着快乐的暑假,孩子们还在享受着快乐的暑假,上班的人也处于正常的骂老板和不想上班的情绪里。   只有二十几个单位网站,几个论坛的管理员发现了异常。   那二十几个单位的网站里包括「吃了么」和「中国货」,还有紫金支付。   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小雪,今天是「预约午餐有好礼」活动的第一天,早上五点,小雪在家里打开电脑,想看看页面有没有正常显示。   万一好礼太诱人,客户太多导致页面崩溃的话,还要抓紧修复。   小雪高高兴兴地打开页面,发现页面打不开了。   整个都打不开了!   诶??生意这么好的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生意火爆,但是没想到能这么火爆。   就为了多送两个茶叶蛋,居然有这么多人早上五点起来预约午餐??   小雪一边困惑一边点击了「刷新」,页面依旧提示无法连接。   小雪赶紧打电话给运维。   运维此时已经在满头冒汗地处理了,他们查了一遍bug,没bug,又查了一遍数据。   在网页无法连接之前,也就一千多个人预约了早餐,还不如下大雨的饭点的访问量高。   “吃了么……”运维工程师的汗还没擦干净,就轮到数据中心的运维工程师头上冒汗了。   数据中心早就收到云间市的机房包间通道温控报警。   工程师急忙介入查询。   五分钟后,多个包间升温警报,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一时半会儿按不下去,工程师们在召唤更多同伴的同时,也不得不把事情向上汇报。   正常情况下,由一线值守的运维处理就行,一线值守的运维搞不定的话,会有更高级的技术人员来处理。   短时间能搞定的事情,第一时间都不会想到通知行政管理上的人员,技术上的事情叫他们毫无意义。除了会站在旁边吱哇乱叫,增加紧张气氛之外,也没什么卵用。   然而,五点二十七分,睡得正香的安夏接到了王娇娇的电话:“安总,抱歉打扰,数据中心的机房出问题了。”   王娇娇已经尽量用了冷静平静的语气向安夏汇报。   不过她再冷静也没用,一件事情到了安夏这里,就说明这事已经非常严重了。   不管是用报丧的语气还是用报喜的语气说,都不会改变性质。   安夏被这个消息顿时吓醒了,一线运维工程师向她汇报那个数据中心涉及的单位。   除了紫金自家的,还有几个政府机关的网页,以及几个电业局的智能电表的数据也在这里面。   “容灾逃逸启动了吗?”安夏问道。   运维总负责人ꁘꁘ回答:“还没有。”   “你在等什么?!”安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马上回答:“是,马上切换机房!”   挂了电话以后,安夏一直在刷新网页,五分钟后,运维汇报:所有受到影响的网页已经全部恢复。   安夏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到凌晨六点,从系统首次发现故障到现在共经历了一个小时,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受到影响的数据中心承接的都是普通业务。   要是像后世那样动不动就是个分钟级、秒级的业务,服务器从断气到机房转移完毕,中间不知道要赔几万几十万。   也幸好现在时间还早,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之中。   要是紫金支付的客户发现他们的账户余额为零,或是半天刷不出来,怕不是当场就要提刀杀来了。   只要客户那里不炸,机房的事可以慢慢算。   通过这件事,安夏也发现一个问题,明明有备灾机房,□□却没想到马上开启容灾逃逸?他对自己这么自信?   真有这个本事的话,她应该收到的是故障说明,还有处理报告,而不是事情还没解决就到她这里。   安夏对数据中心的救灾演习非常不满,出现问题之后,运维根本就是在凭本能做事,心思都在解决故障上面,完全没想到最重要的是不要影响到客户。   一旦失去了客户的信任,以后数据中心的业务还做不做了。   安夏叫来负责系统安全的总监龙运,刚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一套规范的应急手册,以及有没有演习过。   龙运来的时候,神色还是十分紧张,就好像刚刚被人从火场上揪下来一样。   看他的表情,不像怕被追责的慌张,更像是还在忙着干什么事,忽然被人打断后的模样。   安夏问道:“机房的问题解决了吗?”   龙运的回答差点把安夏给气死:“没有。”   早上五点钟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十点,整整五个小时,还没有解决,机房是被烧了还是炸了?   “机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水淋了。”   “哪来的水?”安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机房温控检测到服务器温度过高,然后……就触发了消防自动喷淋。”龙运在说这话的时候,音量都不由得低了几度。   等安夏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她瞬间出离愤怒。   数据中心!机房!全都是怕水的硬件!被水淋一淋就要断气。   消防装置用自来水喷淋系统?!   安夏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没有对手边的鼠标和手机进行身体伤害。   “你先去处理机房的问题吧。”安夏摆摆手。   事情还没解决,把龙运扣在办公室里骂死,被淋死的服务器们也不会死而复生。   下午四点,龙运还没过来请罪,显然是事情还没解决。   设计数据中心机房的建筑设计院已经过来了,他们说是来说明问题的,其实是来甩锅。   机房升温的原因:冷机系统故障。   故障原因:缺水。   由于水路循环受到影响,导致整个机房里所有的主冷机服务异常,连带着备用的冷机也一起完蛋。   然后,补水了,结果由于冷却系统的群控逻辑,无法单机独立启动,必须手动修改配置。   等工程师改完了,才重新启动。   查原因用了三小时三十四分钟。   补水用了两小时五十七分钟。   人工修改冷机的群控逻辑用了三小时三十二分钟。   所以,早上五点发生的问题,直到刚刚才解决。   中途还因为傻逼的自来水消防喷淋装置,彻底毁了一个房间里的服务器。   这家建筑设计院就是之前安夏成功推销了软件的那家接了援非业务的,院长朱洪涛给钱挺痛快。所以安夏在做数据中心的时候,也想到了他们。   这次带队过来的人是总工杜力,在来之前他们内部已经撕过一轮了。   冷机故障,正常情况下第一个要找的是暖通。   暖通工程师说:“关我什么事?是我让冷机没水的吗?是弱电的错!没水了群控都查不出来。”   弱电工程师说:“关我什么事!我的程序没错!是给排水的错……”   给排水工程师说:“啊对!是,我,我有罪!但是负责机房监管的人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于是,杜力亲自带着给排水工程师过来谢罪。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把锅甩回给紫金科技,建筑行业一出生产责任事故,不是赔钱就是坐牢。   他们也不想的。   机房断气的责任事故有两件事要往下追:   第一,冷机的水到底是怎么没的。   第二,谁出的主意,在机房里用自来水喷淋做为消防手段的。   第一件事的责任方无论如何都有给排水工程师的锅,甩是甩不掉了,他最多拉着机房监管人员共沉沦。   杜力向安夏再三道歉,表示会马上亲自到现场查明事故原因。   下午五点,龙运来了。   他接到消息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十分,早饭午饭都没吃,连轴转到现在,解决了机房的问题之后,又急匆匆地赶来向安夏汇报。   什么时候机房出现了什么事,什么时候机房全面恢复。   目前造成了什么损失。   损失只报了那一房间的硬件,安夏盯着他:“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什么?”龙运没反应过来,冷机不进水的故障不是由建筑设计院认领吗?   “对客户的影响。”安夏冷着脸说:“停机多长时间,多少个客户不能正常使用功能,这些客户都是什么行业的,显性的故障是多少,隐性的故障是多少?你没想过?”   龙运完全没往那里想:“应该……没有吧,那个时间还早,我们又很快把数据转移到异地备份服务器了……”   “吃了么在出现故障之前已经有一千多单预约。如果不是出现故障,应该还会有几单,也许就有想预约午餐的客户打开网页之后,发现无法登陆,然后放弃的,这算不算损失。”   龙运不敢吭声了,紫金内部的各个团队是独立运营,吃了么的老大又是安夏之前助理,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小虾米,他们的投诉当然也是投诉。   安夏又问:“数据中心有应急手册吗?有防灾演习吗?”   “有应急手册。”龙运赶紧说,并说就在公司内网上就有电子版,安夏一目十行的扫完,眉头紧锁。   “这边不是有关于数据中心出现问题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启动容灾逃逸吗?为什么出现问题之后半小时都没有启动?他们不知道就算了 ,你也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干了?!”   面对暴怒的安夏,龙运沉默,安夏并没打算因此放过他。   总经理办公室里的空气像粘稠的胶水,在如此的重压下,龙运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他想逃走,但是一步也走不动。   安夏的眼神像锋利的刀,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现在,他十分后悔,早知道,不听那个人的建议就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轻信了别人,选择了更便宜。但需要经过中间件跳转的管控系统,怎么会在发现故障的时候吵转不过去。   如果不是一个资深运维生死时速修改bug,安夏命令他做容灾逃逸的时候,他也转不过去……   当时转成功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安夏不会再追问这件事了,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   这要怎么向她解释,说自己一分钱没收,只是因为朋友关系,才听了别人的建议? 第121章   实在混不过去了, 龙运如实把自己为了省钱,选择了需要中间件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安夏冷冷地问:“你吃了多少回扣?”   龙运赶紧摇头:“没有,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收。所有的账您都可以查。”   除了异地备份失败之外, 安夏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机房会有自来水喷淋系统。   这种明显智障的行为, 如果不是吃了回扣,那安夏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应该去扫描一下脑部, 多少有点大病。   安夏问道:“数据中心整体是由你负责监督, 设计院的人刚才已经把当时你们的沟通记录都给我看过了, 消防方案有几个可选项, 是你选的水。你不会不知道电器不能进水吧?”   龙运的喉咙像被谁掐住了似的, 半天才吐出来一句:“我听说……如果到了需要喷淋的时候, 主机就已经全都救不回来了。”   意思就是:反正主机都已经是尸体了, 没有抢救必要,浇水浇粉还是浇气体,都没有任何区别。   “你听谁说的?”安夏问道。   在安夏的时代, 谁要是拿百度来的知识说事, 是会被嘲笑的。现在最大的搜索引擎是紫金, 安夏不想听到从龙运嘴里说出——“是从紫金引擎上搜到的。”   “听朋友说的。”   还好,不是紫金引擎。   “你朋友是消防员?”   “不是。”   “你相信他的理由是什么?”   “……”被安夏步步紧逼,龙运企图编一个理由, 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蠢,或者说,没这么急功近利。   但事实就是如此的荒诞。   “那个人,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在准备修建数据中心的时候,龙运在公司里遇上了长生药业的研发经理廖定。   自人工智能匹配药物开始, 廖定就经常来人工智能部门, 跟龙运也算熟悉。   龙运与他聊起将要修建的数据中心, 还告诉他,以后的数据都会转移到数据中心,不然公司四层楼都装不下。   “以后你们可以把所有的业务都给我们公司,多少个项目都装得下。”   廖定对他说的数据中心很感兴趣:“我们公司也有好多研发数据,盖房子,最麻烦的就是消防检查啦,各种麻烦。   要是存心找你麻烦,不管你们做什么,消防检查都过不去,当然也不能正常运营。   要是消防检查不过,正在运营的都要马上关闭停业整顿。   我们厂里被检查过好几次,我已经是应对消防检查经验最丰富的研发了。”   其实安夏没指望龙运能干什么,他就是一个代表甲方领导签字的。   公司里有负责基建检查的人,建筑设计院也有要签字负责的人。   他就是刚好在数据中心总监的位置上。   从行政意义上来说,他要负责,就好像安夏要对公司里所有的事情负责一样。   但是龙运刚刚升到总监,又刚好赶上这么大一件事,内心就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希望事事尽善尽美。   眼前正巧有一个聊得来的、挺热心的、还经历过多次消防检查的人,龙运跟他吃了几回饭,约了几回酒,还一起去过歌舞厅,关系就更铁了。   是廖定告诉他,温度感应器是要接触到烟和明火之后才会开始喷淋,主机都已经烟和火了,那还能用吗?肯定废了啊,喷就喷呗。   而且还特别便宜。   此前所有与电机相关的自动灭火系统,用的都是哈龙灭火剂。但是那玩意儿破坏臭氧层,四年前,中国签了《关于消耗臭氧层物质的蒙特利尔议定书》后,正经单位就不生产哈龙灭火剂了。   新的七氟丙烷灭火剂又太贵。   建筑设计院的消防规范手册里除了昂贵的某氟丙烷灭火剂之外,还有泡沫、粉末和水的选项。   对于娇嫩的主机来说,泡沫、粉末跟水是一个意思,最省钱的,自然就是自来水了。   于是,龙运大笔一挥,在建筑设计院向他询问消防设备选用的项目里,义无反顾的选了水。   正常情况下,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也知道电子产品不能进水的。   但是,紫金科技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了,在全社会的心里,紫金科技都代表着绝对强大的高科技,时不时就能拿出来一个震撼全家的那种。   他们也许拥有了水泼不进,针扎不入的高级防护呢?   多问一句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蠢很没见过世面?   连城里的小学生都知道电器不能接触到水,堂堂紫金科技数据中心的总监大人能不知道?   人家敢这么做,就说明人家心里有底!   根本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教他做事!   本着这样的思想,建筑设计院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小学生都明白的问题。   ……   安夏把龙运的说法与建筑设计院那边一对,领悟了问题的所在:   消防规范只说要有,没严格规范到底什么地方要用什么。   身为甲方,龙运有挑选消防剂的权利。   龙运听信别人的话,认为反正主机都没救,喷淋只是为了救房子和防止火势蔓延,选个造价最便宜的系统,能显得他能省钱会办事。   建筑设计院对紫金科技人员的水平评价过高,以及这行业的传统就是:   甲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过于离谱,建筑设计院的人不会主动反驳甲方的要求。   否则甲方会说「说得很好,拿一个方案出来,我们仔细研究」,平白给自己找事干。   中间唯一让安夏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是长生药业的廖定。   如果他的单位不是长生药业,安夏都不会在意。   屁都不懂的男人在别人面前吹自己懂得多,这种事情太常见了,随手一捞一大把。   可是,他是长生药业的人。   安夏心中冒出这个想法之后,连她自己都在想,是不是已经有了公司歧视,听到「长生药业」四个字,就一定要给他们扣个反派的帽子。   认真想想,除了企图挖人之外,姚华也没干什么。   哪个公司在挖人跳槽的时候不是用尽的手段。   安夏对自己说:冷静,要冷静,这是只是几个巧合撞上的结果。不要什么都阴谋论。   等冷机不进水的原因调查出来再做处理。   “你先出去吧。”安夏摆摆手。   等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安夏揉了揉额角。   龙运在处理数据中心的工作方面还是有能力的,此前提了几个不错的意见,自己也领头赶工,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不然不会提拔他做数据中心总监。   本来招他就不是管基建的,是总监全包制不行。   专业性太强的业务不应该由总监全包,就应该交由后勤行政找相关人员去做。   安夏招来李俏,让她根据专业性的强弱,检查各个岗位的岗位职责。   避免龙运的事情再次发生。   听完安夏的话,李俏十分惊讶,她也已经听说机房的事,最新消息是有二十多台服务器坏掉。   紫金用的服务器随便一台,就是普通人几年的工资。   如果用气体消防,服务器绝不会坏这么多。   安夏居然完全没有追究龙运的意思,反倒关心起岗位职责来了。   安夏叹了口气:“这活本来就不应该是他做。”   建筑设计院的人要是在图纸上签字,盖出来的房子出事,签字的人该抓的抓,该关的关。   招龙运进来的时候,就是让他坐在电脑前面奉献青春和头发的。   他懂个屁的建筑,他就算签了一百个字,出事都轮不到他承担法律责任,连公司都不好追究他。   “开除他,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数据中心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是不合理的规章让他承担了不该承担的责任。”安夏摆摆手。   李俏心想:如果安夏在古代,一定是个对下罪己诏很积极的皇帝。   “那……就没有任何处罚?”李俏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服务器,是要数据中心赔的。”   一码归一码,他一个屁都不懂的人敢对自己专业之外的事情指指点点,一点教训不给,那怎么可以。   现在李俏对安夏的想法发生改变,安夏如果在古代,肯定是一个听说将军吃败仗自刎谢罪后气得跳脚的皇帝,安夏一定会说:“我要你的脑袋有个屁用,打败了你给我赢回来啊!”   安夏又对李俏说了一些其他事情,就让她出去了。   安夏确认了一遍,客户的数据全都顺利转进了备用服务器里,没有一个客户因为今天的事情受到影响,这才放下心。   客户的数据才是无价的。   至于那二十多台服务器,如果紫金游戏顺利上市的话,几天就能挣回来。   安夏打开内网,想看看员工们最近有啥意见,以及有没有人对数据中心使用自来水喷淋说点什么。   大多数员工还不知道这件事,大家还在乱七八糟的瞎聊。   安夏忽然注意到一个员工的名字,那个员工在技术专栏里连发了三个贴子。   这位女员工,在「吃了么」「紫金论坛」「紫金游戏」里连续出现出现故障。   在「吃了么」里,她在「我的订单」里发现了她从来没有定过的餐,餐送去了她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   在「紫金论坛」里,她的论坛权限时有时无,有时候还能刷出只有管理员才能看见的页面。   在「紫金游戏」里,她打了某个bss,bss不仅没死,血量比挨打之前翻了十倍。   还有一条不是技术的问题,她询问“请问36楼电梯口引导图上写的「缪力同心」会议室,跟贴着「戮力同心」的实体会议室,还有预定会议室系统上的「合力同心」会议室,是同一个吗?名字不一样,但是编号一样诶。”   各个部门都知道安夏会看内网,所以,对员工在内网上提出的问题,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处理。   「吃了么」、「紫金论坛」、「紫金游戏」,还有行政部人员,都在她的贴子下面回复,说正在查。   安夏挺好奇,这个名叫黄兰兰的女员工,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发现这么多问题的?   到底是她没事找事,还是真这么有空,把程序都测了一遍?   安夏向这四个部门的人询问情况,确定黄兰兰说的事情确实存在。   而且,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原因的bug。   除了行政部承认是写的时候没注意,另外三个部门的回答很相似:“我们部门的员工测了半天,没一个人出现她遇到的问题,看她的账号也是正常的……问题还在查。”   正说着,黄兰兰这个账号又报了一个错,这次是鸿雁的代交电费系统,说提成交成功了,其实没有交成功,电业局扣了她滞纳金。   四大部门索性联手对她的主机进行调查,别人都不出问题。唯独她出问题,一定是电脑硬件坏了。   梦想破坏,电脑硬件好好的。   在程序员们的努力之下,问题的根源陆续找到,确实是系统出的问题,比如「吃了么」系统,是因为此前做过一次数据迁移,对客户号做了一回调整,不知怎的,就把黄兰兰的客户号跟上一版的客户号重合。   于是那个人的订餐信息会发给黄兰兰。   至于代交电费系统,是因为她在代扣协议存在的同时,提前自己交了一回,触发代扣协议自动停止。   但是在用户规则里并没有提到,事实上,连程序员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自动停止这种事。   四个部门的程序员看着黄兰兰发在内网上的贴子,同时感慨:“她真是bug触发机,碰哪儿,哪儿出bug。”   最邪性的是,程序测试员对着测试手册一条一条跑都没有出现的bug,都能被她触发。   在程序员之中,流传着一句话:如果bug能跑起来,就不要动它了,程序可能是靠bug跑起来的。   到了黄兰兰这里,这句话根本就不好使,被她逮出来的bug,就是绝对的显性bug,影响使用和用户信息安全,必须马上处理。   安夏挺想知道黄兰兰是何方高人,为什么会有如此逆天的技能,一查,是一个来暑期实习的大二学生,学编程的,志向是当产品经理。   现在正在人工智能组。   安夏叹了口气,以黄兰兰同学的天赋,她可能会成为全公司最恨的产品经理,不用故意挑刺,都能在验收时让程序员抓狂,不如去干测试,充分发挥特长。   想归想,人家志不在此,不好强求。   外面天已经黑了,安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晚上十一点她还要参加一个有海外人工智能专家共同参与的电话会议。   有点犯困,安夏决定起来活动活动,自己下楼到公司一楼去弄点咖啡。   从一楼回来的时候,电梯间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孩子。   紫金的电梯是可以在电梯间就选好要去哪一层,方便调度电梯,选择完毕之后,液晶屏会告知被分配到哪个电梯。   此时六个电梯都在一楼,安夏选择了人工智能组所在的29楼,那个女孩子也去29楼。   根据智能电梯的应用策略,在运行低峰期,别说两个人去同一层。就算是去两个完全不同的楼层,也只开一个电梯。   可是,两个电梯门却同时开了,那个女孩子被分配去了另一个电梯。   安夏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开口:“请问你是黄兰兰吗?”   “对,你是……”那个女孩子露出困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安夏,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女人为什么会叫出她的名字。   等到了刘杰那里,安夏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测试需要跑?先给黄兰兰试试,她发现问题比较快。”   刘杰笑道:“你是说她五杀的战绩吗?上次你不是还说,不要迷信,我们是一个科技公司吗?”   安夏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六杀……有时候还是要信邪的,让她试试吧,就试试长生药业的。” 第122章   被测试之神眷顾的黄兰兰, 不负重望。   她是从图形数据上看出来的。   每隔24小时,系统都会生成几张日报图,从图上能直观的看出:今天配了多少, 谁跟谁配的, 配的结果,有没有异常。   黄兰兰说:“我刚到刚刚出的日报图有点奇怪,就把那几个数据调出来看了一下,果然是有重复的。”   跑穷举是试所有的可能性, 怎么能有重复的。   如果此事属实, 那就是重大错误了。   必须要回头看看之前跑的所有数据。   如果A配B出现了三次,后面的数据就有可能跳过A配CDE, 直接变成A配F,就少了三个结果。   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出现多久了,以前系统从来没有报过错。   刘杰的心头猛然一紧,数据中心刚出事那会儿,他还跟组员说:“大家小心点,不然年终奖就没了!”   现在安夏就站在这里看着, 他这边还真就出问题了。   刘杰的心口像堵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们快去查一下配对程序, 从今天往前倒查。”刘杰赶紧安排人检查程序, 什么时候能查出来不好说,紧张的情绪必须铺垫到位, 让领导看见他对待——“上级布置的任务非常积极。”   应急处理的同时,他的心里还有些埋怨这个不懂事的实习生:有事你当着总经理的面说个什么劲啊?   等安夏走了,你再说不行吗?   现在等于是把整个组架在火山上, 要是拿不出个像样的解释, 刘杰很担心自己组跟数据中心组一样下场, 年终奖被罚光。   查程序且等查一会儿, 安夏对此非常清楚,许多程序员完全没有写注释的习惯,整篇代码光秃秃,别说后人接手了,自己三天前写了个啥玩意儿,可能都记不太清楚了。   这就是很多程序员接手某个工作之后,宁可从头开始写,也不从别人写了半拉的程序写的原因。   安夏挺好奇黄兰兰是怎么从那么多个数据里看出不对劲的。   “颜色不对。”黄兰兰说,“我看数字和字母的时候,会感觉它们都有颜色,刚才看的时候,觉得同样的颜色搭配出现过好几次了。”   “啊?颜色?数字和字母有颜色?”   黄兰兰点头:“汉字也有颜色的。比如天空的天是白色一点点蓝,犯人的犯是棕绿色偏灰。   1是黑色,2是亮黄色,3是深粉,4是绿色……所以刚才看报告的时候,在我的眼睛里是不同的颜色组合,刚好在同一页出现了好几个相同的色块。”   “厉害……你这是通感症啊。”安夏只在书里看过这种人,没想到遇到一个活的。   黄兰兰有点紧张:“是病吗?”   “不是,是一种天赋,跟心盲症一正一反,你是看字能出颜色,心盲症是想像不出来一个东西的模样。”   不过通感症不能解释为什么她总是能触发BUG,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按个电梯,智能电梯都能变成智障电梯。   只能说这真的是天意了。   还没等安夏想到可以用黄兰兰的技能做些什么,工程师们就已经查完了。   他们就查了几个重复的结果,再反查调取的数据源,发现采集程序没有问题。   是长生药业的数据源有问题。   他们从数据源排查,发现几万个志愿者的个人数据里有一大半是百分之百完全一样的。   “他们提交的九万个志愿者,有六万个重复数据。”   人跟人相似是正常的,但就算是同卵双胞胎,在数据上,都不一定是百分之百的一致。   何况这些人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   现在的情况可以理解为:长生药业只找到了三万   个志愿者,然后每个人的数据被复制粘贴了两次。   看了数据之后,安夏脱口而出:“哟,这就是新时代的一气化三清吗?”   众人:“……”   老子知道自己被这么编排吗?   “你们确定接到的原始数据就是这个?”安夏认真地问了一次。   这就体现出电子交接的重要性了。   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数据太大,所以对接人是想直接拎着一块硬盘过来给他们算了。   后来恰逢数据中心盛大开业,人工智能对数据中心的需求非常大,刘杰已经花钱在数据中心占了一个长期席位,钱都花了,那还不赶紧用起来?   于是刘杰让他们先用网络传输,存在数据库里,免得万一人到了,硬盘插上了,结果发现硬盘故障导不出来。   那种感觉,大概会比《西游记》结尾唐僧师徒掉进通天河里还要难受吧。   长生药业的接头人一琢磨,是这个道理。   到时候来回跑的倒霉蛋还不是他自己。   于是他先把所有数据通过网络传到紫金科技,然后才拎着硬盘过来。   过于谨慎的结果,就是在系统上留下了痕迹。   原始的传输记录证明,长生药业一开始传过来的数据,就有三分之二是重复内容。   安夏查看了数据的创建与修改时间,点点头。   有铁证在手,杜绝长生药业将来出了问题甩锅给紫金科技的可能。   安夏不无悲哀的想起一件往事:有一天中午看见自己的上司刚打开外卖盒就跑了。   他说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会议内容跟部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跟部门业务链上的下游部门有关系,他必须去,避免那个部门有什么事情没做好,然后甩锅给自己部门。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有人站出来说出真相。否则在老板的心中,导致出错的原因就是他们部门了。   再解释都没用,老板的潜意识里始终会有一个概念:就是他的错!   这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用名词——首因效应。   安夏本以为自己做了老板可以摆脱这种事。   没想到,她确实不用跟公司内部撕了,改成跟合作方撕。   安夏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到哪里都逃不掉。   “现在怎么办?”刘杰向安夏请示。   还要继续做吗?   要通知长生药业吗?   长生药业现在言必称——“我们公司与紫金科技深度合作,使用最新科技人工智能技术对药物进行筛选。”   如果将来这药出了什么问题,吃死人了,或者别的什么事情,长生药业说是在紫金科技做的配对试验。   那紫金科技还得被卷起漩涡里。   到时候就算拿出证据,只要眼睛不瞎,稍微花点时间,就能看出数据有问题。   到时候怎么跟人解释?   “我们紫金科技的数据中心用自来水喷淋,我们的人工智能团队的人对数据检查都不检查,闭着眼睛就开始跑配对。”   但凡给真ꔷ人工智能加一道检查程序,也犯不了这种错误。   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中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还进了动不动就吹自己是高科技的紫金员工。   对紫金科技来说,最稳妥的方式是跟长生药业说一声,而且要以留痕的方式通知。   紫金的人工智能配对结果只是给药厂的研发人员节省时间,而不是说他们的工作都可以由人工智能代替。   申请批号,向医药监管部门提交的材料,还是要有研发人员做,使用错误的数据申请到批号。就像自己编的数据发了论文一样,谁编的谁负责。   所以,这多出来的六万个数据是……   哪儿来的,是经办人为了骗长生药业的志愿者补贴,还是为了某些负责招集志愿者的人骗营养费,还是长生药业自己想骗别的什么东西,安夏一丁点都不关心。   负责与长生药业对接的员工在「鸿雁」上发送数据截图,并告知数据重复的事情,对面显示「已读」。   长生小张:“我们会查的。”   紫金小戴:“数据还跑吗?”   长生小张:“先不用跑了。”   对话到此结束。   安夏站在小戴身后:“这段对话记得截屏、保存,千万别丢了。”   “是!”   反正是按项目结账,不跑?不跑也是要给钱的。   正好还能省点电费,给员工减点工作量。   经此一事,安夏觉得黄兰兰确实值得好好培养,有天赋,也细心,她叫刘杰多照顾点,看看黄兰兰到底适合做她喜欢的产品经理,还是适合做老天追着赏饭吃的测试。   凌晨,电话会议结束,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要去吃点东西吗?我知道公司旁边有一家店还开着,我请客。”安夏说。   “好!”老板请客,不狠狠宰一顿那还是打工人?   等到了地方,众人陷入沉思。   这是一家小吃店,卖包子、面条、馄饨以及等等,本来的营业时间是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   后来紫金科技入驻旁边的大楼,半夜三更不睡觉,还要出来觅食的夜猫子陡然增加了几百人。   为了给紫金科技的家人们提从更好的服务,为了给打工人的孤寂深夜提供慰藉,为了爱与理想……还有每天能多出近一百元的纯利润。   老板毅然决定延长营业时间,众所周知,熬夜不好,所以他选择直接通宵。   自己和老婆分别管十二小时,晚上没什么人,连小工都不请,不然请小工还得给钱。   一队人浩浩荡荡走向小吃店,黄兰兰惊讶地问:“老板,你不是中午就在的吗?怎么现在还在?”   小戴惊叹:“老板难道被卡进死循环了?”   另一个程序员已经开始想触发原因:“一定是fr后面没有跟数据。”   老板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单纯回答了黄兰兰的话:“我老婆感冒了,有点发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FOR后面没有跟数据。   本来应该是「fr wife」,现在只能fr回自己了。   结论:这是个BUG。   发现人:黄兰兰。   本来刘杰觉得黄兰兰发现BUG的天赋什么的就是个玩笑,现在他也认真的考虑这件事了。   这些人之中,有几个今天中午也来这家店吃过。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老板一直都在,没换人。   永远能精准触发BUG这种玄学的事情可以不提。   没有刻意去观察,没有刻意去记忆,却能记住一件事,这个天赋相当好用。   人工智能组的夜猫子们跟老板一家都比较熟,对老板娘的病稍微多关心了几句。   “老板娘怎么样啊?有没有去医院?”   老板一边下面条,一边说:“嗐,感冒去什么医院啊。不过奇怪,在普通药店都买不到感冒药了,我想去医院给开点,也没有。”   “哎哟,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多喝热水呗,现在躺在家里睡着呢,希望明天能好吧。”   安夏对小戴说:“公司药箱里有退烧药,给他拿点。”   小戴应了一声,出去了。   大家还在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安夏打开了「吃了么」深夜送药。   果然,所有的药店,在感冒药那一个分类下面,都提示「无货」……   安夏心中十分疑惑:“最近没听说感冒大流行啊?” 第123章   小戴把退烧药拿过来的时候, 他的「宰老板套餐」刚端上来,三鲜面加豆干加卤鸡爪加卤蛋,各种浇头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蒸腾着热气。   热气把老板的眼睛熏得模糊, 又狠狠给他们每人加一片香酥大肉。   然后他走到小店的最后面一排:“起来。”   “嗯?”一个身形瘦弱戴着红领巾的少年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角落里冒出来。   “快把药送回家,看看你妈还烧不,要是还烧, 就给她吃了再睡。”老板把药盒塞进少年的手里。   少年迷茫地应了一声, 便起身往外跑去。   老板又叫住他:“你回去就睡吧,别过来了, 过来也没用。”   “哦……”少年抓抓乱得像鸡窝的头发,消失在夜色中。   小戴好奇:“你儿子啊?多大啦?”   “八岁,哎,有一大半钱都是给他挣的,他户口不在这,借读费可真贵。”老板摇摇头。   小戴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笑道:“放暑假还戴着红领巾呐?”   “嗐, 暑假前刚当上, 这会儿瘾正大着呢。他们老师还让他当小队长,把他给高兴的, 嗐,以为多大的官呢,就是每天收收作业, 放学安排人打扫卫生, 别的也干不了什么。   他比给家里打扫卫生还激动, 别人扫了一遍, 他检查了不合格,自己还亲自再扫一遍,也不知道图啥。”   老板嘴上在抱怨,说得时候,眼里有光,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   简直就是把「得意」二字写在脸上。   吃完面,一结账一百零一块。   老板死活要给他们打个九折,安夏笑着摆摆手:“不用了,他们今天就是想来吃穷我的。要是不过百,像什么话,要不,你就抹个零吧。”   “要不给你装点卤菜。”老板说,“刚才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就要了根黄瓜生啃。”   “半夜吃东西会长胖的。”安夏连连推辞,最终还是没拗过老板,硬给塞了一大包卤肝卤胗卤爪子。   安夏回家的路上,刚好看见一个24小时药店前还亮着灯光,便停下车,门上有一个小窗,窗旁贴着:“购药请按铃。”   安夏按响门铃,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小窗,用半梦半醒的声音问道:“买什么?”   “感冒药有吗?”   “有。”他消失在窗口,片刻之后,他回来了,拿来两盒药,“这盒三十,那盒五十。”   安夏拿起药盒,看了一眼生产公司,都是外国名:“这么贵?一块钱一包的那种没有了吗?”   “没了,就这两种了,这两个都是进口药。效果很好的。要不要?”   安夏摇摇头,小窗关上,脚步声远去。   中间又路过一家药店,这家药店的墙上索性贴着一张告示,大白纸上写着:“本店只有头孢XX,售价60元。   特效感冒片,售价30元。氨酚XX片……”   所有的药价都在二十多块钱以上,以前常见的一两块,五六块的便宜感冒药都没有了。   安夏猜想可能是没有利润,所以药厂停止生产了?   是不是太早了点,现在人均工资才多少一点,一块钱一包的药,肯定还是有利润的。   回家洗个澡,安夏用小号上论坛发了个贴子:“你们家那边,感冒药还有吗?”   然后,她就去睡了。   第二天起来,再打开那个贴子,看见大多数人说供应正常,只有一两个人说买不到。   所以,这次不是全国性的缺药,可能只是药厂的调度出现问题,导致几个城市没及时供应?   现在好些药厂跟紫   金都有业务往来,紫金的生产经销一体化平台很好用,安夏随便找了一家大户,向他们询问感冒药的事情。   “怎么会呢?我们的计划没变啊。”话筒另一头传来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没错,每个月的供应量都差不多,最近得热伤风的人略有增加,我们还增加了一些应对风热感冒的品类呢。”   问了四五家都是一样的情况,在没有大型传染病的情况下,买这么多感冒药……安夏脑中的故事从社会民生新闻转频道到了刑侦频道。   但是没凭没据的,也没法报警,只能走私人关系。   紫金科技提供了全城的道路监控摄像头,现在时不时的要跟公安部门打交道,做维护、做升级。   安夏以「感冒药买不着」做由头,跟刑侦那边的负责盯监控的内勤小姑娘小蒋聊上了。   自己不生病,家里没人生病的人很少关心药店里缺药的事情,小姑娘对安夏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安夏只得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缺的是感冒药,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把药买回去制毒啊?”   “买感冒药制毒?”小姑娘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   “对啊,我看到咳嗽药里有麻黄和罂粟呢。要是攒够量的话,应该可以重新提取出来的吧?”   说是说了,但是现在利用公费医疗套现的人不少,买药再卖出去,那些药贩子没有身份登记,今天还在城里收药,明天可能就卖到村里了,上哪儿找去。   现在人手少,案子多,谁有空去调查一个「我觉得好像有问题」的事情。   在这个年代,随便就被判定为「自杀」的刑事案件都有一堆,能不能被拎出来查,完全要看能不能遇到一个刚好有热情且有能力,还不怕得罪人的警察。   巧了,小蒋就是。   她爸就是老警察,她的童年是听爸爸的英雄故事和看武侠长大的,满脑子的英雄情结。   还没毕业就哭着喊着要当警察,行侠仗义,老爸没办法,与其由着她自己考警校,说不定真给分配到危险的一线,还不如动用一下关系,把她给安排在刑侦的内勤里。   现在小蒋还是个辅警,没有正式编制,要等下次招收正编的时候考。   是不是警察?勉强……算是……   安不安全?特别安全。   小蒋得知自己可以当警察了,欢呼撒花转圈圈。   听说是刑侦相关,更开心了,那一瞬间《神探亨特》里迪迪迈可尔举枪射击,拷人押走一条龙的飒爽英姿涌入她的脑中。   再然后,是内勤,还辅警,小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梦想是直面坏人,将他们绳之以法,而不是对着显示器和一大堆见鬼的资料,上学都没这么累过。   听到安夏的话,小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认真地向领导汇报了安夏的发现,不出所料,局里没人手管这事。   那么多犯罪事实明确的事等着处理,这会儿正是「飞车党」、「敲头党」、「砍手党」猖獗的时候,甚至本市城南的一条老街直接成了被盗自行车的销贼专用街,全市人民都知道,就是打不掉……已经被嘲上了天,哪还有空管什么「感冒药全城脱销」这种事情。   领导让她收收心,好好看着全市的监控,最近要盯的一个盗窃团伙可能会有大活动。   “啊啊啊,气死我了!”安夏约小蒋下班后一起去逛街,听她抱怨了一个小时关于工作的这这那那。   安夏安慰了她几句,顺便问起盗窃团伙的事情。   “就是一群小毛贼凑一堆,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查起来麻烦。”小蒋摇头,她现在干的活跟梦想差太远了。   “最近放的《包青天》你看了吗?我想像里面的展昭一样,结果呢……感觉干的活还不如《新白娘子传奇》里的李公甫……好无聊啊。”   安夏安慰她:“别看不起李公甫啊,他很厉害的。”   “他哪里厉害了,除了请手下吃饭大方这一点,比我们队长强。”小蒋哼了一声。   安夏笑道:“你没看蜈蚣精那一集吗?他以凡人之躯,面对亮出原形的大蜈蚣,面不改色,提着刀就上了。   得知白素贞是蛇妖,他只关心她生出来的是人还是蛋。面对妖怪都这么镇定,不是老警察应该有的素质吗?”   小蒋歪着头想了想,完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白素贞和小青是怎么厉害,还有法海多讨厌,别的完全没进脑子。   “所以,你也别郁闷,你想想,要是现在你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蜈蚣精,你怕不怕。”   小蒋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好怕的,我有枪。我在区里射击考核的时候是优秀呢!”   正说着,旁边的花丛忽然枝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接着「嗖」地蹿出一只大老鼠,小蒋吓得猛然向后一跳,发出一声尖叫。   转瞬之间,大老鼠已经钻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好大哦,有小猫仔那么大了,平时一定吃得很不错。”安夏感叹现在老鼠的生活质量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转头看着小蒋,她脸上的惊恐表情还没有消失。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小蒋赶紧解释:“我就是被吓了一跳。”   “嗯嗯……”安夏用力点头,“确实,太大了。”   说是逛街,小蒋根本什么店都没进,见到安夏之后,就直接逛到了一个派出所里,她有一个朋友尹辉被分配在这里,昨天有人报案,说新买的手机在闹市区丢了。   老警察都说肯定找不回来了,那个人不依不饶。说虽然是闹市区,但是发现不见的地方人不多,旁边还有一个大工厂,门口是有监控头的。   老警察压根没理她,建议她自己去工厂旁边贴贴失物招领,说不定还能找到。   尹辉看不下去了,他刚毕业没多久,跟小蒋一样,一腔热血。于是接了这个活,现在只有市局有资格调监控头,于是他委托小蒋帮忙找找。   安夏看到了这个小警察,跟小蒋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连嘴角都扬得很不正常。   安夏:哼哼哼……   小蒋说:“看到了,摄像头拍得很清楚,拿的人就是那个工厂的门卫老头。”   尹辉约小蒋去那个工厂,啧,人家小情侣,是吧……自己跟这算什么……   她正要告辞,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疯狂地冲进来,就好像屁股上着火了一样。   “我要报案!尸体!在湖里!”他惊恐的大叫。   盗窃案跟命案一比,差得太多了,工厂的门卫老头且先不管,反正他也跑不掉。   小蒋坚持要去。   安夏也想去看看,那个湖是本市著名的风景区,最出名的是因为水文条件复杂,年年夏天都有游泳者淹死,但是次年永远都有人去游。   游泳的人甚至会把衣服挂在「禁止游泳」的牌子上。   左边死人,右边继续下水,问就是——“淹死的那个游泳水平不行。”   现在是暑假,安夏觉得可以借这个事情,在紫金本地新闻上做一期专栏,说明为什么不要游野泳。   死者是一个老头,法医说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   晚上游泳的人确实是有的,因为最近实在太热了,连续高温,供电系统那个废拉不堪的还一停电就是三四个小时。   太阳下山之后的温度也没降多少,待在屋子里又闷又热,好多住的近的人都会过来在水里泡一泡,不图健身,就图降温。   老头穿着衣服,看起来不是游泳时溺死。   口袋里还有十几块   钱和一个手机,肯定不是被打劫。   除了淹死的痕迹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湖岸边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湖岸旁的泥边有一道下滑的痕迹。   分析来分析去,大家得出一个结论:意外死亡,猜测他是在水边乘凉的时候,踩在特别滑的泥里,失足落水。   现在就得找尸源。   小蒋忽然说:“他好像是那个工厂的门卫,就是盗窃案的那个。”   尹辉找来手机失主辨认,失主一眼就认出来:“没错,就是我的手机!”   ……   这年头,婚丧嫁娶,国营工厂都是要管的。   再加上这人还沾了盗窃,尹辉便奉命去了这个老头的单位一趟。   事情本来没这么复杂,但是尹辉去了之后,事情就复杂起来了。   听说老头被淹死在岸边,工厂里的人都不信:“怎么可能,老孙头可是我们厂游泳健将。”   “是啊,上回比赛拿了第三呢!多少年轻人都游不过他!”   “别说穿着衣服,就算把他的双手绑起来,他都能凭腿游回来。”   被怀疑为失足落水的人居然是游泳健将?   湖岸的坡度很缓,不存在攀不上来的情况。   事情突然变复杂了,此时还没有提出「命案必破」的口号。   但连刚毕业的人都能看出来的疑点,就这么硬说成意外死亡,只怕家属也不能放过他们。   派出所没有处理人命案的权限,这事就到了市局。   平白多了一个没头没脑的悬案,混久了的老油条都很惆怅,对发现问题的尹辉的态度也不积极,或者说很差。   小蒋对他挺好,问了好多细节,表现出对工作的积极。   三人时不时下班后还一起讨论,另一个人是小蒋的爸爸,他在市局负责刑侦工作,这个案子落在他头上了。   他存心让女儿老实一点,别惦记着跑到一线去当英雄。   于是把所有繁琐的事情都交给女儿做,比如调查死者老孙头在死亡当天的行动轨迹。   尹辉所在的派出所所长对尹辉说:“小尹啊,你很不错,很细心嘛,所里的其它事你也不用管了,就全力配合市局,把这个案子破了,破了就给你请功。”   想到有正大光明的借口跟小蒋在朝夕相处,尹辉喜滋滋的答应了。   对工厂的走访调查中得知,老孙头平时就手脚不干净,以前就喜欢时不时的顺点厂里的东西回家,被人发现就说:“我看放在那里好久了,还以为没人要了呢,就捡走了。”   由于他跟厂里书记是族兄弟关系,别人都拿他没办法。   不管他拿了什么,书记都说:“他是乡下人,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   大概是书记警告过他,他就不拿厂里的东西了,出去拿。   平时被老孙头「捡回家」的东西不少,有一个人说在老孙头死前的那个白天见过门卫室里有一个挺精致的密码箱,感觉很贵的样子,怎么都不是老孙头会用的档次。   通过监控发现,密码箱确实是老孙头自己拎回来的,下班的时候,他又拎了出去。   在老孙头家搜查,也没有发现那只密码箱。   全市仅有的几个摄像头都看遍了,小蒋的眼睛都要瞎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只知道老孙头那天晚上没有回家,拎着密码箱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他就沉尸在湖中。   他见过谁,密码箱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线索完全断了,小蒋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实在找不到啊。”   老蒋对她说:“现在你知道吧,就算你在刑侦口,最多的工作也还是这些你看不上的鸡零狗碎。要是你不喜欢这种工作,就趁早别干,正好你妈也不想让你干这工作。”   小蒋心事重重地抱着饭盒去吃饭,刚好又遇上来配合工作的尹辉,她又向尹辉说起什么线索都没有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是你看漏了?”尹辉问道。   小蒋一拍桌:“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眼神!”   尹辉:“……”   有些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多告诉几个人,心情就会好起来,小蒋把看了半天视频,什么结果都没有的事情告诉安夏。   “你一个人看啊?那也太惨了。”安夏也对她表示同情,“对了,我们公司有一个新的技术,你说不定能用得上。”   安夏说的技术,是无人驾驶项目组搞出来的——人脸识别。   这个组的人,就像灰太狼一样,除了正经工作之外,什么都会。   他们认为纯纯的无人驾驶不太行,万一程序被人控制,自己开着出去撞死人,这算什么。   基于「无人驾驶」只是一个辅助的思路,他们认为车上必须坐着一个活人,为了避免偷车贼,这个活人还必须是存在于数据库里的人。   想进门,先刷脸,然后确定人坐在位置上之后,还有程序确定一次脸的主人,然后车才会执行下一步的操作。   为了搞这个人脸识别,他们十分努力,挖出了60年代最早一批研究人脸识别的资料,跟瑞士光学实验室折腾了很久,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经过商务组的努力推销,这个技术现在用于好几个想装逼的大公司门口的门禁闸机上。   安夏知道人脸识别的价值,无奈现在的硬件太落后,配不上高贵的人脸识别。   她还安慰了无人驾驶组的总监:以后会有人发现它的亮点。   无人驾驶组总监:那今年年终能不扣我们绩效吗?   安夏:“哈哈……这取决于年终之前,你们的亮点有没有被人发现。”   机会,就是现在。   紫金科技为市局提供了一个试用软件,把老孙头的脸录进数据库,然后在视频资料里寻找他的存在。   人工智能配合光学人脸识别,很快得出数据,小蒋看得基本正确,只漏掉了两三处。   就是这两三处的补全,得以将老孙头的行进线路绘成完整的时间轴。   基本上都在本市很热闹的地区,路边店铺林立。   自从紫金推出摄像头之后,许多小店的老板本着防盗、避免碰瓷等理由,纷纷自己装上了摄像头。   虽然清晰度不太行,只够照出「门前三包」的范围。   不过对警方的调查来说,已经够了。   老孙头拎着密码箱,走进城南著名的「赃车一条街」,他东张西望,然后鬼鬼祟祟进了一个店。   门上写着「配钥匙、开锁、修车、旧车翻新」。   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没有密码箱,变成了一个土里土气的挎包,人也变了个模样,一路上遮着脸,难怪后面的视频里都没看见他。   用挎包和遮脸后的形象做为匹配数据继续查,他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与一个人相遇,那个人非常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然后进了一辆白色面包车。   再用面包车查,那辆车最后消失的地方离湖边很近了。   新的线索出现了:店面、车子。   不幸的是,那个车子上的车牌是假的。   只剩下店面,那个店主矢口否认见过老孙头,没坚持多久,他就承认了,他是老孙头的侄子,老孙头经常搞来一些「捡来的东西」找他帮忙出手。   “那个密码箱里是什么东西?”   “有一些钱,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哦,对了,袋子上还有双狮踩地球的图案。”   负责审问的老蒋抬了抬眼皮:“哟,还是驰名商标。”   双狮踩地球,金三角的坤沙荣誉出品。   “箱子呢?”   “扔,扔了……”   “再想想?那么好的一个密码箱,你就扔了,不怕引起别人怀疑?”   “真的扔了,我没打开,把箱壁凿开了,留着也没用,今天刚扔的……我也怕被发现……”   垃圾车早晚各运一趟,现在晚间那趟垃圾车已经走了。   小蒋和尹辉又和其他的警员去追垃圾车,车已经把垃圾卸进了垃圾中转站。   生活垃圾的气味被盛夏的温度一蒸,那冲天的臭气,能让人窒息,还有许多大老鼠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   小蒋姑娘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一只大老鼠忽然扭过头盯着她,小小的鼠眼里闪着寒光,它还冲着小蒋姑娘呲牙,发出「吱」的一声尖叫。   它周围的老鼠也注意到了这边,同时昂起头,瞪着小蒋。   “叽叽叽,吱吱吱……”   它们误认为小蒋是来抄他们老窝的,它们打算跟小蒋拼命。   “呼!”一棍子挥过去,那群嚣张的老鼠四下逃蹿。   老蒋把捡来的拖把棍子塞进小蒋手里,自己戴上手套和口罩,斜了女儿一眼:   “我就说这工作不适合你,快回去吧,这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连老鼠都怕,以后要是办案遇上巨人观,法医是管尸体还是管你?”   小蒋被亲爹训了一通,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无情老爹从她面前路过:“呵,还哭?你这模样要是被记者拍下来,全体警察跟着你一起丢脸。”   所有的警察,包括之前嫌尹辉没事找事的那几个都上了,手套和口罩不够,他们就徒手去翻找。   小蒋一咬牙,一跺脚,也踩上了垃圾堆。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找到了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密码箱。   看得出,它生前遭到了非常残酷的对待,基本上就剩个框了,还是个挺高级的国外品牌。   “变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查到吗?”小蒋问安夏。   “当然能。”安夏回答的斩钉截铁。   小蒋对紫金科技佩服的五体投地,都破成这个样子,系统都能识别,匹配查找。   然后,她看着安夏打开「中国货」,在搜索框里输入密码箱的品牌和型号,点击「搜索」,出来三家卖这种密码箱的商家。   商家为了表示密码箱的高贵,还给密码箱拍了一个GIF图,360度全方位展示密码箱。   安夏把GIF图下载、导入人脸识别系统,然后开启自动搜索功能。   “等一会儿就好了,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安夏问道。   小蒋:“就这么简单?”   亏她脑补了一大堆,结果……就下载个图片?   “对啊,不过还得人工挑一挑,这个系统现在还不是那么精确,只是个辅助而已。”   辅助系统已经找到了这个箱子最早出现在本市的时间,还有它的主人。   幸好这么高贵的密码箱没人用,把几天的视频进行扫描,也只找到了老孙头和另一个人拎过。   那个人拎着密码箱下了面包车,然后站在一个地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然后他把密码箱和随身带的另一个包放在地上,他打开另一个包,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就在此时,老孙头像一阵风,从旁边过来,伸手拎走了他的密码箱,转身就走。   等那个人从包里摸出一瓶水和一个面包后,再转过身,老孙头已经混入了附近的人群里。   那个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大的一个密码箱怎么就在三十秒之内消失了。   看那人的身形,与老孙头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   个影像资料里的那个人很像。   安夏扬起眉毛:真刺激,一个爱贪小便宜的老头偷了毒贩的密码箱,然后被干掉了。   线索就像套娃,现在用来匹配的数据,变成了密码箱的原主人。   就连老警察都说:“这要是没监控,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啊!”   继续全市搜索,这人居然还没走……最后一次出现,是一小时前的歌舞厅,他从里面出来了。   安夏看着他走出歌舞厅的影像,不由感叹:这年头的犯罪份子都这么嚣张的吗?   贩毒这事么,要是偷偷摸摸,能潜伏好久不被发现。   杀了人,发现尸体的新闻都见报了,他居然还不走?   再继续追查,他在十分钟前,搂着一个女人进了一个招待所。   老蒋一挥手:“走!”   一群人呼拉拉的跟着他出去了,尹辉也跟着他们后面:“那个招待所是我们辖区!”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连蹦带跳的走路。   小蒋也想去,被老蒋拦住了:“你给我留在这里,万一人跑了呢?不还得留人盯着监控?再说了,你一个辅警,都没有佩枪资格,去了不是添乱吗?!这是命令!”   不服从命令,可以直接滚蛋,没有任何理由可说。   小蒋纵然有千百个不情愿,也只得撅着嘴坐回电脑前面。   老蒋的嘲讽又紧跟而来:“都多大了还撒娇,你以为你还三岁呐?!这样还想当警察。”   “蒋队,走啦!”队员们招呼老蒋。   “哼,就是看不起我。”小蒋气呼呼,“我要考警校,他不让,还让我妈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又要我像警察的样子。”   安夏在她的吐槽声中,把那个招待所旁边的摄像头调好,有点遗憾,位置有点斜,拍得不够清楚。   “我记得这个招待所还有一个门,跟旁边的水果店相通,可惜看不见。”小蒋指了指画面之外的地方。   “嗯……这边有一个ATM机诶。”安夏指着正对着招待所的位置,那里闪着灯光。   “我记得ATM机上也有摄像头,它的功能是防止机器受到破坏。所以只能拍很近的地方,远了就模糊的只能看出一团一团。”   不管好不好用,先用起来再说,凭市局的传真,在三十分钟之内开启了调用ATM机智能监控摄像头的权限。   屏幕里出现了招待所的大门,画面里所有行人都模糊的像鬼。   算了,至少能看出是一个一个的,要求不要那么高。   人来了,小蒋在糊得像鬼的画面里都认出了她那个嚣张的老爸,还有兴奋非常,跟其他人一看画风就不一样的尹辉。   能理解,一个热血男儿,怀着侠客梦当的警察,结果处理的最严重事件是两个大爷为了抢一个乒乓球台引发的斗殴。   第一次有机会出来参加抓毒贩,听着就很带劲。   没过多久,在高清实时监控画面里就看到:有人光着身子,从屋里爬出去,站在四楼的窗台上。   “这个肯定是嫌疑人,不然他慌什么。”安夏说。   可是过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那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光着屁股站在窄窄的窗台上,用手抓着窗框,免得自己掉下去。   如此有趣的事情吸引了许多围观群众,他们聚集在楼下,面带笑容,对着那个人指指点点。   安夏心想:要不是这个时代的手机没有摄像头,大家这会儿肯定已经拍照上传朋友圈了。   “怎么这么慢?”小蒋皱起眉头,区区四层楼,那群训练有素的警察一分半钟都没爬上去,这是在干什么。   忽然,从五楼有人一跃而下,先抓了一把水果店的招牌,缓了一下冲击……   招牌应声落地,然后,他落在水果店的遮阳棚上,弹了一下,便翻身落地,发足狂奔。   这个位置是摄像头的死角,只能通过ATM机的监控看到有另一个人跟着往下跳。   但是他已经没有招牌可以抓了,整个人直直坠在遮阳棚上,遮阳棚应声撕裂,他也摔在地上,是双脚先落地,没有任何缓冲。看得出,这硬落地实在很疼,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追。   从围观群众的反应上看,他们已经跑远,那个站在窗台上的人居然也还在,刚才两个人从楼上往下跳的时候,他也津津有味的盯着那个方向,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小蒋调取前一个路口的监控,可是这里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他们没跑到这里来?   嫌疑人已经落网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来。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了几个人。   “我爸呢?”小蒋伸头看向他们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她又问:“尹辉呢?”   被问到的人眼神闪烁:“蒋队和小尹,那个……在第一人民医院,抓捕行动已经结束了,你快去看看他们吧。”   小蒋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从小就听过无数牺牲的故事,听别人的故事,只觉得壮志在胸,热血沸腾。   但是当这个故事的主角变成了自己的家人,就完全是另一件事了。   小蒋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我开车送你去!”安夏追上去。   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外面有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守在外面,表情都一脸沉痛。   “惠哥,我爸怎么了!还有尹辉呢!”小蒋冲到副队长的面前,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在里面……应该没事的,你先别急……”   “你先说他们怎么了啊!”小蒋急得双手抓住副队长的胳膊,用力摇晃。   “蒋队……中了一枪。尹辉,头被砸了……没事的……应该没事的……”他絮絮叨叨地翻来覆去的说着,不知是说给小蒋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   安夏在人群里看到了公司的小杨,他垂着头坐在长椅上,双手夹在腿间,看起来很紧张。   “你怎么在这?”安夏站在他的面前。   小杨听见声音,惊讶抬头:“安总!我……我想帮忙来着……”   “哈?你还能帮忙?”安夏记得他没什么武力值,唯一的业绩就是把公司的摄像头电池弄爆炸了,吓跑了车匪路霸。   “我跟女朋友准备去山顶放无人机,在路上刚好遇上有人什么都没穿,从窗户爬出来,我就……”   就想放一下无人机,看看那个人是什么表情。   没想到无人机刚起飞,五楼就跳下了一个人。   整个过程是:毒贩先跳,尹辉后跳并扭伤脚,老蒋超过他,并追了上去,毒贩开枪,老蒋中枪倒地,尹辉追上去,与毒贩扭打,反被用枪指着头劫持。   极有正义感的小杨遥控着无人机,对着毒贩撞过去,结果太紧张没操纵好,无人机失去了平衡,从大概四层楼高的地方坠落,砸在毒贩和尹辉的头上,两人一起被砸翻在地。   小杨紧张地搓着手:“他们跟我说可以回家了,要是有必要的话再找我……但是我有点担心,被我砸的警察会不会出事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不会被枪毙啊?   我看了,就跟旁边的四层楼一样高……就那么高……不会有事的吧……”   安夏:“……”   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医生。   尹辉和毒贩轻微脑震荡,脑袋破了一点皮,连缝针都不用。   现在人都已经醒了,可以离开,也可以睡一晚上再走。   老蒋也没事了,子弹穿了过去,没有伤到重要脏器,不过医生建议留观。   众同事进去把毒贩押走。   小蒋看着老蒋斜靠在床上,正在喝水,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高度紧张之后松懈下来,才觉得腿发软,她站不住,差点摔倒。   被站在一旁的尹辉一把扶住:“你怎么啦?”   “吓得腿软了呗,我中了枪都没……”老蒋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出来了,小蒋扑在他怀里,抱着他,哗哗的流眼泪。   “爸爸,呜呜呜……爸爸,呜呜呜……我听说你受伤了,我好害怕,呜呜呜……爸爸……”   把钢铁硬汉给哭得心都要化了,老蒋慌慌张张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举起手,像抚摸幼年时的女儿那样,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别哭,爸爸不是没事嘛,别哭,没事,没事。”   懂事的尹辉已经出去了,在外面遇到了小杨,小杨看见尹辉头上裹的那圈纱布,尴尬万分:“对不起啊,我是想帮你的。”   “没事,确实帮到我们了。哎,那个就是在平远街时候用的吗?真厉害!多少钱,贵吗?能在上面挂导弹吗……海湾战争的时候,美军用的是不是也是这种?”   安夏:“……”   年轻人,我们这个产品的分类在农用品和玩具里,谢谢。   过了几天,安夏收到了三个正式消息,还有一个小道消息。   第一:市里打算增设监控,设备当然还是在紫金买。   第二:市局省厅都打算采购紫金的人脸识别软件。   第三:市区内禁止飞无人机。   小道消息是:长生药业的姚华被传唤,疑似与那个毒贩有关。 第124章   会找到长生药业, 完全是个意外。   经过审讯,毒贩承认自己是奉命过来与本地一个能做出大量「货」的人接头的,结果还没接上头, 就被老孙头把密码箱给偷了。   他只知道会有人过来接自己, 还有接头暗号。但是来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去哪里, 他都不知道。   他带来的东西只是样品, 给「制造商」做示范用的:质量只能超过它,不能低。   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杀了老孙头之后, 他再次联系,见到了接头人,被蒙着眼睛带去了试验室,还看到了样品货,质量确实不错。   大哥听说他犯了人命案,尸体还被发现, 便让他赶紧把样品都扔了, 早点回来。   结果他心疼近五百克的样品, 于是多逗留几天,每天坚持去歌舞厅进行推销活动。   被抓的那一晚, 是最后一次销售,全部卖光。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搂着在歌舞厅新结识的小妞, 准备快活一番后, 就回去。   这个故事告诉大家, 「最后一次」「等我XX之后就回去」这种FLAG不仅适用于好人, 坏人也一样。   警局有绘画天赋的老警察按照他描述的「制造商」外貌画出了模拟像。   首先在新买的人像识别系统上跑了一遍,搜出了一堆不相干的人,连性别都识别错误。   人像识别要求的匹配数据要求比较高,以现在的初级技术水平,一个人有刘海跟没刘海都会被识别为两个人。   何况是铅笔画跟大活人之间的区别。   这种小马仔,什么都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再问也没什么结果,把他打个臭死,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把他关起来。   在管理不那么严格的时代,以及管理不是那么严格的看守所,那真是个群英荟萃的地方,刚好那一间里关着一个抢劫犯,一个连闯数个空门的「白日闯」,都觉得自己特牛逼,两人时常在屋里吹自己的「光荣往事」。   小马仔一听:“切,就这?”   好胜之心一起,输人不输阵!   小马仔把自己干过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个痛快,还有他们大哥合作过的都是正经大厂,跟在居民区的民房里偷偷摸摸做货的「个体户」完全不一样。   “那些在自家厨房里能搞出什么高纯度的好货来?我们家的货,都保质保量,出厂前还经过检测。”   知道的是卖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良心企业。   小马仔在边境混了这几年,从来没有被抓到过看守所这么高级的地方,最高到派出所,然后就被同伙救走,哪知道人心险恶。   他只知道关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人,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那大家就是自己人。   万万没想到,他被抢劫犯和盗窃犯给卖了,两人迫不及待的向管教告发小马仔透露的事情,想为自己换取减刑的机会。   只跟正经大厂合作,本市唯一的正经大厂就是长生药业。   再联系前阵子感冒药脱销的情况,有关部门判断此事与长生药业脱不了关系。   长生药业的产品还没拿着批文,此时还进不了ꁘꁘ,所以,就收集感冒药来做样品。   姚华被找去调查,过了没多久,他们厂里的一个小技术员史志翔进去了。   他招供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是他想制毒、是他跟毒贩联系、是他跟小马仔接头。   但是史志翔长的跟马仔描述的完風雨文学那个人是自己雇来的,不知名姓的流浪汉,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再问其他的,他要么不说,要么就胡说。   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而且是毫无演员信念感的说谎,纯粹为人顶罪,一副「赶紧把我杀了吧」的摆烂模样。   2012年之前的问讯手段,是新闻里可以发生,在正能量里不可以写的水平。   就在史志翔快要顶不住的时候,他死了,死因「畏罪自杀」。   最后一点线索断了,把市局气得够呛,看守所里被处罚了两个当职人员,所长被罚了半年奖金。   现在他们只能紧盯着长生药业。   云散了,雨停了,全市的感冒药恢复正常供应,长生药业也还在继续等待着他们的批文,研制新的疫苗。   长生药业出于人道主义,给史志翔在千里之外的父母送上十万元的抚恤金,让他的弟弟买上了房子,娶到了媳妇,全家感恩公司的大仁大义。   一切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如同许多悬案那样,也许就要这么永远的悬着。   安夏看见新闻上那一小块报道,沉默地把报纸合上,鬼才相信是一个小技术员自己的想法。   要是姚华没有任何问题,她就把报纸吃下去。   不过没有任何证据,她也说不了什么。   紫金游戏《玉京战神》刚刚上线,此前参与公测的人都被删档了,只留下了安夏的,她的号在测试期间,给游戏创造了不少段子,为防止有人手快抢注,所以就没动这个档。   安夏登上自己的号,想看看游戏内的情况,发现聊天框里闪烁着「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账号的留言:“安总,我是葛丽。”   “史志翔是替长生药业顶罪的,我很害怕,想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长生药业的事情。”   “我的联系方式是常发百货公司左边巷子里的书报亭,你在那里喊一声买《故事大王》,我就会出来了。”   葛丽是当初被长生药业挖走的六个基层员工之一,走的时候,她并不怎么坚决,只是想利用「有人挖我」这件事,让紫金给她涨涨工资,没想到人事祝她前程似锦,就让她走了。   尽管自己没有被挽留,不过葛丽从别处听说安夏为了留核心员工,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想来不会对长生药业有什么好意。   像长生药业这样的法外狂徒,也实在吓人,她想离开,但是没有钱,去哪儿都过得不好,不如问问安夏愿不愿意出钱,买她知道的消息。   常发百货是市中心一家老牌百货商店,今天是周日,门口人来人往。   在它的旁边是迷宫一般的老居民区,一般人站在入口处看一眼,就自动绕道了。   书报摊在一个居民楼的楼下,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只要老板愿意把摊子稍微摆出来一点,放在路口,生意就会好很多。   大概是怕晒,摊主懒洋洋地坐在阴凉的地方,躺在竹椅上,眯着眼睛打瞌睡,一旁的收音机里正放着袁阔成的评书。   “买《故事大王》。”安夏大声说。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到呢,后天。”   安夏:“……”   “这边,这边……”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用力向她招手,是葛丽。   安夏顺着她的指引走上楼梯。   这里曾经是民国时的别墅,解放后改成了大杂院一样的所在,一栋楼里塞了不少人,共用厕所和厨房,到中午就吵闹不堪。   “你住这?”安夏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葛丽给安夏倒了一杯水:“是啊,便宜。”   “对不起,安总,我那个时候听信长生药业的话,离开了紫金。”葛丽的姿态放得很低。   安夏并不在意她的离开,出来上班不就是为了赚钱么,跳槽去给钱多的地方无可厚非。   再说她的离开对紫金还真没什么影响。   不过像我这样的人,离开紫金,对紫金也没什么影响吧,很容易就找到替代的人选了。”葛丽自嘲地笑笑。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找我是想说什么事?”   “紫金给长生药业做的匹配数据由我负责接收。但是收到了之后,根本没有人做任何处理。   明面上的研究员只有我们六个人,但是有一回我跟财务吃饭的时候,她无意中说研究经费又超支了什么的。   我们六个人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固定的,也没有做任何研究工作,会超支,说明他们在别的地方还有研究员。”   没了?   全是猜测,毫无意义。   安夏对她提供的消息完全没有兴趣。   “我从甘谦,就是姚华副手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份隐藏文档,他们在不断调整一些制药方案。但是这些方案,没有一个是与紫金的人工智能制药有关,我从来没见过这些方案。”   “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葛丽紧抿着嘴唇,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的表情。但是前面她说了这么多,安夏都没有表示出什么感兴趣的意思。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遍,给安夏开价,让她买下自己所知秘密的场景始终无法开启。   “没什么,甘谦让我用他的电脑的,我发现硬盘已用数量跟在文件夹里显示的完全不一样,一时好奇,就发现了隐藏文件夹。”   “姚华副手的电脑,让你随便用?”   公司二把手放着重要文件的电脑,让一个跳槽过来的基层员工用?别说是有级别差异的,正常公司,比如紫金。就算是平级之间也不会互相用电脑。   安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葛丽,我们好歹也算同事一场,你知道长生药业现在涉及到的会是一桩什么性质的事情吧?   对,我是跟姚华关系不那么好,不过,他好歹每个月还在我这里投入资金,做配对实现。   多好的甲方啊,数据随便瞎做,该给的项目款从来不拖欠。   在商言商,我不会为了几个员工跳槽去了他那里,就跟他结仇的。   如果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能说得通的事情……我还有别的事情,恕不奉陪。”   说着,安夏站起身,作势要走。   “等一下。”葛丽急忙起身,拦在她的面前:“好,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露出一个笑容,抓着安夏身后的椅背,将椅子转过来,对安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从头开始说。”   “办离职的时候,我以为公司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都没有挽留,就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亲自跟七个人谈了,希望他们留下,而对我们,却送得那么快,我就知道,原来我在公司眼里,毫无价值。”   葛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安夏,想从她的眼里看到一点愧疚。   安夏平静地回看着她,这有什么好愧疚的,为什么别人有价值,你没价值,你不应该反思自己么?   见她不为所动,葛丽嘴角微微扬起:“我猜到长生药业要我们六个,也只不过是买一送一罢了,总要有人干基础工作的,就是没想到,他们七个人,一个都没有来。   我们的职位,也岌岌可危,说开除就开除。   我家里还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我不能失去工作。所以,我把精力花了一些在甘谦的身上,一个有老婆孩子,下班还想尽办法找借口不回家的男人,心里总是有些想法的。   他以为我爱他爱的死心塌地,对我说了不下十遍,他会跟老婆离婚。   呵,我根本不在乎。   我们就在办公室里各取所索,他忘记了工作,忘记了时间。结果,第二天就要交几篇数据,而他不得不回去给老婆过生日。   所以,他让我……   替他做那些数据,他自己回去在岳父母面前扮演一个爱妻顾家的好男人。这就是我发现隐藏文件的原因。”   “既然他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还要跑呢?”安夏问道。   从门外,传来共享厨房里吵闹的声音,还有小孩子「伊伊呀呀」的学语声。   “我只是想保住工作,不想大富大贵,更不想用性命去换,我只想远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以,我就找到你了。安总,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为长生药业的消息付钱的。”   葛丽的目的已经直接说了出来,她就是想要一笔钱。   “你想拿了钱,就逃走?”安夏问道。   “不用逃,像我这样的小人物,甘谦也差不多该腻了,我自己辞职,离开,对他来说,会更好一些。”   葛丽又说:“我已经把他的隐藏文件夹拷下来了,只要你给我钱,我就把它给你。”   在葛丽手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提取码,那是紫金科技为个人开发的数据中心的提取码。   “你是直接上传到了数据中心?”安夏惊讶地睁大眼睛。   葛丽以为她是折服于自己的胆量与机智,不无得意地回答:“那当然。”   “长生药业的员工电脑,没有安装安全防护吗?”安夏不敢置信。   这一问,把葛丽给问住了,忽然之间,她也不确定起来。   普通研究员的电脑确实有安全防护,将数据拷出的时候,会提示禁止。   可是,她在甘谦的电脑上做操作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警告或是禁止的提示。   在狂喜之下,她以为这就是二把手的特殊待遇,完全没有想过其他可能。   她看着安夏。   安夏看着她,轻声问:“甘谦跟姚华的关系,是好到生死与共,一个死,另一个也会马上殉情的那种吗?”   葛丽怔怔地看着安夏,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他们……好像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你什么时候拷的?”   “昨天晚上,啊不,应该算是凌晨,两点多。”   今天是周日,也许这是还没人来找葛丽的原因。   紫金的所有员工电脑都有操作报警记录,所有对外发出的信息、拷贝文件,都会留痕。   特别是对于一定级别和特殊岗位上的人,他们的电脑根本就是在24小时的监控之下。   姚华还没有从紫金挖人的时候,曾来紫金访问过,当时他看到紫金的安全办公系统,十分欣赏。   立马拍马就买了一套回去。   没道理他买了不用。   安夏是做合法生意的,都知道要防人,何况姚华。   特别是像甘谦这种身份的人物,如果背叛,对他来说会有极大的影响。   “你还是趁早报警吧。”安夏说,“如果甘谦的电脑上真的装了安全防护,系统警报应该已经报到安全管理员那里去了,姚华可能已经知道了。”   还在想着从安夏这里拿到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的葛丽傻眼了。   如果给姚华知道……她想到顶罪,然后不明不白死去的史志翔,她不想像他一样。   “不……我不报警,他们里面,一定有他的人……否则史志翔死后,怎么没有一个人检查他的死因!”   葛丽现在彻底慌了,她只是想要钱,舒舒服服的拿着钱过快活日子,从没想过。只不过点击了一下「复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他肯定找不到我……”葛丽已经彻底慌了。   安夏想拦她都拦不住,眼睛一眨,她就跑到了门口,左手拧门把手,右手从门后的钩……   子上把挎包取下。   门一开,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有人问道:“哎?小葛,你去哪儿啊,这么着急?”   回应的是楼梯传来的「蹬蹬蹬」远去的脚步声。   外间传来厨房里女人们的嘻笑声:“嗐,肯定是跟人约会呗,看这急的样。”   “年轻真好,我以前啊,迟到就迟到呗,晾着他,敢说半个不字,我们就分!”   “哈哈哈,你太坏了。”   ……   安夏赶紧打电话找到市局的局长,说明葛丽的情况。虽然他不是没有被姚华收买的可能,不过概率总归要稍微低一点。   葛丽就连跑都没有什么出色的主意,她居然跑到火车站,买了十几分钟以后才开的火车票,被找到的时候,人还在候车室里待着。   安夏觉得当时她没有成为一定要被留下的核心员工是有原因的。   既然想要跑,怎么着也得伸手叫出租,或者去每分钟都有发车的长途汽车站,先出城再说啊。   居然想着坐火车,真没出息。   葛丽的安全交给市局处理,关于长生生物的后续调查工作也由他们负责展开。   回到家,屋里传来《玉京战神》里角色死亡的声音,陆雪穿着花围裙,魂不守舍地坐在电脑前面打游戏。   组队信息里一片骂他的,质问他是不是故意送人头。   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已经凉透了。   两人约好周日一起在新上线的游戏里逛逛,一起打怪。   结果,陆雪一早高高兴兴地过来,刚进门,安夏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临走还扔下一句话:“我一会儿回来。”   陆雪一琢磨,一会儿回来,那不就是一起吃饭的意思?   于是,他跑去菜场,买了许多安夏喜欢的菜,回来又挑又洗又切又煮,他自负这桌菜够资格成为国宴,结果等啊等,等了八个小时。   “怎么才回来。”听到门响,陆雪急忙起身跑过去。   刚刚进入副本的法师就这么僵立在门口,四周的小怪围了上来,一刀一刀的把他给砍死了,爆了一地装备。   安夏把包放下,揉了揉陆雪的脑袋,在他的嘴角亲了亲:“处理了一点事情,你吃了吗?”   “还没有,你不回来,我都吃不下。”陆雪摸了摸菜碗,叹了口气:“都凉了,我去热热。”   两人对坐吃饭,安夏跟陆雪说起长生药业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就是没证据。”安夏说,“警方搜过了长生药业的工厂,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过从感冒药里提取麻黄,再做成冰,这种事情没什么技术含量,在家就能做,现在他们还在样品阶段,肯定用不着动用生产线。”   陆雪咽下嘴里的菜:“你上次说过之后,我帮你查了一下,那个姚华挺不得了的。”   “他在美国待过,有化学相关硕士的学位,在一家大型药企干过,然后辞职回国,开办了一个营养品公司,先是倒卖别人的。然后就自己生产,现在又开了药厂。   这几年上缴的利税翻着倍的往上涨。据说今年还给他向国家上报了十大杰出青年。”   “就他,还十大青年?要评也评我啊!我不比他强?”安夏哼了一声。   “就是!”陆雪非常顺溜地接碴。   “对了,你说葛丽在游戏里给你发消息?为什么?”正经人谁在游戏里联系啊,万一看不见呢?   “因为游戏里的聊天记录不存在本地,而是紫金游戏的服务器里。她如果是在鸿雁,或者论坛里发的话,打了什么字,都会被长生生物的服务器记录下来。   不过她在别人的电脑上直接把资料上传,这么风骚的操作,我也是没想到。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谨慎还是不谨慎。”   安夏摇头,非常不理解。   这次得到葛丽的消息之后,警方也没有马上行动。   之前查过一回,除了献祭了史志翔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如果这次再拿不到姚华与此事有关的铁证,他再献祭一个小员工,那打草惊蛇,就惊得有点大了,以后要想再抓住他的把柄,就没那么容易。   被无人机砸了脑袋的尹辉很快就上岗了。   在上次的追逐之后,他在所里被同事们称为「尹大侠」,还获得了所长的表扬。   看着从市局拿来的视频,尹辉得意万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从五楼蹦下来的英勇身姿。   尹辉和同事在区内巡逻的时候,看到几个眼熟的小混混,正站在一堆,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其中有一个吸毒人员,前阵子送去强戒,现在已经出来了。   “尹哥!”那人一眼就认出尹辉,一个夸张的大鞠躬。   尹辉冷着脸:“出来啦?还吸不?”   “不了不了!戒了!真的!”那人态度特别好。   尹辉又问:“你现在有工作吗?”   这种已经犯过事的人,思路比一般人要广一些。要是没有生活来源,他们可不管什么是合法的,什么是不合法的,只要来钱,他们都敢干。   要是他们没工作,那就是重点要盯着的人群。   “嘿,您放心,我刚出来,就找了个零工,这不正跟哥几个商量么。”   “什么零工?”   “绝对合法。收药。有的地方交通不便,缺药,缺好药,正经的医药公司又不往那里卖,我们就在城里收了,然后稍微加点辛苦费,卖给他们。”   现在的法律法规没有禁止收药,全国各大城市的医院旁边都有收药的,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在大马路上支着牌子:回收药品、高价收药。   相关的药品销售许可证制度要到2004年才出现,目前对于药品的销售资质也没有硬性规定,只要卖的是合法从药厂出来的药,不是毒药就可以卖。   尹辉想起此前安夏跟他说过的感冒药脱销事件,便问道:“卖给长生药业?”   那人一愣:“啊?我干嘛要把药卖给药厂啊,他们自己不能生产吗?我就是一个小杂兵,从医院门口收了药,再卖给上一层的药头,我没车又没人,收了药也没法运到缺药的地方卖啊。”   “药头是谁?”尹辉追问。   那人看着尹辉,露出一线意义不明的笑容:“尹哥,你也想卖啊?直接给我不就行了,保证给你一个好价格。”   “有你从中间过一道手,还好价格?”尹辉摇摇头。   “嘿嘿嘿,也不会差很多的嘛。”   那人实在没拗过尹辉,带他去找了药头。   “现在还收感冒药吗?我们家一大堆。”尹辉直接问。   药头见尹辉是被领进来的,还以为是什么大生意,结果,就这?感冒药?   “不收了不收了,你来迟了。”药头摆摆手,“我们现在收抗生素,还有人参、鹿茸。”   尹辉跟他胡扯了一通,就出来了。   他找到小蒋,调出药头所在地区的监控,找出药头的脸,固定下来,做为匹配数据,输入系统,把时间固定在感冒药缺货的那段时间。   像上次一样套娃似的摸排。   从药头追到药头的上线,再追到上线交货的地方,最终找到的是一个仓库。   仓库是一个电子厂的,门卫承认自己收了别人一点钱,同意他们借地方放东西,过几天就会有车来运走。至于是什么东西不知道,都是钉死的木箱子。   城里的摄像头都没装齐全,何况乡下,仓库门口也没有装。   尹辉十分失望,叹了口气:“唉,连车牌号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门卫眨巴着眼睛。   尹辉眼睛一亮:“你记得?”   “一共也没多长,我的梦想可是去钓鱼台当门卫的!听说在那里看一眼车牌就要知道是哪国首脑的车……”门卫十分骄傲。   得到车牌号之后,去车辆管理处一查,又是一个假牌照。   真车主看到警察上门之后一脸懵逼。   又没法往下查了,尹大侠和蒋女侠心情低落,他们跟安夏已经算很熟了,一起吐槽起现在ꁘꁘ的问题。   “紫金有没有什么技术,能解决ꁘꁘ?”   “那得有人查。”安夏摇头。   “就不能让摄像头识别到ꁘꁘ之后,自动报警吗?”尹辉现在对计算机的力量已经近乎于迷信。   安夏笑道:“我问你啊,如果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颜色,同一个款式的车,你让摄像头怎么办?它也不能钻到汽车里面去看发动机编号呀。”   “唉,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安夏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就算整个城市都布满天网,基层警察的日常工作也还是无趣的摸排,暂时是解决不了了。   人工智能的能力是有限的。   “不过,姚华肯定会露出破绽,他努力申请了那么多批号,难道只是为了卖感冒药和疫苗?   我才不信呢,等他的批号下来,你们等着看,□□他的进货量肯定超标,到时候肯定会拿囤货做借口。”   “那还要等。”尹辉十分失落,他的梦想是像武侠里面那样,动不动就是三天七天破一桩大案。   他不是不知道前辈们经常有几十年都破不了的悬案,就是以为现在凭着摄像头和人脸识别技术,自己可以突破前辈们的记录。   “你要是跟坤沙能说得上话,就直接问他呗,他手里肯定有姚华的犯罪证据。”小蒋也觉得尹辉过于急功近利了。   尹辉蔫头搭脑:“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还在这?”   两个年轻人的侠客梦无处可消解,最后在安夏的热情介绍下,登陆《玉京战神》,在虚拟世界里当英雄。   尹大侠和蒋女侠在网吧里踏入江湖。   小蒋根本就不会玩,一个对群大招放出去,连怪带人一起扫,瞬间变红名,被一堆人追杀。   尹辉英雄救美,怒氪一个月工资,快速变强,站出来替小蒋出头。   此时游戏刚上线才两天,大多数玩家都是只玩过扫雷、吃豆人的单机用户,根本就没有充值的意识,自然被尹辉打跑。   尹辉骄傲地顶着红名,跟小蒋并肩走在街上。   然后,一个穿着全套神装的人出现,他是替刚才被打跑的朋友出头。   那身衣服过于酷炫,纯纯的人民币战士,单是衣服和武器,起码就得充值五千块以上才能得到。   从他身上的特效和华丽大翅膀看,买配饰至少也花了五千块以上。   一万!现在还是平均工资200-400,万元户牛逼的时代。   什么家庭啊,在一个新开服的游戏里充了一万块。   人民币战士上来就把尹辉和小蒋打死,然后还刷世界喇叭,用各种恶心的词来骂他们。   世界喇叭,一块钱一个,他一口气骂了一百多个。   一个狗逼红名,找了一个小氪玩家替自己撑腰,大杀四方。   正义的人民币战士大哥横空出世,小氪一万块,干掉了那个氪了三百块就敢到处杀人的坏人,替人民群众找回正义。   尹辉也不是个善碴,被杀了就被杀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在世界世界频道跟人对喷。   人民币战士可以狂刷喇叭,直接在屏幕上跳出来。   尹辉的话只能跟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混在一起,免费的,只能忍忍了。   这可怜的文字,在想找事的人眼里,效果跟刷喇叭也差不多。   终于,人民币战士刷喇叭,报出自己的坐标,还嚣张地加了一句:“你要是敢来,老子给你报销路费,还有医药费。你要是不敢来,你就是女表子养的。”   “哦哦哦——打架咯……”   “哦哦哦——出事咯……”   吃瓜群众的天性,绝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仅有起哄的,还有表示——“我就在这附近,你们先等等,我马上来。”   “我先去借个相机,你们别急啊!”   那个地址……呃……城市,区,都一样,最后……红电网吧,就是这里嘛……   尹辉和小蒋缓缓抬头,东张西望,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嚣张地站了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向红电网吧的门口走去。   尹辉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那个好像是……金义?”   “对,就是他。”小蒋刚入职的时候,在缉毒帮着输入案卷资料,对出名的几个特别有印象。   金义之前就进过号子,当时他只是一个小弟,没有特别严重,关了三年就出来了。   后来几桩案子,被抓的人都报了他的名,说是从他手里买的。   此人交游广阔、货源充足、品类极多,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弄不到的。不管是金三角的货还是金新月的货,他都能弄到。   警方一直在找他,但是他没有家小,居无定所,也没有朋友。   如果他住在邻里关系淡漠的商品房里,就很难找到。   小蒋不动声色的溜出网吧,赶紧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向局里要支援。   为避免打草惊蛇,小蒋让他们穿着便衣过来。   “什么?金义?你们不会看错了吧?”局里的同事都不信。   金义进过局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应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行事应该低调谨慎才是,怎么还主动跟人约架?   怀疑归怀疑,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算来了发现此人叫银义、铜义、铁义……那也得来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金义还折回来,在游戏的世界频道里刷喇叭:“怂逼不敢来了!”   “有种你吱一声啊,你不会连家门都没出吧?!”   “哈,没本事还敢跟老子叫嚣,你那身穷逼装备,还敢在老子面前跳!”   “老子这对翅膀,够买你一条命!”   ……   等他在紫金游戏又消费了五十块钱之后,门口来了好几个人。   金义一看,人比自己多,他赶紧打电话摇人:“喂,斌哥?我啊,妈的,我在红电网吧跟人约架呢,说好了单挑,那王八蛋带了好几个人来,你快点叫几个兄弟过来,给我撑撑场子。”   然后,他又打了两个电话,说话的内容全都被尹辉听在耳中。   那几个便衣什么都没说,就是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找人。   到了尹辉电脑旁的时候,尹辉给他们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再等等。   他们几个会意,其中一个故意大骂一声:“怂蛋,主动约架还不敢来,不知道那身装备是不是偷了他爹的棺材本买的。”   说着便出去了,站在门口没走。   过了五分钟,红电网吧门口出现了十几个人,颇有古惑仔气质往那里一站,呈扇形,将红电网吧的大门围住。   金义见救兵到了,刚才紧张的模样一扫而空,他昂着下巴,傲慢地站起身,迈着嚣张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他看着被围住的五个人,一双滴溜小眼在他们身上打量:“你们,谁是无敌鬼煞星?”   尹辉从里面走出去,对他说……:“你就是铁手辣无情?”   “没错!你小子哪条道上的?”   “我认识你,你是金义!”   金义上下打量了一下尹辉,误以为他也不是好人,冷笑:“知道我的名字,还敢这么嚣张,你小子跟谁混的?”   旁边十几个小弟见两人在「盘道」,也没上来,就跟在旁边看戏。万一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们也就不用管这事了。   尹辉一笑亮出证件:“跟中华人民共和国混的,走吧,说说你这充值的钱,是哪里来的。”   旁边的小弟见亮了警官证,第一反应是想跑,金义喊了一嗓子:“他们才五个人,帮我弄他们,弄死弄残我负责,我给你们一人一万!”   听见有重赏,小弟们又围了过来,站在最前面的人正准备动手,忽然撒腿就跑。   “你们他妈的跑什么?”金义不理解。   很快他就理解了,从后面涌出了更多穿着制服的人,将做鸟兽散的混混全部抓住。   金义早被五个人按住,上了铐子,动弹不得。   这件事当晚就上了新闻:《逃犯在网吧与警察约架,被捉拿归案》?   还真有人是在线上看完吵架,然后又亲自跑去看线下的,在紫金论坛上绘声绘色的把全程描述了一遍。   在那之后,有人领悟了葛丽的手段,在《玉京战神》的世界频道里刷各种不法信息,卖药、卖人,各种信息都有,认为这样就不会被抓住了。   结果这些人招揽来的客户,绝大部分都是警察。   有人被抓时,绝望地喊出:“警察怎么也玩游戏啊?”   《玉京战神》上线七天,营收流水五十六万,抓到嫌疑犯八十人。   安夏对苏灵说:“这个游戏挺不错,下一个版本的PV,你们把质量做的好一点,搞一个主题曲,请张学友来唱吧?”   “为什么是张学友?”四大天王里,苏灵自己比较喜欢郭富城。   “嗯……他的气质很适合。”   “哪里符合?”苏灵现在是自负盈亏,安夏提出的要求,如果她觉得不合适,可以不接的。   安夏带她到娱乐角的录像带放映室,往机器里放了一盘带子:“你看完,就会明白的。”   片头四个大字《东成西就》,没几分钟,苏灵就笑得前仰后合。   “等等,放错了。”安夏换带子,片头出现四个大字《东邪西毒》。   不知道到底是哪部片子里的张学友打动了苏灵,总之,她同意了。   四大天王的名气、游戏抓逃犯的传说,再加上游戏确实好玩。当紫金游戏股票上市的时候,开盘价是发行价的十倍。   中签的人全都开心的要疯了。   市局那里也有重大进展,从金义追问到上家,从他的上家再追到货源。   尽管货源已经兜了几圈,不过已经锁定与长生药业有关系。而且,就是姚华亲自去接的头,在市局的监控里都能看到!   就在准备收网的时候,重要的监控资料,忽然全部丢失。   数据库被清除,存放下载视频的盘不翼而飞……   负责管理视频数据的小蒋脸都白了。 第125章   市局里丢了数据,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是极强。   马路上的重要路口装了摄像头,谁会想到在打击罪犯的警察局里会丢东西呢。   小蒋欲哭无泪, 许多人围着她,一会儿这个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操作的吗?是不是你不小心误操作?”   一会儿那个问:“你是不是不小心把盘塞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蒋回答了无数个:“没有。”   她感觉自己在大家的眼中就是个傻子, 是个白痴,会不小心把重要数据删掉,还顺便把存储的盘弄丢。   局里的人哪怕只是无意中扫了她一眼, 她都觉得那个人是在嘲笑她,是在说她无能,连个数据都护不住,还整天想当大侠,守护一方百姓。   小蒋绝望了二十分钟之后,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联系了安夏。   “夏夏姐,这种情况能恢复吗?要是不能的话……我就只能辞职谢罪了。”小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安夏安慰了她几句,派了售后工程师过去。   看见他,小蒋的眼睛都亮了, 好像看见了救世主。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没有神仙皇帝。   在电脑上敲了几下之后,售后工程师对她说:“恢复不了, 这个人是懂电脑的, 删除之后,又做了重新写入的操作。”   “你们设置的摄像头自带存储器的保存时间是多久?”   “一个月。”   再久的话,存储器就放不下了。   售后工程师去调了一下, 刚好, 一个月已过, 自带存储器里最早的日期已经是没有任何线索的时间了。   小蒋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瘫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   她眼里含着泪,在心里给辞职报告打草稿。   售后工程师确认那个抹数据的人就是在小蒋的电脑上直接操作的,一调系统日志,果然如此。   但是,这根本就于事无补。   说这事是小蒋自己干的都行。   小蒋已经放弃了,她心中的辞职报告已经写到第六行,前面都是认罪自责的内容。   售后工程师还在努力,这可是安总亲自派下来的任务。   这可是市局!   不管是签派任务的人,还是服务的对象,都很上档次。   要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不可能变得可能,那多有面子。   更何况小蒋这姑娘,眼睫毛长长的,眼泪挂在上面,欲坠不坠,让这个读书时就没谈过恋爱的小子春心荡漾,脑中反复盘旋着:一枝梨花春带雨。   他特别想在小蒋面前开个屏,啊不,是露一手。   删除后又被做了写入操作的磁盘,几乎就是被判了死刑。   他在磁盘里细细寻找写入了什么。   写入的东西无关紧要,他发现了一个绝世好消息,他看到了一个公司新研发软件的图标。   那个软件的功能是在固定的时间对电脑进行整体备份,并存在云端数据库里。   他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想马上告诉小蒋。但又忍住了,生怕这是一场空欢喜。   他手指如飞,打开云端数据库。   找到了,数据库备份时间是昨天下午,保存时间在抹除数据之前。   系统设定是新的备份会删除旧的备份,现在离今日保存时间还有两分钟。   售后工程师赶紧进入程序,想把自动保存程序关闭。   进入了,想输入关闭程序的代码,却发现有一个按键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售后工程师几近绝望,用力拍打着键盘。   沉浸在痛苦与悲伤之中的小蒋被狂暴状态的售后工程师吓了一跳,她怯怯地说:“那个键坏了很久了。”   旁边的局长马上去自己办公室,把键盘拆下来:“这个是好的。”   “来不及啊!”售后工程师快疯了。   现在的键盘鼠标都是串口,根本就不支持热插拔,想要让新插上去的外设生效,就必须重启电脑。   等重启,黄花菜都凉了。   售后工程师最后几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好东西:调整保存时间。   不需要重启就能生效。   那一瞬间,他心中闪过圣光,响起赞颂开发者的歌谣。   他赶紧把时间调到四个小时以后,抓紧把云数据库里的资料打开。   视频好好与其他文件存放在一起。   点击播放键,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找到了。”售后工程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把视频存下来,还给局长的电脑发了一份。   “你们单位换坏掉的键盘是要了收钱吗?”事情解决了,该秋后算账。   刚才售后工程师气急败坏,用力戳键盘,差点把手指头给戳折了。   “嗯,我上个月打了报告上去,还没批。”小蒋低声说。   售后工程师无法想像还有这种事,在紫金,办公电脑坏了,只要把坏掉的硬件拿到it后勤部,立马就能换一个新的,什么打报告,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备份软件是哪里来的?”小蒋又怯怯的问道,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装过这个东西。   备份工程师调取电脑上办公系统里的更新数据,不出所料。   果然是更新版本里附赠的云盘存储功能。   更新的时候,系统会跳出:“您是否愿意开启远程备份功能?我们将确保您的数据安全。”   不过系统要问的东西比较多,大多数人根本看都不看,直接闭着眼睛一路点击「下一步」就过去了。   小蒋只记得是安夏提醒她要是看到有更新的通知,最好更新一下,说不定是增加了病毒库的数据。   数据找到了,算了结一件事。   另一件更大的事情就是:谁敢在市局里动手脚。   “谁会知道你电脑的密码呢?”售后工程师问道。   “那个……我的电脑没有密码。”小蒋搓着手。   小蒋使用电脑的习惯非常糟糕,她离开座位的时候,从来不锁屏,就这么敞着。   随便什么人都能趁她不在的时候,对电脑动手脚,而且根本看不出来。   现在只能慢慢排查那个时间段,在小蒋电脑旁边晃悠的人了。   售后工程师临走的时候,小蒋握着他的手,就像乡亲们十送红军那样依依不舍:“谢谢,谢谢……”   “记得锁屏,锁屏,锁屏,实在不行,你就设一个离开1分钟后自动锁屏,要是再有问题,记得找我。要是更新的程序有什么不会用的,找我也可以,我教你。”售后工程师挥挥手。   看着小蒋双眼放光的模样,同事们替尹辉掬了一把同情的泪,英雄救美,经典剧情啊,谁能拒绝。   售后工程师回来汇报情况,安夏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就让他走了。   他跑去软件开发部那里:“远程存盘的功能上线了你们怎么都不说一声?要是早说,我今天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手指现在都疼。”   “没正式上线呢。就是跟在更新办公系统版本里做测试。怎么?有人用了?”   “是啊!”他把今天在市局的经历说了一遍。   “哎,这个主意是谁出的,真牛逼,怎么想到的?”   软件开发部众人陷入沉默:“……”   主意是安夏出的,她说希望有一个自动给整机存盘的功能,大家都觉得没必要。   现在才几个程序?不都放在硬盘里?   有重要的程序,别人会自己保存的,自动整机存盘毫无意义。   而且容量这么小,完全是个鸡肋功能。   他们不想干,无奈这是老板的命令。   开发的时候遇到瓶颈,他们就骂安夏是「微操大师」「外行指挥内行」「一个根本就不懂程序的人出的馊主意」。   骂归骂,最后还是做了出来。   不出所料,做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用。   加过的班,掉过的头发,就像一个笑话,毫无成就感,也没有项目奖金。   现在听到售后跑过来说这个功能真牛逼,真好用,拯救了世界和他的爱情……他们都有点懵逼。   听完售后工程师今天的遭遇,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第一,安总牛逼,预测到了今天的情况。   第二,这小子陷入了人生幻觉之中,觉得警花爱上了他。   “咳,你最好清醒一点,她爱上的不是你,而是会修电脑的人。”一个过来人对他说。   市局的案例虽然不能到处说,但到底是个鲜活的例子。   此时软件售后工程师干得最多的事情是——重装系统。   不复杂,但是耗费时间,从把盘格干净,再到把系统和软件都装齐全,两小时起步。   “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都能干这种事,我们的售后工程师一个月的工资两千八,不是给人重装系统的!”   安夏对此非常不满。   “做一个硬盘镜像文件,把系统、软件、最新补丁都包括进去,重新装机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此时在社会上还没有产品经理的说法,每个it公司的老板都懂技术。   如果老板不懂技术,那他就会安份的只管给钱,由技术总监担任产品经理。   也就是说,此时的产品经理都是会编程,懂产品,能把需求说清楚的。   举个例子来说,他们不会说「我要知更鸟蛋蓝」,他们会说:“把rgb颜色调到129、216、207,沟通起来非常简单。”   紫金科技与这些公司相比,完全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老板安夏主意很多,但她不懂编程,只会说——“我即要,又要,还要……”   搁其他公司里,就是员工茶余饭后痛骂的对象。   但她的主意又刚好能实现,而且还领先市场一点点,开发出来最多坐几个月的冷板凳,就能换成钱。   这让员工也就在开发瓶颈的时候骂一骂,并不会真的认为安夏是「傻逼外行老板」,怒而甩手离去。   所以,现在这个见鬼的「硬盘镜像文件」是个什么鬼?   没人知道。   他们能反抗吗?   不能。   软件开发部只能凭借着安夏对功能的描述,一点一点的摸索,猜测,用一切手段往她所说的体验上靠。   硬盘镜像文件还在摸索阶段,市局抓内鬼的行动已经有了成果,是一个电工,以检查电路为名,把小蒋电脑上的数据删了,还偷走了备份盘。   专业的刑侦人员稍微一问,他就说了实话,有人给他两千块钱,让他这么干的。 第126章   长生药业的工厂被找到了, 摆在明面上的车间在生产保健品。实际上在工人的宿舍的顶楼,却在利用收来的感冒药和违规获得的ꁘꁘ在生产冰, 质量不错,纯度很高, 确实比普通居民楼里做出来的有质量保证。   姚华甚至还像坤沙一样,为自己的得意之作,设计了黑月商标。   据说这是他从希腊神话里得来的灵感, 认为暗月女神会保佑所有在黑暗中做的生意,用幻术和魔法蒙住执法者的眼睛。   很遗憾,干这一行需要使用大量的电力。   无论是自然界的闪电还是电灯,都是明亮的。   暗月女神表示不想搭理这个傻缺。   于是,姚华的最大翻车点在于电力供应。   他, 这个穷抠,又偷电了。   他偷的不是国家电力部门的电,要真是偷了公家的电,可能翻车还没这么快。   在一个挺穷,但有丰富水力资源的地方, 有一群人想发点小财, 就自己建了个小水电站。除了自家镇子上用用, 也在琢磨着怎么卖多出来的电。   结果还没卖呢, 产出来的电量居然供应镇子都有点悬。   他们仔细一查,发现了偷接的电缆。   水电站和镇子上的人举着铁锹、鎯头上门讨电费。   工人挺身护厂,两边发生械斗。   当地公安以为自己只是出来解决一下两边互殴的小事,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带头的队长做了个常规操作:拔枪向天、鸣枪示警。   结果把一个十几岁的工人给吓着了, 把偷藏在身上的一包冰给掉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都盯在了那一包白花花的塑料袋上。   刚才还在对骂的两帮人,同时陷入沉默。   纯洁无瑕的械斗,瞬间性质变了。   ……   调查结果更迷幻,从小蒋那里听到全部故事的安夏,都觉得姚华对组织的管理太不行了。   反派管不好手下,真的很麻烦啊。   姚华说找个小发电站买电,不要走国家电业局,免得用电量太大被人发现。   结果手下发现那个小发电站管得不严,似乎多出一根电缆,他们也不会发现。   于是,管工厂的手下一边每个月谎报电费,向姚华要钱。一边偷电。   姚华对工人进行严格管理,严防他们把货私自拿出去卖。   结果监督者和工人沆瀣一气,时不时联手倒腾一点出去。   现在工厂是被端了,但是没抓到姚华,他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也把姚华的容貌信息录入了人脸识别系统,只要他在本地出现,就会被发现。   老对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安夏心情非常好。   再看看自家公司里,其实也出现了不少有想法的人。   比如对烹饪充满梦想的王工,他在自动烹饪机之上,又研究出了其他的厨房设备。   他做出的炒菜机器人,居然可以做拔丝苹果和李庄白肉。   前者讲究火候和操作,安夏上初中的时候试过一回,结果不知道哪一步出错,硬是做成了鸡蛋糊糊炒苹果。   后者讲究刀工,大师能做到在豆腐上片肉,豆腐不碎。没水平的人切下来的那不叫肉片,叫肉砖。   在王工的烹饪机器人手里,这一切都不是事儿。   还有一个很有出息的人,是那位售后工程师,名叫邓杭生。   在自动存档即将覆盖原文件的那一瞬间,邓杭生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气急败坏。   要不是开发兄弟留了个修改时间的口子,他真的就要被活活气死。   为了他那根按键盘按到软组织挫伤的手指头,他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梦想:一定要做一个不需要重启,就能让电脑外设正常使用的接口。   像这样的员工,还有几个。   一直以来,安夏都很欣赏3m公司的理念,就是鼓励员工的发明创造。   不过,发明创造也是要钱的,就算公司给他们白嫖水电,他们也得买耗材来做实验。   于是,安夏决定推出员工梦想基金,有发明创造ꁘꁘ的员工,上报自己的想法之后,由安夏亲自评估。如果觉得可行,就由员工自己报预算,可以由安夏调整预算额。   当然,梦想基金不是说直接把一笔现金打到账上就完事的。   所有的发明行为必须在公司的实验室里完成,实验室里装了好多个高清摄像头。   要是川剧表现艺术家在里面表演变脸,都能被立马揭秘。   同事们对此的评价:安总也太小心了,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内部审查部门的同事表示:“要是安总不这么做,拿着公司的梦想基金,出去胡吃海塞买房子娶媳妇,回来说一句没做出来,那公司不是亏大了,安总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们猜的没错,不过,只是理由之一。   安夏这么要求的原因还有两个:一是万一做出个什么可以申请专利权的东西,有全程摄像跟着,在抢报专利权的时候,有优势。   二是防止有人做假。   直接承认自己做不出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个假的发明出来骗人。   比如水变油,比如永动机,比如汉芯……   水变油的技术弱智到可怕,骗了七年。   汉芯更弱智,就把摩托罗拉的芯片买来,把lg磨掉,刻上汉芯。就算自主创新了,还骗了十一亿科研经费,让中国芯片的信任度跌到谷底。   等做出来之后再证伪太麻烦,直接从研发的源头掐断,省时省力,大家开心。   第一个申请梦想基金的是王工。   他的媳妇儿对米饭非常挑剔,就觉得农村的大灶烧的好吃。但是城里哪有这个环境,王工的追求就是——做出跟柴禾灶一样米饭的电饭煲。   安夏连他的ppt都没看,就直接批了。   还给了一点意见:增加加热板,还有微压力环境。   第二个申请人是邓杭生,他誓要为自己涂满了红花油,还包了一块麝香虎骨追风膏的手指讨回公道。   他的同事们都觉得他过于冲动了。   首先,他是软件售后工程师,想要搞一个接口出来,那是硬件,跟系统和软件三方配合的事情。   其次,售后的工作很忙,而且还不好规划。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来了一个电话,说系统崩了,他们就得背上小包包,冲到客户那里去。   琐碎的工作最消磨热情和精神,运气不好的话,在外面从早跑到晚,吃饭都只能凑合,甚至会忘了吃,哪还有空搞发明。   “算了吧,别折腾了,你就是三分钟热度。来,哥给你一整瓶红花油,放过那个键盘插口,放过你自己吧。”   邓杭生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可以!还觉得这不难。   为自己的手指报仇是说给同事们听的,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想法,就是奉着不需要重启就能用的键盘鼠标,送到小蒋警花的面前,深情地对她说:   “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键盘坏了要重启电脑,你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我保护你电脑的安全。”   想想就很帅很拉风!   小蒋看他修电脑的样子,那一脸的崇拜和仰慕是不会骗人哒!!   他的这个想法,安夏却没有马上批。   他不服气,凭什么王工那个没出息的煮饭锅都批了,他这么伟大的想法却没有批?   安夏在国外几所大学的资料库里搜索「universal serial bus」,没有发现有任何提及的论文。   她不记得usb是哪个公司发明的。   但肯定就在ibm、英特尔、微软这几个老牌硅谷住户之中。   要是人家已经在研发,开始比他们迟的邓杭生,就算不缺资金,在技术上,绝对不可能超过那几个倾力投入的老牌公司。   万一等他做了一半,usb突然横空出世,做出来的东西还比他的先进比他好。   跟大佬撞车的痛苦,安夏十分能够明白,那对一个人的打击特别大。   要是不让他做,万一历史上的usb还没开始研发,那岂不是有点亏?   所以,安夏也在犹豫。   “安总,我的这个计划到底哪里不好?!”邓杭生急了,他觉得这个需求是人人都有的,安夏不可能不懂。   安夏说了实话:“计划挺好,不过有点小问题,你确定国外没有同类产品正在研发吗?”   “应该不会吧。”   “你能想到,觉得有价值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别人做呢?”   “这,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公司宣布做出来了啊。”   “生长在大路边上的李子树上结满了大而熟的李子,没有人摘,说明什么?”   安夏看着邓杭生,她的目光柔和,语气也很平静。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邓杭生一愣。   “李生道旁而多子,其味必苦。”这是古人都懂的道理。   如果能想到,但没有人做的话,要么在技术上实现很难,要么没有经济效益,或者会有别的什么隐患……   邓杭生手里捏着自己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星期的可行性报告和调研数据,紧抿着嘴唇。   他不甘心放弃,但也无法说服安夏,甚至连他自己都认同安夏所说的。   “你的手指还没好,就别再使劲捏了。”安夏笑着说。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就找ibm和英特尔这两家迂回打听有没类似的东西。如果他们直接给你报价,你就歇了心吧。如果说还没有,就说明有机会,你别自己把底给泄了。”   “你想要实现的体验,跟服务器硬盘的热插拔是一个意思,不过实现原理不一样,你可以跟服务器组的人聊聊,说不定他们有解决的思路,不要小气,请人家吃吃饭,喝喝茶,要是能拉来跟你一起做,那就更好了。”   邓杭生的心情又阴转多云,立马就出去,开始向两家巨头公司打探消息。   安夏现在就是后悔,上学的时候,好像学过usb的发明者是谁,怎么就忘的干干净净了呢……   唉……幸好还记得股票的点位。 第127章   “杭生, 来,满上满上……”   大学毕业后三年,同学们都各奔东西。上个月, 班长忽然兴起要办同学聚会的念头。   联系了关系最铁的几个同学,同学再联系他们的同学。   除了两个出国的, 一个失联的,其他人居然被召齐了。   刚刚三年,同学跟同学之间的差距陡然被拉开了一大截。   有人下海当老板, 见人先发一圈名片,说不了三句话,就连到自己的生意上。   有人穿着厅局风的白衬衫,不用说,一定是进了体制内。   还有人西装笔挺, 说话动不动就夹几句英文单词,这种一定是进了外企。   班花则明显见老,脸上未施脂粉,好多人刚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的妈妈来查岗了。   “莉莉, 你现在怎么都不化妆了?以前还是你教我涂口红的呢。”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她。   班花笑着摆摆手:“都孩子妈了, 还化什么妆啊。我儿子很烦的,半夜不睡觉, 不是哭就是要吃奶, 本来以为怀孕最辛苦,没想到生下他之后才最辛苦,我家他工作又忙, 儿子闹得他睡不着, 他就搬去客房睡了, 晚上都是我照顾。”   “你老公肯定工资很高吧!是不是工资全交?”一个男同学赶紧问,他现在还单身,参加同学聚会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以前的女同学还单身。   其他男生对班花说的话没什么感觉,认为女人为家付出是天经地义。   但是他敏锐的觉察到那些单身的女同学脸上明显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不行,不能影响他找对象。   结果班花完全没领悟他的意思,她甜蜜的说:“那怎么可能,把钱收回来,他在外面应酬怎么办?男人身上没钱,出去都没面子的呀。”   男同学:“……”   几个新手妈妈提起孩子,劲头就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孩子晚上哭可能是缺微量元素,可能是缺钙什么的,又感慨晚上冲奶实在太不方便。   没人关注到这个欲寻淑女的焦河山同学。   邓杭生听见,把头伸过来插了一句嘴:“你们可以买我们公司的恒温杯,睡觉前插上,保持温度,要冲的时候,保证一度都不差。”   “你在哪个公司上班啊?”新手妈妈们好奇。   “紫金科技。”   “哦哦哦!知道知道,我家就有你们公司的那个小电脑,挺便宜的,还好用。”   “我们家的是电饭锅,我弟弟买给我妈的,我妈说看到掉出来的米饭形状,说接受不了,就给我了……我想问问,设计这个电饭锅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疯狂科学家吗?”   男同学们听说邓杭生在紫金,也凑过来打听:“你们公司是上市了吧?一天涨了十倍,你这不赚翻了?”   “哦,那是紫金游戏,我不是那个项目组的。”   “不都是紫金?”   “不一样,我们公司各论各。”   “听说你们公司的老板安夏,特别凶,还特别变态,经常要你们加班到凌晨?”   “不是她要求的,是我们自己要求的。我们有几个项目组是项目制拿钱,要是一天就能把一年的活都干了,他们可以躺着过完剩下的364天。或者再接新任务,干得多,拿得多。”   “多劳多得,你们这是全面实现社会主义了啊?”   欲寻淑女的焦河山同学觉得自己今晚应该是找不到单身女同学了。   于是便凑过来跟邓杭生聊天:“听说安夏原来是纺织九厂的人,后来改制成了牡丹厂,你们紫金里面,是不是都是原来九厂的人啊?”   邓杭生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那怎么可能,搞纺织的跟搞计算机的都不是同一个工种好吧。”   焦河山是个有企图心的年轻人,但是他老板似乎并没有。   老板的想法:稳定压倒一切。   有一丁点风险和额外支出的事情都不想做。   所有的部门最高管理者,都是他的亲戚。哪怕什么都不会,也稳坐在最高的职位上。   其他人,再有才,再拼,也只能是个副手。   其他求安稳的人在公司里混得很开心,不安份的焦河山则想搞个大新闻,挟功让老板允许他独掌开发部。   焦河山坐到邓杭生身边:“听说你们公司打算做一个快速插口?”   “不是打算做,是已经做了。”   尽管八字还没一撇,不过邓杭生牢记安夏的话。要是有人能说出一些重要信息,你就说已经做了。   可以打消一些人想要抢专利的念头。   “厉害啊,不过很难的啦,你们老板能容忍你们很久没有出成果吗?我听说这种大型研究都得是国企才能做,私人企业是不会花时间和经费在研发上的。”焦河山问道。   “能啊,不然我怎么做的,总不能是把我家的电视拆了做的吧?”邓杭生跟他打着哈哈。   焦河山问道:“你们公司用的是什么芯片啊?要是在信号源上编辑脚本,输出的时候总是会出问题,进入环回模式特别困难。”   “嗐,不就是英特尔的芯片,还能是谁的。”邓杭生摆摆手,他喝了几杯啤酒又喝了两杯白酒,现在酒精上头,有点晕晕乎乎。   他们就是计算机系的,除了彻底放弃专业的人之外,其他人的工作或多或少跟计算机沾边。   见他愿意说,五六个男生,还有四五个女生围了过来。   一位女同学说:”“邓杭生不愧是当年稳坐系第一的才子,刚工作三年,就能在紫金带组搞研发了。”   一位男同学微微皱眉:“才三年就带组了?不可能吧,正规公司的话,刚毕业三年的人最多是个资深老员工,指点一下新来的人,带组要涉及那么多东西,是很严肃的事情?”   邓杭生听得不高兴了:“我们公司让我牵头研发,怎么就不严肃了?”   几个男同学起哄:“那你说说是怎么实现的啊?要是这么简单就实现了,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邓杭生被同学们一激,差一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就差一点。   因为他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那是新出的一款手机,两万多块,在场的小老板们都没有。   几位老板都是一边挂呼机,一边挂手机。   因为手机接电话要钱,所以平时他们的手机是关着的,必须通过呼机留言,让他们把手机打开,他们才会开手机接电话。   想当年邓杭生在学校出了名的穷,大夏天顶着烈日给学校拔草,就为了挣一天一块钱的劳务费。   每顿都吃油渣炒白菜,因为价格是按素菜算,而油渣还有荤菜的口感和气质。   现在!他居然掏出了很多人一年工资都买不到的手机!   而且这电话,说接就接,眼睛都不眨一下。   别人接通电话之后,说话言简意赅,掐着秒数说话,生怕多说2秒钟,从59秒跳到1分零1秒,要多收一分钟的钱。   他居然出去聊了二十多分钟。   二十多分钟啊!!   给邓杭生打电话的是安夏,由于邓杭生托人在国外打听了一下,ibm的人找过来,反向打听,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做了。   线人跟安夏的私交不错,他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告诉她:“收手吧,别做了,英特尔有个叫ajay bhatt的人,已经研发一年多了。你们除非现在就能拿出成品,否则还是早点放弃吧。”   安夏收到消息后,就与英特尔联系,确认他们真的在研发这个功能。   现在出的版本叫usb,还在测试阶段,连他们自己人都很嫌弃现在的传输速度和稳定性。   电话那头的安夏说:“英特尔那边的意思是希望尽快开发出好用的通用串行总线,让电脑上的所有外设都并行过去,并且不想以此申请专利。”   听到英特尔已经在研发的时候,邓杭生的酒醒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本来起步就迟,对手还是英特尔,这不是鼓起勇气,喊几句口号就能反超的事情。   安夏又继续说:“所以,我跟他们说,中国自有国情在此。如果他们希望能拥有中国市场,就得有对中国技术现状特别了解的工程师参与。他们同意了,我推荐了你。”   “啊??”邓杭生不理解,“他们已经在开发了,而且又不申请专利,我们为什么还要参与啊?”   “你知道就算是硬件数据,也会有一个标准的吧?”   “嗯……”   “你知道一般这个标准,是发明者定吧?”   “嗯……”   “你知道有资格定标准,代表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紫金就是当初参与制定万维网标准的企业之一,当时紫金的代表提出了一些条款,全都是明显利己的。   我家能做到什么,什么就是标准。   相比于其他企业,后续开发避开了许多坑。   安夏从来不在乎一时得失,她要的是后续的规范制定权。   她知道usb的标准会随着技术的改进而不断的修订,能成为usb实施者论坛的一员,将来紫金卖各种usb产品的时候,就有更多的优势。   “我……我要去美国吗?”邓杭生问道。   “对。面对面的沟通比较容易一点。我记得你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成家没有女朋友……”   说到这里,安夏顿了一下:“冒昧地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邓杭生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哦,要是你舍不得离开的话,我就派别人去。”   “我可以的!反正我现在也是一年都不一定回一次家。”邓杭生双眼放光。   出国!而且是美国!   能拿到公司的驻外补助!   还能跟英特尔的员工共事!   “你现在有时间吗?英特尔那边传来了几份资料,很大,你最好回公司取一下。要是用传输的话,传到后天都传不完。”   “有!我马上来!”   邓杭生挂断电话,此时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   这个饭店,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恨不得出了饭店就直接去机场。   他整了整衣服,努力把雀跃的脚步压到「成熟、稳重、从容」的大人气质。   回到包间,他跟所有同学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同学们发出不满的声音:“才开始呢,怎么就走了啊?”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女的吧?女朋友查岗?”   “把她叫来一起玩呗。”   邓杭生笑着摇头:“项目有新进展,我得回公司一趟。前面点的东西都算我的,我请客!”   焦河山直起身子:“什么新进展啊?”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商机,或者说,是危机。   紫金,那可是在业内人心中挂了号的神妙存在,现在都在盛传:紫金的程序都是人工智能在写,人工智能不需要休息。   不需要上厕所,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没有家庭……工作效率是肉人的五倍。   所以,紫金出活的速度也是普通公司的五倍。   江湖谣言:紫金的安夏上午一拍脑袋,不管她说想要什么,紫金的员工就能让她在新一天的0点之前看到成果。   焦河山的工作是研发并生产电脑相关的外设:打印机、扫描仪……等等所有相关的一切。   大多数用户的接口用的是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   得到初步消息的那一天,焦虑的焦河山甚至梦见紫金搞出了一个全新的接口类型,生产线上所有设备都没人买了,老板要他出钱把这些设备都买下来。   焦河山今天来,是本着解决婚恋问题和工作问题的双重梦想。   结果,婚恋问题被班花搅黄了,工作问题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急得他心里跟猫抓似的。   焦河山还想拉着邓杭生多问几句,结果邓杭生来去如风,根本就没给他机会。   “我要去美国了,以后有空再联系。”邓杭生真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   也真的把前面的账都结了。   几十个人一起吃喝,点了一堆东西,买了许多酒,算下来两千多块钱的账,说结就结。   他刷卡买单时的模样,连男生都看得心驰神往,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能下手。   “这么着急,不会是今晚就要飞美国吧?”焦河山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给自己老板打了个电话,问老板:“紫金真的在研发新的接口,我们要不要考虑给接口那边留个活档?万一真的全部改用了新的接口,咱们只要生产对就应的线口就能继续卖。”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吵,好像在打麻将,老板懒洋洋地问:“你说的活档,要加钱吗?”   “肯定要的,需要重新开模……”   焦河山的话没说完,老板突然一声:“碰!”   把他吓了一跳,然后,老板说:“需要钱就算啦,他们没这么快的!我们现在的利润很薄,要是加上研发费用,工资都要发不出来啦。”   “可是紫金研发和生产的速度都非常快,而且我听说,他们还跟国外公司联手开发。如果在短时间内,他们就把新接口弄出来了,那我们的旧产品,就不好卖了。”   老板的声音还是漫不经心:“那就是你的事咯,你是负责做生产计划的专家。”   电话挂了?   焦河山看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邓杭生留的手机:“杭生啊,你们公司要不要招硬件工程师?” 第128章   所有突然的离开, 都是蓄谋已久。   焦河山的老板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   公司研发和生产的头头是他亲戚没错。   但那个亲戚只拿钱,不干活, 也很懂事的从来不外行指导内行,在公司里就闲坐着打麻将打扑克。   焦河山是实质上的管理者。   现在全国的it业都蒸蒸日上, 他们的产品虽不是大卖特卖,但也能保证盈利。   隔三岔五老板还请他们这些部门里的实权掌握者吃饭喝酒。   老板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走,想不通自己哪里对不起他。   老板悲愤:“你为什么要走?是钱吗?我给你的工资已经比同行业的平均工资高一倍!”   “对不起,我有我想要完成的梦想,在这里我无法实现, 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 没有任何提高,我不想二十多岁就过着一辈子看到头的生活。”   老板摇头, 小年轻都有这种奇怪的执着。   “小焦啊,你现在还年轻,还不懂, 能过上稳定的, 一眼看到头的生活,是一种幸福。   你看下岗的人, 对, 是有下海成功赚大钱的, 但是这种人才有几个啊,更多的人是衣食无着。我们公司虽然不大, 但是咱们不缺资金, 稳定啊, 有几个公司能敢这么说。”   对……是不缺, 老板家在深圳, 早年赶上拆迁好时候,手里有好几栋楼,光收房租就够开他们工资的,老板还说过要是开不起,就把房租涨一涨,问题就解决了。   焦河山还是不愿意:“要是求稳的话,我就听我爸妈的话,回家进机关了。”   老板怎么劝都没有用,人心散了,怎么拉都拉不回来,老板只得放他走,签离职申请的时候,还跟他说:“实在不行,你就回来,我这边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场面话,焦河山都蛮感动的。   面试的时候,劳资双方都展示的是自己最好的一面。   只有分开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个公司,这个老板到底是怎样的品性。   “后面你有什么打算啊?”老板问道。   焦河山坦率告之:“去紫金科技。”   “哦哟,紫金啊,听说那里加班到半夜三更啊,你不是还要找女朋友的吗?去了那里还怎么找啊?”老板还不死心。   焦河山收起已经签好字的辞职报告:“先立业,后成家。”   他上午办结手续,下午就去紫金报道了。   在等着见传说中的安夏时,焦河山还有些紧张,不知这个能成为业内传奇的女人,是怎样的凶悍泼辣、青面獠牙。   当安夏推门进入会客室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人事专员,或者行政叫他办什么手续。   “你好,我是安夏。”安夏大大方方伸出手,焦河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哎嘛,眼前的是老板啊!   他赶紧站起身,伸出手。   “坐吧。”安夏和他一起坐下,“你之前主要做的都是哪种外设?有没有做过手柄?”   “手柄?”焦河山露出困惑的表情。   安夏想了想:“就是小霸王学习机附带的那两个,有十字形的按钮,控制上下左右,还有ab键,可以调出魂斗罗里三十条命的。”   “哦哦……那个啊。”焦河山了然,他摇摇头:“没做过,那不是小霸王自带的吗?”   “自带的也会坏啊。”陆雪就因为过于激动,按坏过一个。   焦河山继续摇头:“如果是做仿品的话,利润太低。”   “那鼠标和键盘呢?”安夏又问。   焦河山还是摇头:“品牌机会自带鼠标和键盘,兼容机的话,抢不过双飞燕,只能降价,利润太低老板不愿意做。”   此时,独霸电脑城的键鼠套装是「双飞燕」的天下,所有懂行不懂行的人去配电脑,配置单上必写「双飞燕」,它家成立于1987年,有着绝对的先发优势。   其他品牌只能靠特别便宜来生存,对于焦河山的老板来说,又累又穷,苦哈哈的折腾半天,挣他几毛一块的,何必呢。   他可不是义乌那些连八厘钱都愿意赚的人。   安夏点点头:“你们没想过往高端走?”   “啊?”焦河山一愣,高端?   怎么高端?   在品牌机的消费群体里,还有比品牌机自带的键鼠更高端吗?   上面有品牌的商标,那就是身份的象征。   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把自带的键鼠换掉?   至于兼容机的消费群体……还想比「双飞燕」更高端?   什么人去买兼容机啊?   技术牛逼,想展现自我的大佬是少数。   更多的人是因为便宜啊!   在对价格非常敏感,价格贵一块钱可能都会导致客户流失的兼容机市场,搞这个是不是有点屠龙之术的感觉?   焦山河觉得安夏的想法非常不现实。   但是他没敢说出口,初来乍到公司第一天,就敢对大老板指指点点,怕不是马上就要从高薪跳槽人员,立马变成失业人口。   安夏看出他的犹豫,对他说:“营销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你只要负责好技术就行。”   焦山河大惊,他自认已经表现的十分乖巧,安夏怎么看出来他在怀疑根本卖不出去?   难道这个传说中的安夏,会读心术?   能从人的眼睛里看出心里想的是什么?   老板都不喜欢忤逆自己的员工,今天刚签劳动合同,还在试用期,根据合同规定,安夏现在就可以让他滚蛋,他都没处告去。   越想越可怕……   不行,要自救!   焦山河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是担心营销的事,就是想确认一下,研发出来的东西,有没有目标用户群。   高端用户、企业用户、普通工薪阶层自用的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用户是谁,就决定了要投入多少研发费用和精力。”   焦山河这话不无道理,不管哪个行业,都要讲究一个投入产出的性价比。   安夏对他说了一个数,焦山河睁大了眼睛,现在一套双飞燕的键盘鼠标套装报价是一百块,配整机的话,能砍到二十。   安夏居然说一个键盘两百,一个鼠标三百。   按这个价去规划开发。   “那您具体是想要往哪个方向研发?”焦山河问道。   安夏笑道:“这个前期调研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   你去调查拥有这个消费能力的人是什么样的追求。你要对这个调查结果负责。”   焦山河:“!!”   这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工作,统领一个部门,所有事情都是他下决定,对结果负责。   但是,他才第一天上班,安夏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这样真的好吗?   不应该找一个信任的老员工带带他吗?就不怕他出岔子吗?   “是从现在开始吗?”焦山河不敢置信。   “对啊,你的入职手续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安夏的头上仿佛飘过一行字:怎么,你想干坐着白拿钱啊?   “嗯,那……这个调查是怎么做?是由部门里的员工做,还是有对接部门?”此前邓杭生对他说过,公司里有专业的人负责处理专业的事情。   肯定不会让他这个搞硬件的人设计调查问卷,再满街去问人吧?   安夏笑着点点头:“嗯,你可以找专业的调查公司。不过这笔费用是从你们项目的经费里出。”   “你可能还不太习惯……”安夏解释道,“因为我们公司的项目比较多,而且进度完全不一样,性质也不一样。所以项目组都是独立运营,如果收益产出无法做到平衡,就说明这个项目组出了问题,可以马上处理,而不会拖累到其他项目组。”   出现了出现了,这就是邓杭生说的——“我们公司的项目组都是各管各的。”   对于效益不好的项目组很残忍,除非安夏本人认为这个项目值得保,比如人工智能,否则它们就无了。   不过,对于效益好的项目组来说不用背负「吸血穷亲戚」,那可真是太好了。   “公司有一些合作过的乙方公司,你可以跟他们谈谈报价。如果你自己有更合用的供应商,也可以用。”   啊?!这是可以的吗?!   焦河山很震惊。   以前的公司老板对钱这一块抓得特别严,所有的乙方公司都必须是他,或者是他的亲戚找的。   他知道有亲戚从中谋利,收取回扣,老板曾说过:“肥水不落外人田,就当是给亲戚福利了。”   紫金科技居然允许他自己找供应商?   不怕他给乙方一百块的货款,让对方开一千块的票啊?   这未免也太信任了。   “嗯,今天你第一天上班,具体的研发先不着急,你把工作流程理一理,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紧问,希望项目可以很快运转起来,你的工位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安夏起身,再次与焦河山握手。   过了一会儿,行政带着焦河山到他自己的工位上。   桌上已经摆了一份《系统使用指引》。   焦河山以为是windws系统的使用指引,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工作不用这么细致吧?   能进紫金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用电脑?   打开一看,才知道自己错了。   不是windws系统的使用指引,是紫金办公系统的使用指引。   在哪里申请费用,在哪里登记与乙方公司的合作协议,怎么找法务、怎么找财务,还有怎么招人……   焦河山此时才猛然发现:卧槽,我手下的人呢??   紫金的工位是按项目组排在一起的,项目负责人也不坐在独立办公室里,而是与组员们坐在一处。   现在,焦河山身边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连电脑都没有。   焦河山以为自己被安排错了地方,赶紧问行政是怎么回事。   行政告知:“哦,项目组的成员是你自己招呀,有什么要求,你提交给人事,他们帮你初步筛选,然后技术部分的面试由你进行。”   看着一脸懵逼的焦河山,行政妹妹一笑:“外设组是新成立的,没有以前沉淀的老员工。再说,这也是好事嘛,肯定是自己招来的人更好用呀,对不对?”   直到她走远,焦河山才回过神来。   进紫金之前,他脑补了组内成员见到他的各种可能:期待、嫌弃、冷漠。   甚至他还幻想组里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本来应该升职的土著,结果因为自己的空降,而失去失职机会,从而对自己心怀恨意,时不时在工作上找自己的麻烦,自己用过硬的技术和温暖的态度感化了他。   事实证明……他想太多了。   不是,安夏就不怕他任人唯亲吗?   把自己的朋友、同学,七大姑八大姨全招来,吃公司的饭,喝公司的水,吹公司的空调……   怀着巨大的困惑,焦河山进入系统,查看了各种这这那那的文件。   看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就领悟了,为什么安夏不在乎。   跟乙方合谋搞钱是吧?   项目组经费是自己报没错,但公司有专门的部门进行审查。   如果经费比预估的盈利要高太多,会被要求降费用。如果真的实在降不下来,项目会被直接砍掉。   乙方的钱已经被压得很低了,这边搞钱,那边就会亏空,只能节省节省再节省,要是省出事来,一查一个准。   任人唯亲是吧?   招进来的人最好是好用的,因为每个项目都有一个汇报的时间节点,在规定的时间内,无不可抗力理由未完成,项目也会被砍掉。   而且汇报的时间节点最长也就一个月。   意思是如果招来的是一帮饭桶,也就白嫖公司一个月的工资和福利。   焦河山越看越感叹紫金的规矩之严格和细致。   上一家公司是人治,紫金就是法治了。   他抓紧时间,做了一个外设项目组的初步工作计划,在下班前提交给安夏。   “预估费用要等到明天,各个公司的报价回来才能做出来。”   安夏看着报告,没什么问题。   然后她问焦河山:“你上一个公司的生产水平怎么样?”   焦河山心里一惊,她莫不是想打听上个公司的商业机密吧?   虽然那个老板任人唯亲,不愿意承担风险。但人还是蛮好的,从来不拖欠工资。   有一回公司出了点问题,当月工资差点发不出来,还有好几个供应商催账,老板把他所有的房租收入都拿了出来,按时支付了工资,一天都没有拖。   比起那些工资一拖就拖三个月的企业强太多了。   焦河山小心翼翼地问:“您是指哪方面的业务?”   “产品质量、生产速度之类的。”   焦河山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取决于流水线是谁在管。我管的时候,都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安夏奇道:“你不就是生产负责人?还有不是你管的时候?”   “嗯,我是副主管,正主管一般不来。如果他来的话,会找工人陪他一起打麻将,生产效率就会降低。”   安夏了然,人治的地方都是这样。   能不能带好队伍,全看遇到的是明君还是昏君。   一句话可能让公司死,一句话可能让公司生。   安夏就不一样了,她最初的梦想就是能二十年不上朝,内阁还能自己好好的运转。所以,各种规章制度都设定的很齐全。   “您问这个是想……”焦河山不确定,是想再挖几个技工过来吗?   安夏笑着摇摇头:“外设需要有工厂来生产,要找厂房,要建流水线,还要管一大堆工人,我想找代工工厂,省了这档子事。   我想你在上一个公司干了三年还没走,那公司应该还可以,我也听说过他们的产品。如果他们愿意接外包的话,你去找他们对接,也算知根知底。   不过,要是管理这么随便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我可以去盯着!”焦山河脱口而出,这来自于他父母多年的教育,在工作上不要斤斤计较,要积极,要勤劳,要肯干。   安夏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个新来的年轻主管:“你现在的工资,是原来的五倍。如果你还干原来的事,那我不是亏了?”   焦山河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还盛满了「牺牲、奉献」的想法。   他义正辞严:“我可以下班以后去。”   安夏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要你做的工作。如果你很想赶进度,或者说特别喜欢下班时间工作,请你把时间放在精进你的本职工作上,而不是去生产线消耗你的休息时间。”   “去找一个靠谱的代工工厂处理这事,你的前东家既然不能保证品质,那就算了吧。”安夏摆摆手。   “是。”   安夏扬了扬手中的项目计划,对他说:“你想招的职位,还缺一个。”   “什么?”焦河山确实没有把自己小组的编制招全,但他觉得这些人已经够用了。   “产品设计师。”安夏说。   焦河山不明白,键盘,不就是键盘么?还设计啥?   他以为自己的主要工作是想办法把键盘的价格降下来。   安夏把自己面前的键盘递给他:“你打一行字出来。”   焦河山十分茫然的敲完,把手缩回去。   安夏问道:“你觉得这个键盘怎么样?”   “挺好的。”就一把标准键盘嘛,能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舒服,我落指很重,这个键盘的键程太短,对我来说,就跟敲在墙上一样。   但是我的助理就很喜欢,因为她的工作需要打很多字,键程短可以提高她的工作效率。   我计划的键盘价格那么高,自然要让它有贵的道理。   谁也不想花大价钱买回家的键盘,用一次就想扔。”   安夏对他说:“键盘和鼠标的优先级不是最高的,项目现在最优先要考虑的是游戏手柄。适配于紫金游戏的手柄。”   安夏把焦河山带去紫金游戏,让他玩了一把新出的游戏,焦河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程序员其实设计了很多数值,你看,这个人从高处跳下来,下面是沙子还是水,或是石头地,回应的力度是不一样的,我希望玩家可以感受到差异。”   焦河山:“!!”   不是吧,玩个游戏还这么讲究?   难道不是……就随便玩玩?   安夏把焦河山介绍给游戏的策划总监:“以后你们的游戏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靠他了。”   “哎哎……你好你好,我叫焦强,咱们可是本家啊!”焦强无比热情,“我来跟你说说现在手柄存在的一些问题,我们希望……”   安夏其实更想让焦河山研发用着舒服一点的键盘。   不过那仅是她个人特别迫切的需要。   经过测算,还是开发手柄更划算。   游戏里的氪金巨佬比她想像的多,这些人对游戏的体验要求相当之多。   而且这些人并不是很多人想的,是玩物丧志的二世祖之流,不少人颇具身份地位。   他们冷静、理性,默默掏钱的,体验不好就会马上走人……想让他们留下,就一定要有足够充足的理由。 第129章   午饭时间快到了, 焦河山站起身,正准备去食堂,忽然听到「鸿雁」的消息提示声。   快吃饭了来这么一出, 谁都不会开心。   焦河山打开对话框,想看看安夏有什么新的指示, 却是一条系统提示:您有一条申请已审批完毕,请注意查收。   焦河山点开一看,惊呆了,他早上九点提交的《项目费用审批单》,居然十一点半就已经提示审批完毕, 转回到他的手中。   “这就是国内顶尖大公司的效率吗?”   下面只要他去跟供应商签合同, 跟入职员工签合同,这些钱就可以直接从财务账上划过去。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老板起码卡流程卡一个月。   焦河山开开心心去吃饭,回来时拿着饭后水果哼着歌,忽然, 他又看到有两条新消息。   第一条是系统发出的:您的申请已被驳回。   点开一看, 就是《项目费用审批单》   焦河山:“??”   第二条,是安夏发来的:“午休结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紫金的午休时间是从中午的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 中间还熄灯, 夜游神们可以补个觉。   焦河山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办公室里, 从未感受到午休的时间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到13:59,焦河山一个箭步冲去安夏办公室。   他开门见山:“安总, 那个费用审批单有什么问题吗?所有的费用都是供应商公司的报价, 我也跟市场价格比对过了, 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人工费用方面我没有什么问题, 材料有很大的问题, 材料你只报了一种?还是最廉价的那种。”   焦河山愣了一下,他不明白这算什么问题,廉价归廉价。但是它是双飞燕的定点供货单位,质量绝对有保证。   安夏见他半天没吭声,估计他是没想明白,便继续说:“你以前做的外设,都是跟人接触时间不长的东西,对使用时的舒适感没有要求。按一下开关键,后面就可以一直不用管它。   手柄不一样,就算只玩半个小时游戏,也是手要与它片刻不离,想想看,如果你吃饭的时候,用的是炸油条的长筷子,你会拿得舒服吗?再好吃的菜,香味都减了一半,是不是?”   焦河山点点头。   安夏又继续说:“你看到我们游戏的内容了吧,有战斗系统的。也就是说,打到激动的时候,手会使劲,会出汗,汗液对手柄的影响,也要考虑进去。   不然,要是一激动,手柄滑出去,人死了,他绝对不会说是自己菜,而是说手柄设计的有问题。”   安夏顿了顿:“一个手柄材料,你需要确认的有软硬度、防滑、使用不同清洁剂后会对材料有什么影响。   这些都是要写进产品说明书里的。   如果你确认这一份材料是完美无缺的,保证百分之百可以达到要求,那我现在就把这份报告重新通过审批。   审批过的费用,是不会再追加的了,你要想清楚。”   焦河山一听,马上连声答应:“是是是,我再回去做一份。”   说着,他就转身,要离开办公室。   “等等,你先别急。”安夏说。   “你先自己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下会用到你设计的产品,使用场景、使用时间、使用人群的年龄,这样你在做规划框架的时候,就会清晰一些。”   “是。”焦河山出去了。   安夏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打回的审批单,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挺想任人唯亲的,把牡丹厂的陈伟弄回来,他做事仔细认真,想东西也齐全,做惯了纺织品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这个东西是给谁用的」,粗布给成年人做外衣没有关系,做内衣会被人骂,给小婴儿做外衣都不行。   可是,陈伟完全不懂计算机相关的技术。再说,牡丹厂搞特种面料都已经上升到研究防红外、防雷达的高度了,还是让陈伟安安心心留下来他最擅长的事情吧。   “安总,陈嘉已经在楼下了。”王娇娇敲门进来,安夏点点头。   今天有一个行业论坛,邀请安夏做为嘉宾参加。   安夏与陈嘉到达会场的时候,活动还没有开始,许多人在外面聊天。   看到安夏过来,不少业内的同行跟她打招呼,这个过来说:“安总,你们公司的游戏股票涨得真好,我中了两千股新股,一下子赚了不少。”   安夏笑着说:“有钱一起赚嘛,你们公司的财务软件也不错啊,很方便好用。”   那个过来说:“下面你们公司有什么计划?有没有跟我们公司合作的可能呀?”   安夏露出无辜的表情:“咦,可是,你不是跟你们项目经理说,我们公司要求太多,还全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再也不想跟我们合作了吗?”   对方一愣,赶紧陪笑:“不会吧,您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我亲耳听到的,上次的需求报告会,我在。”   “您在哪里听到的?”   安夏意味深长的一笑,她才不会说自己是走错了厕所的时候听到的。   一个公司的老板,在甲方还没走的时候,就公然跟项目经理吐槽甲方,吐槽可以理解,哪个乙方背后不骂甲方是傻逼。但是,好歹要把甲方送走,在自己办公室里骂。   就这安全意识,还是别跟紫金合作了。   又跟几个人寒暄一番,论坛就开始了。   今天讨论的主要是未来中国计算机硬件的发展,大家是要跟着摩尔定律一起卷,还是放缓发展速度,让人民群众的钱包能跟得上。   至于紫金的极简版计算机,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计算机,不属于今天的讨论对象。   有一个来自方圆科技的嘉宾,名叫陈鹤生,他认为,中国it行业必须跟着全世界更新浪潮的一起卷,一步迟,步步迟。   国外的新软件跟硬件都是匹配的,旧硬件拉不动新软件。   硬件跟不上,代表着软件也跟不上。   软硬件都跟不上,那就是直接被世界甩到身后。   另一个嘉宾则认为,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都买不了一台。如果还要十八个月更新一次,他们更得起吗?   如果生产出来的新电脑,都没有人用,造成企业亏损,最后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两人唇枪舌剑,其他几位嘉宾有旗帜鲜明站队的,也有站在一边看热闹的。   安夏的建议则是等国外的技术先出来,验了数值之后再说。   “还是要看用户的需求,比如说,有电视对没电视来说,是一种突破,彩电对黑白电视来说,也是一种突破,后面电视屏幕更大,颜色更鲜艳了一点点,并不算值得花钱买新电视的硬性需求。   那再研发这种稍稍进化一点的新产品,就得看会掏钱买新电视人口的占比了。   如果是突破性的,比如电视做得像纸一样薄,画质还非常的高清。那么,就算电视没坏,也会有人想要买新的。   对于普通的用户来说,286和386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   但是今年,已经有公司研发出586芯片,那个速度比386快了太多,386开机要开一分钟,586就是一瞬间,我已经打算把公司的电脑都换成586了。”   “家庭的购买力肯定不如公司,只有新型号已经上市,且流通一段时间之后,把旧型号的价格打下来,才会进入寻常百姓家。”   “而且,大多数人家也不会选择换整机,最多换个芯片和内存条罢了。品牌机过了保修期,就会当成兼容机用。”   科技进步的激进支持者认为安夏的话,有和稀泥之嫌。   稳健派则认为安夏的话颇有道理,双方围绕着安夏的话又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对喷。   陈鹤生的支持者持有论点:中国是一个技术跟随者。   所有的软件和系统都要看国外的脸色。   所以,国外前进,中国也必须一步不落的紧跟,否则就完蛋。   安夏反驳的理由是:“家庭用户的重点在于「用」,而且并不会用到很高深的东西,没有必要拉着月收入才几百块的家庭,去追随一两万的新电脑。”   “想追,那就应该是落在科研用途,就算商用电脑,也没有太大的必要追,就普通办公室的使用环境来说,能用几个固定的处理软件就可以,对整体硬件的要求并不那么高。”   安夏说着,想起自己学校里,甚至还有一台十五年前的电脑,还坚强的活着。   在那台电脑上,能看到很多九十年代程序员品味的软件,包括但不仅限于那红蓝配色的古早wps。   可它还能用啊,老师一边吐槽一边用。   陈鹤生依旧不依不饶。   安夏等他说完,淡淡地说:“既然你这么认为国外的模式就是最先进最好的,那你应该知道发明笔记本电脑的人吧,奥斯本,他的成本之作,就是满足了便宜、轻便和刚刚好的性能。   美国的科技够发达了吧?   美国普通民众对电脑的需求,不也是刚刚好,能跑起来?”   陈鹤生被安夏噎住,一时没找到更好的应对。   安夏又继续说:“科技的大爆发本来就是非常强烈的需求积累一段时间的结果,或者是战争。而不是被商家硬拖着往前跑。   就算营销手段再厉害,消费者也还是会退缩。到时候,产能过剩,还是会出现问题。”   这个话题已经说到没什么可说的,陈鹤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再加上主持人的配合,顺利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电子游戏。   这下就热闹了,虽然电子游戏刚出生没多久,但是已经出现了成瘾现象,再加上之前媒体的口诛笔伐,几乎是安夏舌战群儒的状态。   有说电子游戏会让年轻人沉迷于玩乐,不想干正事的。   有说电子游戏只会连累计算机行业,让人觉得用计算机就是在玩,就是在做对社会没有用的事情,会让广大程序员伤心。   安夏等他们说完,笑笑:“在我回应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各位都结婚了吗?”   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   “那你们结婚的目的是什么呢?”   参加论坛的人都是敢说,不社恐的,他们大大方方回答,有说是传宗接代,有说是找个伴。   “传宗接代,那岂不是女的就行?找个伴,活的就行,连性别都不用卡那么死。”   安夏的话引发了下面观众的一片笑声和掌声。   等笑声停下,安夏继续说:“可是,你们真的是这么挑对象的吗?不是吧,不仅要看身高长相,还要问家世,还有学习背景,还得再谈一阵子,才会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要的吧?   据我所知,只有在古代,国家急着需要人口打仗,才会对适龄未婚的人进行强行配对。现在都追求自由恋爱。”   “计算机也是这样,对于一个从来没接触过计算机的人来说,第一次的接触很重要。   在课堂上吗?那对老师的要求很高,如果遇到一个只会照本宣科,把课说得很无趣的老师。   就像你们在相亲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不喜欢的异性,可以生育可以陪伴,可你就是不喜欢。除非被枪顶着头,否则你们不会乐意的。”   最后安夏抛出自己的观点:“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电子游戏,是勾起兴趣的方式。有这方面才能的人,在玩游戏的时候,就会愿意主动去学……”   台上的观点还是各抒己见,毕竟,电子游戏,怎么看都是玩嘛,吹上天,还是玩。   安夏对此倒是无所谓,笑眯眯地听着,偶尔对里面过于错误的观点反驳几句。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初马老师也说,他这辈子绝不做游戏。   然后呢?真香了呀……   论坛结束后,还有一场晚宴。   刚才在台上跟安夏对掐最厉害的陈鹤生端着酒杯过来:“安总刚才的发言,真精彩。很多观点都很特别。”   安夏脸上挂着笑容,心里纳闷: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一个商人在替自己的立场辩护嘛?   “您也不差呀。我们也确实需要与世界同步。”   见安夏的态度比较和软,陈鹤生笑道:“安总的视野和格局都不是普通人能相比较的。就像我在公司里说的东西稍微复杂一点,员工就不理解,执行起来会走样。”   安夏觉得挺好笑,夸别人的同时,不忘抬高一下自己。   可是,这也不是抬高啊,不能把复杂的事情说简单,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老板。   不然怎么跟投资人讲故事,怎么拉投资,怎么上市?   安夏还是满脸笑容:“开公司嘛,难免的。”   陈鹤生问道:“紫金游戏做的挺好,有没有兴趣扩展一下?”   “您是指……”安夏不解。   “做成一条龙的产业链,动画和游戏一起做,现在国家大力扶持本土儿童文化产业,是一个很不错的业务。”   安夏觉得这个话术,有点熟悉,就是在小破站看知识区up主视频的时候,经常会突然夸一个什么,下一秒就是「防不胜防」。   她的预感没有错。   陈鹤生说:“我全家要移民美国了,不过我手上有一个小动画公司,运营的还不错,里面的员工都跟我好几年,就这么把公司给解散了,这么多人一下子都得出去找工作,我不忍心。您看,要不把它买了?”   还真是防不胜防…… 第130章   安夏爱看动画和漫画, 但是对于在这个年代做动画漫画并没有什么意愿。   现在最强大的动画制作公司必须是上美。   可是在1984年,宫崎俊来访问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陷入了困境,满心就只关心在日本一张原画多少钱, 一秒动画多少钱。   把满怀着理想的宫崎俊给郁闷走了。   《黑猫警长》出了五集也没下文了,有说是内部权力斗争的,有说家长举报的,有说血腥暴力被有关部门禁了的。   海南美术摄影出版社的《画书大王》刚创刊一年就凉了,前几天还被提名为当年最佳期刊候选, 过了几天就因为某位高层领导说书里有一张黄图, 其实就是北条司的一张插图,没有调查, 没有申述,没有通过必要的行政程序,一言定性, 不审而斩。   而且这事到2023年都不会解决, 九十年代初的年轻人都幻想着等自己当了父母,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封建, 到处乱举报, 事实上, 好不容易出了一部《中国奇谭》,照样没少被父母举报。   总之, 就是屁事一堆, 还不赚钱。   不过, 安夏还是决定去看看, 动画不挣钱, 但是搞动画、特效的人才还是要的,拿来给游戏用挺好。   已经是晚上八点,陈鹤生的动画公司里还有好多人没走,个个都在埋头画画。   安夏眼睛扫过,发现那些人画的东西很眼熟,记忆里慢慢浮现出这些角色应该出现的地方。   不是动画,也不是游戏,而是已经在她的时代已经倒闭很久的《北卡》和《卡通王》。   今年国家说给政策支持,于是不少地方都出了漫画类的杂志。   难道在这个世界线里,那些漫画杂志开局就直接把杂志刊登的漫画作品给动画化了?   有这么猛吗?   见安夏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半天,陈鹤生骄傲地说:“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是科班出身,绘画功底深厚,在外面很难找的。”   安夏问道:“他们画的是动画的分镜吗?感觉不太像啊。”   陈鹤生本来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安夏对动画分镜和漫画的画法是有研究的,两者实在相差很大。   “他们是在画漫画。”   实在没法说谎,陈鹤生只得说了实话:“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们在给其他地方画商稿。”   不然在公司里的那点工资,实在是不够日常开支的。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如果毕业的时候,去了室内装修、给公司设计产品外型之类的工作,肯定没有问题。不过他们都有着做独立创意的梦想,才会跟着我。”   陈鹤生家里做生意的,挺有钱,他在家里是老二,头上有大哥管生意,他只管花,家长也不管他学什么,反正也没指望他继承公司。   他凭着兴趣挑了美术专业,后来又看了国内外制作的精美动画,就生出了自己也要办个动画公司的念头。   陈鹤生的性格外向热情,能说会道。于是,他拉来了许多自己在美院的同学,一起参与他的「伟大事业」。   后续结果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   看动画一时爽,做动画火葬场。   在还没有电脑绘图的时代,所有的画面都得一张一张的手绘,效率非常的低下。   半年过去,进度像在地上爬。   家里人已经对他的亏损数字表示非常不满,对他说:“你什么都不干,家里的钱够你吃三四辈子的。你一努力,家里的钱可能只够你折腾三四年。”   按现在的进度算算,想要做出来成果,起码还得要两年时间。   做不出来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陈鹤生已经看见,面向青少年市场的动画。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动不动就被举报。   想到就算辛辛苦苦做出来,也有可能被一朝下架,陈鹤生就很崩溃。   安夏听了他的解释,十分理解。   动画片被下架之后,还没法进录像厅那种灰色地带,不然好歹赚一波。   主要是社会大哥们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想想看:   光头、金链、左胳膊纹龙,右胳膊纹虎的社会大哥被人偷偷推荐:“有一部超级血腥暴力的片子,被禁啦!要不要去我家录像厅看?铺垫都没有,上来就特血腥,特暴力!”   社会大哥决定带着几个刚入伙的小弟一起去看,接受一下残酷血腥暴力的入职教育。   大哥在一个没有任何招牌的门口东张西望半天,在门板上三长两短的敲五下,再对个暗号,大哥逼格拉满,小弟们一脸崇拜。   大家坐好,屏幕亮起,屏幕上出现了小狐狸嘴里叼着一只鹅的动画片,它嘴角带着血,摇着尾巴跑远。   没了。   小弟们一脸懵逼。   社会大哥拎着录像厅老板的领子。   录像厅老板解释:“就是这一段被举报血腥暴力的,真的真的!”   ……   “再加上我家也真的要移民美国了,我也没有空照管这边的生意,就希望能卖给一个能继续做这方面工作的公司。   我玩了《玉京战神》,感觉后续会是一个很大的制作,后面应该会需要很多会讲故事的人,会画画,会做动画的人,与其在外面招刚毕业的,不如找我们公司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作品集,而且,管理起来也方便。”   苏灵确实跟安夏说过招人的问题。   开始她的梦想只是做一个像红白机游戏那样的无剧情游戏,需要的人不多,可是现在……刹不住车了。   罪恶根源是一位策划,他今年刚玩过两款游戏,一个叫《侍魂》,一个叫《豪血寺一族》,这两个游戏都有背后丰富的人设和剧情。   很多人第一次玩是因为漂亮人物和帅气的打斗动作。   多玩几次,就会因为一些人物的小动作而产生好奇,去研究更深层次的内容,然后会对人物产生更深的感情,从而对游戏的新版本产生期待。   他认为连这么简单的1v1街机对打游戏都能用一点点小剧情引人入胜,电脑游戏要是做的还不如街机游戏,就太可惜了。   由于安夏一直说要让玩家、顾客产生兴趣。   然后与产品产生巨大的粘性,所以苏灵也秉承了她的想法,决定让剧情变得丰富一点。结果,一丰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连一个坐在地上要饭、只有一句台词的npc都有身世背景,还莫名的有了一众拥趸铁粉,一个随手做的待机动作都被人做了五千字的文化背景、历史传说的解析,说他就是前朝废太子的侍卫长云云……   连他身上破破烂烂烂的一个荷包都是证据。   美术表示很茫然,她就随便找了一个古代的荷包做为参考,还故意抹掉了时代的痕印,连字都是乱写的,谁知道还能被分析得头头是道。   《玉京战神》的地位被抬高,也是各位玩家有意而为之的产物。   同样是游戏,电子游戏就下流,围棋就高贵,凭什么?!   他们为了能合理合法地在家玩游戏。于是把《玉京战神》往历史传承、文化输出、历史事件影喻上搞。   什么这个暗示了赤壁大火,那个暗示了烛影斧声,还有暗示了英法百年战争,暗示了海盗手中的私掠证……等等。   总之,只有作者不知道,没有玩家想不到的神奇分析。   游戏制作组这段时间常看的事就是趴在游戏论坛,以及《计算机世界》杂志上看各位玩家的分析测评:“啊,原来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啊!好耶!抄了!”   既然要往这个方向走,那文案、美术和动画都要跟得上。   不能因为「反正就那么一团,根本看不清」就摆烂瞎画,还得有理有据。   如果一个波斯家族聚会上摆着一个中国制式的瓷器,那这玩意儿,就得有个合理的故事。   而且,新版本还得跟得上,不能半年都没有版本更新。   因为等版本更新的时候,玩家就会寂寞,就会给未尽的故事设计一大堆情节。   同人设计得太多了,就会发生「同逼官死」的惨剧。   传说有一个盗墓类一直没有继续往下推进,就是因为所有合理的可能性都被同人作者猜了一遍,作者实在没办法再给出比同人故事更惊喜的设定了,只能摆烂。   想要让版本快速更新,就要人人人!!   美术和文案对苏灵来说,确实是刚需。   安夏没有把话说死,她对陈鹤生说:“游戏公司是独立在外的,我可以帮他们说说,看看有没有需要。”   她把公司里美术和文案的作品集都要来,发给苏灵,让她转交给美术总监和文案总监,看看有没有合用的人。   美术这边没有什么问题,文案的问题比较大。   一共有十个文案,但是他们全都没有完整的写过一个超过二十万字故事的经验。   更没有做过世界观和人设。   陈鹤生是美术生,他的嫡系部队也都是美术。   文案都是他随便找来的,在他的心中,文案不就是看图说话么,有什么技术含量。   闲着也是闲着,安夏决定替苏灵先面第一轮,免得把水平不行的人送过去,游戏那边一看是大老板介绍的人,明明能力就是不行,还得硬撑着多面几轮,以示对大老板的尊敬。   不面不知道,一面吓一跳。   这十个文案里,有六人只有在报纸(注意,是校办)和杂志(注意,是少儿)上发表过散文的经历,字数不超过一千五。   还有三人在中学时曾在练习本上写过武侠,最长的那个写了一万字后烂尾,因为毕业了……   还有一人虽然在紫金论坛上写过,但他是「铁血大师兄」的死忠粉,写的都是「铁血大师兄」的同人文。   安夏记得这个人,陆雪这个闷骚偷偷把给他写同人文的作者都收藏了,还骄傲的给安夏看过。   安夏对这个人写的同人文的印象是——“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总裁坐在办公桌后睡着了,被秘书叫醒:   总裁,约定的时间到了。然后总裁去趴楼顶,biu-人死了,总裁在行事历上打了个勾。”   全文完。   整个故事无聊就算了,世界观和人物设定完全是按「铁血大师兄」的来,完全没有自己的东西。   这下连安夏都困惑了:“你们没有做过原创的、完整的故事,那你们在公司都做些什么?”   公司都成立半年多了,难道他们愉快的就在公司吃喝玩乐,每个月收一次工资?   那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美术把他们想画的人物画出来,我们根据人物身上的细节来给她编人设和故事,比如皮肤黑,身上有水珠的少女,我们就把她设计出身是渔村这样子……”   安夏眉毛微动:“看图说话?”   学作文的最初形式。   他点点头:“我们这边文案就是干这个的,给道具起名字,给人物起名字,给城市起名字,给招式起名字……”   安夏摇摇头:“我们公司的游戏剧情完全是原创,如果还按这种思路的话,是写不出来的。”   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员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只要给我发工资,要我写什么,我都能写出来。”   安夏心中沉沉叹了一口气,太年轻啊。   真正全能的天生大佬扳着手指算算也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区间,想要跨越能力界限强求,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事,是给再多钱都做不到的,很多人做项目做到中途,实在受不了,宁可钱不要,也不想做了。   安夏随便问了几个情节的设定,他非常自信的回答:“我擅长的是「英雄之旅」的写作风格,还有好莱坞三幕式……”   然后侃侃而谈英雄之旅的十二个步骤。   安夏听见他说出「英雄之旅」的时候,心就沉下去了。   「英雄之旅」的模式是一个很好用的模式是很经典。   但是这么说出来就很奇怪,就像问一个孩子打算怎么提高考试成绩,回答: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多做题。   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对于从来没写过故事的人来说,会被步骤限制住。   安夏以前遇到过一个看了几本编剧书就觉得自己可以的人,非要在开局主角的性命就在倒计时的短故事里,也加入「遇见导师」这个步骤,被人反对,他还跟别人叫嚣——“你学过编剧没有啊?”   继续听下去,果然是不行的。   他确实读过一些编剧类的书,并记住了里面的一些观点,但仅此而已,并没有学以致用。   看来那位杀人无数的编剧老师,还得孤独的过一段时间。   安夏退而求其次,打算招两个给编剧老师打下手的人,他们的工作既然是给道具、关卡、人物起名字……那这事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有五个人不愿意干这种事,在这个公司干了半年,他们已经觉得是在浪费青春,不想去新公司也这样。   还有五个人为工资低头,愿意。   但是……就这五个人,也出妖蛾子。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安夏感觉这几个人的关系还挺不错的,其中一个嘴特别甜,对其他人都师兄长,师姐短的,那叫一个客气。   安夏在依次面试的时候,除了问他们专业问题之外,还顺便问了一下他们对其他文案的想法和工作能力的评价。   因为她要两个人,要是招进来的两个人水火不容。一个写东,一个写西,然后两人都不肯相让,还要浪费时间调和两人的矛盾。   万万没想到,那五个人的回答过于统一:“这公司里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其他四个人什么事都不干,整天上班等下班。”   然后就是拼命推销自己。   五个人都说活是自己一个人干的……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安夏决定,一个都不要了。   还不如找两个陌生人,好歹他们之间会相敬如宾一段时间。   苏灵已经缺人缺得城门冒烟,她收到安夏发来的美术作品集之后,迫不及待与美术总监敲定了几个想要见一见的人。   顺便问了一下有没有好用的文案,那位杀人如麻的编剧的工作量已经超出太多,他光是写不同支线和人物单人故事的大纲就快要累死了。   安夏十分遗憾:“没有,让你们的人事再努力挖人吧。”   苏灵痛呼:“不!!为什么,我们开出的工资那么高,都找不到人?报纸上说的那些热爱文学的年轻人都去哪里了?”   “嗯……可能是因为,你看不上他们吧。”安夏同情地说。   陈鹤生招文案没有眼光,招美术是真牛逼。所以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从陈鹤生那里过来的十个美术被苏灵照单全收。   他们以前闲得蛋疼,现在忙到飞起。   刚来,就被安排了画游戏里的各种小道具:各种等级不同的宝箱,各种等级不同的卷轴,各种等级不同的任务线索。   焦河山在游戏公司谈公事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他们正在画的东西:“好漂亮。”   “我这是参考了波斯王朝的光明之海粉钻画的。”美术为他的作品骄傲。   与焦河山谈事的策划总监见有人喜欢,也很开心,马上把自己电脑里的那些成品图调出来。   除了宝箱,还有武器,钥匙以及等等……   “这么好看!”焦河山的眼睛亮了。   他是一个设计外设的人,对各种花里胡哨的设计特别有兴趣。在玩游戏的时候,受限于屏幕大小和分辨率,基本上只能看个轮廓,他没觉得那些道具有什么特别。   现在看到原稿,原来有很多精心设计的细节,海洋公主的裙子不是一片白布,而是铺满了鱼鳞型的蕾丝,上面缀着水滴形的珍珠。   “太可惜啦!”焦河山摇头叹息。   做为一个设计者,他十分理解一个画师千辛万苦画出一个东西,结果被呈现出来不足万一的痛苦。   “没办法啊,我们又不能连电脑的显示器都生产,只能把原画印在海报上,五毛钱一张,都赚了几万块了。”   焦河山看了看白惨惨的键盘,又看了看墙上的那张主题海报,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策划总监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嗯,除了海报,应该还可以做点别的。算了,我们还是先搞手柄吧,优先完成安总的要求。”   “在紫金,你有什么额外的想法,都可以随便提的,说不定会比正职干得正好呢。”   “还有这种事?”焦河山很意外,“安总不会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要是人人都只务正业,那社会还怎么进步,科技还怎么发展,很多技术发明都源自于不务正业啊。这是安总说的。只要精力允许,公司是很支持你搞一些自己的东西的。”   焦河山见他这么说,心里安稳了许多,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既然这个游戏的玩家这么多,而且对游戏的评价都比较正面,那我们可以做一套游戏相关的外设。”   “哦,我们做了一些,我带你去看看。”策划总监骄傲拿出一些毛巾、钱包、存钱罐、碗、杯子……以及等等。   其中钱包就是那个被称为「废太子的侍卫长」的乞丐所有,上面打了几个补丁,一面写着「藏富」,一面写着「纳宝」。   存钱罐是灵宠系统里人气最高的一只肥嘟嘟的小银狐,奶凶奶凶地抱着一个瓦罐,狐狸身边竖着一个牌牌,上面写着:家有凶狐,只进不出。   焦河山挨个看完:“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想做的是键盘和鼠标。”   “那是什么样的?”   “现在暂时还没有头绪,能不能把小道具的原图发给我?”   自上次费用申请表被打回后已经过了一天,安夏没有接到新的费用申请表。   于是决定关心一下这位跳槽过来的同志,是不是在什么流程被卡住了。   人还没招到,焦河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工位上,看起来有点孤寂。   安夏走过去,发现他在看游戏上的道具图。   焦河山看见安夏,先是一惊,下意识地手指一抖,按下了alt+tab键。   电脑界面瞬间切换到其他公司发过来的报价单。   然后焦河山猛然意识到,这套动作是当着安夏的面做完的。顿时尴尬非常,讪讪地又把画面切换回来。   安夏看着他窘迫的表情,平静地说:“我们公司没这么多讲究,在保证工作任务能完成的情况下,只要不在公司里看违法乱纪的东西,你想干什么都行。我就是来问问,你的费用申请做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提交?”   “有几家公司的报价单还没有回来,等那几家的回来了,我再提交。”   “嗯……”安夏点点头,然后问:“你也觉得它们很好看?”   焦河山为了表明自己是在认真干活,而不是在摸鱼偷懒,对安夏说:“我想做一些游戏主题的外设。”   “要在功能上有什么改变吗?”安夏问道。   焦河山摇摇头:“就做几个排名最高的角色,还有一些常见的道具之类的。”   “可以,做主题键盘鼠标和鼠标垫嘛,你算一下价格,报上来。”安夏说完,转身离去。   焦河山都没反应过来,等安夏的背影已经消失了,他才发现。啊,一个预算还没做完,怎么又来一个预算,啊啊啊……预算,以前他从来都不用操心这个问题,现在活得好像一个财务。   就在焦河山在嘤嘤嘤的做预算时,人事通知他,他要找的材料学相关的职位,已经得到了几位还可以的候选人。   那几个人的工作经历都是跟塑料制品打交道的,通过简历筛选和面试结果,焦河山选了一个以前在生产汽车的工厂里做方向盘的人,他叫胡山河。   在办入职的时候,行政就把他的名字给弄错了,写成了胡河山。   然后旁边组的人还开玩笑,问他们要不要供个游戏里的水神像。   因为,「焦糊」这个组合,听起来得用水神压一压。   玩笑归玩笑,胡山河入职第一天,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立马就找出自己以前研究过的材质,找到自己相识的供应商要报价。   等报价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把所有材质的优缺点都列成文件。   不愧是专业人士,他说起材质来,绝对是专家水平。什么材料便宜,什么材料结实但容易脏,什么材料刚摸上去觉得舒服,摸不了多久材料就会像被一层油包着,什么材料怕酒精,什么材料怕油……   他交上去的报告条条框框,列得十分仔细,是供领导参考的绝佳典范。   其中有些材料,正是焦河山计划用来做手柄的材料。   正好,一个公司连报价都不积极,充分说明其思想有问题。   以后肯定连活都不想交了。   焦河山就用这份报价填了手柄的材料报价清单。   “你的工作习惯真好。”焦河山忍不住夸赞。   胡山河不以为意:“我们单位以前就是这样要求的。”   “你们单位真不错,对了,我记得看你们单位去年的效益挺好的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因为,这个好,是建立在厂长这个人之上的,他一退休,整个厂就不行了,怎么省事怎么来,唉,好传统都丢光咯。”胡山河无奈的摇头。   同样为「人治」所苦的焦河山沉痛地点头:“我明白,我以前的公司也是。”   “我们厂现在确实看着还不错,那是因为以前留下的家底厚,照我看,也就三五年的功夫,要是再不换领导,就得败光。”   胡山河叹了一口气:“我实在受不了那么多灵活多变的规则了。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全看来办事的人是谁,过去的交情如何,有没有一起喝过酒,想干什么都做不成……”   “放心,在紫金绝对没有这方面问题。就算你跟对接的人连面都没见过,正常的流程也是能走完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将两份费用申请单同时提交上去。   这次的报价单价格比上次涨了一些,审批时间也比上一次的长,还有专人过来问了一些问题,确认报价的合理性。   最终……没通过。   焦河山查看流程,是被安夏毙掉的。   焦河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次他准备的非常充分,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把所有可能的实验材质都列了一遍,不可能再说他问题考虑不周到吧!   再去找安夏,一问,这次不是嫌他花钱少,而是嫌他花钱多。   焦河山:“……”   安夏有理有据:“你既然只是做一套主题键盘,没有任何功能上的改变,为什么不只改键帽?”   这是焦河山从未想过的道路,什么?还有直接改键帽的?   安夏伸手,拔下一颗v键:“喏,这不就是随便拔下来的吗?你做一个新的放上去,不就好了。现在的接口都一样,甚至都不用考虑不同型号的问题。”   “这……买键帽……会不会显得太小资了?”焦河山犹豫道。   按他的想法,买一整个键盘,那是功能性的,就有一种花钱买一个能干活的东西回来。   买键帽,纯装饰性,一点特别的功能性没有,总觉得是浪费钱的行为。   《玉京战神》都走「扬我国威、弘扬中华文化」的路线呢。   又不是单纯因为打得爽。   安夏看着他纠结的表情,知道对于九十年代初的人来说,「花钱纯买我乐意」这种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时代,如果有人被别人评价「你真臭美」「你还爱美啊」,少不得要为自己分辩几句。   为美丽买单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   全国还有那么多人民在吃草,你居然还敢爱美?!   安夏笑笑:“你不是也看过游戏部门做的玩家群体调查了吗?”   “嗯……”   “还记得我们的玩家群体是什么人吗?”   是15岁到30岁的人,男女都有,可能因为游戏的名字看起来比较狂野,现在看男性玩家更多一些。   安夏又问:“你觉得这个年纪的人,是想跟别人一样,还是想跟别人不一样?”   焦河山哪能不知道,谁不想让自己是特殊的,只有被社会毒打过的成年人,发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才会收起一身锋芒,黯然沉于人群之中。   “以前我卖变形金刚布料的时候,那些孩子穿去学校,还不是先被同学说臭美,转头就哭着喊着求家里人给买一件。”   安夏扬起一个笑容:“只要你做的东西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审美,就不用在乎什么臭美不臭美的问题。对了,你可以多设计几个不同的主题。   除了游戏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联名。比如我看《射雕英雄传》就不错啊,应该会有人愿意买的,不过你得搞定版权问题。”   听了安夏的话,焦河山默默回来,继续修改费用申请。   这次可算是终于申请下来了。   焦河山的计划里,除了有《玉京战神》之外,还有《射雕英雄传》、《圣斗士星矢》、《米老鼠和唐老鸭》、《红楼梦》……   都是当时大热的故事。   安夏看了他上报的名单,目光久久停留在《米老鼠和唐老鸭》上,对他说:   “这个你尽力,要是报价太高,就不要强求了,他们的法务部太厉害,说不定会挖个坑让你跳。”   连安总都紧张的公司,让谨慎的焦河山也感到担忧:迪斯尼法务部……不会跟拿刀拿枪的黑/-/社会一样吧?   事实上,谈判的过程没有那么他想像的那么恐怖。   因为那位去英特尔跟人联手搞usb技术的邓杭生同志,异常社牛,他在短时间内,处下了他那栋楼里所有的同事,还给英特尔的领导小女儿做了会闪闪发光的中国小灯笼。   焦河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邓杭生,邓杭生想起看见领导家有好多迪斯尼的这这那那。   于是跟领导稍微聊了一下,发现他跟迪斯尼版权部的人挺熟。   谈判过程还算顺利,除了最后对方要求的授权费,把焦河山吓了一大跳。   “这价格……还是算了吧。”焦河山觉得除非一颗键帽卖一百块,否则,得几百年才能回本。   “冷静,这不是他们刚报价吗?报价不是可以砍的嘛?”   安夏一边说,一边打开详细的费用清单,那个价格在安夏看来还行,当年孩之宝没少收中国的授权费。   “我试过了,他们的态度挺坚决,说费用不能让。”焦河山很惆怅,他只是一个硬件工程师,为什么还要管授权谈判?他连买菜都是对方说多少钱,他就付多少钱。   “哦,费用不能让啊。”安夏指着授权范围,“那就谈它咯,还有授权时间。”   焦河山觉得自己已经想得挺齐全了,他没只谈键盘和鼠标,连耳机、机箱,都已经全部算在里面,还能再加什么范围?   “我们公司的产品那么多,可以都用上啊。比如我们王工的自动电饭煲,比如教学机器人,比如护工机器人。要是哪天想做热水袋,方便面,能用都用,岂不更好?”   这也可以的吗?焦河山决定按安夏说的,去转换思路。   安夏完全没指望能谈下来,那可是迪斯尼,版权狂魔,他们现在未必在乎中国市场。   让焦河山再跟他们拉锯一下,完全是因为想给焦河山一个练练手的机会。   他现在是团队负责人,不再是纯洁的硬件设计师了。   以后要谈判的机会还多的很,与其等将来在重要的项目上翻车,那还不如趁现在,用这个不是很重要的版权狂魔练练手。   没想到最后谈下来的结果还不错,紫金科技出产的产品,都可以使用迪斯尼所有动画人物的形象。   “哇哦……要首先,我要做两只金花鼠的耳机!”安夏激动地搓着手。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耳机的两个罩子,就做成金花鼠扒在耳罩上,甩着尾巴,偷偷对着耳朵讲话的模样。   还想要动漫史上最有钱的鸭子——史高治ꔷ麦克达克的时钟,到整点报时,从报时窗里会蹦出一个史高治,跳进金币的海洋里游泳。   梦想归梦想,急不得。   其他几个版权也都依次谈妥。   谈合同环节终于结束,焦河山终于不再焦心烂额。   新的设计师也已经到岗。   第一版,设计十分保守,相当于就是在键帽上印了画画。   f1到f12是金陵十二钗。   上下左右键是北丐、南帝、西毒、东邪。   因为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backspace键则是倚天剑,一剑砍掉所有的错误。   回车键是游戏里的城堡。”enter是进入的意思,进入城堡,象征着掌握权力。   “焦河山向安夏汇报他的设计图,请示是否可以按图纸开模。   每一个设计,他都必然能找出一套说法。   这个暗示什么,那个影射什么。   这样才能显得他每一个设计都是精心的,而不是随便一拍脑袋瞎说的。   安夏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摇头。   焦河山感到十分的绝望,他不明白:“您是觉得哪个形象不合适吗?我可以改。”   “你在偷懒。”安夏说。   焦河山像被雷劈了一样。   为了把成本降到最低,他对比了好多家供应商的报价。   为了能精准击中消费群体的心,他不仅找市场调查公司,自己还在网上做了调研,甚至在游戏里刷世界频道的喇叭。   为了向安夏汇报工作,甚至还求人帮他做了一个漂亮的模板,整个工作报告花里胡哨,又是表格,又是数据透视图。   “我没有偷懒。”精力花了,钱也花了,焦河山认为自己说这句话,问心无愧!   安夏问他:“你知道总成本吗?”   焦河山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汇报上不都写了吗?   他有些不服气:“知道,写在第一页。”   “如果是研究尖端前沿技术,我可以接受等十年二十年,可这只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外设……你觉得一个键帽要定价多少,才能让我们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把版权费挣回来?”   焦河山还是不服气,他觉得大家都穷,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在这种纯好看但没有用的东西上花钱。   他本来只是想用自家游戏的主题,心想就出一个硬件费用,没多少钱,是安夏非要要他又是签这个版权,又是签那个版权的,一下子费用直飙天际,他也很怕啊。   但他不敢说,就像所有被地位高的外行指指点点的内行一样,他只能沉默地站在安夏面前。   安夏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还没懂。   她找到一张图,图上是一个朴实的西瓜:“这个卖多少钱?”   焦河山扫了一眼:“两毛一斤,最旺季的一毛。”   她又找一张图,是在火车站门口切片卖的:“这个呢?”   “大片五块,小片三块。”   安夏继续找,找到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雕出的西瓜牡丹花:“这个呢?”   焦河山摇摇头:“不知道。”   “一百块,还要提前订菜单才有。一个西瓜算它二十斤,两毛一斤就是四块钱。四块钱变成一百块钱,翻了25倍。它是西瓜这件事的本质改变了吗?”   至此,焦河山已经完全明白了安夏的意思。   他收了安夏的高薪,就是酒店的大厨,他有义务把产品的附加值提高,而不是用这种普通人都能想到的东西交差。   安夏又继续说:“如果只是做成普通的平面图,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别人随时可以仿制。我们是花了钱买版权的,他们没有,成本比我们省很多。   可是消费者在乎谁是花钱买版权,谁是盗版吗?不会。   做得太简单,盗版一点门槛都没有,我们很亏啊。”   安夏将焦河山的报告书退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你不要局限于键盘的用途就是用来敲的。你去看看我们的程序员、文案,他们是键盘的重度使用者,他们是不是上班时间全部都在敲个不停,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不用看,焦河山知道,他们会停下来,思考的时候,会无意识在手上弄点小东西折腾。   不费脑子,纯机械式的、发泄式的……   “我明白了。”   第二天,他拿出了两个键帽的设计图,一个是黛玉葬花,人物是浮雕凸起,手里拿的锄头能动,用指尖可以让锄头上下挥舞。   另一个是游戏里的宝箱,金光灿灿一个大宝箱,箱盖可以打开,里面有一颗宝石,宝石里有一个发光二极管,箱盖一开,就可以发光。灵感来源:电冰箱。   “嗯,先前那个设计,五毛一个我都要考虑考虑,现在这个林黛玉,我可以出十五,宝箱可以出三十。”   昨天焦河山和胡山河一夜没睡,折腾设计。   焦河山往好看、花哨上想。   胡山河则考虑这个键按下去,它会不会影响正常使用,会不会让手觉得不舒服,影响其他键的使用。   终于得到了安夏的首肯,焦河山才大大的放松。   “以后这些事情,都要你自己考虑,我不会总有时间一直帮你看。”安夏说,“三天,是给你的新手保护期,现在已经结束了。”   焦河山:“……”   这是什么可怕的玩法设定啊! 第131章   安夏敲定了第一套设计稿之后, 剩下的她说不管,也真就不管了。   后面的几套都多多少少出了一些问题。   第一次,只关注了整体花样, 没注意手感。   键盘上一座大观园拔地而起,结果,几个常用键也是如此,手指在凹凸不平的「屋子」上快速多按几下, 都是一种痛苦。   美观是美观,可是影响了工作。   第二次, 关注了手感, 但是没注意异形键对其他按键的影响。   第三次, 花哨的东西太多,在设计稿上看, 感觉很可爱,变成实物之后, 就显得键盘过于杂乱。   ……   每一次打样, 都是一笔钱。   不仅要花钱, 而且焦山河白天在公司还有其他的事情, 跟供应商约看货只能约在晚上, 就连这个晚上的时间都不能确定, 有时候约的八点, 到最后十一点才能见上面,聊着聊着,就直奔凌晨两点去了。   在痛苦挣扎中磨出的成品,终于要投放上市了。   快上市的前一天, 以前从来没迷信过的焦河山去程序员组借了一些「法器」。   现在他觉得自己组成员的姓氏组合在一起, 很不吉利。   焦、胡、范、蔡。   饭菜都焦糊了, 还能吃吗?   在开发组的资深大神指点下,他在组里的墙上挂了一个美女头像。   是《玉京战神》里的一个女性角色——步练师。   焦河山宣布:“以后,她就是我们组的一员了。”   饭菜不焦糊!   除了五个版权联名的外设,还有四个由组内成员,凭自己的爱好设计出的系列。   焦河山喜欢养鱼,做了一套「海底世界」,仿照当时很流行的水中套圈掌上游戏,每一个键盘的上半截是盛着液体的透明状态,里面还放着一条塑料片小鱼、小虾、水草。   键盘一敲,鱼虾和草,忽忽悠悠,飘来飘去。   胡山河喜欢小鸟,用整个键帽拼出了一个森林的模样,把几个不常用的按键做成了傻乎乎的小鸟。   esc键,是安夏强力推荐的「银喉长尾山雀」。   parts sysrq,scrll lck,pause break这三个常年没人理的按键做成了帝企鹅一家三口。   另外两个,小范的设计比较简单,她喜欢猫,做了好些软软的小猫爪键帽,白底粉肉垫。   小蔡喜欢喜庆。   大家理解的喜庆是各种暗示、隐喻。   小蔡同志交的「喜庆」,就真的……特别喜庆,整个键盘都透着金钱的气息。   整个键盘的主色调是红色,就是过年红包的那种红。   每个键帽都略做变体,有点像宝箱的形状,每个宝箱上都用金色浮雕着各个时代的铜币、元宝、纸币。   键帽下还做了灯光。   平时透着幽幽的银光,按下一个键后,就会闪起一道冲天金光。   设计「喜庆」主题的这位蔡姓同志,家里是拆迁户,十分有钱。   他说他来公司上班,是想体验一下上班的感觉,不然天天在家打麻将也很无聊。   小蔡的工作职责是保证产品在使用时的舒适性,主要是人体工学方面的内容,比如键盘每个键帽的间距,鼠标的大小、高度,按键需要用多大力这种,与审美不相关。   焦河山对他的这个设计理念不是很认可,说这个到市场上不会好卖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对「土」「俗」避之不及。   个个都争做新时代的时尚先锋。   而这把键盘,居然把最俗最土的对金钱的追求摆在明面上,这也太夸张了……   但是小蔡还是坚持他的想法。   开小组会的时候,做为一个有出息有思想有审美有格调的人,组里其他人觉得它有点太……那个……   “有点土。”   “消费者会不会说这个键盘的价值导向有问题?”   这个时代人人向钱看,可是「拜金主义」是天天在报纸上被痛批的,谁不得把自己跟「爱财如命」划清界线。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先交了。   焦河山还对小蔡说:“要是被美术组打回来,你也不用再想新的了,帮其他的键盘想想,怎么再完善细节就好。”   小蔡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他对组长的不支持无所谓,他表示愿意自己出钱开模打样,而且不止是做键帽,而是做整个键盘。   美术那边对喜庆系列没有什么意见。既然没有被美术组打回,焦河山也平等的将这款键盘算在经费的使用范围内。   很快出图、送厂、开模打样。   确认使用的原材料时,小蔡对选定的材料十分嫌弃,认为这种低质量的塑料不能完美的展示设计的细节,会让浮雕显得十分廉价。   “可是经费有限,克服一下吧。”焦河山说。   小蔡,拆迁户,不知道什么叫克服。   “这是我非要做的,缺的部分,我私人补上。键盘的定价可以调高,要是预售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买,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焦河山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在上一个公司的自己,年轻气盛。   也罢,给他一个机会,成了是好事,不成就当给他一个教训,以后应该就好管多了。   等样品返回来后,其他人在忙着装键帽,小蔡从容的拿出他的键盘,按键的质量感觉不错,插在电脑上,随手按了一个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忽然,外设组区域的灯灭了,众人转头一看,安夏站在开关那边,是她关的灯。   安夏:“你那个键盘是不是会亮灯?开着看不清楚。”   “嗯……”小蔡随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每一次按键,都伴随着一道金光。   安夏觉得挺有意思。   “我有一个想法。”安夏说。   “给它配个插件吧?”   “啊?”大家不理解键盘为什么还要插件,有驱动不就行了。   安夏解释道:“插件就是给键盘增加一点特效,每次敲击键盘的时候,都有哗啦啦硬币进账的声音。   这个插件还可以根据不同的主题,做成一个可以停留在页面上会动的东西。”   “哦……是像瑞星小狮子那样的东西吗?”小范问。   安夏点点头:“对,咱们就可以设计成往存钱罐里拖钱,或者拖别的东西,小鱼拖珍珠,小猫拖小鱼干。   敲一下键盘,就拖一个东西进存钱罐,提示加一。一个自然日结束的时候,提示今天又存了多少钱。”   “这个,要软件开发部合作啊……”焦河山,现在已经对跨部门合作有了足够的经验,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懵逼了。   软件开发部对他们的键盘特别有兴趣,愿意免费替他们开发其中一款。   被程序员选中的,就是最俗的「喜庆」款。   他们说按一下键,就有一种开宝箱的感觉,特别爽。   键盘的手感还特别好,细腻柔滑,不像便宜货,敲上去感觉是在敲再生塑料。   为它设计的同款软件,是一个小人蹲在电脑的一角,手里张开钱袋,仰着头望天,看着天上噼里啪啦往钱袋里掉金币。   如果超过三十秒,键盘没有动,小人就会一脸哀怨的看着屏幕,用手拍拍还很扁的钱袋,用软软的童音问:“真的没有了吗?”   一天结束后,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点击一下「结账」。   小人会高高兴兴地跳出来列清单,告知今天赚了多少钱,可以买多少肉,买多少鸡,看几场电影……   这个小玩意儿,可以设置自己真实的工时费用、真实的城市物价情况,还能记录自己每天的消费、吃了多少东西以及产生的卡路里。   如果键盘一直在高强度的活动,连续两小时都没有歇过两分钟以上,小人会扒在旁边提醒:“工作不要太辛苦啦,要休息休息眼睛哦。”   要是在下午一点以后才填写午餐卡路里,小人会露出同情的表情:“怎么才吃饭啊,太辛苦了吧。是不是被欺负啦,我帮你打他。”   嫌小人麻烦的话,也能直接把它关掉。   最不受好评的「喜庆」,在样品到手三个小时之内,已经被公司同事内定了三百多把。   连「吃了么」和「紫金游戏」都要求购买。   大家的一致观点:用这个键盘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游戏那边给的评价更专业一些:这个键盘的设计给了使用者及时的正反馈,就像游戏受人欢迎的原因一样。   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夏也要了一把,带回家给陆雪。   让他以「铁血大师兄」的身份写了一期键盘的测评。   敲了一会儿,陆雪的评价来了:“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们公司的阴谋,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资本家联盟。”   “啊?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根本停不下来,手刚停一会儿,看到小人可怜巴巴问我还有没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罪大恶极,怎么着也得敲几下,让他高兴高兴。”   安夏发出反派的笑声:“灭哈哈哈,我的邪恶计划居然被你识破了,你知道的太多啦!”   “这个测评其实不应该用文字,只要拍视频就足够了。”陆雪做出评价。   安夏深以为然,她安排薛露做了一个十五秒的广告,放在各大网站上。   远在美国的邓杭生有一天忽然被同事叫住:“邓,这个东西,是不是你们公司生产的?”   邓杭生伸头一看,哦哟,闪瞎眼,一个特花哨的键盘,上面遍布着金银财宝的标志,甚至还为止做了一个插件。   总体给人的感觉:这个键盘把现实生活场景游戏化,很有意思。   就算是美国人,对小人张开口袋接金币没有任何理解成本,世界许多国家的历史上都有用金币做货币的时代。   这个设计也是软件开发部认真分析的结果,刚开始的想法是张开口袋接人民币。   但是有人提出,人民币也会换版,还是按照「金银天然是货币」的理念来设计最稳定。   安夏在「中国货」销售平台上看到一条消息:“我是不是看错了!英特尔、ibm和甲骨文要向我们买一万把喜庆键盘!”   一时间,群里一片欢腾,再仔细看,是他们的员工要组团购买,联络人:邓杭生。   安夏:“他可真厉害!”   不愧是立志要搞usb的男人,果然是即插即用,这才去美国几天啊,居然已经跟三大公司的员工都勾搭上了。   趁着邓杭生述职的时候,安夏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邓杭生解释说:“硅谷有个技术论坛,各个公司的程序员都会去,我就把那个动图发上去了,别的什么都没有说,他们看了都说想要。”   “挺好,他们怎么没想着在美国的工厂定制?ibm自己不就是卖设备的吗?”   “贵啊,加上运费,从中国买也便宜好多钱。而且最近工厂又在闹罢工了,算下来,从国内运过去的时间比等他们还快一点。”   喜庆键盘是一个完整的键盘,利润比只卖键帽要高出不少。   不过键帽也没有受冷落,单键帽的价格比较便宜,就连普通城市中等家庭的小孩子都能买得起。   不少消费者买了喜庆键盘,又下单两三套喜欢的键帽,随心情替换。   各大电脑城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有些小作坊企图仿制,但很快放弃了,他们仿得了键帽,仿不了搭配的插件。   每套键帽都附有不同的插件激活码,与主板的mac码绑定,用过一次就作废。   以及键帽上的那些精巧设计,小作坊也仿不了。   比如黛玉葬花的锄头,小作坊做的就只能是个死物,动不了。   最后的收入算下来,喜庆键盘,勇夺头牌。   公司里为外设组的开门红而欢呼。   公司外也因为国外it公司员工都要向紫金买键盘的事情,而高呼国货站起来了。   只有焦河山有些郁闷。   无论是从销量,还是利润看,喜庆键盘都一骑绝尘,别说中国人了,就连外国人都在买,一万把?那是第一份订单,后面别的国家也有下单的。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一个美术科班出身的设计师,怎么会不如一个自动机械专业、做人体工学的员工。   审美的差异性在他的沮丧原因里,只能排第二位,第一位是来自于小蔡的自信,是他根本就没有的。   以前他觉得自己很有敢拼的勇气,跟小蔡一比,他可差太多了。   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家公司里待那么久,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也选择退让。   要不是因为遇上了邓杭生,先得到了内推的机会,面试完了确认会被录用,他现在肯定还在那个公司里待着。   午休时间到,关了灯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焦河山心事重重的去空中花园,想走几圈散散心,刚进去发现安夏正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凭栏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焦河山刚想退出,安夏发现了他,笑着说:“正想找你呢。”   安夏对外设组的第一仗十分满意,夸了他几句,却发现焦河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笑道:“怎么,还嫌赚得不够多啊?一开始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我还没给你压力呢,你别抢着让自己紧张啊。要不,我现在就给你加指标?免得你白紧张。”   “诶?”焦河山赶紧摆手。   “开个玩笑,没这么快。怎么啦?愁眉苦脸的样子?”安夏一脸关切。   如果是以前公司的老板,焦河山只会用家里有事之类的借口混过去。   但是安夏却不会让他有一种说实话的冲动。   安夏每次听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十分专注认真,而且还会开玩笑,大多数时候她在办公区域走动,脸上都带着非常开心的笑容,好像随时都有特大喜讯要宣布一样。   跟他以前那个秉承着「上位者就要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完全不一样。   即使不指望她解决,也觉得说出来会更舒服一点。   焦河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跟安夏说:“这次的喜庆键盘,是蔡恒一个人设计的。”   “本来就是一个小主题,没必要很多人一起参与啊。”安夏不知道焦河山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替下属请功?   虽然卖得不错,不过,倒也不至于专门有什么奖励,最多年底绩效给好看一点呗,给绩效这事,焦河山自己就能说了算。   焦河山又继续说:“本来我们都觉得这个设计风格很土,是他坚持要做,还说自己出钱打样都可以。”   安夏越发困惑,刚才像请功,现在像告状。   “本来我说设计键盘,是您说,只要设计键帽就行了。所以我们的思路也都在键帽上,他坚持设计全键盘。”   安夏眨眨眼睛,心想:这是在怪我瞎指挥??   这个前情提要的铺垫不仅过长,而且产生了三种不同的态度指向,安夏不在乎他怪自己瞎指挥,他们自己没想到键盘灯,只对键帽上做功夫,本来就没必要搞全键盘。   安夏忍不住接话:“你是想表达什么?”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有革新的魄力,现在跟小蔡一比,发现自己跟他差得很远,他说想要做什么,就能坚持做下去,开模费,其实我不是付不起,就是一直在想着回本,做起事来就束手束脚,生怕亏钱。   一把键盘卖两百块也是我不敢想的,我现在一个月工资四千五,也从来没想过花两百块钱买一把键盘,相同的价格,我情愿去多买几斤排骨。”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才忽然醒悟,自己是在跟老板说话,话已出口,想吞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呀,外面的平均工资才四百块,还有人拿两百呢。”   安夏笑道,“就连香烟都分等级,只抽得起利群的人,不会去消费小熊猫,消费小熊猫的人也不会去抽利群。   所以在决定做一样东西之前,才要做市场调查呀。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群体,就不要。”   见安夏没骂他目光短浅,焦河山松了一口气,安夏又说:“你跟小蔡的情况不一样,他家有钱,心态就很放松。   他坚持要做自己的东西,是因为他要是被你一怒开除,他可以回家继承百万家产。   他愿意自己出钱开模,因为开模的钱对他来说就跟吃面条的时候加个鸡蛋一样随便,而不是说一旦失败就倾家荡产。   你没必要跟他比,就像我也不会跟ibm比,人家的研发投入是紫金的多少倍。   给人开的工资那么高,当然全世界的高人都愿意去投奔,有钱有人,当然能出成果。”   与安夏的谈话十分轻松,焦河山也放下了包袱,诚心向安夏请教:“我这从小穷的毛病造成的思想局限性,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改。”   “要改是比较困难了。”安夏无情地打击了他。   “私事我不管,你想怎么省都行。工作上,你想扩展,就用好市场调查和数据分析,很多决定都需要综合多方面的信息,才能做决断。   这次,如果你多收集一些玩家的信息,你会发现,我们的玩家群体是追求心头好的人。   比如你说你如果有两百块钱,你就去买排骨了。那么,你不是键盘的客户,你是肉联厂的客户。   还有一些人,不喜欢键盘也不喜欢排骨。他们愿意用两百块钱买身新衣服,他们就是服装厂的客户。   你们觉得喜庆键盘太俗,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因为大众审美就是这样,报纸上干嘛天天抨击拜金主义。因为现在大家都追求钱啊,要是都不拜金了,还抨击个什么劲。”   焦河山又开始怀疑自我:“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做组长?”   “还行吧,起码你没有假公济私,硬是不让蔡恒做他想做的东西,也没有坚持一视同仁,非要用便宜的材料做键盘。对于定价和生产的安排也挺好。   组长的职责里,亲自去设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要是能让手下的组员都做出优秀的设计,你不动手都行。   你要懂的是如何分辨什么叫优秀,还有,做决定的时候可以先计算一下输的后果。如果不是输了破产,有时候,确实得有赌一把的勇气。”   焦河山十分认同:“你是说,应该像义乌的那些商人一样。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就敢做生意吗?   我在「中国货」上看到许多关于他们的事情。说真的,我不敢,万一政策还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我家受不了这种打击。”   安夏愣了一下,继而应道:“嗯啊……”   时代的差异啊,安夏脑中想的是又肝又氪的《阴阳师》,它不是猪场亲生仔,而是在畅游公司诞生的,由于不受重视,核心团队带着它跳槽去了猪场。   尽管猪场还是不怎么重视它,给的评级不高,好歹是给了它一个机会。如果是在鹅厂,它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这个机会的来源,是因为制作人性格异常强势,畅游不留爷,就投奔了网易。   以及,传说网易的某位大佬特别看好,他力排众议,强行力推。   安夏一直挺好奇这位大佬的决策依据,何以在知情人几乎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坚持力挺。   可惜这件事仅存在于业内传说,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位大佬,无人知晓。   焦河山与安夏谈完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好像眼前的雾一下子被驱散了:“谢谢你,安总。”   “突然谢我干什么。”安夏摆摆手,“你的手柄有进度吗?”   “有,我们外观已经做出了,找公司里的员工做了测试,亲肤感和握持感都不错。”   “抓紧,除了手感,还有触觉反馈,也很重要。”   焦河山想起安夏之前说的,游戏从高处跳下,落在不同的地面都有着不同的反馈,“明白,我们已经找了几家生产马达的厂家做性能对比。”   “嗯,我先走了。”安夏将纸杯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出去了。   公司最近又卖出去二十台护工机器人,是几家大医院采购的,以一天多少钱的价格租给住院但无家人照顾的人。   用的人多了,问题也就多了。   最新的问题是:医院说护工机器人过于体贴,太人性化了,已经满足出院条件的患者不想走,说回家还不如在医院有护工机器人伺候舒服。   买又买不起,只能赖在医院,继续租用。   安夏:“对于这种不肯出院的人,你们可以考虑加钱嘛。”   说归说,自从上次给那位老专家试用过一回之后,安夏一直没有关心过护工机器人的进度。   她一向只管前期的方向把控,要是公司里的所有项目都要她从头跟到尾,她很快也得「星落五丈原」。   反正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安夏打算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看自家的机器人,到底能怎么个体贴法,弄得病人都不愿意走了。   护工机器人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生活难以自理的病人,那个舍不得走的是一个中风康复期的患者。   安夏先向护士打听病人情况,护士说这个病人情绪很不稳定,非常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会骂人或者打人,很不配合,只有护工机器人才能弄得动她,也不在乎打骂。   哦……跟那个老爷子一个情况嘛,护工机器人任打任骂,提供发泄出口。   安夏去跟这位患者做访问的时候,她激动的表示家里一堆破事,还是在医院里舒服,护工机器人比儿女都孝顺。   “姑娘哇,你不知道啊,什么养儿防老啊,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让我给他带孩子,一整天都忙得腰酸背疼,我这中风就是给气的。   还有啊,什么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啊,根本就不回来,我都到医院了,她还不回来看看我,不闻不问,就跟死了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护工机器人突然开口:“你的女儿特别有出息,出国工作,家里的亲戚,邻居都羡慕,都夸你教的好。你的儿子也给你生了两个大孙子,白白胖胖,那么可爱,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家真的很好。”   “唉……你看看,也就这么一个机器人,能说点我想听的。”老妇人叹了口气。   安夏对机器人的回答颇感意外,这些个人信息应该是她以前自己说的。   然后被人工智能提取关键信息,再编入答案里。   公司的人工智能会话,已经智能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错不错,人工智能组没白拿工资。   老妇人兀自絮叨不止,此时一对男女过来,说是她的儿子和儿媳,要帮她办出院手续,接她回家,她各种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医院床位有限,不能让她再这么无止境的拖下去。   安夏跟这边的几位医生都熟,她询问起对护工机器人还有什么要求。   医生说:“便宜一点,让病人能买得起。”   “这个……有点难度。”安夏笑道,现在一台护工机器人售价几十万,普通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成本一时半会儿也降不下来。   另一位医生说:“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做一个康复机器人?”   “那是什么?”安夏不解。   医生解释道,脑部受到损伤的病患,不少人会失去一些行动能力,需要做复健治疗。   很多人在医院的复健中心坚持锻炼,恢复的挺好。   一回家,没人监督,懒病就犯了,本来都已经开始恢复的精细行动能力,不练就废。   虽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医生们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多愁善感。   但是,看着自己送出门时,已经一向向好的病人,复查的时候居然一夜回到解放前,那种心情还是很让人抑郁。   “你懂的吧?就像老师好不容易把倒数第一拉到中等偏上了,结果几天没写作业,转头又倒数第一了,真是气死。”   好逸恶劳是人类的本性,明知道某些事情对自己是有益处的,但因为辛苦、无聊、麻烦……就是不想干。   “我懂,我懂。”安夏用力点头。   “可是,他们就是不想写作业,机器人也没办法啊,又不能拖着他们的腿拉着他们的手,强行让他们动。”   医生说:“他们也没这么坚决的懒,就是缺一个动力。如果康复训练跟你们公司出的《玉京战神》一样好玩,还得开防沉迷系统呢。根本就不存在犯懒这回事。”   “这个啊,有!”安夏说,“就看他们喜不喜欢了。”   医生们很惊讶:“真有?”   1990年的时候,索尼就已经有了vr技术。   1991年,英国的virtuality grup公司就已经有了虚拟现实的眼镜、3d追踪器和类似穿戴式外骨骼的设备。   安夏一直想提高游戏体验,就让公司各部门评估了一下这个技术,用公款买了几个索尼的vr,还跟世嘉公司的vr部门沟通了一下。   最后,技术部门表示没问题。   可是,财务部门表示问题非常严重,营销部门也认为没戏。   成本过高,做为游戏机的消费群体来说,过于超前。   愿意花两百块人民币买一把键盘的人已经算顶尖玩家。   愿意花六万五千美元买一个带全套vr体验的游戏机的人……在中国肯定会有,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个。   所以,安夏当机立断,暂时停止vr游戏的开发。   如果做为医疗复健器械来开发,应该很有希望。   当初琢磨技术买的索尼vr眼镜还在公司里放着,为了这个眼镜,游戏组的人甚至做了一个游戏。   配合毯式跑步机使用。   玩家的身份是皇帝。   前五分钟:从后宫走到前朝听政,一堆臣子呼啦啦跪一地,山呼万岁。   然后十分钟:微服私访,去城里城外溜达,体会恶霸见到玩家,立马下跪的的感觉。   再十分钟:回宫,跟妃嫔玩「嘻嘻,来追我呀」的游戏。   最后五分钟:叛军攻城,皇帝亲自走上城头,跟叛军交战,中间玩家还可以做一些射箭、挥剑的动作。   bgm配得特别热血,挺像那么回事的。   安夏说可以把这个设备先搬到医院,让几个病人试用。   本来,安夏以为vr游戏研发工作停止后,这套设备和游戏都要吃灰了。   没想到,天天有人玩,而且居然还长大了。   游戏不仅有剧情,还有分支:从仙童成为仙帝、从魔兽成为魔尊、从宫女变成皇后、从农夫变成皇帝……   甚至能联机!   这是全体游戏人为爱发电的产物。   复健确实很无聊,不是一刻不停的走,就是把手打开、握拳、打开、握拳……也难怪回家就偷懒。   有了游戏就不一样了。   不想走是不可能的,江山如此多娇,陛下,你不去看看吗?   不想抓握是不可能的,不捡起地上的石头攻击,就要被怪兽吃掉啦。   每攻击一次,或是做了什么事,游戏都给予即时反馈,不是有积分,就是掉宝箱。   有一个据说不怎么乐意动的人,玩了游戏之后,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据他说,他看到宝箱就忍不住的飞奔,生怕被跟他联机的人给抢了。   “哦……还要引入竞争机制……”安夏记录下来。   在程序里加一个人工智能的npc陪玩,对紫金游戏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精益求精的他们,甚至设计了类似选妃的环节。   玩家可以自己挑选这些人的性别、长相、性格。   然后这些人会散落在游戏地图的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按系统的安排生活,直到被玩家触发互动。   根据三天的测试,不管什么年龄的康复患者,都对这个vr游戏超有兴趣。   老头们最爱龙傲天剧情。   老太们最爱狗血爱情剧情。   医生们本以为这些剧情对小朋友不太友好,毕竟——“他们只是孩子,他们懂什么?”   实际上,九岁十岁的孩子,分析起剧情里的谁爱谁,谁讨厌谁,分析的头头是道。   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说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总之……个个沉迷,偷懒不想来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连医生都想玩,一位喜欢打乒乓球的医生问:“能不能做个打乒乓的游戏啊?不需要剧情,就挥来挥去,很简单的。”   简单啥啊,挥拍子过去,用的力气大了,用的力气小了,都有不一样的结果,还得做一个外挂设备去测量挥拍的力量,再计算在这样的力量之下,球应该是什么样的行动轨迹。   “啊,这个嘛,需要时间,暂时没有这个计划。”安夏笑着说。   医生十分遗憾:“真可惜。”   测试结果非常好,「居家康复」开始打广告。   全套设备包括毯式跑步机和vr眼镜,以及可以随便选的游戏。   购买的价格相当恐怖,但租赁就很友好了,租金每小时二十块,使用者都不需要出门取送。   约好使用时间,有专人送上门,时间到了,专人再上门把它收走。   对于紫金来说,也不需要额外增加部门,这个业务被编进「吃了么」程序里,给外卖员的车上加一个放毯式跑步机的位置,这活就能干起来了。   刚开始,许多人不看好这个项目:“复健是为了自己好呀,再怎么偷懒,也不至于每小时花二十块钱干这个吧,复健一个月,工资都没啦。”   很快,「居家康复」项目就开始赚钱了。   大部分人类都怕死,人类愿意在治病上面花钱。   但是……不怎么愿意花力气。   就如同减肥,花几万块买减肥药可以,每天跑十公里要了亲的命。   「居家康复」项目,是利用游戏的趣味性,打败懒惰性。   从报告上看,康复初期的病人基本没有购买的,他们刚刚痊愈,每天只需要复健五到十分钟。   康复时间超过十五分钟的病人,已经出现租游戏设备的需求。   康复晚期那些需要一小时以上的病人,是人数最多的用户。   紫金游戏公司收到许多康复病人和家属写的感谢信和送的锦旗。   安夏让苏灵把这事好好的宣传宣传,别整天说游戏只有负作用。   在紫金论坛上,安夏看到一条回复:“这些人真可笑,明明能站起来,还要靠游戏才愿意复健,腿不需要的话,可以砍下来。”   有人骂他,他倔强地回复:“有腿不愿意走,不砍了干什么?我要是能走的话,我可以走十个小时都不休息!”   还有人说:“少在这里装可怜,就算你没腿,你可以坐轮椅出去啊!装个电机,跑得比汽车还快。”   他又回复:“呵,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说的什么话?现在的轮椅是能上台阶了,还是能迈过水沟了?”   本来大家一边倒的骂他,然后就出现了很多人去骂那个说坐轮椅出去逛的人。   安夏想起,自己在澳大利亚和瑞士,确实看到许多坐轮椅的人,但是在国内,几乎没有。   盲人也是如此,盲道完全成了路面的装饰,常常停满了车,甚至还有电线杆戳在盲道正中,生怕盲人撞不上去。   安夏觉得公共设施有问题确实是现实存在的。   不过让这些人几乎消失在城市之中,岂不说明他们连去很近的地方都困难。   腿脚不便的人,暂时无法靠公司的力量解决,它真的需要市政和建筑设计一起做。   公司最多帮他们规划可以无障碍前进的线路。   视障人士的问题更大一点。   安夏找到无人驾驶部门:“你们那边的雷达有进步了吗?”   技术总监回答:“已经进步很多了,不过车速一快,就有点小问题。”   “如果速度像走路那样,会有问题吗?”   “技术上没有,但是这样会违反交规吧,车速太慢会……”   “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雷达变成可穿戴设备。”   技术总监对安总的想法感到震惊:“啊??”   安夏眨眨眼睛:“给视力障碍的人用,这么惊讶干嘛……上次你们不是也做了人脸识别吗,这次做个随身雷达很合理嘛。反正如果产生利润,都算你们的绩效,我走了,你们抓紧确定方案。”   无人驾驶部门,除了无人驾驶做不好,什么都能做。 第132章   想做出提供给视障人士的可穿戴设备, 光有雷达是不够的。   还需要有一个摄像头拍摄周围环境,然后不断给予反馈提示。   这就需要系统知道什么东西是会导致视障人士出行困难,并学习。   学习需要过程。   路上的障碍物, 有的是死物,有的是会动的,有的必须绕行,有的可以踩过去。   比如香蕉皮是不能踩的, 踩上去滑倒概率很大,桔子皮和小卡片之类的东西, 踩踩也无妨。   无人驾驶组的同志们虽然对于领导安排的「不务正业」感到痛心疾首, 但是, 绩效考核在那里放着。   80%的正常工作,还有20%是——“完成领导交办工作。”   无人驾驶组的智能摄像头已经有了雏形, 雷达也有了雏形。但是从来没有配合使用过, 需要大量的测试, 采集数据, 喂给人工智能, 让系统学习规划最优路线, 以及学习哪些要绕, 哪些可以踩。   除了请专业的测试人员之外, 组里每个人都带着设备,有事没事就到处乱蹿。   组内一位工程师白清雅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东西能不能监督扫地机器人的工作。   目前扫地机器人还处于智障状态,卡进电线、椅子腿, 它就只能等人类来救命。   如果摄像头与雷达的配合度很高, 扫地机器人就能自己判断前方能不能走。   她家的扫地机器人每天下午走一趟, 于是,她将摄像头随手放在客厅的电视机上。   她上小学的儿子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丈夫对他说:“不准乱动,是妈妈的!”   白清雅不满:“告诉他有什么关系!”   儿子:“就是!妈妈说的对!!”   她耐心地对儿子讲解了这套设备的功能,包括怎么使用,怎么调试,还让他上手试了几次。   设备上的摄像头雷达是带人脸识别的,白清雅为了示范,还把一家三口的脸都录进去了,给儿子试一遍。   丈夫:“小心他给你搞坏了。”   白清雅:“我看着呢,等他玩腻了,就再也不想碰了,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好奇,好奇就会瞎搞,瞎搞就会弄坏。对不对啊,儿子!”   儿子非常捧场:“妈妈说的对!!”   最后甚至让儿子亲自拆装了一遍,看他的表情,确实玩腻了,白清雅才把设备重新放在电视上:“好啦,不要动了,就放在这边,让它看扫地机器人。”   白清雅对儿子要求颇严,就算是暑假,也不让他多看电视,约好一天最多看两个小时,让他看最喜欢的《西游记》和动画片,还有晚上的《楚留香》。   不过,小孩子不偷看电视,那是不可能的。   白清雅小时候没电视,也从未经历过偷看电视的环节。   她特别好奇,在自己进门之前,儿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第二天,白清雅回家,发现儿子老老实实坐在书房里写字,但,在沙发旁留下了一双拖鞋。   她打开摄像头视频记录,两人一起看,只见儿子本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整个人猛地坐起来,脚点沙发,一个纵跃,蹿进了书房。   为了不打草惊儿,白清雅用拖鞋做为拆穿的线索,把儿子骂了一顿。   第三天,地上没有拖鞋,但电视屁股是热的,白清雅又把儿子骂了一顿。   第四天,一切安好,除了电表的计数,儿子肯定是看电视了,这次动作这么快?   白清雅猜测是不是自己在楼下的时候咳嗽了一声,或是脚步声被儿子听到了,他才会反应这么敏捷,把一切都收好,甚至还有空给电视降个温。   第五天,她轻手轻脚,一直到家门口,都没有出一声。   一切安好,除了电表计数,还是看电视了。   白清雅这下好奇心爆棚,特别想知道儿子是怎么做到的,连骂儿子的心思都没了。   “牙牙,过来,你又偷看电视了吧?”   儿子用力摇头。   小孩子的谎言在大人眼里就是个笑话,白清雅冷着脸:“看电视是不对,说谎更不对,你再好好想想!”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你怎么知道妈妈回来了?”   牙牙讪讪地指了指加载了雷达的摄像头:“我把它放在阳台上。”   “你再给我表演一次,你是怎么做的。”   这次视频架好了,牙牙表情十分尴尬的在镜头前表演「妈妈要回家」。   视频显示:白清雅一出现在小区门口,雷达就响起报警提示:“注意,注意,前方两百米出现障碍物。”   儿子马上把频道调到打开之前的状态、关电视、用事先在冰箱里冻好的抹布给电视机屁股降温、盖上防尘罩、把在沙发上坐过的地方拉平,再把抹布搓一遍,挂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过了一分钟,白清雅才掏钥匙打开家门。   如果这事的起因不是儿子违约偷看电视,白清雅真想给他喝彩。   做为惩罚,白清雅要求儿子早上戴着设备出去转一个小时,傍晚再戴着设备出去转一个小时,收集数据。   结果又出事了,晚上已经出去转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回来,白清雅急了。   幸好那摄像头上还有定位功能,她赶紧查看位置,发现定位点就在小区的一栋楼旁边。   白清雅紧赶慢赶,跑去隔壁小区找儿子,发现他正在跟墙打乒乓球。   雷达不停的说话:“左上方二十厘米,注意避让,左下方四十厘米,注意避让,正前方十厘米,注意避让……”   儿子就闭着眼睛打乒乓球,见白清雅来了,还抱怨:“一点都不灵,都接不住,还不如我用眼睛自己看。”   白清雅:“……”   咱们真没发达到这个程度。   “几点了!给我回家去!”   摄像头与雷达配合使用的结果基本符合预期,白清雅把数据顺便提供了一份给负责扫地机器人开发的小组,给他们做为参考。   家电组非常高兴:“正好我们下个版本想做一个升级至尊版,这个功能特别好,不愧是无人驾驶组!”   白清雅悻悻,怎么听起来像在骂人呢……算了,这不重要。   家电组想要用这个技术,也是要向无人驾驶组支付技术使用费的。   组员向其他组推销成功本组的产品,还能额外拿一份提成。   看在钱的份上,不生气。   无人驾驶组、人工智能组,还有牡丹厂联手推出可穿戴服装,给视力障碍群体使用。   敲定方案的时候,白清雅对其中的语音提醒表示了质疑,几个组的人都觉得应该用声音清楚地说出:“前方多少米有什么东西。”   白清雅想起儿子打乒乓的时候,那个响个不停的声音,实在是很烦,她才听了几秒就感到十分暴躁。   如果视障的人走到闹市区,那耳朵根本就不得清静,烦都烦死了。   于是产生两派。   一派认为喇叭响个不停,实在是很吵。   另一派认为你不是盲人你不懂,有清楚明确的提醒多重要。   “那你也不是盲人啊!”   “我能感同身受!”   ……   最后,组长赵鹏用职权把白清雅一派压了下去,在提交的方案里写的是清楚报出障碍物的名字。   方案提交到安夏那里,安夏扫了一眼,对「语音播报」提出质疑:“你们有考虑过障碍物出现的频次吗?隔几秒就要说一遍,谁受得了。”   方案被打回,白清雅看到打回的报告,跟当时站在这边的人抛了个眼色,耸耸肩膀。   刚刚被安夏打回的赵鹏脸上拉不下面子:“你在做什么怪样?你很能干是不是?那你肯定有解决方案了?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啊。”   “暂时没有。”白清雅只知道这样不行,但不知道什么行。   赵鹏冷笑:“呵,原来就知道指指点点,拿不出任何解决方案。找碴谁不会啊,就你会。”   白清雅是公司初创时就进来的员工,组长是后来的,她一点都不虚,当即就跟赵鹏对掐了起来。   眼看着两个火药桶当即就要炸。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干嘛呢?带薪吵架是吧?”   “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整层楼就你们最吵,真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   其他人一见老板来了,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各回各位,假装刚才无事发生,实际上个个都把耳朵竖着听八卦。   安夏站在两人中间:“谁可以不带情绪,客观的告诉我,在吵什么?”   赵鹏先带着情绪说,白清雅听见里面的夸大部分,愤怒地要打断。   安夏摆摆手:“你先别急,让他说完。”   赵鹏说完了,安夏对白清雅说:“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两边说完,安夏就听明白中间发生什么问题了。   《三国》在打官渡之战前,田丰曾劝袁绍不要打曹操,被袁绍下狱。   袁绍大败而回,第一件事就是气急败坏斩了田丰。   几千年来,人性的故事总是这么相似。   安夏对白清雅说:“嗯,你们确实也应该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开车明明是可以听收音机的,结果无人驾驶车里不停的响提示音,确实很影响心情。你去忙吧。”   “是。”白清雅点点头。   “走,我们去喝杯咖啡。”安夏笑着对赵鹏说。   看起来风平浪静,这事就算过去了。   在其他组员看来,安夏就是个和稀泥的,两边安抚一下,就算完事。   不想,等赵鹏回来之后,向白清雅诚恳地道歉,承认自己态度不好。   大家顿时感到十分好奇,有人开玩笑说安夏是不是在咖啡里掺了什么东西,让他在半小时内性情大变。   还有人感叹:“还是女领导好啊,做思想工作就是细腻。哎,鹏哥,你说是吧?安总请你喝了什么咖啡?”   赵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也不回:“特别好喝,有机会你一定得试试。”   安夏的咖啡不是那么好喝的,在人前给赵鹏这个组长留足了面子,进了办公室之后,便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安夏自己就是打工人出身,她不能容忍在自己的公司里出现职场霸凌。   何况,赵鹏的能力并没有强大到安夏要捧着他的地步。   完全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老板只存在于里,安夏当年参加只有高管列席会议的时候,那个永远以温文尔雅形象出现在媒体上的老板,也是她这样。   语音问题一直找不到好的替代方案解决。   直到外设组的焦河山拿着他的新发明,一脸懵逼的走到联合办公区:“安总让我把这个拿来给你们看看。”   “这是什么?”一群人围过来。   “我们新做的手柄,配合《玉京战神》的。”   焦河山给他们演示,手柄内含两颗马达,可以表示不同的状态。   比如系统判定进入敌人攻击范围之后,手柄就会震一下,挨了一剑,手柄还会震,中毒了会持续掉血,是另一种振法。   共有十种不同的震动频率。   “我不太清楚安总让我来干什么,你们,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很快就有人明白了:“我懂了,安总是想用震动来代替语音。”   “对啊,其实前方是人是狗都无所谓,不需要念这么详细。”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世纪难题,居然是游戏外设给解决了。”   焦河山被兴奋的众人围在中间。   赵鹏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老焦啊!你比我们强啊,本职工作做得好,顺便还帮我们解决了一个技术问题,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知道他拿「无人驾驶组除了无人驾驶之外,一切都做得很好」这个梗开玩笑,也跟着嘻嘻哈哈。   赵鹏清了清嗓子:“我保证!我们组下一个成果,绝对是无人驾驶相关!!”   两天后,无人驾驶组又出新成果——真人彩弹射击背心。   灵感来源于白清雅儿子玩乒乓球时的雷达反应。   现在全国几个大城市都流行起了彩弹射击,在许多年后叫真人cs,在九十年代就是普通的一人一把枪,射出彩色墨水弹,喷一身。   真人彩弹射击背心忽然就把普通的闭眼乱射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被人瞄准的时候,耳机会提示「你已经被锁定」「你已被锁定」。   当敌人逼近的时候,还有越来越急促的蜂鸣器响声,可刺激啦。   很有一种高科技美式装备的感觉。   提供这种背心的场子收费比别处贵一倍,周日还得提前预约排队。   一时间,新场子、老场子,都抢着购买,提升自身逼格,不升级的场子根本开不下去,顾客一听没有,转身就走。   于是,无人驾驶组又添新进账,但……依旧与无人驾驶没有关系。 第133章   最早一批做出来的辅助马甲, 被送去本市的一所盲人学校。   这座成立于1927年的特殊教育学校。   一直以来都致力于为视障的孩子提供教育机会。   有一批盲人学生即将毕业,这些马甲是紫金科技送给他们的毕业礼物。   学生们好奇的穿戴上马甲, 尝试跟着系统行走,该拐弯,该停下,要绕路……都会有不同的震动感应。   安夏对他们说:“我们正在跟公交总公司联系, 在每个公交车上也安装定位系统,你们可以在系统里输入你们等几路公交车, 等车到的时候, 也会收到震动提示。”   校长也热情地邀请安夏参观学校。   安夏发现学校只开设了一个专业:针灸按摩。   这确实是盲人就业率最高的行业, 而且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也是如此。   “这个就业面, 还是窄了一点。”安夏说,按摩本质上是个体力活, 很多可以刷医保卡的正规盲人按摩店, 就算是女客人, 大多也喜欢挑男按摩师, 不然按得不疼不痒, 没感觉。   可是眼疾并不会只挑男人。   在校园里, 安夏看到一个独自坐在小亭子里的女孩子, 她戴着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在看?书?   安夏眨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她不是用手在摸盲文书, 而是在用眼睛看。   “我们这里全盲的学生占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是视力有缺陷的。”   有些人看东西有一个轮廓, 另一些人有光感。   还有一些是等待着自己慢慢进入黑暗的世界,比如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张莉莉。   “她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晚上无法靠弱光看见任何东西。现在双眼戴着眼镜还有一定的视力,她的妈妈就提前把她送过来,想让她适应一下。”   众人继续向前走,张莉莉听见声音,站起身:“校长好,安总经理好。”   声音清脆,带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朝气。   她手中的书挺厚,安夏问道:“你看的是什么呀?”   她举起书面给安夏看《c语言,从入门到精通》。   “可以啊,自学?”安夏很佩服她。   “刚开始看,二十一世纪是计算机的世纪,这是您说的。”   不一会儿,上课的铃声响起,张莉莉打了个招呼,就向教学楼跑去。   安夏被带去会议室,继续看他们学校的教学成果。   校长说了许多许多的成绩,然后话锋一转:“这些孩子们,可怜啊,按摩,肯定是要多练的。可是,学校连按摩床都不足,能实践上一回要等好久。”   校长又摆了一通数据:“我们的毕业生很受欢迎的,不过刚开始没什么工作经验,不能上手,一个月就拿一个基本生活费,稍微有点事,钱就没了。   上次有用工单位跟我说啦,要是能在学校里,就保证他们有多少个学时的实践时间,就可以缩短实习期。”   摆成绩,说困难,再说解决方案——要钱。   安夏对这一套流程特别熟,公司里的各个项目组想来找她追加项目经费的时候都这样的,项目组的组长还会做一套精美的ppt呢。   安夏笑道:“章校长,我是个商人。不知,如果赞助的话,贵校,能给我什么?”   “啊,这个有的,我们每年会组织一次职业技能比赛,可以以紫金科技的名字冠名。”   安夏:“你说的这个比赛,是市级,还是省级?”   “是我们学校的。”   校长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   校级比赛拉赞助,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比如好的大学,举办一个校内辩论赛,或是迎新晚会什么的。   赞助商图它一个未来可期,里面的学生将来都是人中龙凤,将来会进好单位,记得公司产品,说不定哪天就能成一笔大单。   盲人学校的按摩技能大赛……跟那些好大学,确实没法比。   显得寒酸许多。   校长是个老教育家了,特殊教育学校也不像其他的学术圈子,为了科研经费能搞得跟政斗一样。   他也没见过什么叫赞助,谁赞助这儿啊,都靠政府拨款。   可是,政府拨的那点钱,真的不够用啊。   刚才他对安夏说的那一套话,已经是他琢磨了两天两夜才想到的,又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本来他还想走「你是个好人,帮帮这些孩子」路线,结果安夏一句「我是商人」就把这条路给堵得死死。   她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章校长很愁,刚好有人找他有事,安夏便起身告辞。   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安夏看见张莉莉和一个中年女性站在一个老师面前。   听动静,已经吵了一会儿了。   张莉莉的声音挺大:我不想学按摩,我又不是大字不识,为什么要学?!”   中年女性急了:“干嘛,学按摩低人一等啊?你现在好好学,将来能当理疗医生,也很好的啊。你就不要眼高手低了,现在是专业挑你,不是你挑专业。”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学。”张莉莉十分倔强。   中年女性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不学,你将来吃什么喝什么?你爸和我又不是大款,没那多钱留给你,等我们死了,你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一颤,带着哭腔,伸手抹起眼泪。   把张莉莉给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只知道拉着妈妈的胳膊:“妈妈,对不起,妈妈,别哭……”   坐在办公桌的老师忙站起身劝道:“张莉莉妈妈,你先别着急,孩子一时想不明白,慢慢跟她说。”   “为了给她治眼睛,我们家都把房子卖了,还是治不好,现在我和她爸爸还活着,还能供她吃供她穿,以后呢?   以后她只能靠自己啦……当按摩师虽然钱不多,也很累,但多少是个手艺,不然,你以后干什么啊?”   说着说着,她又抹起了眼泪。   张莉莉站在一边低着头,也在抹眼泪,声音哽咽:“我小学初中,都是全年级第一,我天天那么努力学习,不是为了当按摩师的,我有我的理想,我想做计算机的工作。”   “你怎么做啊?医生说,你的眼睛马上就要看不见了……”说到这,女人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安夏站在窗口,说了一句:“莉莉,你想做计算机哪方面的工作啊?编程吗?”   “嗯……”张莉莉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不是刚学,紫金论坛刚开的时候,我就在上面了,我还在同学家的电脑上建了一个网站。”   老师认出安夏,知道她是学校的赞助商,校长为之琢磨了两天两夜的人,连忙把她请到办公室里,另外一个老师急忙站起身,把自己椅子让给她:“您坐,您坐。”   安夏笑着摆摆手:“我一会儿就走。”   安夏对张莉莉说:“你知道编程,是要会英语的吧?”   “我的英语成绩很好。”张莉莉无比骄傲。   安夏看着她昂起头的样子,心中充满同情。   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初看到图灵的故事一样。   被迫吃了化学阉割药剂,严重影响了大脑,一代计算机天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天赋,最终服毒自杀。   虽然张莉莉大概率达不到图灵的高度。   不过就这么断了她的念想,也太过残忍。   “如果只是编程的话,应该还是有希望的,不过会麻烦一点。”安夏说。   张莉莉妈妈不认识安夏,但听她说「有希望」,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安夏:“怎么有希望?”   “有个语音功能,把屏幕上的东西都读出来,就可以了。”   “现在有这个功能吗?”张莉莉妈妈虽然是个工人,但在厂里大小也是个车间里管事的,有电脑,平时电脑除了开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啊。   安夏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可以有。”   张莉莉妈妈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疑惑,你谁啊,还没有的技术,你说可以有就有了?   旁边的老师忙介绍道:“这位是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   她不认识安夏,但是知道紫金科技,走哪儿看不见紫金科技的广告牌啊,张莉莉之前还念叨过几次说要买紫金极简电脑。   “开发一个,不难的,以前的紫金学习机就有类似的功能。”安夏的语气,就好像厨师说把土豆片改刀成土豆丝一样,不难的。   “可是,编程,就这么好学?”张莉莉妈妈还是不敢相信。   计算机诶,高薪职业诶,眼睛看不见都能学,那学的人还不乌泱乌泱的?   安夏淡淡地说:“对于实在学不进去的人来说,不好学,就跟按摩一样。要是实在不喜欢按摩,学的时候不用心,将来毕业了,给顾客按的时候,可能把人给按瘫痪了。”   最后一句把张莉莉的妈妈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按了没用。   此时,章校长溜跶过来,忽然发现安夏居然在办公室里,还没走,屋里还有一个学生和一个学生家长,他有点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夏对章校长说:“你们学校,有没有意愿,开点其他专业?”   “啊?什么专业?”   “眼睛不好能干的事情其实还蛮多的啊。”   安夏假公济私地说了几个她比较想要的专业:编程、作曲,还有配音。   “你说的这三个,都要求很高啊,特别是作曲和配音,对天赋要求太高了。”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普通大学在全国范围内挑选人才,学出来都未必合用。   盲人,还只有本市,招生范围太小。要是开了这个专业,只招来一两个学生,老师都比学生多,岂不尴尬。   “编程还是可以的嘛,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主要是不排斥。”   “可是,他们连键盘都看不见。”章校长觉得安夏是在说天方夜谭。   “打字的时候还要看键盘?”安夏脑中闪出一句话——“你莫非买了我们喜庆键盘?”   转念一想,他这年纪,大概……应该,没那么追求喜庆,他就单纯是真的需要看着键盘才能打字。   章校长还是十分犹豫,不确定行不行。   安夏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你可以先在学校里问问有谁想弃按摩从编程的。要是人多,就可以扩大范围了。”   “这……可是……连按摩床我们都解决不了,这电脑……”   “电脑,我们公司可以赞助。”这次安夏一个顿都没打,非常大方。   章校长点点头,表示会把这件事列入正式讨论项目。   “要是在学的学生,没有人想转的话,就得等到明年的暑假以后了。”   “先问问呗,问问学生,问问家长。”   章校长有些犹豫:“可是,很多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计算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好,怎么选呢。”   哎呀……忘记了,语音功能还没开发。   “这个嘛,不着急,你们先问,要是有人想了解,我可以派工程师过来讲解一下。”   安夏回到公司,叫来赵鹏:“你们上次那个走在路上,看到什么东西都要吱哇乱叫的源文件,还在吗?”   赵鹏的脸顿时红了,安总,不带你这样的,怎么还鞭尸呢?   “在的。”   毕竟那是工作成果,年底写总结的时候,它就是苦劳。   “嗯,你们找软件开发部,把这个功能用在计算机上。”   赵鹏:“??”   软件开发部接到一个新的需求,做一个「很简单的语音功能」。   按键盘的时候,要像语音计算器一样,会报出按下的是什么键。   还要能做到鼠标指到哪儿,语音就读到哪里的功能。   “举个例子啊,鼠标往这边一指,音箱就要说「开始」,让看不见的人,也可以做到「开始」——「附件」——「游戏」——「扫雷」。”   安夏一边说,一边一路点到扫雷,然后看到高级扫雷的最高记录,第一名:15秒,名字hs,韩森,是技术总监名字的缩写。   后面都是一百七十秒起步。   安夏指着第一名:“你打的?”   韩森:“哎……”   安夏:“练挺久的吧?”   韩森:“没……没有,就随便打打……放松一下。”   安夏盯着看了一会儿,沉默地关闭。   然后继续说她的需求。   等安夏走后,韩森看着赵鹏:“安总为什么看了半天,以前她从来不管我们玩游戏啊,事情做完了不就好了。”   “可能……没见过这么快的?”   “是吗?这个,是我写了个小插件以后的成绩……安总不会骂我吧。”   赵鹏:“你至于吗?玩个扫雷还要写作弊软件?!”   过了一会儿,安夏果然把韩森叫到办公室:“那个成绩是怎么回事?”   写作弊程序没有问题,就怕他们的心野了,做官方外挂。   安夏亲眼见证过许多游戏,都死在外挂上。   游戏的数值岗千辛万苦调整角色和武器的数值,保证大多数玩家在游戏内的体验,还有平衡性。   外挂就是绞杀游戏的藤蔓。   韩森见安夏神情严肃,赶紧解释:“我们是接到游戏那边的需求,让我们帮他们做攻击性测试,先做一些可以改变游戏内部数值的程序。然后在他们那一端,把这些可能性都封掉。”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急忙说:“有往来文件为证。”   “嗯,行,好好做。还有,这个语音朗读功能,也非常重要,必须同时抓紧,最好一个月就能拿出一个dem来。”   “是。”   韩森转身出去了,转头召集几个程序员过来开会:“刚才安总说的语音朗读功能,你们都听到了吧?要抓紧,最好半个月就拿出一个dem来。” 第134章 骗子利用我骗了那么多……   敲击键盘会发出对应的声音, 这个不是问题。   问题是读的时候,人工合成的声音相当难听,听起来就像《变形金刚》里超声波的声音一样。   或者说, 像外国人刚开始学中文, 调子都在稳稳的一根线上, 听起来十分的诡异。   安夏听完试音,受不了了。   “你们找人来念吧, 别用人工合成的声音了。108个键盘,电脑上所有菜单的名字, 都录一遍。等以后人工合成的声音像人样了再说吧。”   他们整了个表出来, 自己计算了一下, 需要两个小时。   最后找了个兼职的电台主持人, 字正腔圆,大家听了一下,很好很强大。   安夏对此表示满意, 并感到好奇:“你们的进度怎么这么快?才一个星期, 完成度就已经很高了。”   周围的一个新来实习生脱口而出:“啊?不是要求一星期做完吗?”   安夏:“??”   韩森:“!?”   老员工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其中一个脑子转得快一点,马上说:“开发这种事, 说不准的,做完之后还要留测试时间, 要是按照最后的截止时间,人工合成的声音又不能用,不就拖慢工作进度了嘛?   留的时间多一点,我们还能来得及找人录音, 什么都没耽误。”   安夏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报的一个月,就是已经留了修改时间。   韩森报的半个月,也是留了修改时间。   老员工使唤实习生,又给自己留了修改时间……   “做衣服要留缝头用来缝纫,你们这是做一米的衣服,留了六十厘米的缝头啊?”   就工作成果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人事制度上有问题。   在紫金科技上班,是有加班费的。   加班费是算在项目组的经费支出里的。   但,只有正式工才有加班费,实习生是没有的。   本科实习生一天实习补贴二十,研究生实习生一天实习补贴四十。   干满一个月的话,工资比社会平均工资要高很多。   但是,他们的二十、四十,就是封顶了。   一天全摸鱼,也是这么多钱。   玩命苦干八小时,也是这么多钱。   加班加到死,还是这么多钱。   安夏评估过工作量,想要达到现在成果,眼前这几个实习生差不多得在公司睡觉。   就睡在工位上,眼睛一睁开始敲键盘,眼睛一闭睡一会儿。   科技公司加班难免,安夏自己在新版本上线的时候,还有各种会让服务器立地暴毙的大型活动时,都会在公司待24小时,生怕出一丁点问题。   不过,现在真不至于,还没到这个地步。   又不是刚上线就发现了BUG,客户气得想要拎刀砍人。   但是吧,这个又没法说,因为整个软件开发部就是这么卷,继搜索引擎部之后,他们是第二个申请项目承包制的。   做完,上市,赚钱。   这个流程是一天,还是一年,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可正式工有奖金,实习生又没有,这么干就有欺负人之嫌了。   现在的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还是各单位抢的对象。更何况能进紫金的实习生,绝对是好学校里的优等生。   安夏把韩森叫到办公室:“要是哪个实习生是带着情绪走的,回学校,给咱们一宣传,压榨学生,明年校招招不上来人,你就等着李俏跟你拼命吧。”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项目奖金,我给他们留了经费的!要是能在一个月内顺利上线,他们一人能拿到两千块的奖金。”   两千块,那是可以了,首都的大学生平均一个月生活费200-300,正好覆盖整个学年。   安夏想了想:“他们真的愿意?不是被迫愿意的?”   韩森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真的,本来这个项目时间紧,又是新的项目,没要实习生加入,是他们自己说想参与的。”   只问韩森,那是没有意义的,安夏特意找了一个之前说毕业后要出国留学的实习生,不指望留在紫金,就不会委屈求全。再加上他性格开朗,有什么说什么,找他问最合适。   经他证实,韩森说得没错。   安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实习生又说了一句:“我们进来都花了不少钱,当然是希望能多学一点啦,韩总不想带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挺着急的。”   啊?啥?花钱?   安夏十分惊讶:“什么钱?”   “就是给中介的钱啊。”   这位小同学,自从决定要出国留学之后,整个人就放飞了,什么真话都敢说,非常有出息。   安夏仔细询问,才听说……靠,围绕着紫金公司招实习生,都有一套产业链了。   李俏老老实实在学校发布实习信息。   没有做任何虚假宣传,从来不说实习生保证能留下。   但是,谁不知道招聘这种事,大家各种能量化的水平都一样,那就是看谁脸熟。   再加上去年从实习生中招收的比例比较大,在各大学校都已经成传说了。   “只要进去!你的工作就稳啦!”   一般招一次,就要三十个实习生,能收到三四千份简历。   那么,要谁呢。   中介就会出现在校园网,告诉各位学生们:“我,在紫金有关系,后台超级硬!只要你们给我钱,我就能帮你们把简历直接递到安夏面前。还能多说几句好话。避免被那些有眼不识宝的中间员工影响了你们。”   有这方面需求的学生,就会用她留下的鸿雁与她实时联络,连见面都不用,在线传简历。   她确实把那些学生的简历上传到公司人才库了。   可是……学生自己也能干这事啊,至于给她两百块的介绍费吗!   “你们没想过,总经理怎么会管招实习生的事呢?”安夏皱眉。   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而且,电视剧里总经理管这事的前提也得是看见了这个实习生的脸吧,或是见色起意,或是因其「善良」「扶扫把」「捡纸屑」就决定收下。   哪有看个简历就收人的。   安夏从来没见过什么简历!   也没有什么人为了某个实习生在她面前说什么。   能让她与招聘扯上关系的,那一定是高层管理、技术大神。   实习生回答道:“我们刚开始也不信的,可是她说她总是和你的母亲一起打牌,认识很多年了,看着你长大的……”   骗子上传完人才库之后,最后发回一个截图,证明她已经把简历给传到公司的人才库。   如果有学生质疑,她就会说:“安总也是很忙的,我都跟她在线上聊天。”   然后再甩出一个鸿雁的聊天截图,上面她俨然是安夏非常尊敬的长辈。   有些学生不信,另一些学生将信将疑,被她甩出的几个截图哄住了,生怕得罪她,「美言」变成「说坏话」,于是,许多人赶紧就把钱交了。   哦,好的,经典骗局。   听起来好像还蛮合理,再加上那些学生非常着急,就信了这种无法核实的事情。   安夏不反对别人蹭紫金的热度,反正紫金有点风吹草动,外面就跟着紫金同款。   但是这种中介,根本就是在败坏紫金的名声。   干她这行,一点损失都没有。成功进入公司,成为实习生,她大功一件,钱不用还了。   没有成功进入公司,她装模作样提点几句。说说简历上的不足,再说说自己为了走后门买了多少礼物,收的钱退回去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学生自己认亏。   实习生走后,安夏把李俏叫进来,让她在招聘的时候。不管是招实习生,还是校招正式员工,都必须强调,不要相信任何中介的话。如果简历能见到安夏,那说明安夏已经跟他联系过了。   在紫金,凭关系进,不是绝无可能。但要过好几道关卡,只有到了玄学关卡,关系才是有意义的。   本来以为,韩森是在搞强迫加班,会影响公司在实习生中的形象。   没想到,公司的形象,不对,是自己的形象,竟然是被黑色产业链破坏的。   她,安夏,因为跟老妈打牌的一个牌搭子的推荐,就要亲自看几千份实习生的简历,听几千遍「好话」。   仿佛一个智障妈宝女。   安夏左思右想不开心,她决定干一件霸总应该干的事——报警!!   有人打着我公司和我的旗号搞诈骗,这还得了!   这不是一个学生被骗两百块的事,是一个大型科技企业的名声被抹黑的事。   身为纳税大户,来自紫金的报警,受到了极大的重视。   很快,那个「看着安夏长大」的女人,就被抓到了。   被抓的时候,她还说她是第一次。   鸿雁从后台一调记录,好家伙,光是在鸿雁的非法收入就有三万多了。   1993年,人均工资四百,她一把赚三万多!!   直到警方找上门,找这些学生做调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们甚至不想见警察,不想做笔录,因为觉得很丢脸。   这些给了钱的人,心里都特稳,或多或少都在朋友们面前吹自己很牛逼,紫金肯定会要他。   要是让朋友们知道自己是花了钱,还是给骗子花了钱,以后这脸往哪儿搁。   一个骗子抓住了。   警方照例对受害人进行一番教育,不过安夏知道这个没用。   骗子的情绪引导是层层铺垫,该上当的人,不知不觉就把钱给转过去了,不该上当的人,一开始就一个字都不信。   受害者与坏人说话的时候,如果中间突然被打断,受害者是有可能及时醒悟的。   如果中间没被打断,到全部说完了才提醒都已经来不及了,受害者已经被骗子的逻辑说服。   现在在鸿雁上,各种骗子真不少。   靠人眼去看,非常不现实。   还得靠系统。   安夏叫来刘杰:“上次我去医院,听到你们做的护工机器人,已经能通过收集使用者说过的话,来分析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那就应该能做到采集对话,并通过其中的信息,判断是否为诈骗信息。”   “可是,如果始终没有触发关键词,系统是不能识别的。”刘杰很为难。   骗子的花样那么多,又不是个个都「我,秦始皇,打钱」。   “嗯,找骗子帮我们写投喂文档呗。”安夏笑着说。   找骗子说得这么轻巧?   刘杰看安夏的表情,如同在看《杀手总裁夜夜猛》的主角。难道,安夏就是里的黑夜帝王安总?   安夏不知道他的脑子已经飞到什么地方去了,等刘杰离开后,安夏与公安部门取得联系。   最出名、最牛逼的骗子,当然在监狱里最容易找嘛,不用满世界找秦始皇。   公安部门对此欣然表示愿意配合。   安夏回到家,刚好陆雪出差回来,坐在电脑前写他的出差汇报。   安夏一边洗葡萄,一边跟陆雪说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陆雪没有夸她想到要做防诈插件为民除害,也没有和她一起义愤填膺,大骂骗子居然捞了这么多钱。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开头。   “你说那些实习生,在办公室里待了七天。眼睛一睁工作,眼睛一闭睡觉,你很可怜他们?”   “是呀,七天耶,睡眠时间最长的人,每天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好多人就在桌上趴一趴,然后继续干,虽然他们年轻,但身体也不能这样。”   陆雪正对着她,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当时你在牡丹厂,我开发机械臂吗?”   “记得呀,那个机械臂好厉害,到现在都是领先水平呢。”   “机械臂当然好厉害,我不是说这个,是我,是我,我在牡丹厂的研究室里待了三个多月!天天晚上睡在里面,也是这样!连吃饭都不离开座位。你从来都没有可怜过我!”   陆雪不开心了,陆雪要闹了。   安夏塞了一个葡萄在他嘴里:“你不一样嘛。真是的,你都当处长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陆雪飞快地把葡萄咽下去:“男人至死是少年!你别打岔,你为什么可怜他们不可怜我?!”   “可恶,被看穿了,不愧是谈判专家!”安夏伸手捏捏他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你待的那三个多月,我每天也住在厂里的呀。虽然我干不了什么,但晚上和你在一起。   那段时间很辛苦,可我觉得很开心,你……其实不高兴吗?所以,需要可怜?”   陆雪一把抱住安夏,亲了许久才松开:“幸好你不是我的谈判对手。”   安夏「哼」一声:“你在世贸谈判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亲别人的嘴!” 第135章 什么年代了,电视台还……   诈骗的事情告一段落, 在得知学生们交了两百块钱给骗子的时候,安夏很是惊讶, 那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得多省才能省出来啊?顿顿吃炒豆芽?   那位计划出国的实习生告诉安夏:“我们有收入的啊。”   觉得自己有资格进紫金的人,在专业能力方面,至少在学习方面, 是很厉害的,常年吊车尾的人就算投简历想撞大运,也绝对不会掏那两百块的。   像他自己,大一就跟着导师做项目,每个月最高能得到五百块钱的工资, 然后随便拿个一等奖学金,差不多一千五, 一年的学费、住宿费, 还有生活费, 就都解决了。   他们学校的本科生每个月还有49块5的补助。   食堂大白菜2毛钱一份, 有两三片肉的拉面一块七。   要是想省, 天天吃白菜渡日, 周日改善一下生活, 怎么着都能省出来。   再说, 实在不行, 多接几个家教就是了。   他之所以来紫金,是因为紫金的实习费比导师给的工资还要稍稍高一点, 再加上是大公司, 将来简历上好看。   大一,给导师干活,拿足以覆盖生活费的工资……   安夏认真回想了一下, 自己大一的时候在干什么?   似乎满怀着「高中苦一苦,等上了大学随便玩」的梦想,到处加入社团,积极参选学生会,什么都想试试,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人家已经赚钱啦!   差距啊!   安夏心中默默浮出一句话:“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晚上,安夏在家看电视,忽然发现公司广告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会连放了三遍,然后才是电视剧。   安夏:“??”   这是什么鬼畜区的操作?   安夏以前看过这种连放三遍的广告,她以为这是小公司的操作,拍不起有质感的广告,就随便糊弄一个三秒的视频,然后放三遍,凑足一个勉强能让人产生记忆的广告时长。   可是紫金的广告是有剧情的三十秒,连放三遍,就觉得很烦。   与之相比,「收礼只收脑白金」连念三次,感觉还好一点。   关键是还在最近大家都在追看的电视剧前面,会让人有一种「是它!就是这个广告影响了电视剧的开始时间」的厌恶感。   因为,安夏自己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安夏跟陈台长算关系很熟了,同时紫金也是广告投放的大户,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事一定要严查!”陈台长赶紧表态度。   第二天一早,陈台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安总啊,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的广告部在排广告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前面的有几个广告不续约了,就出现了两分钟的空档……”   出现了空档,就得填,一时想不到有啥可以填的,广告部的员工一琢磨,其他广告有的就三秒六秒,得放好几个才能补上这个空缺,紫金的广告长达三十秒,刚刚好,放三遍,操作员一懒,就用这种鬼畜区UP主的操作手法,“这还要人工去算,去填?”   安夏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电视台,到处都是机器,排广告难道不是机器的工作吗?   又不是在麦当劳打工,都得店经理手动排班表。   “嗯,确实是人工去算的。”陈台长还觉得奇怪,“不然,应该用什么算?”   安夏:“你们不用电脑排吗?”   “怎么排?”陈台长更迷惑了,他脑中飘过的是用WORD一个个排,现在是用纸和笔一个一个的排。   用WORD排会比用纸和笔更方便吗?   双方互相困惑了一会儿,安夏这才闹明白,原来现在电视台居然没有广告管理系统!   陈台长敏锐地感觉到,安夏说的那个什么广告管理系统,一定很厉害。   现在市场放开了,公司多了,做广告的也多了,有的一买一年。有的三个月一买,还有的广告因为涉及低俗,有伤风化之类的,被有关部门勒令下架……   遇上这些事,全部都得调整。   这种又杂又乱的琐碎事,让人去做,总会出点这这那那的错误,这是难免的。   此时广告部恨不得把所有会喘气的都安排去做销售,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工作,连个复核的人都不肯配。   其实,紫金不是第一个来抱怨的公司。   前面还有好多个,只不过他们的关系不够铁,最多跟销售问问,也就算了。   现在大客户找上门,说明这事真得严抓了,得罪一千个小客户的后果都不如得罪一个大客户。   陈台长十分诚恳:“你们公司是不是做了这个管理系统?要是有的话,我们台想看看能不能买。”   安夏:“嗯,对,是有的!类似,我们公司也有项目进度排班系统,跟广告可能差不多,都是不时变动。有时候会突然没有,有时候会突然增加。”   “对对对!就是这种!有没有成品,给我们看看?”   “有是有,不过那是我们自用的,里面有好多我们的重要数据,要对数据做脱敏,再调整一下,有些地方可能还是不太适合你们用……”   安夏跟陈台长七兜八绕,说了半天,就一个意思:不可能今天就拿给你的,起码得两天。   陈台长也不知道什么数据脱敏,什么再调整一下。反正,就是很高级很厉害的计算机术语吧。   这么久都过来了,两天算什么。   等!   “安总,我们的人真的已经排满了,来不及做。”韩森听到安夏给过来的需求,打开了他们的项目进度图。   一根根五颜六色的「追魂夺命柱」标示着不同项目的进度点。   几乎每一天都有四五个项目必须达到某个进度。   “除非明天,我突然多出十个人,还不能全是实习生,实习生只能做重复劳动。”   明天是不可能明天的,今天发「急聘」,明天也就只来得及收简历,一通流程走下来,起码半个月了。   “没事,你们发包吧。咱们跟理工大不是有往来么,之前还合作过好几回。”   那个要留学的实习生就是理工大的,得知此消息后,他特别开心。要是理工大接了这活,他在紫金实习,又提前这么多知道项目的事情,那导师挑干活的人,还不得挑他?   导师对接项目这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谁嫌钱咬手呢。何况干活的主力军是学生,他定了大框架之后,各种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琐碎小事都是学生干了。   看在钱的份上,导师马上出了几个模块的方案设计。   下面,又是动画组的表演时间。   用动画展示广告管理系统应该怎么操作。   安夏拿着动画,就找到陈台长:“不好意思啊,我们的数据脱敏实在有点困难,太多重要数据了,感觉全都是敏感信息。万一泄露了哪个都不好,所以,我们做了一个模拟版,你看看怎么样?”   陈台长十分通情达理:“哦,没有问题,我们只要看看具体功能就行了。”   动画演示做得非常漂亮,整个系统分为三大模块:合同管理、费用管理和播出管理。   合同管理是在合同签定之后,会在系统里提示哪个时段的某个广告位已经卖出去了。   以前这种事情,全靠人工沟通,写在本子上都有看漏的时候。   黄金时段大家还会谨慎一点,都是款爷,得罪不起。   非黄金时段的公司本来就穷,再加上他们能上就不错了。反正非黄金时段,换来换去,还能换得更差吗?   费用管理就是提示签完合同的广告主赶紧交钱,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交钱,广告位就会自动释放。   有的时候,广告主那边费用卡着,销售这边也很纠结,那边求着——“再给点时间,快了快了,马上就能批下来了,今天实在是老板出差(会计请假,出纳调休……)。”   现在销售不用纠结了,一切由不通人情的系统管着。除非是什么特有面子的大客户,销售可以借口得特批,然后特批必须是一口气买了多久广告的客户,就能拿捏一下大客户,运气好的话,还能多拿点提成。   播出管理就是对广告档期进行调整安排,以前人工排,现在随便点点,系统会给排。   事先敲定哪些公司的广告是可以发生鬼畜三连的,哪些公司觉得掉价不愿意。   鬼畜三连也不能太多,就算是非黄金时段,连看三四个广告的三连击,观众也得炸。   实在凑不出来的空档时长,就播放公益广告,或者全是花花草草、祖国山河的《请您欣赏》。   只要安排下去,系统会自动完成填充。   不需要人干。   在展示的过程中,陈台长虽然脸上保持着老成持重的模样,但在各种全自动功能展示的时候,陈台长的眼睛会睁大,眼睛里闪着「好好好,特别好」的兴奋光芒。   再加上安夏一番天花乱坠的吹,陈台长连连点头,陪坐在旁的韩森也跟着敲边鼓,说这个用的是美国技术,那个用的是紫金自研、领先全球的技术。   安夏十分欣慰,不愧是能从项目审核组手里通过最多项目的男人!   不管好项目、坏项目,到了他嘴里,必是精彩绝伦的惊世好项目,错过后悔一百年的那一种。   有些项目,尽管被安夏扫一眼就毙,是因为她有先知的优势。   但是,每一个项目的评审会,韩森都吹得非常动听。   但凡安夏不知道这个项目的真实未来发展可能,她就信了。   所以说,就算是搞科研和技术,内向的人也吃亏啊。   像当初阿君同志那样的,确实可以闷头搞技术,那是因为他运气好,遇上一个特别特别赏识他的伯乐。   要是没伯乐就只能看同事当不当人了。   至少,在紫金,同事还是当人的。   因为有一个爱四处溜达的老板,要是看到谁哭丧着脸,她就会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连实习生她都要管,正式工就更不会受这委屈。   安夏本人,就是公司公平公正的保障。 第136章 听说我们是来度假的……   为电视台做的排广告系统虽然只活在动画模拟里, 但开发起来的压力不是很大,公司内部确实有类似的程序用于各种项目管理。   而且做得还挺细,毕竟有无人驾驶项目组珠玉在前, 大家都觉得——   “说不定我们的废项目什么时候也能诈尸呢。别那么着急把源代码给删了。”   此时各个项目组的工时都已经排满, 再有什么新项目也排不进去了。   安夏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随便晃晃。某个沉迷于跟世界各国撕逼,啊不,是诚意谈判, 共商大计的某陆姓男子强烈要求加入。   “你去得了吗?”   “最近又没什么事。”   “万一突然找你呢?”   “我有下属!”   “我记得下属办事不力,你也要负连带责任。”   某陆姓男子不高兴了:“干嘛不带我出去玩!你不带我玩, 我找别人玩!”   安夏昂首扬眉:“哈?你出息了,找谁?说!陈冲刘晓庆还是杨钰莹?”   陆雪把放在架子上的《玉京战神》十几个角色的手办拿下来, 排成一排,对它们说:“有人自己跑出去玩,不带我, 你们说她坏不坏!”   然后他捏着两个手办,用力点头, 捏着嗓子配音:“她坏,她坏, 她坏!”   安夏:“这就是传说中的为达目的, 不择手段吗!”   “行行行, 带你去, 带你去,我得在你身上贴个联系方式, 别被拐卖儿童的人拉走了。”   陆雪哼着歌,把手办放回去。   陆雪家旁边就有山,对山没有什么感情, 在地图上琢磨了半天,在可怜巴巴的三天休假时间内,能最快到达的海滨城市是深市。   “就去那吧,连酒店都不用住了。”   安夏买了房子之后,自己都没怎么住过,只有妈妈冬天会过去住几天。   “我刚叫了房间清洁和食材配送,她们且得打扫一阵呢,走吧,我们出去转转,别弄得一头灰。”安夏挽着陆雪出门了。   陆雪心中的计划:等打扫完,就回去,拿游泳衣和游泳圈,去小梅沙泡泡,一起喝汽水,看着大海,腻歪一会儿。   最终的实际操作:   安夏带着陆雪去拜访了招商银行总部,向他们推销公司新做的网上排队系统。   就连叫号机都是2000年才有的东西。   更何况是线上与线下联动排队,对于全世界都是一个全新的事物。   招行领导对这个很有兴趣,他们一开始就走的是高大上路线,有了这个功能,大家就不用都围在柜台边上排长队,前面的人取了多少钱,后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对于一些大额取款者来说,有着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当即拍板,为几个大城市的网点采购排队系统。   从招行出来,安夏和陆雪又去了华强北市场、阿君的公司、商场里的软件销售柜台……   “说好的出来玩呢,怎么又在工作。”陆雪表示不满。   安夏笑嘻嘻:“那么基于外交对等原则,你也可以工作,你是不是什么工作都没有呀……”   这就是欺负老实人了,陆雪什么资料都没带,连研究研究谈判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坚强陆雪,绝不认输,他带着安夏去拜访了深市政府负责商业的部门。   “老徐……”   “哎哟!陆处长,真是稀客呀,幸会幸会。”招商部负责人热情地向陆雪伸出双手。   “是副处,叫我小陆就好。”   “嗐,那怎么行,没到三十就当上副处,说不定明年,这个「副」字就没了,我这算提前为您道个喜。”   “哪有这么容易,有很多同事都比我优秀……”   安夏在一旁,保持着微笑,听他们进行官场互吹。   等吹得差不多了,老徐才看向安夏:“这位是……”   “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陆雪顿了一下,想骄傲地说安夏是他的对象。   结果,老徐听到安夏的名字,双眼放光,马上热情地伸出双手,要跟安夏握手:“安总!!久仰久仰!”   刚才是虚伪的官场互吹,现在就好像看到了财神爷下凡。   老徐对安夏说:“听说你们公司南方公司在羊城的房租快要到期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南方公司是自主经营的。”就算不是自主经营,总经理的脑子里也不能总记着哪个分公司的房租是不是要到期了,这是各公司行政应该记着的事。   老徐声音无比温柔:“是这样,我们这边的科技园,正在招商引资,有巨大的税率优惠,只要在我们科技园落户,三年免税,还有各种便利设施。现在科技园内还有好几栋楼可以挑,采光好,风水好……”   招商引资是老徐的工作,他盯着紫金南方公司好久了,对方都以各种原因拒绝,主要是跨城,外地员工还行,换个城市工作。   对于家在本地的员工,就比较麻烦了,这么一换,不知道会有多少员工会辞职。要是有大量重要的员工辞职,那就不划算了。   不过从税收优惠政策上看,确实很让人心动,安夏把这个消息跟轩辕超勇说了一下。   要是主要的核心员工不反对,搬到深市也不错。   一年能省下几百万。   安夏又问了一句:“科技园区有没有一站式服务,就是公司要办的事情,不离开科技园区都能办到?”   “有的有的!我们有这个规划,办事不离园!”他们在争取把人事、税务、工商等各种相关部门,都弄一个分部过来。   “能在线上排队吗?不然一个分部的工作人员数量有限。到时候园区里都是千人大公司,办事排队比去远处办还慢,那就不划算了。”   “线上?怎么排队?”在老徐的心中,排队,当然是一个一个的排成一排,银行都是这么排的啊。   安夏说:“我们公司有一种线上排队机,很方便,可以在网上远程取号,等差不多快到了再去都来得及,省得办事人员坐在等待大厅里空等两三个小时。”   老徐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他也曾在各种地方排过队,无所事事空等的感觉确实让人暴躁。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要是能有线上排队功能,这个科技园就是真正的深市高科技园区,与其他地方有了明显的区隔度,领先全国其他城市至少五年……”   老徐是来向安夏推销入住科技园的,现在被她反向推销排队机。   虽然不是不能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老徐觉得这事应该缓一缓。   “这个排队机听起来真不错!不过现在各个单位都只是计划入驻,还没有正式进入。如果要使用线上排队机,肯定得让他们都进来,这样才方便管理……”   老徐的脑子很清醒,拒绝的理由也没有问题。   双方又互相努力推销了一下自己想卖的东西后,愉快地握手道别。   陆雪对安夏说:“最后他跟我握手都好敷衍,眼睛只看着你。”   “那当然,现在我们南方公司附近的生态圈辐射整个镇。要是能把他们争取过去,他今年的工作总结就好写了。”   还没走出大门,忽然有人把陆雪叫住:“陆处!”   陆雪回头,脸上挂上了职业化的笑容:“哎呀,局长。”   两人握手,又是一通寒暄,局长问道:“你怎么来啦。”   “来这里玩玩。”   “这位是……”   “我对象,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   陆雪终于骄傲的把「我对象」给说出去了,结果局长大人的耳朵精准识别后半句:“紫金科技的总经理。”   “哎呀,原来是安总……”   看来科技园招商工作真的是他们今年工作的重心,连局长都亲力亲为,参与推销。   然后,安夏还是推荐紫金的线上排队系统。   “哦哦哦!!这个系统很好啊!”局长满面堆笑,连连夸赞。   安夏说:“确实非常好用,我们公司总部现在都用它,用习惯了,工作效率特别高。要是科技园区也有配套的话,肯定对业主更有吸引力。”   局长不停点头,他把安夏和陆雪留下来吃个便饭,还非得让安夏把轩辕超勇请来。   安夏看着席上的陪客,还有菜肴的规格,心里嘀咕:这个便饭好隆重。   除了招商部门的,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干部。   “我们省现在特别重视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深市就是我们的排头兵。”   “是啊,现在不仅是税收政策,还有其他很多关联企业都已经入驻,想要找上下游企业都能在一地办完……”   在他们嘴里,搬去科技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安夏继续打太极:“这事我已经跟南方公司的轩辕总说过了,他说要先评估一下公司的情况。”   一位规划相关的职员继续利诱:“我们市将来会有科技成果交易中心,就跟广交会一样,吸引全世界需要购买高新技术的客商过来购买。不用再自己一家一家跑。”   安夏说:“我们南方公司的主要工作是开发和维护,成果由总部销售。而且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员工嘛,像这种科技园附近的房租,随着大公司的进驻,会越来越贵。”   “可以住在别的地方嘛,园区有免费班车接送。而且还免费给入驻园区的员工统一办理边防证。”   安夏与他们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把他们能提供的所有好处都问到了,包括三年免税期到了之后的税率,是否有保障。   听完之后,轩辕超勇觉得条件确实已经相当好,现在只要核心员工没意见,他非常乐意搬过去。   顺便,轩辕超勇也帮着安夏一起推销园区统一管理软件,大有离了它,我就吃不下饭,干不了活的意思。   一句话,我可以入驻,你得买我的东西。   采购的款项是公费支出,紫金入驻是整个部门和各个相关人员的业绩。   总之,最后大家愉快地达成共识。   晚上轩辕超勇赶回羊城,安夏与陆雪回到在海边的别墅。   他们扔下行李箱就出去拜访各位工作上的联系人,现在别墅里已经被家政服务人员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冰箱里被各种可以重复加热的菜肴塞满。   “呼……”陆雪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顺手拉住路过身边的安夏:“我们来干一点只属于我们之间的事吧。”   “好啊!真难得你这么主动。”安夏起身去开行李箱。   陆雪激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是不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特别的惊喜?   比如特别的衣服之类的?   一台笔记本电脑,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安夏按住陆雪的肩膀,让他坐在电脑前,她凑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声音魅惑如妖:“今天,你更新了吗?” 第137章   排队叫号机确实已经有了, 在紫金科技的应用场景是——食堂。   稍微改改,就能用在招行的网页上。   现场排号就更简单了,现在只分对公和对私, 对于普通客户没有任何区分, 不像后世还要分VIP、大客户、百夫长卡等等。   对公有专人接待, 对私按顺序排号就行,比发小纸片稍微高级一点的地方是多个窗口不需要互相交流, 办完上一个业务,按一下按钮, 系统就会自己呼唤下一个等待的客户。   三个实习生干了一个下午,改了改字段, 改了改数值,再改改这个,改改那个, 就把食堂排队系统变成了银行排队系统。   “没想到我们这个系统, 还能卖钱。”软件开发部的实习生说。   另一个实习生附和:“对啊, 总觉得是食堂阿姨用的, 看到些数据, 我都饿了。”   一个正式工路过:“别看不起这个系统, 这可是韩森开发的。他一个人, 用了一个月,天天干二十个小时。”   “他?不可能吧。”   实习生们觉得这位韩组长只会指手划脚,怎么可能自己拼命干活。   正式员工正好吃饱了午饭没事干, 满怀着八卦精神,跟他们说起了自家组长的光辉往事。   当时韩森只是普通员工, 不过学历好, 加上专业能力强, 已经在公司崭露头角。   决定做这个系统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排队,而跟人斗气。   食堂有一个试验性的档口经常会搞一些需要准备很长时间的食物,比如从糊泥巴开始的叫花鸡,比如现做的煲仔饭。   想吃的人,零点就要在电脑上先领个号,先到先得。   九点领号的人,下午一点可能可以吃到。   十一点半开餐的时候才想起来要点的人,就只能期待晚饭还有捡漏的机会了。   在领号之前,是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可以去食堂,找阿姨领取手写号码,但是……   火车票有假的,手写号牌也有假的。   一天中午,韩森兴冲冲地拿着2号号码牌去拿他的鸡,然后发现现场有6个2号,站在那里跟食堂阿姨理论。   字迹一模一样,连阿姨都分不清。   造假之人,能耐堪比《水浒传》里的圣手书生萧让。   至于谁是假的,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   当天没有吃到叫花鸡的韩森气冲冲地在公司内网上狂喷此事。   下面有个人阴阳怪气地说:“光提出问题算什么本事,解决啊,你不是搞开发的吗?这个需求做不了,那个需求做不了,这下自己有需求了,也做不了?哎哟,你们东方大学的人,就这水平?”   阴阳怪气的人是南方大学毕业的沈甜,两校堪称宿敌,时不时互相阴阳一下。   学生们也是如此。   两人对喷了三页,最后决定用程序员的方式决胜负,韩森开发排队系统,另一个人开发作弊系统。   为了东方大学的荣耀!韩森拼了。   最终,沈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攻破系统,根据约定,她在公司食堂门口挂了一个星期的横幅:南方大学的沈甜承认东方大学的韩森最牛逼。   韩森表示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已经原谅沈甜了。   沈甜表示放屁,我没原谅你,给我等着,老子迟早干爆了你的系统。   战争是推进技术发展的第一生产力。在攻守之间,两人的技术水平提升速度,堪比二战时期的杀人技术。   现在韩森成了软件开发组的组长。   沈甜成了软件测试组的组长,依旧天天积极主动加班,随时随地对韩森开发的软件发起攻击。   她热情邀请黄兰兰加入本组,但被热爱人……   工智能的黄兰兰拒绝了。   安夏鼓励互相促进技术,但是谢绝恶性竞争。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她都看不懂,不确定是哪种情况。   于是时常在两人之间和稀泥。   两人嘴上表示退让。   等安夏看不见,就又打起来。   “哇哦,她就是故意想引起韩组长的注意吧。”实习生的眼中闪过八卦之光。   “说可能是韩组长想引起她的注意呢。”   “嘘……”正式工的屏幕反射出韩森的轮廓,那个光光的脑袋,识别度很高。   等韩森靠近的时候,听见他们正在热切讨论电视台广告系统的优化可能。   他十分欣慰:“多跟你们宋师兄讨论讨论,他的业务能力很强的。”   “对对对!感觉到了。”   “宋师兄特别慈祥。”一个急于为宋师兄说好话的实习生说。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年方二十四岁的宋师兄心情复杂。   有个特别勇,不怕死的八卦之神实习生故意问:“韩哥,我们刚说那个电视台的广告系统,要不要找测试组的同事帮我们测一下?”   韩森摇头:“那种内部用的系统,没必要。”   “可不是,万一被我们攻破了,你们韩组长的面子往哪里搁?”沈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森压根当她不存在,对实习生说了几句,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就连实习生都认为,韩组长和沈组长势如水火,哪天韩组长被人套麻袋暴打,第一嫌疑犯肯定是沈组长。   两人只能做敌人,绝对不可能合作。   然后,第二天,安夏召开远程会议,参加者是韩森与沈甜。   安夏:“铁路局有一个业务,需要你们两个组配合完成。”   韩森:“可是我们组这一个月档期已经满了。”   安夏:“前一个月的工作与你们的关系不大,由沈甜这边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测试,测出的问题由你们负责查漏补缺。”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头一次产生了同一个想法:“安总疯了?”   对于搞开发的人来说,最怕改别人的代码,或是顺着别人写了半截的代码往下写。   而且,查漏补缺的工作,又烦又累,还不容易出成绩。   要是漏洞大到补上它是大功一件,代表着这个程序已经出了严重的事故。   可是铁路局能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能不上新闻?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故,都会上全国新闻,大多数只停留在本地新闻,甚至未必能上头版。   现在铁路信号灯和扳道的工作都由活人来执行。   去年和今年由于人的工作失误,出现的问题不少,造成人员伤亡的更多。   韩森不明白:“可是,京津铁路不是已经实行自动化了吗?照着那套标准做不就行了?”   安夏:“造那套标准的公司已经不在了。目前找到的文件都不齐,也没法找人问。”   韩森:“公司不在了?我记得这套系统是去年才正式用的,不会这么快倒闭吧?难道这套铁路自动化系统是从莫斯科买的?”   安夏:“不,是国内自创的,是一个国营军工厂。那个厂,被厂长想办法弄破产,然后卖给日本人了。”   韩森还想再问什么,被沈甜打断:“需要我做什么。”   安夏:“做一套京津铁路自动化的模拟系统,根据近十年来的铁路事故因素,寻找现有系统里已有解决方案的BUG。   要是有一些功能是现在可以做到,但系统里没有的,就要提出新增需求。   尝试多种攻击方式,看看从外部能不能修改系统数据。”   沈甜:“是。”   各个铁路局积极配合,十年来的铁路事故被送到紫金,最轻的是小撞车,无人伤亡。最重的是整车出轨侧翻,死几十个。   事故原因都写清楚了,但是靠人的眼睛一个一个的看,耗时很长,还有可能看错。   录入资料的工作,交给公司的人工智能组进行筛选,结果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   在使用关键词筛选的时候,总会选出一些与需要结果完全不同的东西。   眼看着筛选结果完全不能令人满意,沈甜对组员们说——“反正也不是很多,大家每人分一分……”   “沈组长此言差矣,我们可是科技公司,怎么能干这种没有科技含量的事?”   欠揍兮兮的声音,一听就是韩森。   沈甜看着他:“你又有什么高科技?”   韩森:“跟我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技术。”   在韩森的电脑旁边,有一个实习生正站在扫描头旁边,一张一张的往扫描头下放纸,是各个铁路局送来的事故结果说明。   电脑上有一个程序正在自动运行,识别被扫描上来的文字,并抓取关键词,如果有关键词,就由实习生看一眼,确定是,就放到一边。   现在已经快要筛完了。   “韩组长现在能抢刘组长的活啦?”沈甜根本不相信韩森,人工智能都筛不明白的东西,他能搞出什么来?   “能不能抢,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抱着完全不信任的态度,沈甜让全组成员把两撂记录都看了一遍,事实证明,确认无误。   “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人工智能,只要对字形进行识别就可以做到,现在你们组可以开始工作了。”   韩森明明帮了测试组,但说话又带着那么一股居高临下的味儿。   听见他那句话的人一致认为,韩森这辈子只能跟计算姬过日子了。   这两人撕归撕,但他们心中还是有一个共同的疑惑,为什么安夏会接这破活。   难道是为了光荣与梦想,为了造福社会吗?   以上,都有。   还有另一个小小的、并不重要的因素,是铁路方面请紫金科技开发网上售票系统,并保证之后的云计算、扩容需要用的云服务,统统都用紫金的。   而且,他们给的项目经费稍稍有点多,拒绝真的需要勇气。   可是《勇气》要等到七年后,才会发行。   所以,安夏无法拒绝。 第138章   从铁路部门那里得到的一些原资料反正……就不是很开心。   “安总, 这个工作,我们软件开发部做不了。这个控制系统,可能是在单机片上用汇编语言写的, 那种机器连硬盘都没有, 还有现在学校的计算机系都不教单片机。   要是给的时间够长还可以, 要是时间紧的话,现学也来不及, 以前的系统&#&%#%,现在的系统&ꁘR……”   总之, 就是没有可以干这活的人。   安夏相信肯定能找到干这种活的人,不过现在最想干的是找个人吐槽。   最好的倾听对象自然就是陆雪, 陆雪听了个开头,也不太明白:“现在都不学了吗?我就是计算机专业,单片机汇编语言那些东西, 都是先在学校学的, 然后在灯泡厂的时候又自学了一些。”   安夏问道:“其实, 单片机和计算机差距真的很大吗?”   “那确实很大, 我做的那个机械臂, 就是用单片机做的, 本来我还不太会, 一边翻书一边学,硬做出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隔着话筒都挡不住他语气里那股得意跟骄傲。   “哇, 没想到,我们牡丹厂最厉害的技术, 居然是靠你一个人自学做出来的诶!”   “不是不是, 这事是大家一起做的, 不过大家都不太会,我们一起学的。”陆雪秉承着中国人民的「谦虚」传统。   过了一天,关于铁路自动化的资料被送过来,安夏拿到相关的开发信息,发现它不是用单片机编的,而是用8088芯片的PC机编的。   安夏把韩森找来:“用这些资料,能搞出来吗?”   之前说不会单片机,现在确认不是单片机,而是公司里人人都用的PC机。   韩森把资料拿回去研究了一下,发现还是有些问题:“要是有一个以前做过的人,带领几个人一起做,可以在期限之前做完。但是从头开始摸索的话,时间会非常久。”   “以前做过的人……”安夏让李俏去打听这个厂里员工的情况。   铁道部里与厂子对接的人说:“那个厂都没了,员工全部下岗,只剩下两三个负责留守,处理下岗员工的退休问题,等这些正式工全部都退休之后,这个厂就正式死透了。”   李俏企图找到总工,人在厂子倒闭之前,就已经出国去了。   然后企图找到另外几个骨干,不是已经在别的公司担任高级职务,就是去了国外。   可怜李俏以为在《玉京战神》里玩连环委托的任务,就已经是她的人生颠峰了,没想到在现实里也来了这么一回。   先拿到项目组人员的名单,然后一个一个去找。   最后,名单上只有名叫张诚的人,他既没有在新的公司上班,也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李俏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他。   但是无论李俏怎么说,张诚都说家里有事,走不开,不愿意去。   安夏听到李俏的汇报,便亲自找上门。   她找到张诚家,发现他家的条件确实不像新闻媒体里报道的「下岗职工」那样凄惨。   但是张诚却似乎不喜欢跟人面对面的交流。   明明打电话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   见了面之后,张诚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看着安夏,主要是安夏在说,安夏说十句,张诚可能会回一句。   好在安夏不是需要等别人给反馈才能继续说话的人。   身为紫金总经理,一个人在台上脱稿无反馈,还能激情澎湃地说三个小时,是岗位所应该具有的基本职业技能。   在张诚提供的破碎信息里,安夏拼凑出了一个问题。   张诚不能走,要照顾妻子。   妻子是植物人,在医院里躺着。   张诚现在失去了跟人面对面沟通的能力,看着人就害怕,隔着电话沟通还可以,做别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困难。   连买菜都做不到,他只能蹲在菜摊边,低着头把想要的菜挑到筐子里,递给小贩,称完,小贩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纯沟通技术信息的内容稍微可以多说一点,但也结结巴巴。   安夏大为不解。   虽然阿君也是这样的人,闷着头不吭声,不爱交际。   所以老板才会给他在蔡屋围酒店包个房间,所有生活所需都由酒店处理,连续一个月不说话,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那是因为阿君的工作是他一个人全权处理,不需要跟任何人沟通。   再说,阿君的沟通能力也没有问题。   他只是不想、懒得,而不是不能。   张诚的问题比阿君严重多了。   那个铁路自动化系统,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做的,张诚也并非只负责复制粘贴的低级工作,他这样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怎么跟项目组里的人合作?   安夏开始有点担心,他是那种「我上头有人」的关系户,被硬塞进项目组里混资历、充人头的。   李俏那边行动力很强,没多久就把一些与张诚有关的详细信息调查出来。   张诚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性格活泼开朗,在项目组里也十分积极努力,甚至还出了不少好主意。   据其同事说:“你们现在有灾备,我们那会儿也考虑到灾备了。   我们的程序要是出现几秒钟的错误,什么该亮信号灯不亮,该扳的岔道不扳,可能就是上千条人命。   平时用一个计算机,另一个备用,一旦发现系统故障,马上就由另一台计算机接管。   发现系统故障的方式是让在运行中的计算机在空闲时期做各种计算。一旦计算出现错误,就判定系统故障,立刻由备用机接管。”   就像闲着的时候,时不时问人一加一等于几,那人突然回答3.14159,多多少少在思路上存在一些问题,要拎出来研究研究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张诚还是很有能力的,以前也是挺正常一人。   安夏不解:“可是现在他跟你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厂里宣布全体大下岗的那一天,他和他爱人在路上出车祸啦,他爱人昏迷不醒到现在,他自己也受了伤。”   安夏:“是车祸导致的脑部损伤,让他性格发生了变化?”   同事:“这倒不是,他没受什么伤,当时是晚上,他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他爱人,两个人因为下岗的事情吵架了吧,张诚一边骑车一边回头说话,撞到了一个下晚自习的小孩,妻子从车上摔下去,那个小孩也摔倒在地,此时后面正好有一辆开过来的面包车,从已经摔在地上的两人身上轧过去,小孩当场被轧断了腿,张诚的爱人在抢救后变成植物人。   但是张诚说他没回头说话,他是按绿灯直行,小孩闯红灯,撞倒小孩之后,小孩当时是没事的,是小孩自己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妻子看到小孩要被撞到,就冲过去拉他,结果自己被撞成植物人,小孩被轧断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基本上没张诚什么事。   可是面包车本身就是一个黑车,出事之后,司机弃车逃跑,至今没找着。   “那第一个说法是谁讲的?”   “就是那个小孩。”   现在小孩的腿接不回去了,终身残疾。   小孩家里人选择相信第一个说法。   法官也选择相信第一个说法。   理由是——“从常理推断,正常人看到车开过来都会下意识的躲,那孩子跟你家没关系,你爱人怎么可能会冲过去拉他?”   张诚在庭上自辩多次,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当时没有任何行车记录仪,或是摄像头,全靠对现场痕迹的判断与分析。   但当时其实也没什么痕迹,只有面包车的刹车印,血迹。   勘察人员已经算很负责了,来来回回拍了许多照片。   此后由于那条路段是主干道,车来车往极多,还是市政保洁车的必经之路。一天之后,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只剩下照片,是最后的证据。   张诚本来以为责任人是面包车司机,自己没事,但是判决下来,要他支付十万元赔偿。   他当即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张诚父母家和岳父母家都算富足,凑一凑勉强拿出了十万,后面还有妻子的治疗费用。   张诚去给别的公司做开发,谈好的钱,交货的时候老板想赖掉说好的尾款,说他是杀人犯,应该不计成本回报社会来赎罪,怎么还这么贪心,果然是个坏种。   老板的狗腿子拿张诚没有孩子的事情说事,说他坏事做绝,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他断子绝孙。   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张诚的心态崩了。   没拿到尾款,他就落荒而逃,连着几天没出门,在那之后见到他的人,发现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还有这事?”安夏自认从不落下任何热点,居然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对哦,当初的「彭宇案」能闹那么大,是因为中间有网络和媒体记者的介入,才会让这件事飞快发酵。   事实真相也始终没有说明白,一会儿说他承认撞人了,有证据。一会儿又说他根本就没承认,是因为社会风气变得太坏了,连续出了「小悦悦」案、「王培军案」,每次出事,必拉「彭宇案」出来说事,才把他拉出来顶锅。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当时成为大新闻。   就算是个大新闻,只要不上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教材,也会没几个人知道。   就算成了教材,只要没有成为公众平台常见常新的梗,也很快被人遗忘。   不知道也很正常。   连公检法都搞不定的事情,安夏觉得自己就不要掺合了。   她现在就想着怎么说服张诚能同意给她干活。   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后,安夏再次拜访张诚。   张诚还是那副样子,跟安夏说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大多数时候他就闷头听着。   “这个系统的构想是不错的,但是现在需要适应更复杂的线路,就得更新提高。”   “你不用来公司上班,只要远程提供技术支持就可以。”   “系统没有你不行。”   “不用跟他们聊家长里短,只要说工作。”   “他们不会跟你说工作之外的事情。”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话,也可以打字。”   “我们公司与商业护理机构有往来,他们有专业人士,可以帮助照顾你的妻子。”   到这里,张诚才回应了一句:“不用,她在医院。”   “好吧,如果你在家里办公需要任何办公设备,包括各种家用电器,我都可以提供。”   “你看关于更新系统的事情……”   张诚沉默了许久,慢慢回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安夏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比昨天更差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恍惚。   在这种状态的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是听不进去的,安夏也没以办法,只得告辞离开。   临走出大门之前,安夏回头看着张诚说:“我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作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认为它是心血结晶,还是挣工资的渠道。   如果是前者的话,你应该希望它能够不……   断完善,不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将来就算有更新的系统,完全推翻了现在的规则。但做为最早的开山之作,你的成果永远会被历史铭记。   它就是你的孩子。   你看历史书上的哪个人,是因为生了一堆孩子被记住的?干出有出息的事,比生一堆没用的孩子强多了。”   张诚没有回应。   安夏也不指望他会回应,算了,随缘吧,实在不行,只能想办法挖人过来。   只要锄头挥得狠,没有墙头挖不倒。   第二天中午,安夏被警方通知:张诚自杀了。   安夏:“??”   这这这,这剧情很不妙啊,安夏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见之前,人好好的,还有妻子要照顾,完全没有自杀动机。   她见过之后,自杀了。   然后,打电话的警察又说了两句话:“救回来了。”   “他有遗物是留给你的,请你来一趟,地址是XXXX……”   安夏赶到的时候,听说张诚已经脱离危险,清醒了。   他在遗书里说了几件事:   第一自己的死是被孩子的父母逼的,他们又上门来,说孩子的爷爷过世了,要张诚支付丧葬费,理由是孩子六十岁的爷爷是因为受不了孙子残疾的打击,一病不起,才会死,不然肯定能活到一百二。   想到这孩子以后还有许多的花费,他觉得只有自己死了,人死债消,才能让全家解脱。   第二件事,他把安夏想要的东西整理成资料。如果安夏有良心,就自己想个合适的价格,把这笔钱交给妻子的父母,做为他妻子继续治疗的费用。   他不想卖房子,留着房子,万一将来妻子醒了,还有一个容身之处。   后面还有许多鸡零狗碎的事情,几乎把各种相关的人都提到了,包括欠了菜贩子五毛钱,也请人帮忙还上。   安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最后一次去找他之前,孩子的父母刚离去没多久,难怪他的精神状态那么不好。   安夏拿到了张诚所说的资料,那是他的工作日记。   从接手铁路自动化的项目开始,张诚就坚持每天写工作日记,包括整体项目进度、自己是怎么思考的,别人的进度,还有中间出现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一笔一划,写得非常清楚,甚至还有手绘的图。   最后一页写的是:项目结束了,真得很高兴,这次还有很多的不足,也收获了很多经验,下一个项目一定会做得更好。   安夏看着最后一页,透过薄薄一张纸,她好像看见了满脸笑容,兴高采烈的张诚。   在工作日记的最后一页还有几句话,两种不同的笔迹。   “你怎么买桔黄色的裙子?”   “给我爱人买的,她明天过生日。”这是张诚的笔迹。   “太难看了,这种颜色显皮肤又黄又黑,哪个年轻姑娘穿啊。”   “那还卖得死贵,一会儿下了班我去找他们换。”   安夏对这事熟,在会议开到跟与自己无关的流程时,就会走神,跟旁边的人在笔记本上闲聊。   这个笔记本记录了张诚曾经最骄傲最辉煌的工作成果,也记录了他对妻子深深的爱。   现在看来,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悲凉。   张诚的笔记写得非常细,跟学霸的笔记本有一拼,韩森看了几页之后,顿时大彻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明白了。”   最后他跟安夏说:“给我们一点时间再琢磨琢磨,应该可以在沈甜他们把所有的问题排查出来之前,就把这个系统搞明白搞透。”   安夏问道:“现在还是用汇编语言吗?这本资料的参考性有多大?”   “现在的工业控制语言用的是IEC 61131-3,应该可以做出比以前汇编语言更好的系统。参考性还是很大的,这上面主要写的是思路,不是具体怎么写。”   “那就好……对了,那硬盘的问题能解决吗?”   当时使用汇编语言,是因为铁路自动化对响应时间有非常高的要求。   可以说它占的是CPU的内存。   因为用硬盘,就必须有操作系统,不管是WINDOWS还是DOS,都会占用大量的系统调用时间。   这边火车要撞了,那边电脑还在「吱嘎嘎」运行了半拉的程序。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用单片机做的就是这个原因。”韩森还不忘给自己找补找补。   “但是我不知道当时的单片机跟现在的单片机相差太远。我们现在的单片机已经可以做到,当时他们的单片机寻址能力只有64K,但是这个程序有512M……”   提到专业相关,韩森口若悬河,越说越来劲,根本停不下来,也不管安夏听得懂听不懂。   等到韩老师的中国计算机发展史告一段落,安夏赶紧插话:“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加油。”   安夏去医院看张诚了。   张诚喝的是敌敌畏,是这个时代许多城市里用来杀蚊子的常见药物,很容易买到。   安夏去他病房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前方,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在他身旁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看起来五六十岁,满脸泪:“诚诚,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他们要钱,你就给他们啊,你没有钱,妈妈帮你给,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   之前的事情没有引起媒体的关注,但是这一回闹得很大,许多记者闻讯而来,想采访张诚,但他没有回应任何人。   张诚的母亲也只会反复说自己儿子不是坏人,他是被那家人逼得走上绝路的。   采访到那个小孩家的时候,他们坦然接受了采访,先说自己家孩子的残疾给全家带来了多大的打击,给孩子爷爷带来了多大的打击,老人家看着孩子的照片终日哭泣。   所以,张诚是有责任的。   至于张诚喝敌敌畏,小孩的母亲表示:“我很同情他,但他也太脆弱了吧,我儿子失去了一条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杀。”   消息经媒体发布,网友们顿时激动起来。   紫金论坛是其中的主战场,有的说是张诚的报应,有的说小孩家里人太过份。   甚至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背景的ID,把当时的车祸事故现场照片给上传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拥有几万注册用户的紫金论坛,个个引经据典,光看网站,还以为全中国已经是人均法医专家,人均运动学规律专家,人均心理情感专家。   前几天卖给银行一个排队系统,让安夏想起了久违的食堂。   一时冲动,随手给排了个号,到时间她就下去了。   忽然,她听到某个角落传来了非常响的说话声。   本来应该人声嘈杂的食堂,在那个说话声音起来的时候。顿时变得一片宁静,堪比已经开场的电影院。   安夏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旁边有耳朵灵的人,已经开始替不太关注环境的同事讲解起了前因后果。   无人驾驶组的组长赵鹏与动画组的组长双清在餐厅相遇,双方对现在网上人均大师的事情看不下去,开始吐槽网友们的发言。   然而,他们看不起网络大师,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大师。   当对傻逼网友的吐槽已经吐无可吐的时候,他们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可是这两位大师,认为自己说得才是对的,对方说的不对。   于是,他们的讨论就从摆事实讲道理,进入「我的理论依据才是最牛逼」的高音状态。   整个食堂都在见证着两位大师的唇枪舌剑。   赵鹏:“我们组搞无人车项目都多长时间了,有着充分的经验,什么车辆事故没见过,那个痕迹的成因绝对跟新闻上说的不一样。”   双清:“我们动画组做真人动作采集的时候,都要做完整的动作,确定这个动态的设定符合力学原理。从现场照片来看,应该是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只是有几个地方有点小问题。”   赵鹏:“你不信的话,我给你看我们之前的一个视频资料,跟这次的痕迹很像。”   双清:“你不信的话,我让特技演员给你表演现场。”   赵鹏:“光有特技演员有什么用?他知道车是怎么撞的?还不是自己演,轻轻撞一下,他自己能飞出去两米,挂上威亚能飞十米。”   双清:“光有车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要用真人去撞?假人自己又不会跑,活动轨迹不一样。”   眼看双方开始进入了无意义的吵架阶段,并逐渐有向人身攻击方向演化的趋势。   已经有人想站起来劝两个人「算了算了」,忽然,有人先站了起来。   是人工智能组的组长刘杰。   “有什么实现不了的需求?我来!”   此前为了研发护工机器人,以及给无人驾驶组提供参考,人工智能组收集了大量的人类活动数据。   尽管没有人类被撞飞的相关数据,但人工智能已经可以综合数据,并模仿出被撞飞的动作。   “好啊好啊,杰哥是最公正的!”赵鹏先拍马屁为敬。   双清「哼」了一声:“对啊,到时候数据做出来,你别说杰哥的模拟都是假的,不能代表真实情况。”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双方达成一致:不管刘杰做出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认同。   “哎,你们别光认同啊,我有什么好处?”刘杰抱着胳膊,看着两人。   赵鹏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往桌上一拍:“我个人出两百块,算是模拟费!”   双清不甘示弱,掏了三百,也往桌上一拍:“杰哥最近也忙的很,我也出两百,还有一百块是给杰哥的加班费。”   赵鹏掏出了一百五十块往桌上拍:“一百块是杰哥的加班费,五十块是杰哥项目组的电费!”   双清摸了摸口袋,没带现金,他随手抓了两个在食堂吃饭的动画组员工,各借了一百块,往桌上拍:“我再请杰哥组的同事们吃夜宵。”   气氛一下子就被烘托上去了。   有一个外公司来谈合作的路人悄悄询问:“请问,你们公司食堂天天都有这种热闹吗?”   刘杰毫不客气,把桌上的八百五都收了:“等着。”   当天,人工智能组众员工,喜提组长请客,去公司旁边一家中档餐厅吃豪华晚饭。   安夏挺好奇人工智能组能怎么分析,便去人工智能组溜达了一下。   原来他们使用的是倒推法,先用地上的痕迹,用系统画出汽车、自行车,还有人的最后状态,然后再用当时的口供,画出相关人和物的最初状态。   再交给人工智能,通过地上飞散的东西,当天的风速、是否下雨,以及所有相关的数据,进行穷举式模拟。   如果结果与照片里的事故照片一模一样,就认定其为真实成因。   这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刘杰也不能,还是得群策群力。   整个人工智能组对于起哄架秧子这种事都有着十分的热情,吃了价值九百块钱的豪华晚餐,个个都保持着饱满的精……   神状态,跑回公司加班,誓要看到最后的结果。   食堂事件已经在公司内网里成了讨论热贴,还有人下注,赌谁赢。   还有人说:“两虎相争,让人工智能组占了个大便宜,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进了慧娴雅叙!点了一大桌海鲜!”   人工智能组员工回复:“什么大便宜不大便宜的,我们都有本职工作,这活得加班做。”   二楼回复:“你们也可以不加班。”   人工智能组员工再次回复:“为了人间的公理与正义,为了公司的和平稳定,共同繁荣,我们辛苦一点,加加班,又算什么呢?!”   后面一堆起哄的人。   其实大家都蛮想看八卦的,就连那个说人工智能组吃海鲜的人,他出来逼逼几句,也是因为自己没吃到,看人家组吃得这么好,羡慕。   人工智能组的众人走到哪里都是全公司的焦点,就连清洁阿姨都好奇:“你们的那个动画片做出来了吗?”   “没呢,要等计算机穷举完。大概需要五十多个小时。”   清洁阿姨「哦」了一声:“要这么久啊。”   “这已经很快了,以前的老计算机,起码得三个月。”   “哦哟……”清洁阿姨发出惊讶的声音,“以后还能更快吗?”   “肯定的,按现在的发展规律,最多五年,以后可能就要一个小时。”   安夏路过:“再往后可能就一秒吧。”   “哎哟,时间可以缩这么短的呀?”清洁阿姨无比惊讶,“得过五十年吧。”   “不会的,最多十年,然后,这样的计算量可以忽略不计。”   清洁阿姨对自己所在的紫金无比的自豪:“那肯定是我们公司提升的速度!”   “我们不跟别人比这个,我们尽量开发新的技术,还有开发新的应用场景。”安夏笑着说。   计算机在初期的发展速度是跳跃式的,再到后面又会陷入瓶颈,直到完全突破的新技术出现。   安夏对于在同一赛道跟人卷速度没什么兴趣,中国的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已经达到一个水平之后,就连科研人员都说,再加快速度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并不在乎是不是跟美国抢第一。   就像普通CPU开机两秒,顶尖CPU开机两纳秒,是快了许多。但是对普通应用者来说,花那钱,不值得。   得搞新的东西,二十年变成了两个月,那还是有意义的。   清洁阿姨一愣,然后仿佛懂了什么:“是不是就像无人驾驶汽车发明的那些新的东西,最后都没有用在无人车上,但是用在别的地方了?”   安夏:“……”   人工智能组同事:“……”   果然,一个公司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保洁阿姨。   被保洁阿姨知道,不算丢人。   等穷举举完了所有可能性,终于,出现了与真实的事故照片一模一样的结果。   计算机重复那个过程,与张诚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按那个小孩说的过程演绎,中间会有一段对不上。   一个是妻子从车后座摔下来,和被撞孩子一起滚到面包车下。   一个是妻子跑了几步过去,拉孩子。   除了运动轨迹有问题之外,计算机模拟的伤口也会有问题:躺在地上被轧,跟站着被撞,区别还是蛮大的。   同事们看到模拟结果,有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法医不可能连这个都没查出来吧?   另一个人说:“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一资深程序员,昨天还不是写了一个死锁BUG出来。专家就不能犯错?”   同事:“……”   总之,最终无人驾驶组韩森获得胜利,动画组在考虑的时候,确……   实少考虑了一些因素。   同事们对此的评价是:“久病成良医。”   动画组内部的阴阳怪气则是:“有什么事故是他们没见过的。人犯得了的错,他们犯。人犯不了的错,他们照样犯。”   结果出来了,张诚也已经出院。   人虽然救过来了,但是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好像随时随地就会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   “我们通过计算机模拟,判断你说的才是对的。”   张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外原本放着一盆不知什么植物,上次安夏来的时候,它还很精神,这几天温度奇高,张诚入院,几天没人给他浇水,那棵植物就已经蔫巴发黄,像快要死掉。   张诚的模样,也好像那棵植物,就等着什么时候死掉,也就算解脱了。   安夏看不下去,去接了满满一大壶水,给花盆浇足浇透,过量的水从盆底小洞溢出来,流了一平台都是。   安夏把壶放回原处:“不如我们打个赌,明天我再来,要是这草死了,我再不管你,要是它活了,你得给自己讨个公道。”   “不用了……”张诚双眼空洞,看着草。   “我知道,它一定会活,它遵循的是大自然的规律,而我,遵循的人间的规律。法理不外乎人情,那个孩子腿断了,我确实也碰到了他。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坏人,法律不会偏向我的。”   这是安夏与张诚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说这么多个字。   算是一个好现象,至少有表达欲了。   安夏说:“现在不一样,你的事情已经在媒体上发酵,孩子的父母不占理,大多数人的同情心都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应该试着再上诉一次。”   “只要你还没被判死刑,你有了新的证据,就应该再试试。不对,就算判了死刑,也得给你恢复名誉。”   “那又有什么用呢……”张诚淡淡地说。   有人在乎身后名,有人在乎怎么个死法。有人在乎是土葬还是火葬,有人在乎埋在哪里,也有人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万念俱灰。   “还是有用的,想想你的妻子,你说你就这么死了,指望我的良心给你提供的资料定价。   我可告诉你,我是标准资本家,你那叫赠予,我可以一分钱都不给的。   到时候医院收不到钱,停了药,断了照顾,你让她怎么办?!   我可听说,植物人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什么都知道,只是醒不了,你让她就这么活活等死吗?”   “不,你不是。”张诚还是淡淡得语气,“如果你是,就不会对我说这么多,还为我做了数据模拟。”   安夏冷哼一声:“我就是来看热闹的,纯属看热闹!热闹看完,我就走了,我可不会给钱!”   张诚终于愿意把脸慢慢地转过来,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好。”   “啊?”安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你说的,去上诉。”   上诉之路,没有那么简单。   根据现行法律规定,就连「鸿雁」的聊天记录,都不能做为呈堂证供。   规定聊天记录可以做为证据的明文法律,是在2019年底公布的,2020年5月才生效。   至于通过多项数据模拟出的结果,完全没有用。   当然,安夏非得让张诚去上诉,不是因为她认为法院会采信模拟结果,而是从模拟结果看出两个供词,会造成完全不同的伤情结果。   安夏虽然不懂法医,但是人站着被撞,跟躺着被轧肯定有区别。   不知为什么,没查出来。   在安夏的时代,总有人会嘲笑微博断案,微博升堂,舆论裹挟司法。但是在绝望的时候,还能怎么办呢。   张诚的案子自从成了新闻热点之后,就连法院,也不得不谨慎考虑。   甚至有冲动的人嘴炮说要抓了当时没验出伤的法医全家,分别测试站着撞和躺着轧两种不同结果。   一时间沸反盈天,越闹越大。   相关部门人员对法医进行了调查,发现他跟男孩家沾亲带故,男孩一辈子残疾,家里人就产生了一点想法。   本来男孩说过真话,家里人威胁他如果说真话,以后就没人管了,等父母死了,他就要慢慢饿死。   把男孩吓得不轻,他按照父母所说的编造了证词。   现在,法医承认了。   男孩全家还是死咬着不认。   什么技巧手段都没用,要是认了,张诚最重的罪就是骑车带人,被交警抓了的话,连罚款都未必会有,最多是批评教育。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那个黑车司机了。   可是他去哪儿了?   他终于上了通缉令,安夏替张诚出钱,进行民间缉赏。   张诚:“安总,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了,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钱。”   安夏:“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确认我们公司人工智能的模拟系统是不是真的好用,那点钱,只不过是测试费罢了,本来就要花的,跟你无关,不用在意。” 第139章   据交警判断, 要么是面包车有问题,要么是开车的人有问题。不然以在城市里的开车速度, 张诚两口子跟那个小男孩都已经发生碰撞了, 正常人就算不踩刹车, 也会变道,远离是非之地, 他怎么就撞上去了。   对那辆破车的检测结果是那个车……全身都有问题。   那个黑车的车是准备报废的事故车,不知怎的就被拖出去, 修了修,然后就上路跑, 没有任何手续。   本市城里城郊的所有修车网点都不承认修过这个事故车。   车的身份搞不清楚,人的身份更搞不清楚了,他姓什么叫什么, 从哪儿来, 有什么亲友关系, 怎么弄到车的, 都不知道。   唯一的线索就是张诚隔着挡风玻璃看到的那一眼, 老警察通过他的描述画出了模拟的形象。   在身份证还没有联网, 去哪里都不需要实名认证的时代, 要找逃犯一般是亲戚家、朋友家、车站。   新闻里经常听到这些人也都是在这些地方落网,有些逃犯跑得再远,最后落网的地方, 还是某远方的亲戚家。   对于一个不投亲靠友,又蹿出去很久的逃犯, 就不好办了。   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各种性质恶劣的杀人案、灭门案, 都还没有做到应破尽破,何况是这种没死人的事。   这种事并没有资格上央视,只能在地方台和地方报纸露个脸,甚至都上不了头版,本城之外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事。   就算发了通缉也不会有人注意,谁没事盯着通缉令看啊。   不过,在网瘾少女安夏的努力之下,网络这种不受地域限制的平民媒体,提前了很多,进入大众的使用范围。于是,许多大城市的人都知道了这条新闻。   普通百姓对这种可能随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遇到这种事。   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代入到受害人一方。   人民群众朴素的情感就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   于是大家对帮助抓住这个黑车司机,产生了火一般的热情。   安夏发出的民间悬赏是在自家紫金论坛的平台上发出的。   下面有不少人也纷纷表示想要加入,为抓到这个黑车司机出一把力。   既然大家有这个需要,那就把功能加上,这个没有什么难度。   开发团队干脆把在通缉令上,但至今没有落网的嫌疑人全部录入网站。   如果有谁想再给他加一点悬赏,就自己输价格。   说得时候很热闹,真正落到实处就没有什么响动了。   主要是因为通缉令太简短,他们都没有故事。   那个黑车司机会引起群情激奋,是因为张诚和妻子,以及终身残疾的男孩,引起大家的广泛同情,男孩父母的骚操作又让这事产生了自发的传播。   公司需要故事,让投资人产生兴趣。   流量艺人需要故事,让粉丝们产生怜爱或仰慕,为其疯狂。   就连坏人也需要故事,才能让人感受到他们丧心病狂,罪无可赦,危害极大,必须赶紧抓走。   不过通缉令上也不可能写太多东西。毕竟他们没有被宣判,还是嫌疑人,不是板上钉钉的罪犯,也不可能写太详细,免得被嫌疑人看见之后,想办法给自己脱罪。   没有故事的坏人,跟没有故事的好人一样,前者不会引起人们的愤怒,后者不会引起人们的同情。   现在在民间悬赏榜上名列前茅的嫌疑犯,还是那个不知姓名的黑车司机。   自从悬赏升到三万块钱之后,各地派出所公安局都接到了许多人报警,号称「我看见那个悬赏上的人啦」!   结果没有一个   是的,有些人的长相跟通缉令相差十万八千里。   顶着大太阳,被派出去跑了一圈的警察出离愤怒了:“你男女不分啊?!通缉令上不是写的是男吗!哪个男人长那样!”   从张诚的故事里,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侧重点。   普通百姓看到了无奈的普通人维权之难,商人,之所以能当商人,就是因为他们能看到商机。   什么事都能看到。   媒体的报道上,关于紫金科技进行了模拟还原的事情,只提到一句话:“紫金科技通过相关技术,还原了事故现场。”   就这么一行字,也被人注意到了。   之所以会有第二次的起诉,是因为紫金科技提供的模拟还原技术,输入数据,运行程序,居然就能高度还原当时的情况。   这项技术能应用的场景,远不止于交通肇事。   有几家民营汽车公司,找到紫金科技,询问这个模拟技术现在能不能商用。   “当然可以,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需求呢?”安夏微笑。   什么现在能不能商用,这跟时间有关系吗?   只要钱到位,现在就给您上门安装,提供全套学习资料和专人辅导。   “我们厂有研发汽车的项目。”   安夏笑容不改:“嗯……”   嗐,研发汽车嘛,我们也研发啊,紫金无人车项目组,万能的项目组!   “所以,我们想,有没有可能,做出模拟的风洞?”   自古以来,从模拟战争的沙盘开始,人类对于各种高危、重要和费钱的事件,就得搞模拟。连公司办个晚会,都得搞彩排。   风洞就是用来模拟自然环境的。   无论是飞机,还是汽车,甚至未来的高楼,都要做风洞试验。   风洞也很贵,随便一建就要五六年,随便一花费就是几亿。   前期投资巨大,后期占地巨大,维护费巨大,用电量还巨大。   用电量都巨大到不是交交电费就完事的。   不仅得在用电低谷期,甚至还需要到电网备案,免得供电部门出现问题,被群众骂完再被电网骂。   没钱自建的单位,就选择租,租用风洞的测试费用听起来不贵,五百块,再一看单位名称:分钟。   一分钟五百块。   测试最短时间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七十二万没了。   在风洞里出现问题,修复,再做,做完,要是再发现,那就得再重做……   如果是在游戏的场景里,老板的头顶就会不断飘出数字:   -72000   号称「风洞一响,黄金万两」。   安夏夸赞道:“真不愧是李总,想法比别人都先进那么多。”   “嗐,我哪是什么先进,还不是跟着国家学的。”   啊?啥?国家还教过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安夏一头问号。   要是国家教的话,现在应该有很多公司都来找她做项目了。   “不是咱们国家刚加入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吗?”   安夏:“??”   等等,要拔高到这个高度吗?   这位李总莫不是从体制内出来的,凡事先起个高调?   “我看到新闻上说,这个条约的内容里有一句,是说五常最终将销毁其核武器库。我想,怎么可能呢?   哪个国家不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研发出来的。   特别是咱们国家,多不容易啊,而且现在发展速度也不如其他国家快,为什么会同意签署这个东西呢?”   李总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夏:“直到,我看到新闻,才知道,原来现在的模拟技术已经到了这么高的水平。我们国家一定是拥有了仿真模拟核试验的技术,才敢签……”   哦……这样啊……   能从这一条想到模拟实验,确实还蛮厉害的。   虽然仿真核试验这事应该跟《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有关。   李总大概也看出安夏对他的发散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笑笑:“不好意思,我忘了,女同志对这些事情不太关注。”   不,不是女同志对这些事情不太关注,是你说得太无聊又过于浅薄。   安夏还是保持着微笑:“我们还是谈谈虚拟风洞的事情吧。”   虚拟风洞的设想在很久之前的六十年代就提出了。   毕竟人类对于省钱和提高效率有着本能的追求。   然后到八十年代开始兴起,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有产品问世。   现在的阶段,正是安夏最喜欢的状态:不是完全的空白,需要万丈高楼平地起。   也没有发达到已经不是红海,而是血海,打破头都挤不进去的发展滞胀期。   有先驱,但不多。   有参考资料,但不全面。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能把真正的风洞百分之百的复制就行了。”李总搓了搓手。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顺便再测个季节和雨水侵蚀测试吗?   安夏忽然觉得这个也不是不行。   问题来了,这位李总,空有一腔热血,他没钱。   他是做实业的,内心就觉得计算机,就是他家里桌上放着的小玩意儿,敲敲键盘,就能做出来。   风洞,很贵。   计算机模拟,很便宜。   就是抱着这种心态,他才找到安夏。   在他的心中,开发费用最多也就一百万吧。   但是安夏报出来的估算数字是六千万。   嗯啊哦,失陪,打扰,高攀不起……李总退缩了。   李总跑了,但安夏本人对这个项目还是很有兴趣的,模拟类的技术在将来有不少可以应用的场景。   要是现在能做出来,也算是先驱了。   公司的项目评估组对安夏提出的需求,进行一番评估。   发现在国外,其实已经有类似的技术了,叫CFD,也就是「计算流体动力学」,主要涉及学科是数值数学和计算机科学。   “啊……数学。”安夏听到这个学科就开始头大。   调查人员继续汇报:“主要是将流体力学的控制方程中积分、微分项近似的表示为离散的代数形式……”   安夏想起自己一个理科生朋友曾高呼:“流体力学是我的一生之敌。”   还有朋友表示:“离散数学才是我的一生之敌。”   还有在微积分考试之前,拜牛顿和莱布尼茨两位发明者,然后考试挂了科,就对着他俩吐口水的实用主义迷信者。   一个软件,居然跟这么多人的一生之敌有关啊……   别的不是问题,问题是安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这么多数学专精者。   公司里有几位应用数学专业的高材生,安夏问了几个人,关于计算流体力学是不是很难。   “还行吧,也不是很难。”其中一位说,“只要懂一点数学分析,有点高等代数,再稍微懂一点张量分析……公司里现在用的是frtran语言,编一个程序做计算就行了。”   另一位补充了一句:“大概跑三四个小时就能做出来,很快的,然后出个图……”   安夏决定跳过理论环节,直接问他们:“如果要把现实的风洞实验,变成计算机时的虚拟风洞,你们可以做到吗?”   “呃……这个……时间可能会需要比较久。”   “如果把云计算的那几个俄罗斯科学家拨过来的话,应该会蛮快的,我记得那个什么陀罗什么金斯基,他以前是做火箭外壳设计的,连加加林都坐过他参与设计的火箭。”   对,是个解决方法。   但是,云计算那边可能会杀人,可能会在安夏办公室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以示决心。   因为他们也很需要数学人才啊。   数学,真的是理工科之祖,缺了它,干什么都干不成。   而且,普通的数学好还不行,得真的有点灵性,才能做开发。   安夏的数学水平,也就只能保证考试成绩还可以,回家不会挨揍。   企图用数学知识来做什么开发,那更是绝对不可能。   都说中国学生的数学很牛逼,外国人的数学水平都是垃圾。   事实上,这跟国外的教育方式有关系,精英教育跟平民教育差距巨大。   牛逼的外国人的数学水平,看看恩尼格玛密码机、看看IBM,都是依托于精英教育的结果。   至于中国的数字教育,是模仿的前苏。   前苏的数学水平,真不是盖的,不然华为的数学实验室也不能建到俄罗斯去。   各个大学里数学特别牛逼的人,不是出国,就是进了外企,李俏很努力很努力的挖人。但不是人家看不上紫金,就是紫金看不上人家。   主要还是因为可挑选的基数太少,安夏已经意识到数学从娃娃抓起,时不时地参与基础教育,赞助各种理科竞赛。   但是,远水不解近渴,种下去的小树苗,现在最多也就算长出了两三片叶子。   得上哪儿摇人?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奇迹。   就在安夏因为找不到人,想要彻底放弃虚拟风洞项目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公司里那位什么陀罗什么斯基的科学家向安夏推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姓史的中国物理学者。   在中苏蜜月期,他曾与那位学者进行过友好交流,那位学者有着非凡的数学天赋,斯基同志认为自己的数学已经很好很牛逼很强大了。   但是,时常会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   安夏觉得可以努力一下,看看这位大师愿不愿意出山。   她要亲自去找大师谈。   史教授很好找,为人还挺和善,除了不愿意加入紫金之外,什么都好。   安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   是知识份子的清高,让他嫌弃商业公司的铜臭?   还是对公司本身有什么意见?   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你不要多想,我就是不想上班。”史教授温和地说。   不想上班,指的是不想坐班,不想在某一个时间,必须去什么地方坐着,也不想受人管,不想遵守劳动纪律。   他在大学当教授的时候,不坐班,有课就去,没课就不去,唯一要遵守的就是上课不能缺课或者迟到,否则那叫教学事故。   刚开始,史教授早上还会起不来,特别是冬天。于是,他跟排课的人打好关系,绝对不给他排早上八点的课。   史教授的课,全部都在下午。   后来,他年纪大了,早上四五点就醒了,中午下午一定要睡午觉,于是,又给他排早上八点的课。   现在他不用带课,就带带研究生,时不时去催一催论文,问问进度。   不用按时按点上班,非常开心。   “原来您在意的是上班时间,那不要紧的,我们公司的上班时间很自由,就算有什么要开会的事情,也会提前通知,以您方便为准。”   挖人,就要有挖人的诚意,何况公司的考勤制度本来也是这样。   史教授还是拒绝:“公司里的人,可能会受不了我。我催学生论文的事情,都被学生发到校园论坛上面去了。”   “那是学生不懂事,我们公司的人都很理性,绝对不会这样的。”   史教授「呵呵呵」地笑了几声:“不好说吧。”   就这,也想把安夏打发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夏拿出了一不要脸,二不怕羞的精神,对史教授进行了强势的说服工作。   从中午坐到日落,到史教授的爱人从单位回家,做好饭,邀请安夏一起吃。   安夏转走太太路线,史教授爱人的工作是财务相关,因其业务能力出众,退休后也被返聘回去。   “我妈妈也是!”   一句话,安夏与她拉近关系,一起吐槽公司里不好好填报销单的人,一起吐槽税务局的人太事儿逼。   一起骂公司老板鸡零狗碎的要求太多,一起骂现在的小年轻办事不力……   两人拥有共同的朋友,这两人未必是朋友。   但是拥有共同的敌人,那么,还是很有希望的。   现在,史教授爱人跟安夏的关系突飞猛进,得知安夏的来意之后,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史教授:“小闺女都这么有诚意了,你干嘛不去?”   史教授小声嘀咕:“才认识几分钟啊,就要小闺女不要我了。”   “噫,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一顿饭吃完,史教授在双重的攻势之下,到底还是松了口。   主要是安夏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在张诚案中,计算机模拟的动画结果。   他不信。   冷战时期,就已经产生了第一代的流体力学仿真软件。   八十年代末期,仿真软件已经正式进入商业化。   但是,做得很垃圾。   用户界面非常不友好,图形简单到无趣,计算资源非常有限,可用内存特别特别的小,模型尺寸根本无法扩大。   导致用户花了钱,还不能爽。   必须拥有几何和物理建模方面的人才,才能把花了几万块钱的软件用好。   凡人是不配用这个软件的。   用软件的人,自己就是大神。   再加上商家实在太敢胡吹,价格还贵得要死,计算流体力学仿真软件的名声极差,“速度太慢、费用太贵、结果太模糊、中看不中用、垃圾!”   史教授不觉得紫金公司能比已经发展了十几年的西方更强。   安夏解释道:“刚满月跟十几岁的人比,确实差距很大。但是八十多岁的人跟九十多岁的人比,本质上也不会差很多嘛。   现在也就差十几年,要是完全不追,就会越差越远。”   “那就买嘛,已经是很成熟的商业化产品了,没有必要再自己研发。”   安夏摇头:“您刚才不是都说这是中看不中用的垃圾吗?有钱也不能买垃圾是不是?已经知道做什么会变成垃圾,咱们就绕过去,不当垃圾不就好了吗?”   说得轻巧,史教授被安夏的话逗乐了。   “总之,先试试嘛,就当带薪看看现在年轻人的生活状态,说不定您能写出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   史教授笑着说:“我可不懂心理学。”   “差不多,差不多,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   “哪里相似?”   “物理、心理,就一个字不一样。”   老教授显然没想过可以这么玩,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太太哈哈大笑。   史教授最终还是同意了,主要是安夏说,他可以安排他的学生过来给他当助手、实习生。   如果他觉得这个项目好,想自己做,安夏还可以跟他所在的大学签定战略合同,与学校共同开发。   尽管史教授不想按时上班,但他对自己的学生还是有感情的。   好多学生的家境不佳,他们考上大学之后,家里要借遍全村,才能凑出交通费和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之后的费用,就得自己想办法。   史教授有着强烈的「学以致用」的观念。   曾经有女生考了他的研,学得不错,毕业不做专业相关工作,而是嫁给了一个港商,做了全职太太,把史教授气得半死,立志不再收女生。   结果第二年,一个男生毕业后,就下海去经商了,做的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倒买倒卖生意是赚得很多,就是与专业没有一毛钱关系,又把他气得半死。   然后他无奈地一视同仁,该收的就收,学生毕业后干什么,他再也不管。   如果有哪位师兄师姐干了与专业无关的事情,别的学生也绝对不会在史教授面前提起,权当这个世界从未有过这个人。   出于对专业的谜之真情,史教授非常不愿意学生出去做家教,他觉得不能锻炼专业,还浪费时间。   可是项目总是一阵一阵的,不做的时候就没有钱,紫金如果真的要做这个项目,那必然不是一年半载就结束的。   而且,听安夏的意思是,如果做的好,还能继续合作新的项目。   史教授心动了:“我再考虑考虑。”   “好呀,您要是考虑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安夏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史教授。   第二天一早,安夏听寻呼台的黄娟说他们放在门市部的几千台寻呼机被偷了。   “几千台?这么多?”安夏问道。   “那个门市部是三个寻呼台合租的,各挂各的牌子,货是放在一起的。”   小偷的手法很干净,动作利落。   临走的时候,还摆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符在柜台上,留了一句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很快,会有下一个。”   安夏:“……”   偷东西就偷东西,还搞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是不是侦探看多了。   到中午的时候,就听说小偷已经落网了。   抓人的时候还挺有意思,警方人力不足,只能出两个人,线报显示,小偷有五个人。   警方跟军方说:你们也出点人呗。   军方出了八个,进门就动手,打得五个小偷高喊着:快帮我们报警。他们打人。   然后那两位警官从外面进来:“我们就是。”   安夏:“为什么军方可以出人?军警再怎么一家亲,到底也是两个单位吧。”   黄娟眉毛微扬,露出一个笑容:“门市部里三个寻呼台,全是跟部队合办的,营业员都是家属。”   “哦……”安夏恍然大悟,到1998年才完全禁止军队经商,现在这么干的还是挺多。   “他们有说那句什么天理的纸条,是什么意思吗?”   黄娟摇摇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让警方往复仇之类的方向上想。让他们有机会出手,结果,一调监控,什么都看见了,对着监控一直看,就查到他们住的招待所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紫金的监控系统配上人脸识别,负责看监控的小蒋同志连眼睛都没看疼,就已经自动搜寻到。   小蒋同志对安夏说:“计算机技术含量过高,导致一点刑侦技术含量都没有,导致我完全没有展示的机会。”   安夏:“那不是挺好的嘛,眼睛看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近视会让眼球突出变形。”   小蒋也知道张诚案的模拟仿真动画,她颇有兴致地向安夏打听细节,前阵子有一个交通肇事案,现在虽然有摄像头,但是摄像头不多,有死角。   双方家属打成一团,互相说对方是坏人,现在……   单靠现场的痕迹,很难分辨。   安夏好奇:“交通肇事,你们市局也要管啊?”   “我有一个同学是交警,这个案子是他手上的。”   接着小蒋问:“能不能用你们的模拟软件,试试还原一下?”   “这可是很贵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帮你们做吧。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得让你们领导知道吧。不然就成了你我私相授受,传递办案信息了。”   小蒋:“太好了。”   做好事不让人知道,如同衣锦夜行,很没意思。   所以,尽管做这一次模拟是免费的,但也要签合同。   这次的数据,比张诚那会儿的多,而且事故刚刚发生,还有目击证人可以提供部分证词。   众多数据综合下来,计算机需要穷举的时间比张诚案需要的时间短一半,只要二十四个小时。   系统跑完之后,虽然没有推出直接的结果,但是产生了几个与口供不一致的疑点。   说谎的人,一旦被问到自己事先没有准备好的答案,就会开始胡说八道,前言不搭后语,越说错的越多。   然后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警方就以此为突破口,问出了真相。   试用过一次之后,就根本停不下来……以前处理这种说不清的事情,双方各不让步,就只能和稀泥,跟居委会大妈调解家庭纠纷一样,以情动人。   警队里多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们选择加入警队而不是街道,就是想干点热血的事情。   整天干这事,他们也感到很操蛋。   交警们热情表示:“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事,能再请你们帮忙吗?”   安夏笑容可掬:“这个呀,每次其实都要占用挺多的系统资源,这次是小蒋运气好,说的时候,正好我们的系统空着,后面的话,我们的系统也要正式切入商用,大概空的时候会比较少了吧……”   在场的各位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明白安夏的意思。   空着的时候会比较少,指的是白嫖的机会会比较少了,切入商用,指的是你们要是想用的话,给钱。   鉴于这个软件能解决不少事情,他们真的很想要。   最后,由于整个城市认识到了监控摄像头的好处,需要在更多的地方增加摄像头,做为配套设备,以及倾情回馈老客户,这套交通模拟软件就白送了。   交通模拟软件白送,但是每一次模拟现场运算时,所涉及到的云服务则另行收费。   要是没有足够的算力支撑,可能事故双方都已经老死了,还没有穷举完成。   紫金公司的模拟仿真第一单商业合同,就算完成了。   史教授第一天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公司里人头攒动,他十分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很有工作热情嘛,比在校的时候还积极。”   然后,他就看见这些年轻人冲进食堂,如同出笼丧尸一般,向最受欢迎的档位冲去。   排队机提示:“现在开始排队,可能需要三十分钟。”   所有档位被做成一张地图显示在进门处的大屏上,每个摊位都有一个时间提示:   馄饨饺子摊预计排队时间为十五分钟,油炸摊位排队时间为一分钟,三鲜豆皮摊位排队时间为五分钟,包子摊无需排队……   回到座位之后,电脑上还会提示预订午餐什么的。   史教授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混的了。没想到,一个公司,居然总是提示员工要吃饭,要起来活动活动,要多喝水之类的。   以前他在学校的时候,有秘书提醒他各种行程会议,这里系统会跳出来,说有谁谁谁想跟……   你沟通,沟通时间是X点至X点,是否接受?   不接受就写个理由,点「不接受」。   史教授觉得这套系统特别好,要是能在学校用就好了,节省很多时间。   看到会议,统统点叉。   看到无聊的人来约谈,统统点叉。   想到就很开心。   他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有人过来,向他做自我介绍:“史教授好,我是你的助理戴秋霖。”   史教授点点头:“你好呀。”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跟您沟通一下项目组的情况。”   “现在吧。”   安夏也是与会人员之一,首先向史教授表示欢迎,然后就是项目说明。   现在项目连起步阶段都不算,最多叫起名阶段。   史教授听到相关的参考数据来源,就在摇头:“你们找的这个数据不行,太老了。”   被挑到新组来的人,有三个是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对于找国外的资料还是很有心得的,他们对史教授的批评不是很信服,为了找资料而加班加点辛苦半天的一位员工不服气:“我找的是1986年最新的数据。”   “1986年已经是上一代的资料了。”史教授毫不客气地堵回去。   史教授背着手:“1992年的时候,英国金斯顿的Flmerics公司已经实现了将计算流体力学的技术,变成解决产业中的工程任务。主要目标客户群从学者,转变为从事产品开发的工程师。”   他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走到安夏身旁说:“你说过,希望做出来的东西,能让使用者轻松运用的吧?”   安夏点点头:“对,因为我们的使用者,其实是各个行业的测试员工,他们对于流体力学,还有其他相关物理知识的了解没有那么深。”   “对!”史教授大声应了一声,像老师那样,大步走到玻璃白板旁边,然后开始四下寻找粉笔,安夏赶紧给他递上一支油性笔。   史教授在白板上哗哗地写起了字,甚至还给搭了一个草拟的框架。   一通猛写,白板上满满当当。   史教授转过身,开始详细解释这些是啥,那又是啥,这是啥啥啥。   一分钟之后,安夏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每个字都能听得懂,连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公司里的任何会议,安夏都可以随时进来旁听,随时走出去。   可是史教授刚来,又说得这么带劲,激情澎湃,安夏觉得离开有点不好意思。   趁着史教授说完一句,正在换气的时候,安夏笑着说:“我还有别的会,你们继续。”   然后,她就跑了。   刚走出会议室,就接到了小蒋的电话:“夏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诚案里的那个黑车司机被抓住了。”   “诶?太好了。”安夏很高兴,“他招了吗?”   “还在审呢。”   “怎么抓到的呀?”   “偷寻呼机的那伙人你还记得不?那个黑车司机是跟他们约好中午去接他们出城的。”   那伙人的计划十分完美:   傍晚去踩点,晚上就下手,上午黑车司机来他们的旅馆接头,接他们离开这个城市,去外地找买家,五折就出手。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就是没想到,清晨就被人捉住了。   他们显然没有看过谍战剧,也没有什么素质。   不仅没有跟黑车司机约定撤退的信号,而且还把黑车司机给出卖了,把他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约好的几点见面,都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   黑车司机一走进招待所的门,就被人按在地上了。   捉他的人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模拟画像……   上的那个人。   下午,黑车司机把能招的全招了。   他不承认这次是帮助销赃,他只说是有人找他开车接人,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罪的。   对于张诚案,他倒是供认不讳,他已经看过报纸上与张诚案相关的报道了,他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说自己是正常行驶。   “那个小孩突然冲过来,我也没想到啊,搁你你也反应不过来。”   “对,那个女人也是突然冲过来的,想拉那个孩子。那可是快车道,这两个人随便就冲过来,我能怎么办。”   直到警方拿出了更多的证据,证明当时这辆车就是报废的事故车,他才紧张起来,还在拼命为自己辩解:   “我又不懂,我是乡下人,我看着那车挺好的,没人要,又没锁,我就开回去修修,接着开呗……”   “没有刹车印?嗯……是被雨水冲掉了吧?那天有小雨。”   警方给他出示了模拟仿真动画,如果有刹车印的话,以那天的雨量,是不可能把地上冲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   “……”面对证据,黑车司机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   但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沉默了许久,他承认那一天,他想踩刹车,但是刹车失灵了。   有了最重要的口供,张诚的上诉正式立案。   本来死无对证,男孩家里人还能撑一撑。现在,当事人已经落网,他们也无法再坚持,承认了唆使男孩做伪证。   张诚为妻子按摩肌肉的时候,安夏来到医院,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他的手顿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秀秀,你听见了吗?他们承认了,他们承认了……”   他伸手捂住脸,痛哭失声,忽然,他听见安夏的惊呼:“她的手指动了!” 第140章 以风洞试验为由,去旅……   张诚的妻子醒了。   原本活着就像在等死的张诚, 就好像被重新入注了生命力。   过去他活在深深的绝望之中,工作妻子家庭都没了,还被人说三道四, 指指点点。   除了妻子的医药费还要管男孩每个月的生活费, 还得时不时的被男孩家里人上门敲诈。   他早先的想法是杀了男孩一家, 然后杀了妻子再自杀。   然后的想法是自己死了, 一了百了。   最后的想法是一天一天的随便活着,哪天没钱了,就带着妻子一起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抱着一起死。   结果, 在他准备去死的时候,安夏上门来问他工作上的这这那那。   那是他最骄傲的项目,为之付出了整整三年的心血,结果来了一个人,说从资料上看, 他们的这个项目有好多问题。   心如死灰这种事情, 其实也挺薛定谔, 如果安夏这个时候跟他说要捐款给他, 要帮他找出真相, 还他公道,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说他项目有问题,那就不行。   现在忽如一夜春风来,张诚的精神状态完全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整天围着妻子忙前忙后。   张诚的妻子坚决要求回家休养:“住医院多贵呀!我看隔壁高位截瘫的都能在这里生活,我可比他强多了。”   她觉得回家可以省钱,但事实上, 要花的钱也不少。   睡了几个月的植物人忽然苏醒,肌肉需要先做按摩恢复,然后再进行复健。   医院理疗科的大夫人手不足,安夏帮张诚联系到盲人学校教按摩的老师。   也借给他一个护工机器人。   安夏帮了他一个大忙,同时继续游说他加入紫金。   “你们想要的东西,都写在那本工作笔记里了。我的知识结构,可能已经跟不上现在的发展了……”   张诚听到安夏给他开出的工资,颇有一种「拿在手上,心里不踏实」的意思。   技术这种东西,日新月异,他最后一次摸电脑,它还是286,眼睛一眨,就跳过了386,已经达到486,更别提软件领域的变化。   在紫金公司转了一圈下来,他觉得自己对计算机技术的了解又重新回到了刚刚进入大学校门的时候:一无所知。   安夏知道这是一种成年人的畏难心理,一看到某个事物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下意识就想撤退,回到舒适圈。   人之常情,很正常的。   安夏自己也是如此,就算是玩游戏,出个稍微复杂一点的解谜,失败个几次之后,不是仔细琢磨琢磨,而是打开视频网站,寻找几位有名的游戏攻略UP主,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走一模一样的路线。   到后来,直接跳过「失败几次」的步骤,进入各位攻略UP主妈妈的喂饭环节。   安夏一本正经地对张诚说:“你还很年轻,不能就失去了学习新事物的兴趣,将来你要是有孩子,总不能说因为从来没带过孩子,就不管他了吧?   要是你家里的条件能让你不工作也能过得很好,那我什么都不说。但是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要钱,秀秀更需要钱,健康人凑合凑合就算了,怎么能委屈她呢?”   被安夏一通大忽悠,张诚被她说服了。   他主要是怕自己的能力不够,进公司之后干不了什么事,让安夏失望。   既然安夏这么反复劝,他也不好意思再坚持拒绝,便答应了。   其实安夏想要的并不是他的技术能力,而是跟铁道部各位大爷们的关系。   当初他参与开发铁路自动化的时候。在人家楼里待了整整三年,当时的张诚灿烂热情地像个小太阳,跟谁第一次见面都跟认识了几百年一样。   他的妻子秀秀也是铁道部的人,就是在那三年里,与他相识相知相爱,还为了他,打报告从首都的部里调到这里,就是爱情。   众所周知,甲方大爷有时候提的意见,根本就是为了证明「我活着,我在这个岗位上,我得证明我不是白领工资」,他们动动嘴皮子提出一个对运行结果根本就无关紧要的意见,程序员得哼哧哼哧改半天。   如果是跟甲方关系特别好的人,嘻嘻哈哈,递根烟,吃吃喝喝差不多就能通过。   不管在哪个国家,「关系」都是重要资源。   安夏现在正试图通过「关系」,搞到奔驰公司的风洞资料。   奔驰早在七十年代就建成了全尺寸汽车风洞,别的风洞都是按比例缩小。   安夏想要模拟的不仅是声学风洞,还有环境风洞。   这事源自于她对纯电车的怨念。   什么垃圾纯电车,卖的时候把数值吹上天,什么一脚踩下去,保你跑一千公里没问题,我们有实验数据的,保证不骗你!   风阻提一提,温度降一降,眼睛一眨,传说中的还能续航五百公里,肉眼可见的暴跌到一百公里。   想自驾电动车去东北过年?   什么电动车!   请注意措辞,认清自己的地位,那叫电动爹!   还不能说它那个数据是胡说八道。   所谓的一脚踩到一千公里,那是在实验室里绝对完美的温度、湿度的条件下做出来的数据。   更牛逼的是,有的厂家测试车辆有效续航时间的方式是把车架起来,让四个轮子空转,用轮子滚的圈数来计算时间。   车身一动不动,连风阻都没有了!   可是,汽车时速超过80公里的时候,有70%的能耗就是用来克服风阻的。   总不能说纯电车连上高速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抱着对还没有出生的现代纯电车的满满怨恨之外,还有一个是对车辆辅助系统更新的期待。   无人驾驶车项目组,在汽车事业上最大的成就是提供了对有人驾驶的辅助。   安夏在小学时得知雷锋同志的死因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怎么车子就撞到杆了,怎么杆就倒了,怎么就砸到人了。   普通的倒车雷达根本就不好用,无法通过地面的状态计算出汽车会因此倾斜多少度。   倾斜的度数会撞到什么东西。   至于撞到的东西是岿然不动,还是折断倒塌,这个确实计算不出来,不过只要车不撞到,至少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乱动。   安夏的梦想是系统能计算「车身三米之内所有物体」对车子的影响。   然后,她把这个梦想改成「车身三米之内,相对速度在0.5米左右的物体」。   如果以120公里的时速在高速公路上跑,三米之内突然蹿出一个随便什么东西,不管系统算出来或者算不出来,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局。   驾驶辅助系统,也受到环境的限制。   下雨天,能不能计算出踩下刹车后,车子多久能停。   下雪天,到什么程度需要提示更换雪胎,或是缠铁链。   在高温情况下,大概多久轮胎会出现老化,需要提示更换。   还有冬天加防冻液,夏天到了一定的温度,要提示水箱开锅……   就算是老司机,在这些事情上面都有疏漏,谁都不敢说自己没犯过错。   如果需要开远路的话,辅助系统不管对新手还是老手,都是有帮助的。   所以,都需要环境风洞,确认系统在指定的环境出现时,能及时发出提示。   安夏托了一个很有本事的线人去找奔驰公司的全尺寸风洞能测算的数据。   由于介绍人在翻译时的一个小错误,莫名的让安夏和线人愉快地认领了自己的新身份,线人是魔镜,安夏是白雪公主的坏后妈。   安夏:“镜子镜子,墙上的镜子,奔驰公主的数据拿到了吗?”   线人:“我亲爱的皇后啊,奔驰的数据在这个时代最美,可是,完全达不到您的要求。”   对方将数据打包发过来,安夏查看这个七十年代的风洞检测数据,确实,不是那么的令人愉快。   没有她想要的环境数据。   没有环境数据,就得真的先测一下。   已经上市的汽车也可以用。   安夏向各大车企发出邀请,想要组一个从东开到西的车队,从318国道的起点人民广场开始,一路开到终点聂拉木。   全程不飙车,最快不超过80公里每小时。   条件足够的车可以开全程,全长5476公里。   条件不够的车在上高原之前就可以停止。   她也说了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做一个模拟仿真风洞,协助车企进行新品研发。   目前缺乏环境数据。   一时间积极响应报名的单位不少,民企国企都有。   不是因为安夏个人魅力过人,所有单位的老板都为她痴迷,愿意博她一笑,而是安夏踩中了一个好时间。   经济放开之后,全国忽然之间冒出了许多汽车厂,良莠不齐,泥沙俱下。   但是真正年产十万辆以上的整车只有一汽、东风和上汽三家,就连超过两万辆的也只有十余家。   其他几百个车企,一年就生产几千辆几百辆。这种厂子,显然不会有什么高水平的生产线,技术也十分堪忧,大概就是只求上路不散架。   为此,年初的时候,国家就发文,要求严控审批轿车和轻型车项目。   意思就是:垃圾垃圾撤退吧,别凑热闹了。   除掉那些真垃圾,已经立项投钱的,不能就这么干搁着,他们也想赚钱。   然而,新闻报道说现在市面垃圾很多,搞得消费者也很紧张,只敢买大厂的品牌。   今年新成立的各个汽车厂就惨了,推销人员特别艰辛,各个厂子里的老板都急得头上蹿火。   在国外,有成熟的赛车体系,所谓「周日赢比赛,周一好卖车」。   可是中国只有汽车拉力赛,参赛车辆品种有限,无法利好所有车型。   不管是什么车,说从318国道的起点开到终点,从中国地理的第一阶梯开到世界屋脊,营销的时候就够吹半天了。   因此,安夏提出的想法,才会被众多汽车厂家支持。   报名的公司很多,车型也花里胡哨,轿车、面包车、轻卡、重卡……往路上排一行开,只会被人认为他们是偶遇,绝对不会认为它们是一个车队。   这一路由沿途的紫金分公司负责接待,安夏的意思是打打广告带带货。   安夏打算假公济私一下,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通知陆雪:“我要出去玩,啊不是,是出去参加一个项目。”   陆雪露出警惕的眼神:“你又出去玩不带我。”   “不是不是,真的是工作。”安夏理直气壮地向陆雪介绍「从头开始318」的故事。   听到安夏的工作安排之后,陆雪笑嘻嘻:“正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安夏惊讶:“你不上班吗?年轻人,好好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都几岁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   “我也是工作!”   陆雪那边有一个新任务,部里提出,要深化农商协作,大力发展各地特产,还要搞一个特产的名录。特别是西部地区,那里是扶贫的重点。   安夏还是没理解这事跟她的车队有什么关系:“跟你的关系是?”   “当然是挨家挨户催收他们的名录,写不出来的要指导他们写名录,写得不好的名录要让他们重写。我看了一下,全程都在318这条线上。”   安夏怔怔地点点头:“嗯……所以,你是要蹭我们车队嘛?”   “诶?我们都这么熟了,什么蹭不蹭的,多见外,我把伙食补助都上交给你。”   “能有多少?”   “别看不起人!八块一天呢!”   安夏的嘴张成一个O型:“哇哦!可真是一笔巨!!款啊——等等,怎么只交伙食费?住宿补助呢?”   “住宿要ꁘꁘ,不然不报销。”   安夏绝倒:“真会省钱,要不这样,你开房间,我跟你住?反正你一个人住跟两个人住,价格都一样。”   陆雪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要是个男的,那没问题,你这个……性别,有限制。”   “为什么?歧视异性恋?”   陆雪摇头:“你知道流氓罪还没有取消吧?一男一女住店必须要结婚证,结婚证丢了就要去派出所开证明,前阵子,有一对情侣住店,没掏出结婚证,服务员报警,还把他们抓走啦!”   安夏叹了口气:“国家怎么知道我想对你耍流氓,提前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第141章 出发,去玩,啊不是,……   车队在准备出发的时候, 只有八个公司加入,全是特别着急出名的。   面子最大的是江西省一家刚刚成立的汽车企业,中日合资, 主力车型是轻卡。   可是全国人民只认一汽公司的解放卡车,二汽公司的东风卡车。   还有一位落魄贵族,总公司是法国, 但是生产出来两万辆, 积压了八千辆, 一辆车身上就背负着二十多万人民币, 算下来有十几亿压在手里, 不仅压手里,而且还有损耗和折旧。   以及安徽一个靠手工方式造车的企业,与一家知名药企合作, 引进了一大堆生产线, 造了半天, 营销跟不上,别人都不认为这种企业有什么技术实力。   于是,卖了个寂寞,仓库里一堆车等着吃灰。   其他五家也各有各的不幸。   八位绝望老板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不成功就倒闭。   不是落到绝境,也不会想着来跑这一趟。反正销量还可以, 要是跑一趟高原,车子出了什么问题。反倒自曝其短,说不定会反向影响口碑, 那就得不偿失了。   八个汽车公司以全公司之力,从所有成品里挑选了一辆最好的,反复进行检验,连一颗最小的螺丝钉都不敢疏忽大意,油漆都保证绝对没有漏喷的地方。   然后由紫金科技筹备模拟风洞的项目组上门来对这辆车进行初始值检测。   用游戏的方式来形容,就是看它初始有多少血。等开到目的地之后,再看有多少血。   会有一队检测人员跟着车队,每天他们会检测风速、降水、车辆趟水、风沙和海拔气压的变化,并记录车辆几项重要指标,比如轮胎和刹车片的磨损情况。   这些都是将来喂给人工智能的数据。   组里一个员工对刘杰说:“杰哥,咱们这都是人工智能了,就不能让它自己去吗?自己采集数据,喂给自己。”   自然环境的变化根本就不用人去干,在车顶上立几个测气象的仪器就能做到。   “可以啊。”刘杰欣然应许,“只要有小机器人,设定好程序,它自己按流程检查车辆不同部件。”   能自己检查汽车的小机器人,听起来很厉害啊哈哈哈……告辞。   记录自然环境只是附带的,记录在自然环境下的汽车损耗情况才是此行的重点。   头车上还安装着无人驾驶组的拳头产品:驾驶辅助系统。   能详细计算出风险与各种可能性。   对于安夏来说,这一切都是附带的,宣传紫金科技对科学实验的严谨态度,认真负责的企业形象,那才是重点。   「中国货」平台也跟着凑热闹,既然商务部已经敲定了地区特产名录,那就要马上跟进宣传一波。   不管特产是山珍还是海味,就没有他们宣传不了的。   干巴巴的一根虫草,一块灵芝,根本就不能引起消费者的购物ꁘꁘ。   得配上产地的美好风光,脸晒得红通通的当地老人,穿着美丽民族服饰的少女……那样比单纯拍一张产品照片的效果强多了。   凡事,都要衬托!都要有故事!   游戏部门也不甘示弱,他们派出一组四个人去现场采风,公司美术组里的不少画师在上学的时候被老师带去最远的采风地,也就是邻省的水乡。   没有见过真正的雪山冰川,真正的高原天路,画不出来!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玉京战神》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苏灵决定请这几位劳苦功高的主要美术设计休息休息,放放假,找找下一次的灵感。   后面那些不太需要灵感的铺量设计稿,由小辈完成就可以了。   最后,变成了十五辆车的车队。   八辆是汽车厂商,六辆是紫金科技的员工,还有一辆是陆雪和他的同事们。   这一趟旅行的目的是:宣传紫金科技,测试和宣传八家汽车公司,宣传318国道沿途各城市的土特产。   从人民广场出发之前,来自各地的司机决定去尝尝土特产。   以前出差,必须有全国粮票,有钱都不能大吃大喝。要是把定额的粮票吃光,后面就麻烦了。   今年粮票制度已经在全国正式取消了,大家都很激动。   三位来自东北的司机师傅这次跟车过来跑全程,兴冲冲地奔去小吃店,准备好好吃一顿早饭,然后出发。   他们人生地不熟,稀里糊涂在街上转,发现安夏和陆雪两人往居民区旁边跑。   “安总,小陆,真巧,你咋也在小摊吃饭?”   安夏笑着说:“小摊香呀。”   三个迷茫的东北大汉,决定跟着安夏走,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的尾巴,排队的人不那么多,但还有几个。   安夏扫了一眼餐牌,要了一客生煎馒头,一客生煎还有两碗小馄饨。   三人看了餐牌,更加迷茫,盯着店门口的大饼铛才看明白。   “哦,原来生煎馒头是油煎包子,生煎是油煎饺子。”   三个人琢磨了半天,又看那个包子小巧玲珑,饺子也不怎么大的样子,一位大哥霸气地喊出:“给我两斤生煎包子一斤生煎。”   后面等着的顾客不干了,新出来的一锅都不够他们打包的。   他们终于决定把目标转向别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你们南方的菜量,真是太秀气了,两口就扒拉没,有空你来我们东北,我们那些硬菜,都是用盆装的,一份有这三份大!”   “你们离家在外的也不容易,我付吧。”安夏知道最近下岗潮席卷整个东北,日子很不好过。   这些司机有工作,但是家里人未必个个都有。   “你别管!”其中一个大手一挥,大步向付款的台子走去。   “我来我来……”另外两个也围过去,将收银台围得死死。   知道的是在抢付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特价大促销。   安夏看着他们又推又搡,抓着胳膊按着手的状态,对陆雪说:“想不想参加一下?”   陆雪默默摇头:“我可能……不是……我肯定打不过他们。”   车队搞了一个挺隆重的出发仪式,各家媒体一通拍照,便浩浩荡荡出门了。   前半段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在长三角地区,完全就跟上班的感觉一样,非常完善的柏油马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小店,买烟打水买食物,毫无压力。   就连陆雪都没有什么工作任务,长三角如果要是还有需要扶却没有扶得起来的农产品,只能说明,那个农产品有严重的先天不足。   如果不是当地有什么ꁘꁘ,就是交通问题严重,东西运不出来。与农产品缺乏曝光度没有关系。   大家吃着零食唱着歌,一路向西。   到了黄冈的时候,安夏推了推陆雪:“喂,起来干活了。”   “啊?”陆雪翻看工作手册,“他们早就已经交了,不用我去催。”   “全交了吗?这么快。”   陆雪把工作手册给她看,上面写着黄冈上报的几样本地特产,茶叶板栗莲藕酥糖之类。   “不全,快去催他们交。”   “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安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陆雪疑惑:“少了什么?”   “黄冈密卷……绝对是走亲访友的馈赠佳品。”安夏笑起来。   在卷王之王衡水中学出名之前,黄冈才是全国中学生心中的魔教总坛。   陆雪以为安夏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被安夏拖去黄冈中学。   “带你去朝圣。”安夏笑嘻嘻。   “朝圣?”   普通高考王后雄,医学生的贺银成,考研政治肖秀荣,数学的葛军,这几位的名字一报,众考生心中闪出的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本又一本的习题册,还有痛哭流涕的前辈。   紫金科技的教辅机器人所使用的数据,怎么会漏掉黄冈密卷之父。   遗憾的是这次去的时候,密卷他爸王后雄出差在外,安夏和陆雪出现在编辑部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教辅机器人里的题有不少就是他们出的,最近要补充一部分新题进去,连着解题思路和答案一起上传。   安夏是来提意见的。   “我们收到了许多学生的反馈,这个解题思路,该是什么思路就是什么思路,不要写「易得」,「易证」,「同理可证」,「显而易见」。   对于你们来说,这些题是很简单的。   但是对于教辅机器人的使用人群来说,一点都不容易,他们的心灵会受到伤害。   还有答案,既然有答案这一项,就不要写略,我们这个系统没有版面限制,再长的答案都写得下。”   在编辑部转一圈回来,司机们已经对汽车检修完毕。   直到成都之前,都是城市间的好路,车辆的损耗情况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浩浩荡荡的车队,连普通的车匪路霸都不敢靠近,一路非常平静。   直到入川,才是旅行者心中最向往的318,有美丽的草原、雪山、高原湖泊,有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他们说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   跟1993年的路况比,他们的身体已经算在天堂了。   出了城市没多久,地就开始破破烂烂,有些路段开时速四十公里,就颠得不成样。   在这个交规对安全带没有规定的年代。   在这个交规根本没人在乎的地区。   安夏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地捆在座位上,用手紧紧抓住把手,身体还是摇晃得像在蹦迪。   陆雪早在第一天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同事,跑到安夏的车上来了,两人一起坐在后座上摇晃。   一直摇到中午停车吃饭的时候,安夏都没缓过劲来,根本吃不下饭。   陆雪扶着她在小店周围转圈,安夏一眼就看到柜台上放着的扫码枪,还有「欢迎使用鸿雁码」,然后,她精神了。   老板娘把菜都处理好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大厨处理。   “没想到你们这里也能扫码支付?这里有上网的地方?”安夏跟老板娘套近乎。   这个小破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318国道横在中间,整个村子就一个饭店,看那规模,就是给各种路过的司机停车休息吃饭的。   连菜单上的食物都是烹调速度很快的管饱食物,包括刚刚在新疆兴起的沙湾大盘鸡。   老板娘摇摇头:“没有。”   “那你这个鸿雁码是在哪里申请的?”   “在家,我们不是这里人。”   原来老板娘是四川人,跟丈夫一起过来开饭店,五一开门营业,十一收工回家。   “一年就挣半年钱啊?”有司机表示不解,这哪够。   老板娘说每年都有人从四川出发,一路磕长头进藏朝圣,绕布达拉宫,绕羊卓雍措,绕冈仁波齐……这个小村是他们的必经之地,赚得钱还是不少的。   大概安夏的脸一看就是老实人,不会听说赚钱就跑来开店跟她竞争,老板娘也大方地告诉安夏:   这些藏地的圣山圣湖都有人设,有人设就生日,在它们生日的那些年份,去绕的人功德会翻倍,所以平时去的人就更多。   “上次冈仁波齐生日,赚了二十多万。”   看起来鬼都不来的地方,夫妻两人小店。五个月,二十多万,别说司机,连安夏都震惊了。   跑长途比较危险,司机身上能不带钱就不带钱,消费差不多的店,能用「鸿雁码」的店更受欢迎。   老板也怕路上带巨款不方便,于是,他们在家里就申请好了商户收款功能。   安夏跟老板娘欢快的聊着他们在这里的生活,老板娘很骄傲地拉着安夏去看她种的各种葱蒜韭菜等等各种绿油油的菜。   这里用水不便,要走两百多米挑过来,老板娘以其朴素的思想,自己想出了「滴灌」手法,往土里插了根管子,直达植物根系。   老板娘还种了一些不能吃,只能看的花。   她说这是她的个人爱好,只可惜带不走,放在这里又无人照顾,冬天就死了,每年就只能带一些新的过来。   “现在有一种全自动家庭小暖房设备,还能通过摄像头看见花的种植情况。”   说到自己公司的东西,安夏头不晕了,胃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她还想推销更多的东西,只听见厨房里一声:“上菜喽……”   陆雪搂着安夏的肩膀,把她给拉回饭桌:“多少吃一点,不然胃痛。”   再往前,路况又变好了一些,不是指路变成了柏油马路,而是变宽了,而且明显能看出来,这边的路常有人维护,土路归土路,很平整。   完全不像前面县与县之间的道路,鸡蛋都能给摇均了。   本地公司请来的向导告诉大家:“前面就是竹卡兵站了。”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   “这是川藏线的兵站里气候条件比较好的兵站了,汽车部队进出藏都会在这里住。”   看得出来,条件确实不错,还有柳树,在风中一荡一荡,颇有几分情调。   安夏看着兵站附近的环境,深刻感受到:在紫金公司里,已经是200X年。在大城市里是1993年,这里的基础设施水平最多1960年。   有一队汽车兵正准备出发,一个小兵叼着一个馒头,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往怀里揣。   里面炊事兵大声嚷嚷:“就拿一个?”   “够啦,到荣许再吃!”   “荣许那个##?%&,做的菜能有我做的好吃?!”   “嘿嘿嘿……”   安夏抬头看天,半边天空晴空万里,半边天空阴云密布。 第142章 什么时候,咱们自己再……   普通人也可以在竹卡兵站里休息, 补充水和食物。如果需要的话,当天还可以住在里面。   按照紫金车队的计划,今天的天气非常好, 应该赶一赶, 住在荣许兵站。   所以车队就计划在竹卡兵站里补充水, 做饭。   一位士兵路过,跟安夏聊了几句, 听说他们计划今晚赶一赶去荣许兵站住, 他扬起眉毛:“你们要住荣许啊?嗬……你们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安夏这才知道竹卡兵站是这一线上条件相当不错的,而荣许是这一线上条件最差最惨的。   他提了一个良心建议:“你们还不如今晚在这里住,明天开快一点,去左贡兵站住。”   “这还算条件好啊?那荣许要差成什么样?”一位司机表示不理解。   这里四面环山, 没水没电,全靠一根拥军水管过日子。   “荣许是不是就只有四面墙加一个屋顶?”   听了话, 那个士兵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大字:「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   他摆摆手:“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快到饭点了, 安夏看见很多当地人,有年轻人有孩子, 穿着很脏又破的衣服站在那里, 眼巴巴地看着食堂的方向,其眼神极其虔诚, 就好像食堂就是圣山、圣湖。   “他们是干什么的?”安夏好奇。   “等开饭。”   这个地方的条件非常恶劣,当地人没有地可以种,没有药材可以挖, 没有牛羊放牧,全靠国家给的救济。   安夏十分不解:“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祖先是怎么活的?”   “大概是农奴吧, 然后跑出来的,在之前不住在这里,在前面一点的地方,还能种点青稞什么的。后来建了兵站,他们就迁移过来了。”   年轻人平时给兵站干点杂活,不要钱,钱在这里一丁点用处都没有,就图一顿饭。   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兵站里的物资十分匮乏,新鲜的肉类和蔬菜类都得从五十多公里外的芒康运来。   而且也储存不了多长时间,三天之内不吃完,也就该扔的扔。   安夏召呼公司里一起来的同事:“哎,把你们看不起的东西都拿出来。”   昨天晚上在芒康住的时候,车队采购补给,安夏看见有几个农户还有不少菜没有卖完,一个人坐在灯影下守着摊子,他们都是挑着担子从远郊走进城里卖,也就只能赶个晚饭点,再加上不打农药不施化肥,菜的品相很差,难怪没卖完。   安夏一时同情心爆棚,把他们的菜全买下了。   今天早上出发,开车刚好路过他们的村子,正好看见他们在摘菜,准备往城里赶。   安夏的同情心再次爆棚,把他们的菜都买下了,还对他们说:“今天就当放个假,休息一天,明天再去。”   结果轻卡上装了半车的菜。   车队里的司机都觉得此女圣母心发作,赶路的时候吃干粮,在有休息点的地方下小馆子,谁还自己做饭啊?   买这么多菜,还不是烂在车上,白白糟蹋粮食。   谁想到,在这里就用上了。   兵站的指导员非得要给安夏钱,说部队有规定,不能犯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拿群众一针线。   “你又没拿我的一针线,是菜和肉。”安夏狡辩。   指导员不理睬诡辩术:“那就更不能拿了。一共多少钱?”   “这些菜我本来也是要扔的,不信你问他们。要不我给你垃圾处理费?”   “哪有人买菜是为了扔的。”指导员追着安夏塞钱。   安夏缩到陆雪身后:“这钱是他给的,他不是群众,他是国家干部,是公仆!要不你们对着磕一个,就算了。”   无辜陆雪茫然眨眼:“啊?啥?”   安夏不肯说多少钱,指导员就把自己攒的津贴都拿出来,继续硬塞。   两人一个不肯要,一个非要给。   陆雪站在中间,对指导员说:“我说句公道话,你们帮忙做点干粮,让我们带着路上吃,正好跟菜钱抵消,行吗?”   说是这么说,指导员还是强行往陆雪的怀里塞了十块钱。   这才宣布,可以动用他们给的肉和菜。   炊事员的眼睛里早就伸出手,脑海里给这些肉安排好了几百种结局,听到命令,立马动手。   被沸水一滚,新鲜肉类的味道飘出厨房的窗户。   本来只是藏民以虔诚的目光看着食堂,现在整个兵站的人都像被香味勾住了魂,一个个都从屋里走出来,这个走过来向炊事员打听:“今天吃什么啊?”   那个走过来深吸一口气,咂吧两下嘴。   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兵扒在窗口,看着案板上切好的肉片:“这是什么啊?”   炊事员被问得不胜其烦,咆哮一声:“李小冒,你别跟我装蒜,前天你才吃过肉!今天就不认识了啊?!”   指导员对安夏说:“能不能帮我们带一些菜给荣许兵站?”   安夏的心中闪出了「革命战友情」「阶级兄弟」等等令人暖心的词汇。   炊事员大声说:“对,让他们见识见识,菜是这么做的!”   安夏:“呃??”   听起来,有点私人恩怨啊。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就要出发。   兵站里的汽车兵帮着车队里的司机对车辆进行维护检测,这边敲敲那边打打。   “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真能到左贡。”安夏说。   一个老汽车兵马上对她「嘘」了一声:“千万别说!”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就准备出发上路。   藏区的路十分脆弱,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走不了。   为了保证安全,她的车队里还有两个地质专家,两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对地质环境也有充分的认识。   什么地方需要快速通过,什么地方可以慢悠悠多待一会儿拍拍照,都由他们说了算。   第一次看到雪山的平原司机们,就像从来没见过下雪的南方人,特别兴奋,有一段路上人很少,他们一脚油门,恨不得把车开到天上去。   在路上忙着的除了司机,还有地质专家。   他们受无人驾驶组雇佣,需要拍摄沿途的地质地貌特征,以便提升驾驶辅助系统。   此时,头顶上还是一半阳光一半云,有阳光的地方,蓝天如洗,十分可人。   坐在头车上的摄像师举起摄像机,要拍摄阳光下的车队,让大家摇下车窗,对着摄像机挥手。   却不料忽然之间,天暗了下来,原本只占据着一半天空的云,悍然撕毁与蓝天的互不侵犯条约,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铅灰色。   下一秒,风起,再下一秒,下雪了……   风卷着雪粒直往挡风玻璃上拍,所有车都哆哆嗦嗦地摇上车窗。   此时车辆的优劣性,就充分展示出来了,有的车窗密闭性极好,关上就与世隔绝,安宁温暖。   有两辆车就惨了,车外总钻风,车里小钻风,只恨不能在窗缝堵上两床棉被。   高原的雪,来得快,去得也快,走了没多远,风停雪住,只有反射着阳光的雪层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无人驾驶辅助系统的天气模块,刚刚干了一点正经事,但是还不够正经:提前十分钟预警马上会有雪。   “才提前十分钟,连持续时间和雪量都不说,废物。”安夏对自家产品一向高标准严要求。   在她看来,十分钟毫无价值,使用这个服务的人都在开车,又不用找地方躲。   “还是很有用的。”司机觉得已经很好了了,“可以提前预判道路的湿滑或者上冻的情况。”   安夏还是觉得没用,但现在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需要气象卫星的帮助,现在中国的上空只有1988年发射上去的风云一号太阳同步极轨卫星,连城市天气预报都以不准而闻名。   何况是高原山区的小气候,一直以来都是靠经验丰富的当地人看天计算。   地上稍稍有一点点雪,安夏嘱咐头车减速,慢慢开,大不了今晚就住在荣许兵站。   经过了一段抖如筛糠的搓板路,前面有一辆车忽然停下来,说怎么都发动不了,几个司机都下去帮忙看。   跑长途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修,不然为了一点小问题坏在半道上,会成为行业笑柄。   要说,还得是汽车兵牛逼,他们正好也在一旁休息,几个人凑过来看了一眼。   “我下去看看。”一个年轻人卷起袖子,拿着扳手「哧溜」就钻进了车底,在下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安夏坐在旁边看热闹,忽然,一个脏得看不出人样的人凑过来,对她啊啊啊的说着什么。   把安夏吓了一大跳,陆雪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个女人的衣服已经脏烂看不出模样了,勉强从款式看出不是藏袍,是汉族女人。   她身上都是黑泥,指甲很长,指缝里也嵌着污脏,整个人像在山里跑了几年。   再加上她发不出声音,安夏已经脑补了她是被拐卖到山里很多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可怜人。   见她并没有攻击性,安夏从陆雪身后绕出来:“你会说话吗?”   那个女人点点头,又啊啊啊了几声。   安夏和陆雪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哪里的语言。   “你是不是渴了?”安夏看见她嘴唇的干裂,倒了一杯水给她,“先喝点。”   女人一气将水喝干,试了个音,她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话了,音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安夏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咪咿咿咿——吗啊啊啊」先开个嗓。   然后,她终于能说话了。   她说自己叫红梅,是赣州人,来找丈夫的,丈夫在邦达兵站。   “在哪?”安夏转头问了一句。   “哦,在左贡兵站前面。”   今天车队的努力目标是左贡兵站,想摆烂的话,就住在荣许兵站。   邦达是今天无论如何也努力不到的地方。   她说自己是先坐火车到成都,再从那成都到巴塘,再从巴塘一路徒步走过来的。   “兵站就这么对你?”安夏惊讶于她身上的清洁问题。   就算兵站条件差,热水也是管够的。   “兵站?没看见呀。”红梅摇摇头。   从巴塘走过来,路上会先经过海通兵站,再路过竹卡兵站,不知怎么,她一个都没看见。   一路就靠着自己带的干馒头和水过日子。   她也不敢向这边的藏人求助,连一口热水都不敢要。   他们实在太穷了,吃不起好东西,娶不起老婆,但还想开枝散叶。   直到千禧年之后,在偏僻藏区,一妻多夫制也很常见。   但这个一妻多夫,跟男权社会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有着严重的区别。   那是一个男人被一堆女人伺候。   这个是一个女人多了一大堆需要伺候的人。   法律和道德的基础是基于大多数人能吃饱穿暖的前提,在物质过于匮乏的地方,大家都靠淳朴的原始本能过日子。   而原始本能这种东西,就很难说了。   狼可以凭母性的本能捡人来养,人也可以凭着进食的本能吃人。   所以,红梅根本就不敢靠近有本地人的地方。   川藏线上的山都是秃山,没有水,她把带来的水喝干之后,就靠把雪捂化了喝冷水。   太惨了……安夏十分同情她,让红梅上车坐着,红梅不愿意,说怕把车里给坐脏了,非得坐在轻卡的车斗里。   “那不给冻坏了?到时候看到你爱人,他问这是什么,我说本来是你媳妇,现在是冰雕,他不得哭死。”   安夏笑着硬把她拉上车,按在座位上,“嗐,大家都一样脏,我也没比你干净到哪里去。”   红梅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把车修好,他们有幸变成了先头兵,身后跟着好多车,在狭窄的车道上移动。   远处是壮美的雪山,近处是险峻的峭壁与悬崖,车轮一滚,小石子从道路上飞射出去,落在深深的山谷中。   头车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人向后挥动手,示意后车全部停下。   拿着驾驶辅助仪的人跑到安夏车边说:“辅助仪报警了。”   “报什么警?”安夏仰头望天,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阳光灿烂晴方好。   地质报警。   参与辅助仪开发的有地质学家,他们的工资很高,为了表示没有白拿紫金的工资,他们特别特别认真。   在行车辅助仪上加了地质预警功能。   通过摄像头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拍摄,由计算机分析塌方、泥石流、道路崩塌的各种可能性。   当然,由于压根没有真实素材,这些可能性全部基于纯建模模拟,数学-运算。   就跟做物理题似的。   问:山体状态如图所示(空气阻力忽略不计),BLA BLA BLA……山体是否会滑坡。   计算机就开始一通计算猛如虎。   什么摩擦力、给他一个多少牛顿的力,什么坚固系数,什么岩顶压力……最终给出一个结果。   得出结果:因为XXXX,所以,会滑坡。   然后发出警报。   问题来了,要相信它吗?   安夏询问两位地质学家,两人一个认为稳妥为上,还是等等吧。另一个认为一时半会儿塌不下来,要是继续等的话。反倒有可能会塌,把人堵在半道上,不上不下的很尴尬。   此时,后车不认识的司机们也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停在这里?”   安夏跟他们说了这个情况,大家都陷入沉思,是前进,还是等待,这是个问题……   “走吧走吧!反正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司机着急上路,跑完这趟可以好好休息。   安夏决定干一件非常有科学意义的事情:抛硬币。   “是字就走,是国徽就等等。”   安夏把硬币高高抛起,然后落下,卡在泥里……立着的!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算了,走吧。”安夏准备上车。   司机们决定停都停了,不如先上个厕所。   男左女右,各不相扰。   大家正在释放天性的时候,忽然,一阵隆隆的闷响从前方传来。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见:道路正前方的山坡,整体垮了下来,把眼前的道路完整的盖住。变成了一个60度的斜坡。   如果没有警报,如果没有停下硬走,安夏车队的最后一辆车,差不多正好完整迎接山石的冲击。如果没被冲下悬崖,也得被埋在下面。   安夏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回去给他们加工资。” 第143章 忽然的加更,还是让路……   司机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堵,不知道要堵多久。   安夏就像国泰民安时代听见枪响的老百姓,毫无感觉, 甚至以为是放鞭炮。   在她的认知里, 堵了就堵了呗, 会有人来疏通的, 独龙江这么偏的地方,就算当时她不硬走出去, 很快也会有人来解决的。   在一众暴躁的人群中,她显得非常悠闲自得,一会儿走到塌方路段旁边看热闹, 一会儿走到江边。   旁边峭壁上还时不时有石头掉落,有三个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砸进澜沧江里, 连个响都听不见, 就被滔滔江水卷走了。   安夏凑到江边, 往下看,跟在后面操碎了心的陆雪赶紧拉住她的手:“别凑那么近, 万一摔下去,我就得去湄公河捞你了。”   “啊?什么湄公河?”   陆雪指着肉眼看不见的那一头, 对安夏说:“从这里再往南走200公里,就是老挝。”   对哦,进了老挝,澜沧江就改名湄公河了。   川藏路上每十公里都有一个道班站,养路工人每天都来溜几圈, 很快,养路工人就发现了塌方。   “大概塌了二、三十米。”道班工人说,“我们要上报养护段, 明天会派推土机过来。”   问题十分严重。   这里离开竹卡兵站已经有了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堵的车已经堵了几百辆。   道路狭窄无比,两辆车错车都要小心加小心,只能向前,不能掉头回去。   一路挂倒档回去,那就是玩命,老司机都不敢这么干。   随队的摄影师和摄像师刚开始也很害怕,看了几个石子砸车,他们也淡定了许多,甚至架起设备,蹲守石子砸车。   八辆不同厂家的车,有一家钣金特别厚,砸了就砸了,车顶铁皮自岿然不动,连油漆都没掉。   有了其他车被砸出小坑的石子做对比,再加上实景拍摄,广告效果拉满。   无知者无畏。   紫金车队岁月静好,安夏看风景,摄影师在拍摄,还有人在想晚上吃什么。   其他常跑川藏线的司机愁眉苦脸。   “这边肯定不能过夜啊,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掉石头下来,很危险。”   塌方泥堆的对面也有许多车,他们也在迷茫之中。   “啊妈妈妈……”有一趟班车也被堵在路上,一个藏族妇女带着孩子,他们一大早从芒康出来,现在孩子已经饿得嚎个没完。   藏族妇女抱着孩子,向长途车司机乞求给点吃的,他们都摇头说没有。   有是肯定有的,只不过长路漫漫,谁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后面还有从竹卡兵站开出来的军车,藏族妇女抱着孩子过去,他们也有些犹豫。   但有一个小战士很快就把自己的馒头递给那个孩子。   安夏听见他旁边有人说:“怎么没多揣两个?”   “沈明义跟我说他每次就揣一个,我就揣一个了。”   “切,他是你爹啊,这么听他话。”   旁边一个班长模样的人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还不如他呢。你一个都没揣。”   “你不也没揣。”老兵油子冲班长做个鬼脸。   回头不可能,停在原地不可能。   汽车兵,老司机,还有紫金的地质学家跑来跑去,分析离开的可能性。   “走是可以走的。”汽车兵的班长说。   听到这话,负责辅助设备数据采集的兄弟陡然蹦起来,旁边摄影师也跟着跑过去。   “同志你好,请问你是怎么判断的?”摄影师问道。   班长遥遥一指:“公路跟河床已经连在一起,只要大家一起动手,是可以挖出一条便道的。”   他比划了一下便道应该怎么挖,摄影机架好了机器,准备记下他们挖掘的现场,将来录入驾驶辅助系统里,做为道路救援的方案之一。   “光我们肯定不行,得地方驾驶员跟我们一起。”班长搓了搓手,站在车顶上,大声喊了几句,他声音虽然大,不过也无法传达到几百辆车。   安夏拿出准备好的大喇叭:“班长,请用这个。”   在城市里就是用来喊「江南皮革厂倒闭啦」的那一种,声音够响亮。   “各位同志,都过来,静一静,听我说,我是XXX部队汽车连的连长熊平安……”   听见有部队的人站出来,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并向这边靠拢。   熊平安把他的计划告诉大家,告诉他们只要一起帮忙,今晚就能到达各自的目的地。   听说能挖出一条便道,所有的司机表示愿意帮忙。   就连客车上坐着的乘客都强烈要求加入。   塌方路段另一头的人,也都站在塌方路段前,安静地听着这边的声音。   熊平安说完,转头对塌方路段那一边的人大声喊:“对面的同志们,你们怎么样?”   “好!!”   “我加入!”   大家都有一腔热血,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人多工具少,大家一起挖,还是怎么着?   熊平安继续喊:“大家听我安排!二排长!你负责这边的组织!三排长!你负责对面的组织,军民混编,轮替休息,人停工具不停!”   大多数跑长途的司机都带着修车工具。   但是挖便道需要铁锹,十字镐,还有把泥端出去的盆,这些只有汽车兵带着,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的工具拿过来,怎么看怎么不够。   “来,用我们的。”安夏大方地说。   轻卡上摆着十几把铁锹,还有洋镐。   所有的把手上都刻印着「紫金科技」四个大字。   熊平安十分惊讶:“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怎么连这个都带?”   “准备去藏区盖个希望小学。”安夏笑笑。   当然不是,她只是去参加一个保护区的奠基仪式。   这些东西是用来种树的时候摆拍用,等仪式结束,就留在保护区的办公室。   将来不管哪位领导来参观考察,都会看到紫金科技的名字。   安夏绝不放弃任何让公司露脸的机会。   熊平安虽然不理解,但他也没有再问更多。   “现在,大家过来领工具。”   除了挖泥的人之外,他还安排了左右两个瞭望哨,负责观察悬崖落石的情况。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乱成一团的人们一下子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们无条件地服从着连长和排长的命令。   尽管有安夏提供的工具,但工具还是不够多。   战士把工具全部让给普通人,自己上手刨,安夏眼尖,一眼就看到有战士手上被挖出了水泡和鲜血。   让他们休息,他们充耳不闻,继续挖。   安夏看了看时间,把车上准备给荣许兵站尝尝的菜都搬了下来,干体力活不吃饭不喝水,是不现实的。   熊平安同志满脑子的干活,完全没有安排后勤。   安夏卷起袖子,带着客车上的女人们生火,烧水,加热饭菜。   刚才那个吃了馒头的小男孩都迈着小短腿去崖壁那里打水。   轮替休息的时候,女人们端着热水给大家送过去。   安夏不仅安排烧水,还安排人让水快速冷却,轮替休息的人拿到手的水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水,而不是烫得要死,半天进不了嘴的滚开水。   饭菜数量有限,安夏本来还很担心饭菜会一抢而空,或者为了抢吃的打起来。   但是所有人,包括普通百姓,都好像成了上甘岭防空洞里的战士,能不吃就不吃。   实在饿急的人,一边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早上出来得太早,实在太饿,一边塞两三口就跑开。   所有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原先预计要干到天黑,现在太阳还斜斜挂在西边的山头,便道已经挖通了。   便道还需要反复碾压。   负责数据采集的人,在便道刚开始修的时候,对泥土里的含水量和坡度做了测量。   等碾压定型,所有车辆可以顺利过去的时候,他又再测了一次。   以后如果有驾驶者想要判断某条路能不能过的时候,就可以用辅助仪提供测量和参考。   随队的地质学家都说,这个驾驶辅助仪,再改改,就可以做成地质科考队员的野外求生用品。   安夏笑嘻嘻:“也不是不行啊,到时候记得帮忙给你们的前同事们推荐推荐。”   熊平安大声宣布:军民同心便道,正式通车。   整个澜沧江畔瞬间响起欢呼声:“感谢解放军!”   “感谢大家!”   “金珠玛米呀咕嘟!”   安夏盯着人收回铁锹和洋镐,把烧水的临时灶灭掉火,让红梅就着那几大盆没用完的热水,把胳膊和脸都洗一洗。   “你这个小女同志,很不得了啊,在学校里,也是干部吧?”熊平安问道。   “学校?”安夏一愣。   熊平安说:“啊,你不是大学生吗?”   “啊对对对!我是!您的眼光真好!”安夏笑得越发灿烂。 第144章 高原兵站   所有工具清洗干净, 收回到车上。   再清点剩下的食物,吃了一半,送去荣许兵站也勉强能意思意思。   此时红梅已经把脸和手都洗干净, 露出了白净的皮肤, 跟刚才判若两人。   安夏递给她一块装在蛤蜊壳里的润肤油:“涂点, 高原风大,伤皮肤。”   “不用不用,都已经这样了。”红梅不好意思用她的东西, 连连推辞。   “什么这样那样的, 这不是让你变漂亮,是保护皮肤, 不然风吹日晒,一不小心就疼得厉害。”   在刚才的忙碌中, 红梅也参与了调度工作,做得也颇得心应手, 安夏向她一问,才知道她的工作是工商局里的一个小领导。   红梅说着叹了口气:“我知道, 我现在看起来就像要饭的。也不知道建国能不能认出我来。”   “现在肯定能认出来。”安夏递了一面镜子给她,“明天就能见到啦。”   万幸熊平安那队人, 也是去住荣许兵站, 不然安夏这群外地人, 根本都不知道会开到什么神奇的地方去。   刚驶出便道没多久,天就已经黑透了, 最后一段路都是开着大车灯才走完的。   到达荣许兵站的时候,部队的车停下了,熊平安说到了。   安夏打量着周围用黄泥和苇条糊成的墙,心下疑惑:“不是说住兵站的吗?怎么住老百姓家?而且还是明显很穷的老百姓家, 够住吗?”   “欢迎欢迎。”从泥墙旁的破门里钻出几个同样穿着军装,举着火把的士兵,安夏才明白:哦……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荣许兵站。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兵站乌漆麻黑一片,连蜡烛都没有,照明取暖全靠火。   房间宽倒是挺宽,火把连四面墙都照不齐全。   安夏脑中瞬间闪过了《西游记》里白骨精的洞府,还伴有那只公黑狐狸跳舞的场面。   晚上睡觉的地方并没有火塘,床上铺得异常厚实,安夏伸手探过去。哦哟,八张棉褥子,颇有那么一点《豌豆上的公主》味儿。   “要不是熊连长,咱们肯定就开过去了。”安夏说。   荣许兵站的指导员哈哈一笑:“你们从芒康过来的时候,没看见海通兵站,他们也跟我们一样破,就竹卡兵站强一点。   竹卡兵站的老李,哎,整天骄奢淫逸,吃得好穿得好,小布尔乔亚思想腐蚀了他的心灵……”   “呃……”安夏欲言又止,指导员问她:“怎么?你跟他很熟?”   “不是很熟,不过这个小布尔乔亚托我给您带个话。”   说着,安夏让人从车上把竹卡兵站指导员托车队带过来的食物交给他。   并如实转达了他的话:“他说要让你见识见识,菜是这么做的。”   木制的盒子打开,露出了茄子炖排骨、土豆炒肉片、熘肉段、白菜粉条炖肉……   “中午做的,这边没有冰箱的话,还是赶紧吃掉吧,不然就坏了。”   整个荣许兵站的人都围了过来:“哎呀,哎呀,真香……老陈的手艺没拉下!”   “你们认识那个炊事员?”安夏好奇。   “认识啊。”   一个充满八卦分享精神的老兵向安夏他们讲述了一段过去的故事。   老陈本来是荣许兵站的炊事员,但是荣许兵站实在是穷困得很,这帮人有肉有蛋就开心得不了得,只图快,根本不求好吃。   做为一个川厨,老陈每每想要搞点花样,都被无情的扼杀。   有一回,竹卡兵站的指导员从芒康搞来一大块二刀肉,让车队顺便给他们送来一点。   二刀肉特别适合做回锅肉,老陈技痒,想要发挥一下。   所谓回锅肉,就是先煮熟,再炒。   老陈恭恭敬敬地请出从家里带来的郫县豆瓣酱,还没动手,忽然内急,出去上了厕所,时间久了一点。   回来发现队列站完了,歌也唱完了,人都已经坐下开吃了,装水煮肉片的碟子已经干干净净,一点肉星不剩。   指导员热情地推来一只碗,碗里装着两片水煮肉片,上面还倒了一些豆豉。   指导员还超级得意:“嘿嘿,这是我专门帮你留着的,可香了!”   老陈很伤感:“我要做回锅肉的。”   指导员说:“别回锅了,在肚子里回吧!”   后来,竹卡兵站的指导员说他暴殄天物,想办法把老陈给要走了。   再后来,竹卡兵站那边,时常托路过的车队送老陈做的食物去荣许兵站。   据说是要嘲笑荣许兵站这帮没出息的莽夫。   安夏:“好特别的嘲笑方法。”   刚到兵站的时候,安夏还没有什么感觉,能说能笑,吃完饭,安夏就开始难受了。   “怎么回事……”安夏看了一眼海拔表,好吧,海拔4100米,高原反应。   吃饱了饭,血都涌到胃部助消化去了,脑袋开始缺氧。   安夏刚想跟陆雪说自己不舒服,结果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老兵出去了。   她也跟着过去。   进了一个没门的房间,老兵拿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针,穿上线,抓着陆雪的手指,就要往上戳。   老兵忽然抬起头,看到了安夏,打了个招呼。陆雪急急回头,发现安夏,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的慌张。   “你的手怎么了?”安夏一把抓起陆雪的手,他的手指上有两个大水泡,还有几个破掉的地方,血已经干了。   安夏笑着对老兵说:“戳水泡是吧?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你快去吃饭吧。”   “没事没事,我吃好了。”老兵以为安夏是客气。   安夏便坐在旁边,看老兵给陆雪扎针,把线留在里面。   安夏托着陆雪另一只手,也有几处水泡伤痕:“你怎么弄成这样?”   “工具不够嘛,我看部队的同志都把工具留给群众了,我也把工具给群众,我跟部队的同志们一起用手挖的。”   老兵一边戳水泡一边问:“哟,你不是群众?”   “嗯,我是干部。”陆雪的话里透着得意。   安夏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背着群众,悄悄把自己弄伤了,群众很不高兴。”   陆雪赶紧柔声说:“不疼,真的不疼。”   “不疼个屁!不疼你来干什么?”安夏托着陆雪的手,在指尖上吹了几下。   老兵终于感觉哪里不对,昏暗的房间里,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灯泡,至少有六十瓦。   他利落的把所有水泡处理一遍,迅速溜走,对安夏说:“盒子里有酒精棉,擦擦就好,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了。”   “怎么受伤了也不跟我说。”安夏给他一点点地擦拭着伤口旁的血迹。   “怕你难过。”   “哼,想得美,我才不难过。”安夏小声嘀咕。   给陆雪戳完手指,安夏想要站起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腿发软,向后退了一步,被陆雪的腿绊了一下,向后倒下,被陆雪一把接住。   陆雪的声音十分慌张:“怎么了?”   “没什么,高原反应,缺氧。”安夏摆摆手,想自己站起来。   “要做点氧气吗?”陆雪问道,此时没有氧气筒,也没有氧气枕头,他们带了一批高锰酸钾,打算自己加热制备氧气。   “算了,那点氧不过是安慰剂罢了。”安夏缓缓深吸一口气,还企图自己站起来,忽然双腿悬空。   是陆雪一把将她抱起,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不然我也要高原反应了。”   他把安夏抱到铺好的床上躺下,入夜后的荣许兵站,气温已经一路下跌到零下十几度,「豌豆公主」级别的褥子,也挡不住寒气。   陆雪讨来军大衣,给安夏盖上,还是不行,厚实的军大衣就像一张纸似的薄,根本蓄不住身上的热气。   安夏拉着满脸愁容的陆雪:“别折腾啦,古人都说寒气脆貂裘,大衣哪能跟貂裘比。”   其他人陆续进来,准备睡觉,在床上躺一会儿,外套加被子都挡不住寒气的侵袭。   有人找到指导员:“实在太冷了,屋里不能生个火塘啊?”   指导员摇头:“不好办啊,开着窗吧,还是冷,不开窗吧,太危险。”   也是,每年冬天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人不少。   而且这边不像东北和新疆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没有放肆烧地龙的条件。   “把咱们的柴油发电机,还有电热毯从车上拿下来吧,开四个小时。”安夏一边高原反应缺氧,一边冷得发抖,实在难受。   发电机是用来备着给各种测量仪器充电用的,不过一路都有充电的地方,荣许兵站最惨,水电皆无,终于让发电机有用武之地了。   据说后面的条件都不会比荣许更差,不过车队的同志们一致认为,还是给前路留一点储备,不要一把用完。   万一后面再遇上一个没法充电的地方,所有的测试仪,采样设备,都得趴窝。   “开四个小时。”安夏一锤定音。   四个小时之后,就靠自己的本事了。   电热毯是出发时,厂家赞助的,说高原肯定很冷,带着,有备无患。   一人一条,没有多余。   在路上捡了一个红梅,就缺了一条,把谁的给她?   司机们都不是那么愿意,实在是太冷了,跟她又非亲非故。   红梅赶紧说:“我没事,我不冷,这几天,我在山上也这么过来了。”   “陆雪,把你的给她。”安夏的话不容置疑。   陆雪没有一丝犹豫:“哎!”   “别,这样不好,这么冷的天,要把他冻坏了。”红梅还想推脱。   “冻不坏,他跟我睡。”   “哦——哦!”红梅了然,再不答应,就不礼貌了。   这里的单人床足够大,两人安安静静地并肩平躺刚好能塞得下。   天还没亮,汽车兵们就起来整备汽车,准备出发了,安夏被响动惊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陆雪的怀里,陆雪一手搭在她的腰上,除了这只手,整个人都睡得……宝相庄严,一动不动。   其他人纷纷起来,决定早点出发,早点离开山区的范围。   临走时,车队留了一个高压饭锅给兵站:“用它做饭吧,半生不熟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测试和采样小哥很有出息,跟人聊了聊,就坐到了部队的车上,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向老汽车兵们询问各种高原山区里的天气知识和地质知识。   比如天上的云变成什么样,代表着大概几点要下雨下雪。   跨越东达山的时候,雨和雪都见识到了。   仪器的预警功能最快一次提前十五分钟,最慢一次,刚发出预警,雨就落下来了。   老汽车兵的人眼预警功能则发挥的十分稳定,甚至还能通过云层的模样,判断雨会下多久。   “这个小东西,也没什么用处嘛。”一个老兵说。   采样小哥笑着说:“它的数据量也就只有两天,你脑子里的数据,都攒了十几年啦,别欺负小朋友。我还不如它呢。”   “人嘛,总有第一次,有了这个仪器,从来没有走过318国道的人,也可以自己开车过来,准确判断情况。”   “从来没走过的人,都有师父带,用不着。”   “出来玩的人哪有师父。”   老兵满脸写着疑惑:“来这玩?有什么好玩的?环境这么差,又没吃没喝。”   “我也不知道,我们安总说的,说以后在318上骑自行车都会堵车。”   老兵摇摇头:“那肯定是遇上塌方了……不对,谁在318上骑自行车啊?你们安总肯定是在哄你。”   今天一路上又记录了许多数据,傍晚才到达左贡兵站。   眼看着想去邦达兵站,只有等明天了。   经历过荣许兵站,左贡兵站的条件让车队里的众人无比感动:“天啊!有电!!”   “快看快看,还有水!!”   这群来自318起点的人,刚到左贡兵站时的样子,让兵站的人一度怀疑他们是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可能停留在解放前。   在左贡兵站可以大方地用电,紫金科技的同志们抓紧时间整理数据,把数据另外备份。   左贡兵站的指导员得知他们在荣许住了一晚,顿时理解了他们的「无知行为」。   “他们是真的条件太差了,什么都没有,想自己种点东西,土都不行,地太薄了,种什么死什么,只能靠车从芒康送过来,到他们那里都第四天了。冬天天气差,可能一两个月都没有车过来,他们就只能吃囤着的土豆茄子青椒。”   大概中国人民对种菜的热情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连司机们都跃跃欲试,那个热情的东北司机,甚至商量着能不能从东北运黑土过来。   “我们东北的土,特别肥!种什么长什么!”   “对,还可以运点小猪过去,养猪,就有肉吃了。”   大家伙兴高采烈的说半天,左贡兵站的站长悠悠飘来一句:“运过好几只小猪仔,没过一星期全死了,高原反应,缺氧。”   “……”左贡的条件确实不错,居然可以洗澡。   安夏让红梅好好洗干净,又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   “这怎么行。”红梅看出安夏的衣服都价格不菲,连连推辞。   安夏硬塞给她:“有什么不行的,等你回去,给我送两箱赣南脐橙就行了,要么十箱?你也不想让你爱人看着你的衣服,内疚又担心吧。”   红梅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犹豫片刻,便接受了安夏的好意。   第二天,熊平安他们与安夏告别,向另一条路驶去。   车队朝辞左贡去,暮至邦达站。   在邦达站,没有车队,兵站里的人两两或坐或站,红梅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猛然尖叫一声:“建国!!”   车没停稳,她就想开门跳下去,被安夏拉住。   那个叫建国的人缓缓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直到他看到红梅,猛然睁大眼睛,又伸手用力揉了两下,此时,红梅已经扑到他的怀里了。   建国僵硬了秒,竟然按着红梅的肩膀,用力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安夏惊讶地想过去看看,刚向前走了一步,忽然肩膀被陆雪用力揽住:“走,我们进屋,洗洗脸。”   “唉,不是,他怎么推人呢?”安夏百思不得其解,是红梅认错人了,还是在兵站有他的原配妻子,红梅找上门让他十分头疼?   此时,脚步声纷乱,原本在外面的战士也忙不迭地往屋里走。   司机和工作人员也都进来了。   屋门关上,隔开了与外面的视线,红梅的哭声却飘进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安夏不明所以,被陆雪拖到屋里,借了兵站的热水,又是擦脸又是擦手。   “红梅千里迢迢找过来,他怎么推开了,这多伤人啊,我得去看看。”安夏想站起来,又被陆雪按住:“别去打扰他们。”   过了一会儿,哭声小了,安夏实在忍不住,走出厨房间,发现军民一家,扒门缝的扒门缝,扒窗户的扒窗户,都在偷偷往外看。   隔着半开的窗户,安夏看见建国跪在红梅面前,红梅抱着他的脑袋,还在哭。   “太不容易了……一年前他刚结婚,婚假休了七天就回来了,然后再没回过家。”站长摇头叹息。   安夏:“!!”   “那有联系方式吗?”安夏记得一路过来,所有的兵站都没有电话,熊平安说汽车兵有专门的「报饭车」,飞快地在前面开,通知兵站,马上会有多少个人过来吃饭。   “有啊,写信,路好走的时候二十天,路不好走个月。”   安夏跟陆雪最长一次一个多月没见面。   但是天天不是打电话,就是在网上见,自嘲谈了个网恋,但至少能说说话。   红梅这一路走了二十天,千辛万苦见到建国,后天就得回家上班。   太苦了。   安夏叹了口气,连传信都这么艰难。   无人机虽然能无视地型,但是受天气影响更大,就高原这个动不动就刮风下雨下雪的破天气,还不如卡车送信来得稳妥。   邦达兵站位于4390米,比荣许的位置还要高,安夏站着都要重重喘气。   陆雪让她躺下睡觉,高原反应带来的颅压升高让安夏头疼欲裂,根本睡不着。   “还是起来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比较好。”安夏硬撑着起来。   陆雪扶着她满世界溜达,绕进一间屋子,没有窗,唯一的门上还钉着木板和塑料布,以此防风。   在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半熄半燃的火盆。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不少,地上搁着许多盆盆罐罐,每一个容器里,都栽着一棵绿苗苗。   其中有一棵长得非常不错,结了不少小茄子。   安夏好奇地凑过去,打量着它们,然后,她伸出手,想摸一摸小茄子。   陆雪指着另一个:“这个更大。”   “真的哎,快紫了。”安夏弯下腰,把茄子托在手上,想仔细看看。   从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你们在干嘛!还没熟呐!”   安夏和陆雪转过头,一个端着火盆的小战士站在那里,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俩,就好像老爷爷看见了企图来偷葫芦兄弟的蛇精和蝎子精。 第145章 咱们仪器,也是偶尔有……   警惕的小战士眼睛在茄子架上扫了一圈, 如同《西游记》中镇元大仙的清风明月两位道童数人参果,确定这两个可疑的人没有偷偷弄掉一个,才松了口气。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刚才紧张的样子太失礼, 他赶紧解释:“这茄子是我们指导员种的, 上次茄子自己掉了一个,心疼了他老半天。”   “我懂, 我懂。”安夏用力点头。   疑似偷茄子事件之后, 安夏的高原反应症状稍微好了一点。   在饭厅里,做测试和数据收集的两位还在跟兵站的人一起喝酒。   喝的是他们从四川带上来的好酒,对于常年只能喝自酿青稞酒的兵站人来说,堪称佳酿。   几人一边喝,一边聊着这里的风土人情。   “自然环境太恶劣了。”兵站人连连摇头。   青藏高原的气候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好,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很差, 古人类也没那么傻,硬往没吃没喝的地方跑。   兵站所在的地方, 就属于「我偏要勉强」,以人力对抗天理。   “大雪封山不算什么, 塌方泥石流才是要命的,唉,以前有不少同志牺牲在路上。”   “现在好了吗?”安夏问道。   “现在啊, 新兵都成老兵了, 每个车队都会有老兵坐在头车盯着, 周围有一点塌方的可能, 就不让车队前进。”   又是一个完全靠个人经验才能保障安全的操作。   “老兵还是厉害的,比咱们的系统报警速度快不少。”负责测量的人说。   人眼对周围环境扫描速度,远比现在那个没出息的摄像头快多了。   人体自动360度旋转,将周围环境输入视网膜——神经元传输到大脑——大脑判断——嘴巴输出:“停车!”   摄像头处理一个视频数据的时间, 人类都已经判断完好几个地形了。   兵站的人得知紫金公司要做的事情之后,完全不能理解,目前经验丰富的人类对于机器是全面压制,何必费这个劲,跟着车队多跑几趟,新兵也变成了老兵,复制速度虽然不如计算机快,但够用了。   就连车队里的司机都说:“还是人比较厉害,等仪器判断完,该塌的都已经塌完了。”   安夏:“要往长远看,以后第一次开车来旅游的人,肯定用得上。”   “旅游?来这鬼地方旅游?山都是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兵站的人全都不相信,“要去也去好地方旅游啊,你们那里多好。哎,我看书上写的,什么梅子黄时雨,江南水乡。”   安夏公司里的人,同时发出一声异常嫌弃的声音:“哎哟……”   “我们那边有一年,梅雨下了四个月,二月下到六月,每天下一点,不下的时候就阴着,然后就接夏天的暴雨。”   “内裤袜子都晒不干。”   “家里的东西全都长霉。”   “烟雨,就是走到哪儿都湿漉漉,蹿潮气,跟你们雨季的屋里一样,这边人还能烧个火塘驱驱湿,我们城里就只能硬顶着。”   ……   壮美雪山与江南烟雨被本地人吐槽的体无完肤。   极限换家才是人类的出息,三体人都不例外。   安夏与陆雪对着电脑,看这几天拍下来的视频,还有旁边的系统反应时间。   “确实还是汇编快。”陆雪说,“汇编相当于从CPU的存储里调取,京津铁路自动化他们的思路是对的,在硬盘里调取不行。塌方是突发事件,需要比火车调度还要快一点才行……”   测试员和数据收集员坐在一边,听陆雪很像那么一回事的分析起现在的硬件线程调度器,软件响应水平,不由得好奇。   测试员:“陆哥,你在商务部是负责计算机的啊?”   “不是,就是特产、进出口谈判这些。”   测试员:“那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安夏突然冒出一句:“他们家规矩很大的,要是精通的专业少于三个,就没资格谈恋爱结婚,免得生出脑子不灵光的孩子,影响人类基因。”   她说得煞有介事,测试员转头看着陆雪:“真的啊?”   陆雪配合地点头:“是啊,我会的比较少,只会谈判,计算机,还有做饭。所以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没人要。”   “陆哥谦虚了。”陆雪的同事东子抱着碗出来找水喝,见他们围着火堆聊天,也凑过来。   东子在陆雪身边坐下:“我们在国外的时候,陆哥往人群里一站,都不比那些洋鬼子矮,气质还特别好,对面的洋妞都一直盯着他看,还约他晚上单独谈谈。”   安夏说:“那肯定得去啊,亲切交流一下,把对方的情报拿过来。”   “可不……”同事眉飞色舞。   安夏看了陆雪一眼,还是笑眯眯地问:“他晚上去赴约了?”   “是啊!”同事说得特别开心,“他把我们都带上了。他说「你不是说要谈事情吗?我把我们这边的人都叫来了」。你不知道,那个洋妞的表情,哈哈哈!”   陆雪向安夏举了举杯,眼神灼灼,仿佛向安夏喷射出两个字:“夸我,夸我。”   安夏拍了拍他的手,顺便把装着青稞酒的杯子拿走。   “最好的办法是一直盯着。”老兵说,“安排人巡视,这样可以提前很多时间,上游到下游,隔几米就站一个人。”   这就是纯纯的作梦了,在这种地方,别说隔几米站一个人,隔几米放一个摄像头都不现实。   不然打击跨境贩毒、偷渡的工作,也不至于到了2023年都这么吃力。   “其实哪些地方会塌方,我们心里也都是有数的,那些石头啊,都被风吹碎了,稍微下下雨,吹吹风,就会崩掉。”   但是就那些地方,也不可能24小时派人值守。派仪器都不行,动不动就降温到零下二十多度,紫金这边还在考虑仪器能够做哪些事情,还没有到考虑仪器的工作环境的状态。   后世对易滑坡路段的预警,依靠的是天上的卫星,还有固定的站点对地质形变进行监测,现在啥都没有,除了无人机。   “要不,咱们试试放无人机上去看看?”安夏说,忽然,她想了想:“等等,这边有个机场,是不是不让放?”   她记得有一个邦达机场,七十年代就建了,是军用的。   “这边?”老兵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是有一个邦达机场,但是邦达机场离我们这边有四十多公里,开车要开一天。”   那就自由的让无人机上天吧。   第二天,兵站里的人都好奇地凑在无人机旁边,看着数据收集工程师往上装测量设备。   通过无人机的摄像头,他们看见了更远的地方,脚下艰难的路如同一条条巨龙,卧在崇山峻岭之间。   “瀑布!”一个老兵激动地指着挂在山间的一条白练,“我们每次开到这边都快中午了,在这边吃午饭。还是飞得快。”   “再往前飞飞,前面有一个经常塌方的地方。”指导员说。   无人机向前,地面的植被越发稀疏,露出了明显的风蚀地貌。   “没事。”老兵说,“昨天的雨没下到这里。地都是干的。你们尽快放心过。”   “再往前就好走了,一路向下,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直到老兵把嘱咐都说完了,仪器才传回消息,告知:“现在可以通行。”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个差距,实在有点大了。   老兵也很骄傲于自己的判断速度超过了机器,他又说了好些注意事项。   他一指安夏:“这个女同志的嘴唇都发紫了,肯定难受,你们这几天晚上得看着她点。”   安夏笑着说:“我没事,不用看着。”   “你们不懂,我们这边可是死过人的,那个人本来心脏就有点问题,在我们这边缺氧,睡下就没有再起来,早上一看,人都硬了。”   想到自己昨天住的是死过人的房子,有几个特别讲究的司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老兵见状,嘿嘿一笑:“怕什么?我们这边可是兵站。”   安夏笑道:“对啊,有什么妖魔鬼怪敢跟国运比。”   无人机回程的路上,飞得摇摇摆摆,光看图像都有晕车的感觉。   最终,强大的无人机还是抗住了高空乱流,平安落地。   “我们这边对它不够友好。”老兵说,“不过等你们到波密,应该就可以了。你们现在这个时间还不错,应该能进墨脱。”   一个司机十分惊讶:“不是说墨脱没有通公路吗?”   “七月到九月能从临时公路开车进去。”   这次他们出来,本来就留了足够的富余时间,用来应付路上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现在一路都挺顺利。要是按计划到了拉萨就回程,会足足多出十五天的时间。   回去也是上班……   回去上班还没有出差补助……   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来一趟……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吧?”   “好吧,去看看。”安夏同意了。   她曾经在徒步墨脱最流行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后来墨脱正式通车,她又走了一回,还想看看现在的墨脱是什么样的。   从邦达兵站下来,环境就好了许多,就连车都好开了许多。   在高原上汽油燃烧不完全,连车的排气管都在不断的「放屁」。   从兵站一路到了波密,就连测试仪的待机时间都比在山上长了许多,此前拍完就得塞到衣服里。   不然电量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地质预警涉及的东西太多了,以仪器现在的实力,只能放无人机出去,在前面先探一公里左右,传回数据,才能达到老兵带队的效果。”负责测量的人说。   “慢的主要原因是数据不充足,摄影机的分辨率不够,不能提供有效参考,还有计算机运算的速度跟不上。”   安夏所在车辆的司机,也更加信任人类的判断:“像我们都是老带新,这么长时间都带出来了。仪器不行的,昨天那块大石头掉下来都没测到。”   “那个太突然了,摄影机都没来得及拍。”   司机撇撇嘴:“机器要超过人脑,还不知道得等多久,哎,不容易啊。”   刚开始,安夏说要请一个当地的司机做带路的,自信的司机们觉得自己很强大很厉害了,已经可以识别道路上的风险。   结果却是给在老兵面前吃瘪一路的驾驶辅助仪增加了自信。   系统都发出警报了,头车上的人类还在迷茫地四下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开了一整天下来,司机们终于认识到这个系统是真的有用,并不是人人都拥有老汽车兵的能力和直觉。   “前面就是通麦天险了,去镇上找找有没有能带路的人。”安夏上一次是询问,这一次是要求。   通麦天险绝不是开玩笑,没有本地司机带路,她宁可不走。   所谓的「路」,甚至还不如那天在塌方路段挖出的便道。   通麦天险上现在只有两座桥,一座是解放前修的,只能走人的便道,现在已经朽得只剩绳子和几块破木板了。   另一座是1950年18军进藏的时候,随手修的,后来改成水泥桥,刚好能走车。   但是它特别的窄,栏杆也被前辈撞坏了,直面江水,跟安夏在二十多年后认识的三车道悬索桥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桥下就是怒吼奔涌的易贡藏布江,扔一截树下去,没了。   身经百战的长途司机们小心肝直颤,安夏所在的车开到桥上的时候,不知怎的轮胎滑了一下,左前轮直接悬空?   坐在左侧的安夏向窗外看了一眼,哦,真刺激。   再转过头,安夏看见司机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以前只跑平原城市之间,遇到的最大危险是车匪路霸,还有浓雾暴雨,从来没遇上过这种场面。   他慌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如果有人指挥,他亦步亦趋照着做就行,可是现在当地司机说的方言,他听得吃力,大脑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理解。   要是倒车倒过了,或是方向盘打过了……连人带车,得统统祭了河神。   越紧张,就越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安夏看出他的状态不对,柔声安慰道:“别急,没事,能开出来的,测试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把辅助仪打开。”   一路上只在测试的时候打开过的辅助仪,发出开机的声音。   系统迅速判断出与测试时的同款状态,一级甲等普通话告诉他:“向后倒,方向盘左转30度……”   车子一点一点回正,退回到桥上,再一点点向前开,四个轮子终于太太平平地停在混合着泥浆与碎石的大地上。   司机长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我的妈呀……”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这个辅助仪现在能买吗?多少钱?”   墨脱内部确实不像人们想的那么落后,现代化建筑有,还有路上跑着摩托,甚至还有不少失足妇女在营业。   “在这,她们有生意吗?”司机对此十分困惑,在他们的心中,这个地方的人,应该穷得连塞饱肚子都艰难,还有余钱干这个?   陆雪告诉他们这边的本地人是挺穷的,但是从外面进来的,不穷。   不管是吃皇粮的,还是公司,都会给来这里的人发放高原补贴。   安夏懂了,还是她一直秉承的观点:在法律和道德缺失的地方,许多人就蜕变成靠生物本能过日子的动物了。   钱多,物质和娱乐匮乏,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再加上这边也不管扫黄打非的事,更没人举报……   结局就是破破烂烂的马路上,有很多破破烂烂的门,门里坐着好几个衣服穿得很少的女人。   安夏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那些亮着粉红灯光的小破门,兴致勃勃地跟陆雪说:   “这地方,跟你上回去的非洲有点像,也是没人管,外来户的手里又都有点钱。”   “什么有钱,这点钱,都不够治病的。”陆雪正气凛然。   “我在非洲的时候,除了工作都不出门,回去就是打游戏……啊不是,是写。”   “难怪写得那么慢,游戏等级倒是突飞猛进。”安夏十分不满。 第146章 无人机的正确使用方式……   墨脱的海拔已经很低了, 气候也更接近于南亚次大陆,温润,或者叫闷热的一匹……土地上能长出芭蕉来。   整个墨脱县城没多大, 头回来的同志们迈着矫健的步伐,三小时就把县城转完了, 县城里只有一个川菜馆, 其他的都是当地人摆的小摊, 甚至不知道卖的是什么东西。   川菜小店的老板热情地招揽安夏他们进门吃饭, 还跟他们说:“千万别吃当地人的东西,他们会下毒。”   安夏笑道:“老板,你这么抢生意不好的哦。”   一口川普的老板认认真真地说:“耶?你们不知道门巴族会下毒的啊?”   “好好的下毒做什么?抢东西?”   “不是, 他们觉得中毒而死的人的优秀品质和运气,都会转移到他们身上, 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啊,还有他们会开车啊, 都有可能是下毒的原因。”   一个司机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随便啊……那他们要是知道我特别能吃, 会把家里吃穷, 他们还会给我下毒吗?”   “他们又不知道你能吃。”   旁边一个司机抓起一支老板的笔:“来,给你在背上写「我特别能吃」。”   陆雪悄悄问安夏:“你怕不怕?”   安夏轻声说:“我是全队最没用的, 除了混吃等死什么都不会, 给我下毒,连本都赚不回来。”   老板听见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幺妹儿要更小心, 都盯着你呢。”   “在这种地方, 不应该看谁更勤快能养家吗?只看脸, 也太肤浅了。”   老板震惊:“你对他们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安夏又问:“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山沟沟里有什么好玩的,也就你们城里人觉得好玩,就喜欢往这些卡卡角角钻……哦, 你们去解放大桥没得?可以去那里看看,算一个景点。”   解放大桥啊……安夏不是很想去,但是同行的司机想去,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怎么着也得跟长江大桥有一拼吧?   “算啦,要边防证的。”安夏摇头,她上次来办了边防证,但是这次没想进墨脱,没办。   “你们想去的话,我帮你们打个招呼就行,不用办。”老板挺骄傲。   司机不明白,他掏出地图,指着现在的位置:“咱们离边境还远着呢,怎么就要办边防证了?”   老板叹了口气,指了指地图上鸡屁股的一大块地方:“咱们出的地图上是咱们的,印度那边出的地图说是他们的。”   “嗬,他们说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啦?”   “现在也是他们的实际控制区。”   紫金公司里的人陡然想起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问道:“是麦克马洪线?我们国家不是不承认吗?62年没拿回来?”   “拿回来过,75年印度移民了三十多万人过来,宣布是他们的一邦。”   一个司机拍桌而起:“日他娘的!这都不干他们?”   “好攻不好守啊。你去了就知道了。”   几位对国际形势有些了解的人已经在说起了阿克赛钦等等各种情况,另外两个只想旅游的司机问老板:“从这边出去能到不丹、锡金、印度和尼泊尔吧?”   “锡金?哪还有锡金哟。”老板摇头。   课本上写的锡金在1975年也被印度实际控制了,不过直到千禧年之后,国内的地理教科书上才默认了这事。   “日他娘,他们还真能打。”   八十年代,国内引进了不少印度片,谁都能哼两句:“阿巴拉古……”   大家对印度的印象就是一言不合就唱歌跳舞,以及62年被打成狗,压根没想过他们有什么战斗力。   “还是去看看吧。”   解放大桥边有一队军队在守着,川菜馆老板跟其中一位打了个招呼:“他们就是过来看看,不过去。”   “行,不准过桥。”   站在桥上其实看不到什么,也没有什么人,但是就是不能过去。   “明明离边境还有这么远!”一个人拿出地图,比划了一下,到地图上的边境,有一个手指那么宽。   初中历史课本上的「麦克马洪线」,只是一道两分的填空题,或是一分的单选题,真正到眼前的时候,才会有「我们的地盘给这帮狗日的抢了」的感觉。   安夏问道:“这边有人偷渡吗?”   “有啊,过来和过去的都有。”   同行的人不明白:“偷渡去印度那个鬼地方?”   “从印度再去其他国家容易。”   大家很想在解放大桥留个影,但这座大桥处于敏感的军事禁区,不能拍照,只能往大桥的那一头扔石子表达一下情绪。   从墨脱离开之前,陆雪秉承着对工作的热爱,买了几个当地特产——石锅。   卖锅的是当地人,说不出来什么,就说这个锅好用,陆雪决定弄回去研究研究怎么个好用法。   接着原路返回林芝,再继续向前到拉萨。   这座日光之城此时还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气质,安夏在旅行者中,算最早来的一批,在青藏铁路通车前和通车后都来过。   在她的记忆里,通车前后已经是两个世界,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双休日」和「黄金周」制度才是第一次大裂变的根源。   有钱新马泰,没钱新疆西藏转一圈。   大量游客的涌入,带来了大量的收入,也促使城市基础建设发展。   而现在,来拉萨的游客很少,多数不是来援藏建设的工人和干部,就是做生意的。   还有做生意的干部,比如陆雪。   刚进招待所住下,陆雪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急着往外跑,要去看看当地的特产。   “急什么,叫我们公司的人带你去。”安夏一把抓住他。   「中国货」平台怎么会放过这个有药材,有牦牛,还有各种奇怪饰品的地方,早就在这里开了一家分公司。   大老板驾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会议室和汇报人。   “我们今年上半年盈利超过五十万元,主要来自于冬虫夏草、藏红花和唐卡。”   陆雪问了一句:“墨脱的石锅没有卖吗?”   “有,打算下个月跟冬虫夏草配套推出,不过文案还在设计。”   一个锅?还要文案设计?陆雪的三位同事不能领悟其中的真谛。   现在的电视广告风格很迷幻。   八十年代的广告路数是简单念个产品名,再加一句「省优部优国优」,九十年代初的广告格调极高……高到看不懂。   比如,一个少林僧人打扮的人,「呼呼哈哈」打15秒的套路拳法,最后说一句「我可不会做广告啊」,给了产品两秒钟的镜头:999感冒灵。   再比如,一个美女开着敞蓬车走了,一个男人恋恋不舍地站在路边挥手目送,广告歌响起——   “有一种感受是深情的期待,有另一种感受是无言的颤抖,哦……青春匆匆溜走。”   产品依旧只有两秒钟的镜头:两面针中草药牙膏。   于是陆雪的随行同事认为,广告么,简单啊,随便弄个什么不相干的东西来一段,最后放两秒产品就行。   如果要到国际上卖,写明规格、材质,再写点使用注意事项不就行了。   公司经理拿出一份图册,上面是他们为墨脱石锅设计的拍照角度。   不得不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锅,往里放了虫草和炖整鸡,看起来连锅也变得高贵了许多。   还有几个不同版本的文案。   “来自南迦巴瓦峰的馈赠,大自然从海拔八千米给人类的礼物。”   “历经沧桑,只为等到一个值得的人。”   “隐秘莲花圣地的神秘造物。”   “当这块石头离开墨脱,它就坚似钢铁,无法加工,您见到的每一个石锅,都是墨脱石匠亲手雕琢而成,在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江水中浸足整整三十天。然后在牦牛的背上颠簸两个月,才来到您的面前。”   安夏扫了一眼:“写得太虚了,不行,要么强调炖煮的效果,要么养生的功效。一个东西再难得,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卖它?   珠穆朗玛峰顶的一块雪,难得吗?难得,我会花三千块买吗?不会。你得告诉我,这块雪是能让我青春不老,还是能统治世界。”   “是。”旁边几个人一边应声,一边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   安夏还对其他几个产品的营销提出意见,比如马上就要到入秋进补时间门,要赶紧争取广告位。   别跟那帮看不懂的广告学坏了,前摇过长,根本记不住产品名字,白瞎了几十万的广告费。   安夏的公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私事时间门,安夏让公司的人带陆雪他们去几个本地人卖东西的聚集点看看。   今天刚好是个比较大的赶集时间门,许多小贩挤到一处,两三条街都摆得满满当当。   除了平平无奇的生活必需品,就是奇怪的药材、还有首饰和小摆设。   在青藏铁路通了之后,这些地摊上的小串珠小手镯有百分之九十来自于义乌,剩下的则来自于进藏最方便的川藏公路起点——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   现在还真的是MADE IN 本地。   安夏站在一边看,并不上手,陆雪和同事们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十分好奇。   在一个摊上摆着一些杯碗,杯碗质地如玉,上面有明显的裂纹。   “这是冰裂?”陆雪的一个同事以为这是跟内地一样的特殊瓷器烧制方法。   “不,是骨裂。”安夏回答。   “啊?”同事一愣。   “这个碗是用人头骨做的。”   同事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收回。   “怎么会有人头骨做的东西?”   “解放前很多的啊,人皮啊,头骨啊,腿骨啊,都是做法器的好材料。布达拉宫里面的壁画都有画怎么剖腹取肠。”   明明是暖和的大太阳,忽然就阴冷了下来。   同事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们公司的网站上不会也卖这个吧?”   安夏笑道:“得先知道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才能做生意呀。我们公司不卖这种有争议性的商品。”   几人继续向前走,前面是「服装区」,有卖藏袍的,有卖汉装的,还有卖手套披肩的。   地摊上一件普普通通的藏袍要卖三四百块钱,安夏摸了摸衣袍的边缘:“皮是真的水獭皮,也就这一块最值钱了,什么装饰都没有。”   摊主本来懒洋洋地坐在小凳上,完全没有搭理安夏他们的意思,听她这么说,站了起来。   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但面部轮廓与藏人并不相似,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上下打量了安夏一番:“更好的有,但是很贵,你要吗?”   “能有多贵?十万还是二十万?”安夏笑道。   “那倒不用,最好的两万,镶金嵌银,珊瑚珍珠螺钿,全都有。”   安夏觉得拉萨分公司的装修过于寡淡,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在大厅里摆着撑撑场子,比如挂一件藏袍。   “好啊,去看看。”安夏一口应下。   安夏身上的服饰一看就不便宜,戴上墨镜之后,又给她增添了几分冷峻的气势。   陆雪站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眼睛总是往安夏脸上瞟,也不像个主导的人。   另外两个人就更别提了,站得远远的,看起来像保镖。   卖藏袍的人确定,眼前的人是某个女大佬跟她的小白脸,以及保镖。   他把摆摊的布四角一抽,就收拢成了一个大包,往背上一甩:“跟我来。”   在低矮的民房里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旧式的藏族民居前,门低矮到连安夏都不得不低头弯腰才能进。   陆雪小心地钻进来:“这门怎么这么矮啊?”   安夏回答:“防僵尸的。”   “……”卖藏袍的人回头看了一眼:“你懂得不少嘛。”   “我个人觉得,主要是防活人进来抢东西的。”安夏耸耸肩。   进了屋,再上一个极陡的木梯到二楼,二楼还是十分低矮,不过挂满了藏袍。   卖家打开窗,窗外的阳光照进屋,落在镶金嵌宝的藏袍上,各种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颗珠子旁都闪着一层淡淡的宝光。   安夏看了看,拿出手机,拨通了分公司的号码:“叫一个采购部负责珠宝鉴定的人带着工具过来。”   然后,电话就挂了,连地址都没说。   卖方以为安夏只是想展示一下那个很贵的手机,装逼的细节没做齐全。   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楼下真的有人敲门:“安总,您在里面吗?”   卖方:“怎么做到的?!”   安夏淡淡地说:“要是连我在哪都找不到,怎么能做我的下属。”   卖方已经脑补安夏身边其实有许多看不见的保镖,随时报告她的行踪和情况。   别看她身边只有三个人,说不定其实有三百个人跟随左右,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鉴定部的同事一边把无线电探测仪收起来,一边擦汗。   安总真是太严格了,一点都不肯放松。就连让他过来一趟这种小事,都要测试一下GPS定位仪和无线电定位仪是否准确。   经鉴定,安夏看中的一件藏袍上的绿松石不是真货,而是使用吉尔森法合成的东西。   不是所有的都不是,那块最大的不是。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好东西……”安夏失望地放下藏袍,准备离开。   “等等!”卖家拦住她,“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   安夏冷笑:“我不缺这钱,要买假货,我现在就回大昭寺旁边,这会儿肯定还能卖到塑料珠子。”   “这件上本来都是真的,在路上砸坏了一块,这才补上的。我这就让人明天给你送一件更好的。”   “明天再说。”安夏摆摆手,不想搭理他。   “我这还有更好的货,你一定喜欢。”卖家着急了,他今天一定得做成一笔生意,绝不能轻易把这个款姐给放走。   他拿出了一块很大的驼色披肩,两条胳膊打直都不能将它完全打开。   “沙图什。”他就说了三个字。   安夏的眼睛陡然睁大。   卖方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像你这么懂行的人,肯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沙图什,使用藏羚羊最柔软的绒毛制作,商人说这些绒毛收取于藏羚羊固定蹭痒的灌木丛,实际上,可以说都来自于盗猎。   早在1988年,藏羚羊就已经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卖家得意地拿出一枚戒指,向安夏展示这条长三米,宽一米五的羊绒围巾是怎样轻松地穿过戒指环。   “高原的晚上很冷,只要有这一条披肩就够了,藏袍有什么好,太笨重了,你的身材这么好,给遮住太可惜了。”卖家拼命游说。   “不会是旧货吧。”安夏不动声色,“羊绒里的蛋白质会慢慢分解,时间门久了,光泽和弹性都不行了。”   卖家急了:“怎么会呢,这可是准备卖给老外的尖货,看你是个懂行的人,才拿出来给你先挑。”   “就这一个颜色?”安夏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手感柔软,确实是羊绒。   但她也分不出到底是普通的羊绒还是藏羚羊的羊绒。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把负责纺织品鉴定的人叫来,还有,叫上熊平安。”   这个电话的另一头是一路跟着安夏进藏的同事,他先没反应过来,熊平安?   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汽车兵连长吗?   都到拉萨了,上哪儿找他去?   接着,他恍然大悟,安总的意思是要他报警,然后带着人来找她。   对于第二次有人来敲门,卖家内心十分平静,女大佬就是女大佬,太牛逼了,肯定是有三百个看不见的保镖。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次后面还跟着四个警察,当下转身就跑。   由于安夏事先没说为什么要报警,公司的人还以为她被非法拘禁了,所以警察特别重视。   见他想跑,警察先一个飞扑把人给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他徒劳地在地上挣扎。   安夏从二楼伸出头,向他们挥手:“上来上来。”   公司的同事和警察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老实了一辈子的同事已经在想报假警的后果了。   安夏指着桌上的披肩说:“他说这是藏羚羊绒披肩,看看是不是。”   是,就是非法贩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不是,就是诈骗。   两个罪名,至少沾一个。   初步鉴定,那几条沙图什,确实是真货,而且也真的是新鲜货,绝不是1988年之前的东西。   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个走私销卖一条龙的犯罪团伙,他们从可可西里盗猎人的手里买来羊皮,制成披肩,然后在有钱人的圈子里销售。   正常情况下是不做生人生意的,但是这个小子是刚刚入伙的新人,团伙里的老家伙都看不起他,尽安排他干一些没出息的事情,累的要死,还没钱。   于是,他急于做成一单生意,证明自己的实力,才会跟安夏搭话。   也怪安夏的气质看起来特别不像一身正气的守法公民,他才会误以为安夏跟其他购买保护动物的人一样。   “唉,屡禁不止啊。”林业公安局里,负责此案的警官看着十几条大披肩,叹了一口气。   他左右手各拿起一条披肩:“这条要五只藏羚羊,这条要三只……又一个羊群没了。”   安夏知道藏羚羊的习惯是聚在一起。尤其是待产崽的母羊,盗猎者利用了这个习惯,基本上一动手,就是一个羊群全灭。   虽然可可西里成立了保护区,可是那片地方太大,保护的人力有限,做贼容易防贼难。   “能帮我跟保护区联系吗?”安夏问道,“我想捐一些设备给他们,帮助巡逻。”   “捐车啊?”警官问道。   安夏的车队到达拉萨的时候,媒体大肆宣传了一番,还对八辆车进行了一番测评和分析,所有的电视台和报纸都登了,想不知道都难。   安夏笑着摇摇头:“我们公司又不做车……哦,想做,还没做呢。”   她想捐的是十架大型无人机。   现在紫金无人机的工作时间门已经从悲催的十五分钟,提到了骄傲的一个小时。   很快,从公司总部空运来十架装备齐全的无人机,安夏计划马上把它们送到保护区。   陆雪在拉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不能马上离开。   安夏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去陆雪房间门向他告别,顺便给了他一个测试仪和数据收集仪,让他去外面晃的时候带着,为丰富紫金地图的地面图像做点贡献。   安夏一样一样的向他演示设备要怎么用,数据怎么上传。   陆雪认真的听。   “好啦,我要回去了。”安夏拍拍他的头。   “能不能不回去?”陆雪揽住她的腰,用哀求的声音说,双手虚虚地环着,只要安夏不愿意,轻轻向后退一步,就能挣脱。   陆雪的眼神里满是不舍,把头埋在安夏的头发里:“别走……”   “好吧……这里是高原,你注意一点,别太激动了。”   房间门里的灯灭了,无边的夜色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将屋内的一切掩在黑暗之中。   高原的太阳升起的时间门比平原地区稍稍晚一点。   但早上八点的时候,整个城市也已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   陆雪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从拉萨开车走109国道去可可西里要九百多公里,得一天多的时间门。   安夏与保护站联系好,从拉萨直飞格尔木,然后再从格尔木市区前往可可西里。   在安夏的时代,由于一本盗墓的主角在格尔木疗养院爬来爬去,还有已经异化的女配角对镜梳头什么,十分吓人。   于是,让许多人认为格尔木是一个鸟不生蛋的蛮荒之地。   事实上,格尔木是一个有必胜客的正经城市。   以及,根本没有疗养院,谁家疗养院盖在空气稀薄的高原啊。   不过在九十年代初的现在,这里还真的挺空旷,路修得还不错。因为这里有兵站,不是一个,是有二十三个。   安夏刚下飞机,就有人等在机场接她们一行人。   这趟飞机上,除了安夏的人之外,只有两个乘客。   到了机场更刺激,整个机场就只有飞过来的一架飞机,空荡荡。   到了马路上,也空荡荡。   据当地人说,在换防的最高峰期,要容纳十万名从高原下来和准备上高原的战士。   现在不是换防时间门,所以马路上没什么人。   安夏这次来,做足了准备,摄影师、摄像师、媒体记者都跟在身后。   当地政府也向紫金采购过电脑,安夏向客户们打了个招呼,得知安夏的来意,他们热情地表示要陪她一起去。   叫上了十几个今日轮休的武装反盗猎的工作人员。   “有……有这么危险吗?”工程师看着他们荷枪实弹的打扮,吓了一大跳。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枪,只在夜市小摊上用汽//枪打过小汽球。   “没有没有,放心,哈哈哈。”当地工作人员说,“安总来,肯定是要拍照的嘛,人少不好看。”   可以可以……想得很周到。   于是,就变成浩浩荡荡一群人,带着横幅,带着大牌牌,带着绶带,还有枪……前往保护区。   到了保护区,头车上的一位干部跳下来,冲着从屋里出来的人问:“杰桑在吗?”   “他出去巡逻了。”那个脸被吹得通红的人,吸溜着鼻子回答。   “哦……”他转头对安夏说,“得等等了,杰桑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杰桑,是站长吗?”安夏问道。   “不是,是治多县的的副书记,杰桑ꔷ索南达杰。”   安夏肃然起敬,她知道索南达杰,只是不知道他的全名,他从1992年就开始保护藏羚羊,然后也因此殉职在岗位上。   这个保护区办公室的条件,真的是相当差,地方上能给他们的也就是保障供水和供电,就那点电量,也不够取暖,还是得烧木头。   在这边守着的人却一脸的满足,有一位是从高原上退伍下来的士兵。   “咱们这里,比荣许兵站和邦达兵站,强太多啦。”   安夏:“那倒确实是。”   随行的人非常有宣传意识,先把横幅挂上:   《热烈欢迎紫金科技公司向可可西里保护区赠送巡逻无人机》   再把绶带给无人机披上。   摄像机架起来,挨个采访保护站的人,说说感想,说说在这边驻守的辛苦,说说对无人机的展望等等。   又过了两个小时,门外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   “索南达杰回来了!”屋里的工作人员站起身,开门迎出去。   外面响起了几声藏语,然后,厚重的门帘被挑开,走进来一个容貌硬朗的藏族汉子,安夏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昆仑山口有他的雕像,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有他的照片。   他用带着口音的声音向大家问好。   “这位是紫金科技的安夏总经理……”有人介绍道,“她是来捐赠无人机给你们的。”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说是这么说,索南达杰还是一脸的困惑,不知道无人机能用来干嘛。   随着十架无人机一起来的,还有无人机项目组的两位工程师。   他们现场向索南达杰演示如何让无人机起降,还有利用搭载的红外摄像头和计算机系统,追踪藏羚羊的行动路线、清点羊群数量,以及巡逻。   “啊,现在已经这么先进了啊?”索南达杰十分高兴,他看着演示动画,迫不及待的想拿出去试试。   该拍的照片都已经拍完了,现在就是出出绕绕,被拉出来当人肉背景板的工作人员都留在休息站,只有五辆车一起出去。   安夏和工程师带着笔记本,跟着索南达杰坐在第一辆车上,差不多快到一片水域附近的时候,车停了。   索南达杰指着那片水域说:“这儿是太阳湖,春夏的时候,藏羚羊会从南边迁移这里,然后生完小羊羔后,再往南迁移。这附近的盗猎也最多。”   “这边条件还可以。”此时没有风,条件也还行。   工程师拿出一架无人机,安装好拍摄设备之后,就操纵它起飞。   “哦哦哦……”索南达杰仰头目送无人机一路往高处飞。   安夏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取无人机摄像头数据。   很快,清晰的草地、湖泊、起伏的地形,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索南达杰十分好奇:“这个……是怎么传过来的?我们这边连电话都没有。”   “无线电,能传挺远的。”   飞了大概十分钟,遇到了一群毛绒绒的生物,头上没有角。   安夏激动起来:“是藏羚羊吗?”   索南达杰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不是,是藏原羚。”   “怎么看出来的?隔这么远。”   “看屁股,白屁股就是藏原羚。”   安夏仔细看,还真是,每一只的屁股上都有一个白色的心形图案。   可恨摄像头的实力有限,看不清它们的脸到底长什么样,看了半天,还是只能「望臀识羊」。   在这片被称为无人区的地方,生长着不少欢快的动物,无人机一路扫过来。   除了「白屁股」之外,还扫到了藏野驴,野牦牛,以及一只企图对藏野驴下手的雪豹。   无人机飞得很高,完全没有对这些动物造成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该被吃就被吃。   终于遇到了一群真正的藏羚羊,无人机对羊群进行扫描。   在系统里跳出一个数:173.   索南达杰眯着眼睛扫了一遍:“数少了,这群起码有两百只。”   安夏不解:“诶?怎么会。”   索南达杰指着屏幕上被方框套住的藏羚羊头像:“它只计了大羊,没有计小羊,挤在妈妈肚子下面的小羊没有拍到。”   “嗯……”安夏问工程师:“能换成数腿计羊法吗?四条腿一只羊这样来数。”   工程师摇头:“无人机要是降低高度,会吓到羊群,只能在高空拍,数腿计羊的话,会漏得更多。”   “没关系,能数一数大羊就很好啦。”索南达杰对无人机的自动扫描功能已经十分满意了。   客户觉得行,老板觉得不行,也是不行。   安夏把这个问题记录下来,看看有没有可能解决。   “要是它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就能自动报警就好了。”索南达杰提出了一个想法。   工程师十分为难:“这个,有点困难……”   无人机飞在一百米以上,风声很大,收音效果非常不理想。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多一双眼睛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安夏就看到屏幕里出现了一片草滩,草滩旁的水坑里满是血红色。   是被盗猎者杀掉的藏羚羊,它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是母羊。   它们的皮已经全部被剥掉,有些肚子鼓着,里面还装着小羊崽,有些在临死前,把小羊用力挤了出去,小羊趴在母羊身上,凭借本能吸吮奶水。   可是全身是血的母羊已经什么挤不出一滴奶水给它的孩子了。   安夏见过杀羊的场面,但是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屠杀,心中不由一颤。   索南达杰咬着牙:“上车!”   车发动后,他狠狠踩了一脚油门,向无人机所在的方向飞去。   车子到达草滩,还有五六只很小的小羊没有死,它们用力拱着母亲的尸体,想让妈妈再站起来,它们很快就没有力气了,跪伏在母羊身边了,发出轻轻的叫声。   它们还活着,但是在缺乏照顾的可可西里,它们很快就会饿死。   “还能活吗?”安夏问道,“牛奶有用吗?”   “能,你们先下车,等后车来,你们和羊娃子一起回去。”   安夏问:“那你呢?”   “我得追他们。”索南达杰不由分说,把安夏和工程师赶下车,自己又是一脚油门,片刻连尾气都不剩。   那几只已经被抱出来的小羊,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母羊身边,与已经僵硬的妈妈躺在一起,再次试着喝奶,还是什么都没有,羊羔细声细气的「咩咩」声,让工程师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太可怜了。”   后车很快跟到这里,看到这一幕,后车上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索南达杰呢?”一位穿着林业公安制服的人问道。   安夏指着他离开的方向:“他去追了。”   “你们几个带着小羊回去,我们去帮他。”   “你们有人学会用无人机了吗?”安夏问道。   “现在我们的无人机还在前面跟着。”   “我们跟着车辙印,不用无人机。”说着,两辆吉普车就带着五个人呼啸着追过去了。   返程的路上,安夏还在看着笔记本电脑,无人机还在飞,目前看,电量还能再飞三十分钟。   它在继续向前飞,拍到了好几处盗猎者留下的屠杀场。   然后,视频中,出现了三辆吉普车。   “他们是保护区的人,还是盗猎的人?”安夏急忙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保护区的工作人员看。   他眉头紧锁:“盗猎的!”   无人机悬停在半空中,安夏想给索南达杰指个方向,赫然发现,从不同方向又过来好几辆吉普,他们相见,勾肩搭背,肯定是一伙的。   加起来有十二个人。   索南达杰就一个人,后面的五个人,也才六个……   安夏上车的时候,看到索南达杰的车里放着的枪,也不是往车上一架,扳机一动就能灭一片人的蓝火加特林。   而是最普通的,需要一枪一枪放的那种。   对方的武器装备不知道是什么水平的。   可是看他们的车,比索南达杰的车好。   可能,武器也更好?   回到保护区,把小羊羔交给驻守人员,听说又发现了盗猎者,在保护区里的人马上从闲散的休假状态进入工作模式。   “在哪?”   跟安夏一起回来的保护区工作人员说:“到了太阳湖再往北走。”   这么大个地区,让人上哪儿找去?安夏忙把屏幕给他们看。   “知道了!”他们马上跳上车,向那个方向赶去。   安夏和工程师就在死盯着屏幕。   工程师轻声说:“安总,要没电了。”   “是啊。”   “再不弄回来,就要原地掉下来了。”   “发送定位信号。”安夏说。   紫金的无人机提供野外搜救功能,可以通过发送定位信号,让其他无人机找过去,目前应该的距离应该还没有超过范围。   工程师不明白,叫那么多无人机去干什么?围观枪战?   “咱们不是备了不少油么,给无人机带过去,到时候看情况往下泼。”   紫金无人机的原型机就是喷农药专用,后来由于中东的各位客户买回去的目的,就是要跟亲戚撕逼,所以这个功能完美的保留下来。   工程师明白了安夏的意思,马上往九架无人机上安装油桶,为了能飞得远,每桶装得不多,就装了五百多毫升。   九架无人机起飞,向信号发射的方向飞行。   “留守的无人机还有五分钟的电量。”   “嗯知道了。”   电量还剩下最后一丁点的时候,那几个盗猎者忽然警觉起来,反应最快的三个人迅速跳上车。   接着,电量耗尽的无人机忽然从一百多米的高空掉下来,准确砸中了其中一个盗猎者脑袋,他颅骨凹陷,血溅当场,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就在此时,一颗子弹飞来,打崩了一辆车的车胎,是索南达杰。   盗猎者只慌乱了片刻,很快就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马上就从车里拿出枪,对着吉普车就是一枪。   后面的两辆车赶来,双方直接交火。   六对十二,凭借着吉普车的掩护,双方打了个平手。   盗猎者高吼:“放我们一条生路,给你们三千块!”   “做梦!”   “一万!现金!”   “滚你娘的蛋!”   盗猎者大怒:“你他妈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拼什么命啊?藏羚羊是你爹还是你妈?”   回应他的是一颗子弹。   枪法再厉害,对方到底人多,不仅人多,子弹也多,仿佛总也用不完似的。   打一会儿,他们就回到车边,补充弹药。   “敬酒不吃,吃罚酒!”盗猎者咬牙切齿的扣下扳机。   天空中,忽然有液体泼下。   安夏看着屏幕:“对着车泼,我看那车里好像藏着不少子弹,一会儿想办法把他们给炸了。”   “好咧……”   九瓶汽油平均的浇在汽车上。   再一次,一架无人机从高空坠落,没有砸到任何人,只砸在了吉普车的车前盖上。   受到剧烈撞击的锂电池,发生爆炸,爆炸的火焰跟随着汽油的引领,爬到盗猎者的车上,所有的车都被点燃。   毫无屏障的盗猎者,在增援队伍赶到之前,就被迫投降了。   “原来无人机是这么用的啊……”   看着八架无人机和两具无人机的残骸,在场的本地人发出了敬佩的声音。   工程师连连解释:“不,这是意外,它应该只能巡逻用……一架挺贵的,尽量别这样……”   安夏则隔着屏幕,对薛露说:“就说无人机协助保护区工作人员,强调定位救援功能、超强续航能力,还有抗风能力。不要强调这次是电池引发的爆炸,也别说泼汽油,对,一个字都不要提。” 第147章 公司大了,什么人都有……   贼不走空。   钓鱼佬绝不空军。   商人来一趟, 一定要多干点有出息的事情,不然这趟差旅费的性价比太差。   安夏来这里不仅仅是捐无人机给保护区,还有签定一些合同, 卖一些设备,卖一些系统, 研究一下当地是否有值得长期合作的土特产。   现在她又意外发现了新的机会。   保护区内的这些被捡回来的小羊,它们的吃喝都是钱。   可是谁出这个钱,就是个大问题了。   以前安夏认为这些肯定是国家财政统一拨款, 直到后来听说某地公务员降薪, 发不出补助什么的, 才知道原来国库里的钱不是这么走的账。   现在保护区办公室旁边已经有好几只小羊羔,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外面蹦蹦跳, 天气不好就跟人挤在屋里。   吃喝随缘, 不是牧民给的奶, 就是保护区的人自己买的牛奶,总之,没有拨款。   本来他们的工作就很辛苦, 辛苦还要自己搭钱进去, 安夏觉得他们自愿这么做,本身没有问题, 但是缺乏可持续性。   如同子贡赎人,只凭几个人的一腔热血, 之后万一没有这样的人,或是过了很久才有这样的人,那岂不是很糟糕。   紫金公司里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上班。   但是他们却还在工作岗位上持续输出价值,维持着公司的运转, 当然是看在工资的份上。   “来,我们把小羊羊打扮得漂亮一点。”安夏跟着志愿者一起给小羊准备牛奶,给他们梳毛。   “很可爱啊。”安夏说,“应该会有人愿意捐款给它们的。”   索南达杰笑着摇头:“谁捐啊?这个地方,好久都来不了一个外人。这两年,你是第一个过来的内地人。”   “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安夏的计划是给保护站的收养羊圈旁边立几个摄像头,一直对着小羊拍,就像熊猫频道那样,把它们平时的样子拍给别人看。   但是……首先,得有网。   安夏能打电话,是因为她这次来的隆重,当地电信公司想办法借了个小型移动基站过来,上个网卡顿无比,几乎每个镜头都是PPT。   就这么差的设备,等安夏走了,设备得还回去。   “有希望吗?”安夏问道,“如果有电话的话,万一盗猎者很多,还能先回来打电话叫增援,不然多危险啊。”   “嗯……”电信部门领导沉吟半晌。   其实不仅有希望,希望还挺大,因为这里离重要的运兵线路很近,早在七十年代,从草原戈壁和河湟谷地,就已经一路架好了明线通信线路,并不是要从几百公里外的城市一点一点往这里架。   以前这边没有电话线路,是没意义,运兵车不从这里走,商旅也不往这里过。   就那么几个人在这里,不值。   但是现在安夏在这里开口了,还有那么多市县领导在,保护区刚刚抓了盗猎份子,所有人都通过无人机看见刚才的情况,人家都子弹横飞跟人用命去拼,自己总不能说架个电话线都不行吧。   于是,他保证很快就可以架起线路。   安夏拍了不少藏羚羊羊羔的照片,还有它们的活动视频,回到市区之后,安夏把这些资料做成短片,从它们是怎么从草滩上被抱回来,怎么一点点喂奶,全部展示出来。   公司里的文案动作很快,配合着视频,一起做剪辑,制作完成后,上传到紫金论坛,并置顶在首页。   镜头先拍了一段雪山草地,壮美山河,接着转到草地上奔跑闲逛的动物们,配合着标准普通话的解说:   “在这片无人区,生活着高原上的精灵——藏羚羊,它们因美丽的皮毛而遭遇横祸,现在在可可西里,藏羚羊的数量已经不足两万头。是我国濒危保护动物。”   镜头一转,到了羊圈,被安夏他们带回来的小羊羔,其中有一只甚至还连着胎盘,它的身上湿漉漉的,眼睛半眯半睁,一下一下的舔着自己身上的毛,递给它牛奶,也不理睬。   直到它把自己身上的毛收拾干净,晃晃悠悠站起来,才凑到奶瓶旁,开始喝牛奶。   “小家伙还不知道,它已经永远失去了妈妈。将来,会由保护站的工作人员给它提供食物,直到它长大,可以自由的奔跑。”   在镜头里,小羊羔呆呆地立在一处,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地形,天上下雪了,小羊羔冻得瑟瑟发抖,跑回来钻到人身边。   工作人员解开自己的外套,把小羊裹在怀里,小羊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它很乖,一动也不动。   “但是,自然保护区的条件十分艰苦,缺乏足够的经费,让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也无力提供为小羊羔提供更好的环境。”   下面就是紫金公司提供的一些活动,只要在紫金的外卖平台、游戏平台等各个平台消费,就会产生积分。   用户可以将这些积分捐出,紫金公司将以一百积分换一块钱现金的方式,捐款给可可西里保护站,用以提高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工作条件,以及改善小羊的生活环境。   内地的人对可爱的小羊羔十分有兴趣,视频发出二十四小时内的点击量,一下子就破了五万。   同时也获得了二十多万积分的捐赠,以现在的互联网用户数量,这个数据相当不错了。   不仅有人捐积分,还有人想直接捐钱给小羊。   在被救助的小羊里,人气最高的是那只带着胎盘被救助回来的羊羔,看起来实在太乖太可怜了,牧羊犬围着它转圈圈的时候,它也呆呆地站着,牧羊犬围着别的羊转圈圈的时候,它就跟在牧羊犬屁股后面,像亦步亦趋的小弟弟。   人气榜第二是左眼睛下面有一个黑斑的小羊,那颗形似泪珠的黑斑,让它自带忧郁气质。   第三受欢迎的是牧羊犬,简直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它有事没事,就围着小羊绕圈圈,把小羊们圈在一起。   它本来有一个藏族名字,网友们给它起名「羊妈妈」。   捐款给小羊的人没有别的要求,就想能多看看这些小羊的样子。   安夏把网友们的梦想告知保护站的工作人员。   “可是,这些小羊到四个月的时候,我们就要把它们放归自然了。”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说,安夏:“它们还能回得了自然?”   “能,只要把它放在羊群迁徒的路上,它就能自己融入集体。”   看看人家羊,什么社恐,不存在的。   “那就放归嘛,以后说不定会在你们巡逻的路上遇到,用无人机拍也行啊。”   工作人员十分为难:“就怕拍到不好的东西。”   他告诉安夏,以前副站长刚来的时候,会给每一只被救回来的小羊羔起名字,照顾它们,看着它们在脚边打闹,一起相处四个月,然后放走。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副站长每次巡逻都要眼巴巴地端着望远镜,往羊群里看有没有认识的羊。   直到后来有一回,刚放归野外没多久的小羊羔遇到了野狼。   等副站长路过的时候,就剩一个头了。   副站长难过了好几天,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给羊宝宝起名字了,拿出开养猪场、养鸡场的态度,硬起心肠,绝不跟它们多建立感情。   “要是外面的人,看到他们捐款养的小羊死掉了,他们也会难过的。”   似乎是要证实工作人员的话,跟车出去的无人机,正好传来一组画面,一只方方脸的藏狐,挂着一副厌世的表情,正悄悄地摸向一群藏羚羊,它们平时吃鼠兔,找不到鼠兔也会吃吃小羊,它们很随意,不挑食。   藏羚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藏狐,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国二要吃国一,人类能帮谁,当然是谁都不帮。   让它们遵循古老的物竞天择?   “嗯……只拍羊圈就好,外面的就不管了。放无人机看羊群就好,不管是被狼吃了,还是被狐狸叼走了,就当它们一直活着。”   正说着,无人机的画面里,藏狐已经捕猎失败,藏羚羊们跑得远远,藏狐带着它标准的厌恶表情,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继续在草原上溜达。   这几天天气不好,草食动物们都找安全的地方窝着,肉食动物们出来的频率比以前高,看看哪个倒霉草食动物出来散步。   央视的《动物世界》像一个宏观的大世界,紫金论坛为可可西里保护区单独开的频道,就更像一个小社区,每种动物都被赋予了拟人化的性格。   有些属于动物本性的行为,以及动物千百年来的固定长相,都成为网友们发散思维的角度。   喜欢它们的人越多,给它们捐款的人也越多。   除了个人捐款之外,也有公司加入了这个行列。   有一家摄影器材公司与保护区联系:“听说你们想要定点观察动物的摄影机?我们公司正好有这种设备。”   他们捐赠了二十台伪装成各种东西的摄影器材,由紫金公司增加无线电模块,可以远程传输视频数据。   在可可西里的太阳湖和卓乃湖,「本地居民」远远地看着一群二足直立猿往地上放了许多大块的「石头」。   等引擎声消失之后,它们才好奇地凑过来,对味道似乎哪里不对的石头左闻闻,右踢踢,还有胆子大的索性过来咬两口,发现味道不好才放开。   当晚,可可西里又下起了雪,镜头被雪花慢慢盖住。   全国人民都认为没得看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摄像头露了出来,红外线拍到一只动物的轮廓。   看得出来,它很努力地把假装石头的摄影机刨出来。   “这是处出感情了吗?”   “它在救摄影机!太可爱了!”   “呜呜呜,它们碳硅殊途,没有办法在一起的,怎么办。”   人类以自己的见识,给动物和摄影机安排上了一段旷世孽恋。   然后,就看见动物把伪装摄影机一路踢着带回自己的巢穴。   终于有一位理智人士发表看法:“应该是那个摄影机发热,它把摄影机当汤婆子,搬回家暖床去了。”   “……”忽然就从孽恋情深,变成了强取豪夺,也不管摄影机愿不愿意,就搬回家暖床……噫……   还有人为那只居住在地穴里的小动物发声:“你们人类不是把它送来和亲的吗?”   “我不救它,它就冻死了。”   摄影机是拿不回来了,不知道掉进了谁的洞里,世间只剩下关于它的故事,在论坛上流传。   不仅有故事,还有大手给配上了小漫画,而且不止一个。   安夏看这些小段子,看得十分开心,就是忽然发现,这样看实在不方便,一页一页的找,不小心就漏掉了。   为此专门开一个专区没什么意思,热度可能很快就过去了。   安夏打电话回去给负责论坛的人:“上次我跟你们说的打标签功能,什么时候可以上线?”   “上了,但是没有人用。”   安夏打开论坛,尝试了一下,发现真的增加了这个功能,跟她要求的一样,在标题和内容里加入关键词,可以自动聚拢成一个主题,类似于超话的功能。   “你们做出来,为什么不发公告?”安夏不明白。   “发了,但是没人注意。”   公告,确实是发了。   夹在「论坛功能更新」里。   这个公告属于一般人都不会点进去看的那种。   安夏十分无语,之前这个功能上线,就是因为在论坛上发什么的都有。   有分享吃喝的,有分享电影的,还有写电视剧评论的……论坛上的人想要找到跟自己喜好一致的贴子。   但是不方便,不少人提了建议,安夏才会向他们提需求。   结果,需求是做了,悄无声息。   也不出一个使用说明,谁知道这功能怎么用啊……   安夏揉着额角,感觉论坛的同志们有点飘了,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工时用在什么地方。   守着这么好的媒体平台,干出一件事,怎么着也得大张旗鼓的宣传一下,连钱都不用掏。   结果他们倒好,折腾出一个功能,做出来就做出来了,没有下文。   安夏登陆数据管理系统,检查论坛管理组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很显然,在放羊。   由于紫金论坛现在是国内唯一的、最大的综合性论坛。   于是根本不需要敲锣打鼓,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刷论坛。   人多了,意见就多了,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   吵架的人多了,围观的人就多,流量也就更多。   广告商也闻着味儿摸了过来。   所谓,站在风口上的猪都能飞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论坛管理组每天的工作痕迹,只有删除广告贴、删除挑起时事政治话题的危险发言,然后,就没了。   甚至过于直白的政治类话题,人工智能程序,在巡场的时候就会自动将它删除。   可以说一天不去上班都没关系。   从操作痕迹上看,紫金论坛的管理员已经提前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如果真的能这样太太平平的养老就好了……可是如果他们不进步,没几年就会变成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在论坛发贴这种事情,跟在自己的领地上发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按照现在的紫金论坛风格,发贴就像小学时候写作文,总得有个由头、想要表达的东西,还要考虑考虑别人是不是能看懂。   而且如果内容只有一句话,发贴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有时候只想单纯的吐个槽,记录一下心情,发贴在论坛上,感觉过于隆重,就不发了。   在博客时代,几大综合论坛都没有完全凉掉。因为博客纯属网络日记,还是缺了一点随意性。   互动性也不好,除了大V之外,全靠推荐位。   写日记这种事情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算有漂亮的日记本,也很少有人坚持天天写。   论坛要赚的是流量钱,一个人,三五天才来写一回,流量在哪里?广告商还要不要投。   所以,安夏决定直接跳过博客时代,让紫金论坛抢先进入饭否和微博的风格。   借可可西里这次的机会,让紫金论坛也慢慢跟私人领地挂上钩。   紫金论坛工作量一直不太大,很多主意都是安夏想的,然后告诉他们,他们只要对照着执行就可以。   而且,因为是「安总的命令」,所以,紫金论坛的很多工作推进都比别的组要容易许多。   向别的组要人要资源,别的组要是敢说不给,或者要等等,他们就会高举「安总想要」的大旗,让别的组配合他们的工作。   至今也只有一个主管,四个组员。   就那一个主管宋文珍,也是不怎么管工作安排的,只有在开会的时候,才感受到她存在价值。   整个论坛组的工作方式,跟大学生做小组作业一样。   「有商有量」,「各做一个模块」,开会的时候,主管负责出个人,去会场坐坐,然后带回来工作任务,大家再各自认领。   由于紫金论坛的先发优势,至今没有其他论坛能与紫金一较高下。   这种大学生风格的项目组,居然也还好好地活着。   安夏对论坛管理组说:“论坛现在运营的不错,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东西出来了。除了紫金论坛之外,国内已经出现了三家大型综合性的论坛,他们各有侧重,将流量吸引过去不少,你们有没有想过对策?”   电话那头,宋文珍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抽查起他们的日常工作来了,忙回答:   “我们组织了选美比赛,记录城市见闻,分享不同职业里外人不知道的有趣故事……请稍等一下。”   安夏听见听筒里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看来是在翻工作记录。   他们报了好几项工作内容,都是以论坛的名义,搞了什么样的活动。   全部都是比赛的形式,评出一二三名,发奖品。   形式非常死板。   “不花钱赚流量的事情,你们从来没有做过?”安夏问道。   宋文珍:“我们有把突发新闻及时添加到论坛里引流。”   安夏对这个措施非常不满意:“你是说你们的工作就是靠天吃饭?要是没有突发新闻,你们就什么都不做了?”   听筒对面,是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好一阵,才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我们已经规划了可可西里专题,还有跟模特公司合作,把选美比赛之后的工作推进下去。”   接着,他详细说了可可西里专题的计划,包括与商务部同步推出青藏一线的土特产。   这一点陆雪也早就想到了,不算什么有见地的事情。   说完可可西里,他详细说起选美比赛的后续安排,这才让安夏觉得他们确实认真思考过这件事了。   1993年算是中国的选美元年,在山西阳泉举办了第一次选美。   接着,全国每个城市都在选「XX市小姐」,这个时候的选美,还比较讲究,还有那么一点追求。   不仅要皮相好,还要考语文历史地理……等等一大堆知识。   虽然知识点并不是很高深,不过比起后面《青歌赛》选手不认识国旗,各位九漏鱼念错字写错字,至少主办方的态度是端正的:“不能只要一张皮。”   不过内地不像选港姐那样,选完了有一个明确的出路,不是嫁豪门,就是去TVB拍电视剧。   此时的内地选美活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知道攒个局,拉几个赞助商,打个招牌,选完就选完了。   白瞎了选美小姐们又是笔试,又是才艺展示,折腾半天,选完拿个奖金,就结束。   紫金论坛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就是网民们自己投票,选自己喜欢的。虽然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就是图个乐罢了。   现在论坛管理组的这个员工告诉安夏,紫金论坛也要举办一场选美,选拔紫金小姐。   全部都在网络上进行,由网友投票,做最终的决定。   安夏了然,哦,好的,《超级女声》《快乐男生》《创造101》是吧。   不管这个模式在后面怎么招人烦,但它真的赚钱啊,光是跟电信的分账就赚疯了。   这个接电话的年轻声音对安夏说:“我们计划将选拔出来的冠亚季军,分别安排进入赞助企业的公关部、市场部。如果条件特别优秀,还可以与摄制组合作,优先让她们在里面演角色……”   XX市小姐的身份,就属于这个时代的自带流量。   对于一些小投资的剧,拍完了,能不能在电视台播出来都难说。如果有一个自带流量的演员,电视台在选片的时候,也要考虑考虑,这个演员的收视率号召力,确实可以减少宣传成本。   这个人确实想得很周到,把刚才安夏对论坛管理组混吃等死的不满消除的一干二净。   安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负责什么的?”   “我叫信勇健,是……什么都做一点。”   紫金论坛的现状:大家看着办,分着来,眼里有活的人先上。   安夏想了想,对他说:“你先处理选美比赛这个选题的相关联络工作,宋文珍,你带着其他人,好好把可可西里专题做起来。”   安夏这么安排,是因为可可西里专题看起来更近更急,也更重要一些,显得宋文珍的地位比信勇健更重要。   领导不喜欢有人向上越权汇报,也不喜欢有大领导向下越权安排任务给自己的手下。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点,同样适用于职场。   除非不打算要这个中层管理了。   安夏把工作安排完,让宋文珍想好需要可可西里的什么资料,她正好还没走,可以马上传过去,节省时间。   等挂了电话,整个论坛管理组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宋文珍:“幸好有你在。”   安夏没有估计错,她们确实已经休闲很长时间了。   几个人说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倒,其实只有白班稍微忙一点,发贴的人多,就得盯着。   夜班能睡好几个整觉,只要在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一眼论坛新增发言里有没有邪恶的关键词,或者有没有什么贴子反常被顶到首页,就可以继续睡。   基本上,八小时工作制,只有一个小时在上班,还有七个小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有一个组员背完了GRE单词。   另一个组员上班就刷论坛,追文学版的。   重回了父辈们说的「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一天」的快乐生活。   结果,今天被大老板忽然抽查工作,他们连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编。要不是信勇健站出来说话,还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宋文珍对论坛运营其实一窍不通,只知道不能出事。   她能到这个岗位上,完全是因为她来得早,以及,能不折不扣地执行安夏的命令。   她的性格非常求稳,不愿意出头出主意担风险。如果不是因为下岗大潮太吓人,她肯定像父母辈那样,服从分配,进入工厂,安份守己地做个螺丝钉。   对于这次信勇健主动接过电话的行为,她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反倒认为这是他勇于担当,很有责任心的表现。   其他三个人,也是能很好的执行要求,但自己没有什么主动意识。   谁愿意站出来当领头羊,他们就跟着他走。   信勇健是上个月刚从一家报社跳槽过来的优秀记者,做专题经验丰富,对于拉赞助也很有心得。   还善于向上管理和反PUA,属于不可多得的人才。   本来安夏是让信勇健负责选美的事情,结果宋文珍把他也拉到可可西里专题组的会议上,说是「听听你的意见」。   等信勇健把意见说完了,宋文珍就说:“既然你已经考虑的这么透彻了,那就你来牵头负责吧,其他人,包括我,全力配合你。”   信勇健对多接活没有什么意见,他身兼两个专题的主要负责,把向上管理做到极致,整天催宋文珍跟这个部门沟通,跟那个部门沟通,他交的文档要赶紧看,赶紧批。   其他组员以前还能背背单词,刷刷论坛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们不由得怀念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信勇健催他们干活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办法偷懒。一会儿说这个联系不上,一会儿说那个还没写完。   信勇健找宋文珍,向她说明情况,宋文珍说不着急,别把组员都催逼得太紧。   等安夏问进度的电话打过来,问她怎么样的时候,她又急了,又催着信勇健抓紧时间。   “来不及,前面我规划好的时间,全都不交,还说不着急,现在我也没有办法了。”信勇健不打算背这个锅。   宋文珍急得团团转:“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事我是交给你的,你得把它做好。”   这话说得无理,信勇健猛地抬起头,旁边的人,以为他要动手打宋文珍,赶紧过来说软话,挡在两人中间。   信勇健深吸一口气:“我做可以,但是需要足够的资源。”   要的稿子没有写好,只能找外包供应商写。   要的场地没有提前租好,只能加钱租更贵的场子。   要的公司内部配合的事情没有安排好,只能走内部协调单。   要钱,要人,以上都要安夏审批。   宋文珍不敢让安夏知道她把事情搞到必须走特殊审批的地步,她跟信勇健说,稿子和场地方面,你是专家,相信你一定不用找安总特批,就能搞定,我来解决公司内部配合的事情。   她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我是论坛的主管,要是有任何问题,安总也是找我,肯定不会找你。我就说是我没有安排好。”   信勇健赶了一个通宵,又请朋友帮忙,自己掏钱给朋友买烟做谢礼,把稿子赶出来,又找了以前工作中认识的人,人家已经松口,愿意租一个稍微远一点,但价格跟预算一样的场地给公司。   然后,他去找宋文珍,问宋文珍内部配合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文珍支支吾吾地说:“刘杰去外地出差了,我从昨天下午就在等他,一直没等到。”   信勇健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提高了嗓音:“他没有带手机吗?”   “打过一次,他没接。”   一次,没接,这都过了整整一天了。   信勇健深吸一口气。   他对宋文珍说:“时间来不及了,无论如何也得走内部协调。不然这项目肯定做不成,安总人还在可可西里等着呢。她要是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好的话……”   宋文珍坐在电脑前,打开内部协调单的界面,双手放在键盘上,想了又想,犹豫半天,最后又把手拿下来了,对信勇健说:   “我想了一下,这个单子,还是得你写。你写完之后,流转到这边来给我审批。”   她认为,如果这个单子的发起人是她,安夏就会对她有看法,认为她没有工作能力,而且人工智能那边经常又忙得很,这次要刘杰配合去拉萨一趟,他未必愿意答应。   她好歹也是论坛组的主管,要是刘杰拒绝,那也太没面子了。   被拒绝的是信勇健,那就丢的不是她的脸。   “是这样的啊,刘杰他经常都找不到人。要是我写,他直接拒绝,那这件事就算是死扣了。   你写就不一样了,要是他拒绝了你,我还能做为中间人,替你转圜一下,再使使劲,说不定他不好意思,就同意了。这是跟人打交道的一点小智慧。”   宋文珍对自己的这个小智慧十分得意。   “行行行,我写,我写。”信勇健对这个部门失望透顶。   他跳槽过来,就是因为看不上报社里各种腐朽陈旧的老派官僚作风,让他的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他才会辞了铁饭碗,跳到紫金科技,这个在全社会心目中,最为锐意进取的新兴科技公司。   谁料想,事与愿违。   之前闲躺着的退休生活已经让他很不满意,现在更好,来了一个推卸责任,此前在报社里那股熟悉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信勇健本来还想等可可西里专题搞定之后,就跟宋文珍好好谈谈,结果她老人家是一丁点事都不愿意做,全推给他了。   他觉得赶了一夜稿,还拖朋友下水的自己是个大傻逼,他写完内部协调单,越想越气,就上内网论坛去发表了一下自己的失望。   反正这么垃圾的地方,他也不想干了。   不过三分钟,内部协调单就流转回来了,刘杰的回复就两个字:同意。   完全没有让宋文珍发挥她小智慧的余地。   宋文珍也看到了公文的流转记录,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下全部事情都搞好了,她只要在写总结的时候,把这件事写进去就行。   她写得是整个部门的总结,并不需要特别提及某位员工的姓名。   这样,安夏就看不出来部门里的问题。   忽然,她又接到了安夏的电话:“可可西里项目里的人员安排是谁负责的?”   “是信勇健,怎么了?”   “场地呢?谁负责的?怎么改地方了?”   “也是信勇健。”   “那你都负责了什么?”安夏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宋文珍却从中听出了惊涛骇浪。   坏了,一定是信勇健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安总来兴师问罪。   “我主要负责一个思路,主要细节都是信勇健负责的,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知道了。”安夏把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儿,宋文珍收到一个预约面谈的提示,让她半个小时后去找薛露。   其他几个人,也都收到了同样的提示,只是预约时间分别向后各推迟了半个小时。   唯独信勇健没有收到。   紫金论坛肩负着公司对外宣传的作用,所以,宋文珍的汇报对象是薛露。   在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业绩时,去顶头上司办公室,多半是惊吓,而不是惊喜。   宋文珍和其他几个人都在猜测,为什么会有这个面谈提示。   直到他们得知信勇健在内网上发的贴子。   宋文珍打开那个贴子,眼睛飞快地扫了一遍,信勇健已经是用很克制的情绪,以报道新闻那种不夹带任何个人态度的笔法,来描述整件事情。   但是,下面的回复已经替他抒发了情绪。   大家都是打工人,看到上司装死、拖沓,还甩锅的事情,根本忍不了,纷纷站出来替他说话。   在第二页的尾端,安夏的号回了一句:“待查。”   所以,去薛露那里,应该就是要问这件事。   整个部门五个人,四个人都没好好干活,想混过去,那就得抱团了。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   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里还是少数人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有话语权的人站在那边。   只要给个过得去的理由,总不能为了保一个信勇健,把其他人全开了。   宋文珍跟另外三人套好了话,打算等薛露问的时候,把一些信勇健没做而他们做了的事情无限夸大,突出重要性。   信勇健的事情往小了说,如果薛露说某件事出错了,一定要摘干净,就说是他私自做的。   全部准备就绪,宋文珍率先走进薛露办公室。   没想到的是,薛露压根就没问她可可西里项目的事情,而是很和善地跟她说:   “别紧张,这次就是一次述职谈话。我想问问,你对论坛引流的措施,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领导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   薛露问了好几个问题,宋文珍自我感觉回答得非常好。   最后薛露问:“做为团队长,你来评价一下你的组员表现。”   宋文珍心中警钟大作,她对每个人的评价都像小学班主任在成绩册上写的学期评语一样,先说好的,再说不足。   对于信勇健的不足,她说的是不服从管理,十分自我。   这句话在以前的国企来说,是挺严重的罪名。   薛露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然后就让她出去了。   后面几个人也被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安夏在可可西里,等到了几位同事,他们带来了小型GPS发射器,可以戴在藏羚羊的脖子上,对定位藏羚羊的迁徒路线有很大的帮助。   暖和的羊圈修起来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人也不用跟羊挤在一个屋里。   摄像头架了起来,视频会实时传到紫金平台上。   经过多次练习,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也能熟练的使用电脑、无人机,以及做简单的维护,后续的日常工作就交给他们来完成。   安夏带着刘杰他们,再次从格尔木飞向拉萨,主要为藏药特产的市场化提供渠道,以及为藏地文化的收录与保存,提供技术支持。   这两项业务将会获得自治区高层,还有文化相关领导、商务部的大力支持。   做为公司代表,安夏跟商务部代表陆雪,在主席台上并肩而坐。   两人发言时,下面有记者给拍了照片。   这则新闻在紫金新闻平台上放出时,有人评论:跟结婚证上的照片似的。   高原的工作告一段落,安夏回到公司。   刚坐进办公室,就听说宋文珍要找她。   进门之后,宋文珍恨恨地看着安夏:“安总,我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一脚踢开。”   “我知道。”安夏说。   宋文珍一愣,准备好的发言,都派不上用场。   安夏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只有当版主的能力,远远当不了主管。   我见你工作还算认真,以为你会自己主动学习。就像最早的管理员卢倩那样,刚开始会因为看到几句不中听的话就哭,现在已经是游戏活动策划主管了。   可是,你始终没有进步。在主管的岗位上,每天只做删贴的工作。”   不用安夏再细说,她自己也明白,她的工作量和工作性质,不配拿这么高的工资。   “那你可以让我去做管理员啊。”   安夏笑着摇摇头:“管理员,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就够了,你愿意吗?”   宋文珍现在的工资是三千块,忽然变成五分之一,那确实……是人都受不了。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宋文珍反反复复,也只会这一句话了。   “苦劳,是指把工作都推给别人?”   “你别听信勇健血口喷人。他那个贴子里都是假话。”   安夏淡淡一笑:“我不信他的贴子,我相信服务器里的系统操作日志,来,你说说,你们的苦劳是什么?”   打游戏、聊天,刷论坛上的八卦贴肯定不算是苦劳。   从宋文珍的操作记录上看,就连刷论坛都不算多,宋文珍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安夏看着她的眼睛:“我不能容忍在我的公司里,有人拿着高工资不干活,还推卸责任给认真工作的人。要不,你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宋文珍实在无法回答安夏的话,哼唧半天,垂着头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薛露向安夏请示这几个人的处理,是否如先前说的那样,还是会有什么改变。   安夏看着那四个人的名字:“不变,一个不留。” 第148章 中国首届大型论坛骂战……   安夏待过大公司, 知道公司规模大了项目多了之后,肯定会有混水摸鱼混日子的项目组。   她就见过一个中层为了给自己的团队拉人头,显得他管理的人多, 提升他的个人价值,就根本没能力的人拉进来凑数。   过了一阵子,项目在浪费了公司几千万之后,说做不成。黄了, 那个中层凭着美好的个人简历, 又跳到了一家互联网大厂。   就如同那个笑话, 以为娶了蔡京家的厨娘, 就能过上天天吃好吃的生活, 结果那厨娘的主营业务是给包子馅里的葱切成末。   所以很多中小型公司,都不大愿意招大厂出来的人, 嫌他们要钱多,能力低。   安夏不要求公司里人人都是神人,但也不能是纯纯的铁废物吧。   哪怕只有纯洁的亲和力, 能忽悠人。   哪怕只会做PPT, 能忽悠人。   哪怕什么都不会,但是认识很多人,需要找关系走路子的事情全部交给他。   要是真什么都不会, 那怎么着也得是公司开立时的功臣, 比如《红楼梦》里那位“把老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给老太爷喝水,自己喝马尿”的焦大。   安夏已经听完了信勇健的汇报,对宋文珍以及另外三个人实在是无语透了。   你们一个部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身在低岗位, 还愿意多干活的傻子。   居然不哄着供着,还给他添堵。   想当年她就跟信勇健一样,一腔热血,什么事都抢着干,加班熬夜。   上司确实除了会做PPT之外,对技术一窍不通。但是,他会哄着安夏,又是给她买零食,又是买奶茶,还时不时一起聚个餐,吃饭的时候把安夏捧上天,在各位领导面前也说安夏的好话。   虽然安夏在他手下没有升职,但是遇到加薪,上司都给她按最高级别加。   当然,后面她才知道这是上司的计划。   她的工作越加越多,部门离不了她,很难找到接班人,她就升不了职。   她的收入越来越高,但职位一直不变,钱和职位的严重不匹配,让外面的公司也没法要她。   再看宋文珍,真是蠢到家了,看着就生气。   另外三个更是莫名,关你们什么事啊,你们就跟着扎堆说坏话?把自己说得那么高,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人事部动作很快与宋文珍等四人解除劳动合同。   薛露把信勇健找去,安夏也在。   安夏首先开口:“你做的论坛引流计划,我已经看过了,想得很完整。不过我想问问你具体打算怎么落地。比如,你说的这些合作,需要调动哪些资源,成本是否可控。”   信勇健一条一条向安夏解释,他有足够的人脉关系,可以确保曝光度和报道位置。   与其他厂商的合作更是他的强项,以前他一边跑新闻,一边拉广告,两手抓,两手都硬。   他还善于发现厂商的问题,他拉到的广告,没有一个是出事被狠批的。   最难得的是,信勇健对于找资源的思路很先进,不是一味的用钱去买,而是想到「资源互换」,不需要占用过多的经费。   安夏听了他的思路,连连点头。   又问:“如果现在让你当论坛组的主管,你需要几个人?”   “如果只是运营的话,需要三个,技术和美工可以是兼职,兼职人员要看项目情况。”   “技术和美工可以给你专职,别事到临头,匀不出人来,你要自己上。”安夏说。   “我?”信勇健一愣,听安夏的意思,是真的要让他当论坛组的主管了?   “对,你做论坛组的主管,人事部那边已经在招聘新人,等简历收一批之后,你负责面试。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面试,薛露会陪你一起去。”   “好。”信勇健也不玩「三请三让」的谦虚游戏,他一口答应下来。   想要招一个像宋文珍那样拨一下,动一下的人不难。但是信勇健不需要这样的人,他要的是能和他一样积极进取、主动开拓的员工。   挑挑捡捡,就需要时间,做不到无缝对接。   目前正职员工只有信勇健一个,各个板块各自有兼职版主,日常运营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知宋文珍他们四个白混了多久的闲饭。   忽然,在国内几大论坛上,同时出现了一个贴子《紫金科技公司的安夏,是杀人不见血的资本家》   紫金安夏,就冲着这两个关键词,贴子就吸引了无数人点击。   发贴人用愤怒的语句描述自己和同事怎样为公司兢兢业业做事,怎样的加班加点。   “最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变成安夏养的小白脸的功劳!”   然后,就开始大肆描述安夏如何对这个小白脸一见钟情,怎样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里。   “安夏办公室的隔音非常好,是从国外进口的高档隔音材料,把门一关,没人敢进,每次小白脸都要汇报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小白脸的头发都是乱的,脖子上还有好几块红印,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可能是被蚊子咬的。”   阴阳怪气一番后,笔锋再一转,又说小白脸是如何如何的跪舔安夏,端茶倒水,都要用温度计量好了再送进办公室。   “他对安夏说:你不能给我一个名份,我不怪你。但是在工作上,能不能给我一些支持。   之后,安夏就把我们几个全都开除了!!我们在公司待了那么久,很多人应该知道我在紫金论坛的ID「风行者」,她说我没有能力,我风行者平时是怎么处理论坛事务的,大家有目共睹!”   洋洋洒洒一篇小作文。   热元素非常多:商场女强人、职场不公平,还有男女间那些羞羞的破事。   发出去刚两个小时,就连那个日平均访问量只有两百人的硬核计算机技术论坛都瞬间增长了十倍的访问量。   点击率也超过了五百。   紫金论坛是安夏的,发贴人猜测肯定会很快被删除。于是没有发,但是有好事者转过来了。   那一瞬间的流量,让安夏觉得是不是整个论坛上的所有注册用户都冲过来了。   新增ID注册量也在半小时内,暴涨了两万多。   安夏仿佛看见坐在村口闲磕牙的老太太们,拄着拐杖,一阵旋风似的冲进网吧,注册账号。   信勇健认为这是不良信息,不如早点删了。   安夏回答:“不用删,他们在其他论坛也发了,删了反倒显得我们心虚。再说,这次不是咱们理亏,收集证据。既然他们要闹事,那我们也不能退让啊。”   公司人事部和信息技术部搜集了许多证据,证明发贴人上班时间混吃等死,无所事事。   信勇健看到提供给他的资料,对安夏说:“光贴这些不行,没有人会有耐心看那么多日期,还有操作记录。”   “没错,所以,你得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安夏让薛露把公关部里那位前南方周末的同事暂时借调到论坛这边。   安夏对他和信勇健就说了三个字:“处理好。”   俗话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细化到具体操作过程,还是得看人民群众他愿意相信什么,想站在哪一边。   距离真正的劳动法颁布还有两年的时间,很多地方的劳方与资方是绝对的不平等。   有些地方拖欠民工工资,每逢年底,民工用各种惨烈的手段讨薪都已经不是新闻了。   还有很多公司老板花钱打通关系,简直就是地方上的一霸。   再加上此时许多城市家庭被下岗大潮冲击,人民群众最朴素的情感,天然站在劳动者这一边。   紫金科技这些年风头太盛,再加上安夏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关于她是不是哪位大佬的小情人的故事,早就满天飞,现在有人站出来说了关于她的黄色八卦。   虽然是她包人,不是人包她,但是,也很带劲的嘛。   用八十年代末,由王朔改编的电影《顽主》里的两句台词足够诠释此时社会大众的追求。   “这个不能说,您可以自己去看,不过可以透露一点,节目相当粗俗!”   “是吗?哎呦!太好了,哥们儿就喜欢俗的!”   一本正经的辟谣,嗐,谁要看啊。   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薛露这边以公司的身份,用官方的口气发了个辟谣,贴了那些根本没有人要看的证据,认真分析被开除员工「风行者」上班时间是怎么混日子的。   果然,很快就掉到第二页去了。   人民群众还是在那个造谣贴里热情吃瓜。   于是,信勇健在很久之前养的一个号,就派上用场了。   他还在报社做记者的时候,就养了不少小号,各有人设,用来跟在网络上看中的采访对象搭讪。   这次,他拿出的是一个注册了一年多的账号「秀水莲」,人设是「热爱烹饪的已婚女性」。   这个号平时发的东西就是吃吃喝喝,吃的东西档次不低,烹饪教学也很好用,有不少人常期跟她互动。   在各大论坛上,又多出一篇《求爱未遂的疯狗是怎么造黄谣的》   这位「热爱烹饪的太太」首先表明立场,说自己的丈夫跟紫金论坛合作过,知道一些事情。   接着,用紫金公司发的系统操作日志来逐条分析《紫金科技公司的安夏,是杀人不见血的资本家》里有问题的地方。   然后,做出总结:你就是那个总想给安夏当赘婿的员工吧?   我知道你,一米六九都不到的身高,非要说自己是一米七五。   我丈夫的女秘书看了你一眼,你都说她是在勾引你,还对人动手动脚,把人男朋友给招来了。   看到她男朋友的时候,你尴尬不?   自称一米七五,在一米八的人面前,矮整整一个头,好歹买个高跟鞋穿穿啊。   天天早上拎两个菜包子堵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说要送爱心早餐。   连肉包子都舍不得买,你寒碜不?   ……   总之,就是把各种猥琐男的行径都安在了「风行者」身上,人民群众的热情更加高涨。   到底是男人更懂男人,笔法精妙,这篇贴子一出,女人同情被痴汉缠上的安夏。   男人也纷纷表示割席。   局势一面倒。   但「风行者」没有认输,在贴子里,很明显有好几个帮他说话的账号,仔细算算,正好就是那四个被开除的人。   还没到一天……「风行者」与「秀水莲」的骂战贴子就已经卡到很难打开,要反复刷新。   “这不是挺会挣流量的么,怎么就不能把这精神拿到工作里来。”安夏不能理解。   “要告他们吗?”法务部问。   安夏摆摆手:“没必要,公司告个人,告赢了没好处,告输了丢人,庭外和解更生气。”   这场网络骂战,如许多年后的无数场一样,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只给广大人民群众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卧槽,紫金的工资真的好高啊!”   公司里有人看到了,纷纷站出来辟谣,说一天只干一两个小时是不对的,所以安夏才把他们开除。   高工资是要用辛苦来换的,经常要加班。   辟谣了,但辟的是上班时间。   紫金是真的有高工资!!   人民群众继续表示:“要是给我那么高的工资,我住公司里不走了,老板叫我干嘛我就干嘛。”   这件事在媒体圈和年轻人中间很是热闹了一阵。   也因为这个热闹,信勇健搭建新的论坛班子更容易了一些,一下子收到许多份简历。   基数大,挑人才好挑。   面试的时候,他也从来不问——“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为了钱,总不能是为了光荣与理想。   除了新招的人之外,信勇健舍不得放那位前南方系同事走,苦求了许久,求薛露放人。   鉴于论坛是安夏最重视的项目,于是,薛露大方的一挥手,把人送给他了。   人员到位,信勇健带着他们按照原先的计划开始工作。   这次的论坛战争,围观的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人工智能。   刘杰的团队制造出了一个完全仿真人思维的人工智能。   之前的数据投喂内容,是公司里的员工,还有大量的影视作品和电视剧,让人工智能自行学习。   人工智能的学习结果还行,但由于数据量太少。所以现在它就像一个书呆子,不小心就踩到了它的知识盲区。   因此,人工智能组决定把它放在紫金论坛上,这样就会有足够多的数据,让它学习人类思维。   不幸的是,放上去的那一天,刚好是骂战。   24小时之内,原本温顺老实木讷的书呆子人工智能,变成了满口脏话、黄段子连篇、性别歧视、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删了吧,别要了……”刘杰无语,“用以前的备份恢复一下数据。”   “杰哥,数据没有了。”   刘杰震惊:“没备份?”   “不是,我备份了,但是没了……”   “什么叫没了?调系统日志,被谁删了?”   “不是……是文件分配表没了。”   刘杰亲自检查,数据确实没有被删除的记录。但是,文件分配表没了,失去了指针,无法定位文件所在位置。   相当于——“这人没死,活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找去吧。”   一个小时之后,公司电子邮箱收到一封邮件:“想要找回备份,给我打十万!”   剧情进入「你儿子在我手上,想要他回家,给我十万块」。   可是,有一个问题,人工智能的备份不算「儿子」,最多算刚买回家的一块肉。   那个人工智能的备份,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算重要,就是一个实验品,一共就喂了两个月的数据。   就算没有备份,大不了再喂两个月。   两个月,十万?当然不会给。   刘杰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神人能突破紫金的网络防火墙,然后绑架了最不值钱的备份。   他找到网络安全部:“老龚……”   “叫这么亲热干嘛?要请我吃饭啊?”龚志超推了推眼镜。   “有人突破了你的防火墙,你还吃得下饭?”   龚志超大怒,卷起袖子开机:“哪个不长眼的小王八蛋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第149章 提高计算机网络防护能……   安夏得知这个消息后, 脑中闪过了各种「智械危机」的故事。   比如是不是现在的嘴臭人工智能觉得自己特别酷特别帅,不想被删掉重来。   比如是不是有别的人工智能认为「人工智能也有人权,人工智能永不为奴」。   结果龚志超稍微调查了一下,切……真相真是无聊。   侵入系统的木马病毒来源是一封邮件。   电影电视剧里的黑客技术大概是有的, 但如同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一样, 最好用的黑客手段往往也朴实无华到无聊。   这封伪装成个人简历的邮件进入人事部的邮箱。   人事部员工点开、下载附件、中招, 一条龙到位。   至于为什么没有防火墙提示,因为这个病毒不在防火墙的库里, 算是一种比较新的病毒。   遗憾的是, 它这么努力, 却走错路了, 最后只摸走了刚出生两个月的人工智能备份。   将数据上传给黑客后,删除原文件。   通过邮件很快就找到了那个IP所在的网吧。   此时网吧并没有要求登记个人信息。   但是,打钱的银行卡, 是有信息的。   此时银行只有邮储可以做到跨省市取款, 而此人用的是工行的存折。   简直是一抓一个准。   报警之后,警方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他抓获归案。   经过初审得知, 他是一个初中学历的无业游民,看到新闻上说紫金科技非常有钱,因此萌生了犯罪的念头。   龚志超同志对病毒分析之后,觉得这个病毒写得还是很有水平的,想跟他聊聊, 或许可以招安。   安夏皱起眉头:“啊?有水平?”   在安夏看来, 此人的脑子实在不怎么样,跟她见识过的比特币勒索病毒比起来,根本就是铁废物嘛。   哪有人打银行账户上啊。   还是没法跨市取款的银行,一取钱就被抓了。   在安夏的记忆里, 有一款非常有出息的勒索病毒:“你的电脑已经被锁,文件已经全部被加密。除非你支付等额价值300美元的比特币,否则你的文件将会被永久删除……”   它把文件锁了,要求把钱打到无痕的比特币账户,寻常警察都没法处理这事。   安夏认识不少拖延症患者,不管是不是真的被锁,以此为由,向导师求取延长论文时间门。   她实在没看出这个病毒的高明之处。   不过她也很好奇,一个初中生是从哪里学到的技术。   此人是个「读书无用论」患者,被改革开放后的下海富豪们的经历迷住了双眼,觉得自己上也可以,结果一没本事二没本钱,只能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工作,累得要命,还没什么钱。   于是他沉迷上网,在网上的技术论坛七拼八凑,搞出了这么一个病毒,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到了紫金科技。   他本人的技术水平完全不行,完全没有原创性,全靠「复制」「粘贴」。   他交待了那些技术论坛的地址,龚志超和组内同事们对这个混乱中立性质的论坛进行一番研究,发现版主确实是个人才。   「复制」「粘贴」病毒的大部分源代码,都来自于版主的无私分享。   做为技术提供者,版主承认此人确实找他私聊过一些专业问题,他也没多想,就回答了。   确定他没有教唆犯罪的事实后,被放回家。   然后,安夏找到他,这个网名叫「暗夜男孩」的版主,是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脑子好使,各种功课对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什么四六级英语,什么专业课,根本不在话下。   小组作业他能一个人全包,是全班同学最爱的男人。   人一闲,就要搞点事做。   他成立了技术论坛,广交天下好友,有人求教,他就回答,享受别人对他的需要,享受指点江山的快乐。   安夏的到访让他紧张了一下,以为是来索赔的。   没想到完全没有这种事,安夏跟他愉快地探讨起IT相关的问题。   暗夜男孩对安夏说:“其实,我一直对病毒有兴趣。我觉得,计算机病毒,就像人体病毒一样,我看到有新闻说法国有人得了低丙种球蛋白血症,是个免疫系统病。然后他又得了艾滋,两个病一中和,他完全好了。   计算机病毒是攻击电脑的强大武器,武器本身没有好坏。如果用它来攻击敌人,它就是好的。   如果今年我能黑进五角大楼的系统,说不定能报银河号的仇。”   说到「银河号」的时候,暗夜男孩握紧拳头。   安夏问道:“你攻击了吗?”   暗夜男孩点点头:“试过了,还没有完全突破,就被发现,他们的防护非常严密。要是再给我一些时间门,说不定就能成功。”   与他聊下来,安夏感觉他有成为「白帽子」的可能性,也就是从事正当行业的黑客。   不过现在没有人引导他,他完全处于一个自由奔放的野蛮生长状态,全靠着朴素的情感和个人的见识。   他家境挺好,父母双全且恩爱,既不缺钱,也没什么报复社会的必要,同学老师都喜欢他,他也没有干坏事来吸引别人注意力的需求。   还爱看武侠,以书中的大侠为榜样,只想扶危济困,从不想勒索绑架。   龚志超与他交流了一番技术,确定此人真的有水平,而不是从什么地方抄代码的混子,向安夏点了点头。   安夏对他说:“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来,加入网络安全防护团队?”   暗夜男孩一愣:“我……可是我还没毕业。”   “总会毕业的嘛,再说,你不是还要实习?不是还要做毕业设计?毕设题目想好了吗,要是加入我们公司,毕设选题多的是,想想看,你做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毕业设计。到答辩的时候,一群教授坐在下面,想提问,一句也提不出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哎啊,咳,我的水平也没有这么厉害啦。”暗夜男孩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免幻想起安夏所说的场面。   他们学校的教授以严厉和牛逼而闻名,之前就有学长答辩不够理想,被卡。   他曾幻想过最装逼的场面,是教授们在下面问,他在上面对答如流,导师递给他赞许的眼神。   万万没想到,安夏比他还敢想——教授们连问都问不出来。   啊,这就是紫金科技老板的实力吗,厉害!学习了!   安夏又给他说了不少,最终,暗夜男孩当即答应成为紫金科技的远程办公人士。   暗夜男孩的工作热情比公司的正式员工还要高,他的需求层次直接跨越了生理、安全、社交,而直飞到「自我实现」。   本来公司项目组的人觉得自己很卷很拼,跟这个兼职的大学生一比,差太多了。   也就只有几位身上背着整个团队考核业绩的负责人能与他相较。   毕竟人类最能熬夜的年纪就是十几岁,毕业之后的体能每日衰减。   龚志超对安夏画大饼的技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想要是自己在暗夜男孩这个年纪。   可能也无法抵御一位知性温柔大姐姐为自己绘制的远大前景。   暗夜男孩除了参与网络安全防护之外,也对人工智能有着非常大的好奇。   经过安夏的允许,他从人工智能组那里获得了不少资料。   然后,他把人工智能和计算机病毒相结合,做出了一套「左右互搏」的系统。   病毒方借人工智能升级,防守方也借人工智能升级。   就看是金山寺升得高,还是白蛇掀起的水浪高。   刘杰发现了他用人工智能做的事情。当即切断系统,并向安夏汇报此事。   安夏明白刘杰的担心,当一个人拥有非常大的力量之后,还能稳住初心很不容易。   “我明白,董卓没进洛阳之前,在西凉的名声还是热情好客的少爷。不过这个技术……你不研究,以后迟早会有人研究的。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现在主动。”   安夏记得美国利用震网病毒,让伊朗的一千多台离心机超载运行,然后离心机震动失控,彻底给弄废了。   她也记得「棱镜门」,还有简单又恶心的国内黑客黑进了扫地机器人身上的摄像头,偷窥女主人。   现在世界线的科技水平已经比正常时间门突飞猛进了许多。   安夏不会天真到认为只有自己能想到这些东西,别人想不到。   当火药从炼丹炉里崩出来的时候,它的用途就注定不会只化身成绚烂的烟花。   说不定此时在马里兰州的什么什么鬼地方,已经研发出颇有实力的计算机病毒了。   安夏不敢奢望以一个公司的力量能对抗集全世界精英之大成的灯塔国,只希望别丢脸丢得太快。   战争是提升科技的最强动力。   其次是犯罪。   谁也没见过哪个反派组织成员抱怨996,007,要求调休和加班费,老大想收手,手下小弟们还主动要求上班。   龚志超告诉他这样很危险,要他马上停止。否则计算机病毒一旦泄露,造成严重后果,那位现在还蹲在局子里的初中生就是他在号子里的前辈。   暗夜男孩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意识到了风险。当即服从了龚志超的要求,放弃这方面的研究。   不过他的思路不错,刘杰调整了一下具体操作方式,由人工智能穷举出多种可能的攻击行为。   与其等别人搞出来,自己被动防护,不如先穷举出各种可能性,把它们统统添加到防火墙里,或者直接在系统里就解决这些漏洞。   关于网络防护的工作,除了研发杀毒软件和防火墙,还有系统本身的漏洞和程序脚本。   暗夜男孩被安排寻找紫金相关软件的「零日漏洞」。   所谓「零日漏洞」,就是指连开发人员都没发现的安全漏洞。   通常来说,只有被病毒攻击之后,这个漏洞才会被人知晓,软件厂商才会着手制作补丁。   一进一出的时间门差,能造成不小的破坏。   有的黑客专门寻找国家级系统,或是大公司的「零日漏洞」,找到后不主动攻击,而是拿到黑市上卖。   个人吃饱了撑的主动攻击不仅赚钱困难,还容易被抓,不如卖给识货的人。比如某些世界警察,就能安全地把钱给挣了。   中美在2015年签的双边网络安全协议,本质上就跟1938年《慕尼黑条约》差不多意思,张伯伦刚喊完「我带来了一百年的和平」两年,德国就发动「海狮计划」了。   正经人,谁相信那个啊。   目前国内和国际对计算机病毒防护的研究都在软件层面,暂时还没有听说对自动控制的工业化系统下手。   安夏非常担心自家的设备会被人操控。   比如她的无人驾驶汽车被强行接管,撞向准备去游乐园的一家三口。   比如她的无人机被强行接管,从高空坠落,或是对人泼油。   就算没到这个程度,牡丹厂的自动机械臂忽然不织布,改撕布了,那她也受不了啊。   所以,她提前让龚志超组成一个技术组,开始研究工业系统上的漏洞。   组内成员有想法颇多的暗夜男孩,以及拥有自动触发BUG的真命天女黄兰兰。   实力、灵感和运气都在一个组里,安夏希望他们能尽快做出初步的成果。   成果是有了——人工智能自动生成情书系统。   听说暗夜男孩爱上了黄兰兰,可是他思想负担特别重。   他压根都没敢表白,就已经预想了无数种被拒绝的可能。   于是,他把那些可能性写成问题,投到情感类的论坛里,自称自己失恋了,请网友们替他想办法,再把那些答案反过来投喂给人工智能,让它学习写情书。   「失恋」了五十多次后,人工智能生成了不同的情书。   有引经据典风格、曲里拐弯风格、绿茶风格、白莲风格,还有投喂数据来源十分可疑的风骚交际花风格。   然后,暗夜男孩挑了一份他最满意的情书,鼓足了勇气,发邮件给黄兰兰。   片刻之后,他收到了黄兰兰的回复:“原来那个在网上失恋很多次的人是你啊,你不能直接用生成的内容,现在人工智能还不够先进,生成以后,你要自己改改。   正好今天我有空,你的女朋友是什么性格,喜欢什么,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吸引她,跟我说说,我帮你改改。”   暗夜男孩绝望之余,打出一行字:跟你差不多。   他以为暗示已经足够到位,结果黄兰兰回了一句:好嘞!更方便了。   暗夜男孩觉得自己彻底没戏,便把那套情书自动生成系统放在自己的技术论坛上,「造福兄弟们」。   被刘杰发现,告诉了安夏。   安夏兴致勃勃地下载之后,试了试,发现确实省事,输入对象的爱好、性格,还有自己比较有自信的地方,人工智能会生成一些文字,大概有60%内容是在胡说八道,不知所云。   但是至少给了一个灵感和方向,人类自己再改改,一份情书就完成了。   安夏忽然收到陆雪的邮件,陆雪以前从来不给她发邮件,要么打电话,要么在鸿雁上说。   她满怀着好奇,点开邮件内容。   “夏夏:   展信佳。   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很想你,如果你也想我的话。   ……   如同古老的方尖碑被立起就是为了被砸碎一样,我投入你的怀抱,希望被你毫不留情地打开。永远爱你的雪……”   安夏陷入沉默,这种透着智障AI写作风格和弱智自动翻译器风格的东西……   不是,那最后一句为什么还透着那么一点色色的意思?   陆雪是选错了性别,还是选了第四爱?   哦,现在没有第四爱这种概念,那就是选错性别了。   过了一会儿,安夏的鸿雁响了,陆雪的头像闪动:“夏夏,收到了吗?”   “收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我在一个技术论坛上看到的,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把成果发来给你看看。要是好用的话,你可以跟上传这个系统的人联系一下,感觉思路是好的。虽然语句很不通顺,不过修改后,应该可以商业化。”   陆雪还说了很多很多,连对这个上传者之前的言论和技术水平,都做了评估。   结论: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技术型人才,不过好像在上大学。可以试试提前跟他联系。   安夏隔着电脑屏幕,似乎就能看到陆雪兴冲冲的模样。   陆雪还跟以前一样,不管在哪里看到个好东西,都要捧过来给安夏献宝。   安夏:雪雪啊,我给你提个醒啊,有些内容,得检查检查才能发出来,不然会有人当真的。   陆雪:?内容有什么问题?   安夏:你自己看看最后一句。   五分钟后。   陆雪:最近一趟火箭发射是几点,我现在去应该能赶上。 第150章 再修一个数据中心   最近数据中心用的人越来越多了, 安夏刚开始买下两块地皮盖数据中心的时候,公司内外有不少置疑的声音, 认为大家都用自己电脑里的硬盘, 搞数据中心最多是个备份的功能。除了大企业大单位之外,谁会花那么多钱去备份呢。   谁也没想到, 紫金科技把基础款的硬件价格打得那么低,数据中心的应用范围一下子变得非常广泛, 除了紫金公司自用之外,有许多网站、政府机构,也越来越依赖于数据中心。   忽然之间, 两个数据中心似乎就不够用了。   安夏知道, 已经有竞争对手也在筹划此事,对方炒房地产发家, 手上地皮多的是,财大气粗。   安夏相信他们有的是路子拿地皮, 也相信他们绝对能干出支付三倍工资,把紫金的核心员工挖走的事情。   现在紫金的数据中心,还没有什么特别高深、不可替代的技术。   稍微花点钱,花点时间, 就能搞到手。   等他们的东西都到位, 紫金那就要跟人竞争了。   对, 竞争为市场带来活力。   对于老板来说,能躺着挣钱, 还是躺着快乐更快乐。   现在客户只有紫金一个数据中心可选。   他们的数据一旦进来,就不会轻易走掉。   数据搬迁什么的,都是麻烦, 谁知道搬迁的时候会不会出点什么这这那那的问题,这就是微信始终没有敌手的原因:迁移成本高。   趁着现在还拥有快乐的垄断地位,安夏决定先下手为强。   此前紫金选址的时候,考虑的是地理环境是否有自然灾害,交通是否方便,通讯线路是否可以,供电局能不能保证数据中心的优先保障,还有企业税和员工的生活成本。   现在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安夏的面前——电力。   数据中心里一排排的服务器一开,呜呜呜,电费跑得比兔子还快。   跟服务器配套的各种设施,也都是吃电的祖宗。   安夏看过几次数据中心的电费清单,好多好多位数啊……   电老虎名不虚传。   事实上,服务器的运行只占用电量的15%左右,大部分电费都是为服务器散热用掉的。   何况将来还有「节能减排」的指标,那都不是交电费的问题了。   与其到时候为了达到国家标准,满头冒烟地更新设备,不如现在就把能解决的事情先解决了。   安夏决定找个自然环境寒冷的地方,其实她之前已经有意识的挑了凉快的地方,在西南的大山环抱里,电费也便宜。   不过本着「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态度,新的机房不能再放在西南,得放个远一点、气候迥异的地方。   不然像夏季南方各地的天气情况差不多,一闹洪灾,连绵成片,机房一起断气。   2021年7月14日那一天,「B站崩了」、「A站崩了」、「晋江崩了」、「豆瓣崩了」同时上了热搜,当时传说的就是某个数据中心失火导致大家的数据一损俱损。   尽管此后证实只是B站崩了,其他三家是被无辜牵连的池鱼。   但是这充分说明,要是数据中心真没有异地灾备。万一来场暴雨哗啦啦,大家的快乐都没啦。   到时候,就算数据迁移麻烦又折腾,客户肯定也会卷着细软就跑,绝不续约。   安夏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地图,不是贴在墙上的一张,而是通过各地收集的数据加上卫星图像,由计算机建模的全息3D影像。   安夏将办公室里的遮光窗帘拉上,很快,屋里变得十分昏暗,只有从缝隙里漏出的光,将屋里的家具勾出黯淡的轮廓。   「嘀」,地图仪启动。   在半空中,浮现出一个中国地图。   它是由光线构成、严格按比例构成的立体地图。   山川、湖泊、河流……所有地貌真实呈现在安夏的面前。   安夏看着地图,开启人工智能筛选功能:“排除自然灾害平均发生次数排名前二十的城市。”   计算机飞快给出结论,统计了自有气象记载以来,水灾、旱灾、雪灾、泥石流,以及位于地震带上的所有城市。   立体地图上,有几块区域瞬间暗淡下去。   安夏:“去掉年平均气温超过30度的城市。”   南方不少城市消失。   接下来是去掉海拔过高的地方、地价巨贵的地方、施工不便的地方、交通不便的地方、电力供应不足的地方、当地办事效率低下的地方、当地办事机构过于事儿逼的地方……   五彩光线组成的山川河流不断消失,最后剩下了几块地区。   安夏:“调取剩余城市的基础数据。”   系统不仅提供基础数据,还提供排名。   不仅是普通的排名,还有增长率的环比。   有些数据变动巨大,系统会搜索该时间段的新闻,查询变动原因。   基本上,都跟当地的民风和政策变动有关系。   最终剩下的,除了已经布局过的西南,还有一个位于北方的城市:乌兰察布。   安夏去过乌兰察布,但没完全去。   当时她在山西旅游,想起一首歌「哥哥你走西口」,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走了一趟当初人口大迁移的路线,从山西的右玉拐了个弯,经杀虎口,进入乌兰察布,然后没发现有什么好玩的,吃了一顿羊肉就走了。   “小看它了。”安夏扬起眉毛。   她调取乌兰察布的信息,发现这个城市今年将一条路改造成「皮件一条街」,又是免税,又是提供优惠房租,带动了整个产业链。   虽然跟IT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说明这里的领导层很有想法,并积极实践。   当地管理者有主动的意愿,很多可丁可卯的事情,就会比较好办。   安夏查了查现在的地价,很好,很强大。   人工智能进一步展示更多的信息,年平均气温十分凉快、到首都很近,才三百公里。   这不就是沪宁之间的距离么,可以可以。   安夏按下电话:“让白雪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多时,白雪松便来了,他的腰板挺得特别直,整个人就像一根标枪。   白雪松是新近提拔起来的数据中心负责人 ,今年三十八岁,从十八岁开始干消防,干了整整二十年,从最基层干到大队长,然后离开,今年刚来到紫金数据中心工作。   自上次云间市机房出问题之后,他接替了运维负责人龙运的一部分工作。   龙运只管机器本身,包括机器的温度和内部程序。   白雪松负责数据中心的其他所有,包括建设、销售,以及增值业务的扩展。   “雪松,我打算在乌兰察布建一个数据中心,你有什么想法?”   白雪松站在地图前,仔细调取了所有数据,包括历年草原火险相关数据,他回答:“从现有数据上看,这个地方很适合。”   安夏点点头:“好,你去看看吧,如果可以,就跟他们谈谈,我们在那里建个数据中心。”   “是。”   安夏忽然笑起来:“记住,机房不要搞喷淋。”   “其实,他们那个机房搞喷淋,也许是有别的考虑。”   设计院的消防标准是可选的,自动能喷出来的选项就只有气体七氟丙烷和自来水喷淋。   七氟丙烷有一定的毒性,要是自动喷口往外喷的时候,机房里正好有人,那这个人就有中毒的危险。   喷自来水就不会。   白雪松说:“他们当时设计的时候,可能考虑的是人身安全,而不是服务器的安全。”   原来如此,安夏了然。   自来水泼一头,最多也就是洗个澡,只要没淹成电影《生化危机》里的那个动静,比起七氟丙烷,确实是安全的。   把人命放在第一位是没错啦……可是服务器也很无辜啊。   安夏对白雪松说:“既然如此,你出个方案,看看能不能做到即不伤人,又能保住服务器的安全。”   “是。”   等白雪松出去,安夏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很熟悉,不就是她自己最讨厌的「即要……又要……还要……也要」句式吗?   安夏站在地图前,看着唯一亮着的乌兰察布,自嘲地笑笑,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总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吗。   晚上,安夏去了一个企业家聚会,各行各业的都有,也有建筑行业的。   她向一位建筑行业的大佬问了一下现在盖房子的行情,价格、人工之类的。   建筑大佬的嗅觉非常敏锐,马上就问安夏是不是又要盖新楼了。   安夏笑笑:“有这个计划,还没有定。”   “是建什么?还是数据中心吗?”   “对。”   “那你找我肯定没错,我们公司给IBM都做过机房,绝不会犯用喷淋头的错误。”   安夏笑着摇摇头:“你们的消息真灵通。”   “嗐,谁不知道啊。”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次机房进水的事。虽然没有给客户造成什么损失,不过已经成笑柄了。   安夏当然不能让人白白给笑话了,她说了关于自动消防对员工关怀的问题,把公司的层次稍稍给拔高了一下。   “当然,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们也考虑到应该可以做到生命和财产两手抓,现在流程已经调整,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说罢,安夏优雅地饮了一口葡萄酒,从容一笑,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那自动喷淋的主意就是她拍板的一样。   不管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一旁众人听了,都盛赞:“安总真是个好人啊。”   “商界有你这么善良的人,真是难能可贵。”   几位建筑行业的老总听说安夏有意要再盖新楼,便凑过来混脸熟,热情地向安夏说盖房子的各种须知。   什么水泥标号、钢筋粗细、砖头质量,还有地基深度之类的,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意思。   安夏也听不懂,尽管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但只回应「哦」「是吗」「好的」「真有意思」。   这些商场上的人精,哪能看不出来安夏对他们的话没兴趣。   有一位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你挑地方的时候,有没有看风水啊?”   “风水?哦,有考虑过,古人的风水之说,也并非全然迷信,还是有些科学道理的。”   周围建筑行业的人都笑了。   “安总,你是搞科技的,大概是真正的无神论者,跟你说啊,有些事情,就是毫无科学道理可言。”   “是啊,我爱人的单位是钢铁厂,每次开炉的时候,都要往里面倒酒,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倒的都是正宗茅台,结果每次开炉一周之内,准出故障,后来改成五粮液之后,就从没出过问题。”   “对,我们公司上次参与的一个发电厂也是,开工第一天,八台机子同时出故障,找了几个道士做法,念叨几个小时之后就好了,你说这有什么科学道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迷幻的八卦。   安夏也不是不信,紫金公司里的程序员们还挂着雍正通宝,只为克制BUG,其他不同的项目组,也有着各自的迷信活动,比如硬件生产线的尾部要吊一根萝卜。   她只是……懒,懒得分辨各种大师。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试图找个大师试试,结果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介绍人跟中了邪一样,对大师表演的拙劣魔术深信不疑。   此后,安夏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大家说得这么热闹,她也忍不住好奇:“你们说得都很复杂,有没有比较省事一点的处理方法?”   大佬笑起来:“有啊,请我们公司给你们修楼就行了。我们公司对建筑行业全套知识都特别熟。都是科班出身。”   “风水也是科班出身?”安夏眼角微挑。   大佬点头:“有啊,《建筑风水学》,是真的专业课,要考试,不及格就拿不到学分。”   安夏好奇:“要是考试不及格,可以说考场的风水不好,跟他八字相克,影响发挥吗?”   “哈哈哈,那就要看老师相信不相信了。”   安夏与他们嘻嘻哈哈地打发了过去,顺便了解了一下报价。   白雪松已经出发前往乌兰察布,现在还在路上,暂时不会有消息。   安夏找到刘杰:“你有没有用AI算过命?”   刘杰:“!!”   小廖激动地嚷嚷:“安总,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写了一个算命软件?”   “你们这边各种符啊、咒啊、雕像啊,都摆满了,怎么会缺一个算命的?”   安夏淡然一笑,心想:“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乱说的。”   这是人工智能组给自己写着玩的一个小程序。   综合了西方星象学、中国星象学、生辰八字、紫微术数、大小六爻……   每天上班之前,大家先算算今天的运势,然后开始工作。   安夏试了一下,生成出一篇「今日运势」。   人工智能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废物,在算命这种需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的应用场景下,意外好用。   汉代那句著名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根本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还不如「大楚兴,陈胜王」来得清晰。   但架不住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当涂高」。   那篇「今日运势」里的每一句话,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想怎么代入理解都可以。   除了最后一句:“北方起风雷。”   乌兰察布就在北方,可是什么叫北方起风雷?   风,空气流动。   雷,是云层里的正负电荷互相摩擦产生剧烈放电。   安夏心中微动:难道,是指风力发电?   然后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果然,心里有所想,就会被这种东西拿捏。   都不用大师瞎扯,她自己就能自己解签了。   安夏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白雪松,他对安夏说:“我找了当地的负责人,他们说他们电力不足,无法供应数据中心的用电量……”   安夏沉默地听着……原来,北方起风雷,是指被拒绝的意思?   被拒绝就被拒绝呗,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怎么就起风雷了?   隔着电话,安夏都听到白雪松那里「呜呜」的风声。   “风很大啊?冷吗?”   “还好,我穿得厚,他们说这边一年四季的风都这么大。”   北方起风雷……安夏脑中始终萦绕着这五个字。   她问道:“那他们有风力发电吗?”   “没有,他们这边的工业之前一直不发达,一共就两个变电站,九个调度员……只有火力发电。”   “有考虑过风力发电吗?”   “有,但是核算之后,怕卖不掉。”   安夏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你问问,他们要卖出去多少,才能回本?”   “好。”   挂掉电话,安夏看着屏幕上的「北方起风雷」,轻声自语:“北方要是起不了风雷,我可以帮它起。”   不明所以的小廖说:“我明白,我明白,每次抽签算命抽不到好的时候,我就一直抽一直抽,抽到好的为止,哈哈哈……” 第151章 我想建风电场,谁赞成……   安夏去乌兰察布的时候, 已经满地大风车吱呀吱溜溜的转,号称「风电之都」。   现在的乌兰察布,看着呼啦啦的风直发愁。   如果安安静静的冷, 还能忍受。   被狂风一吹, 身上穿多厚的衣服,都有一种「不过一层纸」的感觉。   所以, 现在当地领导的梦想是「草原皮都」, 实在不行, 本地人还能自己买呢,至少有个保底销量。   领导层听说过风电场, 也有过这个想法,还亲自去隔壁的朱日和考察过,结果一看投资数字,再一盘算,建成之后得十几二十年才能回本。   重点是这些钱投下去, 就没钱继续扩大「草原皮都」的规模,他们心里直打鼓, 就一直拖着。   都九十年代了,还三天两头的拉电闸限电,简直丢人现眼。   为了保证不断电, 他们的几个调度员都快给累死了, 随时随地, 紧盯着线路。   硬是靠人力把这个落后企业变成了全国文明单位,今年还晋升成国家中型一档企业。   电业局领导跟市里说了几回, 想增加投入。   市领导们犹犹豫豫:“啊……这个……我们再考虑考虑,研究研究,你们再苦一苦, 奉献一下。”   电业局的领导急火攻心:“对,我们员工是要讲奉献讲牺牲,但也得让人看得见希望啊,1927年的时候,大家可都是奔着光明美好的未来才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闹革命的。”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既然你这么坚决,这样,你给我们一个保证,建成之后,能得到多少回报,多久能把投入的本钱赚回来?”   电业局领导:“……”   这尼玛上哪儿跟你保证去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会得到一个答复:“你看,我们现在的财政状况也不乐观,对吧。现在草原皮都已经快要走向正轨,已经成了规模化产业,那肯定要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能看见回头钱的地方去。”   半天没憋住一个字,他只得离开。   刚回去,就遇上白雪松拜访,说紫金想建厂,问供电能不能保障。   电业局领导当即就把市里领导扔给他的难题,扔给了白雪松。   白雪松确实认真负责,不愧在消防干了那么多年。   他没有马上转述问题,而是打听清楚之后,做了判断,知道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才马上向安夏请示。   前因后果比较重要,要是上上下下的领导们都不想建风电场,只是随便拿理由搪塞,那这件事就此作罢。   不怕问题多,就怕没问题。   紫金的数据中心肯定是要建的,但是也不可能一下子建他几十个,把耗电量给拉满。   安夏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世间有「电子一条街」「服装一条街」「小吃一条街」「皮件一条街」……那为什么不能有「耗电一条街」,啊不是,是数据中心一条街。   据安夏从建筑业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起码已经有五家公司的数据中心进入选址阶段。   既然要选址,就一起嘛,大家搭个伴。   虽然不可能有第二度电半价,或者买二赠一这种好事。但是说不定可以努力努力,弄出点别的优惠来。   安夏当即与那几位老板约时间,大家都很忙,安夏开门见山,直接说明她想约他们见面的理由。   各位老板并不意外安夏知道他们要建数据中心的事情,他们意外的是安夏居然心平气和的跟他们谈一起建设一起发展的事情。   他们想知道安夏有什么阴谋,于是都来了。   此时的全国商人都在各玩各的,大家秉承着「同行是冤家,同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思想。   有好事绝对捂着。   如果有人愿意分享,那绝对是利益共同体。   否则,就算是亲戚朋友,都未必敢信。   夫妻对卖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安夏,现在行业中绝对的龙头老大。   她会好心分享一个省钱又方便的地区给他们,还邀请他们把数据中心建在那里吗?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比如,那里其实环境极差,一年只有一个月能施工。   比如,那里人的人品极差,杀人放火拦路抢劫,数据中心建在那里,一天被洗劫三次。   比如,交通极差,数据中心出了故障,维修工程师要先坐飞机,再转大巴,再转三轮,最后骑马赶过去。   当然,明面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大家和和气气地说了一堆套话,意思就是:地址还在选,谢谢安总关心,我们会考虑的。   安夏知道他们的担心,现在改革开放已经过了十五年。   但不少人其实是在八十年代末才开始经商的,思想还在最初的野蛮生长状态。   各自划地盘,同行之间就算合作,也大多是嘴上叫哥哥,手里掏刀子,既要防着别人给自己一刀,也随时随地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割对方一块肉。   短视,但这是一个必经阶段。   谁都想独吞所有利益,不吃点亏,哪能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是有边界的,以及合作的意义。   所以,安夏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她对他们说:“乌兰察布是个好地方,我已经全方位考察过了。如果你们需要,数据我可以发给你们,这些全部都是政府公开渠道获得,你们可以去查。   请各位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有件事,紫金一家吃不下,想与各位通力合作。”   安夏将电业局的问题告诉众人,他们这才信了几分。   哦,原来是量大优惠,想跟哥几个凑单,那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电费也确实是数据中心的大头。   去年的时候,国家决定启动三峡工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没得说。   但是要钱啊!   钱从哪里来啊?   电费啊!   从去年开始,全国除了西藏和贫困地区的农业灌溉用电之外,每度电加3厘钱。   普通人家连空调都很少,加3厘钱并没有伤筋动骨的感觉。   数据中心不一样,他们几家数据中心,最小设备耗电量都是90千瓦,也就是一小时要用90度电,24小时2160度。   这2160度,还只是服务器本身的耗电量,伺候服务器的空调、照明、不间断电源……还要另算,而且它们才是大头。   他们又听安夏说起乌兰察布的气候很好,自带降温功能,还有离首都才三百公里。   就连最谨慎小心的老板,都怦然心动。   “要建数据中心,起码要一年多的时间。建一个风电场,也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要是现在能跟乌兰察布那边谈拢,两边同时开工,我们盖我们的,他们盖他们的,差不多能同时完工。”   安夏说得都很好,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哪个商人在卖东西的时候说东西不好呢?   裤子上有洞,都能说这是美国来的最新时尚。   他们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安夏是不是设了个什么看不出的圈套,她说紫金也要在那里建。   可是谁知道她到底要不要建,就算她在那里买了地,也不能说明她就要在那里盖数据中心,说不定是出租给卖皮草的商人盖集贸中心呢。   其实安夏说得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公开数据,想查都能查到。   但是他们直接从开头就在心理上预设安夏另有图谋,疑邻盗斧,自然处处怀疑。   让他们没有马上拒绝的原因是:电费,真的太他妈的贵了。   现在供电线路也确实各种不稳定,全国都紧张,谁家没赶上过几回拉闸限电。   不然全国人民盼啥三峡工程呢。   他们又问了许多问题,有些甚至已经可以算抬杠了。   安夏也索性摊开了明说:“紫金现在确实在做数据中心,但是,我并不想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在数据中心上,我不可能霸占全国的需求。   而且,说实在的,只有我这一家做,技术提高的速度,肯定不如有竞争。   我们在国内横没有用,等我们进入世贸组织以后,国外的科技公司涌进来,客户一对比,我们在旧石器时代,人家都已经飞机大炮原子弹了,到时候我们全灭。咱们谁也落不着好。   我说这些,你们可能不信,你们就看看各个城市的商圈,哪个商圈是靠一家百货公司撑起来的?不都得有几个差不多体量的镇场?”   ……   安夏把该说的话说完,然后对他们说:“如果你们只建一个数据中心,全国有不少地方可选。如果想要做大,就得考虑异地机房,跟需要的机房数量比,适合的城市就没有那么多了。”   然后,她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对他们说:“各位来一趟不容易,我做东,今晚请各位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   众所周知,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拿不到。   但是在谈判桌上谈不好的事情,在饭桌上却能谈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轮酒一敬,这几位老板的口风,就没那么紧了。   安夏有陈嘉和王娇娇代酒,她始终都很清醒,从只字片语中听出他们隐藏的担心。   喝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们终于觉得安夏说的事情有道理。   不过,这几位也算是「酒精考验」的战士,就算没有带挡酒的人过来,也不妨碍他们「再考虑考虑」。   这么大的投资,安夏也没指望一顿饭就能解决,送走几位老板后,安夏回到家里,开始做第二套备用方案:如果,他们全都不参与,应该做什么打算。   最大的问题是财务问题,公司不是拿不出钱,但是会占用大量的流动资金。   无论哪个公司,现金流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安夏不可能冒险,拿出这么多现金流出来。   她决定亲自去乌兰察布一趟,跟当地谈谈,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弃新建计划,先给已有的两个数据中心扩容。   安夏到了地方之后,当地领导热情接待,这可是投资大户啊!!   当安夏再次向他们提出想要在这里盖数据中心的想法时,他们也还是那个问题:电从哪里来。   更进一步的细节是:   修风电场的钱,理论上应该由电业局出。   但是这里的电业局也挺穷,拉拉扯扯想白嫖市里的地,当然,他们说的是延期付款。   而且还想从市里拉赞助,说回本了,再还。   市里宁愿投钱给皮件市场,以现在的情况看,皮件市场两三年就能回本,风电场说要二十年回本。   傻子才投风电场。   于是,就卡在这里了。   这里的领导非常欢迎紫金的「中国货」在这边开分公司,专营皮货生意,想要税收优惠、房租优惠,都没有问题。   然而,在这里开分公司毫无必要,华北分公司就能一把罩了。   安夏就想建数据中心。   眼看已经没得谈,安夏已经计划第二天就回程。忽然,她接到电话,是那天饭局上的一位同行,说他已经过来了,问安夏在什么地方。   安夏有些意外。   等他到了之后,安夏更加意外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那天一起吃饭的人都来了。   安夏住的是本地最好的旅馆,搁大城市里,也就是一个中低档的小招待所,几位大老板进门就一脸嫌弃。   “这边条件这么差,真的能弄好吗?”   “都说投资不过山海关,虽说这不是山海关,是杀虎口,会不会也一样啊?”   安夏将关于皮件一条街的新闻调出来给他们看:“你们要是担心的话,一会儿去皮件一条街看看,是真的想做实事,还是政绩工程,到现场,相信你们都能看得出来。”   几位当真包了辆车,赶去了皮件一条街,亲眼看看,亲口问问,又观察了一会儿销售情况,他们终于相信这边的管理部门,是真的想干实事。   市领导、电业局领导,「各位客商朋友」欢聚一堂,吃着羊肉喝着酒,畅谈未来发展。   市领导喜气洋洋地说:“啊,盖风电场嘛,我们是支持的,地随便挑,我们也希望你们多多投资,这样才能拉动我们这里的经济发展。”   意思是:想要地可以,拿钱来买。我们还等米下锅呢。   然后,电业局的同志说出他们的现状:没钱,真就是没钱。   不说什么回报收益率这种未来的事情,现在要他们买设备,那钱都是掏不出来的。   国家电网的「厂网分离」制度是在2002年才执行的,分出了五家发电公司,按公司的运营方式做项目。   现在,还是国家电力的地盘,很多事情不好操作。   如果私人够有钱,自己搞定地皮和设备来发电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不并网的话,电力供应会高低起伏,有风时有电,无风时停电。   并网之后,由电力公司集中调度。   有风的时候,风力发电的电可以送去需要的地方;   无风的时候,火电、水电、核电都可以过来帮忙代班。   所以,无论如何,都还要走一趟国家电力公司的流程。   几个民营企业,想自己发电,还要并网?   没有明文禁止。   因为从未有过先例。   国家并不反对国营电力公司之外的单位自己发电,那些小水电站就是例子。   但是人家小水电站不需要并网。   水电比风电稳定太多了,就算有丰水期和枯水期,那也是可以预测的。要是赶上洪灾或是大旱,那也是提前几天就能估摸个差不离。   风电要是不并网,老天爷突然哪天决定不刮风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天气预报这个连下不下雨都说不准的废物,还指望它们预测风?   电业局领导十分担忧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新闻上看过数据中心的相关报道,知道这个数据中心特别重要,不能断电。   安夏却没有回答他的担心,反问道:“如果能解决并网的问题,我们自己投资,是可以的吗?”   “那当然。”   “并网的事情,您先提申请,我这边找找人,帮帮忙,只要没有禁止,就有机会。”   事情要一步步的做,紫金公司给电力系统做了不少东西,安夏早就跟大领导的关系处得不错。   听说安夏想搞个风力发电场,还想并网,领导不仅没有反对,还十分积极。   新能源在80年代就已经起步了,国家计委基础产业司里,专门有一个部门,叫节能和可再生能源处。   当时热热闹闹的搞过一阵子,世界银行都给了一笔钱,专门用来推广风能和太阳能。   但是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总之,啊,就是有点没面子。   没做起来的原因是风电的电费实在太高了,比火电高太多,没人愿意用。   风电贵的原因是设备太贵了,国内现在所有的风电设备,都是Vestas和GE这两家国外公司来的。   安夏以为只有这两家能做,因此形成了垄断高价。   “国外只有这两家公司卖吗?”   “不是,但是当时要买设备,都要找中间商,一台风机的回扣就是20万。”   八十年代的二十万人民币!   再加上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中国许多单位都蜂拥去买国外的设备,什么垃圾都能卖出去。于是厂家和中间商形成了价格联盟,就是不肯降价。   “没有国产的吗?”   “有是有,节能处那边找了洛阳拖拉机厂,西安飞机制造厂来生产风力发电设备,但是都没有成气候。”   事实上,国产风力发电设备成气候,是国家在2008年给出高额补贴后,逐利的企业们才一拥而上。   “没有成气候不要紧,他们还在生产吗?”安夏问道。   “生产是还在生产的,但是整体水平,跟国外设备有一定的距离。”   他说得太客气了,岂止是有一定距离……   安夏表示理解:“能用就行。”   并网的事情搞定。   地皮根本就不算事,领导早就说了:钱到位就能办。   甚至还给打了个折。   安夏与那几位老板合作投资了一家公司,用于建风电场,起名为聚合新能源公司。   紫金出钱最多,占控股地位。   万事俱备,只欠设备。   新公司的采购经理一脸为难的将他拿到的国产设备数据给安夏看,这个数据,相当不能令人满意。   安夏却无所谓:“你就按国产设备的报价,跟外国人砍价。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没得选,不是一定要买他们家的,我们有保底的选择。”   采购经理顿悟。   重金挖来的采购经理果然出息,运用兵法智慧,把国际上那几大风电设备提供商的价格联盟硬是给挑拨分裂了。   最终拿到了一个不错的价格。   “但是,他们要求我们采购的数量,比我们需要的多10%。”采购经理将对方的要求递给安夏。   经过测算,增加的费用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按现在的即定数据中心数量来看,平均发电量会超过所需。   安夏本来的计划是:起风时自己用自己,没风时求其他发电厂救命。   “没关系,从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我们的数据中心机房很快还得扩建。再说,不还能卖给别人么,离首都那么近,首都肯定要电的嘛。”安夏大手一挥,批准了数量。   令安夏意外的是,她甚至都没有等到卖电的那一天。   就有三个在中国投资了研发中心的外企凑过来,大意就三句话:“听说你们要新建数据中心?我们正好也要。”   “多少钱?”   “能带我们玩吗?”   能能能,欢迎欢迎,记得交电费。 第152章 大白天的,怎么就遇上……   虽说现在国内造不出质量能赶超国外三巨头的风力发电设备, 但并非完全没有。   破车也是车,又不是航母,咱得求着国外公司。   在安夏的概念里, 买风力发电机一共就分为三步:   第一,付订金。   第二, 收货。   第三, 付尾款。   后面要是出了什么质量问题,属于售后服务范围。   前几次,国家电力用世界银行贷款购买的几套,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安夏这边已经安排各种相关的配套设施开始建设。   趁着严寒的冬天没有到来的时候,该平的土地平了,该挖的地基挖了,该招的人招了,该备的服务器备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齐备, 结果就在「购买风力发电机组」这个绝对不会出意外的事情, 出意外了。   在签订合同后的半夜三点, 安夏被邮件提示音吵醒。   邮件发送者是安夏采购风力发电机的公司。   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十分抱歉……”   安夏陡然从半梦半醒中清醒, 睁大眼睛看完邮件全文。   邮件的大概意思是:听说贵公司购买我们的风力发电机,是为了军事用途,我们公司是好人, 追求普世价值与世界和平, 我们可见不得这个, 所以,我们不能卖给你。   安夏:“??”   这是从何说起?   数据中心算是军事用途吗?   可是陆海空三军都没有买啊,人家还嫌民营企业不安全,数据都还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呢。   不是……这发出来的电, 给谁用不是用啊,贵国的电力还用来制军火,制//毒呢,谁比谁高贵啊?   生气归生气,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安夏回了一封信,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批发电机组发出来的电是给民用的。   无数可怜的孩子,就指望着这点电,晚上有一盏小灯泡照着写作业。   夜归的上班族,就靠这些电点亮的灯泡,找到回家的路。   很多小动物将会因为没有电暖气而被冻死。   他们扯了世界和平大义来摇旗,安夏就对着拿普世价值说事:你们不卖风力发电机给我,就是丧心病狂,连孩子、小动物,还有普通的上班族都不放过。   对面回信很快,仅仅十分钟,新的邮件就来了:“我们愿意相信您的话,但是我国相关部门刚刚给予通知,要求我们对贵公司需要有一定的使用限制……”   安夏看到这十分纳闷,还能怎么使用限制?   发电机,除了发电,也不能拿去怎么样啊?那几十米的大叶片,想举起来削人脑袋,也没人能举得动啊?   继续往下看,发现前面的所有铺垫,都为了最后提出的那一个要求——交保证金。   “我们将会在原价格的基础上,收取五千万美金的费用做为和平保证金。五年之后,我们将会再次评估,如果贵公司确实没有将设备用于军事用途,这笔钱,我们将如数奉还。”   安夏冷笑一声:想得真美。   她又回了一封信:请问这五千万美金在贵公司的账上五年,将以何种利率计息?   对方回信:“非常抱歉,我们收取这部分费用,仅存于公司账目上,不会用于投资。为免银行倒闭出现信用危机,因此,也不会存入银行。所以无法产生任何利息。”   五年前,给出去五千万美元。   五年后,再给回来五千万美元。   那可是五千万美元,就算是2023年的五千万美元,光是存银行吃活期利息的价格都能让一个普通人家衣食不愁了!   何况还有那么多投资机会,单是投房地产,过个五年都能翻好几倍。   安夏没有当即回绝:好的,我需要与董事们讨论此事。   对方:“请在三天之内回复,如过期未回,我们将视为贵公司愿意解约,我们将按照合同规定,将定金退还给您,并支付违约金。”   违约金对他们来说,不算很多。   这一招,某些狗腿子国家在忽悠前苏国家拆了自家的核潜艇时用过。   赔!不就是钱么!   我赔得起钱,你耽误得起事吗?   他们非常笃定安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认栽。   所有的配套设施都在进行中,一切都以风力发电做为考量。如果要临时搬到其他地方,改用火力发电,或是水力发电。   不仅会产生一大笔的费用损失,而且各种节能的梦想也终落空,为服务器散热的空调将会成为吃电的大老虎。   天还没亮,安夏就已经给几位老板发邮件,通知他们这个不幸的消息。   大概老板们的睡眠质量都不怎么样。二十分钟之内,安夏陆陆续续收到大家的回复,内容很统一,都在骂狗日的美国鬼子,恨不能冲去亚特兰大,把他们老板给捅了。   既然大家都醒着,安夏索性在鸿雁上发起群聊:“各位,怎么说?”   想从了他们,大家就要一起掏钱去凑五千万美元的「世界和平保证金」。   不想让他们如愿,那还有两件事要考虑:地址是换,还是不换?   换,要换在哪里?   不换,电的问题怎么办?   这个问题难住了所有人,他们需要重新测算支出、收益,以及其中可能产生的损失。   群聊会议中止,大家都需要认认真真地算一下。   算完,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安夏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打开3D成像立体地图。   安夏:“调取9月10日的地图测算结果。”   立体地图上大部分地图黯淡下来,只有乌兰察布亮着。   安夏:“倒退回上一步。”   部分市辖区的地图亮起。   一步步倒退回到排除自然灾害的界面。   安夏再一次根据建数据中心所需要的条件,在地图上筛选。   结果让她不是很满意,除了已经有机房的城市,其他地方各有各的不痛快。   安夏也想把服务器扔到水里,用水冷降温,顺便用水力发电过日子。   并非没有这种地方,浙江千岛湖就很好很强大,有天然水冷,还有新安江水利发电站。   然而,这等美事现在不能干,因为解决不了服务器外壳的防水问题。   2018年微软把服务器扔海里,过几年还得捞起来看看。   现在要是安夏把服务器扔千岛湖底,说不定过几个小时就进水全灭了。   一件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事情背后,就是无数相关行业的支撑。   少一个都不行,高密度防水机箱现在根本做不出来。   安夏叹了一口气,对系统说:“除了西南地区之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选了吗?”   系统回答:“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问题。”   安夏:“你真是一个废物。”   系统回答:“你这么说,我很伤心。我还是个孩子,我会努力学习的,请给我一些时间。”   安夏:“是谁教你说上一句话的?”   系统回答:“我的制造者。”   安夏:“你的制造者是谁?”   系统:“我的制造者是紫金科技公司,我的妈妈叫安夏,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美丽善良,经常给人工智能组的小伙伴加工资发奖金。”   刘杰那帮人,还真是会玩。   安夏将立体地图关闭,窗帘的缝隙中已经透出光芒。   她拉开窗帘,看见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窗外传来人们走动的声音,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电脑上收到了一条陆雪发来的信息:“夏夏,我要去包头出差,要不要一起?”   安夏:“不啦,我还有别的事情,你去包头干嘛?买头巾吗?”   陆雪:哈哈哈,是去白云鄂博矿区,要不要我给你买一整块羊皮?冬天垫在床上可暖和了。   安夏:干嘛?你是要去倒卖稀土吗?   陆雪:你居然知道稀土矿。   安夏:我什么不知道,卖给美国鬼子的时候,记得好好查查他们的稀土是不是用来制造武器的。   陆雪:?   安夏:没事,开个玩笑,你去吧,一路平安。   安夏仰倒在床上:好生气啊……凭什么他们能用这种狗屁理由卡我们,我们不能反制。   算了算时差,另外两家设备公司的人应该已经上班,安夏发邮件过去询问是否可以采购。   没想到这两家的回答,惊人的一致,是的,他们也接到了通知。   其中有一家漏了口风,意思就是谁让你们不签禁止核实验条约的,把你们看成恐怖分子也很正常。   安夏了然,看来是因为中国没有签《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让带头大哥生气了,花式跟中国的企业过不去。   也不知道是想纯恶心人,还是以为中国的企业能倒逼国防领域的政策。   光生气没什么意义,安夏坐起来,认真地研究起使用国产设备的可行性。   白雪松的调查分析报告写得非常清楚:   风力发电机所需要的叶片——质量不佳,曾出现过叶片被强风折断事件。   发电机的轴承——压根做不出来,都得进口。   事实上,轴承也是到国家大力补贴之后,才开始有公司自主研发。   所以,接受节能处委托生产国产风力发电机的洛阳拖拉机厂,自开工以来,就卖出去三台。   那价格也不怎么美好,比刚签合同时候跟美国公司谈的差不多。   质量不怎么样的国产货,卖得跟资深公司的价格一样,哪个大冤种也不会买啊。   刀子上舔血的生意有人做。   亏钱的生意没人做。   “唉……”   安夏叹了口气:生产线上都该长草了吧。   核心零件是别人的。   就像高端芯片一样,被国外企业捏在手里。   安夏知道芯片,提前布局投资了荷兰芯片公司。   却没想到,现在连风力发电机的核心部件也被别人卡着。   而且,现在这根绳子已经套在她的脖子上了。   安夏到公司的时候,勤奋的员工已经计算出她想要的数据:   已经投入在新数据中心里的钱,远没有五千万美元,换址是划算的。   由于自然降温优势不存在,电费会翻数倍。   就算不考虑异地机房,还是在西南地区扩建,价格也比原来高了。   因为最适合的地方已经被占了,还想建,就得挖山修路,这些基础建设费用,都得算在紫金科技的成本里。   安夏与几位大老板合作开的那个公司,主营业务就是在乌兰察布开风电场。   要是风电场不开,合作也就没了基础。   而且大家还会为了抢其他合适的地皮和资源打起来。   商人的脆弱联盟,说散就散。   一页页的报告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现在放弃乌兰察布,换个地址,咱亏是亏,但亏得不多。   道理,安夏都懂,她也不是吃不起这个亏。   只不过,被人拿捏,被迫换地方,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总觉得,兴许还有机会。   “雪松,再跟洛阳拖拉机厂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零件还能进吗?价格还能压吗?”   就算是赌气,也得有个可接受损失的底线。   要是采购国产设备的价格,比换地址加已知损失的价格还高出一大截……那,还是把这口气咽下去吧。   白雪松很快调查结束,向安夏汇报:国产风力发电设备的生产线还在,每天都有工人保养清洁,没有生锈,也没有长草。   像新的一样,因为真的没怎么用过。   安夏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核心设备都进口了,简单干个组装的活,还能质量不行。   白雪松也调查了:“因为厂子不行了,工人们看着外面大下岗的风潮,人心思变,上班时间出去面试找工作,或是顾着自家开的小店,质量没人管,瞎糊弄糊弄就得了。”   洛阳拖拉机厂可是军工企业啊,除了拖拉机,还造坦克,听说后来军转民,还兴旺了一阵子,怎么现在又沦落到如此地步。   安夏相信军工企业是有实力好好干的,只不过他们现在是不想好好干。   算算时间,当年让厂子辉煌的老工人们应该还健在,干了十几二十年的四十多岁工人们应该也还记得好好干活是什么样的。   她想去试试抢救一下,能救则救,不能救,她就捏着鼻子,把新数据中心换地方盖,商人,有什么忍不了的。   安夏亲自来到洛阳拖拉机厂。   厂门口的59式坦克,彰显着它曾经的荣光。   只是厂牌已经黯淡,就连大门口的门房都没有人在值守,不知道保安到什么地方去了。   刚进门的地方有一个黑板报,上面已经被「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遗失启事」「成人技术培训班」等等小广告遮了大半。   勉强能看出,最后一期正经的官方信息是半年前。   半年,厂内宣传处已经歇半年了。   可想而知,厂子里现在是什么样。   安夏找到厂长办公室,门锁着,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找到人打听,才知道厂长这阵子都没来。   安夏摸到厂长家,他还没回来,周围的人得知安夏是来找厂长的,都七嘴八舌地打听她要干嘛。   听说她想买风电设备,大家都哄笑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摇头:“谁让你来的啊,小妞儿你可千万别给人骗了。”   “怎么?是生产不出来吗?”   “嗐,生产是能生产出来,但是没用啊,根本没人买。虽然我不懂啊,但是我寻思着,要是真的好,怎么会没人买呢?像电视、冰箱,贵是贵,还要工业券,谁不想办法弄啊?找门路也得弄一台回家。”   安夏又向他们打听起厂子现状,他们不像其他国营厂的员工那样骂骂咧咧,言语里还透出了几分对厂领导的同情:“我们厂长和书记是好人,就是运气不好。”   “可不是嘛,跟明朝最后那个皇帝似的,很努力,但是架不住前面空了呀。”   “现在天天想办法搞贷款,银行的钱,那是好借的吗?借了要还的啊,就我们厂子现在这样,哪个银行也不愿意借啊。”   安夏这才知道,这个拖拉机厂,真的是用自己的样身经历证明了什么叫做「努力很重要,选择也很重要」,以及「时代从你身上辗过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   1980年的时候,是拖拉机厂最辉煌的时候。   然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啦!   各家分田自己种啦!   老黄牛和骡子重返战场。   直接导致1981年的销量直接腰斩。   厂里派人到处学新技术,致力于研发新机型,砸了不少钱下去,暂时还没见着回头钱。   现在处于涅槃重生的关键时刻,钱到位,就能重生,钱不到位,就彻底玩完。   厂长和书记人也特好,在前途未明的时候,他们不强求工人都留在厂子里赌命运。   想留的人就留着,想走的人先停薪留职,等确定要走之后再解除劳动关系。   八卦打听得差不多,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有人指着那个人影说:“喏,他就是厂长。”   等那人走近了,安夏才看清他的模样。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背微微的弯着,嘴角下垂,眼里满是疲惫。   “小王,有人找你。”一个七十多的老工人大大咧咧地喊着。   王厂长的视线移过来,他看见一个衣着明显与旁人不同的年轻姑娘站在那里,向他微笑:“王厂长,你好。”   得知安夏想要采购风力发电机组的时候,王厂长都不敢答应:“安同志,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不太清楚,不如你帮我算算?”安夏笑道。   王厂长拿出他们卖掉的三台风力发电机组的单据:你看。   安夏只扫了一眼,便问:“如果三十台,也是这个价吗?”   “当然不是……”王厂长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替领导来问的,以为风力发电机组跟娃娃玩的风车一样,能一买买好多的。   “国内第一个陆上风电场,那是省计委和航空工业部投资了巨款建的,也就从丹麦进了三台。你要三十台?”   安夏问:“巨款?有多巨?”   “一九八六年的时候,投了快六十万呢!六十万!”王厂长强调。   安夏眨眨眼睛:哦,才六十万啊。   看着安夏一脸的满不在乎,王厂长问:“你真的要三十台?”   “不确定,还是得看现在的技术,你们厂现在能做出的最大功率是多少?大就要的少,小就要的多。还有,轴承和叶片这些得从国外进口的零件,是不是保证一定能进到?”   “零件你放心,我们是从瑞士进口的,想要随时可以拿,只是……你真的要买这么多?”   王厂长还是不相信,只听说过紫金科技的名字。但并没有关心紫金科技的情况,在他看来,紫金科技就是卖卖小家用电器的单位,产值绝不会超过千万。   他甚至有些担心,此女并非紫金科技的人,而是什么骗子。   这种事现在可多了,打着某某公司采购部主任的名义,到厂子里骗吃骗喝还拿回扣,然后一去不回头。   安夏买风力发电机像买萝卜似的态度,让他十分担心。   “这样吧,你先算个价,算好之后,再跟我联系。”安夏留下一张名片。   等安夏走后,王厂长压根没看名片上留的直线电话,而是直接拨114,查到紫金科技登记的公司总机电话号码。   “喂?我想找安夏总经理。”   总机哪能给一个陌生人直接转到总经理那里,先转去了王娇娇的座位上。   王厂长说明身份,然后向王娇娇询问:“贵公司是否有采购风力发电机的计划?”   “有。”   “请问安总经理的手机号码是不是……”   “是。”   几项信息核对完,他还是不放心,问王娇娇在哪里能看到安夏的照片。   直到他确认来找他的真是安夏本人,以及紫金真的有这个实力采购,他才放心,将厂里相关人员召集起来,计算成本和销售价格。   《这个厂长十分厉害,却过于谨慎》 第153章 讨价还价这种事,当然……   谨慎的王厂长, 还是很不放心, 他先去了一趟郑州,亲眼看见紫金科技铺设在省会的各个网点。   又带着两个厂里的骨干,亲自去了一趟紫金所在的城市签约。   王厂长先找来了一份有紫金科技采访消息的杂志,等找到地址, 确认眼前的紫金公司大楼跟杂志上刊登的照片一模一样, 才走进去。   进门王厂长向保安询问,是不是整栋楼都是紫金科技公司, 有没有可能某层楼租给了其他公司。   然后才说明来意。   王娇娇下来将王厂长等人接到总经理办公室,一直见到安夏, 王厂长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王厂长在楼下问保安的事情,已经有人告诉了安夏。   安夏笑着问:“怎么?看着我们这个楼, 还不放心啊?”   “唉……”王厂长摇摇头,“你不知道,人能有多坏。”   正如所有的安全规则都来源于血泪教训,所有的反诈意识都来源于一场场成功的骗局。   王厂长有个朋友,也在工厂当领导,也是工厂快不行了, 忽然有人上门, 号称要订货。   那个朋友好吃好喝招待之余,还留了一个心眼,亲自去了骗子所在的城市。   万万没想到, 楼是那个楼, 但并不是所有楼层都是骗子所说的大公司。   办公室是租的,去火车站接他的豪车也是租的。   那位朋友信以为真,除了给骗子回扣之外,他还将厂子最后的一点钱, 都拿去采购订单所需要的原材料。   没有订单,骗子下单的东西根本就没人要,原材料是以零售价格买入的,别人也根本不想要,最终只能堆在仓库里。   最后的一点资金,变成仓库里无人要的垃圾。   厂子彻底完蛋,最终宣告破产,几百名工人失业下岗。   朋友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后悔自己把厂给害了。   “我实在是赔不起,不得不小心。”王厂长叹了一口气。   安夏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诈骗真是防不胜防。   安夏示意王娇娇拿来几份文件,放在王厂长的面前:“这些都是我们项目的相关批文,当然,也都能做假。   如果你还有担心的话,可以去乌兰察布看看,我们的地有了,房也在建,设备也在仓库里。而且,我不要回扣,只要给我的价格便宜一点就好。”   安夏如此坦诚,王厂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哎哎……”   白雪松是主要负责人,他带着手底下的员工与王厂长一行人敲定各种技术细节。   安夏坐在办公室里,回想着王厂长各种谨小慎微,也颇觉无奈。   本来只要好好提高技术就行,现在还得分心研究谁是好人谁是骗子。   想要做好防诈骗工作,就得先把自己代入骗子的角色,先设想骗子的目的,然后再寻找可能的破绽。   可是骗子的目的很花哨,未必只有骗钱骗色。   还有可能玩得更大,比如单纯就是想让公司倒闭,让整个行业完蛋。甚至是拖垮整个国家,比如汉芯、比如大豆战争,比如把国防武器销毁大半。   防不胜防。   把脑子放在这种事情上面,也挺烦人的。   人工智能组此前尝试做过一个程序,试图穷举骗子的目的,并找出其中漏洞,识破骗局。   目前的效果不是很好,由于提供训练数据的人以最坏的思维考虑对话逻辑,导致人工智能活生生被做成了一个杠精。   对提出的所有问题都会神抬杠。   如果有哪个人类活成这副样子,他应该遇不上骗子,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说话。   刘杰已经放弃对人工智能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安夏认为放弃太可惜,不如把它变成娱乐型的,脑洞大开型人工智能,放在论坛上做为引流的自动回复程序,还能让大家乐一乐。   “安总,有车企问,咱们什么时候再办一次进藏的活动。”王娇娇拿着文件进来给安夏签字,顺便汇报刚才接到的一批无关紧要的电话。   安夏看着那几家来电咨询的车企名单:“上回我记得找过他们,他们找各种理由说不愿意参加,现在怎么又主动问?”   王娇娇笑着说:“还不是因为前几天有个大型车展,销量落后,着急了呗。”   在那次全国性的车展上,那八家参加过「从平原到高原,318巡礼」活动的车企,算临时组了个商业联盟。   他们合力租了一个大屏幕,竖在门口。   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家车子在318国道上的表现。   成绩斐然,就连在318国道上表现最差的一个车企,都订出去好多辆车。   消费者对它的预期就是:价格便宜,而且真的走完318了,在城市里开开,肯定没有问题。   大牌车企有自己的固定消费者,剩下的消费者又被这八家公司抢光了。   车展上的其他民营车企很寂寞。   最积极的一家车企是一家已经创立五年的「长剑」,地址在焦作,企业主是一个农民老姚,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手创办企业。   今年长剑的销售额不错,他还想要再创新高。   如果他自己跑一趟318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要宣传这件事,就得占用企业不少钱。   老姚认为既然紫金已经搞出了名气,不如再与紫金合作,也省得再费劲宣传。   他的想法不错,但是紫金当初办这事,是为了统计地形地貌数据,以及不同地段的季节变化。   上次跑了一趟,车队里的工作人员已经跟沿途的村子、镇子,还有常跑那条线的车队打好招呼,建立了合作关系。   监测仪器全部安装到位,所有数据都会远程传输回紫金,不需要以公司的身份再跑一趟。   安夏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个公司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发展到现在,必定有可取之处,就算不一起走318,也许在其他方面还有合作的机会。   刚好焦作离洛阳不算远,安夏打算先去拖拉机厂把发电机组的事情敲定之后,就去焦作看看。   王厂长怕诈骗,亲自来了一趟紫金。   安夏怕他们管不好厂子,用她的钱,占她的时间,生产出一大堆垃圾。   于是,她也要亲自去一趟厂里,安排公司的人进去驻场,协助生产,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监工」。   此时明光文具厂已经彻底转型,专门为公司研发部门提供硬件。   产量不大,都是实验性的产品,根本不需要人盯人,大家都很自觉,工作非常认真。   孙志很寂寞。   五年过去,孙志已经从当初心软天真的地主家傻儿子,变成「脸酸心硬」的「拿摩温」,谁出错,他绝不客气,正好适合去乙方单位驻场。   他不需要懂发电设备的原理,流水线上的每个动作都是固定的,只要把人管好,按标准流程去做,就不会出问题。   孙志只要跟普通工人一样,好好参加一遍学习,就可以上岗。   所以,安夏把寂寞多日的孙志带上,前往拖拉机厂,跟他说得盯着。   合同签完之后,紫金科技就已经把首付款打过来,王厂长迅速与此前有业务往业的瑞士轴承公司联系,谈采购事宜。   一个以出银行家而闻名的国家,会是什么善碴。   他们早就知道巴统协约国们又在作妖,变着法儿的给中国企业找碴,也听说紫金企图采购风力发电机组的计划泡汤。   他们很自信,他们以原材料价格上涨、人工成本上涨为由,将价格向上涨了20%。   王厂长很为难,他大意了,安夏身份的真伪牵动了他的注意力,没有先向瑞士方面询问价格,他是根据之前的采购价格向安夏报价的。   现在的王厂长特别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其实,就算他注意到了也没用。   瑞士方面会先报一个便宜的价格给他,让他的心理预期被套牢,等他真要买了,再慢慢找理由,把价格抬上去。   王厂长万分愁苦,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硬着头皮按原合同的价格执行,亏本不至于,但是基本没赚钱。   白忙一场。   如果毁约,那更不得了了,安夏跟他约定的违约金就是五十万。   厂里的账上根本就没有五十万,上哪儿还去。   在没签合同之前,他最大的烦恼是没法从银行贷出钱来。   现在倒好,直接倒欠五十万。   王厂长一会儿看着瑞士公司的新报价,一会儿看着与紫金签订合同上的违约金。   老伴把饭做好了端上来,叫他吃饭,他都不动。   老伴催促道:“干嘛呢?就两张破纸,看了一上午了,你要背下来默写还是咋?快过来吃饭。”   王厂长心情糟透了:“你懂个屁,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吃饭吃饭。”   “人没吃不就得吃饭?我说错什么了?!”老伴也是个暴脾气,没打算让着他。   老伴三步并做两步过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两张纸:“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一上午还背不下来。”   老伴不明所以,冲他晃着两张纸:“这啥意思?”   王厂长一把从老伴手里抽出与紫金签的合同:“我跟这家公司报完价了以后……”   他又把老伴手里的瑞士公司报价抽出来:“这家公司跟我说零件涨价了!”   “现在我要是按合同价格把成品卖出去,一分钱不赚,还白赔了时间。”   老伴听明白了:“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王厂长没好气:“我要是知道,还至于搁这发愁?”   老伴翻了个白眼:“你光在这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不如你找这个公司,好好说说呢?看看她能不能加点钱什么的。”   “好好说说?怎么好好说说?”王厂长摇头。   老伴:“你也说原料价格上涨,工人工资增加呗。”   王厂长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就你聪明,紫金公司多精明啊,人家早就把路全给堵死啦!你看合同!”   合同上明文规定,报出的价格,就是全包价。在本次合同有效范围之内,价格是固定的,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增加或降低价格。   老伴皱着眉头:“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先吃饭,再说。”   王厂长被老伴押着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烦得不行。   思来想去,觉得反正已经无路可走了,不如按老伴说的,跟安夏说说,也许她会有什么好主意呢?   她应该也真的很想要设备,而不是想把自己逼上绝路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王厂长打通了安夏的电话。   “哦?涨价,是真涨了吗?”这是安夏的第一个问题。   王厂长愣了一下,他上哪儿知道一个瑞士公司的生产成本是不是真涨了。   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安夏尽显商人本色。   她告诉王厂长,有一个专家版的《紫金商情》,可以指定采集客户关心的内容。   比如瑞士的人工工资是否有增加,轴承所需要的金属原材料价格是否上涨,乃至整个瑞士的水电费是否涨价、工厂所在地区是否发生了自然灾害……   总之,只要您给钱,《紫金商情》应有尽有。   王厂长觉得专家信息非常好,除了要钱。   王厂长大为不解:“我们的发电机组也是卖给紫金公司的,怎么我要看这些信息,还要钱啊?”   安夏解释道:“不一样,发电机组是聚合新能源公司。虽然紫金是股东,但还有其他股东。紫金商情是商情信息中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各自独自核算。”   “就像你们厂旁边的小卖部,是你家乡下的二婶开的。但是拖拉机厂子里的工人去吃东西,买酒、买烟,也得给钱,对吧。”   举了个例子,王厂长就明白了。   通过《紫金商情》,王厂长确定,瑞士方面提出的涨价理由根本不存在。   既然不是硬性的涨价需求,那就还能谈。   双方都不把话说死,为价格来回拉扯。   王厂长这边在为砍价而烦恼,安夏也在密切关注此事。   国产风力发电机组能不能赶紧生产出来,也是她的利益所在。   在安夏的授意下,紫金商情信息中心向王厂长提供了一些免费情报,告知他全世界还有哪些国家可以提供轴承,以及大概的价格区间。   能做轴承的工厂其实不少,但……不是巴统协议国,就是巴统协议国的小弟。   从政治立场上来说,他们非常的不稳定。   吃过一回亏的王厂长很头疼,不知道应该选谁。   一天下午,安夏忽然收到此前曾经聊过的一家德国风力发电设备公司的电话。   对方的大意是:   上回拒绝贵公司的采购需求,我们也很无奈,我们毕竟是巴黎统筹委员会的成员,必须得按协议办事。   我们也不想的啊,真的真的,都是美国的错,请看着我真挚的眼神。   听说你们还在寻找原材料,找我们呀!   美国不让我们卖整机给你们,但是没说我们不能卖零件给你们啊。   来嘛,找我们买嘛,只要缺一个零件,就不是整机。   我们就卖一些重要的零件给你们,不需要技术的部分,比如风力发电机组的塔架,你们就可以自己做嘛。   安夏:“……”   呵,早干嘛去了。   各国商人就没有傻的,所谓严谨的德国人也不例外。   这种「整机不让卖,悄悄咪咪拆零卖」的行径,德国人不可能没有想到。   现在才提出来,说明他们原来就是坐等着紫金陷入绝境,不得不答应他们的「世界和平保证金」要求。   万万没想到,安夏一怒之下,宁愿跟一个拖拉机厂合作,从瑞士采购轴承回国组装,也不找他们。   瑞士不是巴统的协约国,不受协议影响。   它还是永久中立国,虽然它在二战中的行径证明它不是真ꔷ铁中立。   但和平年间,也不至于有谁拿出落榜美术生的精神,来专门跟它过不去。   眼看着隔壁邻居要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所以德国方面才找了过来。   迟啦!   如果在生活中遇到这种人,安夏绝对会离他远远的。   不过,讨厌一个人,就彻底跟那个人一刀两断,是个人交往中的常见行为。   国与国,公司与公司之间这么干,未免幼稚。   安夏和和气气地回复:“谢谢贵公司的建议,但是瑞士的轴承很便宜呀,算下来,自己生产花的钱跟从国外进口差不多。”   对方马上回答:“不一样,我们工厂的整体质量管理,是世界领先水平,想必您也明白,生产制造除了核心设备之外,整体的管理水平也很重要。”   安夏就像个不懂制造业的小白一样,发出天真无邪的提问:“贵公司的整体管理水平能比普通公司强在哪里呢?”   不怕客户有问题,就怕客户没兴趣。   听到安夏这么问,对方马上热情地发来了许多关于工厂的介绍。   尽管中间关于管理细节仅有只字片语。   但对于真正在制造业做过的人来说,只要有那么几个关键词,就能明白是在哪些环节加强了管理。   安夏注意到他们有模拟环节,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模拟,不过,模拟也就那么几种方式嘛。   紫金为电网做仿真模拟全线路的时候,积攒了不少经验,热爱瞎折腾的紫金工程师们已经尝试做了不少模拟系统。   从无人汽车的模拟运行,到自动炒菜机的模拟运行。   一切都是电脑上的一个程序。   这个好,可以根据乌兰察布过去的天气数据,预测不同季节的风力。   安夏从德国公司的措词里,听出他们并不知道瑞士公司跟拖拉机厂之间陷入了谈判僵局。   不然也不会这么卑微。   一副热盼安夏不要跟瑞士公司走,求求看它一眼的样子。   既然有信息不对称,那就好办了。   除了拿到工厂的管理思路之外,安夏还狠狠地杀价,把砍下来的价格,拿去给王厂长,让他跟瑞士人接着杀价。   由于德国人的加入,王厂长不仅拿到了便宜的价格,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对家技术上的问题。   “隔壁瑞士卖得比你便宜。”   “他们偏航系统做得不行!”   “有人说你们的偏航系统不行,再便宜点。”   “德国人是吧?!他们的静态无功补偿器技术还不如我们!补偿器做得不好,会对全国电网造成极大的冲击!”   驱虎吞狼之术,不管在哪个国家都适用。   几轮谈判下来,核心零部件的价格降下来,各家的技术弱点也都掌握,最后王厂长还是选了瑞士。   安夏拿出了一个拒绝德国的理由:“你们在巴统协议里,我们很不放心啊。   万一美国再说点什么,你们不管售后了,我们可怎么办。除非,你们交一笔「不管美国说什么,我们都一定来做售后」保证金。不多,五千万美元就行。”   特别公平,特别合理,让陪着他们折腾了半天的德国人尽管非常不高兴,但也无话可说。   生产发电机组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面的事情交给工厂的人处理。   安夏从洛阳前往焦作,去看看「长剑」汽车厂的情况,听说今年他们卖了几万台车,能从鱼龙混杂的民营车企里杀出一条血路,一定有可取之处。   就算合作不了,说不定能卖他们模拟风洞实验的服务呢。   卖不了风洞,也能卖辅助驾驶系统。   刚见面,安夏就感受到姚厂长为什么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他身上有着这个时代的人特有的干劲。   就是那种对未来充满期许,看准一条道,就敢不计代价往前冲的那种劲。   九十年代初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特殊时代,一切刚刚开始,一切皆有可能。   姚厂长身上这股劲,以及他所获得的成就,算是时代赋予的馈赠。   见安夏真来了,姚厂长热情地带安夏参观了厂史档案馆。   屋内摆着两个汽车模型,玻璃柜里摆满了奖杯、证书,还有奖状。   安夏仔细一看,发奖单位最大的机构名头没有超过市级。   墙上按年表,贴满了照片。   姚厂长深情回顾自己创业经历:“七年前,我看见别人开桑塔纳,真是太羡慕了,人人都以开桑塔纳为荣,我想的是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生产桑塔纳呢?”   这是「长剑」开始的契机,姚厂长说干就干,在村办工厂里,他开始造车。   姚厂长骄傲地说:“我们最初的外壳,使用了劳斯莱斯工艺。”   安夏肃然起敬,不得了,劳斯莱斯!   这是一步到位啊?直接奔豪车路线发展?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上哪儿弄来的劳斯莱斯工艺?   姚厂长见她不解的表情,笑着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所谓的劳斯莱斯工艺,是指手工敲出汽车外壳。   工厂里第一批工人,是从扬州请来的敲铁皮铁匠。   汽车外观,压根没什么设计,就是直接仿的桑塔纳。   所有的核心部件,都是从外地买的。   本质上来说,这里就是一个组装加工厂。除了外壳,没有一样是自己的,洛阳拖拉机厂的风力发电机好歹还有几样重要零件是自己生产的。   安夏明白大型工业确实不可能全部自己生产,就像光刻机,要上百家企业合作。   但是这种什么都没有,只自己生产外壳的企业,未免也太草率了。   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既然连敲铁皮的铁匠都能轻松上手,外形都是抄的,那显然连吹一吹流线型、减风阻都吹不动啊。   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   这种优势并不持久,随便哪个大厂决定降本增效,提高产能,他这个小作坊,马上就死得透透。   安夏在流水线上那么走马观花了一趟,还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卧槽,工人拿的零件都不点数的吗?!   零件就这么混乱的堆成一堆,谁要用,谁就随手抓。   螺丝、螺母这种小玩意儿就算了。   连一些重要的配件也是如此。   安夏甚至听到流水线上有人在说:“刚才我放在这的一筐零件呢?”   “不知道。”   “没看到。”   “别找了,再去领呗。”   她的目光追着那个工人的身影,看着他去了仓库,库管人员没看任何单据,在忙自己的事,让工人自己进去搬。   工人搬了一筐出来,没有做任何登记,就走了。   紫金的重要零件,入库时必扫码,每到一个环节也必扫码。   进了多少货,这些货都用在了哪批设备上,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万一哪批零件本身有问题,想召回设备,也知道应该召回什么批次的东西。   就算是螺丝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用的时候随便用,可领的时候也得登个记啊。   安夏提出她的疑问,姚厂长认为安夏在杞人忧天:“没事,我们厂开办五年了,从来没出过任何事。再说,汽车都发明一百多年了,还能有什么事。”   对姚厂长的想法,安夏叹为观止,就连大型车企都不敢保证自家的车没有任何问题,他居然如此自信。   安夏又问:“可是你们不记录的话,工人就这么随便拿零件,怎么统计损耗呢?”   姚厂长觉得安夏的问题很傻:“多少零件进厂,多少成品下线,中间缺少的部分,不就是损耗吗。”   噫,城里人真奇怪,简单的加减法都不会。   安夏好奇:“你们厂没有人偷拿零件吗?”   姚厂长更奇怪了:“偷拿零件干什么?”   “可以卖废铁吧。”安夏已经无力吐槽,没见过这么管工厂的,塔寨的管理都比这严格。   姚厂长哈哈一笑:“那才能偷几个啊,得攒多久才能凑够一顿饭钱?安总,要给工人足够的信任,他们才会好好干活。不是有句话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安夏:“……”   完全没有自主研发,也不存在什么风洞试验,甚至连售后服务都没有。   姚厂长造车的思路,跟以前人自己攒矿石收音机的思路一样:给你捏个能用的就行啦,不响了,你自己拍拍打打不就好了吗,这么便宜,差不多得了,你还想干嘛。   现在,她确定,「长剑」能活到现在,真的完全是靠时代赋予的红利,这厂根本就是风口上的猪,完全靠着运气好,才能起飞。   不过,等退潮之后,就能看见谁在裸泳了。   安夏没有再对姚厂长抱有任何的期望,今年国家对汽车工业进行了规范,像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厂,最多再活三年。   她找了个理由,婉拒了姚厂长想要跟紫金一起再走318的梦想。   姚厂长挺敏感,问安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农民?觉得跟我们厂合作,不像跟大公司合作那样有面子?”   安夏:“……”   最烦扣大帽子的了,这种人,跟他认真解释不是瞧不起他,根本没用。   她非常诚恳地对姚厂长说:“你误会了,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我还怕你瞧不起我呢。   我们确实没有这个计划,走一趟要挺多钱的。   我们公司啊,看着大,其实里面用钱的地方多,养那么多人,他们吃的饭,喝的水,房租水电,都得要钱。   你不知道,研发多贵啊,做一回试验下来,可能赔进去几百万,然后失败,唉,艰难啊……   姚厂长,既然你们厂的生意这么好。要是实在想再组一次318车队的话,这个费用,你看能承包多少?”   姚厂长找安夏,就是不想自己出钱做宣传推广,纯纯的想白嫖。   没想到,安夏居然反向跟他哭穷,还要他出路费,这显然是违背他的初衷。   姚厂长就立马转了口风:“这个嘛,啊,哈哈……其实我们周转,也需要资金的,一辆车下了生产线,就是压了所有的零件钱,得卖出去才能回来……也很不容易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哭穷一番。   在和谐友好的氛围里,安夏结束了对长剑汽车厂的访问。   长剑不中用,别的公司还是很中用的。   已经结束的车展上,紫金公司一分钱没花,蹭了人家八个汽车公司的展位,卖他们的辅助驾驶设备。   精心剪辑的宣传片里,辅助驾驶设备简直如同逆天黑科技一般:能预测山石何时塌方,能判断什么时候下雨,能测定泥土中的水份含量。   最刺激的还是在通麦天险的桥上那一段,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那辆车一点一点脱险的过程:   桥下滚滚江水怒吼向前,安夏本人就坐在车里,神情自若。   紫金科技的老板以身测试,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跟许多年之后,某个无人驾驶汽车的老板挡在车子前面,当众展示其安全性一个意思。   为期五天的车展结束后一统计,紫金科技的辅助驾驶设备卖出数量,比车展上汽车卖出的数量还要多。   在车展上买车的人,无一例外选择加装辅助设备。   已经有车的人,也单独购买。   无人驾驶车项目组的盈收流水,再创辉煌!   而且,好歹是跟车有关了耶!   好棒!   整个项目组都很开心。   现在这个设备的性能让买家狂喜,但安夏还不满意。在她看来,还有功能是现在的技术可以实现,却没有做的。   定位准不准确,是GPS的事情,得指望再多发射几颗卫星上天。   其它的功能,其实需要地面完成。   比如地图上有商场,商场几点开门,几点关门。   比如地图上有公园,公园票价,去过的人评价如何。   比如某条路,几点到几点养路维护,禁止通行。   比如某条路,在市政规划上已经修好了,但其实还是一条断头路。   这些信息都需要有人去维护。   如果要紫金公司养这么一群人,整天像记者一样盯着各种纷乱复杂渠道来的消息,很不现实。   指望路人去维护,也不现实,现在还没有智能手机,不像以后,随时随地都有热心好市民提供信息。   而且,人们最相信的是政府发布的消息,其次是专业机构发布的消息。   对于一个路人甲说:某条路正在修,这段时间别走。   大多数人心里是存疑的。   最省事的做法,就是从信息发布的主体直接采集。   当初安夏被牡丹厂派到深圳学电脑,就是因为当时全国所有大单位,都想拥有一个「信息化」的名头。   如今五年过去了,安夏在乌兰察布下属的一个镇级电业局里,都看见了几台电脑,破归破,上网完全没有问题。   安夏提出想法,下面的团队负责执行。   薛露向各个机构确认是否可以提供信息接入,地图项目组负责解决技术问题。   第一批上线四个城市:北上广深。   选这四个地方,完全是因为往这里去的外来人口多。   久住本地的人,对于本地信息的需求未必明显。但是对于外地人来说,提前了解一个地方,非常重要。   功能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出差一族的热烈欢迎。   系统的免责声明上还写着:本信息由该单位自行上传。   「该单位」包括有公检法等各种政府机构,这个免责声明,看起来就像是紫金在对外炫耀:看……我上头有人……他们都跟我合作。   这不是坏事,安夏没有对此做出澄清和解释,欢迎各方人士胡乱解读。   拖拉机厂的风力发电机核心零件已经从瑞士出发,正在向中国靠近。   尽管离建成还有一年,但做生意嘛,越早把客户套牢越重要。   看看「双十一」,谁不是抢先搞各种订金活动,提前一个多月就把客户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   安夏向各个有可能使用到数据中心的单位发出邀请,欢迎大家选择紫金云数据中心的服务。   为了这次「订购会」,紫金公司的各个部门积极准备,力求多卖多赚。   就连跟卖数据中心毫无关系的其他项目组,也加入进来。   比如无人驾驶、人工智能、地图……   表面上他们是在帮助数据中心项目展做展示。   其实,难得这么多客户凑在一处,他们也想顺便卖卖自己的服务。   《紫金云数据中心展示会》隆重召开,安夏做开场发言。   后面的技术相关部分,由白雪松负责讲解。   在座来宾有政府机构、有国企、有外企,有大型民营企业,各行各业有,可谓高朋满座。   陆雪也在其中,他以商务部代表的身份出席。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安夏,今天的安夏打扮得跟平时在他面前完全不同。   在他面前的安夏自在随意,就像所有快乐可爱的年轻姑娘。   就连催他稿的时候,也就是一个向男朋友耍小脾气的模样,完全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   现在,安夏站在聚光灯下,长发挽起,身着利落剪裁的银灰色西装,精致的袖扣与领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安夏生着一张白白嫩嫩的鹅蛋脸,平时打闹时,陆雪总喜欢伸手去揉来揉去,听她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平时安夏跟他说话都挺快,现在她的语速慢了下来。   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打心底里认为:对,就是这样。   台下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感觉安夏在看自己,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己在说。   陆雪看着她,嘴角扬起,心中满溢出欢喜。无论什么样的安夏,都是那么吸引人。   安夏的开场介绍结束,白雪松上台,一边播放3D模拟的展示动画,一边讲解技术原理。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大多数人提的问题都是价格相关、如何应对外部攻击,以及突发自然灾害和机房灾难的手段。   就连紫金上回机房设备被喷淋的事情,都被拿出来问了一回。   关于这些,紫金早就已经有了应对措施。   喷淋的事也没什么可尴尬的,白雪松继续拿出人文关怀出来说事。   无论地球上的哪个国家,人命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又不是战争时期,谁敢说自己的数据比人命重要。   再说,紫金也及时迁移了数据,客户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提问者稍稍纠结了一下服务器的成本到底是从哪里出的问题,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最后,时间差不多了,安夏上台,微笑看着大家:“如果大家暂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介绍会……”   忽然,从台下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等一下……我想问问,紫金要怎么保证你们的人,绝不监守自盗?” 第154章 氪金是氪金的玩法,肝……   绝不监守自盗, 谁敢保证。   溥仪还卷了故宫的文物跑路。   其他的就更别提了。   这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但是它被当众提出来,安夏就必须回答。   安夏如果学外交辞令:“对不起,无可奉告。”   那就是心虚。   回答:“不能保证。”   台下坐着这么多公司、政府机构和厂商的代表们, 还让他们怎么回去说服决策者选择紫金云服务?   回答:“能保证。”   一听就很假。   怎么保证?就算是机器人全程控制, 机器人也有可能被安装后门程序, 神不知鬼不觉得偷走数据。   此时台下坐着的几十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根针掉在地上, 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有资格受到邀请, 并坐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他们经过见过的各种监守自盗的事情,数不胜数。   只要队伍是人构成的, 只要人还有ꁘꁘ, 就无法保证这种事永不发生。   他们只想知道安夏打算如何回应。   刚才的聚光灯照在安夏身上,让她光芒万丈,她侃侃而谈,骄傲地说着公司里的科技成果应用, 像一个手握绝对权威的女王。   现在,无数双带着审视与质疑的目光投向她。   有人希望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人希望她答不出来,站在台上手足无措, 如同被示众。   最着急的是陆雪,他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身子前倾, 恨不得能上台, 以身相代。   被万众瞩目的安夏,从容转过头,对站在舞台侧面的王娇娇点点头。   王娇娇会意, 打开另一份演示动画。   文件名就叫做《紫金云内控流程》   安夏镇定如初,她的眼睛看着那位提出意见的人,微笑不改:“非常感谢这位先生,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事实上,紫金云在创立之初,就已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全面的考虑与解析。”   动画系统徐徐展开,显示出几个不同的部门的架构。   “负责紫金云数据开发和运营维护的是两个不同的部门,两个部门互相制约。”   “运维每日会对系统进行扫描,确认是否有漏洞或后门。”   “有任何人进行数据调用的时候,系统都会同时通知几个不同节点的负责人。”   屏幕上不同的线路闪着光,从云数据库,向着不同的节点奔去。   “客户还可以选择重要数据的调取,是否需要通过客户公司高层的审批之后,才能拿到。”   ……   安夏打开一个数据库,将数据通过邮件外传。   “嘀!”桌上的另一台电脑,跳出警报:C2机房11架,出现无授权操作行为。   通过鸿雁外传,以及导入移动存储设备,提示依旧。   安夏请一位同事上台:“现在,请我们的技术部同事安装一个后门程序,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大家吃午饭,就用已经提前写好的。”   后门程序更新后五分钟,另一台电脑跳出提示:“33号工位,操作人黄靖,新增加后门程序。”   “可以说,一个人想要盗取数据,至少需要跟不同的三个部门联手。而这三个部门的绩效考核都与抓获盗取数据挂钩,所有调取数据的行为都有记录。”   “在线路架设之初,就会设定好单向传输渠道,只有单向发给既定线路的行为不会触发警报,更换接收人地址,也需要客户单位出具公文。   当然,如果有联络人盗取客户单位的公章,私发修改信息,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快能查到。但我们会全力配合客户单位,对违规行为进行调查。”   动画的最后一秒展示完毕,大幕停留在最后一个警报的画面。   安夏看着台下众人,淡然一笑:“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失误,就会有自己的ꁘꁘ,《资本论》里说,只要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会有人愿意上绞刑架。   明代嘉靖看似不上朝,实则靠得是一套严密的内阁制度,否则早就崩了。   中国古代皇帝也讲究的是「外儒内法」,紫金从来没有将客户的信息安全寄托在人类自律的一面。   未来,紫金还会继续不断升级完善安全系统,确保所有的客户,可以放心大胆的与我们合作。谢谢。”   台下安静片刻,继而响起了掌声。   先是一处响起,接着汇成一片。   安夏欠了欠身,走下台。   接下来是商务午餐,为了方便公司员工与来自不同单位的客户交流沟通,采取的是自助餐形式。   紫金的自助餐请了酒店里的厨师班底,每一份菜品摆盘都非常讲究。特别是甜品,每一款都做成了特别有趣的模样。   安夏对一款做成小老虎形状的虎皮蛋糕跃跃欲试,走过去取了一块,听见有人对她说:   “看起来是一只老虎,其实本质上,还是甜甜软软,毫无攻击力的小蛋糕。”   这个声音,冷冷的,就是刚才在台下,当众问安夏怎么保证不会监守自盗的那个人。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夏,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慢,声音还算温柔:   “安小姐,我是戴维德医药公司的董事,杜森,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美丽的小姐。”   此人身材高挑,眼窝很深,眸色灰蓝,是个混血儿,与80年代最火混血儿费翔有几分神似。   若是走在街上,一定能挣到不少少女和阿姨们热烈的目光。   他这种高傲的模样,一定会有许多期待霸道总裁眷顾的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遗憾的是,他遇到的是安夏。   安夏非常讨厌计划不能按时完成。   刚才的说明会被杜森的一句话,延长了半个多小时。   午餐时间也因此被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下午的工作也要被推迟半个多小时。   用学校里老师的蛮横算法:一个人被他耽误半个多小时,在座八十多个人,就是四十多个小时,几乎是两天的时间。   按时间就是金钱的逻辑,他这是谋财害命!   本来还有机会跟陆雪找个地方独处一会儿,现在彻底没戏了。   搅人好事,会遭天打雷劈!   而且,他还用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跟安夏说话,还强调「美丽的小姐」,这话听在安夏的耳中,简直就是在宣战。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我要征服你」,后面跟着的词是极限拉扯、你追我跑、巧取豪夺,最后送入洞房。   而是一个势力对另一个势力的「我要征服你」,后面跟着的词是征战杀伐,血染疆场,你死我活,最后只有一个人能站着。   听完杜森的那句话之后,安夏几乎是一秒钟就进入战斗状态,在心理上穿戴上了全副盔甲,提着武器,准备将他当即斩落马下。   当然,面子上还要保持着和平友好的状态。   安夏微笑着放下盘子,与杜森礼貌握手:“你好。”   “安小姐不会生我的气了吧?我刚才,也是替许多人问出他们心中所想,我想,安小姐肯定早就有准备,多说一些,会让客户对紫金云的数据安全更有信心。”   “怎么会呢?”安夏笑得非常真诚。   “我们公司当然不会完全不做准备。凡事都有代价,只要代价到位,底线就可以被一步步的突破。   比如,我看您完全不吃凉拌皮蛋,如果有一把枪顶着您,要求您吃下去,否则开枪,我相信您一定会吃的。换成钱,也是同样的道理。”   安夏的话里已经算带上刺了,正常人都能听出安夏现在完全没有和气对话的意思。   没想到杜森就好像听不懂一样,他居然笑起来了:“安小姐真有意思,你说得非常有道理。难怪我们公司总裁想要选择与贵公司合作。”   “云服务由白雪松总监全权负责,我把他叫来……”安夏礼貌地向他点点头,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离开。   杜森却紧跟着一步,拦住安夏的去路:“别急,我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想了解一下……”   “抱歉,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无论您想要了解什么事情,都请向白总监询问。”   杜森还想再跟,却没有机会了,一个身高与他不相上下的男人挡在他与安夏之间。   陆雪跟「中国货」的负责人聊土特产进出品贸易的同时,另一半心思都挂在距离不远的安夏身上。   他对安夏的表情太熟悉了。   当她的脸上刚刚浮现出克制又不耐烦的神情时,他就迅速找了个借口,从罐头、皮草、服装里脱身。仿佛瞬间转移一般传送到安夏身边。   就在陆雪离安夏还有两米的时候,他听见杜森对安夏说:“安小姐,我想问的事情,白总监肯定不方便回答……不知您是否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安夏想都没想:“有。”   杜森还是不死心:“哦,不知是哪位幸运儿。”   安夏抬手一指陆雪:“他!”   陆雪愣住:“啊?”   他听见杜森的问题了,但是没想到安夏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在杜森这边看来,安夏根本就是为了打发他,随手抓了个人当挡箭牌。   就算是服务生路过,安夏也会这么说。   安夏看见白雪松与别人的聊天刚刚告一段落,便向他招手:“雪松,过来,这位是戴维德医药公司的杜森董事,他有一些与云服务有关的事情想问问你,我先去开会了。”   说罢,她冲着杜森一笑,拉着陆雪转身离开。   走出自助餐厅,安夏才「哼」了一声:“什么垃圾玩意儿。”   陆雪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想跟我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游戏。”   陆雪笑着伸手挑起她绷得紧紧的嘴角:“霸道总裁,不是你吗?”   “就是,哼,不自量力,想跟我抢霸道总裁的位置。”   四下无人,安夏企图像霸道总裁搂小娇妻一样,伸手搂住陆雪的肩膀,无奈身高限制了她的发挥。   陆雪很懂事的把腿弯了下去,比安夏还矮一个头,靠在安夏身边:“他抢不了!”   产品说明会很成功,一下子有十几家购买了紫金云的服务,还有另外十几家在洽谈之中,光是收预约定金,就已经见着盖机房的钱了。   在一众客户名单中,安夏还看到了戴维德医药公司的名字。   他们不仅采购了紫金云服务,同时还与人工智能项目合作,用于穷举药物配方。   那家利用人工智能配出枸橼酸西地那非之后,狠狠赚了一大笔。   紫金人工智能匹配药物的项目,也随之火了起来,有自研需求的药企,都会跟紫金合作,提高研发速度。   不过戴维德医药公司……跟杜森谈成那样,他们居然还来合作,还真是有意思……这就是传说中的「小人同而不和」?   安夏甩甩头:呸呸呸,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对于为什么选择紫金云做为合作伙伴,杜森的助理也不理解,紫金开产品说明会的时候他就陪同在侧,亲眼看着杜森是怎么突然发难。在提问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刻,杀了安夏一个措手不及。   也知道在自助午餐会上,杜森是怎么跟安夏你来我往,安夏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为了躲他,甚至还随便抓了一个刚好路过的男人,说那是她的男朋友。   都到这个份上了,杜森怎么也得换另一家了吧。   虽然紫金云是最大的一家数据中心服务商,但并不是唯一的。   买了紫金云,往后时不时的要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助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最终你还是给总裁的报告上推荐紫金数据中心,还加购了人工智能项目?”   杜森似笑非笑看着他:“因为好用,性价比高,其他家虽然便宜,但是综合水平差得很远,这些数据都是你整理的,你已经忘记了吗?”   “没有……”助理交完文件之后,便退出办公室,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看看杜森,人家才是干大事的人,不以自己的好恶,而以公司的绝对利益做为考量的地方。   助理走后,杜森望着架子上摆着的一个珍贵明代花瓶,露出笑容。   这个花瓶是他花了很多钱,从苏富比拍卖会上买回来的,竞争过程很刺激,得到之后,才会有更大的征服感。   花瓶如此,女人也如此。   安夏与寻常女人不一样,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要是太轻易得到,就没意思了。   安夏对这个胡乱散发雄性荷尔蒙,像小学生一样,用惹事生非的方式吸引自己注意的男人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戴维德公司代表杜森先生,前来人工智能组进行第一次沟通的时候,却发现他最想看见的人不在。   杜森的眼睛看了一圈:“安总不在?”   陈嘉客气地回答:“是,安总在游戏公司开例会,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听起来很遥远,其实紫金游戏公司,就在下下层楼。   《玉京战神》刚刚出了新版本,连发好几个新人物,想在年底之前,冲一冲盈收流水,为全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打什么广告,请什么明星,都不如安夏本人做嘉宾参与。   《玉京战神》的策划团队现在已经十分成熟,从最早设计特别傻特别好打的BOSS,无人愿意充值,到现在无处不在的氪金小妙招,他们也算是玩到家了。   别说武器、装备、人物皮肤能卖钱。   只要钱给够,专门给金主写一段无伤大雅。   但特别想实现的人物特别篇小剧情都没有任何问题。   目前还真有几个富哥、几个富婆,花钱买了一段自己特别喜欢的角色剧情。   其实那就是给他的账号特别加的一段动画,别人看不见,不影响后续剧情的发挥。   只不过形象确实是官方的形象,配音演员也是官方的配音演员。   他们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不愧是你,我根本不敢想,有人十万买了一分钟的动画!!”苏灵笑嘻嘻地对安夏说。   这个主意,就是安夏给他们出的。   安夏都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人这么有钱任性了。   “还有其他授权,也要一起跟上。”安夏说。   “已经在做了,水杯、外套、手提包,还有文具,武器模型,都已经在生产制作中。”   根据计划安排,安夏要用顶着安夏名字的号去抽角色了。   在论坛上已经公布,安夏会站在天星盟的大广场上公开抽取。   于是,当安夏的号刚刚进入的时候,就已经被无数早已蹲守的玩家们强势围观。   世界频道里齐刷刷的一片:“爸爸好!”   安夏:“……”   啥风气啊,怎么现在就有叫爸爸的事啦!   算了,这不重要。   本来安夏还想着了跟玩家互动一下,现在这个上来就叫爸爸的场面,让她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大广场正中间的高台上,开始十连十连的抽。   现在玩家也就那么几万,给每个人以特效,也不会引起卡顿。   所以,《玉京战神》为良品人物安排了紫光,为精品人物安排了金光。   抽到之后,玩家人物身上就会泛起相应的光芒。   安夏开始点击「抽取」。   一大串普通中间,夹了一个「劣品」。   安夏笑着摇头:“最差也不过如此了吧。”   再抽,一大串「劣品」中间,夹了一个「普通」。   安夏:“……”   虽然,她一向知道自己的抽奖运不好,但这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说好下午一点开始抽,人都已经站在玉京台上了。   可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看到在那位穿着锦衣的角色身上冒出紫光或是金光。   有一位机智的玩家在世界频道里发了一句:“她是不是卡了啊?”   “也可能是正在充值?”   【紫金反诈提醒您:不要相信任何代充值行为,以免上当。】   “她还要现充?她的账户里肯定有几百万。”   【紫金反诈提醒您:不要相信任何代充值行为,以免上当。】   “她是紫金的老板,她还要充值?”   【紫金反诈提醒您:不要相信任何代充值行为,以免上当。】   “还是要的吧,不然她还抽什么抽,让系统直接给她送不就行了?”   世界频道里七嘴八舌,员工们站在安夏身后,安静如鸡。   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手气这么差的人。   抽了那么多把,别说金的,就连紫的都没有出。   当初年会的时候抽红包,他们还以为安夏抽到的数额最少,是为了活动效果,让大家看老板吃瘪,乐一乐。   看来……呃……安夏还真不一定是演的。   安夏已经连抽了两百个十连抽,就出了一个紫。   安夏:“谁设计的掉率!”   尽管现在的游戏抽卡并没有大保底、小保底。   但是脸黑非酋到这个份上的,属实千古奇闻。   整个游戏公司都没见过。   过了一会儿,游戏论坛上看到公司的声明:“刚才安夏抽取时,并不是死机,也不是卡顿,也不是她没有抽,她真的抽了。”   然后又放了一段视频:安夏大怒,命令马上把掉率提高,还得有保底。   游戏策划和运营策划苦心婆心劝她,她执意如此。   安夏义正辞严:“大家玩游戏就是玩个痛快,你们搞得抽这么多发,就一个紫的,还怎么开心,还怎么痛快,还让人怎么玩!”   一众同事不敢吱声。   安夏威风八面:“马上将今日刚刚放入卡池的人物掉率提高。”   活动策划唯唯喏喏:“是。”   很快,论坛上就有人反馈:“真的调了,我刚抽,就抽到他三紫一金!”   “我也是,我抽到两金!”   “虽然我抽到了三金,但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   紫金游戏的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人物卡池的流水。   紫金游戏与其他部门不一样,它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公司,而且还上市了。   他们需要向投资者有个交待。   还有几天,就是三季度报表的截止时间,季报要是光辉灿烂,投资者信心增加,股价也会上涨。   股价上涨,则手中所持的股票也就更加值钱。   所以,今天他们合力演了一出《安夏连续抽不到好角色,龙颜大怒》的把戏。   效果挺不错。   「今天抽卡掉率特别高」的消息一瞬间传到许多玩家的耳中。   在这种人人都跑去抽卡的气氛里,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再抽人物,总有一种「今天掉率这么高,不抽血亏」的感觉。   新角色入卡池,首日流水创新高。   这是一个好消息。   安夏对游戏的感情不是那么深,抽不着就抽不着,她有真正的权力游戏可以玩,不必玩假的。   但是,看着世界频道里的人们一边说抽着了什么好东西,一边又在对自己表示同情。安夏的内心很复杂。   她决定让这些肤浅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新版本更的不仅仅是角色卡池,还有一项功能:慧心宝石。   所谓的慧心宝石,就是用来提高人物属性的一个附加物:增加攻击、减少对方攻击、提高某个技能的杀伤力。   在此后,许多公司也沿用了这种机制,根据不同的世界观,起名为符文、御魂、圣遗物等等。   慧心宝石的上线,并无人在意。   毕竟那么大一个人物,才是最招摇最显眼的。   过去的游戏都固定在一个角色上,选了谁,就是谁,永远不能换。   怎么说呢,人嘛,总是有点这那啥的……对一个东西看久了,就想换换口味。   玩法党也想换换不同的手感,毕竟不同的环境,适用于不同的职业,有时候下副本要拼团,结果招来一大堆奶妈,没有一个攻击力强的,这就很尴尬。   能换人物就很好很强大了。   至于慧心宝石……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不重要。   慧心宝石是一个小氪金点,而是一个肝点。   钱买不来宝石,需要用时间去刷。   给钱,一次就能掉出来很多个慧心宝石。   不给钱,就掉出来几个。   至于品质,还是随机的。   安夏不在乎给公司冲盈收流水,她充了不少钱给慧心宝石。在掉出来一大堆宝石之后,挑挑捡捡,好歹凑齐了一套特别能打的。   给普通品质的角色装配好之后,安夏就将角色传送到了副本登天塔。   就是玩家互殴的地方,由系统自动匹配。   被匹配来的玩家带着的角色是五金。   看到安夏的名字,发了一句话:你是安夏本人吗?   安夏:对。   玩家:你怎么拿五个护院跟我打啊?   刚才不是出了一个紫的吗?   安夏:……试试看吧。   比武结果,是五个护院,暴打五个金色传说。   这个玩家当场就不干了,在世界频道咆哮说安夏肯定用了外挂,官方外挂,要么就是在后台偷偷调数值了。   策划组在游戏论坛上挂出数值截图,还有人物截图,特别标明:她配齐了五颗金色慧心宝石,而对手,一颗劣质的都没有。   差距真的能拉这么大吗?   玩家们终于意识到了慧心宝石这个机制。   然后,慧心宝石的销量终于动了,大量强度党涌入慧心堂,疯狂刷石头。   很丧心病狂的机制,但是很好用。   让不是那么有钱,但是又想玩的玩家也不至于连主线剧情都过不了。   版本里还有家园系统,家园系统有四种版本:   农业版:也就是中国人民最喜欢的盖房子种地。   工业版:从石器时代到幻想中的武器都有。   化学版:从巫医的草叶子,到现代化学里各种神奇的配比。   商业版:建立庞大的商业帝国,在哪里盖房子,在哪里炒股。   算是把紫金最早的那版大富翁给放了进去。   每个版本都能获得不同的产品,不同的产品可以为角色提供不同的收益。   玩家要是打架不行,家园系统玩得好,也能上一个榜单。   这也是个氪金点,普通的家具完全免费。要是想搞点什么仙气飘飘的东西,就得付钱。   刚开始,策划提出这些氪金点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很担心玩家会不会买账。   现在大家都还习惯于免费玩游戏,这次更新版本居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收费项目,会不会被玩家骂啊?   策划非常坚定:“我又没有完全设定不准玩,免费是免费的玩法,收费是收费的玩法,付费用户才是真金白银养活咱们的人。”   事实上,他的免费玩法设定的也不错,靠肝和帮着拉新人挣点游戏币,还是能玩好的。   苏灵十分犹豫,最后还是安夏跟她说:“这个策划想的没错,只要不是某个功能只有花钱的用户才能玩,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新版本试玩一圈之后,安夏对所有的功能都没有意见,只对聊天框里那个叽叽歪歪的反诈提示意见非常大。   字体颜色跟正常聊天的一模一样,要是不小心提到充值什么的,就反反复复地跳提醒,真的很烦。   而且,很多时候,结合上下文,根本就没有要搞诈骗的意思啊!   又不是某绿色ꁘꁘ的神妙审核,连路人甲救落水主角,用力顶他肚子控水,都能被视为搞黄给锁了。   安夏觉得:人工智能,它不能……至少不该如此智障。   或者说,游戏里抓关键词的那个玩意儿,根本就不配叫人工智能,只能叫闹钟。   到时间,闹钟就响。   触发设定的敏感词,系统就发提示。   不行不行,非常不行,垃圾。   安夏去找人工智能组的时候,杜森已经走了。   安夏也没把他当回事,跟刘杰问起:“人工智能的语言识别功能的进度,怎么样了?”   “挺好的。”刘杰觉得自家团队的产品可厉害了。   能跟人聊天!能适时找出语气   “不太好,游戏聊天界面里的提示太频繁,非常影响感觉。鸿雁里的也是这种情况。”   刘杰听完安夏对人工智能识别语言的要求:“安总,你对计算机的要求也太高了,计算机听不懂比喻、暗示和反问。”   刘杰从老板的脸上看出了不满。   但!理科生绝不认输,不能因为老板不满,就跟老板说没问题,可以做到。   他跟安夏详细解释:“人工智能是通过文字来识别信息。   比如,你对人工智能机器人说「这根断掉的腿骨,是文明的起源」,现在,我们需要你让文明继续。那这个机器人可能会真的弄断很多人的腿。”   安夏:“……”   刘杰十分认真的继续说:“同样一句话,写在纸上,不念出来,就算是人,都不一定能识别,何况是人工智能。”   “关于语气这方面,我们已经在努力了,护工机器人的智能语音已经能通过说话音量的区间变化,感觉说话者愤怒、心平气和两种状态。”   “文字逻辑的训练应该可以继续加强,至少比只看关键词,更高级一点。”   安夏正在对人工智能组的工作指指点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欠揍声音:“安小姐,真巧,我还以为今天我们无缘见面。”   真不想回头,真希望是幻觉,但是一股男用香水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人已经到身后了。   继续装傻也太……   安夏在转身的同时,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将亲密距离拉开到社交距离。   “杜先生,你好,怎么下班时间过来?”安夏看了看时间,正常单位现在已经下班了。   杜森回答:“本来已经走了,回去发现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这里,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请你吃一顿便饭,算答谢上次的午餐。”   “不客气,今天我还有事情,下次有机会吧。”   杜森淡淡地说:“是这样的,在我们签定了初步的协议之后,我公司的董事会发现一个问题,使用人工智能模拟合成的时候,完全不会出现意外情况,一切都按照最完美最理想的情况进行化合。”   刘杰还没有反应过来,安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杜森又继续说:“如果只是用人工智能来模拟合成化合物的过程,很多中间产物是无法捕捉到的。”   岂止是中间产物,还有一些「ꁘꁘ」变成意外之喜,比如青霉素。   在严格规范的人工智能之下,ꁘꁘ不会有,意外之喜也不会有。   杜森看着安夏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听懂了。   “专家团认为贵公司的人工智能制药还是太浅了,最多只能做到将现有药物作用延伸,改变一些药物结构。   但是收费却不低。对于是否有必要使用人工智能,公司出现了不同看法。   我当然是非常希望可以与贵公司合作,但是,我也需要向我的公司交待。   所以,希望可以尽早与你单独、好好谈谈。如果你能说服我,那么,我会尽力说服公司,完成这项交易的后续。”   戴维德公司确实很大,预计的项目费用也确实给得很多,刘杰站在旁边,眼睛里都要伸出手来了。如果他能变身成安夏的模样,他肯定愿意去。   刚才杜森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刘杰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个意思,戴维德公司对这事,也就是一个质疑。至于这个质疑是会被消除,还是越变越大,直到合作告吹。   就看这个中间人杜森,在公司那边说什么。   刘杰觉得安夏一定会答应的。   钱呐,这可是钱,谁要跟钱过不去啊,不就吃顿饭嘛。   安夏思考片刻,对杜森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组织专家团,对此事进行论证。然后,会公开结果。您慢走,不送。”   一番话把杜森给说愣了。   他想像的结果:安夏答应跟他一起吃晚饭,烛光晚餐,红酒助兴。   两人在交谈中,自己告诉她,一定会促成后续交易。   然后送安夏回家,运气好的话,安夏会请自己上楼坐坐,再差也能约以后见面。   见多了,就水到渠成。   他在国外生活的时候,看到许多亚裔女性,都是用身体换绿卡,身体换工作机会,男人们之间也在流传:亚裔女孩很容易上手的。   就算被安排到中国,工作中也时常遇到中国女孩子对自己示好,不是觉得自己英俊高大,就是觉得自己能帮她们出国移民。   他从来没有被女孩子拒绝过。   紫金是有钱,可是,自己是她的客户啊。从刘杰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来,这一单的价格就算对于紫金来说,都是值得争取的生意,怎么她就一点面子也不给?   难道,她是在欲擒故纵?   杜森还想再努力努力,想等安夏纵够了,就该擒。   结果安夏对刘杰说:“你发一个会议邀请,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杜森:“??”   还真找专家团开会啊?   安夏对杜森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对希望完整化合需求的药企尽告知义务。”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给杜森的背影不急不徐,从容大方。即不是刻意放慢脚步等他追上,也不是急匆匆,生怕被他追赶。   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   杜森对她的印象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安夏跟那个叫姚华的男人所说完全不同,根本就不是什么用身体换生意,用身体换权力的人嘛。   刚才安夏的处理,让他对这个女人更有兴趣了,非常想更多的了解她。   经过会议讨论,确定人工智能制药在现阶段的功能确实有限。   刘杰拿着会议结果向安夏汇报:“人工智能只能基于被训练的基础上,进行运作,或者说,就是穷举。就算用于写作和绘画,它们产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色块,都必须是在已有资料库里存在的。”   “要人工智能自己训练自己,然后找出新的药品研发方向,目前是不可能的。”   “安总,其实我们公司的人工智能系统在全球来说,都已经算中上等水平,以我们的人才储备和硬件水平来说,已经发展的很快。至少没有要求说话的人完整的语句。”   安夏的眼睛快速扫着会议记录:“什么叫完整语句?要求最新版护工机器人的时候,也需要把信息要素说全。”   刘杰:“你说的完整,跟我们说的完整不一样。比如,我们说「完不成任务,都得死」,你我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对于计算机来说,这是两件事,第一件事「任务不能完成」,第二件事「都得死」。   如果需要让计算机理解到与我们一样的想法,完整的句子是——“if 完不成任务 then 都得死。但是现在,我们最新版的护工机器人,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安夏:“……”   好的,看来大家真的很努力让人工智能听懂人话了!   真不容易。 第155章 提升人工智能的技术实……   尽管杜森很讨厌, 但是他说的事情,确实存在。而且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医药领域, 在其他领域也会涉及到创新。   根据图灵在1950年的预测, 到2000年的时候,人类可以在5分钟的问答中骗过30%的成年人。   也就是著名的「图灵测试」起源。   不过直到2014年, 才有第一台电脑成功通过,让人类相信它是一个13岁的男孩子。   13岁的男孩子……能自己把作业做好, 不要把家拆掉就好, 指望它能自己想出药品研发的新方向, 大概是没戏的。   安夏抱着「万一呢」的美好愿望, 还是组织了一次讨论活动。   紫金公司邀请医药专家、知名药企, 还有国际上研究人工智能技术的先驱共同商讨「人工智能在医药领域的应用可能」。   药物研发专家先提出几种药物研发的思路,包括中间产物, 以及意外获取。   人工智能专家再来论证AI做这件事的可能性。   经过了天的讨论,专家们达成一致:要人工智能像人类科研人员那样自己踏出一条路来,那是不可能的。   人工智能可以从人类划定的范围之内, 找出最有可能的那几个,并将它们推向临床测试。   同时还可以「消灭」药物化合物的所有多余特征, 使药物更有效。当然,这就说明彻底排除了「意外之喜」。   从现有的计算逻辑上看,人与AI的合作就一条路:人类做规划,人工智能做执行。   执行者会不偏不倚的执行,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   不会走上歧道, 自然也看不见歧道上美丽的风景。   紫金公布了讨论的结果和一系列相关数据。   全世界的药企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查看到这份信息,最令各位药企老板们感兴趣的点是:   从项目立项到临床前候选化合物的时间,可以从平均四年半, 缩短到137个月,将近缩了75%的时间。   机器模拟化合确实比人类快,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就是很有优势。   至于在研发路上的意外惊喜……拉倒吧,青史留名的惊喜才几件,能不出惊吓就不错了。   会选择玩「富贵险中求」的公司,不是刚起步,急着赚第一桶金,就是公司要玩完,最终SHOW HAND一把,要么成,要么死。   对于一个脑子正常的大公司管理者来说,稳定压倒一切。   要是天两头赚一千亿,亏两千亿,来回剧烈波动,跟玩跳楼机似的,谁受得了。   紫金公布的数据,让他们十分满意。   原本不知道紫金科技在做人工智能制药的医药公司都知道了,一时间洽谈合作的电话与邮件纷纷涌入。   这个项目从刚开始空虚寂寞的两个需求,忽然扩容到四十多个需求。   忽然增加了这么多需求,远超出最初的计划,人工智能组的人又开始了睡在公司的人生。   有刚进公司的实习生被吓坏了,以为这是新时代的血汗工厂,比《包身工》还要可怕的地狱魔窟。   结果听到同组的同事们提起人工智能组,都羡慕得要命:“只恨当年入错行啊!”   实习生:“加班那么苦,为什么你们都羡慕啊?”   同事摇头叹息:“哎,你光看见贼挨打,没看见贼吃肉啊!”   实习生:“??”   同事对他说:“听说过我们公司服务器组发五十个月工资做为年终奖的传说吗?”   那谁没听说过,实习生选择这里,就是冲着五十个月的传说而来。   但是加班也加得太狠了。   同事看着他的表情,明白这个年轻人还没有理解:“我听别人说,他们要是能把这几天涌进来的订单全部给安排上,他们全组收入最少的人,今年的年终奖能全款在市区买一套六十平方的房子!”   实习生顿悟:“哦!!”   “谣言!完全是谣言!”同为实习生的黄兰兰,在实习生组的群里对这个说法进行辟谣。   实习生们纷纷表示:“你继续说,我在听。”   “果然,就是画个大饼骗人干活对吧。”   黄兰兰:“他们都已经算过了,要是项目都接住,而且稳定运行的话,资历最浅的正职员工,至少能买一套一百平方以上的房子。   要是只能接一半的话,就只能买五十平方了。”   实习生们:“!”   黄兰兰:“所以现在都在拼命加班。等运行稳定之后,项目组就可以轮流休息两周。我听见他们说要去东南亚,去欧洲什么的……”   实习生们:“!!”   黄兰兰:“好像他们去国外的机票和酒店钱是走公司协议价。我们住要百块钱的房子,他们可能就一百块。”   实习生们:“!!”   终于有一个实习生压不住好奇:“那你呢?正职员工都有奖金,你是实习生,只有补贴,额外能不能拿到钱,全看项目经理愿不愿意漏一点出来,跟着他们一起加班,不难受吗?”   黄兰兰发了一个笑脸:“你猜我难不难受?”   有人追问她能拿多少,黄兰兰回复:“不能透露薪资,可是在公司的保密条款里的哦。”   本来,杜森是想拿合作开发协议的后续部分来拿捏安夏,想看见安夏为了得到合同,而对他投怀送抱。   结果,讨论会结果一经公布,飞向紫金科技的订单像冬天的大暴雪,人工智能配药的报价水涨船高不说,而且还得等排期。   戴维德医药的老板非常挺高兴,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在大家还不知道紫金科技的实力时,就已经谈了意向。   在他看来,紫金怎么着也得给他这个面子,应该给他优先排期。   结果,人工智能组的商务只给了一个官方回答:“现在我们的排期都已经满了,不过您放心,我们的系统正在扩容,等扩容完毕,会马上通知您。”   戴维德医药的老板收到手下的回报后,大为不解。   于是,他要求杜森去解决这个问题:“你不是跟安夏见过面吗?我记得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见面分情,你当面去跟她说,让她优先给我们做。”   可怜的老板还不知道杜森与安夏之间发生过什么。   见面分情,也得看是什么情。   派别人去说不定还有希望,派杜森去……   不过杜森也是个人才,脸皮够厚,得到老板的命令之后,他又来到紫金科技,真诚地请求与安夏见面。   避而不见是小学生行径,安夏大大方方在访客室里接待了他,外面人来人往,不怕他造次。   杜森今天出门前,努力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见到安夏后,无比恭敬谦卑地站起身,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安小姐你好,我为我上次的无礼行为,向您道歉,请您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安夏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哪里哪里,你提出一个很不错的问题。怎么算无礼呢。”   杜森年纪轻轻能成为戴维德的董事,确有其过人之处,安夏随口客气一句,他马上打蛇随棍上:   “到底是安总,见识过人,胸襟广阔,既然如此,安总能不能看在我提出一个好问题的面子上,帮忙把我们公司的合同放在前面执行?”   他的眼里充满着期待,如果安夏拿商务的那番套话对他说的话,他也有一套对应的话术。   他已经调查过了,所有的公司都还没有签正式合同。要么在走请示流程,要么在走法务流程。   既然合同没有生效,他就能挤进去。   安夏很诚恳地微笑,微微上挑的眼尾让她显得温柔又多情,似乎非常好说话:“我这边不收面子,只收钱。   优先排期需要走加急合同确认通道,那需要我公司的法务部和风控部增加工作时间。   你知道,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讲的是八小时工作制。当然,也不是不可以破例,不过,得加钱。”   要是加几千块,为了自己的面子,杜森咬咬牙也能掏出来,不过安夏要的是几十万,这就很不值了。   杜森看着安夏的笑容,想起一个人:“谈钱多伤感情,不如这样,我给安总送一个人情,还请安总高抬贵手,免了加急费。”   “哦?什么人情这么贵?”安夏笑道。   杜森吐出两个字:“姚华。”   他看着安夏的眼睛:“您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紫金跟长生之间的那点纠葛,只要想了解,就能打听得到,安夏并不惊讶。   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是警方要抓的人,我跟他,确实有一点私仇,但是,仔细算算,私仇没这么贵。我还没有想花几十万要他的脑袋。”   “您大度。”杜森也扬起一个笑容,“他逃离中国之后,现在正在美国,我跟他见过一面,正是因为他对您的一些不恰当的描述,才会造成我的失礼之举。”   安夏暗自腹诽:甩锅是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岁小孩吗?   脸上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跑得倒挺快。”   “他跟一些有黑色背景的人走得很近。如果他不能尽早归案,我担心他会对您不利。”   安夏眉毛微挑:“比如被国际杀手千里追杀吗?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很期待。”   杜森:“……”   不是,她怎么一点都不怕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与他在一起的人不仅仅是底层的混混,还有一些高层,他手里的钱,还有一些国内的人脉关系,都是他的通行证。”   “嗯,我明白。谢谢你的提醒。”安夏不为所动,仿佛除了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她。   从紫金大厦出来,杜森几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有无数女生倒追,现在有了金钱的加持,更是从不缺女伴,怎么安夏就对他这么无情?   想不通。   紫金给出的排期时间是在一年之后。   可是戴维德医药现在就有一个项目急着要上马。   戴维德医药原本想换一家公司做配对项目。   但是其他公司,不是技术能力有限不敢接,就是比紫金贵许多,贵到还不如用人工做,说不定还能产生点「意外之喜」。   他们着急,人工智能组更着急。   刚看到询价消息的时候,他们全体沸腾,已经脑补自己怎么接下全部订单,然后实现财务自由,成为豆浆点两碗,喝一碗倒一碗的豪门巨富。   可是加班加成这个死样子,也还是无法消化全部订单。   他们不得不开会讨论,需要放弃哪些订单。   挑挑捡捡,心痛万分:“唉,算了,城南花苑,就让它随风去吧……”   “劳力士手表,就让它随风去吧……”   连黄兰兰的心都在滴血:“29寸大彩电,就让它随风去吧……”   刘杰郑重地看着她:“放心,我不会少你29寸大彩电!”   “呃……其实我还有其他想买的,彩电是排在最后的愿望。”黄兰兰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刘杰清了清嗓子:“咳,总之,我们要加紧提高多个项目同时运行的能力,避免以后再出现这种不得不拒绝订单的事情。”   唉,想想就心疼啊。   刘杰向安夏汇报最近项目进展,以及未来半年的工作计划。   “只有扩大规模?”安夏对他说:“你的眼睛不要只盯着扩大,还要盯着提高效率,迭代优化底层算法。马车跑得再快,终究会被汽车淘汰。”   “是,我们组的工程师已经全力投入,希望可以提高效率,以及优化模拟环境。”   安夏点点头:“有预估时间吗?”   刘杰有些尴尬,按现在员工的能力进行判断,得出的数字有点惨不忍睹。   他只敢保证「大干快干XX天,保证扩容完成」,却不能同样的保证,在某一个时间点内,一定可以把算法提高到哪个层次。   国内根本就没有现成的算法工程师,全靠安夏此前联系的戴密斯和他的同学们,时不时提供一些灵感。   此时的刘杰,比任何一刻都认识到,科技进步的重要节点,真得靠那么几个有天赋的人来推进。   人力资源部已经用尽手段,去寻找所有可能拥有天赋的人,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人口基数太小,不是够不着,就是挖不动。   “要是国内不行的话,就往国外看看。”安夏说。   刘杰怔怔地问道:“国外?”   他自己就是国外回来的,知道从国内到国外多不容易,再从国外回国,需要下定怎样的决心。   别说跨国了,就连跨省跨市,都有人嫌麻烦。一旦公司搬到别的市,就有一批员工离职。   先要找到合适的人,还要说服这个人愿意到中国来工作。   刘杰觉得自己魅力没有这么大。   “我已经问过许多同学了,搜索引擎组的那几位美籍同事我也问了,他们都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我会继续找的。”   安夏笑着说:“公司里有一个人,你一定没问。”   “谁?”刘杰困惑。   “邓杭生。”   刘杰愣了一下,他不认识这个人。   也难怪,邓杭生是售后工程师,而且还是软件那一块的,跟他从未有过往来。   安夏点点头:“你先去忙吧。”   刘杰做技术确实不错,做领导也很体恤下属。   不过要他想办法去挖一些他不认识的人,实在难为他了。   所以,安夏决定帮他一把。   自从邓杭生上次帮着「喜庆」键盘拉团购之后,他在硅谷的员工团体里似乎越发的出名。   不知为什么,在国外的中国人以「只爱跟华人玩」「内向」「害羞」「不善言辞」而闻名。   从华工进美国修西部铁路开始,始终就是这么一个刻板印象。   邓杭生拥有所有刻板印象里的技能:做饭(虽然只是家常菜)、武术(虽然只是军体拳,以及会个侧手翻)、乒乓球(虽然连社区老大爷都打不过)、会魔法(虽然只是走路轻,时常让人误以为是瞬移……)   但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刻板印象:张扬、开朗、积极主动,该客气的地方客气,该撕逼的时候撕逼,什么隐忍内敛,不存在的。   他还时不时组织这个活动那个活动,现在已经快要混成硅谷交际花了。   提起邓杭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天下班不是跟这堆人吃饭,就是跟那堆人吃饭。   他是去合作搞USB接口项目的,USB的进度现在最多进到了「U」,他已经给紫金拉了不少业务合作订单。   算好时差,安夏给邓杭生打去电话:“杭生,你认识搞人工智能的人吗?能挖到国内来的那种。”   邓杭生:“现在搞人工智能的公司不多,我就认识一个,华裔,他在开公司。”   哦,老板啊,失敬了。   安夏不觉得紫金有这个实力,把老板挖来。   挖微软的人、挖苹果的人,都没问题,谁敢说挖比尔盖茨,挖乔布斯啊。   “哦,那算了,我再……”   安夏已经决定结束与邓杭生的通话,问问当初那位做机械臂的余化龙同志,有没有熟人。   “等一下!”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邓杭生说:“但是,他的公司要倒了。”   安夏:“倒的原因是什么?”   “嗯,他们做的是一个正方形成像技术,但是没有人看好这个项目。现在他们已经烧光了投资,开除了百分之七十的员工。”   安夏:“成像技术?跟人工智能毫无关系啊。”   “所以公司要倒了嘛。”邓杭生说得理直气壮。   安夏:“……”   邓杭生继续说:“我跟他打过一次乒乓球,提到我们公司的人工智能,他说了不少很有见解的话,也提到了人工智能配药,就是咱们公司现在做的项目,他说的时候,还没这事呢。”   听起来还可以,安夏说:“那他愿意来中国吗?公司要倒……这不是还没倒吗?”   “不知道,等我再跟他约一回乒乓球,具体聊聊。”   安夏应了一声:“好,辛苦你了。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Jensen 黄,中文名叫黄仁勋。”   安夏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顺口又问了一句:“他那个不幸的公司叫什么?”“NVIDIA。”   NVDIA,英伟达!   不仅是做芯片,还做一大堆硬件,人工智能确实也搞得不错。   被称为「人工智能的卖铲人兼淘金者」。   失敬,失敬。   安夏无比郑重:“杭生,加油,一定要说服他,跟我们公司合作!” 第156章 去美国挖人   在很多年以后, 英伟达的估值是英特尔的四倍。   而现在,他们却面临生死存亡,不得不断臂求生。   安夏知道他们会在硬件领域溜达很长一段时间后, 才投入人工智能领域。   既然有这个能力, 就不要低调了,先帮我们搞搞人工智能吧。   邓ꔷ交际花ꔷ杭生方面传回消息:“杰森黄现在正在四处寻找投资,或是大客户,希望能拉他们一把。”   很显然, 他现在并没有打算把公司一关,跑去给别人打工。   开公司是他的梦想,他结婚的时候就对太太承诺:一定会在三十岁的时候拥有自己的公司, 他今年正好三十岁, 刚兴冲冲地把英伟达搭起来,不可能就看着它这么快散掉。   把老板直接拉来给紫金当打工人这确实是不可能的。   安夏与刘杰商议之后,计划与英伟达合作, 加速推进人工智能的进度。   不过现在黄仁勋的热情还在图形处理上。   安夏知道英伟达的发家史是靠世嘉土星给的七百万美元的游戏机芯片订单。   然而世嘉这钱砸下去了, 研发出的芯片却没有真正用上, 这就很没有意思了嘛。   不如先做人工智能,反正现在不做,以后也是要做的,不算坑他。   既然黄老板不想过来当员工, 那就谈合作,紫金与英伟达联合对人工智能护工机器人进行推进。   本着「见面三分情」原则, 以及表示诚意,安夏决定亲自去一趟美国。   黄老板的中文水平,跟计划来中国留学的外国人差不多,只能艰难地蹦几个词, 最后还是得切换成英文。   来回几句之后,安夏就听出黄老板的态度,在他这里,不存在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不存在「老乡见老乡,见面给一枪」,完全按商业逻辑来。   不愧是他,难怪在许多年之后,他会为了保证英伟达的垄断地位,而不惜放话说——“宁可不要中国市场,也要收购ARM。”   安夏现在也完全以商业逻辑与他对话。   尽管黄仁勋本人和两位合伙人的爱好都是做图形芯片,他们也更喜欢这个方向。   不过安夏以一个优厚的价格让他领会到什么叫做——“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安夏连市场调查都没做,直接报了价:比历史上世嘉土星给出的七百万美元少了一点点,六百万。   紫金科技要开发的东西,占用了整个英伟达的技术力量,接了紫金的单子,它就接不了世嘉的单子。   此时正值黄老板着急上火的时候,紫金科技的这笔订单就像久旱之后的甘霖,浇到了即将枯死的英伟达头上。   黄老板到底是技术出身,他迅速判断出:如果英伟达接了紫金的合作项目,至少在一年内都无力接其他项目,比如他最擅长的图形芯片。   他也要评估,为了这六百万美元,是否值得跳出舒适圈,进入到此前没有深度参与过的人工智能领域。   黄老板甚至很困惑为什么安夏会找他们做人工智能,安夏给出的理由是:   “现在人工智能反正也是刚起步没多久,你们的基础技术比我们强,我们的技术到了一个关键的卡点,需要有不同领域的人给予方向。”   安夏这个说法完全没有问题,如同一个好的翻译,绝不可能只是会背单词,会考试一样。   紫金游戏的翻译,不仅精通发行地的语言,也精通目标客户年龄层的说话方式,对游戏、政治、社科、流行歌曲和电视剧,都有涉猎。   就这样,还被本地玩家挑出了问题:“你们的翻译是我们国家的人吗?感觉是从小在中国长大的。”   人工智能同理,必须有多重领域的综合人才参与,护工机器人对于识别环境的图像处理还是很讲究的。   如果一个机器人误把贴在墙上的真人大小海报当成活人,那也怪尴尬的。   安夏说得合情合理,黄仁勋还是在犹豫,他还想再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一个想要做图形芯片的投资者。   “好的,这事我也不着急,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我就回国了,希望能等到您的答复。”   安夏走出英伟达的办公室,阳光正好,她在邓杭生的引荐下,与硅谷的几位巨头都见了面,大家互相商业吹捧了一番。   在不少员工的办公桌上,她看到了「喜庆」键盘,金光灿灿,十分喜庆。   看起来是国产品牌打入了硅谷,但安夏知道,这不算什么,对于硅谷来说,键盘鼠标,就跟圣诞小玩具一样。   设计有趣一点、价格便宜一点,就能拿下。   同时,替代性也极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换成其他国家生产的键盘。   如果紫金不卖,其他公司也会卖。   安夏更希望能卖给他们不可替代的产品,比如高端芯片,比如人工智能,一单卖它个千儿八百万的。   三年前,一个美国教授带着一张装着兵马俑数据的只读光盘到北师大,一张卖三千,还卖出去了。   要是智能护工机器人推进一大步,一台卖几十万上百万都有可能。   这不比卖键盘有出息?!   安夏对英伟达志在必得,商业上的小手段自然也少不了。   最近紫金游戏与世嘉土星的往来甚密,想要将《玉京战神》移到世嘉土星的平台上。   借着这个身份,谈判人员在安夏的授意下,用不经意的口气告诉世嘉的工作人员:   “我们公司现在正跟英伟达谈人工智能的合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老板亲自去硅谷签约。”   原计划找英伟达做图形芯片的世嘉便没有再考虑过这事。   从同事那里得知世嘉已经投奔了英特尔,安夏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会多给一百万美元的骑士不会出现,就不会有人跟她抢英伟达的技术资源。   这一招源自于中国的春秋时代,距今有两千多年的老古董,虽然旧,但好用。   在硅谷,那些公司愿意展示给安夏看的科技,已经超过国内许多。   更别提那些还在保密阶段的在研项目。   安夏决定去波士顿一趟,当初做机械臂的余化龙就在那里,那里还有麻省理工大学。   数年不见,余化龙从头发浓密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光头。据说是主动剃的,搞研发整天忙得要死,想到回家还要洗头,就很不开心。   “现在要洗头可方便了,洗脸的时候顺便把毛巾往上捎带一下,就算洗过头了。”   余化龙见到安夏挺开心的,说起他在这边研发实验室的工作和生活,他说:   “在工作上确实还可以,各种流程和手续都很快,我有同学现在在国内科研所工作,整天写稿就占用了大量的时间。”   “那生活呢?天天酒吧夜//总//会?”当初安夏跟他们整天蹲一个机房,说话也没有什么男女间的避讳。   余化龙叹了口气:“生活,就那样呗。”   刚开始他还欲说不说,聊了一会儿,与安夏之间熟悉的朋友感觉又回来,他才说出实情。   刻板印象里都说中国人喜欢凑一起,从不跟其他国家的人社交。   其实印度人和犹太人才是最会抱团的,中国人凑在一起看起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实际上都在盯着别人的项目进度,说是抱团,不如说是哨探。   印度人和犹太人就知道怎么把最聪明的人先抬举出去,然后再一个拉一个。   “现在在国外最抱团的中国人,大概只有福建人了吧……上回我路过一条街,全都是卖鞋的,老板全说福建话,一问都是莆田的。一大片是同一个村的人。”   安夏笑道:“谁说只有福建人,还有浙江人,浙ꁘꁘ田,在意大利有很多。”   “哦,对……我就记得是这个田那个田,是不是地名里带田的都特别团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过去觉得国内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出了国之后,莫名的就思念这个,惦记那个。   说了几句,离愁别绪又涌上心头。   余化龙摆摆说:“不说了,我来这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如果我留在国内,研发进度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快。难得你来一趟,走,我请你吃饭。”   安夏对汉堡和三明治都没有感情,美国的麦当劳和肯德基都跟中国的不是一种风格,过于寡淡朴实,甚至没有麦辣鸡翅,这能忍?   余化龙又指了指一家店:“要去尝尝正宗左宗棠鸡和李鸿章杂碎吗?”   安夏听说过这两道著名的「中国人没吃过的中国菜」,一时好奇,便答应了。   整个餐厅金红配色,招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龙」,还画了一条龙,门前挂了两个灯笼,别的不说,气氛到了。   安夏拿过菜单,瞬间就被中文菜单吸引了。   “陈皮牛——橙色风味牛肉……”   “热!大块牛肉炒,直到酥脆,然后在我们厨师的橙色调味的酱汁中炒。”   安夏默默扭头,惨不忍睹的机翻。   现在国内上网的人很少,上外国网站的人更少。   长时间浏览外国网站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在国外网站上查资料的人,他们的英语都很好,根本不需要翻译。   一种是在国外网站上看某些不健康图片的人,他们不需要懂英语。   那种下流小网站的用户体验做得非常好,一步步的引导做得特别到位,该点哪儿,该在哪儿充值,不识字都能搞定。   没有人用,就没有足够的训练资料,自然就翻出这种东西来。   这个问题在后世的翻译系统里也并没有完全解决。   比如在莫斯科机场的麦当劳,立着一个大招牌,上面画着一个汉堡包,下面的中文配字是:肉夹馍,-30%优惠   虽然不是不懂,就是看着很怪。   过来点菜的伙计是个墨西哥裔,安夏想问菜能不能给换个做法,别左宗棠了,放过他吧,弄个白切鸡。   她以为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毕竟是中国菜馆。   结果沟通的时候,那叫一个艰难,墨西哥兄弟的口音极重,连余化龙都听着费劲。   聊白切鸡,还要葱油,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三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安夏已经准备放弃,认命选择左宗棠鸡。   老板来了,老板是个……越南人。   老板琢磨了半天,冲着厨房里叫了一句:“JACKIE!”   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一边擦手,一边跑出来:“YES?”   他看到安夏,便顿悟了老板叫他出来干什么:“你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安夏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梦想——白切鸡。   JACKIE诚恳地对她说:“白切鸡要新鲜的鸡,我们这边的都是冻鸡肉块,不好吃的哦。”   “原来这样,看来你挺懂行。”   “嗯,我家是清远的,全中国最好吃的白切鸡就在那里。”   安夏点完菜,JACKIE忽然露出请求的神色:“你能不能要求我指定服务?”   “啊,那不耽误你正经的工作吗?”   “不耽误不耽误,厨房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余化龙会意,点点头,对餐厅经理提出这个要求,说中国人吃饭就喜欢跟服务员聊天。   要是整个餐厅只有他一个会说中文的,希望能让他提供服务。   虽然餐厅经理不是很乐意,不过看看两人点了不少菜,以及想到刚才痛苦的鸡同鸭讲,经理还是同意了。   JACKIE乐颠颠地给两人拿杯子,倒开水,摆餐具。   趁他走开的一会儿,安夏低声问余化龙:“当跑堂的比在后厨舒服吗?”   “舒服不一定,但是只有直接跟客人接触的才有小费拿。”   “哦……”安夏了然,她已经完全忘记在美国吃饭还要付小费这种事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用餐高峰,几个服务员都挺闲的,有人在跟明显是老顾客的人聊天。   安夏也好奇地问起JACKIE是怎么到美国来的,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是家里人帮忙过来的。”   俗称:偷渡。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女儿挣学费,他的女儿成绩很好。   但只是在清远下面的一个镇子里成绩好。   在这种地方成绩好,没有用,他想让女儿得到更好的教育。   他和妻子两口子商议,由他偷渡到美国打//黑工赚钱,妻子带着女儿去大城市借读,女儿负责读书,妻子负责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   一家三口,分工明确。   遗憾的是,他的语言还不太行,所以,在餐厅里只能在后厨洗洗碗。   他会做正宗的广式菜,但是这个餐厅吸引来的都是对中国菜好奇的外国人,他们就喜欢酸甜味道的东西,什么都能做得跟糖醋里脊、锅包肉似的。   正宗的广式菜不说原料难搞,就算做出来,老外也欣赏不了。   “辛苦是辛苦,我一天打三份工,赚得钱正好够我们三人生活。”   偷渡这种事不可取,不过安夏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从这件事里发现了一个商机:“要是有个同声传译,你是不是就能当服务员了?”   “同声传译?我身后再跟一个人?怎么可能啊,哈哈哈。”JACKIE以为安夏在开玩笑。   “就是像翻译机一样的,你戴着耳机,客人说完,耳机里就能翻译成对应的语言。”   JACKIE茫然:“现在有这种东西吗?”   “有需求就有,需求越大,做得就越快。”   需求确实很大,洗碗再怎么也不如跑堂赚得多。   安夏的目标客户群体,当然不是这些偷渡客,现在跨国旅行的需求不大,但是有商务需求。   尽管文盲也能做生意,但是完全听不懂对方的话,还是很难受的。   国内就有几起中国商人雇请的翻译跟当地公司勾搭,骗中国商人钱的案例。   机翻这种东西实在太邪门,连菜都说不明白,想让翻译软件正常一点,还是需要大量的语料投喂,把邪门的机翻变成正常语言。   在2000年之前,这种事,是纯人工干预。   后面人工智能会自主学习,自行调整,只要语料足够,很快就能投入运用。   安夏想好了,如果这次能把与英伟达的合作谈下来,首先就在智能护工机器人身上用用。   国内现在老外不少,应该可以找到应用人群。   安夏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安夏有点着急,她昨天跟老黄说,她就待一天,明天就要走。   都下午三点了,还没有一点消息,莫不是煮熟还被捆紧的鸭子要飞?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邓杭生,过了很久,邓杭生才接电话,声音呼哧带喘,好像在激烈运动。   安夏问道:“老黄还没有打电话过来,他是不是找着投资人了?”   “啊?没有,他在跟我打乒乓球,还问起紫金的研究方向,询问投资经费和项目管理情况,问得很细。”   安夏愣了一下,下午三点?   打乒乓?硅谷的日子这么快乐吗?   然后顿悟,哦,加利福尼亚州跟波士顿有三小时的时差。   “你继续打吧,不打扰你了。”   没过一会儿,安夏就接到黄老板的电话,他愿意与紫金合作,共同开发人工智能。   安夏非常满意,后续签约事项,等她回硅谷再处理。   “前面就是人工智能研究室了。”余化龙说,“他们跟我们实验室合作过。”   “是约翰ꔷ麦卡锡建的吗?”他在1956年首次提出了人工智能的概念,是个拿过图灵奖的神人。   “对。”   “我能见到他吗?”   “他早就不在啦,跟同事闹翻脸,现在在斯坦福上班。”余化龙耸耸肩。   正说着,实验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人伴随着一阵激烈高亢的:“G the hell!”   “FUCK OFF!”   从门里大步走出来。   安夏看见那人是个华裔,一脸怒气,好像打算随时冲进去提刀砍人。   里面有人追出来,继续骂。   华裔抓起旁边围观学生手中捧着的教科书,就对着那人砸过去。   安夏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这是约翰ꔷ麦卡锡的精神继任者吗?” 第157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打架是不好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制止。   双方都是体面人,他们很快便收手,围观群众也各自散去。   追出来骂的一方被同事拉回实验室。那个华裔没有回, 而是向咖啡厅的方向走。   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再见面, 不然可能要打第二轮拳王争霸赛。   余化龙看着他的背影:“唉?萧克诚?”   “你们认识?”安夏没听过这个名字。   “嗯,当时来的时候, 我们同一趟飞机。他家可有钱了, 我为了减轻行李重量, 把衣服都穿在身上, 把字典之类的东西都塞在口袋里。   他晃着两条胳膊就来了,说这边有姑姑提供全部费用,他自己还有全额奖学金,只要带个人过来就行。可把我羡慕坏了。”   眼看着萧克诚走远,安夏说:“我也想喝咖啡了, 走,我请你。”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上,余化龙继续介绍萧克诚的情况。   爷爷是核物理学家, 解放前就出国的高级知识份子,跟奶奶在美国结婚, 把一双儿女生在了美国。   后来爷爷一心报效祖国,决定回国投入国防研究, 奶奶家是地主家的小姐, 经历过一些事情,不愿意回去,又不愿意搞两地分居, 到退休再重新团圆。   于是两人同时决定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爷爷带走了儿子,奶奶继续养女儿。   再后来,爷爷病死,父亲继承了衣钵,结了婚不久,就接受了秘密任务,此后再也没回过家,最终死在大西北的工作岗位上,萧克诚甚至从来没见过父亲一面。   安夏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妈妈是带着什么情绪教孩子的,是守活寡的怨妇,还是对丈夫非常之自豪。   “你听他说话,他对父母,或者说国内有什么情绪吗?”   安夏认识不少出国的时候是满怀着怨恨的人,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拉回国内。   余化龙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他说来美国就是为了用大学里的设备,国内的设备和技术不能满足他的需求,还有就是找机会在美洲玩玩,从中国到北美和南美都挺远的。”   他顿了顿:“感觉他有百分之五十的目的是玩,另外百分之五十的目的才是用设备。”   安夏肃然起敬:“为了快乐的玩耍,他拿到了麻省理工的全奖?”   “听起来确实很讨厌啊……不过真相应该就是这样,头脑好、家境好,就是任性。”   余化龙的语气里都透着羡慕。   “你跟他还有来往吗?”   “有,我们住一个街区,一个月大概能见一两次。”   “好,一会儿麻烦你先问问他有没有回国的可能,然后把我介绍给他。”   “行,没问题。”余化龙一口答应。   咖啡厅里人不多,萧克诚坐在靠窗的座位,眼神里还带着火,大概还在复盘刚才跟人对撕的场景。   进门之后,余化龙向萧克诚挥手:“嗨,克诚。”   “哦,小龙啊,你怎么在这?”见到熟人,萧克诚眼里的万丈怒火顿时全消。   “本来不在这的,刚才看到你遇上傻逼了?那动静,我在三里外都动听了。怎么?谁敢跟我们萧公子过不去?”   萧克诚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一眼看见安夏:“这位是……”   “我是他的朋友安夏,到美国出差。顺便来看看他。”   “哦……”萧克诚应了一声,似乎没有继续往下交谈的意向。   余化龙牢记着自己的任务:“你想跳槽吗?”   安夏:“……”   是不是太过直白了一点。   “有这个想法,跟这群虫豸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厌烦了,你有什么好机会推荐一下?”   余化龙:“回国怎么样?”   萧克诚一愣,这跳跃性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他的内心设定是还在某个实验室里,最多去硅谷公司里上班。   怎么就一脚油门给支回东八区去了。   “国内现在的硬件都不行,回去我能干什么?支早餐摊卖油条吗?”萧克诚摇头。   安夏问:“你觉得国内缺了些什么?”   “缺的东西太多了,GPU跟不上,算力跟不上……哦,有一个公司可能还可以,我看到有一个叫紫金科技的公司,他们在搞云服务,单机算力不够,拿云计算来凑。”   安夏微笑着继续问:“如果是紫金科技的话,你愿意回国吗?”   “嗯……从工作成果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国内的单位啊,就喜欢要人奉献,我爷爷,我爸爸,奉献了一辈子,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工作有这么深的感情。   反正我做不到,我可以好好工作,但是也得给我时间好好玩。   往大沙漠里一蹲一辈子,我很佩服,因为我做不到。”   萧克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国内的企业还是算了吧,硅谷加班起码还是项目制的,再忙再忙,也不会几十年无休。”   “紫金科技也是。”安夏说。   “公司的HR跟你说的吧?嗐,别听HR的,永远别相信HR的一张嘴。”   “不过真的是这样呀,你可以在紫金论坛上问问,那里有很多紫金员工的,他们也有对公司不满的地方,不过从来就没有说强迫加班。”   萧克诚摆摆手:“他们的人工智能方向不是我喜欢的。”   “哪个方向?”   “就是无人驾驶,无人驾驶技术模拟的是人工智能很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在实验室里开根本就看不出问题来,真正开到路上,问题就多了。   比如,刹车失灵,前方是红灯,此时有个小孩闯红灯,人工智能选择什么?”   安夏回答:“当然是打方向盘。”   萧克诚又问:“好,往哪儿打?唯一能转向的是旁边的路,现在旁边的路上,人行道是绿灯,很多人在走。撞谁?”   安夏一愣,怎么把电车难题搬到这里来了?   确实,如果是人类的话,除了撞闯红灯的人和撞无辜的人之间,还有很多选择,比如如果旁边有斜坡,那就冲斜坡。还可以凭自己的车技,从撞红灯的人旁边擦过去。   换成人工智能,大概要么转向把自己撞到电线杆上,要么在没必要撞死人的时候撞死人。   “而且,不可能在离很远的时候就开始避让,基本上发生险情,就已经是几米之遥,对整体配套的硬件要求太高。除非在硬件上首先有所突破,才有可能做到人工智能无人驾驶。”   萧克诚十分坚定:“我不想把我的事业未来都寄望于另一批人身上。”   “紫金的人工智能还有其他人的应用领域,主要应用在机器人身上,现阶段主打的是教育辅助机器人、护工机器人,还有盲人用的可穿戴设备。”   萧克诚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还有这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你有兴趣来吗?”   “机器人的话,没有问题。不过,要回国的话,我还是得慎重一些,我得看看老板人品怎么样,别跟老迈克似的,顽固不化!”萧克诚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的争吵,语气又变得愤愤。   安夏摊开双手:“现在紫金科技的老板就在你的面前,你想问什么?”   “你??”萧克诚万分惊讶,他一直认为安夏只是余化龙的朋友,说不定是女朋友,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眼前的安夏过于年轻了,在美国不是没有女高管,女总裁,但她们的年龄都比较大,除非是富二代。   安夏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笑着说:“看起来不像是吧,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现在国内一切都刚刚发展起来,机会特别多。只要胆子大,一切皆有可能。”   见萧克诚还在犹豫,安夏对他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回国的话,我保证公司待遇不比你这差,而且你本来就是黄皮肤黑头发。要是哪天再像几年前,赶上黑人跟韩国人打起来,你路过,岂不是要无辜受害?”   萧克诚笑起来,治安这种事情,赶上就是赶上,只要不是大规模针对某个种族的大屠杀,就是纯概率。   “对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闹起来?”安夏问道。   萧克诚撇撇嘴:“没什么,本来只是我们在研究方向上的分歧,都想先用设备,他认为他的研究特别重要,就要硬挤我的。   明明我的研究方向更好,老麦克是逻辑主义派,他认为要把智能形式转化为符号、知识、规则和算法,然后再用计算机来实现这些被固化下来的东西,靠这种来模拟人的行为。   这有意义吗?!   美国这个执行案例法的国家,都不能百分之百的复刻以前的判罚。   照这样开发出来的东西,永远只能是一本百科大全,而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我的研究方向是仿人类神经元,让计算机深层学习,是以仿生学为基础,这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萧克诚的研究方向,确实在二十一世纪获得了耀眼的成果。   只不过,这个方向也受限制,而且是他最不乐意看到的——“因为别的学科没有发展,导致我没法进步。”   他的研究方向,取决于人类对人类大脑的认知能力,不然根本就做不到「仿」。   人对自个儿的大脑也就停留在「神经元」。   但很显然,大脑各种邪门的活动,比如瞎放电导致癫痫,到很久以后都很难处理,别说处理了,就连侦测都艰难。   安夏决定先不告诉他这个悲伤的故事。   反正,离二十一世纪还远着呢,说不定这个世界线的脑科学会突飞猛进,何必贷款忧虑呢。   萧克诚与安夏在咖啡厅里加强沟通,增进了解,凝聚共识、推进工作……   最终达成一致,他决定回国。   反正他拿的是绿卡,没换国籍,回国也方便的很。   萧克诚十分开心,他当即回到实验室,正打算收拾完东西,跟老板说清楚,忽然,他被老板叫到办公室。   老板对他说:“你与麦克发生争执,影响很不好,我要给予你处罚。”   萧克诚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辱骂我的家人在先!”   “是吗?我没有听见,我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是你想抢先使用设备,才会与麦克发生争执。”   “不是我抢他,是他抢我,一个星期前,我就已经上报使用申请了,他昨天才申请,可是他竟然排在我前面?”   “因为他的研究比你的研究更有价值。”老板平静地看着他,“我们要把资源用在更有前景的研究上。”   老板抓了抓半秃的脑袋:“当然,我还是很看重你的,以你的专业能力,可以非常好帮麦克共同完成这项工作。事实上,麦克的专业水平不如你,但是他的方向是正确的,如果你愿意……”   萧克诚平静地说出:“OK,I QUIT!”   英文中的辞职有多种说法,比如resign。   I QUIT,带着一种决绝的气质,一般人不到了气急的时候,是不会这么说的。   老板对他说:“或许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以,让麦克把设备让出来。”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老板又对他说了许多,最终,还是没有留住他。   萧克诚已经从姑姑家搬出来一段时间了,他打算收拾完东西,就去跟姑姑一家道别,感谢她们这段时间来的照顾。   正想着,忽然门铃响了,萧克诚去开门,对方亮出身份,说他与一桩谋杀案有关,将他带走调查。   他们说的谋杀案时间,萧克诚正好在另一个城市出差,有人证有物证还有旅行证明。   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之后,他们对萧克诚说:“在结案之前,你必须留在州内,随时等候传唤。”   就把他放出来了。   萧克诚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说不定是一个长得跟自己特别像的人呢。   回到公寓,萧克诚敏锐的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动过了。   他有点强迫症,电脑键盘一定得放在固定角度,与鼠标构成一个完美的角度。   他离开家的时候,角度还是完美的,现在,鼠标偏离了五度!   除非鼠标成精,否则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打开电脑,调出访问日志,果然在他不在屋内的时候,有人用他的电脑查了很多东西,还复制了一份带走。   贼,不会干这种事。   萧克诚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钱学森回国的故事。   转念一想,自己何德何能,配跟钱学森比。要是钱学森,还能连个傻逼麦克都争不过?   萧克诚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他接到一个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电话:“你小子犯什么事了,怎么警察都来找我了?”   “我也被带去问话了,说我跟一个谋杀案有关。但是那个时候我在加州理工大学出差呢,肯定不是我。”   到现在为止,萧克诚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麻烦。   话筒那头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谋杀?没说谋杀的事情啊,问的是你做SAPE项目时候的表现,还有平时的言论,有没有对恐怖主义,或是对红色势力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SAPE,利用人工智能进行生存自适应规划实验,由美国军方主导,目的是生成核战争计划。   其目标是将战略武器重新定位目标的时间从时减少到3分钟。   美国最大的对手死在1991年12月25日之后,项目取消。   但是中间研究出的许多重要内容,仍是五角大楼的宝。   萧克诚忽然意识到了危险,只让他不要离开,并没有人挽留他。   知道太多且有用的人会被挽留。   知道太多但无用的人……   这一瞬间,萧克诚脑中闪出古装功夫片里的经典台词:“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知道的太多了。”   “啊……”   萧克诚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拨通了安夏的电话。 第158章 谁说大师就不会出错的   虽然萧克诚来美国已经几年了, 但是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上学、上班。   虽然练过拳击,也经常健身, 但那都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身体,在拳击馆他都只打沙袋不打人。   今天抓着书向老麦克砸过去,已经是他人生最激烈最暴力的时刻。   平时同事们邀他去酒吧, 「吸点无伤大雅的叶子,放松放松」,他都不乐意去。   唯一跟暴力相关的, 就是他出于好奇,买了一把看起来很有趣的手//枪, 放在家里当模型玩, 子弹都没买几颗。   能帮他跑出国境的蛇//头、□□, 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在美国认识的都是搞科研的人, 老老实实上下班,烦一烦老婆孩子的琐碎事。   萧克诚想了半天,终于从慌乱的脑子里摇晃出唯一一个能帮他的人名——安夏。   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个想法, 安夏肯定能帮他回国。   只要能回中国,美国人就拿他没办法了, 总不至于为了他这么一个小杂鱼,中美开战吧?   电话通了, 听筒那一头传来安夏的声音:“喂?”   萧克诚语气急促:“安小姐,有人要杀我,是美国军方,可能跟你邀请我回国有关。”   后半段完全是猜测,但不这样, 他不知道安夏会不会搭理他。   简短的一句话,让安夏都震惊了,我去?玩这么大的吗?   安夏脑中闪过一个可能帮忙的人,忙问道:“你在哪?”   “我在家里,他们暂时还没有对我下手。”   “龙餐厅知道吗?”   “知道。”   “去那等我。”   此时,距离龙餐厅打烊还有十分钟,店员们已经高高兴兴地收着桌子,扫着地,前台的服务员们在一张桌上数着今天得到的小费。   炫耀谁的多。   大家正开心,忽然门被猛然推开,萧克诚像被鬼追似的,慌慌张张一头冲进店里。   正在点小费的服务员们被他吓了一大跳,瞬间同时蹲下,藏在桌子底。   服务员们的动静惊到了老板,他看见闯进了一个人,以及服务员们都蹲了,他抱着收银机,以堪比百米赛跑的速度,一溜烟跑回后面。   萧克诚看着这场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摊开双手:“嘿,别紧张,我只是想喝杯咖啡。”   大半夜的,来中国餐厅,就为了喝杯咖啡,骗鬼呐?   服务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第一个走出桌子底,出去招待他。   片刻之后,安放好收银机的老板冲了出来,他手持双管猎//枪,指着萧克诚的脑袋:“滚出去。”   “我是来吃饭的。”   “打烊了!”   “可是现在才九点五十,你们门口写着十点才关门。”   “我说,打烊了。”   老板双眼死死盯着萧克诚。   萧克诚也很慌,他现在觉得外面都是FBI,楼顶都是狙击手,走出去可能就要被爆头。   在见到安夏之前,他完全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半步。   为了表示诚意,萧克诚自己拿起菜单,要点菜,还是没人搭理他。   气氛十分尴尬。   终于,距离餐厅打烊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安夏来了,跟萧克诚打了个招呼。   老板认出这个来过一次的中国姑娘,上回她给的小费颇为慷慨,这才放下心,确实萧克诚不是打劫的、踩点的、某个团伙来收保护费的。   安夏说点个蛋炒饭,意思意思,好歹是坐下来消费了。   老板表示没有饭了,要现煮,现煮就过了下班时间了,而且也不好吃。   “真遗憾。”安夏问老板,“JACKIE在吗?我想跟他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老板嘀嘀咕咕地叫来JACKIE,正在后厨刷锅洗碗的JACKIE甩着两只手就走了出来,看见安夏,他颇感意外。   安夏特意用英语问他:“是不是没饭了。”   他点点头。   安夏又说:“可是我们太饿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个地方做饭,我给你钱。”   附近确实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JACKIE想了想,同意了:“那,去我家?”   打烊时间到,JACKIE带着安夏和萧克诚回家,萧克诚不知道安夏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万分忐忑地跟着在安夏和JACKIE的身旁。   JACKIE对安夏说:“我家里没菜,平时从早到晚都在餐厅,吃饭都是餐厅包的。如果你要吃点什么,我可以带你去中国店买点。”   所谓的中国店,就是当地华人开的一个小小的超市,里面有菜有肉还有各种杂货,东西倒是一应俱全。   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只有华人的店还开着,他们经常开到凌晨两点才收工,早上六点又开门,相当辛苦,赚得也多,有人开了几个月的店,把钱全寄回家,家里起了个大房子。   “还有牛肉吗?”   “有。”   JACKIE采购,安夏付钱,拎着牛肉与一些调料,三人回到JACKIE家中。   那是一个相当逼仄的小屋,有一个小炉子,屋里都放不下,只能拎到门外烧。   JACKIE说蛋炒饭要用隔夜饭炒,他现在要做的是干炒牛河。   一路太平让萧克诚的紧张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他现在坐在炉子边,默默看着JACKIE倒油、挥铲,香气飘出。   “JACKIE,帮你来的蛇//头,还在干吗?”安夏挑起一筷子牛河,用力吹着气。   JACKIE一愣,萧克诚也一愣。   虽说此时的唐人街,满大街都是黑户,黑工,但也没有当着人面这么说的。何况,安夏跟他,也就一面之缘而已。   如果她不是中国人,而是美国人,JACKIE就要怀疑被钓鱼了。   他看了看萧克诚,对方跟他一样懵。   他再看了看安夏,安夏平静地就好像问——“你这洗发水不错,哪买的?”   安夏对他说:“帮这位,反向移个民。把他弄回国。”   JACKIE:“??”   萧克诚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而且又是回国,难道不是买张机票就能走的吗?   他犯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点不该看的东西。”   安夏并不知道萧克诚为什么会被疑似追杀,完全是凭她看了多年美剧的心得,不想刚好蒙对。   JACKIE的脑子里也就是ꁘꁘ的那点事,没想太多。   他说:“应该没问题,就是贵一点,路线的话,先去墨西哥,再走泰国,最后回国。”   “成,没问题。”安夏一口答应。   主角才需要睡觉,好人才要加班费,反派是二十四小时无休的。   JACKIE大半夜的敲响了蛇//头的门:“王哥,王哥。”   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过来开门:“你谁啊?”   “我啊,阿才啊。”   “啊?哦……干嘛?”   “这个兄弟,想偷渡到中国。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听到这句话,半梦半醒的王哥都精神了:“啊?什么?偷渡?回中国??”   “哎,这兄弟好像犯了点事,没法从机场走。”   “哦……”   王哥顿悟。   安夏的计划是让人以为萧克诚已经离境去墨西哥了,然后安排他混上货船,虚构一个华裔船员身份,跟着紫金的货柜一起回国。   “这能行吗?”萧克诚十分紧张。   安夏:“放心,我偷运过各种东西回国,这事我熟!”   萧克诚现在感到世界非常的迷幻,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个在中国有头有脸,在大学和硅谷论坛都见过名字的紫金科技公司的老板吗?   她为什么会对偷运东西回国很熟啊?   算了,生死危机当前,抓个救命稻草都是宝。   这件事,只有安夏和萧克诚知道,连王哥都没说。   免得他走漏了风声。   虽然货船比不上客轮,更比不上飞机,条件不是那么美好。不过比关在集装箱里,或是千里迢迢从墨西哥进厄瓜多尔,再兜委内瑞拉要强一点。   大概萧克诚确实没有特别重要,也许萧克诚看起来是个文质彬杉的老实人,也许是中情局负责对应事件的人脑子不太好使。   总之,当萧克诚被放出之后,那些人居然没有想过要监听萧克诚的电话,跟踪他的行迹。   此时整个美国的马路上没有联网摄像头这种东西。   美墨边境也没有懂王设的墙,一脚跨过去,就是过去了,特别随便,比中英街管得还松。   当负责萧克诚的人在放狠话24小时后,终于想起来要再确定一下萧克诚的位置,他早蹿没影了。   再问他的同事朋友们,都说他去了墨西哥。   中情局真的找到了王哥,一顿大记忆恢复术之后,王哥招供自己收钱帮萧克诚逃往墨西哥了。   得到确实的证据之后,这位失了职的工作人员大感没面子,拿出了追杀卡斯特罗的运气和执着,带了几个人,向美墨边境冲去。   他们出发的那一天,装着萧克诚的船也从港口启航了。   他出去之后,安夏还跟没事人似的,返回英伟达公司,她要修改一下合同。   此前她觉得先搞图形芯片意义不大,现在还训练逻辑都还没理顺。但是与萧克诚讨论了一番之后,发现硬件。   特别是图形处理器是不可获缺的东西。   “数据、算法和算力,是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三大支柱。你们公司的机器人和无人驾驶,都要靠它的智能计算来细分场景。”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英伟达到底还是被扳回了做图形处理器的道路。   安夏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意外挖到了萧克诚,可以处理程序方面的问题。   刚好合同还在法务审查阶段,还缺一个大印,修改起来也没那么复杂。   黄仁勋的热情本来就在图形处理,难得甲方自己主动提出来要改方向,他很高兴的答应了。   紫金科技的六百万美元让快断气的英伟达死而复生,他们做出许多评估,承诺十八个月一定能在现在的基础之上,更新迭代出一版新的图形处理器。   安夏带着最新的合同飞回国,萧克诚还在太平洋上摇摇晃晃,没有回来。   把合同交出去归档,再找人把萧克诚进入国门的手续搞定,安夏这才彻底的放松下来,跟自己的两个助理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当初安夏偷运大型计算机的时候,助理还是小雪,王娇娇和陈嘉都没见识过像电影一样的场面。   “厉害!”王娇娇对安夏的经历叹为观止,简直就是真实的美剧。   “怎么样,想学吗?”安夏问道。   “不了不了……”王娇娇自认已经是社交牛人,但是她绝对做不到跟只见过一次面的偷渡客打听怎么偷渡回国。   她根本就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人身安全没保障。   安总的胆子实在太大了,难怪能成大事。   本以为一切都搞定了,谁知道半路又出了事。   约定的货船到港了,被派去接人的陈嘉,却始终没有等到萧克诚。   他上船,把所有的船员都看了一遍问了一遍,完全没有萧克诚的影子。   萧克诚是花钱来坐船的,不用干活,加之又晕船,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一个独立的舱里,自个儿待着,连吃饭都很少吃,船上的大部分船员都对他没有印象。   除了打饭的人,说看到一个脸色很糟糕的华人出现过几次,之后就没见过了。   陈嘉脑中闪出杀人事件,然后甩了甩脑袋,决定先不从违法犯罪的角度考虑。   他询问这一路上经过了哪些港口,有哪些港口,人是可以下去活动的,再调查同一时间是否有其他货轮靠港。   果然,发现了一个。   有一个人回忆起在某个港口,遇到一个颜色和形状跟自家公司很像的货轮,大家还开玩笑说一会儿下去别走错了。   在那之后,好像确实就没有见到萧克诚,连打饭的厨子都没见过他。   陈嘉再接着调查,确认那艘船的目的地是——泰国。   “什么??”安夏在感情上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她在这都已经给萧克诚规划好工作进度表了。   他居然在泰国?   他为什么会在泰国啊??   安夏想:以萧克诚这样的脑子,他肯定不是上错了船,他一定是故意的,说不定他在港口时发现了中情局的探子,才会不得不换船。   他也挺牛逼啊?说换就换,那边船上的人也没把他给赶下来?   “超勇,让泰国的合作商帮我们打听打听一艘货轮停哪里去了,还有船上有什么新闻,那个叫海洋女神号。”   轩辕超勇的消息果然灵通,他很快就找到了海洋女神号货轮,确实听说船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大家都很懵逼。   不过那个人会说英语,还有钱,那个人给船长一笔钱,又说自己能解决到泰国以后的事情,船长就决定带着他一起到泰国了。   至于人呢?   不!知!道!   他一下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船长想回头再跟他说两句话,都没看见人。   安夏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为萧克诚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颇有特工天赋啊。   就在安夏以为他会在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公司门口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泰国抓到的偷渡者里有他的名字。   这帮偷渡者是往内地走私倒卖热带水果的。   在泰国本地买人民币才两三块钱的山竹,回国就能卖到五十。   安夏觉得这事很不科学,「中国货」上的山竹,也就三十块钱,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五十。   进一步的消息是,这帮走私水果的人,贩去的地方是轩辕超我没有想到的城市,衡阳。   他从来没想过,衡阳人的消费能力这么强,中国货在湖南的宣传力量都砸在了长沙和岳阳,在其他地市,只在街头贴了一些广告。   从广告内容上只能看出中国货是一个卖日用杂货的平台,再加上衡阳此时的电脑销售事业也不够发达,并没有人登陆「中国货」平台,购买经过国家检疫后的正规水果。   卖水果的小贩都拿着像黄页似的《水果大全》来研究这些来自异域的奇怪水果。   总之,一句话,就是没觉得他们有这个消费能力,所以没把他们当目标客户。   安夏都没想过,找一个倒霉科学家,居然还能顺便翻出自家销售网络里的漏洞。   要是正规货卖得比走私货贵,所以没人买,这是可以接受的。   正规货比走私货便宜,因为推广出了问题。所以没人买,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越想越生气。   安夏知道轩辕超勇是会自己给自己下任务的,便没有多做苛责,让他想办法托人把萧克诚捞出来。   萧克诚跟水果贩子们终于出来了,他被轩辕超勇亲自护送到紫金总部。   见到安夏,萧克诚像见到了亲人,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颠沛流离过。   安夏请他吃饭压惊,席间,安夏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才上了去泰国的船吗?”   “不是,就是在码头休息的时候转了一圈,然后上错船了。”   安夏不敢相信:“你出来的船是EIZ号,船名就漆在船身上,去泰国的船是Oids号,没一个字母一样,而且还长了那么多,怎么会上错了?”   萧克诚清了清嗓子:“雅克ꔷ帕噶乃尔教授也会上错船,哈哈哈……”   “是啊……万幸你没有坐上回美国的船。”安夏揉了揉额角。   饭后,萧克诚与刘杰见面,两人开始技术讨论。   安夏则接到了陆雪的邀请:“晚上一起吃饭吗?我请客。”   “哟,大方,哪家啊?餐标一千,你受得了吗?”   “咳,是我们厅里,餐标五块,我们这边想跟你聊一下关于生鲜水果的问题,你们现在的体量已经是全国好几家大型水果批发市场的总和了,关于明年接受多少进口,你们的意见很重要。”   “切……五块……”   陆雪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别看不起我们的五块,我们的五块能吃到外面三十块的东西。我还卤了你最喜欢的黑花生,快点来吧。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弃我而去,奔向美国……”   安夏哼了一声:“别说得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在美国的时候,你也没闲着,不是在日本跟人谈进口设备吗?”   “对了,我在日本跟人谈得了一个不错的单子,你要不要听听,跟你们公司相关,是一个很厉害的显示屏,摄像头转动的时候,不会像以前那样出现延迟和卡顿,而且还能实时展示材料的纹理。”   “他们肯卖?”安夏听到他的描述,立马精神了。   确实是一种很新的东西。   此时,日本的光学技术十分强势,但是他们总卖给中国公司过时技术,已经有好几个公司刚买完,没两个月,新品就推出了,真正是上了日本鬼子的当。   把那几个公司气个半死,却也没办法。   安夏很好奇陆雪谈了个什么结果出来。   “别晚上了,我马上来!”   陆雪:“唉,什么时候我的面子能有这么大?”   “一直都比它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谁比不好,跟东西比。我今天关心显示屏,明天就关心山竹多少钱一斤。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我都已经关心五年了。现在你挑吧,你是想当被关心三天的显示屏还是想当被关心两天的山竹。”   陆雪:“快来吧,刚有人送了我一包苏门达腊的咖啡豆,你想不想喝?我现在去磨。” 第159章 阿君啊,你不觉得WP……   见面先谈事也太不讲究了, 陆雪热情地带着安夏去食堂。   机关食堂的物价,跟普通人类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安夏前阵子看到一位领导的经典「何不食肉糜」言论, 那位领导在听百姓抱怨「肉价一涨再涨, 都八毛钱了」之后,在公开场合说:“肉贵就吃带鱼嘛,巴掌宽的带鱼才三毛钱一斤。”   而当时市场上, 那么宽的带鱼起码一块二起步,还不一定能买到。   晋惠帝的肉糜可能是被史官黑的,玛丽皇后的小蛋糕也传说是野史, 但是这位领导的话是正经大报纸上登出来的。   于是,从体制内到普通百姓, 本省掀起一阵嘲讽热潮。   安夏看着面前的“五块钱餐标——“, 荤有两个, 素有四个,还有一碗排骨汤,汤里真的有一大块肉骨头, 在陆雪耳边轻声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毛钱一斤的带鱼吗?”   “嘘。“陆雪轻轻摇了摇头, 安夏偷笑。   陆雪先说了他谈的日本光学镜头, 1985年《广场协议》刚签定的时候,日本人还没什么感觉,1992年的日本人依旧晚上嗨翻天,回家都打车, 手里挥着一万日元, 可能就坐九百米。   1993年初,房地产首先扛不住了,仿佛一瞬间,整个社会经济崩溃。   不少破产的小企业主自杀, 整个社会愁云散淡。   日元升值对进出口贸易的影响是巨大的。   就连第三批对华无息贷款都无法挽救大厦将倾的局势。   当初那些捂着先进科技,不愿意卖给中国企业的日本公司,现在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希望来自隔壁的邻居多少买一点,让他们缓口气。   但是这事,又不敢让美国爸爸知道,只能私底下非官方交流。   陆雪是去跟日本人初次交流的,敲定双方意向。   接下来他想找几个部门,先试试水。   八十年代初实在进口太多垃圾了,人见人骂,甚至可以说,不少厂子都是因为花大价钱进口废物,才走上了倒闭之路。   陆雪是从基层上来的,他见过太多这种糟心事。   于是,无论日本人怎么吹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敢全信。   至于部里的人……好用的人不多,省里大领导的那番带鱼之论,让他更加不信任非对应专业、非基层上来的同事们。   陆雪的计划是理论方面找一个,应用方面找一个。   理论方面找光学相关的研究所,应用方面找需要应用这个技术的公司。   没有实验费给这个公司,也没有额外的补助。   只是说给公司外汇额度,允许他们买。   所以以盈利为目标的公司,根本就不理这茬。   安夏则从中看出了机会,外汇额度可是个好东西。   这年头,对外交流颇多,花外汇的时候多。   还有不少外汇额度不够的公司,还得想办法求人调剂,走歪门邪道的也不少。   当然,能合法解决的事情,又何必违法呢,多不值得啊。   安夏轻声问:“你确定可以选我吗?会不会有什么人举报你关联交易,私相授受什么的。”   “这倒不会,你们公司是民营单位里条件最好的一个,而且跟多个单位都有过往来,在政审方面也绝对没有黑点。   从硬实力方面唯一有可能跟你竞争的是有中信所背景的柳氏计算机公司。但是,他们正在跟任氏技术有限公司竞争交换机,跟我们要采购的这个不相关。”   “嗯,反正你小心一点,不要因为我,给人留下什么把柄。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陆雪轻笑:“你好像在体制内待了很久一样。”   安夏得意地扬起眉毛:“我识字呀,会看书,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现代人玩的那些手段,仔细翻翻东周列国志,全都能找到出处。”   陆雪捏捏她的手背:“你呀,太厉害了,每天我都怕落在你后面,明明我是一个与世无争,只想混日子的人啊……”   安夏冲他做个鬼脸:“拉倒吧,你敢当着被你狂喷过的灯泡厂厂长的面说这话吗?我可记得真真的,某些人,为了职业理想,当众对着厂长发表职业理想,然后呢……啊,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   “哟,你还知道你是好汉啊。”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下,陆雪就带着安夏去会议室了。   除了坐在首位的人是安夏曾经见过的领导,其他人都有些紧张与局促,大概也是被请来沟通的人。   在座各位都各自介绍了一下,都是各省级果品食杂总公司的领导。   领导首先发言:“今天是一个碰头会,不用太紧张。”   今年中泰关系很好,计划明年多进口泰国的水果,现在就涉及到税率制订的问题,领导要先摸个底,看看进口的情况,比如中国自己就产荔枝,荔枝进口税就比其他高。中国不产榴莲,现在大多数中国人也不吃榴莲,税率就低。   要考虑的东西比较多。   其他人从包里拿出厚厚的材料,领导问一个东西,他们都要哗啦啦地翻找。   安夏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轻跳几下,同比、环比、不同国家的数据……全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安夏这边都汇报完了,其他人才找到数据,以及发现他们只有数据,没有分析。   跟安夏的“增长百分之XX下降百分之XX“完全没法比。   比不了分析,更比不了原因查找。   增长的原因是什么,下降的原因是什么,是政策、是气候、是某个市场的开拓,还是某个节假日的来临……安夏的电脑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安夏汇报完毕,告知领导会把文档发给旁边的助理小哥,方便领导做决策。   太周到,太贴心了。   安夏把文档发过去后,助理小哥打不开。   他不理解:“这是什么软件啊?”   “今年刚发售的,不过上面的数据分析是我们公司自己内部的。”安夏刚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这个软件是从美国捎带回来的,国内压根就没有。   EXCEL安装盘没带,万众瞩目的华军软件园还没有出生。   安夏没办法,只能一张一张截图给助理传过去。   不仅是助理馋这个软件,其他与会代表都馋哭了,他们也希望拥有这样一目了然的好东西。   安夏也没有办法,她也很为难,虽然商务部不管走私和盗版,但是……啊,总归有点怪怪的。   他们记下了软件的名字,自己各显神通去搞EXCEL。   并询问安夏能不能把她公司内部的经营管理软件也卖给他们一份。   安夏想起远在南方的阿君,WPS都已经出了WPS盘古版,是时候推进一下表格了。   表格的需求量还蛮大的。   而微软要直到1995年才会进军中国。   此前,还有一小段时间,让中国的国产程序发展一下。   如今的阿君已经不是常年蹲守在蔡屋围酒店的一个沉默的程序员了,他在珠海成立了公司,继续迭代着WPS。   经过多次迭代,WPS的界面,还是拥着同样可怕的直男审美。   “想起我那个时候还参与过「哇哦」的开发呢,这个名字真有意思。“陆雪无比怀念那个时候,安夏每周日会坐在他身边,看他敲键盘,现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不如以前多了,不是安夏出差,就是他出差。   最经常在一起的时间,是两个人去同一个目的地出差。   所以他才会想,如果安夏那么看重事业,就由他来做守在家里的那一个。   可是领导认为他是个可教之材,安夏也喜欢看他风风光光的样子,每次说到谈判桌上怎么忽悠对面让步的时候,安夏的眼神就像当初看他开发软件一样,满满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是纠结啊。   “小陆,张局找你。”一个人过来把陆雪叫出去了。   安夏找到阿君,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他们现在的公司状况,是否有余力开发新的表格软件。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需要时间。”阿君说。   安夏:“如果多几个程序员做的话,能不能快一点?就是有些复制粘贴的工作,交给别人,你负责核心开发。”   “可以是可以,但是一下子上哪儿找这么多人呢?”   安夏:“你尽管开发,找人的事,我来处理。”   安夏让他估个价,这可太为难阿君了,他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估价,他以极低的价格把原代码卖给安夏,安夏转手用哇哦赚了数百倍的盈利,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忿。   其他就更别提了,不然张老板也不会实在看不下去,把公司里的事都自己包揽下来,让他待在酒店房间里专心写程序。   沉默了数秒之后,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看着办吧。”   安夏:“……”   都已经是公司法人代表了,怎么还不会谈价格呢?   难不成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写程序,以及上法庭的人?   安夏对他说:“要不这样吧,你跟你们公司的商务说一声,让他估一个价格,我们这边看看。”   “好。”   其他人都走了,窗外的灯火通明,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安夏一个人待着无聊,便跟门卫大爷聊上了。   平时这里面外单位的人来来往往的不少,能进得去的人,都不会是坏人,大爷也没多想。反正大晚上没人也没事,他也乐得有人聊天。   安夏跟他一会儿聊平时吃饭问题,一会儿聊冬天取暖问题。   安夏从他这里收集到了不少信息,比如上了年纪,有一些药就断不了。但是又时常会忘记吃,断断续续的,得了病也总是不好。   还有理疗,没经验的大夫总是按不好,力度都不够,可是谁又不是从没经验到有经验。   大爷上晚班,就白天接送孙子,幼儿园管得不严,结果有一回冬天他戴着口罩去接孙子,孩子也戴着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一双眼睛,结果接回来了一个陌生孩子,赶紧跑回幼儿园,正看着孩子的妈哭天抢地,自家的孙子可怜巴巴趴在窗台那里向往张望。   现在拐孩子确实挺容易的,安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大爷说了许多,说到实在没得说了,大爷终于露出了中国大爷的本色:“结婚了吗?有对象吗?要抓紧啊,早点成家,安定下来……”   大爷说着说着,就说到:“我家老三,今年二十四,大学生,在紫金科技上班,工资可高啦,老板特别器重他,还说明年要提拔他当经理呢,你愿不愿意认识认识啊?”   “啊,是吗?我也在紫金科技上班,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哎?那好!真巧!这不是天赐的缘份嘛!我儿子叫杜育松。”   安夏点点头:“嗯,知道啦。”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夏。安静的安,夏天的夏。”   “多好的名字啊,安静的夏天,文文静静的,很适合你,女孩子,就要早点安定下来……”大爷又开始新一轮的催婚催育。   此时,陆雪终于出来了,他听见岗亭里有人说话,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那怎么行,万一你半路被流氓劫走了呢。”安夏站起身,向大爷道别。   安夏开车带陆雪回她住的地方度周末。   “夏夏,我下周一要去泰国出差。”   “买水果啊?”   “差不多吧,谈计划额度,还有税率。”   “挺好。我也要去。”   陆雪惊讶:“出差吗?”   “对,我要去谈几个水果的专营权。”   水果还要专营?陆雪知道烟台出苹果、砀山出梨子、黄岩出蜜桔,但是没听说过什么叫水果专营。   “你是想把一个地方的水果包下来?”   “那肯定不能啊,这压力也太大了。”安夏笑笑。   “我要跟皇室聊聊,看看他们想主推哪些东西,这样我就可以打着「皇室每天也在吃的水果」,「睡在橡胶枕上,拥有像公主一样的睡眠」,大概就是这种类型。”   “皇室?中国才推翻帝制多少年啊,真的会有人认同这种宣传吗?”陆雪觉得不太现实,说不定会让消费者更反感。   安夏摇摇手指:“你没听现在是怎么骂孩子的吗?小皇帝,小公主。”   “对啊,那不是在骂吗?”   “你有没有看见现在路上很多小姑娘,都穿着一种白色的蕾丝裙,裙摆是一层一层叠起来的,蓬蓬高,领口和袖口还有缎带。”   陆雪想了想:“好像是有。”   “那个裙子,就叫公主裙,六一节的时候,公园里有一半女孩子都穿公主裙。哪个小姑娘心里没有一个仙女梦,公主梦呢。”   陆雪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你有吗?”   “没有,我觉得公主不太快乐。”   “为什么?不愁吃不愁穿,不用上班。皇子还得读书。”   安夏摇摇头,笑起来:“比如解忧公主,嫁了三代男人,想回长安,皇帝说,你给我待着吧!还有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细君公主,还有刚和亲六个月,就赶上叛变,直接给砍了脑袋祭旗。”   陆雪有心逗她:“那些都是宗室女,临出嫁前才封的,不算。”   “行吧,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都足够受宠了吧,就因为是公主,不是皇子,完全没有法理继承权。   太平公主再有本事,也不能夺李旦的位置,安乐公主确实脑子不正常。但是脑子不正常的皇帝也不少,她就是缺个法理。”   安夏扶着方向盘,又说了一句:“没有继承权没有执政权的公主就像猪,好吃好喝的供着,不需要他们干活,到需要祭祀或是过年的时候,就该出栏挨刀了。”   “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能够掌控自己的未来,想要我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就算是我输了,也是天时不济,地利不予,人和不存,而不是我撒手不管,随波逐流导致的结果。”   明明车里很暗,只有外面的路灯投进来的一点暖光,陆雪却觉得安夏好像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牡丹,恣意而明艳,久久舍不得挪开目光。   “我脸上有东西?”安夏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抬手擦了一下。   “有。”   “帮我擦擦。”   “擦不掉,是从你身上散发出的光。”   安夏「嘶」了一声:“你从哪儿抄来的土味情话啊?”   “《霸道总裁夜夜猛》,不是抄的,绝对原创。”   两人回到家,安夏开机,撰写需求文档,打算跟阿君那边谈妥了之后,立马发给他。   她希望阿君开发的原因,除了希望中国有自己的办公处理软件之外,还有就是版权。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正确的EXCEL使用方法,应该是一台设备对应一个安装密钥。   如果一个公司都要装,可以找微软谈批发。   如果想用EXCEL的核心装在紫金经营软件里,更是侵权行为。   现在微软没进中国,没人管。   以后微软进中国,对于使用盗版软件的个人,也就是搞了个十分钟就被破解的黑屏行动,意思意思。   但是对于敢用盗版的大公司,微软毫不客气,连连起诉,一索赔就是上百万。   现在的问题也是微软没进中国,想用正规的汉化版WINDOWS,没有,全国都在用盗版。   这个时候玩电脑的人,谁不是用六张35寸盘,一张一张往电脑里塞,安装呢。   更别提刚出的OFFICE软件了。   可是表格,它是刚需,总不能等个两年,等到微软进中国了,才用吧。   公司数据、公司经营情况,还有对全局的把握,轻松的工作,快乐的生活。甚至是气定神闲的从容,都会被毁了。   安夏无论如何也要推着WPS表格赶紧出来,实在不行……加钱!加人!   需求文档好写,基本上就是按着EXCEL的来。   只要能让WPS表格抢先占领市场,就不怕EXCEL进门,谁都不想随便放弃用惯了的格式,以及,沉淀了那么多的文档,总不可能为了一个EXCEL,就全部重来吧?   那谁受得了。   陆雪陪在安夏身边,两人一个写需求文档,一个敲他的《霸道总裁夜夜猛》。   然后,读者们就看到了一段神奇的剧情:杀手总裁,去杀人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等目标出现的那段空档,总裁还批了几份文件。   杀手总裁的对头也是总裁,白天他俩刚签了合同,晚上就要拔枪对射。   一边「BIU BIU BIU」,一边各自向对方交待:要是我死了,合同找我的助理继续执行,放心,我没有私生子,也没有隐婚,公司股权不会剧烈变动,运营也不会变动。   ……   这一章发出去,读者们哈哈大笑:太拼了太拼了。   安夏确实很拼,她在写需求文档的同时,「鸿雁」的消息通知也跳个不停,安夏的双手始终没有停下过。   陆雪看着她来回切换不同界面,有一个总监群里问半年前的一个对外订单的总价,当时负责的人还在翻找数据,安夏当即回复了一个数字。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陆雪十分惊讶。   “他不就是问了一个总价嘛,经过我手的这种重要数据我都记得,如果问细项的话,就得查。”   安夏在不同的文档间无缝切换,照她的说法是:需求文档其实就是照EXCEL抄啦,不用动什么脑子,我也没什么特别需求,差不多就那意思。   同事问的那些东西,也很简单,都是我经手过的啊。   总之,就是十分的理所应当。   安夏刚做完工作,就打开了陆雪新更的,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   “绝对没有!”陆雪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天是星期天。   什么星期天,资本家没有星期天!   安夏远程与阿君敲定了合同。   两份合同。   一份是紫金委托珠海金山公司,开发WPS表格软件。   另一份是珠海金山公司,跟安夏找的几个实习生签定了个人外包委托协议。   陆雪看着都好笑:“你这是让人干活还带回本的。”   “那当然了。”安夏笑。   “干嘛不直接用紫金签外包协议?反正你们的经营范围有开发。”   安夏摇着手指:“NO-NO-NO-要是这样的话,账上的钱,就会变成我付给金山,金山再付给我。到年底,我要去税务局喝茶解释的。”   “你不是说杀手总裁是在影射你吗?怎么,现在又成守法好公民了?”   安夏把陆雪一把推倒在沙发上:“既然你非得说我是法外狂徒,那我就夜夜猛一个给你看看?”   “说话算话!”陆雪眼睛一亮。 第160章 听说安夏吃人不吐骨头……   泰国。   是中国人对出境游最早的回忆。   有钱人会真的去, 没钱的人就会在本市找出地名里含有「新马泰」开头的地方做调侃。   在很多年之后,这里会成为中国人最爱去的旅游地,价格便宜, 吃的玩的丰富, 离国内也近。   不过现在还没有, 一切的美好,都要始于1995年的双休日制度实行。   安夏从廊曼下飞机后, 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前冲。   她曾在泰国执行落地签的那段时间来过很多次,每一次,从中国来的许多飞机几乎都是前后脚落地。   同一时段,从不同飞机里走出五六百人是正常。   如果不跑在最前面, 迟十分钟, 可能就要等三四百个排号,才能拿到落地签。   拿到落地签后再出关,又是排长队。   陆雪见安夏一副正在参加竞走比赛的模样, 也紧跟上去:“怎么了?”   “我们得快点。”安夏说,“不然要排队。”   边检出关,空荡荡,只有几个人在办理, 没两分钟就办完了。   连索贿都没遇上。   安夏来谈水果生意只是附加,属于来都来了, 不如多干点事,赚回出差费,真正要谈的是在泰国建厂生产芯片。   公司里的其他人对安夏的这个想法表示质疑。   毕竟在二战时,泰国的身份并不光彩, 而且去年,泰国刚刚闹了一场大规模的运动。   投资建厂,需要政局稳定。   安夏记得这次闹腾完了之后,会消停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后面出了红衫黄衫,也没有对外资企业或是游客有什么故意的人身伤害,意外和堵了机场不算。   大型国际冲突也应该不会,今年八月开了个会,讨论东亚太平洋地区的安全问题。   除了东盟国家之外,几个在世界和亚洲有头有脸的国家都来了。   明刀明枪不会,贸易封锁是某些不要脸的自由贸易国家最擅长。   所以,在国内有厂,在国外也得有厂,谁知道某些国家什么时候就忽然决定卡原材料,导致国内断货。   在泰国投个厂,哪怕正规边检收到上级命令,不能走正规的进出口贸易渠道,也可以偷偷摸摸……噫,等等……   安夏揉了揉额角,发现自己的思想已经从纯洁正直的守法好公民,变成「管他呢」。   陆雪去谈他的水果,安夏也去谈她的「水果」。   泰国的人工比柬埔寨越南略贵,素质也比较高一些,到底有几个世界排名靠前的大学。   安夏看了两个厂的生产线,又跟管理人员聊了半小时左右,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   走了四个最大的半导体工厂,安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排名,下面是让公司里的工程师过来再亲自跟他们谈技术方面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真ꔷ水果了。   泰国接入国际互联网的时间是1988年,比中国早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管事的人总是在内斗,变来变去。   一会儿这个掌权,一会儿那个掌权,力气都用在对撕上了,发展速度完全对不起它的起步。   在国内,安夏在二级及以上城市都肯定能找到网吧,在曼谷却死活着不着一个能插网线的地方。   在街上溜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安夏不得不觍着脸,赖在一家谈得最好的半导体公司办公室里,求蹭网。   她找到轩辕超勇,问他对走私者和正规同行们的动向有什么心得。   自打上回痛失衡阳市场之后,轩辕超勇痛定思痛,重拾他在云南发家的闯劲,对全市场进行调查。   轩辕超勇:“除了几个大型果品食杂公司之外,其他单位都在积极备货,他们认为边检会更加严格,进口会更加艰难,所以要趁现在囤货。”   只有上次与会的几个单位,知道国家是想打击水果走私,以及想多拉一拉跟泰国友好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减税,甚至0关税才是正常的思路。   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只能各凭本事去赌高层到底在想什么了。   海关和工商等等相关部门已经在联手行动,边检卡进国门一道关,工商管终端销售一道关。   要求进大型批发市场的热带水果,必须都能拿得出合格的入关证明。   以前这些水果贩子们给管理人员塞点钱,就能混过去。   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现在塞钱也不敢收,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自古以来,就讲究「不抓勤的,不抓懒的,单抓那不长眼的」。   严打当头,还不长眼收钱?想死呐?   进来的路变难了,物以稀为贵,线下的热带水果价格嗖嗖涨,从原来的五十块钱,已经涨到了六十块钱。   一下子把原来咬咬牙能吃得起的人,又给筛选掉了一些。   交易几个走私水果,跟毒//品交易似的,看到戴红袖章的人在远处出现,水果贩子立马就跳上三轮车,脚下踩得跟风火轮似的,迅速逃离现场。   轩辕超勇向安夏汇报辖区内所有城市的调研情况、计算机网络的铺设情况。   “极简版计算机在衡阳,以及同等体量的城市铺开……统计数据显示,超过80%的计算机购买者,同步购买了上网服务。”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物料,只要等到进口新政策一公布,马上推进宣传。”   轩辕超勇还发了几份样图给安夏看,证明自己不是随便说说。   此前他只是一时没想到,想到之后的行动力,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两边都不想谈的时候,事情根本就不会开始。   一方想谈,一方不想谈的时候,会拉锯。   双方都想谈的时候,各种流程和限制都可以突破。   这次的关税调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谈妥了。   让泰国方面更震惊的是,居然已经有冷链船在港口等着,就等他们赶紧把货交出来。   这是「中国货」南方分公司雇佣的船只,轩辕超勇的梦想是赶上中秋国庆那一波销售热点。   不仅是南方分公司,所有「中国货」分公司、办事处,都纷纷行动起来,此前他们已经对自己销售范围内的所有城市,细化到了村,都进行调查。   只要稍微有点可能的地方,他们都铺了宣传广告。   此时「中国货」的运营计划是:先宣传,等货到位之后,再开始卖。   安夏提醒他们:“咱们公司的系统支持预售,没忘记吧?”   说改就改,半个小时之后,「中国货」平台上就出现了整版的广告:进口水果,五折起售。   预购优惠。   报纸的广告位不可能说加就加。   地推团队此时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在大小城市的马路口、办公楼前、居民区入口、居民区小花园、大爷大妈练气功的聚集地,甚至于网吧门口,都出现了「中国货」的地推人员。   能拉网线的地方,地推直接帮人下单。   拉不了网线的地方,当地公司包下几个网吧的机器,带人去下单。   人在节假日前夕,消费行为就会冲动一些。   再加上价格确实比平时要便宜很多,以前舍不得尝尝的人,也会忍不住下单买一点。   于是,在整个平台的集体推广行动中,短短三天的时间,预售金额就已经超过了二十多万。   与此同时,各个城市走私的水果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公司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什么嚣张的不正当渠道。   卖的价格,居然比他们的进货价还便宜。   如果是小公司这么做,他们早就使用物理手段把「中国货」踏平。   但是紫金科技招的地推,有许多是下岗工厂的工人。   他们有力气,他们缺钱,不少人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刚好遇上「中国货」招人。   对他们来说,这是唯一的光,谁敢再砸一次他们饭碗,让他们全家再陷困顿,他们就真敢玩命。   走私水果贩子们觉得,既然跟我们的进货价还便宜,那就从他们这里进货呗。   上面还写着正规检疫,要是到时候他们拿不出检疫证明,还能告他们捞一笔。   于是,走私贩子们也快乐的成为了「中国货」的消费者。   身在曼谷的安夏,对销售数据比较满意,大批量采购的优势是普通走私贩子做不到的,卖得比他们进价便宜,还是有的赚。   她的目的也不只是欺负人,非得跟人来卷进口水果。   上了「中国货」,只卖一斤山竹,就想走?那多不合适啊。   节庆总不能只吃水果吧,酒要的吧?   月饼要的吧?还有各地的特产想试试吧?   再说,国庆过了就是冬,买点棉衣棉被电热毯,也很应该的嘛。   不买?网站有满两百减五十的特价,买到就是赚到!   原本只想来买一点进口水果尝尝鲜的人,不知不觉下单就下了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的工资。   有人甚至连过春节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太便宜了。   第一批进口水果没有到岸的时候,有许多不看好的人说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些水果肯定是坏的、小的、酸的。   然而,由于这是第一船货,泰方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先打个口碑。所以,全是精挑细选,交付的果品质量,比正常价格能买到的好很多。   收到货的人简直太满意了。   此前观望的人在亲朋好友的推荐下,纷纷下单。   「中国货」的销售额力压所有线下实体店,成了最大的经销商。   泰国水果商,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人口大国,刚通知下调关税,居然硬是把他们的果园给薅秃了。   安夏知道这种好事不会长久,大家只是一时好奇,才会瞎买。   等到第一轮的尝试之后,总体销量还是会慢慢回到一个正常的销售曲线上去。   比如榴莲,现在已经有不少国内的人认识到,自己跟它的味道不共戴天,以后也绝对不会再买。甚至他的家人也不会在家里吃,朋友也不会买来给他做礼物。   「中国货」不计成本的冲销量,还有别的目的,安夏拿着短短几日的总销量,跟泰国方面谈更多的优惠。   短时间内的高销量,让紫金公司倍受关注,安夏甚至受到了高层的接见。   在红顶小楼前,安夏与陆雪擦肩而过。   陆雪出来,安夏进去。   两人相视一笑,安夏冲他眨眨眼睛。   “哎呀真巧。”   “是呀,你也在泰国啊。相请不如偶遇,晚上一起吃饭?”   “行,晚上七点,班塔通的建兴酒家,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没问题。”   陆雪身旁的同事在飞机上看过安夏,知道两人的关系,对这两人装路人的幼稚行为表示无语。   在安夏的记忆中,泰国这位领导,没有什么黑点,跟他拍合照做为名人背书没有什么翻车压力。   高端的会谈,不会说太具体的事情,安夏从水果又谈到了半导体产业,说到她计划在泰国投资一家半导体厂,希望也可以得到一定的政策优惠。   谁不喜欢投资呢。   领导问安夏:“你投资的是西那瓦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吗?”   安夏摇摇头,说了另一个名字。   初步的沟通目的已经达到,离开的时候,安夏专门去查了一下,那个什么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是什么。   一看公司的老板,原来是他信啊,这是安夏有记忆的泰国领导人。   现在西那瓦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已经垄断了整个泰国的电视卫星天线和移动电话业务,属实厉害。   主营业务里有卖软件,安夏觉得此事可行,便打着「高层向我介绍了你」的名号,找上门。   与他们谈代理《玉京战神》的可能性。   此时满街都是来自日本的主机游戏,公司对一款来自中国的、中国古风的游戏,能不能成功,十分怀疑。   安夏提议免费公测一段时间,为泰国用户专门开一个服务器。   物料也可以由紫金游戏提供,不过,本地化的推广渠道,还得西那瓦公司帮忙。   对于一个拥有垄断地位的公司来说,推广渠道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大方的答应了。   “安总,你到底是去干嘛的?不是买水果吗?”苏灵忽然接到安夏的消息,让她赶紧准备物料的电子版,马上发过来,大为惊讶。   怎么来买水果,还卖起了游戏?   安夏:“我也没办法,来一趟费用挺贵的,不多干点事情回去,会挨骂。”   “啊?”苏灵还是不明白,谁敢骂老板啊?   安夏叹了口气:“总公司上个月新来了财务总监,这事你没关心一下?”   “哦哦……”苏灵了然。   新的财务总监,是安夏的妈妈。   本来她只给明光文具厂管账,后来越干越开心,立志要管整个公司的账。   安夏怕她累着,就说以她的身份当个普通会计不合适,只能做财务总监。   但是想当总部的财务总监必须是注册会计师。   她说这话的时候,中国刚刚计划推出注册会计师考试,要求考生必须是大专毕业,妈妈只是高中毕业。   然后,她输了……   妈妈用一年半的时间,自学考试搞定了大专文凭。   刚拿到文凭,就参加了首届注会考试,没有全过,今年一把过完。   安夏跟她说过有些事情不用卡得这么死,她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连安夏都受管,其他人也只得乖乖听话,一些灰色地带的费用锐减。   以前常有销售借着出差的机会捞钱,或是说出差其实就是公费旅游,什么成果都没有。   现在必须都有成果,至少有拜访客户的过程和结果。   安夏这次买水果的成果已经可以说相当斐然,她这么说。只不过是给苏灵提个醒,总部的财务现在抓得非常严,你们已经上市了,所有的财报都是对外公开的,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   苏灵这边的各种电子版物资都是齐的,所幸文字不多,主要是图。   安夏把它交给西那瓦公司的人员,请他们做本地化处理,检查是否有违反泰国公序良俗的东西。   等安夏忙完这一通之后,看了看时间,倒吸一口凉气,已经六点五十了。   跟陆雪约的是七点在建兴见面,这里离建兴车程就有二十分钟。   安夏非常讨厌迟到,自己也从没迟到过,人生第一次迟到,竟然让不幸的陆雪遇上了。   见安夏急得要命,公司里的人问清缘由后,立马叫了一个职员过来,让他送安夏过去。   走出公司门,安夏发现眼前一片红——汽车尾灯的红,整个马路像一个停车场,被堵在路上的队伍长长看不见头。   职员开的是摩托车,在车缝里闪转腾挪,十分灵巧。   造成交通拥堵的原因除了车多、红灯时间长之外,还有满大街正在兴修的巨大水泥柱,占据了有限的马路。   这些水泥柱就是未来曼谷的空轨,用来缓解交通压力。   现在它是交通压力的元凶之一。   颇有弊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意思。   安夏赶到建兴的时候,是七点零五分,稍稍就差了五分钟,陆雪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东张西望,大厅里没有陆雪的影子。   他不至于等五分钟的耐心都没有,就这么跑了吧?   服务员过来问点菜的时候,安夏抱歉的说朋友还没来,再等一等。   服务员十分理解:“太堵了。”   等待的这段时间,安夏又拿出电脑,从即有数据和用户反馈来复盘这次「中国货」水果节。   在用户反馈中,安夏看到不少人问为什么没有新疆的水果。   他们中有不少是赴疆插队的知青孩子,曾经的辛苦。在父辈说给孩子们听的时候,总会多些美好的成份,比如新疆的水果太好吃了!   新疆的羊肉太好吃了!   这些年轻人只在父辈们的描述中听说「只能吃两牙,吃多就上火」的伽师瓜,还有「轻轻一碰就破皮,比蜜还要甜」的轮台小白杏,以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   安夏对九十年代的新疆全无印象,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就是在九十年代的沙湾,发明了经典名菜「大盘鸡」。   可以让来往的货车司机快速一盘子解决饭、菜、肉的需求。   她想了想,把这个需求记了下来,打算回去研究一下新疆的路况,看看冷链车是否能跑通这条路。   安夏写完了三个需求,改了一份报告,再把这段时间需要特别关注的项目进度从头理了一遍,陆雪终于来了。   “夏夏,对不起,久等了吧。”   “没事,正好把工作理一理。”安夏合上笔记本电脑,抬头见陆雪满头大汗。   安夏拿起餐巾纸递给他:“车上没空调吗?”   “跑过来的,本来在车上,开出来没多久就停下了,司机说今天特别堵,可能八点钟才能到。”   说着,他凑过来看菜单。   此时建兴的菜单,即没有中文,也没有照片。   陆雪看着一页页扭曲如青蛙的泰文,一脸迷茫:“问问服务员会不会英语。”   “不用。”安夏就叫来服务员,熟门熟路的点了咖喱蟹、烤石斑鱼、蒸大虾、炒空心菜,还有芒果糯米饭。   这是她每次来建兴必点的菜,泰语发音早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服务员记好菜名,重复了一遍,然后去厨房下单了。   陆雪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身影,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泰语的?”   “啊,你不是约我来建兴吃饭嘛,我就问了问本地人,建兴有什么好吃的推荐,人家跟我说的呀。”   “那你……就这么记住了?”陆雪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   “对啊,记别的记不住,记食物的名字还能记不住吗?”   陆雪怔怔地回忆了一下刚才安夏跟服务员的对话,安夏报菜名,服务员重复菜名,算学了两遍,一共也就五个菜,可是他现在只记住了两个。   他用力搓了搓脸:“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力竟然这么差。”   占尽先发优势的安夏摸摸他的脑袋:“你还认得我吗?”   “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那不就行了,等我们公司研发定位器,我给你装上一个,就算不记得住哪儿,都不要紧。”   两人又聊起新疆水果运到内地的问题,现在已经主要卖的是容易储存的葡萄干和红枣。   苹果,小白杏都得特别尊贵地放在一个一个单独的塑料格子里,跟乒乓球似的。   更别提梨子、伽师瓜等等更酥脆的东西。   不管怎么小心的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棉纸,运一趟下来,还是损耗很厉害。   “我觉得是包装的问题,如果设计没有问题的话,应该不至于如此。”安夏又掏出笔记本,记下这个刚刚想到的事情。   吃完饭,安夏与陆雪一路散步,走到非常熟悉的四面佛那里。   天已经黑了,这里却灯火通明,都是拜四面佛的人。   此时拜四面佛,还可以点香烛,香的烟气直冲天际。   安夏记得2018年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让点了,她猜想可能是梵天本尊都被熏得受不了,托梦通知了一下。   陆雪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泰国的梵天信仰,他不信,只是站在旁边看。   “要拜拜吗?”安夏问道。   陆雪摇头:“我是无神论者。”   “讲究!”   “你呢?”   “我是什么都信,谁满足我的愿望,我就信谁论者。”   安夏去买了香烛与花环。   陆雪笑咪咪地看着她状若虔诚地拜了一圈,见她回来,问道:“听说许愿是一定要回来还愿的。”   安夏不以为意:“要是我的愿望能实现,还愿就还愿呗,又没多难。”   “许的什么愿啊?成为世界首富?”   “啧,就不能是世界和平吗?全世界人民亲如手足兄弟。”   陆雪笑道:“这有点难吧。”   “不管啦,我刚才跟四面佛说了,要是他有什么想法,就给我返个信回来。要是不返信呢,我就当他同意了。n news is gd news.”   正说着,忽然「啪」,一只小鸟从天上掉下来,摔在安夏与陆雪之间,然后蹬了蹬腿,死了。   安夏和陆雪盯着它。   许久,陆雪问了一句:“这算返信了吗?是什么预兆?”   安夏一本正经:“点燃的香产生了过浓的烟雾,对环境造成了危害,影响路过小鸟的身体健康,我们在抓经济促发展的时候,也要同时注意环境保护,提高大家的生活质量。”   陆雪眉头微皱,陷入思考:“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你的杀手总裁里写的,就是那段……外国来的杀手问总裁为什么不喜欢使用枪,而是用冷兵器。总裁说用冷兵器是可持续性发展道路。”   “……”陆雪伸出手,捂住脸,用力搓了搓:“不要当着作者的面念出来啊,感觉好怪。”   “嘿嘿嘿……”   安夏的酒店就在四面佛旁边的Erawan Htel,陆雪和同事们住在指定的酒店里,两个酒店之间距离不近。   “不如今晚住我这,我房间还蛮大的。”安夏说。   陆雪摇头:“晚上我们几个还要碰头讨论明天要谈的事情。”   安夏手里挥着并不存在手绢:“嘤嘤嘤,你去吧,不用在乎我,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陆雪:“你怎么抢我台词!”   “哼哼,我就是要抢你台词,让你无词可说。”   两人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直到陆雪开碰头会的时间快到了,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去早点休息,别工作太晚。”   “你也是,早点讨论出结果,早点休息。”   进了房间,安夏继续看新的工作内容,最近她打算收购一个快玩完的公司,这个公司的想法很好很先进。   就是有些过于先进了,导致公司的财力配不上老板的野心。   他们的主要梦想是使用激光对地形和地貌进行探测和测距工作。   为此,他们还买了紫金的大型无人机,企图从高空对地面进行拍摄。   啊……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   现在公司要倒闭了,员工们也没法为爱发电,人员人心思动。   不仅发不出工资,房租水电也交不出来。   安夏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是对于他们的财务控制能力十分的看不上。   从他们的财务上显示,他们本来不至于这么快玩完的,是老板膨胀了,觉得很快就能做出来,发大财。   于是,在最贵的写字楼租了整整五层办公室,会议室里的椅子都是红木的,各种福利待遇处处比照着紫金科技,甚至比紫金科技还好。   不管什么职位,入职就送手机、电脑、寻呼机,叫做入职三件套。   安夏都没这么霸气,电脑也只是借给员工用的,离职得还。   与他们有接触的紫金员工曾羡慕过他们,觉得他们那边的福利待遇更好,现在都在庆幸,还好没跳槽过去。   老板曾经心气有多高,现在就有多颓废,只想赶紧把公司出手,赚一笔养老钱,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了。   他找了几家公司,都没兴趣。   测绘这种事情,是国家行当,普通人拿着测绘工具在大马路上描来描去,这叫非法测绘。   只能卖给地质队。   地质……穷!   安夏知道激光雷达测绘能应用的范围很广泛,与管道和线路有关的,都可以用。   没人买挺好,应该可以谈一个不错的价格下来。   安夏跟他发过几次消息,又找专家论证过,确认他们的研究成果已经很不错,有一些没突破的技术卡点,也不是什么世纪难题。   需要继续烧钱和时间去试。   他们的现状就相当于蒙着眼睛跑马拉松。   离终点还有五百米,但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崩溃。   如果这个老板的性格沉稳,安排有序的话,安夏会乐于投资给他,让他继续做这个老板。   不过看他会议室的红木椅子……算了,还是留子去母吧。   成果和重要核心成员可以留下,这位隋炀帝同志,还是回家做富家翁比较好。   公司的财务部已经对这家公司提供的财报做出评估。   妈妈给安夏发出预警,提示这家的财报有问题,老板企图让自己的公司看起来稍微值点钱,在财报上做了点手脚。   听起来,应该可以打个狠折。   安夏按照公司业务部门的估价、法务和财务两大部门的沟通结果,跟公司高管们在线上讨论收购条件。   安夏:“我一要技术,二要技术骨干。收购条件上必须规定他们的任职年限。别我刚买下来,全跑了。”   投资部王芬:“这个有点难度,我跟他们提出过这个问题,他们有些担心。害怕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我们公司受欺负。”   安夏:“有没有跟他们说,我就是看中他们的技术,才决定收购的?”   投资部王芬:“说了,他们不相信。”   安夏:“那他们觉得我为什么要收购?图他们公司的地吗?还是图他们会议室里的红木椅子,他们连厂房都没有,还不如国企呢。”   投资部王芬:“他们觉得我们会逼他们交出技术,然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人事部李俏:“我跟他们中的几个谈过,他们听说我们公司的无人驾驶项目里,就有激光雷达相关的技术,他们真心的认为,我们只想榨他们的技术,教给已经在职的员工。”   安夏:“……”   安夏能说什么,说无人驾驶项目组做不出来东西,跟雷达的关系不是特别大吗?   安夏:“他们希望公司给他们什么保证?”   人事部李俏:“他们现在觉得口头和书面的保证都很空洞,他们就是不想签收购协议里的保证在职合约。我猜,他们应该是想一旦发现不对,就马上离开吧。”   安夏:“行,我知道了,我让程工跟他们谈。”   程工是紫金科技无人驾驶雷达方面的专家顾问,国内的行业大佬,大概只有他出马,才能让这些紧张兮兮,担心被用之即弃的工程师们安心一点了。   公司都请到行业领军人物了,不至于做出榨干他们的脑子,然后就抛弃的渣男行为。   安夏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中国比泰国还快一小时,程工肯定已经休息了。   她对办公群里说:“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正常推进流程。”   群里一片「收到」,然后再无人说话。   陆雪的鸿雁上发了一句「晚安」,然后也没有消息了,估计也已睡下。   安夏打开紫金论坛文学版,发现陆雪在半个小时前,更新了一章,关于杀手总裁的实用主义迷信。   “还说不是影射我。”安夏哼了一声。   她打算上《玉京战神》的家园系统里,收一把菜就去睡觉。   刚进门,就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飘出「灵芝-1-1-1」,家园系统里,只有偷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才不允许偷,提示——“给孩子留点吧!”   什么人这么无耻,连偷三把?   然后安夏就看到了熟悉的ID。   安夏:【死陆雪!你晚安完了就跑来偷我的菜?!】   陆雪:【您好,我是机器人,您可以留言,等主人上线后会看见。】   安夏:【外挂是吧,违规,销号!】   陆雪:【别别别……哎,不就图个乐嘛,这么认真干嘛,你怎么还不睡觉,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安夏:【有脸说我?】   陆雪:【别生气嘛,我陪你去魔教副本?】   安夏:【两个人,去送死啊?】   陆雪:【再拉一个路人不就行了。】   陆雪是个行动派,刚说完,就在大世界出现了他的喊话:魔教副本,2=1,要强力奶。   没一会儿真来了一个,身上那大翅膀闪瞎人眼,以安夏的估计,这人在毫无意义的皮肤上就砸了起码一千块钱。   刚开始只是在讨论一会儿进了副本应该怎么打,得了东西怎么分配的问题。   进了魔教副本之后,地形崎岖,一不小心,就会从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蹿出来一个怪或一群怪进行偷袭。   在陆雪的强盾和路人的强奶之下,安夏只需要平静地放咒就行。   次数多了,安夏也开始嫌烦,在队里聊天频道里吐槽……   【要是有激光雷达就好了,能隔着山体就看见敌人。】   路人:【那得有无人机从高处拍才行。】   安夏:【游戏应该出这个功能,加钱,我买!】   路人:【这个地形,好像是从京安峡谷那里采集到的真实地形。】   安夏:【你怎么知道?】   路人:【我就是搞测绘的。】   安夏:【好厉害,这行怎么样?】   路人:【很不错,给得钱也多,就是活太多,忙不过来。】   安夏:【多少钱?】   路人:【测一趟五百块钱吧,五六天的时间,就是有点辛苦,风里来雨里去的。】   安夏忽然感觉不对劲,什么时候测绘有这么多钱?而且,还按一趟一趟给?   什么奇妙的计件工资制度?   此时,鸿雁上,陆雪的头像也在闪动:“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安夏:“太有问题了。先别急,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安夏:【你们要是忙不过来的话,会从外面找人吗?】   路人:【找呀,你愿不愿意干?】   安夏:【想!】   陆雪:【我也想!有钱一起赚。】   路人:【加我的鸿雁】   接着,他发来一串号码。   三人拉了一个临时会话群。   副本?什么副本!   让魔教教主且等着吧。   安夏和陆雪使用的都是小号,看起来就是两个普通学生。   路人上来之后,就对两人说:“这个工作不怎么费脑子,只要手里拿着仪器,在指定的地方走一走就行了。”   安夏:“真的啊?那这个钱也太好赚了吧?你不会是想骗我们钱吧?我妈说了,所有要交保证金的工作,都不要去。”   路人:“你放心,不要钱,也不要保证金。除了工作酬劳之外,还会给你们报销路上产生的一切费用。”   安夏:“哇!好棒!但是这样的工作,听起来很容易啊,应该有很多人愿意来吧,怎么会缺人呢?”   路人:“因为需要耐心和细心,经常要在一个地方走来走去很久。要是遇上天气不好,就会很烦,很多人做了一两天就放弃了。”   安夏和陆雪说马上国庆节,想去新疆玩,那里有没有测绘项目。   路人:“有,具体的细节,等跟你们见面再说吧。”   安夏和陆雪与他约定,第二天就见面,说好了时间地点,两人还在群里演了一会儿,仿佛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欢呼雀跃着期盼着天上掉钱。   结束聊天之后,陆雪反手与国安部联系。   安夏这边通知紫金游戏,积极配合。   第二天,陆雪收到消息,得知那个人慌不择路,冲到马路中间,被卡车撞死了。   陆雪叹了一口气:“没找到他的上线。”   安夏叹了一口气:“司机应该不用负责的吧?” 第161章 安夏的嘴,骗人的鬼……   自从有了网络, 人们的八卦之心和八卦物料来源就丰富了起来。   像这种卡车在偏僻的地方撞死一个人的事情,在以前只要不上报纸,就不会引发别人的讨论。   但是当时现场有不少目击者, 亲眼看到两人先聊了一会儿, 然后一个人疑似亮出了证件,然后另一个人疯跑,冲进快车道, 被呼啸而来的卡车撞死。   有好事者把这事发到了网上,说可能看到了便衣抓坏人的场面, 还号召大家来分析一下,像这种司机撞死正在被警察追的嫌疑犯,到底要不要负责。   法盲、法学生和真ꔷ法律从业者在评论区里闹成一团。   后来有神人扒出了后续, 说那个司机喝了酒, 下车的时候意识都有点模糊。   于是,几方人马继续吵。   在酒驾还没有入刑的时代, 酒驾也是交通肇事,判罚标准相当迷幻。   有人撞死一家三口, 但他有自首情节加赔钱,被判有期徒刑三年,还缓期五年。   有人撞死了六个人,撞伤了七个人,赔了钱之后, 判了六年半。   有人撞死了两个人, 有肇事逃逸情节,于是死刑。   这次的交通事故,死者身份特殊,虽然不知道是啥, 不过估计不是好人。于是舆论对这个卡车司机抱有同情态度。   还有人觉得那司机可能是想帮着抓人,只是喝醉了,没控制好距离,才会把人撞死。   安夏还在泰国没有回来,远程看着网上的评论,就觉得很好笑。   人民群众从来都不缺脑补的功力。   不然「二王」、白宝山、「呼兰大侠」也不能在某些人心中成英雄。   后世还有洗秦桧、想当民国姨太太的各种神奇人士。   从记者拍到的现场照片来看,卡车上还摆着东西。据说那个卡车司机是帮朋友搬家的。   摆着东西,说明正在从旧居到新居的路上。   乔迁之喜不是应该到了新房再喝吗?   卡车司机在旧屋里就先喝醉了?   陆雪那边听到的进一步消息是:卡车司机的朋友确实有乔迁之喜,以及确实打算到了酒房再摆酒,在旧居随便吃点,是那个司机自己带了一瓶酒,说一起稍微尝一点。   总共加在一起也就喝了三两左右,走的时候他也没看出司机有什么问题。   不然他肯定不能让司机开车,毕竟车上面摆着他的全部家当。   据说那个司机特别能撑,问了半天,咬死了一句话:“我没注意,我状态不太好,虽然没喝多,但已经头晕了。”   他没肇事逃逸,撞完立马停车等着交警过来处理,撞死的人也没什么可同情之处。   审判很快,交了一定的罚金,吊销了他的执照,照此前的一个案例,判三年缓五年。   结束。   看热闹的人们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然后再也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有关部门不这么想。   陆雪和安夏刚回国,就听说卡车司机又被抓了,上次是交通肇事罪,这次是间门谍罪。   具体的流程挺无趣,就是司机在一个偏僻的垃圾箱里翻出一包钱,那是他的「项目」尾款,被一直盯着的国安抓了个正着。   本来那个司机是开车去的,要是他跑得快一点,冲进驾驶室,然后飙车逃蹿,真有可能跑掉。   然而,在翻垃圾箱的时候,他遭遇了一个拾破烂的,那个拾破烂的坚称这个垃圾箱是他的地盘,司机这个外来户居然敢抢他的东西。   正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抓司机的人就来了。   这次司机二进宫,证据确凿,他的第一句话是:“妈的,我让他一次付清,他非不干,不然也不会被抓。”   据说后面抓出来一个外资饮料公司的员工。   再然后的事情,是陆雪也不能了解的保密等级。   交通肇事的司机刚过了几天,又被换了一个听起来很神秘的罪名判刑这件事很有新闻性,很快就登上了报纸和网络媒体。   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非法测绘有什么问题,美苏都有间门谍卫星这种事情,在很久以前就是大家的共识。   有懂行的人出来说:“有卫星不能说明什么,拍完了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房子,有精准测绘,才能给导弹提供制导坐标,就像新闻里放的海湾战争那样的。”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落到了无人机上。   有人想起了紫金的无人机:“如果有人把测绘设备架在无人机上,自己躲在房子里,不就抓不到了?”   “对啊,紫金公司是不是应该对无人机的购买者身份进行严查?”   安夏都没想过,吃瓜兜一圈能吃到自己头上。   她安排官方号回复:“购买紫金无人机的人和单位,都要登记身份和购买目的。我们公司已经跟国家有关部门沟通过,划分出禁飞区域,在这个禁飞区域里,无人机是无法起飞的。如果在可飞区起飞,靠近禁飞区域时,无人机也会自动返航。”   官号下面的评论十分欢腾:“人家公司能做这么大,你能想到的,人家还能想不到?”   “不愧是紫金公司,真严谨。做到前面去了。”   不过评论里,还是有不少质疑的声音,说人家美国人,用无人机把飞弹打到伊拉克,我们的无人机就跟玩具一样,就是闹着玩的。   然后再痛说家史,说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只知道放烟火,结果列强入侵了。   说中国人发明了指南针,只知道算命,列强拿来航海,拓展版图。   在这条回复下面,又吵成一片。   这个贴子的最终走向谁也没想到:明粉和清粉吵起来了。   无人机?什么无人机?   安夏摇摇头,关闭页面。   国家安全方面的事情不用她考虑,安夏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那家激光雷达公司的核心技术骨干给打包弄来。   她买公司就是为了那些人,要是他们不来,这公司就没有任何意义。   程工很爽快地答应了安夏的请求,表示可以帮她说服那些忧心忡忡的工程师。   当晚,安夏在一家酒楼设宴,招待工程师们。   工程师们进门各自落座,发现安夏身旁有一个空位,不知道是留给谁的。   刚坐下没多久,安夏就非常诚恳地对工程师们说:“我也不跟各位兜圈子了,我计划收购长志科技,就是因为有各位在。   紫金公司内虽然也有做激光雷达相关的业务。   不过人数不多,而且都在无人驾驶项目,各位想必清楚,激光雷达的应用范围,绝不仅限于汽车,紫金还有护理机器人,还有与电力和火箭线路检测相关的业务,这些都非常需要人手。   我的计划是做成立激光雷达开发项目组,完全由各位和新人任职,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做完所有的事情。   「三钱」很厉害吧?可是中国的核工业,是他们三个人就能搞定吗?把他们三个人的知识榨干,教会别人,他们三个人就没用了吗?   技术永无止境,学会了旧的,还要不断突破,激光雷达技术远没有到尽头,连瓶颈期都没到。”   安夏的意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技术根本就是学不完的,干活也是需要人手的。   工程师们心中略有些松动,但还是担心,毕竟空口无凭。万一把人骗过去再反悔,岂不是上了大当?   签了收购协议,再反悔的话,是要交违约金的。   公司开除个人,赔的那点钱,对公司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个人离开公司,赔的钱对个人,甚至是他的家庭来说,都伤筋动骨。   他们还是很担心。   但又不好说出来。   桌上已经摆了十盘精美的冷菜,但是没有人动筷子,大家都对未来十分担忧,总觉得今天是鸿门宴,哪里还吃得下去。   工程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没人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也没有人起身就走。   长志科技要倒的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他们每个人都要找下家,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家里蹲,喝西北风。   国内现在专门做激光雷达的单位不多,他们早就问过,没有哪家能吃得下这么多人。   他们的亲戚朋友有建议他们去学校当老师。   可是老师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再说,现在开相关专业的学校也不多。   只有紫金公司说想把他们团队的人照单全收。   此前紫金大厦凌晨都亮着灯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   于是他们认为紫金公司收入高的前提是一个人干多个人的工作。   进而推论出:他们只是做为燃料,或者说,就像喂给人工智能的数据,喂完了,他们就没用了。   对于心里已经生疑的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安夏把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不过从他们脸上的表情还是能看出来,他们根本就不信。   这事口说无凭,也没法把肚子剖开来,给他们看肚子里有几碗粉。   一位资格比较老的工程师清了清嗓子:“谢谢安总今天请我们过来,其实,我们是愿意加入紫金公司的。不过,这个协议,我觉得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我的年龄比较大了。   但是其他同事还有很年轻的,闵这么把他们的未来限定住,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嗯……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接收他们吗?”安夏问。   工程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加入紫金公司我们是愿意的。不过,签这个保证服务五年的收购合同。对他们来说,很难抉择,年轻嘛,充满许多可能。”   兜了半天圈子,就是想先来看看,如果好,就留下来,不好,马上跑路。   安夏不再提这事,举起酒杯,笑着对工程师们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先不说这个,感谢大家今天赏光过来,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工程师们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点,安夏与他们聊起在长志科技的情况,比如会议室的红木椅子之类的八卦。   在对老板的吐槽中,工程师们的情绪更加放松,他们觉得安夏没有再提五年保证在职的合同,也没有说不要他们,那就是还有得商量,心情更好。   与端着热菜的服务员一同进门的,还有程工。   程工径直走向安夏身旁的空位坐下。   安夏向工程师们介绍:“这位是理工大学的程树程教授,也是我们公司的顾问,我们已经合作很久了。”   程工向大家微笑点头:“你们好。”   在国内的激光雷达领域,程树是有头有脸的专家级人物,在座的人就算没跟他打过交道,也一定会在教材上、论文上看过他的名字。   在座最年轻的一位工程师急忙站起来,他是理工大学的毕业生,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程老师……”   程工认真的看着他,然后恍然:“哦,是你!我记得你。”   这位年轻的工程师颇为自豪:“是,我做论文答辩的时候,您是评审老师,您给了我很多建议。”   “嗯……”程工陷入深思。   工程师旁边的人心中窃笑,答辩的时候给了很多建议?别是打回重写了吧?   程工慢慢地说:“我对你印象比较深的事情,不是答辩,是你在迎新的时候,跟新来的学妹说「报我们学校最有前途,不管隔壁学校发明出什么,只要他们敢升空,我们就能把他们打下来。」在火车站造成了混乱。学生处的老师带你回来的。”   工程师:“……”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理工大学旁边是航空航天大学,校园的草坪上就停着飞机,时不时还有新品种过来给学生当教具。   他们对自己的学校引以为豪。   两校离得近,平时井水不犯河水。   结果这小子跟着其他人去火车站摆摊子迎接新生的时候,看到漂亮学妹,就有些得意忘形,忘记航空航天大学的迎新摊子就在旁边,把理工大学的学生之间门流传的小段子说出来了。   “过了这么多年了,您还记着啊?”他的脸有些发红。   程工点点头:“当然记得,那么多人心里这么想,就你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很难不让人记住。那个学妹,不也是这样成为你女朋友的吗?”   “嗯,我们已经结婚了。”   “好啊,恭喜恭喜,有没有给航空航天大学包一份媒人钱啊?”   大家再次哄笑起来,气氛越发的轻松。   看到程工之后,工程师们的心理防线就放下来一半了,如安夏此前预料到的一样,一个发了那么多论文,写了那么多教材的人都是紫金的顾问。   如果纯为榨知识的话,榨程老师一个人不就行了。   他们之中资格最老的工程师,也只敢说自己多了一点实际操作的知识,不敢说自己的理论和研究能力在程工之上。   程工没有像安夏那么直接的提出邀请他们加入紫金,力陈紫金不会骗他们的智慧。   而是聊起了长志科技为什么明明做了一个很不错的东西,却面临马上要倒闭的困境。   程工抿了一口酒,举着手里的杯子,对众人说:“我对长志的产品,有一定的了解,几次科技推荐会上,你们的老板很用心的推销,但是都没有人买账。”   这个不幸的故事,让在座的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那位年轻的工程师接过话碴:“嗯,他回来跟我们都说了,是因为在成像的位置上形成了鬼影,我们调了很多次,它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不出现,不管数据怎么修改,都不变。”   “不止鬼影吧?”程工说,“就我看到的,还有膨胀问题。”   年轻的工程师点点头:“对,我们把整个程序推翻重做,还是一样。”   发现问题就改,实在改不了就重做,可是重做依旧解决不了问题。   长志科技就在这来来回回的消耗中,被耗死了。   程工皱着眉头:“这本来就不是程序能解决的事情,需要配合可以良好分辨率的硬件,没有硬件,拿什么获取基础数据?”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光:“我想把这个杯子变成玻璃球,首先得有一个炉子,其次炉子得有足够的温度,还要有工具,不是凭着一腔热血,用力揉搓,它就能变成球。”   硬件……激光雷达的算法需要有CPU和GPU来支撑,长志科技虽然算有点钱,但那点钱,在真正的硬件研发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就像一个小孩企图挑战一个重量级拳击手一样。   无论小孩使出多少花招,拳击手只需要平平正正的一拳,就能把人放倒。   四两或许可以拨千斤,首先,得有四两。   程工又转头问安夏:“安总,你跟英伟达那边谈的GPU开发,说的是多长时间门?”   安夏:“签的是十八个月内,他们一定能拿出迭代产品。”   工程师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的表情,紫金科技竟然砸钱去开发新硬件?   谁不知道硬件开发的时间门比软件要艰难许多。   就算国外的科技公司,也有在投入大量资金和时间门之后,不得不宣布研发失败的。   何况是对于刚刚起步没几年的国内企业。   大家现在的共识是在已有硬件的基础上,研发软件。   如果软件有差不多的国外代码可以抄,那就更好了。   反正国内市场这么大,空白这么多,东方不亮西方亮,不做这个还能做那个,能绕就绕过去,何必死磕。   年轻的工程师到底心中藏不住话:“开发GPU,这风险也太大了吧。”   安夏坐在那里,轻描淡写一般:“投资之前,业务部已经做过评估,难度是有的,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   我去过云南的独龙江乡,那里每年有整整半年的时间门,是与世隔绝的。   平时村民要从独龙江乡走到直线距离九十公里外的贡山,需要很多天。   因为中间门隔着一座很高的山,冬天被大雪封着的时候,就没有办法走了。   如果那座山被打穿一个洞,修成隧道。不仅路程可以缩短,无论什么天气什么季节,也都可以自由出行。”   年轻的工程师问:“他们祖祖辈辈都冬天不出山,应该已经习惯了吧?没有汽车的环境,一定很好,人应该过得很舒服,很长寿。”   标准小资文青思维。   这都不用安夏回答,旁边就有人说:“古代也没汽车,人生七十古来稀是为什么啊?”   大家又哈哈哈的笑起来。   安夏说:“被迫冬天不出山,跟自己选择猫在家里过冬,是两件事,有选择和没选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年轻的工程师企图挽回面子:“可是我听说国外已经有公司在研发新的GPU了,现在再花钱研发,不是浪费钱吗?”   这个想法在现在还是很流行:买不如租。   安夏笑笑:“别人家有锅,你家没有,他家愿意借给你的时候,你有的用,如果不愿意借给你了呢?   我们公司刚刚发生没多久的真实案例,风力发电机组的轴承,本来跟德国人谈好的买卖,忽然不卖了,要我们交五千万美元的世界和平基金。   我们采购找了很多国家,好不容易在瑞士找到了。不然,要么放弃风力发电计划,要么捏着鼻子交世界和平基金。   如果我们本来就有,他们还敢拿个破轴承跟我叫板吗?   如果瑞士也认为德国日本有,他们就不研发了,我们也只能认命。   别人有,始终是别人的东西。自己有,那才是真的有。”   “可是美国不也是在世界上采购吗?”   安夏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你确定全是采购吗?他们的长臂管辖法案的几次应用,可不是这么说的。”   年轻工程师不知道什么叫长臂管辖法案,只单纯看见高中同学有留学去美国的,说那里这边好,那边好,人权、民主、自由,大家都幸福,生活也轻松。   以及学校的某位客座教授公开在讲座上说:“以后印度一定会超过我们,因为英语是他们的第二母语。像日韩一样有驻军多好,可以节省军费做别的事情,看现在日韩就是比我们发达。”   身边都是这样的人,让他产生了整个世界都是这么想的错觉。   安夏说了紫金自行研发的理由后,他还是有些不信服,觉得美国人讲究普世价值,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飞虎队在二战的时候还到中国来帮着一起打日本鬼子呢。   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还是非常不服气。   程工扭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这人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不认识他。”   有人打圆场,换了个话题,聊起紫金公司对激光雷达的应用规划。   饭桌上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这次的饭局物有所值,长志科技的员工最大的担忧完全被消除,接下来的工作是要财务和人力资源部门讨论应该给这些员工开多少工资合适。   人力资源部敲定之后,财务部做金钱方面的规划,安排这部分资金。   参考材料是他们在长志拿的工资。   “除了看他们以前拿的工资,还要看他们以前的工作绩效。”安夏提醒。   巧了,长志科技,没有工作绩效的记录。   李俏向安夏汇报的时候,她的语气里也带着无奈。   长志的老板不知在想什么,在公司里,有活大家一起干,需要加班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自己那摊事导致的加班,所有人都跑不了。   在他看来,工作时间门一样长,最终的工作成果反正都没有出来,能说谁干得多干得少呢?   安夏在得知此事后,无语地抬头看着天花板,看来长志科技倒闭的原因。   除了他们选了个确实有难度的项目之外。   ꁘ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国企都砸三铁了,一个民营企业,搞得这是什么见鬼的大锅饭制度。   “让他们写份总结,说说自己在公司期间门做了些什么吧。”安夏摆摆手。   李俏布置下去了。   快下班的时间门,全部收回。   安夏打算亲自把关,她认为那个年轻的工程师属实不行,他的想法和性格不适合在紫金工作。   当着航空航天大学学生的面说能把他们研发的东西都打下来,说明情商有问题。   又对国外有一种迷之依恋,这样的人,她不认为他会静下心来踏踏实实搞自主研发,说不定就偷摸着去抄了什么,到时候被人追来索赔,那不值得。   刚走到人力资源部的门口,安夏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人力资源部是整个公司最守规矩的地方,她们就是公司制度的最强力维护者,堪称全公司表率。   现在却笑得这么灿烂,发出了「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的动静,实在不符合她们一贯的作风。   安夏进门的一瞬间门,办公室里的声音才瞬间门低下来。   安夏对同事们嘻嘻哈哈并没有什么不满,十分好奇地问:“什么事情啊,笑得这么开心?”   李俏起身:“我们在看长志科技员工交上来的工作总结。”   说着,她把厚厚一撂打印出来的工作总结交给安夏。   可以说非常的泾渭分明。   真正干事情的人,写出的工作总结条理清晰,全都是实打实的成果:   用什么工具、开发出的东西实现了什么、出现了什么问题、怎么解决的、没有解决是什么原因、目前有没有可能解决。   另一些人很显然工作内容很不饱和。   或者说,就是南郭先生,写出来的内容是:   参与了A模块的搭建,参与了B模块的维护,参与了C模块的升级。   怎么「参与」的?   不知道。   也许是在帮真正的主程序打饭倒水?   还有一些人就更混了,写出来的东西是:   在XX项目中,我学习到了XX,每天工作时长XX小时,任劳任怨,从不懈怠。   安夏看了直摇头,就算是真的学生,写这种东西,也是不合格的,好歹说一声,你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她专门把那个年轻工程师的工作总结挑出来看:“一、通过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微处理系统,连接调制解调器到服务器,与其他信息网络使用者进行信息交换活动。   二、平均一天两次进行全自动区分计算机和人类的公开图灵测试。三、使用低代码进行敏捷开发。”   由于写得太高大上,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以为这是一个非常有水平的人,为此还专门找专业组的同事看了一眼,问这人是不是特别厉害。   同事看了半天,确实这不是人力资源部在寻他开心之后,沉默地在一二三条旁边写上:   一、上网。   二、输验证码。   三、复制粘贴别人的代码。   翻译过来,一文不值。   可见他得是有多闲,实在凑不出东西来,只能硬凑。   安夏现在觉得长志的老板不仅运气不好,想了一个公司财力无法支撑的项目,对日常管理有问题,现在根本就是眼睛瞎了。   这种人留着干嘛?   总不能是陪聊,大谈灯塔国多么光辉灿烂吧?   安夏实在想不明白,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因为意识形态而否定一个人,兴许,他有什么别人看不见的好处呢?   安夏又找到长志的老板,拐弯抹角的向他打听那个年轻工程师的工作能力到底怎么样。   “他啊……有点喜欢夸大,不过还是有一定能力的,给我们公司拉到了一回投资。不然可能会撑不到现在。”   卧槽?   果然,每个人都有别人看不见的好处!!   安夏肃然起敬,连忙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富二代?官二代?   还是交游广阔,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愿意给面子?   “他很擅长跟别人交流,也会写东西,去年的科技交流会上,他说服了聚华公司,给我们投了五十万。”   安夏恰好跟聚华公司的老板吃过饭,忙把名片翻找了出来,跟他了解了一下,到底是什么让他愿意掏五十万出来。   不问还好,一问,聚华公司的老板大吐苦水:“别提啦!真是上了大当了,看了他们的文件和项目说明书,觉得还不错,就投了,结果一点推进都没有,现在说公司要倒闭了。我这五十万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不至于不至于,我公司打算收购他们,你要不要再多投一点?早点盈利,你们公司也早点回本啊。”   电话那头安静,聚华的老板无语凝噎:“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盯着我一个人?”   安夏把她的计划简单的说了一下,也说了她已经与英伟达合作的硬件开发协议。   安夏笑着说:“我六百万美元都投下去了,不会专门来坑你这五十万人民币的。”   聚华老板上过一回当,犹豫着要不要上第二回 。 第一回 是被项目说明书骗了,这回是紫金科技,安夏的名声和他们做的项目都还可以……但是做新的项目,都是风险的。   已经砸进去五十万的沉没成本了,他已经决定就当是丢了。   结果,安夏又来诱惑他。   聚华老板犹豫半天,给了一个回复:“我再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安夏深为那个年轻的工程师感到遗憾。   可惜了,他选错了专业,他应该做一个专门拉投资的工作。   再过三四年,就是著名的互联网泡沫时期。那个时候,随便什么奇怪的项目,只要拥有一个稍微写得高大上一点的项目说明书,就有一群疯狂的投资者扑上来求着投资。   如果安夏是像阿君那样的沉默老板,她会留下这个年轻工程师,用来给自己当发言人。   不过她自己就能说会道,而且紫金科技的实力也足够,不需要靠一个夸张的嘴。   像这份工作总结,只能骗一骗不懂行的,遇上懂行的,陡增笑话罢了。   最终人力资源部把长志科技的员工排出了三个档次:   无论如何一定要留。   可留可不留。   最好别来。   三种人三种工资。   愿不愿意来,自由选择。   来的人,就要签收购协议,保证五年不离职。   那个年轻的工程师在「最好别来」这一档,他没有签,紫金科技按照N+1给了他解除劳动协议的赔偿。   除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之外,还有三个人也没有签。   但是他们对紫金科技的处理还是很满意的。   现在没有N+1 这个说法,最多「你去财务部结一下这个月的工资」。   年轻工程师的工龄最短,但他也在长志干了两年半,紫金科技给他算了三年,一共给了他四个月的工资。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好,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一个月之内找到工作妥妥没问题,可以先玩三个月。   好聚好散,大家都很开心。   长志科技收购案中最核心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公司对应的部门处理。   安夏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假,刚好陆雪这边也加班连轴转了一段时间门,领导大发慈悲,同意让他休息一段时间门。   “我们去新疆吧。”安夏想起在泰国时的想法。   “啊?很远啊。”   “坐飞机呗。”   就在今年,坐飞机取消了介绍信制度,只要有钱、有身份证,就可以坐飞机。   陆雪听曾经在新疆插过队的同事说过,去新疆要先上火车、火车用船运过长江、在火车上四天四夜。   仿佛是一个比美国还要远的存在。   有飞机,应该会快一点吧,再怎么,也不能比出国远。   天真了,直飞五小时,转机七个半小时……飞曼谷才四个小时。   陆雪看了半天地图:“我们去南疆还是北疆?”   “南疆吧,现在北疆好像已经很冷了。”   在机场,安夏看到了陈勇和另外两个人:“哎哟……陈厂长——好久不见啊,你也要去新疆玩?”   “我在给大股东您挣钱呢。”陈勇也跟着开玩笑,“去工作。”   “怎么,你这是要重建丝绸之路,把衣服卖到新疆去?”   “不是,卖土工布。”   陈勇简单地说了一下,是从轮台到民丰的那一段公路正在兴建,全沙漠地形,得先把沙子堆出个路基的样,再用土工布包裹上,再振动压实。   牡丹厂当初转型做土工布的时机非常好,正赶上塔里木沙漠石油公路的建设,他们的各项数据都非常符合要求,于是一下子签了好多年的长合同。   让本来担心自己可能会失业的牡丹厂所有员工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次他亲自去新疆,是出现了新的情况,土工布需要有些变化。   “这还得感谢大股东你啊,要不是那次在广交会上,你把牡丹厂也免费放在大屏幕上宣传,还跟我们说,不要图便宜,把摊位设在厕所门口,我们也不会在行业内闯出名气,一下子就通过审查。”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产品质量好。”   两个人虚伪的商业互吹一番,说完连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勇看见陆雪和安夏穿得一派休闲:“你们要去玩吗?”   “是啊,去南疆,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一些水果可以吃。”   “大股东要不要来检查一下我们的工作啊?我们先到库车,施工单位在那边,然后可以跟着他们的车到轮台,你们可以穿过轮台到旁边的库尔勒,那边有一种小酥梨,很小,但是特别香甜,吃到嘴里都没有渣。”   安夏看了看地图,觉得可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本来的计划是到喀什,然后随便瞎转转。既然陈勇这边有推荐,去逛逛也没什么。   陆雪十分忧郁:“我有一种感觉,你又会把这次旅行变成出差。”   “不会!我保证!机票钱都是从我的私账上出的!要是变成出差,那我岂不是亏大了!我妈是不会认同我一边旅游一边出差的报销单!”   安夏信誓旦旦的保证。   陆雪哼了一声:“行,要是你再把旅游变成出差,我就不跟你玩了。”   等到了地方,安夏的保证就好像被大漠上的风吹散了一样。   她跟陆雪在库车王府前的一个卖大馕的摊子前遇到了几个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汉人。   社交强人安夏,跟他们稍微讨论了一下不同品种馕的口感,就迅速融入聊天里。   他们是从塔里木返回休整的2201地震队队员。   “地震队?是测地震的吗?”安夏十分好奇,心想这不是地质队的事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地震队来了。   “不是,是人工产生地震波,用回波探测石油。”   “这是什么啊?”她兴冲冲地凑到工作人员身边,看他们拿着的东西。   “地震检波器。”   他们平时很少见到同事之外的人,对安夏的态度也十分热情,有问必答。   安夏得知这个检波器的使用方法是沿地图进行直线排布。   无论前面悬崖峭壁还是高山,都得严格按照直线排。   “听起来好像秦直道,遇山削平,遇坑填平。”   “是啊,就是很耽误时间门,可能一整天只能放一个,我们有一回爬到老高的山上,爬到顶,装完,天都黑了,只能住在光秃秃的山顶,半夜风好大,差点把帐篷给吹飞了。”   安夏对他们产生了同情:“没有什么可以自动安装检波器的东西吗?”   “哪有啊。”   “要是有无人机带着自动机械臂,好像应该可以。”安夏盯着地震检波器,无人机可以负担它们的重量。   说好「要是再把旅游变成出差,就不跟你玩了」的陆雪,听到自动机械臂,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跟在旁边看队员示范了一下他们是怎么安装检波器的动作。   陆雪摸着下巴:“我也觉得可以。以现在机械臂的技术,可以做到,如果是松软土质的话,挖土都没有问题。”   “你们在勘测的时候,遇到的悬崖和山,大概会跟地面高度差有多少?”   “高不是很高,但是都是风蚀地形,很难爬,有的地方其实可以绕过去。但是按照直线测量的要求,就必须下到悬崖下面,一上一下,就花不少时间门。”   “嗯嗯……”   安夏有一个想法,她打听到塔里木石油勘探开发指挥部有限公司在库尔勒。   安夏觉得可以谈一笔生意。   陆雪抱着硕大的库车大脆馕,一脸幽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又要出差了?”   “唉嘿……别出差出差说得这么难听嘛,是去旅游,想想,库尔勒哎……香梨哎……酥酥脆脆没有渣的小香梨,都没有吃过呢,好想去吃啊。也没多远,才三百多公里,这一路走的是独库公路,传说中,新疆最美的公路……”   “每次你都说话不算话,要去你去,我不去。”   “好吧,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安夏耸耸肩。   一脸忧郁的陆雪,到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安夏计划把无人机搭配自动机械臂卖给他们,她只能写明白无人机的内容,自动机械臂的相关内容,她憋出来几个字,就得问陆雪。   陆雪回答之后,她就会给予表扬:“幸好有你在身边,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啊。机械臂是最关键的部件,领导肯定会问好多问题,要是我答不上来,会很丢脸的。”   然后,她满怀着期待地看着陆雪:“你也不忍心我丢脸对不对?去嘛去嘛,跟我一起去库尔勒嘛。”   陆雪的强硬态度坚持了十秒,然后就松口了:“算了算了,去去去,下不为例啊。”   “好嘞!”安夏高兴的把笔记本电脑推转到他的面前:“这段介绍的PPT里面还需要插入机械臂的部分,我希望有动画演示,这样显得高端一点,交给你啦。”   陆雪悲愤:“你根本就不馋我的身子!你就是馋我做的PPT!” 第162章 陆雪企图显得自己很有……   “都馋, 都馋,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不管是你优秀的品质, 身高,长相, 气质、还有对PPT配色的精妙掌握, 做动态图的巧思设计, 明天就要出发。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在天亮之前做完,还有……”   安夏认真地数着,陆雪举起双手:“我做,我做……真是拿你没办法。”   虽然陆雪的工作已经远离自动机械很长时间了,不过毕竟是他深爱过,且投入大量时间的工种, 时不时的还会关心一下牡丹厂的机械臂使用情况,写起PPT来得心应手。   等陆雪写完,安夏还用他练了几遍,把握介绍的节奏和语气、重音等等。   “挺好,你联系好人了吗?”在陆雪眼里,安夏的演示千好万好, 完全挑不出毛病。   安夏愣了愣:“啊……忘记了, 算了, 这不重要, 明天再联系也来得及。”   从库车到库尔勒的路上,安夏像本地人一样向陆雪介绍库尔勒:“香梨特别好吃,就是太酥, 轻轻一颠就坏了。所以很难运出来,还是新疆第二大城市。”   陆雪十分惊讶:“啊?这个小县城是新疆第二大城市?”   “什么县城,人家早就是市啦。号称新疆第二,南疆第一!”   陆雪还是不敢相信:“南疆第一?那喀什怎么办?”   “嗯……”安夏也颇觉困惑,“可能是因为库尔勒是石油公司的指挥部吧?”   “那克拉玛依呢?还有在建的吐哈油田……”   安夏摆摆手:“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众所周知,TOP1大学有两所,TOP3大学有五所,新疆第二大城市可能有七八个?”   “那石河子肯定得算在里面!”   “为什么?”   “我同事天天为他儿子的成绩烦心,说要是实在很差的话,就去上石河子大学,肯定能考得上。”   安夏:“据我所知,石河子的好几个专业都是维语相关,你同事的儿子都已经想到要考石河子了……还有力气再学一门语言?”   “这样啊,那我得提醒他一声。”   坐在他们前面的人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我们库尔勒在四年前就产值过亿了,石河子怎么也不能跟我们比啊,甩开老——远了!”   “哈哈,我们是外地人,随便说说的。”安夏打着哈哈,跟他聊起来。   他很好奇安夏和陆雪为什么可以在上班时间从内地跑到新疆来玩。   “是不是婚假啊?现在也就婚假最长了。”   陆雪耳朵尖发红,刚想否认,安夏却笑着问:“我们俩很有夫妻相吗?”   “有啊。还能看出来他是个粑耳朵。”那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陆雪笑了笑。   “咦,你不是库尔勒人吗?还会说四川话?”   “我爸是四川人,参军以后就被编进了建设兵团第二师,驻扎库尔勒。”   三百多公里的路,聊着聊着,安夏打听到,他居然就是石油勘测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想想也是,这个年月,会在上班时间,往来库车和库尔勒的中山装干部模样,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安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她就这么凭着一百多公里路的交情,向他提出能不能介绍她跟负责勘测的人见一面,她有一个很好的勘测设备,可以极大的提高勘测效率。   那人还算有警惕性,仔细打量了安夏两眼,对她说:“我们已经见到过好多很好的设备咯,都没得用,还是得靠人力一点一点的往前铺。”   “我们公司的这个产品跟其他的不一样。”安夏非常自信,“连供电局都跟我们公司有合作呢。”   “都这么说。”他嘀咕了一句。   安夏说:“帮个忙嘛,帮我们介绍一下试试。要是不行就不行,就当交个朋友?”   想想也没什么损失,那人便答应了。   到了地方,那人便带着安夏和陆雪往指挥部过去。   这个指挥部的名字是指挥部有限公司,听起来怪里怪气。   库尔勒上班时间比内地晚两个小时,吃饭时间也晚两个小时,这个时候公司里负责勘测设备的部门正在吃饭,一边吃一边还在说工作。   见到那个人回来,一个眼镜片堪比酒瓶底的男人站起来招呼道:“哎呀老冯,要不怎么说你总是有口福呢,真巧,来吃两口,喷香的烤包子,刚出炉的,还有皮辣红,今天这皮牙子脆的很……哎?这两位是?”   “路上遇到的,他们说有勘探设备想给你看看。”   双方各自做了介绍,这位姓方的总工的兴趣不是很大:“唉,个个都说是划时代的进步,都说是九十年代的光,二十一世纪都不会落后的先进设备,拿到手上一试……嗐,都是吹的。”   这批在大漠上钻石油的人都讲究一个实际效果,而且是长效的效果。如果是方总工遇上了「水变油」,绝不会让那个骗子点着就算数。   能点着的东西可太多了,菜籽油、花生油、酒精都能点着。要是不能让车跑,点着了有个屁用。   刚才跟老冯报菜名时候的方总工就跟邻居大叔一样,一说到正经事,他的状态立马就变了,表情严肃,看起来跟陆雪的领导气质一样。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安夏和陆雪做了大半夜的PPT,还看了电脑里的那些无人机的实际飞行视频,包括搭载不同工具的飞行效果。   还有自动机械臂的使用。   安夏果然预料的没有错,方总工对机械臂的使用最为关心。   无人机和活人上下攀爬只为一个目的,就是沿直线把地震检波器安装好。   如果仪器装不好,别说无人机了,就算是外星人的飞碟来都不好使。   “这个无人机,带来了吗?”方总工问道。   “我们这次来是旅游的,没带,如果您觉得可以试试的话,我就让同事把无人机带过来。”   方总工又把视频看了一遍,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连老冯都十分好奇,连烤包子都不吃了,搁在碗里,人凑过来看神奇的视频。   连连发出感叹:“这是真的?”   “这么快!”   就算有些地段地况复杂,不能百分之百使用自动化解决,能加速一半的进度也是好的。   如果真的能用,整个新疆又不止库车坳陷一处地方要探,吐哈那里也需要。   但是就怕是骗子或是间谍,方总工实在是被搞怕了。   大庆石油,就因为铁人王进喜的一张照片,被日本人把油田所在位置分析得明明白白。   所幸日本人只是想卖管道,而不是想搞轰炸。   如果像海湾战争,美国轰伊拉克油井一样,定位那么清楚明确,再找几个当地人稍微打听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骗子也是扑天盖地,今天这个来说发明了永动机,明天那个来说发明了宇宙射线驱动装置。   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图纸画得多么精妙绝伦,拿出来一试,都是假的。   还有连试都不让试,张口就是买了才能试。   掉得坑多了,方总工也不敢轻易相信自己会飞的机械臂。   除非当着他的面,表演铺它个两公里的地震检波器。   既然安夏说东西不在身边,那也没什么可纠结的,方总工淡淡地应了一声:“既然没有,那就先不谈了吧。”   “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您先看看这个设备行不行。如果能实现视频上的功能的话,对你们有没有用,你们愿不愿意买?”   “还要看看价格。”   安夏报了一个无人机的销售价加机械臂的销售价,再往上加了一点。   方总工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听起来太吓人了!   好大一个数啊!   安夏早就想到了这个,昨天她已经跟2201地震队的队员简单了解了一下地震队的日常花销。   机器能节省的人力成本,加上机器能节省的时间成本,再加上早一天搞出来石油,早一天赚到的钱。   几个数字一加,那个巨大的数字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   安夏并不急于做成生意,本来就是来旅游的,生意是「来都来了」,能成最好,不成……不成也得强求一下,不能真就这么算了。   方总工那边犹犹豫豫,安夏对他说:“当然,我们的机械臂在理论上可以执行这个工作,不过真正要做到,还得重新编制里面的程序。”   她顿了顿:“不如这样吧?要是您这边有刚好轮休的勘探队员,可以带着地震检波器到我们公司去一趟,我们包吃包住。   他们可以亲眼看着无人机带机械臂的操作方法,也能看看我今天到底有没有在吹牛。”   “嗯……”方总工心动了。   安夏提出这个建议,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有人招待去东部发达城市白吃白喝,这是一个绝佳的大好事。   能有幸成为这个幸运儿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从私心的角度考虑,好事一定会分配给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从公正的角度考虑,去设备供应商公司研究与设备相关的事情,会挑选技术最过硬,脑子最好使的人。   无论是从私心出发,还是从公正出发,会去的人,一定是方总工看得起的人。   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方总工不说百分之百无脑信,也肯定会做为重要参考意见。   先把人赚上梁山,啊不是,是先弄到公司,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慢慢来了。   方总工琢磨了一番,觉得此事可行,便安排了一旁的女青年去寻找合适的人选。   聊了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方总工碗里的过油肉拌面,留给老冯的烤包子都凉透了,ꁘꁘ的僵在碗里。   “真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了。”安夏笑容可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门口有一家饭店,我请客,算谢谢你们愿意花时间听我介绍。”   供应商请甲方吃饭天经地义,给红包都是正常行为。   但是,方总工却表示:“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怎么能让客人请饭,没这么道理的,走,我请你们吃。”   方总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安夏和陆雪在中间走,旁边还跟着一个老冯,等到了饭馆,老冯把手里装着皮辣红放在桌上:“这个是凉菜,能吃的,我就带来了,省得再点。”   陆雪从来没见过皮辣红,好奇地盯着,其实就是新疆特色凉菜:洋葱、西红柿和辣椒。新疆人管洋葱叫皮牙子。   “洋葱?生吃?那多辣啊。”陆雪陷入沉思。   “不辣,我们新疆的洋葱,甜的。”   安夏也抿着嘴笑:“快尝尝看,是不是甜的。”   温柔的话语,热情的劝诱,「洋葱不辣」,就如同东北朋友满脸真诚地说「我们东北冬天的铁是甜的」。   陆雪吃了,陆雪的眼泪哗就下来了。   安夏拿出小手帕,给他擦了擦:“你怎么哭了?”   “这洋葱,跟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想起了小时候有一回过年,父母都不在了,是邻居把做菜剩的半块洋葱给了我,才做了一顿年夜饭。”   陆雪眼睫低垂,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微微颤动,「啪」掉在他的手背上。   安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酸酸的,想着陆雪家乡村子的情况,想必他过得一定很苦吧……   “你要不要也尝尝?”陆雪用安夏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洋葱,放在安夏的碗里。   尽管安夏满怀着对陆雪的同情,不过她还是没有贸然把洋葱一口吃下去,先巧妙地在鼻子前闻了几下,确实没有像寻常洋葱那样很冲的味道。   之前来新疆都没吃过……也许,真的好吃?   安夏咬下一口,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   陆雪转过头,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你怎么也哭了?”   “我在想,那天晚上邻居怎么没把你切块给炒了。”   方总工哈哈大笑:“你们吃不惯啊。”   方总工点了一份馕包肉,一份金丝油塔,一份手抓肉。   四人吃了半天,还剩下不少,方总工一脸的嫌弃:“噫,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连肉都吃不下,不吃肉哪有力气!”   老冯也跟着笑,对安夏说:“小姑娘,没有力气的男人,不能要,中看不中用。”   陆雪还没听明白,安夏秒懂。   在搞工程的地方,男人女人都会说荤段子,安夏也不是什么天真小白花,她笑得十分灿烂:“不要紧,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83版《西游记》红遍全国,蝎子精的至理名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总工跟老冯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陆雪在三人笑完三分钟后,才顿悟他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   陆雪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饭后,陆雪向他们打听:“听说你们这边产一种很好吃的梨子,是什么样的?”   老冯马上明白:“哦……你说香梨啊,走,我带你去买。”   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水果摊,水果摊上摆着一小堆小小的、长瘦型的梨、梨皮金绿之中带着一片红。   老冯一指:“就是这种。”   摊主与老冯和方总工很熟络的样子,热情招呼,拿起一个梨,手中快刀如飞,削了两刀,一片给安夏,一片给陆雪。   确实好吃,柔嫩无渣。   安夏甚至觉得比她吃过的许多香梨都好吃,第一回 吃是正宗的,后面吃过的香梨个头都变大了,口感和香味也不对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陆雪买了一斤,拎回宾馆,就已经裂了三个。   他叹了口气:“比人参果还娇贵,难怪运不出去。”   到了宾馆,他问安夏是不是不需要用笔记本电脑了,安夏还以为他打算问自己是不是要工作。   如果不工作的话,就出去转转,走走,或者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情。   安夏回答:“不用了。”   「这几天陪你好好玩玩」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陆雪问:“能借给我吗?”   安夏:“你要用?”   陆雪打开笔记本,开始……建模??   他在计算用什么东西做为包装物,可以解决库尔勒香梨的运输问题。   普通梨子苹果用的纸和瓦楞纸肯定不行……   安夏愣愣地看着他一通忙乎。   陆雪终于有一种「可算轮到你看我工作」的快乐:“我这也没办法,全国特产名录里面收录的特产,都得有一定流通的能力,这么好的香梨。要是不能运到外面去,也太可惜了。”   安夏看着他半天,忽然忍不住笑出声:“你跟我来!”   陆雪被安夏拉住手腕,安夏在前面走,陆雪紧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解释:“你工作的时候,我很体谅你,我工作的时候,你也要支持我嘛。”   “闭嘴,跟我走。”   陆雪那一瞬间,脑中已经想好了今晚的更新要写什么:杀手总裁霸道地抱起他心爱的女人,放上了私人飞机……   “到了。”安夏松开陆雪的手腕。   前方是一个中型物流中心,物流中心的门上挂着「紫金——中国货」的招牌和LOGO。   安夏亮出身份:“我是安夏,想带这位客户来参观一下我们这边的包装间。”   物流中心负责人认识安夏,忙将她和陆雪请进门。   在包装间,陆雪看见工人们正在用塑料制成的发泡网套在香梨的身上,再用泡沫格子将香梨互相隔开。   泡沫格子外面还有空腔,用来减震。   “陆处长,这是我们紫金科技发明的专利,由几位包装工程专业的导师协助研究,八月刚研发出来,这是第一回 用,已经经过测试。”   说着,安夏抓起一盒已经包装好的香梨,高高举起,松手,落在地上。   “啪……”   “哎!”陆雪脱口而出。   打开盒子,除了有一个过熟的梨子裂开之外,其他梨子完好无损。   “根据我们第一批的运输记录,在所有搬运过程中的震动,都绝对不会超过这么一摔。目前已经有五百名客户收到香梨,反馈良好。”   安夏笑道:“陆处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陆雪:“……”   还能有什么想问的,都被说完了。   这叫什么,这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说关心香梨,只是临时起意,不要显得安夏心中随时有事业,而他无所事事,只会做PPT。   很丢脸,不紧追几步,总感觉要被安夏抛在身后。   没想到,安夏已经做到前面去了,甚至都已经卖了一波。   陆雪看着盒子里装着的八个梨子:“这一盒多少钱?”   “八十。”   陆雪倒抽一口凉气:“十块钱一个?!”   刚才那水果摊上才一毛钱一斤!一斤!!   安夏耸耸肩:“你现在看到的包装都是小批量生产出来的包材,很贵。外面还有冷链车,一路全冷链运输。   还有这些工人,看,他们的年纪,都上有老,下有小,要养家糊口,要吃饭,我都给他们开工资。”   “再说,等口碑上去了,包装可以大批量生产了,冷链车可以装满了,价格自然会降下来。尝鲜,总是贵的嘛。”   安夏拍了拍陆雪的肩膀:“别这么郁闷,总有机会让你表现的。比如,你可以帮我们公司争取争取,比如……商务部推荐的经典案例之类的……我们公司的档次一下子就上来了。”   陆雪没有成功的将旅游变成出差,不过他获得了一个新思路:公司为了赚钱,什么招都能想得出来,应该协助他们打通上下游。   比如紫金做出来的这种保护香梨的包材,别的娇贵水果也可以用。如果各个水果供应商之间通过气,知道有新型包材,也许可以多订一些,从小批量生产,变成大批量生产。   安夏看着陆雪:“想什么呢?”   “想这十块钱一个的梨子,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五块钱一斤。我得回去,算一下。”   “回什么回,你不需要做题,需要灵感。我带你去找灵感。”   安夏拉着陆雪,在街上找了一辆小面包车:“走,去铁门关转转,张骞、班超、岑参都去过,说不定你去的时候,刚好三位先贤灵体下凡,给你稍加点拨,你就悟了。”   “好吧……”陆雪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由着安夏拉着他上车。   车开到一半,陆雪忽然回过神来:“这三个,有哪个是会做生意的吗?” 第163章 捡到一个童工   从铁门关转回来, 安夏不死心的还想找找有什么好吃的。   众所周知,居民区门口,特别是有点年头的居民区门口, 是各种吃食的试金石。   好吃又便宜,排长队。   一般又便宜,勉强活着。   一般又贵、难吃, 活不了多久就得倒闭。   安夏和陆雪没买地图,这会儿马路上也没看见有卖地图的地方,电子地图也没法用。   可是两人就莫名的觉得,附近应该有居民区。   安夏非常自信,陆雪也非常自信。   两个人相信:“好吃的店, 一定会传出味道!只要顺着香味儿抽动鼻子, 风,就会为我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这边有一股烤肉香气!”   “我也闻到了!”   “走!”   “嘿!”   前方, 出现了一座还算大的房子,房子上立着牌牌:库尔勒站。   两个自信且普通的傻子走到了库尔勒火车站。   火车站旁边的店……不对, 不能叫店,完全是露天的档, 所以锅里的食物加热后的香气,被小风吹吹,就吹到了安夏和陆雪的鼻子里。   安夏默默扭头:“算了……我们还是去招待所旁边吃点喝点吧,那里好歹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段, 吃的东西应该不会太离谱。”   而火车站汽车站旁边,专做过路客生意, 根本就不怕搞出什么邪门的东西。   陆雪同意这个建议,出门在外要是闹肚子,那可真是灾难。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 安夏看见有一辆自家的冷链车,车在路边,司机在吃饭,车厢门没关紧,随着风被拍得晃晃荡荡。   安夏眉头微皱,不管冷藏模式开了,还是没开,车厢门都应该关紧。   她大步走过去,打算提醒司机出来把门关了,刚走到冷链车旁,忽然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车里钻了出来。   安夏惊讶地看着他,他还回头冲安夏做了个鬼脸,准备逃之夭夭,胳膊却被陆雪一把拉住。   “别走,你怎么钻到车里了?”   “放开我!放开我!!”半大的小子挣扎起来的力气不小,陆雪又没什么防备,差点没按住他。   陆雪的胳膊上还被那小子的指甲给刮了一块皮下来,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小子用力甩开陆雪的手,刚向前跑出一步,瞬间门摔倒。   安夏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将这小子踢跪在地上,那小子转头就骂了一串脏话。   安夏也没惯着他,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啪!”那叫一个响亮,响得陆雪心里都惊了一跳。   顿时那小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夏为了体型,天天都在坚持举铁和跑步,她的技巧未必好,暴打不动桩还是没有任何压力的。   坐在小吃摊吃饭的司机此时已经赶过来,困惑地看着三人。   安夏亮出身份:“你的车怎么回事?门没锁?”   确实没锁,车是空车,回城的时候接受路上的开门检查,检查完了司机一时偷懒,心里想着没多久就到公司了,不用这么严谨,反正……也没人管,谁知道就撞上瞎转悠的大老板了呢。   司机尴尬地陪笑:“车里没东西,他也偷不着什么东西。”   安夏冷漠地看着他:“你以为只有少了东西是最可怕的吗?要是多了呢?你知道冷链车最低温是零下十八度吗?你要是不小心开了冷藏,到公司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冰川水晶尸了。”   不止是人会变死人的问题,要是冷链车里被别有用心的人往里扔点什么会让缉毒方面感兴趣的东西,公司得长多少嘴才能洗清嫌疑。   现在的冷链车厢门不关好,没有报警提示。   安夏觉得有必要搞一个报警装置,车子停下来不报警,车轮一转,管你什么原因敞着门,驾驶室里一定得搞个特别刺耳特别烦人的警报,拆不掉,打不死。   司机赶紧认错,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行,态度挺好,现在就是这个小子了。   竟然敢把陆雪的胳膊抓破,安夏很不满,她还没抓过呢,这小子敢动她的人。   安夏冷冷地问:“你跑到车上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小子大叫:“不是!我又不是小偷!我就是想搭车来火车站!碍着你们什么了!”   “别人同意你坐车叫搭车,不同意跳上来叫占便宜。碍着什么了?你家大门常打开,别人想进来拿什么就拿什么?晚上还能睡你的床?”   小子咆哮:“想拿就拿,想睡就睡!那个鬼地方我是不会回去了。”   哦?离家出走是吧?   安夏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多大?十六有吧?有身份证了吧?这么有志气,就拿着身份证,合理合法的走。”   “没有,我十四岁。我……我要是有钱,还用你教!大不了等我找到我爸以后,把钱寄给你们!不就是「中国货」库尔勒公司嘛,我天天见到,知道地址在哪里!”   可以可以,把「我穷我有理」喊得震天响。   安夏也嫌烦了,她刚开始在网上看到喷子的时候,还会激情对线,后来时间门长了,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现在也不想跟这个小子一般见识,直接把他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就说这个未成年人离家出走,还打人。   当班警察对他进行了一番询问,这小子极不配合。   警察将他随身包里的物品进行检查,发现包里放的东西很玄妙。   馕,十个。   大水壶,一个。   然后,是两封已经十分旧的信,还有好多好多奖状。   包里和他身上都没有身份证,这小子也死活不说自己家到底在哪里,警察只得把信打开。   “不准看!”那小子大叫一声。   并没有人理他,安夏不仅不理他,还翻看了他的奖状。   获奖人叫池小勇,读小学六年级。   获奖的原因有:勤劳、各科的学习成绩很好、乐于助人……   “十四岁?六年级?留了这么多级啊?”安夏扬起眉毛。   池小勇大怒:“我八岁上学!哪留级了!”   安夏「啧啧」摇头:“有些池小勇,表面看起来是个好人,其实会爬冷链车,还会把人打伤,可怕的很。”   “我是好人!我没打伤他,我就推了他一下!”池小勇大叫。   安夏托着陆雪的胳膊,划破一小块皮而已,血早就止住了,只是没来得及洗。   安夏指着破皮的地方:“这不叫打伤?都流血啦!得吃七八头烤全羊才能补回来!你得赔。”   池小勇:“!!”   警察已经把信看完,叹了口气,问池小勇:“你现在跟谁过?”   池小勇ꁘꁘ地甩出一句:“表叔表婶,他们不喜欢我。”   怎么聊起家常了?安夏的八卦神经又被调动了起来:“他家怎么了?”   警察把那两封旧信递给安夏,让她自己看。   一封是报丧信,收信人叫辛抗美。   信上说一个叫池宇的男人死了,留下了一个孩子,问怎么办。   信写于一年前,信封上写的地址,是沪市黄埔区某处。   寄出后被退回,说地址有误。   另一封信上的字迹娟秀,收信人叫池宇。   信上问孩子怎么样?说她在努力,她一定会把孩子和他一起弄回泸市。   信写于十二年前,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安夏推导出一个结论:“你去沪市找你妈?”   “嗯!”   “地址都不对,你上哪儿找?”   “我到原地址问,一家一家问,肯定能问到的。”   “要是原地址已经被推平了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广场……你上哪儿去问?”   “我去邮局问,我去问原来住在那里的人都搬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妈是国企大单位的人!她们肯定都住在一起,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国企员工的福利分房都是扎堆的,拆迁给的补偿房也是扎堆的。   安夏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的脑子还能用。”   池小勇冷哼一声:“比你聪明!”   安夏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吧?你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有没有犯过病?”   池小勇脖子一梗:“我从来不跟别人打架!”   “好吧,换个问题。”   “踢足球打篮球的时候犯过病吗?”   “没有!我身体好的很,要不是你偷袭!根本打不到我!”   安夏不以为意,继续问:“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问了,为什么你妈搬家,不告诉你新地址?这不就是躲着你们吗?你确定她想见你?”   陆雪都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也太直接了,还用问吗?肯定就是不想再见面呗。   这个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答案,对一个一心寻母的少年来说未免残忍。   安夏则认为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蜿蜒曲折地去说,听到最后结局的时候,都是晴天霹雳。   与其在搭上路费、时间门,抱着满心的希望找到了亲生母亲,却发现自己在母亲眼里只是累赘。   伤钱又伤心,何必呢。   还不如一刀下去,早点结束。   池小勇大声说:“我姐被她接走了!她肯定不讨厌我!她保证会带我走的!写给我爸的信上都说了!要是她真的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写信?写了好多封!”   安夏与陆雪对视一眼,这孩子对知青返城的政策一无所知,以为只要自己去了,就能留在母亲身旁。   第一次知青回城,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   之后,是可以带走一个未成年的子女。   再然后,成年的子女也可以以顶职、赡养等理由回去,但也只限一个。   那个时代的人,天黑的早,没娱乐,没计生用品,也没有独生子女政策,有几对夫妻只生一个啊。   于是造成了许多人把当知青时生的长子长女带走了,其他的子女就只能留在原地。   当然,有钱的人家可以用钱开道,硬把孩子都接出来养在身边。在义务教育免费,学杂费十块钱的时候,他们愿意砸几百块钱的借读费。   看得出来,池小勇的妈妈辛抗美,肯定不属于这等豪横人家。   再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身上路,这也不合适啊。   警察通过奖状找到了池小勇的学校,再找到他现在的监护人,他的叔叔和婶婶。   见到警察,婶婶大吐苦水:“那个女人跑了,丢下这个孩子,就靠他爸养,我爱人非要主动收养,说什么是他池家的人,他就不能不管。   现在好了,偷了家里的钱往外跑,去找他那个一分钱没给过的亲妈,我们自己还有小孩子要管,哪有空管他,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   另一边,叔叔对这个侄子是有一种宗族上的道义在。   “这孩子命苦啊,他妈妈是最后一批插队的,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就跟我哥在一起了,谁知道,刚生下他一年,政策就变了。   他妈妈回去的时候保证会想办法把他们姐弟俩带回去,能带一个子女的政策刚下来,她就把姐姐接走了……   哎,这也不能急啊,政策都是慢慢变的。我跟他怎么说,他都不信,这不,拿了家里的钱,非要去找妈妈。”   这两人对池小勇的态度是:“他既然想找,就让他找吧,不然整天魂不守舍的,还不如让他去一次,彻底死心就老实了。”   警察觉得池小勇实在可怜,便想帮着找当时知青插队时的资料。   好不容易从纸质资料里把辛抗美给翻了出来,只见户籍地址上硕大的一个字:沪。   别的没了。   “登记的人怎么这么随便。”连警察都忍不住吐槽起前辈。   随不随便,已经是即成事实,没救了。   池小勇想去,但是偷叔叔婶婶家的钱肯定得还回去,一路扒火车逃票过去也不现实。   安夏双手抱在胸前,冷漠地盯着池小勇:“我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他才十四岁,童工。”陆雪小声提醒。   “你这个死脑筋。”安夏摇头。   “最近宣传库尔勒香梨,得搞些活动,有活动就可以得奖金。”安夏又转头看着池小勇:“我看你音乐和绘画都拿过奖状,应该勉强算过了及格线。怎么样,来试试吗?”   陆雪顿悟,安夏是老板,她乐意先发奖金,谁也管不着她。   跟学校里请了假,安夏和陆雪就把池小勇给带走了。   池小勇原以为自己要扒四天四夜的火车才能到,没想到,安夏竟然给他买了机票。   他的叔叔婶婶都没坐过飞机。   “别太兴奋了,这是你欠我的钱,要还的。”   在飞机上,安夏坐在池小勇身边,一项一项的给他布置作业:   首先,挑出新疆便于运输,又好吃的十样水果。   其次,用优美的词藻来夸水果。   再次,给每样水果安排一个动听,又不那么离谱的故事。   最后,考虑这些水果要怎么搭配着卖最合适,为什么。   池小勇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认真思考。   陆雪不忍这可怜孩子被压榨得太惨,时不时的提供一些思路。   后座上传来一个男人压低的羡慕声音:“看人家是怎么当妈的,管孩子管得多好。”   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没看孩子他爸也在管?我管孩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池小勇被债务困扰,压根没注意听见。   安夏和陆雪听见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就当没听见,该干嘛还干嘛。   等到了目的地,找辛抗美的过程比较顺利。   辛抗美也没有完全不想认儿子,就是情况比较尴尬。   要是完全义务教育,她还能养得起两个孩子。但是要交借读费的话,就万万交不起了。   她说想等等政策,能接一个回来,可能就能接第二个回来。   她又叹气:“小勇的外公,就是我爸,明明是个老干部,只要跟领导说说话,怎么都能通融。可是,他偏不,说要保持思想的纯洁性,不愿意走后门。”   安夏不明白:“干部?还交不起借读费?”   辛抗美压低了声音:“他说借读不是必要的,在库尔勒就可以读书,为什么要借读?他的所有存款,要等他百年之后,都捐给组织。”   安夏肃然起敬,九十年代的商品大潮冲击下,还有人真的可以做到像革命电影里那样:人都快死了,还不忘「这是我五月份的党费」。   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咳嗽声:“我这一辈子没有麻烦过组织,别人家的孩子都没回来,就我们家要搞特殊?”   不一会儿,老人拄着拐杖出来了,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女儿,又看了一眼从未见过的外孙。   池小勇一扫与陆雪对峙时的凶猛,乖得不得了,手里捧着他一路抱着带过来的库尔勒香梨:“外公,这是我家树上结的梨子,可甜了,您尝尝。”   看着这个眉眼与自己女儿和已经过世老伴十分相似的少年,老头子的心也软了。   “行,借读费,我可以出。但是,你要证明自己,值得我开这个后门。至少,你要连续三年拿到三好学生。”   池小勇不知哪来的勇气,挺直了腰板:“借读费,我也可以自己挣!只要给我一个地方住就可以!”   说完,他充满信心的看着安夏,安夏露出笑容:“我也需要你证明自己,值得我出这个钱。”   “我行,我可以!”池小勇大声回答。 第164章 国际倒爷这是把后人的……   安夏给池小勇的任务是在「金秋水果节」上给新疆的水果和干果们准备宣传画。   其他各省也都有准备。   如果有几个省的水果中有重叠的, 就要找专门做美食评论的人分析他们的特质,做为区分。   如果实在没什么可区分的,就聊土质气候, 总能找到区别点。   除了水果节之外,有不少做服装的企业找到安夏,说也想做国际贸易,主要目的地是俄罗斯。   此时「国际倒爷」方兴未艾,随便跑一趟, 钱来得超级容易。   许多「倒爷」直接把车厢变成了流动货仓,中俄火车铁轨制式不一样, 过了满洲里,进入俄罗斯「后贝加尔湖站」的的时候, 就要换轨。   长达五小时的换轨时间,带货不多的「倒爷」甚至有可能把带去的货卖光, 可以直接回程。   轻工业不发达的俄罗斯,对中国的衣服有疯了一样的渴求。   现在才到10月,1993年的对俄贸易最高峰就已经到了六十多亿美元。   这还是能统计的, 对于不交税也不开票的倒爷们,只能做个预估。   但是,所谓资本,就是要最大程度的攫取价值。   原始的淳朴, 就是不如有严格法制的约束。   「倒爷」们发现, 原来俄罗斯毛子分不清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质量好的衬衫,进价就要十五块,一撕就破的便宜货就五块。   但是八十块钱卖给毛子, 他们都收。   那为什么不省点钱下来呢?   于是,一撕就破的衬衫,棉絮里夹着玻璃碴的「羽绒服」,用胶水把毛粘在人造革上,充当皮草……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做假一时爽,可俄罗斯人又不傻。   上过一回当,以为只是遇到的那一个中国商人不好。   连上五六回,七八回当,怎么着也得来点地域歧视。   眼看着中国货的名声一落千丈,甚至有的莫斯科商店门口挂着牌子:“本店无盗版商品和中国商品。”   1993年之后,中国对俄罗斯的贸易量暴跌。   第一波倒爷们吃完肉,把后人的饭碗给砸了个干净。   国家也觉得不能这么搞。   太丢人了!   之前说八亿件衬衫换飞机,现在这衬衫的质量,跟情//趣衬衫似的,轻轻一扯就撕开,别说八亿件,八亿亿件都未必能换来飞机。   名声坏了,一切都完了。   衬衫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搞成这样,中国的东西在国际上还要不要卖了?   总不能永远只能卖粗加工的矿石和农产品吧?   但是国家也无法对所有出口产品进行强制质量检查。   以前是计划经济,统购统销,布置计划的单位说要什么质量,就可以做出什么质量,有人统一质检。   现在是市场经济,各个工厂的质量标准由各自决定,或是由下订单的外商决定。   说他衬衫质量不好,不让出口?   人家说外国人玩得花,他们做的衬衫就是用来撕着玩的,你管得着吗?   现在最大的希望,是企业自己管好自己,但是,质量好的商品肯定成本高。   成本高代表着要么售价高,顾客不爱买,要么利润低,商家赚得少。   没人乐意干。   商务部领导看着俄罗斯方面的投诉,一个头有十个大。   那边愁云惨淡,这边喜气洋洋。   陆雪参与的团队跟泰国人谈了个好价格。   陆雪参与的另一个团队整理了全国土特产目录,文案还写得特别好,包括土质、水质、日照时长、口感、味道、当地传说,都写得清清楚楚。   同事们觉得这些说明很好很强大:“在卖的时候说这些都够用了。”   陆雪承认这些文字和数据都来源于紫金的「中国货」平台,已经得到了授权,可以使用。   在欢声笑语中,陆雪接到了领导通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领导出了一个主意,希望陆雪能找到一些对俄出口的企业,让他们以正规企业的身份,带着货,用实力碾压过去。   “我们可以给予一定的补贴。”   说是补贴,跟卖假货的利润还是不能比。   领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陆雪:“我们国家跟俄罗斯的关系,起起落落。曾经好过是意识形态,曾经不好过,也是意识形态,我们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他们!   现在有很多假冒伪劣商品从国门涌到俄罗斯,引起了这么多的意见,丢人啊!   小陆啊,你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处长,各级领导都很看好你,对你抱有非常大的期望。现在,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组织好,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陆雪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被那堆套话灌得有点晕乎乎,整理出来一个中心思想:找人过去卖好货,把假货给打没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首先规模得大,其实还得便宜,这样才能拥有碾压的可能。   眼看着,就到了国庆节。   今年国庆节的前一天是中秋节。   但此时中秋节并不是法定节假日,陆雪请不了假。   安夏想想,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过不了十五过十六也是一样的。   “一会儿去我妈家,一起吃饭。她做了好多好吃的。”安夏通知陆雪。   陆雪正坐在电脑前,愁苦万状的憋方案,回答的有气无力:“好……”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他搜罗了一大堆国内的数据做了一整天的数学题。   得出了并不那么乐观的数据。   安夏抱着一只玻璃碗过来,里面装了被削成片,还插上牙签的香梨。   她瞄了电脑屏幕一眼,十分不满:“铁血大师兄,我观察到你已经打开这个文档三个多小时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你今天是想罢工了吗?不给你吃梨了。”   邪恶的监工拉了张椅子,抱着碗,坐在陆雪身边:“来,乖,我看着你写。”   陆雪一反常态的没有跟她说笑打闹,他长叹一声:“谁说我没写,怎么写都不对,就删了。”   “删了干嘛?你写的是黄色内容,怕被抓啊?”安夏笑嘻嘻地挑起一片梨放在嘴里嚼着。   以往的陆雪会凑过来求一片,现在他默默地盯着碗里的梨片,眼睛都不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到底是哪里卡了?说来我听听?”   陆雪摇摇头:“不是,是工作上的事。”   陆雪把刚刚接到的任务告诉安夏。   “降价其实不难,大量进口原料、生产规模化,就可以降,但是……”陆雪皱着眉头,把草稿纸拿过来给安夏看,在一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圈:“这是现在对俄罗斯的出口量。”   然后在那数字后面写了一个「X 3」:“我算过了,走正规渠道,就算有补贴,想要把价格降到跟国际倒爷们的价格差不多,也得有这个规模。”   “哦……然后呢?”安夏又挑起一片梨子嚼着。   “生产这么多,卖不掉啊。”   “你们已经做了俄罗斯的全民统计,确定卖不掉吗?”安夏问道。   “怎么会有这种统计……但是市场就这么大,三倍的产量,如果卖不掉,产生积压。”   安夏笑道:“还是很有希望的。”   “三倍!能不积压吗?”陆雪不是很相信。   安夏拍拍他的肩膀:“我来调查一下,等我这边确定真的不行了,你再发愁。”   陆雪的眼睛刷得亮了起来。   安夏把一片梨子塞到他的嘴里:“现在,先把今天的更新写了。”   最有发言权的是商人,紫金商情,还有此前结识的俄罗斯商人,都是巨大的宝库。   为了向陆雪表示自己真的在积极帮他,安夏算了算时差,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给莫斯科的线人,那个在红场旁的古姆国立百货商店里有位置的中国商人。   然而……打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   “咦……怪了。”安夏看了看日历,又算了一遍时差。   “难道,他在俄罗斯过中国的国庆?自己给自己放假了?”   安夏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打了几个为紫金商情提供俄罗斯信息的线人,也是没人接。   最终,打到圣彼得堡的线人办公室,才有人接电话。   “嗨,莫斯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没有人接电话?”安夏问道。   线人回答:“克里姆林宫派和议会派在谈判,局势非常糟糕。随时可能会发生武装冲突。他们可能暂时出城躲避了。”   安夏:“!!”   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以为1991年的圣诞节之后,俄罗斯就使用休克疗法,玩死了经济,然后大家一起躺平了。   怎么,还有这么激烈的事情吗?   安夏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你还做生意吗?我想要几个数据。”   “做!你要知道什么?”   圣彼得堡于俄罗斯,相当于沪市之于中国。   莫斯科能搞到的数据,圣彼得堡只会搞到更多。   综合这些数据,安夏判断只要价格合适,一定能开拓更大的市场。   倒爷也就是沿着铁路从后贝加尔湖一路卖到莫斯科。   但是莫斯科之外,还有以圣彼得堡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地区呢?   现在这些地方,都是俄罗斯商人在莫斯科购入中国货之后,再加钱转卖到圣彼得堡。   如果运输的价格足够强的话,这件事可以自己解决,完全不需要让中间商赚差价。   安夏又问了一些关于当地经销商的信息。   直销固然好,有人愿意做代理商也不错,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线人提供了一部分经销商的信息,他说俄罗斯做服装贸易的比较散,他手上的名单不全。   他提供了一个人名和地址,说这个人是中国的倒爷,女的,人称「红姐」,很厉害,俄罗斯服装贸易前一百强的销售商她都认识。   手里还有好多个国内服装厂和纺织厂的关系。   建议安夏跟红姐联系一下。   此时全国最强的服装制造区域有两块:长三角和珠三角。   红姐住在长三角,地址是一家服装批发市场。   “明天去找她,说不定你能找她做实体店代理,我这边线上再推一推,肯定没有问题的。”安夏将地址收好,捏着陆雪的脸:“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   饭桌上,安夏妈妈见到安夏带着陆雪回来,笑得嘴都合不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安夏妈妈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安夏看了一眼陆雪,陆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听她的。”   好,现在压力来到了安夏这里,安夏妈妈噼哩啪啦的进行了一番「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的痛说革命家史的发言。   安夏平平静静地夹一筷子菜,等妈妈说完,安夏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手下有一千多号人的老板,对不对?”   安夏妈妈:“……”   她愣了一下,马上反击:“武则天也没说当女皇就不结婚了啊。”   “因为武则天是靠丈夫的权柄,太后的身份,才有机会当女皇的。你看,通过继承权当上女王的伊丽莎白一世,就没有结婚。”   “除了伊丽莎白一世,其他女王就不结婚不生子了吗?”   “有啊,不过你能证明他们的孩子都是自己带大的吗?生容易,养麻烦,想想看,我这边要参加股东大会,不去对不起公司,那边说孩子要开家长会,不去对不起孩子。陆雪说不定在纽约开会。怎么办?总不能说我就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安夏的利嘴让妈妈一时招架不住,两人言辞越来越激烈。   陆雪从中打圆场:“阿姨,我们现在还年轻,要以事业为重,我家里情况很差,没有父母家人可以帮扶,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给夏夏的,只有靠我自己。   我不想拖夏夏的后腿,所以,我想再进一步,确定能给夏夏安稳的生活以后,再说。”   妈妈刚好借机下台阶:“行吧行吧,以后我不管了。”   “谢谢阿姨体谅。”   在桌下,安夏悄悄伸出手,向陆雪比了个大拇指。   陆雪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安夏也紧握住了他的手,上下摇了摇。   如同革命同志相见时的握手。   聊完不受待见的家长里短话题,安夏让妈妈帮忙算算,能在哪些地方压成本,才能让正规厂家的货压得跟倒爷的货一样低。   身为当初纺织九厂的老会计,算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妈妈接过安夏递来的基础数据,卷起了袖子,戴上眼镜,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一手握笔,一手打算盘,手指如飞。   陆雪悄声问:“她怎么不喜欢用电脑?不是给装了软件吗?”   安夏耸耸肩:“她喜欢算盘,有质感。”   很快,算出来几个数字,除了计算成本之外,妈妈还顺手把「中国货」现在的对俄销售量做了个对比。   不高。   基本上是靠商贸公司小打小闹,没有形成规模化的运输和销售。   “应该可以整装运到俄罗斯境内,然后由各个代理商承包销量。”安夏托着下巴,脑中已经勾勒出销售网络图。   首先,要找到那个叫红姐的人。   第二天,安夏和陆雪并没有在服装批发市场找到红姐,有人说红姐已经把摊位交给别人打理了。   帮红姐打理那个摊位的是个中年女性,她听说陆雪是国家干部,觉得不可小视,便带着安夏和陆雪一起去红姐家里。   在路上,她对安夏说:“一会儿,你进去就行了。他站在门外,有什么事情,你帮他传达。”   “啊?为什么?”安夏不解。   红姐是皇帝吗?   说话还要太监宫女中转?   中年女性叹了口气:“作孽啊……唉……她怕男人。”   “为什么?”   中年女性压低了声音:“五月的事啦,你们不知道啊?就是K3列车上的事。”   陆雪恍然大悟:“我知道!”   安夏也想起来,她看过一部电影,就叫《中俄列车大劫案》,说是真实事件改编,有三个女乘客被轮番侮辱了六天六夜。   中年女性说:“她现在跟女人说话没事,都很正常,算账做生意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就是……见不得男人。”   安夏对陆雪说:“你就站门口吧。”   到了红姐家,安夏受到了欢迎,红姐的国际倒爷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家里住的是商品房,至少有一百多平方,装饰华丽。   除了正常的家庭小摆设之外,安夏还看到了枪,长的,短的,都摆在随时可以拔出来的地方。   除了枪,红姐身上还有一个小挎包,包里放着一个电击器。   看见安夏的表情,红姐不好意思的笑笑:“见笑了,我知道在国内用不上,不过图个安心,现在外面稍微有点动静,我就得握着枪才觉得安全。”   躲在楼梯口的陆雪觉得此时已经安全,便来回走动两步,活动一下。   屋里的红姐忽然右手拔枪,左手握着电击器:“门外有男人?!”   安夏怕她冲出去把陆雪给毙了,赶紧说:“是我朋友,他不进来,你放心。”   红姐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夏站起身:“我让他到小区外面等我吧。”   红姐缓缓地放下枪和电击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用不用……我正好,也想试着克服一下。世上有一半人是男人,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为了那几个畜生,把自己的生活全毁了。”   “我从十四岁开始,就跟着家里人做生意,十六岁自己独立做。二十五岁,挣下百万家财,谁不叫我一声红姐……可笑,我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出。”   红姐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不甘与无奈:“我本来想找家里的男性亲戚,适应一下。但是不行,不是我被他们吓得睡不着,就是他们被我吓得睡不着,只好让他们都走了。”   “嗯……确实应该有一个不害怕的人,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安夏点头。   “对了,我们公司有一种护工机器人,可以陪聊天,陪做一些简单的活动,机器人的声音可以调性别,是真人配音的。如果你想练习的话,可以调成男性的声音。   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就把它关了,或者调成女性的声音。   先适应一下假的,等你对男性的声音不反感了,再在它的脸上贴上男人的照片,慢慢来。   反正它是机器人,你把它打坏了,不用负法律责任,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再买一个新的。”   红姐听得眼睛发亮:“你说的这种机器人,有现货吗?” 第165章 反思,反思,用力反思……   很快, 现货就送来了。   安装成了问题。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送到屋里,安装调试完毕之后再离开。   但是司机是男的,搬运师傅也是男的。   第一个问题就是上楼。   红姐家不高, 就在三楼, 机器人只能走平地。   送货师傅灵机一动, 把绳子从结实的窗框上绕一下,用窗框临时充当定滑轮。   几个男人在下面像吊威亚一样,把机器人吊上去, 安夏再套根绳子,把机器人拉进屋。   送完货,安夏就让他们走了,也顺便让陆雪先回家, 别在这等着了。   打开包装, 露出圆头圆脑, 看起来毫无人形的机器人,红姐看着它, 毫无压力。   “哟, 还挺可爱。我给你拿钱。”   红姐转身去屋里,过了一会儿拿出两块钱砖,放在安夏手里。   二十万,护工机器人的全款。   安夏:“你这钱, 怎么不存银行啊?还能吃利息呢。”   红姐摇摇头:“我们的钱流动太快, 随时都要用,每次跑银行取个十万,还要预约,还要问来问去。麻烦。”   目前机器人的程序就是普通护工, 没有针对应激性创伤综合征的心理疏导内容。   或者说,此时整个中国,完全不认为心理疾病是个问题。   安慰的话来来回回就是「想开一点就好啦」「心放宽一点就好啦」「不要被过去困住」……   道理是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呢,但是哪有这么容易。   就连传统社会的心理专家——算命先生、和尚道士,能样样说到主人家心坎上的都是行业顶尖。   机器的声音有三个选项:男声、女声、性别模糊的中性声。   在开机之前,安夏问:“要不要先从中性的声音开始?”   红姐想了想:“直接用男音吧。”   “哎好。”安夏开机,先把音量放到最小,让红姐适应一会儿。   红姐的状态暂时良好,安夏把遥控器交给红姐,让她自己选择音量。   随着音量一点点加大,一个青年男子带有磁性的低沉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红姐原本自信从容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身体也紧绷起来。忽然,她尖叫一声,抓起手里的水杯,向机器人砸过去,安夏赶紧抓过遥控器,将机器人关闭。   转头再看红姐,她伏在桌上,不住喘息,眼里含着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要不,今天先不试了?”安夏问道。   红姐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见笑了,没吓到你吧?”   “没事,你只是病了,这症状,比起拉肚子上吐下泻,弄得一屋子臭烘烘要强多啦。”安夏不以为意。   红姐被她逗笑了。   恢复可以慢慢做,安夏先向红姐说明她的真正来意,就是想要俄罗斯靠谱的经销商的名称和电话。   “我不会抢你的生意,现在国家打算对出口俄罗斯的商品质量进行严查,想要竞争成功,就得有足够多的货堆下去。   在俄罗斯的面积,还有现在的消费者数量,一家公司是不可能吃下所有份额。   所以,我们可以组成华商会,形成规模化的优势。可以在不用严重牺牲质量的前提下将价格打下去。”   紫金科技旗下的「中国货」在大城市里非常有名,红姐自然也知道。   没了应激反应的红姐,就是一个成功商人的典范,冷静理智,每一个细节都能考虑到。   她详细询问了安夏关于合作的方式,销售区域,怎么分成,怎么约束成员和规避风险。   还有如何与俄罗斯人打交道。   “在解体之前,他们的ꁘꁘ问题就十分严重。”   安夏点头:“我明白,不然也解不了体。”   红姐笑了:“哈哈,你说得对。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在一个市场里做生意,一年要交五十万人民币的管理费。   其中十万是有理有据的,有四十万是交给管理人员个人,有时候还要准备一些钱,应付突然的临时检查。   所谓的检查,就是给钱。如果不给钱,任何事情都会成为罪名。”   “嗯,这个由个人来处理确实不容易。所以如果组成商会,可以去谈,至少能给打个折。”   “只怕不容易,现在单打独斗的都能挣钱。”   吃独食是人类的本性,婴儿都会护食。   合作得给点理由,要么是消除危险,降低损失,要么是增加收益。   跟游戏一样,要么减伤,要么增伤。要是什么用都没有,这个角色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这一点,安夏倒是不担心。   以俄罗斯现在的局势,还有中俄列车大劫案的阴影,大家会奔着降低风险而团结成一体。   至于之后能不能稳住,就得看收益能增加多少了。   安夏与红姐一边说,一边规划,红姐以其丰富一线经验,对安夏的计划进行补充和修定。   红姐不仅提供了俄罗斯方面的商店,也提供了中国倒爷里可以团结的人。   “这几个人都是讲道义守规矩的,平时谁遇上麻烦了,他们也乐意借钱,帮忙过关。”   红姐写下的几个名字里,有不少一看就是男性的名字。   安夏忽然问:“你写他们名字的时候,心里有没有特别抗拒的感觉?”   红姐一愣,摇摇头:“没有。”   继而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是不是说明,我能治好的可能性很高。”   “嗯!肯定有希望的。”安夏对此充满信心。   红姐看着机器人:“希望能早点治好。”   回去以后,安夏专门向医学部了解通过护工机器人做心理治疗的可能性。   回答是人工智能做不到,机器无法通过人类的语气来理解人类真正的情绪,也无法识破人类的谎言。   还有一定的滞后性,反正体验过的人纷纷表示:人工智障。   只能让真人与病患对话。   真人又有一定的局限性。   比如病患首先要建立对心理医生的绝对信任,第一点就得需要一定的时间。   说难听点,心理医生的长相是否符合患者的预期,都会影响到治疗结果。   “机器人也没法长得符合患者的预期啊!”安夏揉着额角,她想起许多年后的硅胶娃娃……长得好看的品种贵得要死,还不会动不会说话。   “可以有!”苏灵是来打听她们游戏部能不能趁着进军俄罗斯的东风,也卖一卖游戏。   忽然就听说了自家的专长。   “我们有VR技术!可以生成几百个让患者挑,喜欢哪种就用哪种。”   刘杰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应该可以。咱们之前做的那个钱倩不是挺成功的吗?也可以用于医疗。”   最终讨论出的方案,大概类似于宅男戴个VR眼镜,躺在机器人的腿上,就可以幻想自己躺在漂亮萝莉或是御姐的腿上。   护工机器人可以提供真实的触感,VR眼镜提供真实的视觉。   这个思路可以试试。   护理机器人项目组特别聘请了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团,通过人、机器人和VR三者合一,对病患进行远程治疗。   红姐在VR治疗程序,或者叫养成游戏里,领养了好多小男孩,从婴儿开始。   然后看着他们一点点的长成儿童、少年、青年,再到长成伤害她的那些匪徒的年纪。   虚拟人物的人设各种都有:软糯型、高冷型、傲慢型、温柔绅士型。   就这样,红姐养大了二十多个电子儿子,中间还夹杂着专业心理医生的眼动脱敏治疗法。   根据心理专家的推断,她大概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走出心理阴影。   可是红姐的进度让他们吃惊。   原来,她为了早日脱敏,不惜对自己下重手,自己录了当时劫匪对她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录进护工机器人的系统里,然后用男人的声音把那些话再说出来。   在把护工机器人的头部打坏了五次,胳膊被打断了十次,修理费高达十万之后,红姐的状态好多了。   慢慢的,她终于可以看《新闻联播》,听广播,听楼下的男人聊天,也可以站在阳台上,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男人没有再出现惊恐的情绪。   红姐甚至跟安夏约定,她也要加入商会,最多半年,她就可以恢复正常的人际交往。   “好啊!我等你!”安夏笑着说,她又很好奇:“你真的是靠反复刺激变麻木了,才脱敏的吗?”   红姐摇头,她靠在窗边,拿出一根烟:“介意吗?”   安夏摇摇头,红姐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吐了出去:“我是一下子放下的。就是我第十次打断了它的胳膊的时候,电线都露出来了。它把我录的那些词说完之后,又变得很温柔,他问我,心跳这么快,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问我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儿,又是给我倒水,又是给我盖被子。”   红姐站在窗口,回想着那一天的事情,忽然又笑出声:“你别笑我,最后一次,我忽然觉得它不是机器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我怎么对它,它都不怨恨,还对我一心一意的人。”   安夏恍然大悟:“难怪……那天你这么着急叫我们的维修工程师去修它。”   那天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安夏忽然接到红姐的电话,用急促的声音叫安夏找人去她家修机器人。   说愿意出两千块做为酬劳。   “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觉得无所谓了,放下了,跟真人接触可能还会有一点后遗症,不过远程做生意的话,肯定没有问题。”   能帮到红姐,安夏很高兴。   但是此时的中国人民却不高兴,因为申奥失败了。   1993年9月23号晚上宣布了「2000年的奥运会承办城市是悉尼」的瞬间,满怀希望的中国人哭声一片。   紧接着上下一片反思热潮:   先反思申奥宣传片太土太没有时代感,竟然有老人打太极,一点都不奥运;   又反思「开放的中国盼奥运」这个口号,竟然用了「盼」这个字,显得可怜巴巴的,很没有底气,心虚;   再反思现在国家还是很穷,确实不配办奥运;   还有反思交通秩序太混乱,一年因车祸死掉很多人。   总之能反思就反思,没有反思就创造反思。   反思狂热爱好者们又把柏杨在1985年写的《丑陋的中国人》拿出来,加强反思。   另外一部分不反思的人,打出了口号「一个输得起的民族,才是真正有希望的民族」。   总之,就是一片愁云惨淡。   本来此时对外国就有一种迷幻的向往,再加上申奥失败,崇洋媚外的情绪俨然成了主流。   “还是外国好啊,看我们这折腾了半天,外国人还是瞧不上咱们。”   进口品牌受追捧,连进口水果都受追捧。   「中国货」上的进口馆销量可以看到明显的增长曲线。   有经济新闻记者采访安夏时,顺便问到进口商品的销量增加是否与申奥失败带来的不自信挂钩。   安夏回答:“销量好的这几个品牌,都是在十九世纪就已经成名,能活过一战和二战的企业,必有其独到之处,消费者选择它们肯定是有原因的,跟不自信无关。   其次,我也不认为只不过是申奥失败,这没有什么好不自信的。同台竞争的除了中国和澳大利亚,还有德国柏林,德国的机械工业不强吗?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那是什么,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啊!   还有英国曼彻斯特,现代纺织机珍妮机的发明地,工业革命的摇篮。   我看他们也没有哭天抢地说没抢过悉尼,我们完了。   没抢着就该干嘛干嘛呗。   奥运会,不要把它想的那么高贵,它就是一个赚钱和展示的机会,就跟我们做生意抢标一样,一年抢那么多个标,又不是标标都能中。中九十九个标,失一个标,这有什么?”   安夏的态度与此时全国的人都不一样,她不反思,不强调要自强,而是一副「谁关心奥运会啊」的态度,显得非常的与众不同。   有人说安夏是装,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说紫金科技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到现在都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自研技术,全都是抄欧美的。   论坛上被顶的最高的一个贴子是:“提到中国就是四大发明,四大发明是什么年代的事了?纸、火药、指南针都是汉代的,印刷术是唐朝的,连「四大发明」的提法,还是英国人提出来的。   战后,中国是废墟,日本也是废墟,日本怎么就起来了呢?人家那工匠精神,做事认真的程度,中国人根本没法比。”   下面吵成一片,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   热度极高,高到趴满了记者,过了几天,各个晚报、晨报都刊登了这个贴子和下面的评论。   不管是站哪一边的人,都有一个共识:中国没有一个真正的自研科技,不是直接从国外拿的,就是仿国外的,没有一样自己的东西。   就算站紫金这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最多后面加一句:我们发展还需要时间。   选择进入紫金科技的人,每个进来都是想干一番事业的,不然也不能陪加班加到那么晚。   有野心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几个事业部纷纷请愿,表示想要研发全新的东西。   首先,要拨经费。   安夏看了一眼他们的申请书,就点击关闭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啊,我仿佛看见隋炀帝在我耳边吵着要同时开凿大运河、征高句丽、修宫殿……”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申请书打开,逐份进行批示之后,转交给立项委员会,由他们审核。   立项委员会讲的不是对科研的雄心状志,而是商业可能性,不看决心,不看意志,只看你凭什么能做出来,有什么理论依据。   拍脑袋说「我觉得行」这种不算理由。   这些匆匆提出的梦想,问题多多,根本入不了立项委员会的法眼,全部都有硬伤,被立项委员会打回。   安夏召开全体员工大会。   站在主席台上,安夏看着坐在台下的员工们,朗声说:“你们想要马上做出成果来的心情,我很理解。   但是没有基础的科技,就是空中楼阁,是不存在的。   外面的人说我们的技术都是国外早就有的,没错啊,这有什么呢?美国要不是有一群移民,他们也没这么快啊。   技术创新,我们以后一定会有!   但是,我们要先学会走路,再学会跑,基础没打牢就想一步登天,后果就是摔死在市场竞争的泥潭里。   我们的技术都是国外早就有的,但是国外早就有的技术,我们还有很多没有。   一个小小的风力发电机轴承,就敢跟我们要五千万美元的世界和平保证金。   凭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技术!   我们第一步要做的是:突破国外的技术封锁,让我们需要用到的东西,永远不被国外人拿捏。   第二步,是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迭代。第三步,再考虑从零开始创新。”   这次的内部讲话被传了出去,还是毁誉参半。   支持的人说有道理。   反对的人说就是怂,不敢迈开大步往前冲。   安夏对反对派的言论嗤之以鼻,赶英超美是吧,倒是要有钱超呢。   因为金钱跟不上超前思维而倒闭的公司不计其数。   现在安夏就希望各位IT同行们能赶紧支楞起来,大家起码先把基础环境给弄好。   梦想,是美好的。   安夏在与义乌的邮电局沟通,希望增加无线基站、提高网络传速速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男人,也往里面走。   看着有点眼熟,哟,这不是著名狼性文化的提出者吗?   “任总?”安夏试探着的问道。   男人回过头,看着安夏:“你是……”   “紫金科技,安夏。”   “哦,幸会幸会。安总也来找王副局长?”   “是啊,走,一起。” 第166章 任总,你敢保证你的程……   短短的几步路, 安夏与任总就已经交换了名片。   秘书出来,请安夏先进去。   安夏是客户, 她要给义乌分公司申请一根专线, 省得他们天天哭天抢地,邮电已经给扩容了,以前上传资料需要十分钟, 还有可能传输失败,现在只要三分钟。   可是他们看到沪市分公司的专线可以在两分钟之内完成,就绷不住了。   在内网上有一个《一人血书,哭求给义乌加专线》,摆事实讲道理,说义乌分公司的业绩不比沪市差,凭什么给他们装不给我们装?   下面一片「附议」, 开始有人血谏、哭谏, 后面大家发现内网有一个哭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表情, 于是他们滚了二十几页的大水楼。   一根专线每月三千块,义乌分公司为了服务客户的效率, 设了好几个办公室, 每个办公室都希望拥有一根专线,并保证他们装了专线以后,肯定能给公司把专线钱赚回来。   花钱的事谈起来比较容易,保证拉线时间、上传速率, 还有维修保障问题就行了。   进一步签合同的事情不用安夏管, 义乌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过来处理就可以。   安夏今天来不是为了签这个合同, 而是为了帮中小商户解决一个重大问题:运输。   现在快递公司的脑子还不够灵,他们学习了邮局的作风:商户必须把自己要寄的东西亲自送到门市部,然后再寄。   义乌不少小商户都是夫妻老婆店, 两口子忙里忙外,经常是一个人在铺面,一个人在仓库,客人要什么铺面上没有的东西,就能立马从仓库调来。   哪还有空跑物流的门市部。   安夏也很是想不通,在她的时代,有些拥有特色土特产的菜场都会有一个快递点,至少有好多快递员蹲在那里等活。   怎么义乌的商品经济都发展起来这么久了,快递从业者的脑子还这么灵光?这不应该啊。   刚好安夏的大舅正式从公交公司退下来了,这几年他停薪留职,货车车队越搞越大,他也想做快递行业。   安夏便带着他一起到了义乌的几个小商品市场转了转,然后拿出这些小商品市场的每日平均货物吞吐量。   经过一番计算,别说专程在这里放几个人蹲守。就算是安排一辆专车在这里蹲守,帮着拉到门市部那边都是划算的。   还能让商户产生一种「我的货已经发了」的快乐情绪。   “大舅舅,你就别自己开快递公司了,各种手续什么的还得跑,你就挂在我们公司下面吧,我们公司的经营范围里正好有快递业务。”   大舅舅本来有些犹豫,毕竟多开一个公司,资金就可以来回倒手,做很多事情都方便,要是并成紫金旗下的一个部门……   很多男人都有独立开公司的梦想,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不过这个问题,被安夏的妈妈,家中长姐搞定了,算下来,开公司要多交不少钱。   而且安夏承诺给大舅舅的车队打上「自营」的标。   自营物流,听起来感觉好像靠谱了很多。   「中国货」的自营物流费用比别的快递公司贵一块钱。   如果是包邮价,也要求买家购买更多的东西。   但是承诺货到手百分百是好的,也承诺丢件先赔偿。   以及,它会显示车子的移动轨迹。   别的物流公司只显示到了站点之后的情况,路上到哪儿了,不知道。   安夏让大舅舅的车都装上了GPS,买家和卖家都能在网上看到车子现在在哪里,以多少时速在一点点向前移,甚至连有红绿灯都能记录下来。   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针对车匪路霸的「严打」还没有开始,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见鬼的事情。   安夏的大舅舅在小商品城的调研结果非常满意,他终于决定,要成为紫金公司的自营物流。   安夏也很满意,对第三方物流的投诉已经快把客服中心给挤爆了。   特别是各种促销活动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灾难啊。   本来安夏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刚才在邮电局看到任总,她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决定找任总谈谈合作。   任总接到安夏的电话,有些意外。   晚上在义乌稠州路口的一个小餐馆里,安夏和任总点了三个小菜,一杯黄酒。   任总的表情比较奇怪,开心里透着忧愁,就好像儿子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是家里没钱让他念一样。   “任总,怎么啦?听说你跟邮电局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怎么还愁眉不展的?来,我敬你一杯。”   安夏端起酒杯,向任总举了起来。   任总扯了扯嘴角,从善如流的端起酒杯:“我干杯,你随意。”   碰杯之后,一饮而尽,那样子不太像特别开心,还是像儿子的学费筹不出来,在借酒浇愁。   安夏:“不知任总,你们的程控交换机现在的质量到底怎么样了?我的呼叫中心需要扩大,正好要采购一批程控交换机。”   任总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把程控交换机卖给义乌邮电局。   “我们的质量,当然没问题啦。你要买多少?”任总笑着说。   “我就稍微扩一下,就要一台。”安夏笑道,“您千万给我一个准话,现在质量到底怎么样,我们公司的呼叫中心业务非常繁忙,不然我也不会扩建。如果交换机质量不好,隔三岔五出问题,我也受不了。”   “我保证,要是出了问题,绝对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解决。”任总拍着胸脯给安夏打保票。   在这个年代,服务业意识最强的几个企业里,任总的公司绝对算一个。   但是对于安夏来说,什么?   二十四小时?这么迟的吗?   享受过卷到极致的结果就是由奢入俭难,根本忍不了。   最好是报修上去之后,十分钟内维修工程师全部到岗,半小时排查出问题,一小时内给解决方案,或是替代运行方案。   安夏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任总的意思是,不能保证质量?”   “二十四小时才能解决,要是坏的很频繁,我的生意也没法做了。”安夏笑着摇摇头。   安夏的手指点在桌上,眼睛看着任总:“任总,我知道电子设备出问题的原因很多,我就不要求你保证多久不坏,我就希望你能保证一点,出了问题,在五分钟之内,我的人能不能跟你们公司的维修工程师通上话?”   这在以后简直是小菜一碟,现在的紫金科技也可以做到。   不过现在各行各业根本没有标准服务一说,都是放一个普通电话机,安排几个人随便接接。   邮电局更是如此,不闹大了,他们根本就无所谓。   曾有一个人向他们投诉手机经常没有信号,害得他老婆要跟他闹离婚,客服人员对他说:“先生,如果你真的爱你太太,就应该当面告诉她。”   大概这是义乌邮电局敢于跟浙江省邮电局硬顶,也要买下2000门国产08交换机的隐藏原因。   任总在展销会上喊的那句「支持国货,请买我们公司的程控交换机」是显性原因,设备坏了并不会带来什么特别要人命的后果,比如开除、双规之类的……这一点也很重要。   安夏有意支持任总,让他快点撑起来,「巨大中华」的巨龙和大唐早早消声匿迹,中兴也在被美国罚了很多钱之后,声音小了许多。   但是,她也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   要是任总的货不行,安夏就会转购贝尔。   “我保证!”任总郑重的说。   “哦?任总很有自信嘛。”安夏笑道。   也许是靠人力堆吧,毕竟现在全中国下岗的人那么多,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负责接电话的初级维修人员并不是那么难找。   任总看出安夏的质疑,他对安夏说:“欢迎安总到我们公司参观!”   “好啊。”安夏向他举起了杯。   呼叫中心是真的需要建。   物流、中国货、游戏充值、吃了吗……这些所有的对个人客户业务的客户服务都集成在一个呼叫中心里。   本来业务内容很简单的,所有呼叫中心的客服人员身兼数职,不管哪个平台的投诉和疑问都能处理。   现在越搞越复杂。   物流,要查的单子多了。   中国货,要调国际检疫报告。   吃了吗,有食客投诉店家、食客投诉外卖员、商家投诉外卖员、外卖员申诉。   游戏不仅有充值问题,还有人打过来问为什么他的朋友能搓出伤害值十万的大火球,他的火球只有一万,是不是他的朋友买了修改器。   ……   于是,呼叫中心的职能就需要拆分。   现在呼叫中心的技术是安夏从黄娟那里抄来的,别的地方哪有呼叫中心,只有寻呼台。   其实很不好用。   全靠自己的脑子记知识点,提交工单也需要手工写纸单子。   安夏根据她见过的呼叫中心系统给公司软件开发部提需求,软件部颇为长脸,很快就做出了DEMO。   然后DEMO给了软件部一记耳光,打开速度慢,需要三十秒。   软件部的人都没有接过呼叫中心的电话。   在没有与人对话的时候,打开一个网页需要三十秒,等等也就等等了,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人与人之间对话的时候,这边说完,那边说「请您稍等」。然后是三十秒死一般的寂静,问着问着,再问到一个不会的问题,再一个三十秒的死寂。   客户会暴躁,到时候挨骂的还是客服代表。   “知识库不是应该在本地吗?为什么打开需要三十秒?”安夏百思不得其解。   软件部负责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调用硬盘里的数据应该是即时生效的啊。   不查不知道,做知识库的人让它自由了……应该是内部人才能浏览的知识库,变成了人人都能看的网页。   幸好现在知识库里没什么东西,不然这都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而是公司信誉受损的问题。   正常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没三个小时,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做知识库很简单,接活的人懒得做,以一千块的价格找了公司的实习生做,公司实习生做不完,八百块给了自己的朋友。   朋友五百块找了学弟。   学弟两百块找了班上女同学。   女同学找了自己的男朋友。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不知道在层层转包的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应该在内网上的东西出现外网。   最尴尬的是,那个名为「知识的海洋」的网站,它还是可编辑模式。   人人都能上传,甚至不用任何人审批。   又不知道是哪一个渠道泄露了出去,现在网站上已经有了提问、回答。   基本上都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的那种水平。   比如:“我想跟我亲哥哥结婚,应该怎么办?”   回答:“相爱何必结婚,做好避孕,小心爸妈。我介绍一家德国的骨科医院给你和你哥,这家治骨折很好的。”   比如:“月亮带来了四季,我不想要冬季和夏季,能不能把月亮炸了?”   回答:“把你地址给我,我捐两个蹿天猴。”   补充回答:“家里还有一个二踢脚,一起给你。”   比如:“我是孕妇,每天上下班挤车很辛苦,能不能让车上坐着的人站起来,让我坐?”   回答:“又不是我播的种,凭什么要我让你。又不是我让你上的班,你的工资又不给我,凭什么要我让你。”   ……   有些正经的提问,下面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   或者是看起来很邪门的提问,得到了一个科学认真的回答。   比如:二踢脚可以做成精确制导吗?   回答:可以的,二踢脚本质上是火药爆炸产生的高压燃气在有限的身管长度内推动弹体前进,发射管最好用无缝钢管。否则可能会炸膛,可以用螺线管代替膛线,避开法律风险。   补充提问:我在算阻力公式f=-1/2cpsv?是应该对速度进行正交分解吗?   回答:楼主大几?   楼主回复:高一。   这个提问关注的人最多,现在能上网的人,基本上不是有钱,就是高知,说话能甩公式不奇怪。   引起这么大的影响,大概因为军工领域总是很神秘。   连安夏都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多小时。   那个惹祸的员工违规搞外包,自然是被开掉了。   按她原来的想法,这个本不该出生的网站应该马上被掐死,下一波人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404。   现在,她有些舍不得了,挺有趣的网站。   知识的海洋,多好的名字,缩写就叫「知海」。   安夏把「知海」网,交给「紫金论坛」的运营人员管理。   安夏对他们说:“知海分成两个部分,一份收集中国和国际的专业学术斯刊、论文,保证学术的严肃性,一份让网友自由提问和回答。   需要多少资源,你写个报告交到立项审批部。”   信勇健应了一声:“好!”   安夏回到办公室,对王娇娇说:“给我定一张明天去深市的机票。” 第167章 任老板,你也不想输给……   安夏从机场被一路接到总部, 此时的南山区还没有许多年后的繁华。   不过在园区附近已经初见端倪,不得不说, 人家能发起来, 就是有道理, 政策疯狂倾斜不说,各种配套设施相当美好。   在公司里,坐着一个前台小姐, 在后面还有一个总机间,另有三个年轻姑娘坐在里面, 负责接听总机电话,文件打印。   安夏进来的时候, 隔着门就能听见总机响起的声音,还有从门缝里传出的红红绿绿的闪烁光。   坐在前台的那位将安夏请到会客室后,任总便进来与安夏说话, 此时, 有另一个年轻姑娘端着一杯茶水进来,见桌上已经摊满文件,便将杯子放在桌子边缘。   人还没走,安夏在桌子上翻看任总给的产品资料,不小心动了一下, 茶水便泼翻在地。   年轻姑娘赶紧道歉,俯身将杯子捡起来。   安夏明显看到任总的眼神不善,凶巴巴地瞪着她。   安夏赶紧说:“不好意思,是我碰倒的,麻烦你把地上擦一下吧。”   “再端杯水过来,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任总的声音让安夏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家拖地没拧干水, 被妈妈教训的样子。   太可怕了。   年轻姑娘快步走出去,拿了纸和新倒好的水进来,把杯子放下,再把地上的水擦干净,便转身出去了。   安夏继续与任总一起看技术资料,根据分析,安夏想要建的呼叫中心除了需要程控交换机之外,还需要另外的一些配套设施,任总的公司里刚好都有。   任总游说安夏采购他们公司的全套设备。   “不同品牌之间肯定会存在一定的连接问题。如果出了问题,要找这么多品牌的维修工程师,很麻烦,不如全买我们公司的产品。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一步到位。”   安夏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一个机房有十个品牌的设备在运行,某个节点出问题了,大家都有可能甩锅给别人,说是别人的问题,可能来了十个公司的运维工程师,先研究是谁的锅半小时。   这事安夏太懂了,以前联通和移动内部发短信一毛,发到对方要一毛五。   一旦发不出去,移动客服说自己是正常的,全是联通的错,联通那边的回答也是如此。   只有客户在默默哭泣。   安夏表示出对整套解决方案的兴趣之后,任总让技术部同事带她去看看他们的图纸。   他们现在也没有真的实际案例经验,就是PPT卖货。   目前任总公司的PPT技术就已经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才华了。   配色和动画效果相当迷人,比起钢铁直男阿君那边的审美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做呼叫中心技术展示的时候,他们把客户来电在系统里的传输,做成像点燃了导火索的效果,安夏看得十分入神,客户看得认真就是好的征兆,工程师们精神一振。   然后安夏指着「导火索」上的火花:“这是哪个效果?还是你们自己做的动画?”   工程师们的表情一僵,仿佛看到了「买椟还珠」的现代版。   尴尬的愣了两秒,有一个人回答:“是我们自己做的。”   “不错,很有想法,希望你们的产品质量也能有这样的水准。”   安夏转了一圈出来,她还想再去跟贝尔公司的产品对比一下,要是差不多,她就买任总这边的。   忽然,她看见刚才给她端水的年轻姑娘红着眼圈从任总的办公室里出来。   唉?不是吧?就因为水杯放的地方不好,就把人叫进去骂?而且,还是总经理亲自骂?   安夏都不干这事。   坐在办公室里的任总显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安夏。   也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   任总走出来:“安总,你对我们公司的整体解决方案有什么建议吗?”   “暂时没有……”   忽然,安夏又听见一个坐在旁边的人嘀咕:“有没有搞错,又转错了。”   任总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抬头望向总机室,安夏觉得他可能想把总机室给炸了。   “总机转错电话难免的嘛,别为这点小事生气。”安夏安慰道。   任总眉头紧皱:“我们公司的总机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们现在确实不能犯低级错误,几大国际通讯巨头都压在上面,说难听点,任总这边就跟「海底捞」似的,好吃吗?   在本地来说,根本就排不上号,凭什么活下来,还混得好,因为服务啊。   情绪是会叠加的,人类对一个小错可以容忍,出现三四个小错,就会觉得这个公司未免粗心,接连七八个小错,就觉得这公司是不是要完?   “我们公司的总机除了转电话之外,还有负责查核各个环节进度的功能。如果你购买了我们公司的设备,只要打电话到总机,就能查到现在设备的生产进度、安装进度,还有调试进度。”   任总不愧是任总,生气之余,居然还在给安夏做推销。   安夏笑着点点头,对他说:“嗯,那很好啊,能不能看看你们现在总机是怎么工作的?”   任总认为她是因为刚才听见有人说转错了,而对总机的工作效率产生担心。   便让人先去总机室通知一声,让她们收拾一下。   然后再请安夏进去。   此时的总机,相当之大,足足占满了一整张办公桌。   一旦有电话进来,就会闪起红绿色的灯光,提醒行政把电话接起来。   然后行政凭着自己的记忆力,或者对着通讯簿查看分机号,把电话转接到不同的部门那里去。   查询工作进度,有电脑,各个部门会把他们的进度上传到系统里,在公司内网里供有权限的人查看。   安夏对任总说:“查进度虽然好,但还不够好。总机也确实容易转错。”   任总:“哦?安总有什么想法?”   “现在总机转过去,完全是盲转,可能记错数字,也可能按错数字而不自知。我们公司有一套可视化的系统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安夏又指着查询进度的系统界面说:“这个只能查进度,不能直接呼应到部门,或是对应的负责人。如果查到进度后,还有其他的问题需要处理,则还需要通过总机转,等于多费一道事。”   “虽然看起来就多一个工序,不过想必任总也明白,多一个工序,就多一个出错的可能性,就像刚才说的,十个品牌方齐聚一个机房,不如一个品牌覆盖全部服务内容。”   安夏对任总说:“我们公司有一个服务流程一体化的系统,总机转线的时候,全部是可视图标,能清楚地看见要转接的部门、部门的业务内容。   如果需要往上加业务流转进度的话,也没有问题,我们可以马上做到。”   安夏什么PPT、产品介绍都没有,就凭着她的手比比划划,就好像面前真的有这么一个可视设备,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出现弱智错误。   “我们现在还有人工智能语音,如果需要,也可以加载在转接系统里,做为防止错误转接的筛选。”   安夏说了许多,总机室里的姑娘们听得眼睛发亮,好像看见了可以减少错误的快乐人生。   “用上可视化总机系统,就可以减少出现错误的概率,有效地提高客户满意度。”   任总看着安夏,片刻笑了:“紫金科技能有今日,实至名归,安总果然不凡。”   “哪里哪里,任总也一样,哈哈哈。”   安夏与任总两人进行了一番商业互吹,任总认真地询问安夏关于那套可视化系统的报价。   呵呵呵……没有……   现在压根就没有这套系统,安夏只是知道公司一定能做得出来。因为有类似的程序,改动一下,问题不大。   安夏什么都没有,只有谜之从容:“这个要看你们公司的全部需求了,以前的客户只需要转接,没有加入流程管理,不如这样,你先把你们所有的需求告诉我,我让业务部门估个总价。”   说得很有道理。   任总这边让总机、业务部门各自提需求,安夏抓紧时间通知自己的业务部门,她根据自己对任总公司的理解,给出需求,要求业务部门赶紧,对包括工期、价格等等条件,赶紧做个项目评估出来。   什么准备好了再上马,根本不存在。   中国火箭如此、安夏如此,就连倒卖钢材的都是如此。   不论问什么,一律回答:有、可以、能做。   先把活接下来再说,然后就各展神通。   任总那边把需求整理好,发给安夏。   他们提出的需求,与安夏预估的一般无二,甚至还少了一点,完全没有需要改动的部分。   业务评估组就在已经准备好的方案基础上修修改改,让它显得是专为任总公司量身定制的一样。   半个小时之内,就拿出了一份图文并茂的评估方案。   安夏讲方案的时候,专门把任总公司没提到。   但业务评估组说可以做的功能拉出来说了一下。   任总:“这么快?”   他忍不住对在旁边围观的技术部门员工说:“看看紫金,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大,就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想到客户前面去了,你们要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超出客户的预期,让他们觉得物超所值。”   工程师们觉得任总已经够卷了,谁知道这个安总更卷。   他们知道紫金科技的响亮名声,刚成立没多久,就能参与万维网的标准认证联盟。   当时他们只觉得紫金是不是运气特别好,或者是公司跟什么大佬有私人关系,现在他们感觉到紫金能做到现在的规模,果然是有其必然性。   任总对系统的价格颇有微词……不,是非常响亮的词,他觉得贵。   “我们公司如今的业务量级,用这么贵的总机系统,似乎有点超标了。”   大概的感觉,就好像在「老破小」的房子里,按皇宫的标准来装潢一样。   “任总,你一向做事很有前瞻眼光,你想想,以你们现在的业务发展速度,卖一台设备出去,中间要经过多少次的沟通?   总机的业务量会增加多少?   这么说吧,你可能没去过寻呼台,在呼叫高峰期,排队机的等待数能有三百多人。   这些人要么挂了,过一会儿再打,要么一直在等。   他们为什么愿意等?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是唯一的那一个。   如果,有的选呢?   比如,你是一个开饭店的,来了一个大单,一家十几口人没预约就来店里吃席。   你急着让菜贩子给我送菜过来,结果,等了半个小时,我连寻呼小姐的声音都没听到。而此时,另一个菜贩子就蹲在我家店的门口。   你还会等吗?当然是选另一个菜贩子让他送菜啦,对吧。”   任总有些为难,他当然认为自己公司的业务会蒸蒸日上,不过也没觉得会这么激烈的上。   毕竟他跑了这么多单位,辛苦了这么久,也就卖成了义乌邮电局这一单。   安夏这人看了半天的资料,都没有下单。   他暂时想象不到要什么情况,才会发生安夏所说的那种美好场面。   左思右想,争争夺夺,安夏在价格上让了一些步,并承诺可以免费做一次升级。   任总终于签了。   可视总机的系统开发,速度与安夏预期的速度差不多,很快上线。   在系统到位的时候,任总还对安夏说:“安总啊,你真是不得了,明明是我先向你卖程控交换机,结果,你还没掏钱,我先掏钱了。”   “哎,都是为了公司更好的发展嘛,付钱是为了让公司发展地更好,我倒是想马上付钱呢。不过我们的需求多,要求多,没有这么快决定,我也很着急啊。”   安夏一脸「我想马上付钱,无奈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这套系统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能直接联系到每个部门对应的维修工程师。   任总公司的各个业务部门都配备了值班手机,手机24小时有人拿着。   刚开始使用这个系统的时候,公司内部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方便的是行政总机部门,跟他们不相干。   直到一天晚上。   义乌邮电局的值班人员发现程控交换机出问题了,他们马上报修。   本来他们也不是很着急,这台程控交换机管的就是一个镇子,影响的范围不大,一共也没几部电话。   何况又是晚上,这会儿大家都睡得早,也不流行半夜睡不着觉就「煲电话粥」。   驻扎在邮电局里的工程师发现这个问题他们解决不了,马上通知公司。   以前公司要找维修工程师,那就是电话一个一个的打。   要找几个维修工程师,同一句话就要说几遍。   大一点的故障,光打电话就要用掉十几分钟。   现在值班的行政小姐接到驻扎在现场的工程师反馈,她们通过电脑快速编写呼叫话术:   时间、地点、故障表现、已排除故障原因……   工程师说完,话术就已经编写完成。   点选所有值班手机,在可视化系统的人工智能呼叫之下,十几个运维工程师的手机同时被呼叫。   同一句话同时由人工智能向十几个人说出。   通话结束,总计五十九秒。   十几个运维工程师已经全部通知到位。   两分钟后,住在义乌邮电局旁边的运维工程师到位,拿出替补方案。   一小时后,住在金华的运维工程师到位,开始排查故障原因。   次日上午,住在深市的运维工程师坐着第一班飞机赶到,深入调查故障,拿出解决方案、制定避免下次再发生的规则。   连任总都亲自赶到。   这件事,被义乌邮电局的值班员工一传,具有相当的传奇色彩。   “我看见驻场的人就拿起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再回去,不得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尽管对于此时用户不多的邮电局来说,两分钟全到,跟半小时全到,差距不大。   但是在宣传口径里,就很重要了。   任总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宣传,因为敢宣传两分钟就到,以后万一在别的地方,两分钟到不了怎么办?   安夏则毫无心理负担。   薛露那边快速出稿了几篇软广。   首先说了这次的义乌邮电局深夜召唤,再说维修工程师们如何快速响应。   最后笔锋一转,他们为什么能快速响应。   因为他们用的是紫金科技的可视化集中总机呼叫业务。   由紫金科技说两分钟到岗没有问题,「是友商吹的,又不是我们自己吹的」,不用负任何责任。   义乌人少电话少,北上广深电话多。   义乌不在乎两分钟还是半小时,北上广深在乎。   交换机一死,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通话中没声音,或是直接断线。   对于那些动不动就「我一分钟百万上下」的大老板来说,两分钟还能忍忍。   要是重要电话打了半截突然断气,中间要隔半小时,能把他们给急死。   此时北上广深的程控交换机主要由贝尔公司把持,任总的计划是先走偏僻地区,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安夏则觉得他完全可以做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贝尔的人工成本贵,负担随时响应的运维工程师队伍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以及,由于前期各个单位都订贝尔,它家工厂的产能跟不上,订单已经排到明年,急着要订的人也只能等。   最重要的是,贝尔出现了一个设计时没想过的问题——供电。   中国电压220V,贝尔为中国设计的设备参数也是220V。   万万没想到,供电竟然如此不稳定。   需要稳定电压的电器,此时就悲剧了。   贝尔给设计的使用范围是180-250。然而,此时国内电压掉到170V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电灯忽闪忽闪跟闹鬼似的,大功率电器直接烧毁。   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不怪贝尔,只怪电业局是傻逼,收了电费不干正经事。   不怪归不怪,但是设备不能用也是现实问题。   最要命的是,这不是设备本身故障造成的,不属于保修范围。   修要给钱。   任总他们是本土企业,开发人员都知道国内这几年供电问题很糟。   于是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让自家设备的电压范围降到170V-250V,就算供电不稳,也能让交换机摇摇晃晃的活下去。   产品好、宣传到位,再加上已经有了一个成功案例,打电话来任总公司问产品的越来越多。   总机的业务忽然就忙了起来,业务部门的桌上,人均两个电话。   整个房间里,电话铃此起彼伏,业务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然后,安夏又来了。   “任总,我说得没错吧,你们的业务肯定会突飞猛进。”   她的下一句话是:“业务部来得及接待咨询吗?”   不用问,当然来不及,现在为了保证不漏掉每一个客户,业务人员经常一心二用,两只耳朵听两个电话,思路来回接换,压力很大。   “你们公司不会又开发出什么系统了吧?”   “有,可视总机升级版。”   这个升级版的甲方,其实是紫金游戏,玩家越来越多,咨询和投诉越来越多,他们也招架不住。   借着任总的东风,他们在旧版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新需求:在线聊天,以及人工智能回答。   在线聊天借助「鸿雁」系统,只要屏幕够大,可以同时跟20个人聊天。   对于一些常规问题,比如关于简介和数据,都有模版,可以直接复制粘贴,省了很多打字的时间。   人工智能回答也相当于知识库,听到电话里的人问到模板上的问题了,就可以放人工智能的声音。   人类连续八小时说话,中间就算能歇两三次,每次十五分钟,三个月不到,也能达成「咽喉炎」成就。   能让嗓子歇会儿就歇会儿吧。   试用了几次,业务部对人工智能语音提出了新的要求,他们,或者说是客户们,觉得活人和听着就特别虚伪的人工智能声音交杂在一起,感觉不太好。   “我们有真人声音。”安夏说,“是人工智能模拟真人的语气和语调,不过要加钱。”   “加!”任总一锤定音,之前那个犹犹豫豫,觉得自家这个小破屋配不上皇宫装潢的任总豪横了起来。   就算有系统的加持,业务部还是不堪重负。   于是,任总又进行了新一轮的规划,他调了一些人,做基础的工作,也就是在客户进来问问题之前,先了解客户的应用场景、需求,然后再转交给业务部门,让他们可以快速响应。   安夏还留在深市没走,正好帮忙培训这批员工。   说好早上八点上课,安夏七点五十进机房的时候,发现这批员工已经在了。   而且他们对系统的操作十分熟练,不像初次接触。   安夏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之中,最早的一个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半就已经到了机房,然后开机,自己先把系统看一遍,所有的功能都熟悉了一遍。   其他人最迟七点十五也已经到了机房,本以为自己是第一,没想到是最后。   第一个到机房的王者,就是安夏那天看到的端水行政文员,被任总骂哭的那个。   见别人叫她「孟小姐」。   孟小姐学得分外认真,有问题就问,自己还会想出许多标准手册上没有,但可以提速的操作。   他们连中午都不休息,飞快的扒完盒饭之后,又坐回电脑前。   或是熟悉系统界面,或是练习打字。   培训时间只有一天,第二天,他们就上岗了。   平均每人可以同时开三个聊天窗口。   任总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背后,视察他们工作的情况,对其他人,他的眼睛一扫而过,然后停在孟小姐的身上。   当他看见孟小姐的聊天窗口也是三个人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他走过去:“没有其他正在等待的客户吗?”   “有。”孟小姐一下子慌了神。   “有,那你为什么不接进来。”   “我怕来不及。”   “你应该能接六个,就是偷懒!在我们公司,不是只要做到及格就行的,要全力以赴,你明白全力以赴的意思吗?!”   孟小姐:“……”   安夏此时已经知道任总和孟小姐的关系,她看着孟小姐,就好像看到被老妈挑剔出差费花这么多,结果才带回来那么一点盈利的自己。   孟小姐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又接进来三个咨询会话。   终于,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咨询量陡降,已经完全可以直接由业务部门自行处理,不需要中间过滤,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休息。   孟小姐又起身忙起了别的事情。   安夏现在觉得自己妈还是很亲和的。   刚好此时任总过来,检查他们今天的呼入和应答数据,安夏便提出:“任总,我想了解一下使用者对我们公司系统的使用感受,孟小姐用的频次最高,功能使用的也最全,我能打扰她几分钟吗?”   “可以可以。”任总连连点头。   孟小姐对安夏说:“请先给我几分钟,让我收集一下同事们的意见。”   “好。”安夏点点头。   孟小姐不仅问今天参与业务分发系统测试的人,还找了几个业务部的人。   安夏隔着玻璃,看见孟小姐手里拿着笔记本,所有人围成一个圈,依次分享今天遇到的问题、解决方法、系统中的问题。   业务分发系统测试遇到了什么问题。   接到被初筛过的客户信息的业务组成员遇到了什么问题。   有些问题,是他们在操作中产生的,他们商量着规划出更好的工作流程。   还有一些是系统不支持导致的问题,记下来问安夏。   三十分钟后,孟小姐带着笔记本出来找安夏了。   “对不起,久等了。”孟小姐抱歉地说。   安夏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没事,我们开始吧。”   孟小姐记的内容十分有条理,一条一条确认某个问题是操作问题,还是系统本身不支持。   有些问题连安夏都答不上来,她远程连线开发工程师,三个人在一起讨论,过了一会儿,连任总都过来旁听了。   讨论完已经是下班时间,安夏约孟小姐一起去食堂晚饭,孟小姐说晚上还要加班。   任总大发慈悲:“你先去吧,吃完饭回来再加班。”   安夏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的妈妈善良多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加班也不少,妈妈已经无从鞭策。   在食堂里,打饭大婶都没有多给孟小姐一块肉。反倒安夏是客,曾与任总一同出现在食堂里,被打饭大婶记住了脸。   同样是土豆炖排骨,孟小姐的碗里70%是土豆,安夏碗里70%是排骨。   两个碗放在一起,对比过于强烈,安夏都不好意思了,想把两碗菜倒在一起,均衡一下。   “不要紧,我不怎么吃肉的。”孟小姐说。   安夏与她从今天的业务谈到未来的发展,孟小姐说自己很看好这家公司,认为任总一定能带领公司成为行业龙头企业,领先中国。   “应该还能领先世界。”安夏笑道。   闲聊时,安夏说到自己的妈妈是公司的财务总监。   “本来以为,亲妈是财务总监,整个世界都任我横着走了吧。不!不仅还得按规则走,别人可以走在斑马线的旁边,差个一米无所谓,我得走在正中间,不然要被她念死。”   安夏笑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公司的总经理要报销发//票,会因为票据贴歪了,需要重贴,因为字迹不工整需要重写。又不是写得潦草到看不清。我那两个助理被打回了两三次,才适应这个现实。”   “严格要求是个好事。”孟小姐认真地说。   “如果管理者自己就以权谋私,下面的人也会上行下效,公司就管不好了。”   “是啊,桓灵二帝卖官鬻爵,很快就东汉末年分三国了。”安夏夹了一块排骨。   安夏看着一食堂的人,他们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像是吃完以后下班回家,而是吃完以后再战江湖。   不由感叹一句「加班真可怕」。   饭后,孟小姐回去加班,她要做一份今天的业务分析表。   业务分析表出现了问题,安夏公司内嵌的表格是她从美国带回来的EXCEL,任总公司没有这种东西。   导致孟小姐只能看,不能下载,打印也会出现数据不全的问题。   “阿君也该给我交活了。”安夏支着下巴。   想到就要做到,安夏打了一个电话给阿君:“下班了吗?表格办公系统开发的怎么样啦?啊,对,快了啊,多久能好啊?那我过来看看吧。”   安夏约好第二天上午去珠海探望(催债),然后便准备回去了。   走出公司大门,她听见有员工在讨论——“妈的,今天又被26那帮人抢单了。压价压价,就知道压价。”   “不然怎么是26呢,消消气,你打个申请,应该能拿到特批。”   “烦死了……”   26……安夏抿着嘴笑起来,忽然,她想到,对了,不如去问问,看看他们那边的交换机价格能不能便宜一点。   两家公司距离近三十公里,找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出租车司机十分疑惑,问安夏:“小姐,你不是这里的员工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员工哪有这么早下班的,还往那边去。”   安夏笑道:“说不定是因公打架呢?”   司机也跟着笑起来:“那你就不会拎这么小的包,还穿裙子啦。”   安夏扬起眉毛:什么?这才几几年啊,两家已经仇深似海,严重到需要拎加特林了吗?   到了地方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整个大楼也是灯火通明,许多人走来走去,就跟正常的上班时间一样。   安夏并不惊讶,她在自己那个时代学车的时候,大路考有一个男人,就是这个公司的。   他考完科一,硬是等到还有一个月就过期的时候,才有时间考大路考,说平时就是加班,老婆跟他是同一个公司,经常大半年见不着面。   晚上十二点下班叫正常时间下班,凌晨一点半走还要悄悄的跟领导打招呼。   因为同事们还没走,会觉得不好意思。   研发部如此,安夏能理解,销售部居然也如此,她就不是很懂了。   紫金的销售部会按时区,对人员进行分组,正常下班时间之后,销售部的人最多在公司里待一两个小时。   销售的功夫,从来不是靠在公司的时长来判断。就算是晚上加班,也应该是在跟客户在酒桌上忽悠订单。   安夏亮明身份和来意之后,她被接到销售部的那一层,安夏看见销售部也是灯火通明,每个工位上都有人。   “怎么都不下班啊?”安夏问道。   “刚开完月度销售会,平时没这么多人。”   安夏说出她想要的东西,并且拿出任总公司给的报价单。   她已经把价格和公司名和LOG O去掉了,只留能提供的设备和保证服务。   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出来这份报价单的由来:“哦,友商做的吧,他们想的真周到。”   安夏看着他:“那么,贵公司能提供更便宜的价格,或者更多的服务吗?”   他拿起报价单,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认真的想了想:“更多的服务应该不能了,他们已经写得十分清楚。但是在价格方面,可以给一定的折扣。”   「巨大中华」并肩而立的两家,在争夺市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价格联盟,你低,我更低。   国外许多公司就是利用这一点,每次招标,必把两家都叫到,然后看着他们互相把自己打成骨折价。   反正硬件和系统都一样,就差价格。   业务经理甚至都不用考虑什么,直接报了一个最低价,比任总那边便宜了一万块钱。   安夏摇摇头:“太贵了。”   业务经理跟她说了半天他们的业务优势,还有服务优势:“今年七月,我们刚在紫金公司旁边的园区成立了一家研究所。如果用着有任何问题,我们的工程师可以马上到位,硬件也都是齐全的。”   安夏笑着摇摇头:“虽然他们不在我公司旁边,但是你们应该也有看到报道吧?两分钟初级筛查到位,拿出替代解决方案,一个小时就已经有故障分析报告了。”   “他们……他们的差旅成本,还不是要从设备和服务里来,你别看他们现在报价便宜,等升级的时候,他们就要高价啦。”   安夏的手指在报价那一处敲了敲:“既然你们没有差旅成本,不如,再降一点?”   业务经理:“……”   “我的呼叫中心预计明年年中就要上,一整套的设备都需要增加,目前看,国产货的质量都差不多,我打算用国产品牌,你们两家的技术水平差不多,我就看价格了。”   安夏从容一笑:“要是你实在不能再降的话,就算了,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起身就要走。   起身就走的手段,对于买家来说是好用的,特别是当卖家有两个的时候。   果然……   业务经理:“安总,请跟我来……再降价,就要走特殊审批了,要销售总监同意。”   安夏点点头,跟在业务经理身后,去销售总监的办公室。   路上,她觉得有些好笑。   正常情况下,内部讨论价格是要避着买家的,这个业务经理反而把她带去见销售总监。   说明……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开始演戏了。   果然,销售总监听到业务经理的要求,连连摇头:“不行,我们已经是最低价了。”   业务经理:“可是,紫金科技有很多地方,将来可以跟我们合作。要是合作的好了,安总以后需要采购的话,肯定还会从我们手里买,对吧,安总?”   砍价确实是安夏自己的需求。   好的,该配合你的表演,我全力配合。   安夏笑着点点头:“只有第一次合作好了,以后才好再继续下去。”   那边销售总监还是不肯松口:“安总,我们的价格真的已经很低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太便宜的价格,你用着也不放心吧。”   “放心,怎么不放心,只要合同规定好了,我又不怕你们这么大的公司不认账。”安夏笑着回答。   销售总监:“……”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个没完。   安夏故意抬腕看了看时间:“呀,这么晚了,既然你觉得不能再让,那就算了吧,我该走了,再见。”   她欠了欠身,转身就要走,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果然背后有人出声。   “安总,请等一下。”   销售总监十分诚恳地看着她:“安总,看得出你确实想买,这样吧,我可以再降五万,不过里面的材料要换成……”   “不行。”安夏断然拒绝,“我刚才说了半天,对标的就是相同品质。如果用降低质量来换取降价,又何必耗这么久?”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脸,无奈地笑笑:“那就算了。”   见她真的要走,销售总监把心一横:“行,那就再降五万,材料还用原来的!行吗?”   这个价格比任总给的要便宜两万。   套到了想要的价格,安夏面色平静,淡淡地说了声:“我再考虑考虑吧。”   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问道:“如果我买的话,你们安装调试时间能保证吗?”   钱都让步了,还有什么不能保证的。   “能!”   第二天,安夏首先赶到珠海,找到了阿君,看他们的进度。   表格软件基本上已经好了,但是,阿君这个在技术上,有着谜之执着的男人,他觉得还不行。   因为……“我觉得这段代码,应该用不了这么长,可以再缩减一万行。”   安夏扶额。   道理我都懂,缩短代码行数可以加快调用,提高运行时间,增加效率。   可是,你们这是几百万行的代码,少一万行,真的……无伤大雅啊。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阿君左思右想不乐意,觉得拿出去的东西,就是要尽善尽美的,至少是在他自己心里尽善尽美。   就是俗话说的: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槛。   安夏看着已经可以用的软件,提了个建议:“要么这样?你先把成品给我,然后,你再慢慢缩减,过你心里的那道槛。然后,我用更新版升个级,你看怎么样?”   阿君想了想,同意了,但是希望安夏能在系统上标注:测试版。   “行行行,咱们别标测试版了,标BETA版吧?看起来高级一点。”   BETA版就是软件的测试版,阿君没有意见。   对于此时大多数国内的人来说,「测试版」三个字,都认识,测试的意思,在中文语境里显得不那么正规,BETA就感觉高级了很多,仿佛拥有了某种属性,可以理解为「至尊版」「顶配版」「白金版」。   双方达成共识,安夏赶紧把软件发回公司,让做可视总机系统的同事把阿君做的代码嵌到公司软件里去。   然后迅速启动销售流程,与阿君先前做的WPS文档捆绑销售。   下午,安夏赶回南山区,给任总这边的系统又升了个级,安夏又手把手的教孟小姐怎么导出数据,在系统里直接制作数据透视图。   “然后一按打印,它就出来了,不用再慢慢用手抄啦。”安夏把新鲜打印出炉的统计表递给孟小姐。   “太好了。”   孟小姐很开心,任老板不是很开心,安夏卖了他一个软件,收了不少钱,加了一个聊天程序,就算迅速地把免费升级的机会用掉了。   现在还拿着他的竞争对手的报价单跟他谈。   安夏:“任总,咱们这么熟了,我肯定是偏向你这边的。你也不想输给你的竞争对手吧。现在他家的报价比你们便宜两万呢。”   “安总……”   “我也没办法,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是我妈,她要是知道我有便宜两万的不买,非要买你家的,会骂我的。”安夏耸耸肩,一脸母命难违的可怜相。   “……”任总的表情复杂,心情纠结,最后,他咬咬牙:“行!我比他们再低五千!!”   安夏:“可是,他们有研究所在离我们公司不远的地方。如果出了问题,都不需要坐两个半小时的飞机赶过去。虽然你们给义乌那边处理是很快啦,不过,他们能更快……”   “再降一万!不能再低了!”   安夏知道,此时已经差不多到底价了,再低的话,后续服务上,他们就会整出妖蛾子。   差不多让人赚点吧……毕竟,自己说不定还能卖他们一点什么呢。   任老板这边是民企,而且不上市,隔了三十公里的那家是国企,花钱受限制。   要说谈生意,还是跟能自己把握财政大权的聊得比较开心。 第168章 远程外语培训,为什么……   安夏审查合同的时候很仔细, 她知道在商业上,一点都容不得马虎。   谁知道对方会在什么地方埋个坑等着呢。   比如约定项目开始时付三分之一费用,进行到50%时付三分之一费用, 50%的进度到底是怎么定义的?   打十个小板凳, 施工方说我这一个板凳比另外九个精细,多了一个花纹, 工时占了总工时的50%, 你现在必须付三分之一。   签合同的时候,尽量不要触发「如有未尽事宜,由双方友好协商」条款。   「友好协商」的过程……大概就跟中美在板门店谈朝鲜战争停火协议一样的友好。   谁手里有钱谁就是大爷。   没给钱的时候,甲方是大爷。   没给足数, 甲方还是大爷。   等大半的钱给了乙方, 且最后时限快到的时候, 乙方就是大爷了。   这个亏, 有不少甲方都吃过。安夏也不例外。   紫金科技的谈判团队有不少是从各个国营厂里跳槽出来的, 八十年代末的时候, 中国的国营厂吃洋鬼子亏的不少, 他们也算是久病成医,身经百战了。   最后拟定的合同草案没什么问题。   安夏在任总这边听说他们也有意要给几所优质大学投奖学金, 致力于人才的培养。   他的计划是主投计算机和通讯专业。   紫金科技现在也有投几个学校,不过安夏是从娃娃抓起,主投的是小学中学,与大学主要是项目合作,没有投奖学金。   从小孩子开始投起, 能扩大人才基数,不过考虑到「近因效应」,人类对最后一个出现的刺激才会记忆深刻。   安夏招集人力资源团队、对外事务团队:“对应届生的招聘已经结束了, 你们评估一下招聘成果,确定一下我们明年对学生的政策,是否需要调整,要不要与大学合作办奖学金。”   从招聘结果上来看,现在推行的一系列举措还是有效的。   去年本科毕业生里,优秀者有不少。除了出国留学的,剩下的一部分进了国家机关,一部分进了紫金科技,其他公司得到的人数明显低于紫金。   他们选择紫金科技的原因五花八门,不过有不少是因为在校参加过紫金的项目,还有一些是在家乡看到紫金捐赠的教辅机器人,自己的弟弟妹妹正在通过教辅机器人学习,家里的父母希望他们能进入紫金。   除了钱之外,还有面子,过年的时候可以吹——“学校里的那个会说话的机器人,我儿子开发的!”   挺好,管你是图过年吹牛,还是别的什么,人到我这里来,就行。   不讲究原因,只要能干活。   最近,紫金论坛上出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贴子,是本地一个男大学生发的寝室笑话,说他所在的寝室叫「名草无主」,全寝全是光棍。   于是他们单方面宣布,看起来就很孤寡的11月11日是「光棍节」,欢迎大家一起参与狂欢。   四个吃饱了撑的男大学生宣布一个节,没故事、不放假、没有节日特色礼品、没有故事传承、也没有过节费,谁关心啊。   还不如西兰公国宣布建国有趣。   这个贴子下面,一共就三个回贴:   支持楼主……   顶沙发   同意板凳   估计是同寝室的哥们儿替兄弟撑腰。   安夏的眼睛陡然亮起:“双十一?现在就有了?”   在此后的双十一,这是一个大好的商家促销机会,进而发明了双十二、六一八……总之,就是有节日要凑,没有节日发明节日也要硬凑。   安夏吩咐论坛管理组把这个贴子炒热,并且多来点衍生贴。   信勇健不负所托,贴子本身不好玩,但是回贴者在下面各种整活。   有的编出了童话版的双十一故事,有的编暗ꁘꁘ版,有的是涩涩版,还有搞笑沙雕版。   不管什么长篇大论,最终都落到「给我五十块,让我这个可怜的光棍过光棍节」。   连四位「节日发明者」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   短短一周之内,「光棍节」拥有了自己的节庆庆祝活动、「传统节庆摆设」、「传统节庆食物」……   节庆活动是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逛公园。   紫金票务推出「单身贵族独享」电影票、游乐园门票,价格比正常价格便宜一些。   其中分为真的享受单身者,就算在这些活动里也不希望有异性/同性打扰,他们会佩戴黑色的手环。   还有一部分是找个机会来觅偶的,他们会佩戴粉红色的手环。   粉红色不能主动找黑色,黑色要是动心了,可以找粉红色。   票务汇报销售数据:“从现在的销售量看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是去找对象,只有百分之二十是去凑热闹。”   安夏扫了一眼:“要是现场有长得稍微能看的,这百分之二十的人至少有一大半跳槽。”   传统节庆小吃是票选出来的,冰糖葫芦力压油条、光饼,成为光棍节传统小吃。   传统节庆摆设是模型人,穿着黑袍举着火把,头上还顶着三个大字:   烧!烧!!烧!!   这个模型人会火起来,也是来自于校园,包括但不仅限于:在食堂互相喂饭、占着图书馆却在谈恋爱了、占着自习教室却在谈恋爱,把想学习的人逼进了小树林,却发现小树林里玩得更野。   那边在「啊啊啊」,这边在abandn、abnrmal、abnrmal、abnrmal……   大家都不是很开心。   塑胶模型人和木头模型人都颇受欢迎,塑胶便宜一些,买的人多。   木头模型人不服,木头模型人卷起来了,他们搭配有小场景。   本来说好了卖木头模型人,结果变成了卖房子。   为了配这么一碟醋,他们包了一盘饺子。   他们做出了类似乐高的产品。   安夏惊讶地看着「中国货」上的木头模型人销售曲线,先是在谷底,然后就忽然调头赶上了。   她查看了销售地区,发现大多数销售点在曹县,就算销售点不在曹县,生产点也在曹县。   曹县是出名的木材加工地,在安夏的记忆中,它是往日本卖棺材的、卖汉服的。   不过它开始发家始于2000年,现在的曹县,GDP全省倒数第一,穷得让人心碎,村里没路灯,黑漆漆一片,还到处是破土房。   安夏很好奇,这么穷的地方,是怎么精准踩中刚刚吹起的风口?   从「中国货」平台来看,这些商品链接,都是一个在荷泽市内的IP地址发出来的。   这就好理解了,来回一趟也不难。   这个人业务繁忙,鸿雁上的签名是:   不要问在不在,有话直接说。   有链接的都有货,订制直接发图,看到会联系。   不闲聊。   看来生意确实好,如此霸气。   安夏发了一条问他有没有兴趣增加经营范围的消息,被回复:骗子,滚。   再想发,被拉黑了。   安夏让「中国货」的业务员用工作号给他发,他回复:骗子,滚。   属实厉害了。   然后「中国货」的业务员打电话给他,说他的货很好,希望能增加经营范围。   他才似乎终于稍微相信了一点。   安夏提出的增加经营范围是增加配件,房间里有小家具、有摆设,房子本身也有奢华版、简约版的配饰。   这些可以作成盲盒,购买的时候不知道买到的是什么,发哪个就是哪个。   对方似乎颇有兴趣,但是还不理解具体要怎么操作。   分公司的人过去亲自跟他见面,发现卖家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名叫陈超,他跟着叔叔到城里打家具为生,闲暇去网吧上网,无师自通学会打游戏、网上聊天,以及发现不少人在网上卖东西。   那段时间,他叔叔没少抱怨他整天魂不守舍的,一门心思往外跑,有空不如多练练手艺,将来的工钱也能收高一点。   刨木头哪有上网好玩,陈超压根不听,依然固我。   在网上瞎逛的时候,他发现了有几家卖木雕的店,以陈超的眼光看,远不如他的乡亲们手艺好。   价格比店里便宜,可是比贩子到他们村里的收购价贵好多。   贩子也不是先付钱,后拿货。   而是相当于代销,要是在店里摆一阵子卖不掉,是要拿回来退的。   乡亲们也有自己把货拿出去卖的,除了集市不要钱,平时在流量大的地方摆地摊也要给管理费。   想想东西还没卖出去,先交了管理费。对于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压力还蛮大的。   所以,陈超就兴起了在网上卖木雕的想法。   他只是把家里常做的那几样传统木雕挂在网上,别说买了,压根连点击进来的人都不多。   于是,他死心了,踏踏实实跟着叔叔打家具。   没想到,峰回路转,光棍节火了,模型小人火了,他趁着一次回家的机会,让爸爸给他照着打一套,带回城,他连相机都没有,还是出了钱请网吧老板帮忙拍照上传。   照片是中午十二点传的,已被拍下的消息是十二点半收到的。   他打算先回去继续做工,到晚上来抄地址,打包发货。   六点收工,先去吃了个饭,然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有三百多个订单要他发货。   当时挂链接的时候,是老板帮他操作的,问他有多少,他说要多少有多少,老板小手一抖,给挂了「9999999」。   三百多个订单……   最不幸的是,他还骄傲的标注「现货立发」。   可是打这么一套,再快再快也要一天。   耍赖当然是可以的,最多退钱,大不了店不要了。   但是算算本应能赚到的钱,陈超又舍不得了。   陈超只得往村委会打电话找爸爸,让他赶紧拉上了全村、邻村、全县能找着的木工,“上次那照片还在家里放着呢,就照那个打。”   在全民努力之下,他始终在一两天内陆续发货。   赚的钱,三七分,干活的乡亲们三,他七。   就这,已经比贩子收购良心多了。   乡亲们干得很带劲。   安夏的建议让他看见了新的商机,马上就赶回家里,给乡亲们布置新的「生产任务」。   不过,安夏觉得这事到底不长久,现在是赶上风口,等光棍节一过,他们没有自己的品牌,也没有可以贯穿始终的东西,销量暴跌是可以预见到的。   既然现在日本人还没摸进来,不如就先帮他们探出去好了。   安夏又向陈超打听他们那里有没有做棺材的。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火葬,没有棺材!”陈超保证。   “真的?我不是管殡葬的人,你不用瞒着我。”安夏记得不少村子里还有守旧的老人,死活不肯火葬。   不然今年陈佩斯也不会拍一个电影,叫《孝子贤孙伺候着》。   “咳……有是有,不过不多。”   “拍点照片,帮你卖国外去。”   “国外?!”   “对,帮你挂在国际版上。”   “可是,我不会外国话啊。”   “你可以自己找翻译,也可以选择在商品出售后,把售价的千分之三做为翻译服务费支付给我们。”   陈超想了想,找翻译打听了一下价格,还是决定选择按比例支付。   至少东西先卖了,有收入了,再付钱,心理压力会小一点。   安夏在荷泽见到了陈超,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孩子样,安夏看着他的模样,有些遗憾,他很聪明,脑子灵活。如果再读一读书,看一看更大的世界,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出息。   陈超本人觉得无所谓:“我现在也挺好的。”   “要是现在让你回家专门在网上卖货,你愿意吗?”   陈超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家里不能上网,卖不了货。”   与市区相比,家里差的岂止是上网。对于年轻人来说,诱惑多多的五彩世界总是让人好奇的。   不然郭敬明的书也不会成为一时潮流,那代表着许许多多人对大城市的向往和幻想。   安夏此次来,是因为日本方面已经有商人表示了对棺材的兴趣,询问能不能保证销量。   陈超不认识日语,没搭理人家。   商人找到了「中国货」的销售团队,请他们帮忙联系。   安夏怕陈超不说老实话,明明产能只有一千口棺材,敢跟人吹一万口。到时候交不了货,「中国货」的名声也要受到牵连。   于是她决定亲自来看看。   村长知道她就是给村子里带来收入的财神爷,非常热情,陪着她们一行人在村里四处走走。   基础设施确实不太行的样子,木材加工厂都是家庭小作坊,男人拉大锯,女人上漆,孩子做家务。   今天应该是上学的时间,安夏看到许多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家里干活。   “他们都不上学?”安夏问道。   村长叹了口气:“没钱。”   “义务教育不是不要钱吗?”   “他们要是走了,家里的活谁干?”村长看着安夏的眼神,就好像看着问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安夏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建一个加工厂,能用机器的部分用机器,流水线加工,这样可以让人轻松一点,让孩子去读书吧。要是陈超能读书,他说不定早就帮村子脱贫致富了。”   陈超的爸爸就是陪同的工作人员之一,他听着外人夸自己儿子,心里有点小得意,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嘴上客气:   “嗐,他哪是读书的料,我是说要供他读书的,他自己不想读,坐不住。”   行吧……生在整体不爱学习的环境里,能生出想学习想法的人,算天赋异禀。   “村里难道都不上学了吗?”   “有的,有的,学校在邻村。”   正说着话,几个放学的孩子回来了。   安夏看着他们各自奔回家的身影:“都是男孩?”   “对啊,男孩子笨手笨脚的,又粗心大意,留在家里帮不了什么忙,能供的就供男孩子上学了。”村长说得理所当然。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女孩子细心,心灵手巧,结果就成了家里不供上学的原因,这是什么可怕的惩罚?   “读书也是个苦差事啊,是吧,陈超,你看,他也不想读。”   陈超跟在旁边拼命点头:“写作业、考试好烦啊。比做木工还烦人。”   安夏说:“要是你学习好,就有很多选择,不一定要做木工。”   “不做木工能做什么?”陈超完全不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安夏带来的人里有专家,他们对村里的木材加工水平进行评估,基本上建一个村办工厂,让全村每户的壮劳力有个去处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他们是想搞计件制,工分制,还是大锅饭分红制,就看他们自己的想法了。   想要成规模,只一个村子是不行的。   要做大,至少得多联合几个村子,这样才能说服县里投钱,把村子的基础设施搞一搞。   快傍晚的时候,安夏又去了邻村,那个有学校的邻村。   这边村子的村长热情带着安夏过去,做了介绍人。   邻村早就听说他们卖木头小人赚了大钱,眼红的很,对安夏他们异常热情。   在村子里转的时候,安夏看到一户人家正在打孩子。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地上掉了一本书,打她的人是她的父亲,一边打一边骂,听意思是说她贪玩,把饭做糊了,一会儿弟弟放学回来要饿肚子。   当着这么多外人,村长厉喝一声:“住手!”   男人这才停了手:“哎,这丫头不懂事,把一锅饭都糊了,根本没法吃……”   空气中确实飘动着一股刺鼻的糊味。   村长对默默流泪的女孩子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干什么?”   男人捡起地上的书本,冲着村长晃晃:“就看这东西!看野了!”   听起来她好像在看什么不健康书籍,安夏仔细看了一眼封皮,小学三年级的语文书。   安夏也不想问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读书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村子的村长:“你们这个村子,条件不行,不能办厂。”   村长急了:“怎么不行?!我们村的手艺不比他们差!不信可以比比!”   “他们有陈超,能组织起来一个销售网络,能直接跟国外的人直接谈,你们能吗?”   “我们……我们……”村长的脑子里闪了一串人名,竟没有一个能入选。   两个村子平时看起来你好我好大家好,争上头的名誉、拨款的时候,一样打出狗脑,他也不想把自家村子的生意委托给邻村的人,特别是……那人还是个刚满十六的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安夏说。   “现在陈超跟国外的人谈生意,也要翻译,这钱给别人赚了,也是赚了,不如你们自己赚?”   安夏随口报了一个数字:“等你们的生意好了,你们光是付给翻译的钱,起码得是这个数。”   两位村长听到数字,小心肝猛地一颤,居然让外人赚走这么多吗?   听着好心疼。   “所以,你们可以让村里的人学外语,等他们学好了,你们的生意也起来了,就算要付翻译费,也可以少付很多,岂不很好?”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村长欣喜道:“要不,咱们这就去学堂里挑几个聪明孩子,现在就开始学?”   安夏点点头,随校长去了学校,学校里只有几个女生,放眼望去一片男孩子。   安夏把那几个女生都点了:“她们可以。”   村长疑惑:“怎么男孩子都不行?”   “你们不也说了嘛,男孩子粗手笨脚,又粗心,万一给外国客人报价的时候,不小心少打了一个零怎么办。还是女孩子细心,不会出错。”   提到钱,村长觉得安夏说得对。   “人不够,还得挑几个。”   安夏又去村里转了一圈,把那个因为烧糊饭挨打的小姑娘也挑出来了:“她自学能学到看懂书上的字,很有天赋。”   两个村里的女孩,都被安夏挑出来:“嗯,人够了。”   有人急了:“啊?她们都学习去了,家里的活怎么办?”   “学习又不是连续不断的,家里的活也不是连续不断的,她们放学能干活,你们下了工也能干活。”   还有人不理解:“不是翻译吗?还要学其他的?”   “那当然了,要是客人问,你们为什么选泡桐木,有什么说法,还有问你两百斤的死人,要选多厚的板材,为什么?   你们不知道,外国人很讲究证据的,要当场给他们用数学公式算出来,不能说「估计着差不多」,不然他们不会买。”   安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村里人不辨真假,只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再加上陈超证明,他确实给翻译付了好多钱。   村里人算了一下,做家务与赚大钱相比,那还是赚大钱香,地什么时候不能扫、鸡多饿一两个小时也没事,衣服多放两天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合算!   就这么决定了。   有紫金公司从中协调,电脑、网线很快到位,村里把村活动中心腾出来,做翻译培训班的教室。   所谓的翻译培训班,其实就是正常的学校。   甚至比村里的学校还多教了一门外语。   联合国官方语言共有六种,除了汉语,还有五种,安夏又加了日语和德语。   女孩子们可以从七门中任选一门,或者几门。   开班的第一天,安夏站在讲台上,给女孩子们播放了这些国家的风景,她对女孩子们说:   “学习枯燥而且辛苦,如果你们不想学,随时可以退出,回家做家务,然后早早嫁人,生孩子。”   “姐姐……”那个烧糊饭的小姑娘怯怯地举手,“我们真的能赚到钱吗?”   “你先学,木匠都有赚大钱和赚不到钱的。你们看陈超,他连锯子都不用摸,但是能赚钱,为什么?”   安夏指指自己的脑袋,“因为他脑子活,为什么脑子活,因为他看的东西多,你们先学,先看,有了基础以后,再说能不能赚钱。”   结果,刚过了中午,就有一个女孩子消失了。   “她怎么没来?”安夏以为是父母阻挠,心里奇怪,已经把话都说得这个份上了,总不能还送钱让她们来上学吧。   “她那个了……”   “什么那个?”安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个女孩子大声说:“她倒霉了!”   全班的女孩子都偷偷笑起来,安夏这才明白,是那个女孩子的生理期到了。   安夏以为她肚子疼的很厉害,便去她家探望,结果发现这个女孩子什么事都没有,在家里喂鸡、洗衣。   安夏心里一股怒火蹿上来,就这么喜欢做家务?   她耐着性子问:“你是打算退学了吗?”   女孩子赶紧回答:“不是,我这样子,没办法去啊,过一会儿就要换……”   安夏发现她用的是草纸,而不是卫生巾,草纸连一次潮涌都挡不住。要是一直站着还好,要是久坐,忽然站起来,裤子肯定保不住。   她转身去自己车里拿出备用的卫生巾递给女孩子:“给你,去上课。”   “这个,怎么用啊……”女孩子困惑地看着这个棉花做成的小垫子。   安夏耐心地教她,女孩子赶紧去换了出来:“真的不会漏吗?”   “下课去换就好了。”   “那……用完怎么办……”女孩子苦着脸,忽然灵机一动,“我可以垫纸!”   安夏看着她高兴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旨在女童的春蕾计划已经执行了四年。   但是,依旧不能朗照所有的女童,2019年还爆出被资助的人里不仅有男性,而且还是19岁的男性。   甚至那笔钱是给那个19岁的男性买单反,圆他摄影梦。   安夏通知薛露,公司也要成立一个专门帮助贫困地区女孩子的基金,捐款使用范围包括教育、女童生长发育期所必要的少女内衣,还有卫生巾。   “这笔钱……不是个小数啊……”薛露十分担心,“高管们会不会反对?”   “做慈善,第一能赚口碑,第二能有更多的机会和理由跟本来搭不上话的人说话。第三,如果这些孩子里真的有那么几个出息,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万一哪天就有求于人了呢?”安夏说得十分功利。   不然怎么说服高管,跟他们说「做人要有爱心」么?   可惜现在做慈善不能抵税,不然这一条算是最重磅的理论依据。   能找齐七门语言的教师到村里来上课不现实。   反正都是最基础的内容,就由教辅机器人来搞定。   都是真人发音,孩子们的发音没人纠正,先不着急,一步步来,等她们把单词语法学明白再说。   外国人说中文的口音那么怪,也不影响大家能听明白。   至少让她们赶紧会看会写,能把翻译工作做起来。   先在家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之后,她们要是有志气,能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的未来做主,那是最好。   最差的情况是她们的性格改不了,任凭家里人拿捏,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那在谈婚论价的时候,家里人不会为了几百块一千块的彩礼,把一个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块的女孩子随便卖给村里的老头子。   安夏回去之后,有一个名叫远途翻译社的老板路红找到安夏,她表示自己愿意安排手下员工给孩子们批作业,通过远程辅助功能帮孩子们纠正发音等等。   “他们那边很穷的,给不了你多少钱哦。”安夏笑道。   路红笑起来:“放心吧,安总,这算我加入紫金慈善计划,一分钱也不要。”   “好啊,欢迎欢迎,你可是第一个跟投的。到时候这个慈善计划宣传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宣传是其次,我也是真的想帮帮这些小姑娘。”路红笑着说:“正好,我们也在转型外语培训,正好练练手。”   “你们一次培训可不便宜,这次算下血本了。”   “哈哈,其实,我还有自己的私心在。”路红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自己被雨淋过之后,就想给别人一把伞。何况,有别人给我递过伞,我希望能把这样的善意传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为了生男孩,先把我姐姐送走,然后又把我送走,后来听说我妹妹也被送走了,终于让他们生到了一个男孩。我们姐妹三人,再也没见过面,我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幸好,收养我的人对我很好,供我上学,我才有了今天。”   安夏听完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半晌:“是啊,都不容易。”   “远程交互学习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自觉。”路红说,“我那个时候,是憋着一股气,想让我的亲生父母后悔,想要学出个样子来,同时报了法语和西班牙语,很辛苦……要不是心里有那股气,我也撑不下来。   我儿子写作业的时候,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削铅笔,一年级的二十道数学题能写两个小时……   那些孩子在没有人督促,不知道会怎样。   语言需要环境,初学者一天不练,可能就失去语感了。”   对于这一点,安夏倒是想得很开:“我对结果不是很执着,佛渡有缘人,给她们机会,她们自己抓不住,那就是不中用呗。   她们又不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读书不读书一个样。”   安夏又笑着说:“我们公司里项目赶工的时候,也有员工抱怨辛苦的,说还不如回老家种田。每次有这种贴子出来的时候,都有真的从农村里考出来的同事说他一看就是从来没种过田的,只怕韭菜跟麦苗都分不清。”   与安夏客气了几句,安夏把路红介绍给远程教育组,讨论制定翻译社的老师们怎么帮那些女孩子们。   老师们白天要做赚钱的营生,只能把时间定在晚上。   女孩子们要争分夺秒回家做饭洗碗,然后再杀出来学习。   结果,第一天就出问题了,女孩子们回来准备接受真人指导的时候,发现教室被人占了。   以前所谓的村活动中心,它也没电,全靠天光。主要是领导来的时候,多个地方吃饭,平时是个空屋子。   电,要钱!   现在不一样了,紫金科技承诺包了这个学校的电费。   电,免费!   吃完饭的女人们过来做针线活,男人们过来吹牛打牌下棋。   连邻村的都来了。   不要钱的电,就是用得爽。   家里的灯多是二十五瓦的昏黄灯光,学堂里用的是六十瓦,还好几盏!多亮堂!   孩子?什么孩子?   去去去……   女孩子们不敢违抗父母,她们只能顶着嘈杂的聊天声打开远程学习系统,她们能忍,对面的老师们不能忍。   啥环境啊!啥玩意啊!   别说矫正了,根本听都听不清好吧!   老师们要女孩子把屋里的人都赶走,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这样没法教啊。”老师们上报给路红,路红转达给安夏。   安夏皱起眉毛:“什么?敢用我的电,还不给我创造效益!大胆!”   安夏一个电话打到两个村子的村委会,对他们说:“如果我再发现有人用我的电,我就停了你们两个村子的培训,去的地方办。中国这么大,三条腿的ꁘꁘ找不到,想要工作的人可多的是!”   过了五分钟,翻译社的老师们就看见几个男人冲进教室,一通大吼,男人收拾起牌摊棋摊麻将摊,女人们收起针线活,快速四散离开。   只有一个女人央求道:“我家灯泡坏了,这几天钱短得很,实在看不见,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坐坐?我保证不说话,不打搅小嫚们读书。”   就她一个人,老师们就算了。   孩子们刚开始学没多久,正在学字母,从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开始念,那边老师一个一个的纠正。   没有人注意,在女孩子们身后,那个手里做着针线活的女人也在低声地跟着一字一字的念着。   七门外语,她都跟着念了一遍。   路红说宣传不重要,那只是客气话。   很重要,她已经看到了外语培训的风口,自然要提早起飞才行。   如今国内有几个人也攒了一个翻译培训学校,现在正在试教学,打算试到差不多,就正式成立公司。   一个行业的老大无疑能吃到肉,老二能不能喝到汤是个疑问,老三多半要暴毙,路红想当老大。   她与安夏聊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这个意思。   安夏愿意帮她,除了因为远途与「中国货」合作多次,实力不俗、收费合理、交稿及时之外,还因为她有点讨厌路红对家的那个公司老总。   那个男人公开说过:“所以,实际上一个国家到底好不好,我们常常说在女性,就是这个原因,现在中国是因为女性的堕落才导致整个国家的堕落。”   然后他道歉了。   安夏不认为他是真心认为自己错了。只不过觉得可能会影响公司业务,毕竟女学生的钱也是钱。   路红手下的老师们对远程教育系统提出了不少意见。   比如卡顿,网线不能优化的话,能不能再把视频压一压。   比如能不能在系统里就记录某个学生的表现,最好能摄像头识别人脸,摄像头一扫脸,就能跳出来上次她的问题是什么,可以快速进入复习阶段。   ……   安夏:“她们的出勤率怎么样?要不要加一个上课打卡功能?”   哼哼哼,被雨淋过,就想把别人的伞也撕烂,让这一代的网课少女们也感受一下钉钉打卡的恐怖吧。   “这个倒是不用,她们很积极,每天都是满勤。”   路口说着,语气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这可能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你就是递过去的那把伞。”   “别把我捧那么高。”安夏笑起来。   路红反馈的系统问题,远程教育组加强优化,把所有不需要的部分都去掉,精简再精简,最大限度解决从系统方面解决卡顿问题。   过了几天,安夏想跟路红再沟通一下远程系统版本更新后的反馈,打电话没人接,办公室里的人说路老师有两天没来了。   然后,安夏在报纸上看到路红的消息。   《女老板被有钱人家收养多年,拒认亲生父母》   报道内容是路红的父母找上门了,说她弟弟得了严重的肾病,希望路红能给钱,让弟弟治病,顺便再去做个配型。如果合适的话,她可以割一个肾给弟弟。   被路红严辞拒绝。   【路红的生母包阿姨向记者哭诉:“生恩也是恩啊,是我带她到这个世界上的,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又把她养到三岁,她怎么能这么无情啊!   那是她的亲弟弟啊,人怎么能有了钱就这么冷血?求求你们,帮我劝劝她吧!她的两个姐妹我都找过了,不合适,她是小强最后的机会啦。”】   再接下来就是记者去凑热闹,找到路红,希望路红能看到骨肉亲情的份上……   路红一句话把记者堵回去:“既然你这么有大爱,行啊,走啊,一起去,说不定我不合适,你合适呢。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个弟弟,你也没见过,论感情,咱俩跟他差不多。”   记者没有写他回复了什么,只说了一大堆百善孝为先,生恩大如天之类的话。   安夏的脑中跳出一句话:“人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路红的行为,有人赞赏,有人不赞同,其中不赞同的人中,为人父母者多。   远途翻译社招生工作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为自己报名的人不多,许多年轻人就算是自己报名,也是从爹妈那里拿钱。   路红认为自己没有错,但是,看着报名人数似乎减少了,她开始有点紧张。   翻译社里那么多人要吃饭呢。   “我要是现在登报道歉,有用吗?”神色憔悴的路红再一次坐在安夏面前。   “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被抓住把柄,从此念个不停。”   安夏安慰路红:“什么生恩,就是为了拼儿子的路上出的意外,他们没想生你。养到三岁是因为生出来以后再杀就是杀人了,他们没这个胆。”   路红:“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要登报反驳吗?”   “不用,报上其实事情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别理,放一放,过两天再出个新鲜事,这事就过去了。”   “要是没有新鲜事呢?”   “嗯……创造一点新鲜事?”   安夏点点头。   过了一天,各大报社都收到了一封信:“中国申奥失败,是因为悉尼贿选,澳大利亚奥委会主席的考兹用7万美元,贿赂了乌干达人和肯尼亚人。”   这是一个爆炸新闻,但是没头没尾没出处,记者们的心思瞬间被转移,各显神通去核实。   与此同时,各大论坛也爆出了这个新闻,大家都憋着一肚子气,全民沸腾。   等申奥贿选的事情调查了一番,找到了一点似是而非的证据,全民痛骂澳大利亚人无耻之后。   安夏安排的新闻通稿上了:紫金科技携手远途翻译社,为贫困地区女童支起一片希望的天空……   多渠道投放,各家报纸的报道上,又是一片夸赞。   至于「路红无耻,罔顾生恩」这种已经过时的事情,谁关心?   没人关心。   整件事,只有从驻中国间谍手中得知此事的澳大利亚奥委会主席考兹一脸懵逼:谁泄露的消息?? 第169章 万圣节惊魂夜,这世上……   远途翻译社有几位老师在国外留过学, 后来都回来了,对外的理由都是看好国内发展,实际的原因各有不同, 路红并未细究。   他们对各国的习俗都颇有些了解, 并建议紫金科技在学习软件里,把这些民俗节庆也加里面。   有一位老师,他在本科学英语专业,为了出国去申了其他专业, 最后实在撑不下来才回国, 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对接的紫金员工:“当时我以为, 做翻译,只要英语学的好就行了, 我想我英语能跟美国人流利对话,中文是母语,做个中英翻译有什么难的, 唉, 连着几单都磕磕绊绊……文化背景差异很大, 真的,翻译不仅仅是单词、语法。”   紫金的员工们表示理解, 中国用同一个语言, 各地的风俗还不一样,确实需要了解得更深才行。   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触犯了别人的禁忌。   于是, 大家从国外特色节日开始。   这边的同事惊讶:“耶稣生了放假,耶稣复活了放假,耶稣他妈怀孕放假,升天还放假?”   那边的同事惊讶:“怎么澳大利亚给女王生日放假, 还分三个不同的日期?”   研究来研究去,大家同时陷入了低落:“我们怎么就不能这么放,别的国家一周休两天,真人和传说里的人过生日都放假,好羡慕。”   此时大家凑在一起,看最近的洋节是什么。   “今天是万圣节哎……外国人也过鬼节啊。”   此时的中国人民对于鬼节的印象就是烧纸、上坟、早点回家。   鬼节的故事,从远程教育组瞬间传到全公司,不幸的紫金论坛组今天晚上有个测试,走不了。   天然BUG触发机——黄兰兰同学被光荣地借调到了紫金论坛组。   她的天赋无人能及。   如果她参与的测试能通过,才叫通过。   她不在的测试,通过也跟没通过一样,大家都悬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触发什么奇怪的东西。   具体的流程很简单,她只要按测试手册操作一遍就行了。   偏偏黄兰兰的胆子非常非常的小,她怕蟑螂怕老鼠怕大蛾子,也怕鬼。   听见今天是鬼节,就已经脑补了很多可怕的东西。   不想加班可以理解。   不想加班的理由是怕鬼……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刘杰对她说:“万圣节不是鬼节,就是大家一起打扮成很多角色,小孩子挨家挨户要糖,没什么可怕的。再说,那是西方的鬼,我们在中国,怕什么。”   黄兰兰:“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了。”刘杰信誓旦旦。   黄兰兰就这么担心吊胆的去了。   论坛组加班的只有黄兰兰和另一个运维。   如果黄兰兰发现问题,运维就马上对BUG进行调整。   安夏晚上也在加班,焦河山的USB项目进展的很快,目前最初版本已经通过了测试,现在向着提高传输速度发展,预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正式版本就能见人。   跟焦河山聊完,已经是凌晨一点。   安夏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论坛组的工位上,只有黄兰兰一个人在。   “他们这么坏,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了?”安夏笑着问道。   黄兰兰抬起头,见是安夏,明显松了一口气:“不是,刘芳刚才也在的,她说要先回家辅导孩子作业,两个小时以后再回来,让我先测着,有问题记下来。”   “现在发现什么问题了?”   “还没有。”   正说着,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鼠标怎么自己在乱动?”   安夏看着她的手拼命往左边移,但是屏幕上的鼠标箭头就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一会儿往上飘,一会儿往下飘,就是不往左。   “这是不是……”黄兰兰的嘴唇发抖,眉头都挤到一起去了,似乎真的很害怕。   安夏是个实用主义有神论者,从未真正的怕过什么妖魔鬼怪,她也一直不觉得现代的年轻人真的会怕,难道,不都是大家用来玩梗的吗?   安夏伸手把鼠标拿过来:“来,我帮你驱鬼。”   她把鼠标翻过来,拆开滚轮上的盖子,拿纸巾把球擦了擦,又把凹槽里面擦干净。   安夏把擦过的纸给黄兰兰看,上面已经有了一小团黑色的毛绒绒:“鼠标用久了,滚轮会进脏东西,尽量用鼠标垫。”   黄兰兰将信将疑的拿过来一试,果然好了。   安夏见她实在怕得厉害,便对她说:“西方的恶魔很没用的,知道它的真名,它就完了。”   “那么多恶魔,我也不知道它的真名啊。”   “咱们有人工智能系统,可以穷举嘛。然后开上一百个人工智能语音念,最多三秒,就能念完。”   黄兰兰陷入沉思,片刻后,她问道:“那恶魔的名字,要是加密了呢?如果它的名字是null能识别吗?”   “Null还算好的。”刘芳已经回来了,她还给黄兰兰带了一份夜宵回来:“只要不叫 abc\; DELETE FROM users就好。”   “哈哈哈……”安夏和黄兰兰一起笑起来。   这串命令的意思是删除用户库所有数据。   正常人进入某个网页的时候,只输网址,网络攻击者则会输入一些别的东西,让计算机自己把自己的数据库出卖。   早期的系统并不对输入的代码做检查,而是直接发给数据库操作,有人利用这个BUG弄死了不少公司的系统。   不过,安夏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故事。   所以,紫金科技领先全天下的网络公司,提前在数据库里做了一个前端的预处理,做语法检查,把错误代码屏蔽掉。   三人正聊着,黄兰兰随手一刷新,发现论坛页面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贴子。   奇怪,都这么晚了,谁发贴?   贴子的名字叫《我刚才看到一个很好笑的事情》   黄兰兰好奇的点进去。   “啊!!”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像触电一样的向后一退,椅子腿被她落在地上的外套挂住,没能跟着移动,她差点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被安夏扶住。   屏幕上的东西,把刘芳都吓得叫出声:血淋淋的断肢、还有少了两只眼睛,只有两个血淋淋大洞的人头。   没有打码。   安夏进入管理员模式,以「恐怖血腥」的理由把贴子删除。   安夏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怕,删了,没了。”   “什么人啊,好恶心。”黄兰兰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变态,在现实中没人看他,在网上想寻找刺激。查一下刚才那个贴子的IP地址。”   后一句话是对刘芳说的。   此时大多数人都是老老实实用真实的IP地址,完全没想过,要搞个假地址转移一下。   刘芳很快就查到了:“地址就在本市。”   “盯着这个地址,包括发贴和发私信,要是这个IP再发,就收集证据。”   “盯着?”刘芳和黄兰兰都不理解,网上这种哗众取宠的人不少,恶心是很恶心。   不过,也不至于吧,不然这要盯到什么时候。   安夏摇头:“你们认为他发这个贴子的目的是什么?”   “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呗。要是有人被他吓到,他肯定会很得意。”   安夏看着两人:“现在是凌晨三点,有几个人会上网?还能被他吓到?如果说等到早上来上网的人吓一跳,可能早就被其他贴子顶下去了,或者被管理员删除。”   黄兰兰问道:“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测试我们晚上是不是有管理员在线。如果没人管,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有人管,他会想别的办法。”   “那直接把这个IP封了不行吗?”   “如果是个人行为的话,封IP有效。如果是公司行为,他们可以调换IP。不能……”   刘芳和黄兰兰面面相觑,黄兰兰:“公司行为?什么公司这么无聊啊?”   “人类的下限远比你想像的要低。”安夏叹了一口气。   在紫金科技,安夏一般不管项目具体的执行指令。但只要是她给出的明确指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反正最后都会证明安夏的指令是正确的。   刘芳将这个IP地址加入观察对象里。   一旦这个IP地址继续在紫金论坛发出内容,系统就会发出警报。   自从删除了血腥内容之后,那个IP便悄无声息,安静到让安夏都以为自己弄错了,这只是一个半夜睡不着觉的神经病而已。   安夏让刘芳先盯着,记得跟早上接班的人说一声,接力观察。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回去睡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安夏回到办公室,把常备的床垫拖出来,凑合一晚上。   她心里有事,就睡不好,眼睛一睁,才七点。   睁眼的同时,电话响了,来电人是陆雪。   安夏:“??”   陆雪前天跟她说去德国出差,准备新一轮的贸易谈判,现在应该是德国时间的凌晨一点。   他干嘛呢?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安夏眯着眼睛,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陆雪急促的声音:   “快,论坛上好多贴子,最后一页回贴都是恶心的图片。你快叫人处理一下。”   “我知道了!多谢!”安夏匆匆挂了电话。   对方发出的不仅有血腥图片,还有色情图片,还有四年前在首都发生的某件大事的照片。   血腥、色情、暴力、反//动,要素齐全。   一旦举报被受理,紫金论坛肯定会被要求关站待处理,现在都没有一个相关的法律可以应用,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从操作上来看,是正常的发贴,所以病毒防火墙并没有任何反应。   安夏让刘芳提前做的预警系统已经发出警报,并且锁定第一个发贴的IP。   无奈系统只能锁表面上的IP,现在的发贴IP天南地北哪里都有,甚至还有显示来自乌拉圭的。   “代理。”安夏皱眉。   对方发贴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某种自动发贴装置。   网络组这里没有整批删贴的功能。   网络安全组的组长龚志超在鸿雁上发来一段话:“你们先撑住!我们这边马上好!”   他在办公室里对网络安全组的人挥动拳头:“妈的,在老子面前耍这种手段!干他!”   深感受到挑衅的网络安全组同仁们同仇敌忾,人工智能组也参与进来:“敢半夜吓唬我们兰兰!”   对方使用了多重代理,要抓住真实IP不容易。   不过他们的图片素材有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张,人工智能组把照片全部导入系统,只要发现新贴、回贴、论坛私信里有这几种照片,以及类似这几种照片的图片,全部删掉。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半小时后,自动删贴系统上线,一瞬间,论坛里所有被污染的贴子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网络安全组也找到了对方真实的IP地址,甚至已经知道是哪家公司发的。   这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公司,主营业务是功能和性质,甚至连界面都跟紫金论坛差不多的论坛。   字体有点怪,乍一看就是「紫金论坛」,仔细看,似乎哪里不对。   安夏辨认了一下:“柴全论坛?”   龚志超收集好证据以后,法务部就报警了。   报警电话刚挂,就有人上门,出示证件,说他们接到举报,紫金论坛上有不良信息,有截图为证,现在他们要调查紫金论坛的数据。   发贴时间和已删除数据时间都已经被登记下来,清晰可查,做为法人代表的安夏非常诚恳与痛心疾首:“我们是被恶意攻击了。”   做为本地的纳税大户,紫金还是有一定特权的,在有害信息已经被全部及时删除的前提下,可以等到调查结果出来,不用现在就关站。   调查人员刚走,网络安全组那里就有人跑过来:“龚大,有人企图注入劫持代码!”   “这也太着急了吧,还是算错了时间。”安夏冷笑一声。   她已经明白对方的套路,发图吓走论坛注册用户不是目的,目的是截图逼得论坛关站整改。   然后他们劫持网址,让登陆紫金论坛的用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动跳转到柴全论坛,获取论坛流量。   紫金报警之后,警方很快去柴全论坛的公司调查情况,他们大概没想到紫金报警这么快,作奸犯科的证据都没来得及删干净。   柴全论坛,一共就四个人,一个老板,三个技术。   他们四人开始就没想走上正路,计划就是让紫金陷入被调查风波,暂停运行,他们劫持网址,把用户都弄到自己论坛上来,赚一波快钱。   为此,他们发明了自动发贴系统,自动发新贴、回贴、发私信,特别方便。   害得网络安全组一群人争分夺秒的赶出一个自动删贴系统,系统上线的很快。   但是对于一向游刃有余、事事料敌于先的龚志超来说,这回是狼狈的仓促应战,很没面子。   之前,网络安全组的心思都放在病毒上,谁能想到,世上有人竟然会用正常发贴的方式来攻击。   龚志超召开会议,他沉痛地说:“这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职!本应该想到的!如果不是安总事先预料到,做了防备,公司的损失会更大。   这是不应该的,我们才是网络安全的专家,这件事本应该是我们想在安总之前!我们要对得起我们拿的这份工资!”   痛定思痛,网络安全组对整个公司所有部门,包括对外公共事务组的工作流程进行梳理。   安夏则趁机把柴全论坛的自动发贴系统弄到手了,交给系统开发组。   立志当一个守法好公民的系统开发组长一时不能理解:“做什么用?”   “把这个代码改改,加个智能关键词搜索功能。如果有人在任何公开网络平台上发表对紫金相关产品的不满,系统可以自动定位到贴子,并自动回复,请他与我们的客服联系。   就算这个客户已经不愿意搭理我们了,至少也让别人看到我们公司的诚意,他们愿意联系客服,总比无声无息的流失了好。”   安夏笑着说:“代码是无辜的,用在正处,就是好代码。” 第170章 意外   上一次的网络营销节是靠地推推给大爷大妈, 这次的双十一光棍节是由大学生发起,自然也主要销售他们喜欢的东西。   大学生,没钱、有时间、身边同学多。   安夏果断开启「拉朋友来砍一刀」模式。   “邀请你的朋友一起加入光棍节吧!你们一起获得五元优惠券。”   五块钱!不少了!   一碗馄饨才一块钱, 省五块钱下来能吃五顿早饭呢。   一时间,就连班上平时最沉默寡言的同学, 都被不同的人问:“同学,你注册过了吗?”   某位社恐同学索性在头上贴了个条:“已注册, 勿扰。”   注册过了, 就是各种增加粘度的小游戏,必须要拉帮结伙才能做得好。   安夏玩这些套路玩了好多年, 早已心如止水,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法的人民群众连夜刷塔,一定要把对手压下去。   有人民币玩家直接把这活承包给网吧老板。   还有两拨敌对的人民币玩家委托给了同一个网吧老板。   网吧老板觉得亏待谁都不好, 于是他决定让最公正的机器干这件事——他写了一个外挂。   「中国货」运营团队刚开始还没发现,大家都没想到, 就这几毛几分钱的事, 至于么。   直到在论坛上看到有人发了一张图。   目前玩家平均是40层塔的水平, 有几个玩家已经冲到十几万层了。   再让他们多冲一天,就要突破系统的最高数值。   然后, 这些玩家的号都被封了。   成为一时的笑话:让你们爬个塔,你们都冲出大气层了。地球容不下你们。   双十一期间,全国的物流都动员了起来,安夏舅舅的车队做为「自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此前他们是主动上门去收,因为中转站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现在中转站里的人……不,中转站里已经没有人了, 装满了货,人搭了个雨棚,拉了根线,在外面办公。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某种行为艺术。   在这个对「疲劳驾驶」没有概念的时候,年轻的司机从乌鲁木齐一脚踩到连云港,七十多个小时不睡觉,就为了多拉几趟。   惨烈的车祸还没出,各种磕了碰了的小车祸接连不断。   无论安夏怎么三令五申不准不准,但是跑一趟就是一趟的钱,这事根本就没办法杜绝。   紫金驾驶辅助系统加入打卡功能,一个人每四小时必须打卡休息二十分钟。   但是为了保证送货,所以车上安排了另一个司机做为轮替。   规则出来一个小时之后……   做塑料指纹模的业务兴起。   专门骗摄像头的假面具业务兴起。   配套设施,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算了,死刑都挡不住有人去犯罪。   十月瓜果飘香,十一月果子只剩下少数几种,该进补了。   双十一前一个月,「中国华南」与南疆那几个地区联手打造的羊肉特卖节就开始了,从正式开卖,到双十一当天,共计卖出了几十万只羊。   卖几十万只羊不是问题,问题是内地要的不是整羊,而是分部位切开、真空包装好。   此时新疆人民的羊都是吊在肉案子上卖新鲜肉的,要吃什么,现切一块。   什么冷冻?那还能吃吗?!   什么真空?噫,肉味怪怪的。   把能调集的设备调齐了,切肉的工人快累死了,发货的速度还是跟不上。   特别是华北这边,人们平时吃的是内蒙羊肉,就是冲着新疆羊肉,图个稀奇,想看看有什么不同才下单的。   内蒙羊肉随便就到了,这新疆羊肉半天来不了,客户哪能受得了。   「中国货」客服这边收到最多的就是华北这边客户的投诉。   大区经理催了又催,销售总监催了又催,发货慢就是发货慢,南疆方面表示我们尽力了。   安夏觉得肯定是流程不够畅通,需要解决一下。   11月12日,安夏先去首都,跟华北区销售经理讨论了一下明年的规划,见了几个客户。   然后她买了11月13日中午十一点零六从首都飞往乌鲁木齐的CJ6901号航班。   陆雪还挺高兴,因为他结束了国外的行程,人已经在乌鲁木齐了。   “好,哈,我们总是在别的地方见面。”   “不喜欢啊?那就别见。”   “别别别,我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我们一起去吃缸子肉。”   结果第二天一早,此前用紫金科技的线路检查供应商的火箭相关领导突然找安夏,说在使用中,发现了一些新的需求,想跟安夏谈。   安夏不懂技术,她的内心是:“跟工程师谈就行了嘛!”   但是大领导就认她,认为她说话管用,只要她拍板了,工程师就一定会排除万难,搞定一切。   安夏也很愁,一面不能得罪领导,一边又得帮工程师顶着压力,花里胡哨的话术兜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终于谈拢了,一看时间,哎嘛卧槽,十点了。   此时首都的交通没这么堵,安夏决定拼一拼。   拼……显然是没有这个实力的,安夏一路火花带闪电冲进候机楼的时候,办理时间已经停止十分钟了。   安夏打算去找值班经理哭诉一下,兴趣能放进去,结果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在哭诉了。   似乎不太好用的样子,算了……   这就是命吧,默。   那位哭诉的是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他跟老婆约好一起坐飞机回老婆娘家探亲,老婆说单位有点事,先去单位处理了一下。   男人哀声叹气:“唉,她单位离机场近,结果,她不堵车,我堵了。”   连他那个抱在手里的娃娃都奶声奶气地叹了口气:“唉!笨蛋爸爸!”   男人:“谁是笨蛋爸爸,笨蛋会遗传的知不知道。”   娃娃搂着男人的脖子「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安夏也跟着笑。   三个人无奈买了下一趟飞机的机票,没有直飞了,得转机。   这个小娃娃是个小姑娘,叫豆豆,很乖,一点都不认生,跟安夏嘻嘻哈哈的玩拍巴掌的游戏,两人就「你拍一,我拍一」后面到底应该接什么,进行了深入探讨。   男人是一个汽车工程师,听说安夏就是上回组织318线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我当时看到你们公司的广告啦!我大舅子就在你们公司的新疆分公司上班!!我跟老板说,我们的车,绝对没有问题,应该去参加,老板那个臭傻……”他看了一眼女儿,硬生生地把脏话咽了回去。   “舍不得花钱,就是不肯。现在,那八家公司的业绩都不错,他就怪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的硬件水平不行,比不过其他公司,才会这样,要我们想办法,要是不能提高水平,就换人。”   安夏沉痛地点头。   懂……社畜的无奈与悲哀,遇上热爱甩锅的老板,要么忍要么滚。   “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开个汽修店,凭我的技术,在哪儿都不会缺我一口吃的。”   “吃的!嘻嘻……”小丫头什么都听不懂,只听懂了「吃的」,围着安夏跳起了她在幼儿园学的舞蹈,说要跳给外公外婆看。   安夏和这对父女俩的飞机要起飞了,关手机。   然后就是在甘肃某机场转圈圈等中转,然后又是起飞,漫长的飞行之后,终于进入地窝堡国际机场。   在空中,坐在窗边的安夏发现离机场不远的地方围了好多车、人、还有几大块物件,不知道是什么。   飞机降落,整个机场也是乱哄哄的,所有人似乎都在讨论着什么,安夏依稀听到什么「砸了」「事故」……   安夏没在意,她在寻找陆雪的身影,说好来接她的,人呢?   她本来说要给陆雪配手机,陆雪说影响不好,不要。   于是,她只能给陆雪配寻呼机,连呼了三遍,让他回电话,没声音没图像,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安夏很不高兴,她又拨通了寻呼台的号码:“呼!给我呼十遍!!”   然后她想起了一件事……哦,陆雪这家伙不会是没带,或者忘记去办漫游了吧。   可恶,等见他,一定要嘲笑他。   安夏深感通讯不便带来的困扰,叹了口气,打算先联系乌鲁木齐分公司,给她弄辆车来。   忽然,她看见问询台旁边蹲着刚才一同下飞机的男人,男人身边站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小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奶声奶气地喊:“爸爸,爸爸,你怎么啦,爸爸,爸爸……”   “怎么了?”安夏不解,男人全身颤抖,安夏以为他得了急病,再仔细看,男人在哭,他压着声音,眼圈通红,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安夏此时听见了更多的哭声,从问讯台那里传过来。   她急步赶过去,听见了人们的声音,问讯台服务人员一遍又一遍地在解释一件事:“CJ6901航班失事了。”   安夏此时才知道,原来她在上空看见的那围在一起的人,就是处理航空事故的队伍。   目前伤亡人数不明,伤者都送进了医院。   “伤亡人数都不明,你哭什么!去医院找人,先弄明白!”安夏用力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分公司的车已经到了,安夏帮男人拎着包,小丫头拉着他的手,硬把他拉上了车。   车子向医院一路呼啸而去。   还没进医院的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刚开始找,没找着,安夏一打听,才知道空难的伤者人数太多,分别送往了三家医院的急诊室。   找到第二家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小丫头妈妈的下落,伤得太重,抢救无效。   男人坐在椅子上,无知无觉,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打击实在太大,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早上还一起吃早饭的妻子,怎么就忽然盖上了白布。   小姑娘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茫然地坐在男人身边,不时地抓住他的胳膊摇一摇:“爸爸,怎么啦?爸爸,妈妈呢?爸爸……”   安夏对男人说:“事已至此,马上天就黑了,你赶紧联系你的岳父岳母,赶紧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办。你还要想好怎么安抚两位老人。”   男人的脑子一团乱,不知应该先做哪件事。   安夏拿出手机:“你不是说你大舅子是我公司的人吗?他叫什么?”   男人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安夏没听清,旁边的小姑娘大声地说:“我舅舅叫罗凯!”   安夏打电话到分公司,让经理通知罗凯赶紧到医院急诊室来。   等罗凯到了,安夏把事情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罗凯整个人呆立当场。   “你冷静,千万冷静,你妹夫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靠你了。”   安夏虽不常来分公司,但她积威甚重,被她几句一说,罗凯便回过神来:“先回家。”   安夏把他们一家子送回家,老俩口还没退休,也在单位里上着班,大概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罗凯已经定下神,联系到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叫过来商量。   见他们家已经可以自己处理,安夏便离开了。   此时,依旧联系不上陆雪。   头疼……她只知道陆雪这次来是谈葡萄干出口的事情,可是他找的是哪个部门?她也不知道啊,农林?工商?果品公司?   安夏在招待所里,接到了罗凯的电话。   “安总,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没事,你家的事安顿好了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别的都安顿好了,就是豆豆,她一直说要找妈妈,我告诉她,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她说她也要去,刚才差一点她自己就跑到街上去了……   我想,公司以前不是用一个小女孩的资料,做了一个仿真人吗?能不能……给豆豆也做一个?”   他顿了顿:“多少钱都没有关系的,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可以出。”   安夏:“这倒不是钱的事情,主要是没有时间,那个小女孩的信息资料非常全,我们做了好几个月。你有多少你姐姐的资料?”   “我姐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到外面读书了,我都很少听到她的声音……只有一盘磁带。”   安夏拿到了这盘磁带的翻录带。   音质很差,是全家一起过年的时候录的,烟花声、吵吵闹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而且豆豆妈妈一共只说了五六句话。   就算是微软,也在很久之后才推出了能全真模仿人声的VALL-E。   以现在的硬件条件……   “只能尽量试一试了。”   罗凯点点头,叹了口气:“豆豆还小,说不定,过几天,她就会忘记她妈妈的声音。”   罗凯想定制一个九寸电视那么大的屏幕,用妹妹的照片合成一个仿真人像,用这个人像和声音哄孩子。   这个要求比上次做的小女孩钱倩高。   钱倩自己就是个小孩,很多事情可以完全不听父母的话,孩子任性是正常的。   所以编好的计算机逻辑可以让她做很多事情,而不用担心与真人差距巨大。   可是这个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母亲,她不仅不能任性,还要会根据孩子的情绪来哄孩子。   无法写入太多的固定程序,绝大部分时候,需要靠人工智能的随机应变。   “不管怎么样,我先让他们试试吧。”安夏将需求发到刘杰那里,要他们想办法解决所有难题。   刘杰很快回复:“收到,马上办。”   安夏尝试着给陆雪单位的同事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可能定点住在某个旅店。   没有,只要符合报销条件,都能住。   再问他这次去的单位是哪一个。   电话打到这个单位,对方说陆处两点不到都急急忙忙地走了,说要去机场接人。   这下,似乎完全没有办法找人了。   安夏想了想,陆雪这人一向对工作非常认真。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把正事丢在半道上的。   明天去单位找他,应该能找到。   晚上七点半,天还没黑,安夏决定出去找点东西吃。   忽然,在街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耷拉着脑袋,脚步异常沉重,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与身旁迈着轻松步伐,喜迎周末的路人完全不一样。   就连几次重返世贸的谈判失利,陆雪也只是激情开骂,从来没有如此颓丧过。   他转了个弯,进了一家招待所的门。   安夏快步跟了上去,随着脚步的声音追到三楼。   刚上楼,就看见305的房门合上。   安夏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抬手敲门。   “谁啊?”   “你猜。”   屋内静了半晌,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里来到门口,房门开了。   陆雪震惊地看着安夏,忽然用力把她抱在怀里:“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轻点轻点……要……勒死了……”   陆雪手忙脚乱的将她松开:“对不起,我我我……我太高兴了……我……”   安夏用脚尖将房门关上,双手勾住陆雪的脖子,让他低下头,她的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我没赶上那趟飞机,让你担心了。”   “那就好,我我还以为……”   “嘘,不要说话。”   安夏的嘴唇印在陆雪微凉的唇上,她的攻击力十足,撬开了陆雪的唇齿,许久才放开。   “是我,确认了吗?”   回应她的是比方才更加猛烈的吻,失而复得的狂喜将陆雪的理智几乎燃烧殆尽。 第171章 为什么九十年代的航空……   安夏在这边的工作没有什么难度, 主要是劝说这边的肉类加工厂再稍微多买几台加工设备,要么就多找些临时工。   厂里早点发货, 客户早点确认收货, 厂里早点拿到钱。   那可是钱!慢悠悠的发货,什么时候才能把货款收到啊。要是发货再这么慢, 明年别人就去买内蒙羊肉了怎么办?!   不行,不能输给内蒙羊!   说是这么说, 买设备是要钱的。   于是,加工厂的厂长们思来想去, 舍不得买设备,于是选择了临时工。   新疆人民向内地找临时工的传统比较悠久,在棉花季,经常有乌泱乌泱的人进疆, 传说新疆中小学生都逃不开摘棉花的命运。   杀羊动刀子是技术活,不过临时工总归能做到把切好的肉放进塑料袋,再用真空机过一下。   「中国货」的发货平台很快就正常流转起来,发货速度是此前的几倍。   安夏的任务已经结束, 但是她还是很在意飞机的问题, 她很想知道, CJ6901号航班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气?仪器?人为?机械故障?   不可抗力原因她认了,如果是别的原因,她还真的有点心理阴影。   由于飞机出事的时候, 高度已经降到很低。不仅保全了机上90个人的性命,机上的驾驶舱语音记录仪很快就被找到。   安夏找了点关系,打听到了原因。   这个原因让她惊讶万分, 机长听不懂塔台说的气压是什么意思,进行了错误的高度表调整,导致机长以为自己所在的位置,与飞机实际的位置,偏差了648米。   飞机连续两次提示「低于下滑道」,然后切断了自动油门,飞行员也没管它,而是去处理自动油门了。   最后警告系统连续发出「Pull UP」的警报声,录音里传出了驾驶舱里的声音:“啥玩意儿?”   「Pull UP」继续响,机长问「这是怎么回事?」机械员说「小心点」。   驾驶舱里四个人,没有一个明白「Pull UP」是什么意思。   安夏大惑不解,这是现在航空公司的平均水平,还是仅仅这家公司的脑子坏掉了?   在她的印象里,培养飞行员的价格高得惊人,也就战争年代才会有摸一两回飞机,会起飞就敢让人上天的这种操作。   听不懂英文勉强可以理解,听不懂高度是什么神奇的故事?   安夏在查最近空难的原因时发现,就在去年,南京也发生过一回事故,死亡107人,伤19人。   事故原因:机组人员忘记要把飞机的平尾调到起飞需要的角度,然后还企图让飞机起飞,结果飞机没离地,以起飞的速度直接冲出跑道。   “忘记……这也能忘记……”本来安夏坐飞机没什么心理压力,毕竟飞机号称比汽车安全。   再查,还是去年,桂林空难,遇难者都找不到了,只找到一个手掌。   空难原因:机械故障,而且,从几个月前,故障就没排除过,这飞机一直是带着故障飞行。   但是现在,她深深地感受到:航空公司们,从上到下似乎都很不走心啊。   公司层面,最基础的培训不到位。   飞行员心不在焉。   就连管飞机维护的人,也不像好好上班的样子。   此前安夏并不知道九十年代初的空难频率有多高。   现在她知道了,还知道了事故原因,没一个是不可抗力,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她决定坐火车回去……   四天四夜就四天四夜,买卧铺!   完成任务的陆雪也收到通知,建议他坐火车回来。   安夏本来想买软卧,但是陆雪说他只能报硬卧,上车补票又怕补不着。于是,安夏和陆雪两人一起买了硬卧车厢的票。   好久没有坐这么久的火车,安夏想起自己从家坐火车到深市进寻呼机链子的往事,十块卖一百块。   这笔钱让她买到了出租车运营牌照,然后卖出牌照的钱让她买了深发展……   正是因为那第一趟火车之旅,才有了今天的紫金。   安夏感慨万千,就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转回来了。   不多时,便到了午饭时间,火车上的饭菜,始终是一言难尽。   此时康师傅来到大陆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在袋装方便面市场算是个强者。但是在杯面的世界里,它还是个弟弟。   此时的强者是——多多妙。   它的广告直击用户心灵,场景就是火车上,火车盒饭和馒头被它踩了个遍。   出于对老板的同情,新疆公司的同事把从内地出差回来没吃完的几桶方便面捐赠给了不敢坐飞机回去的安夏。   安夏大方的请陆雪吃一盒,接了开水正泡着,安夏忽然听见从头顶传来稚嫩的童音:   “又干,又硬,为什么不来一份多多滋味的多多妙呢,多多妙碗面,有原味和香辣味。”   这段是多多妙碗面的广告词。   不少小孩子喜欢背广告词,不管懂不懂,背着顺口好玩。   安夏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冲着她笑嘻嘻。   安夏指着泡面问她:“你想吃吗?”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妈妈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   “你爸说得对!”安夏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妈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饭盒,饭盒里也泡着方便面,殊途同归了。   由方便面起,无聊的旅客们找到了共同话题,然后迅速进入联合吐槽状态。   安夏承认自己是因为空难才不敢坐飞机的,从上铺传来一个幽远的声音:“谁不是呢……”   上铺的兄弟手脚利落的爬下来,他很哀怨,本来公司好不容易同意他坐飞机出差,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公司立马要求他必须坐火车。   大家又聊起此前的几场事故,猜测原因是因为现在坐飞机取消介绍信制度,有钱的人又多,每趟航班人都很满。   飞一趟都是满员,航空公司急着赚钱,飞机来不及好好的检修,人也没空好好的培训,什么敬业精神就更不存在了。   “现在是没有模拟培训吗?”安夏不理解。   “再怎么也是在航校培训的吧。总不能跟我学自行车一样,自己摔几跤就会了。”   “有是有,但是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种机型吧?并不是所有机型都有对应的模拟机的,我哥在航空大学教书,他跟我说的。”   安夏对机型确实一无所知,她只知道波音、空客,还有被波音吃了的麦道。   以及知道一排六个座位的小飞机、一排九个座位中飞机、上下两层的大飞机,还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空客A380,具体的也就知道波音的737、747之类的7系列。   从上铺下来的兄弟对飞机知道的不少,也对现在模拟机的具体情况很了解。   在安夏的认知中,模拟机舱就是完全的仿真环境。除了不是真的上天,就连驾驶室摇晃的触感都应该是真的。   然而……她想多了。   自1929年就已经诞生的模拟飞行,现在的水平仍停留在一个比较机械的水平。   视觉、触感、声音,都很……淳朴。   而且,国内的模拟机,还贴心的全中文指令,根本就不存在什么pull up,也不存在高度过低的英文警报。   “就不能弄个真的模拟机吗?”   “贵啊……都得从国外进口。现在国产的模拟机,就是几款主流机型。”   “模拟器是有标准的,有ABCD四个等级,国产的模拟机是最低的A级,想要能开真飞机,必须是D级。D级一个最便宜的也要几千万。”   安夏听了个糊里糊涂,总的感觉就是:一堆人没好好培训就敢飞了。   这也太吓人了吧!!还让人怎么坐飞机啊!!   安夏觉得为了她以后可以不用在火车上浪费时间,她决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此时机械自动化组没有什么新品开发业务,主要是在维护,他们也在渴望新的机会。   安夏叫来自动化组的组长曹永安:“曹工,我觉得有一件事,非你莫属。”   “我也这么觉得。”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只要是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好!”   这位四十多岁的工程师,对自己有着相当的自信,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相信「人定胜天」,相信安夏不会给他安排太邪门的活,相信他们组今年一定能拿到全公司最高的年终奖。   然后……   “模拟机??”他听到了一个很陌生的词。   曹永安同志,坚信学开飞机跟学开汽车、骑自行车一样,「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那必须得一圈一圈的开真家伙,才算训练,不然怎么弄?   “你是说……像游戏一样?”曹永安疑惑地问道。   最近紫金游戏做了一个飞机射击游戏,号称仿真模拟。不仅要管子弹地,还要管调整飞机角度什么的。   他还参与了内测,没觉得自己就敢开飞机了。   “不是用键盘鼠标玩的那种,是用系统模拟出一个真的飞行环境。除了不上天,别的就跟开真飞机一样,包括语音系统、机身晃动。”   安夏也说不清楚细节,不过她介绍曹永安可以跟有飞机的部门联络一下,驾驶室内部的各种设施必须跟真实的一模一样。   包括加速起飞时,驾驶室能看到的机场跑道也要真实的加速。   这不是自动机械化组一个组能搞定的事情,硬件方面需要有大量的资料,震动和VR视觉需要另一个组配合。   中国造不出D级的模拟飞机驾驶舱,是因为垄断。   不是普通的垄断,是产品和数据的双垄断。   D级飞机模拟器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需要哪些东西才能达到这样的标准,都是两眼一抹黑。   数据包也是垄断的,波音和空客并没有开放他们积攒多年的重要资料。   飞行模拟机、客舱训练器、训练课程、系统描述文件、飞机原理图、接口控制……加在一起拉拉杂杂有十几种。   以上等等,全都没有。   那些都是公司数年的积累,想要人家白给,那是万万不能的。   目前国内想要正经培训一个飞波音、空客的飞行员,就两条路:   一、花高价把飞行员送到国外去学。   二、花高价买模拟机。   以及,曹永安同志表示:“人才储备也不够啊,我们需要开发气动模型,这需要有专门研究空气动力学的人。”   安夏说得十分轻松:“嗯,这个不着急,你先看看国内有没有人可以拉来,实在不行,看看国外有没能人可以拉来。”   曹永安觉得安夏对招人这事的难度可能过于乐观。   但是刚才自己已经把牛吹出去了,现在安夏说什么,他都要说做不到、做不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好后悔,早知道就不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表决心了。   安夏见他一脸为难,便对他说:“先不要说做不了,我们一点点的来。”   “你先找有国外模拟机的地方看看,人家的模拟机是什么样的。然后,再跟卖国外模拟机的地方研究研究,能不能卖我们一点技术。这些不是军用领域,说不能给咱们透点题。”   这是一个大项目,参与者包括:   紫金游戏——提供全仿真视觉。   人工智能——穷举天气情况和地面情况,做为测试环境。   仿真风洞组——主要是借他们的物理学专家。   无人驾驶组——主要是抢他们的人体测试数据。   需要紫金游戏和人工智能配合的事情相对简单,给钱就行,合作难度不大。   无人驾驶组已经自暴自弃了,他们也以除了无人驾驶什么都行而自嘲,卖数据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有麻烦的是仿真风洞组,他们也在紧张的工期里。   曹永安搓着手过来跟仿真风洞组的组长刘震天商量:“把你们的人借我用用嘛,就用半天,我保证,就四小时!一分钟都不会超!”   被刘震天一记白眼钉在原地,不敢靠近。   刘震天冷漠地表示:“我们这边也很忙,一天要工作二十四个小时,哪有四小时再借给你。”   曹永安拿出安夏的名头:“这可是安总钦点的项目。”   刘震天哼了一声:“我们这也是,而且已经投入了一千多万,我跟安总立过军令状,今年年底,一定会给一个阶段性的成果。   否则我明年一分钱工资不要!   老曹,你是想让我们全家六口人明年去你家吃住?我儿子的课外兴趣班费,你也要包?”   曹永安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刚好安夏问他进度如何。   曹永安叹了一口气:“缺人……我要不试试去清华物理系打听打听?”   “做人干嘛这么死板……”安夏说,“你把国内理科、工科好的一起都算上,一家一家问呗,问又不要钱。”   曹永安:“……”   问确实不要钱,还挺快,他看中了清华、北方工业大学、西北工业大学,还有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几位博士生导师。   清华的表示已经在办出国手续,婉拒。   北方工业大学的表示准备进航空航天部,婉拒。   西北工业大学的表示他手下的一帮博士生眼看着就要有延毕的了,令他面上无光,他要留在这个学生身边督促他赶紧出论文,不打算来。   哈工大的也拒绝了他,但拒绝的不是很明显,说暂时还有一个项目,他对那个项目更有兴趣。   安夏完全不觉得这是事:“那就打听,他有什么兴趣?咱们不怕要挖的人讲原则,就怕他没兴趣。他对什么有兴趣,你的项目里就有什么。”   老实了一辈子,丁是丁,卯是卯的曹永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曹永安犹豫道:“那我……现在就找他问?”   “哪有跑去直接问的!”安夏眯起眼睛想了想,“我们公司之前做手写板的时候,跟哈工大有合作,那个教授应该还在,你从他那里打听打听,他要是不知道,你就让他想办法给你介绍人。六个人之内,你一定能找到了解他的人。” 第172章 又成立了一个子公司……   曹永安同志, 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霸气的事情。   他一直以来都是随遇而安。   就连自家孩子本来有机会找找人,上个市重点小学,他都没找, 就老老实实让孩子在家门口上了个普通学校。   现在不仅要找人, 还要这种花式转着圈的异地找人。   对方教授终于同意加曹永安为鸿雁好友了,曹永安忐忑地发过去一句:“你好。”   对面回:“你好。”   曹永安:我是紫金科技的曹永安。   龙教授:我是哈工大的龙正强。   曹永安整个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写了删, 删了写,五分钟没有回复过去, 他不知道下面应该聊什么?   直接拉人?   可是龙正强已经说过对另一个项目更有兴趣,还在考察。   曹永安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吃了吗?   龙教授:吃了。   曹永安:吃了什么?   龙教授那里再也没有回复。   任务在身,曹永安必须搞定这事, 但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也不好意思向同组的同事求助。   他哀愁到下午一点半才想起来自己午饭都忘记吃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到楼下食堂,看见刚刚忙完的刘杰。   刘杰看见曹永安很开心的打招呼, 人工智能组刚刚从曹永安手里签了十几万的内部采购单。   曹永安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用筷子在面条里搅了几回都没往嘴里送, 刘杰看出他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唉……我就是因为不想搞人际关系,才会选理工科, 谁知道,终是要补上这一课。”   曹永安心事重重,想到自己跟龙教授的对话,尴尬万分,脚趾都蜷起来了。   听了曹永安的烦恼之后,刘杰哈哈一笑:“就这点小事, 我那有聊天机器人,你要是没有什么必须在对话里展示的必要信息,它会帮你随便瞎聊的。”   “哦?”曹永安知道人工智能组已经搞出了可以跟人对话的机器人。   但他一直埋头于自己的事,始终没有试用过机器人对话。   曹永安从刘杰那里得到安装程序之后,就开始试运行了。   刘杰给他的是高级程序,需要输入聊天对象的一些基础信息。   曹永安把公开的龙教授资料都输入了数据库。   接着是选择他的人设:   聊天身份选择:男性   性格:知性稳重   话题:专业学术   聊天机器人向龙教授那边发出的第一句话:“今年XX那边的审稿的人是不是换了?我投了一篇,对方给的审稿要求是要求我引用他发表的文章。”   很快,龙教授那边就回了,说自己的学生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两人就学术公正这事,达成共识。   接下来的话就好聊了,曹永安也渐渐放开,把他要做的这个项目的源起是什么,希望达成什么结果,以及能赚多少钱都说了一遍。   总之,只要参与这个项目,无论是从社会责任这种自我实现的精神层面,还是从个人获得的物质层面来说,都能得到满足。   龙教授仔细听完,还是觉得这个项目不适合他。   但是他介绍了航空航天大学的梁教授给曹永安:“他对飞机研究得很透,你们现在需要的是最基础的数据。”   梁教授性格很外向开朗,对协助国产模拟机的研发也十分有兴趣,不需要曹永安多说什么,就答应了参加项目。   然后,曹永安发现此前跟龙教授套近乎,只是小试牛刀。   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与飞机相关的重要数据,向飞机制造商要,公司压根就不理睬。   解决方法是跟世界各国的飞行爱好者混熟,从他们手里拿资料。   听起来很离谱,不过这些飞行爱好者的手段五花八门,现在的飞机内部数据搞不到。   但是外部硬件方面,他们知道的不少,还有一些人就是航空公司的员工,有些是机务,有些是地勤。   他们甚至能提供详细的图纸给曹永安。   对于垄断行业来说,外人拿着图纸也没有用,只能猜到某个部件是干什么的,但是无法在现实里做出来。   曹永安看着图纸,心里很抑郁,就好像身在宝山。但是一块黄金一吨重,他只有一双手,根本就拿不走。   越看越愁。   得知曹永安有图纸之后,紫金游戏大喜,他们最近要做的《翱翔九天》就打算做成全仿真。   配合上次做出来的高贵手柄,能多赚不少利润。   苏灵找曹永安谈资源置换:“我们帮你们做全仿真视野,原价二十万,你要是把你们手上的飞机数据给我们,我给你打个五折。”   曹永安拒绝了:“我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我又不是傻。你们要是买全仿真数据,至少要三十万,还不一定有我这齐全。”   苏灵推心置腹:“我们是上市公司,每花一分钱,都要在财报里体现的,要是买得太贵,股东不干啊。   紫金科技可是持我们游戏股超过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股东。   要是其他股东不乐意,导致股价下跌,最亏的还不是公司?   紫金科技的最大持股人是谁,安总!   你让我们亏,就是让紫金科技亏,紫金科技亏就是安总亏,你再好好想想?”   曹永安慢条斯理:“苏总,我们这个项目是安总现在最重视的项目。但是你也知道,项目难度有多大,全国独一无二,至今没有一个公司挑战过的项目。我们背负着安总的期望,压力也很大的。”   安夏在办公室里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擦了擦鼻子,然后收到鸿雁上陆雪的消息:我想你了。   安夏:原来是你害我打喷嚏的。   陆雪问起安夏在干什么,安夏说:在写PPT。   陆雪:“需要我效劳吗?”   “不用。我靠这个骗钱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不合适。”   陆雪:“好吧,那我要从现在开始起熟读刑法吗?”   安夏:“你还是熟读你的国际贸易法吧,什么CIF,FOB,弄弄清楚。”   午休时结束,两人不约而同的结束聊天。   安夏继续写她的计划书。   说骗钱当然是玩笑,业务部门和财务那边交来了一份做模拟机的费用预估。   相当的贵,贵到安夏都不得不认真考虑资金来源。   实业要做,资本的游戏也不能放充。   资本,喜欢故事。   紫金游戏是上市公司,安夏要给它一个故事:全套绝密资料!全体仿真机型!   游戏有两个分支,可以走保家卫国开战斗机的杀杀杀路线,也可以走民航运输的经营类游戏路线。   战斗机的主流机型是二战时期和已经公布的现代战机。   民航就是目前能弄到资料的民航客机。   光是「我们要做个游戏」,不足以让投资者愿意花钱,安夏把这事拔高,抛出一个消息:   紫金科技要做国产模拟机,其中非常重要的全真场景由紫金游戏提供。   模拟机项目组要投的钱太多,而且由于模拟机是产品和技术双垄断的行业,能不能做出来,多久能做出来,不确定。   没有国家拨款,就只能靠自己。   目前紫金科技还没有上市计划,无法从资本市场弄到钱。   所以,安夏把模拟机项目组提出来,单独成立一家名为「鸢飞行科技公司」。   紫金游戏持股百分之五十一,紫金科技持股百分之四十九。   紫金游戏如果股票上涨,也能让鸢飞行受益。   对于安夏来说,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实际控制人都是她。   可怜曹永安的梦想是做一个老老实实干活的工程师,让他带组已经要了他的命,现在要他管一整个公司,他能立地升天。   安夏让他尽管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行政方面的事情让赵影帮你处理。你做好技术总控就行了。你再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应该没阿君严重吧,他能一个人在酒店里待一年多,基本不跟人说话。他现在还不是公司的总经理。”   “那……那让赵影当总经理就好了嘛。”曹永安完全不想沾这事。   “一个公司里说话算数的人是什么身份很重要。人总会不自觉地偏向自己熟悉的领域,鸢科技必须是由技术主导,别的事情,都只是附加。”   曹永安还是犹犹豫豫:“可是你没有任何的偏向。”   安夏对所有的项目组、所有的岗位一律平等,看不出她有任何偏向。   曹永安看过记者对安夏的采访,她好像是学财务的?   可是她对财务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向。   她自己的妈妈当了财务总监,她也秉公处理所有部门与财务部之间门的所有矛盾。   安夏笑笑:“整个公司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偏向谁。”   这话明显就很不走心,就连皇帝封太子的时候,都有一句「深肖朕躬」,就是这孩子像我。   人类对于像自己的孩子,总会多给宠爱。   安夏不偏向谁的原因是:她是公司里最大的老板,普通产品经理跟程序员之间门的恩怨情仇,绝对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哪个程序员也不敢对她的需求变动和验收标准说半个「不」字。   因此维持了公平公正的职场气氛。   “如果偏心行政的人压在技术头上,你们就麻烦了。”安夏笑道,“你们都是半夜有灵感干活,行政要求你们天天早上九点来打卡上班,你受得了吗?”   在可怕的「准时上班」压力下,曹永安同志接过了光荣的总经理一职。   安夏对外公布了一个故事:国产模拟机。   在这个故事里,有家国情怀,有打破国外垄断的决心,还有对飞行安全的关心。   紫金游戏的股票猛涨了一波,转而注资鸢科技。   为了让这一波股价上涨持续时间门更久一点,紫金游戏推出了游戏PV,充分展示公司强大的技术实力。   在PV里可以看到战机类的除了有空战,还有海空对战。就算是中国玩家,只要钱够多,科技点数够高,也能让中国拥有七八十艘航母,航母名字还能自己取。   民航经营类则从公司组建、到地勤、机务、日常维护、空姐挑选和培训,飞机内舱改造等等,考虑周到,一应俱全。   《翱翔九霄》的PV观后感调查,战机类的战斗效果最受期待。   民航经营类的空姐挑选和培训最受期待。   安夏:“呵,男人……”   再仔细看评论,原来有不少参与调查的是姑娘。   今年有一部引进的日剧《空中小姐》,让她们对空姐这个职业产生了特别的憧憬。   由于游戏PV里空姐培训展示的过程显得非常的真,让有些觉得自身条件不错的小姑娘,信以为真。   她们打算通过游戏,先练起来,将来竞争上岗空姐就能比别人有优势。   安夏:“……”   紫金游戏的股价连涨了几天,但它本身股本不大。在没有涨停板的时代,它涨来涨去,也就涨了一亿多。   研发费用就是一个深渊无底洞,这一亿往研发坑里一砸,可能连个水花都听不见就没了。   安夏揉着额角,她需要一个给钱大方,且不会插手经营管理的投资者。   高盛高层人事有变动,投资暂时收紧。   安夏托着腮,看着屏幕上的资料,是找刚刚成立的IDG,还是软银……这是个问题。 第173章 有时候,可以相信神通……   想要风投同意投资, 光有自信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数据,安夏让鸢科技的人做一个评估:有什么难点,哪些已经有了解决思路, 哪些完全没有。   社恐患者曹永安为了工作, 已经是豁出了几辈子的勇气,跟自己能搭得上话,搭不上话的航空公司都聊过了。   上天并没有眷顾这个努力的男人,他处处碰壁,哪家航空公司也不想让外人碰自家的飞机, 谁知道你是谁, 谁知道你想干嘛, 万一是想往里放炸弹呢?万一给你拆了, 拼回去发现多了几个螺丝呢?   鸢科技的二把手曾国庆觉得这个问题不大:“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有图纸有照片, 不看真机, 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国家造原子弹, 不也没见过真东西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曹永安还是不放心。   主要是他对这个图纸也不是很放心, 他不知道这个图纸的真假。   曹永安原来的厂子,就是被外商的假图纸骗了真钱,让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际, 出现了一个转机。   有一个国外的航模公司找到「中国货」,希望能在「中国货」上销售他家的航模。   他们家的优势是真实,获得了好几家飞机公司的授权, 航模上的零件都是百分百还原,而且全部可以拆开。   劣势是巨贵。   这家公司都没想到,他们那一万五千块的航模, 刚上架就卖掉了。   买下这架航模的公司正是鸢科技。   曹永安认认真真,连夜加班,把航模一点一点对着图纸拆开。   第二天,航模公司收到了一个五星好评:真的跟图纸一样。   有时候,好运真的是接踵而至,买了航模之后,曾经当过兵的赵影通过关系联系上了中联航的朋友。   现在的中联航还属于空军,但已经在经营客运业务,赵影有个朋友负责维修保养飞机,有幸参与过波音737的维护,他记得不少重要资料。   在弄到了很多资料之后,曹永安才开始写评估。   安夏收到评估后,再写商业计划书。   在安夏的时代,IDG那是相当的有面子,经常被公司拿出来做为榜样:“IDG都投了,你们还不投?!”   现在它的面子远不如高盛和软银,远不及早在1984年就通过香港,进而让大陆一些大公司产生了解的高盛。   尽管现在中国大陆人人都想创业,甚至还有大把的公务员下海。   但IDG并没有找到太多靠谱的项目。   现在的项目实在太多了,像「水变油」、永动机这种一眼假的项目很多,还有很多看起来很厉害,仔细一分析,也立不住脚的项目。   好不容易有几个好项目,都被高盛这个崽种抢去了!   IDG公司总经理也着急,风投的钱,就是要往外投的。不然捂在银行里吃利息,根本养不起那么多高薪高福利的员工。   安夏找上门,让熊经理大喜过望。   “安总,久仰久仰。”   “熊总,幸会幸会。”   两人和谐友好的握手,进行传统的商业互吹套路。   安夏也不闹虚的,她很快拿出了商业计划书,放在熊经理面前。   “这次想找贵公司投的项目是模拟机。”安夏准备了详细PPT,一项一项的向熊经理介绍。   模拟机,绝对不是诈骗,现在已经有了。   模拟机的需求,全世界的航空公司,都是需要的。   但是……   “中国并没有自己的飞机,国际主流机型是波音、空客、麦道,中国的话,使用的机型很杂。   除了美国的之外,还有英制的三叉戟,苏制,哦,现在应该是俄制的图系列和伊尔系列飞机……我知道中俄关系还不错,你是有把握能得到俄罗斯的支持吗?”   熊经理的语气很平静,眼睛里并没有看到一个好项目时的激动,或是想要进一步探究的意味。   因为,图154和伊尔14系列,并不是主流机型,眼看着就已经跟不上现在的运输需求,过不了几年就要退出运输序列。   如果为了这种明显过时的机型,花大价钱开发模拟机,那就是花大价钱练屠龙技——纯属吃饱了撑的。   风险投资绝对不会投这种东西。   安夏笑道:“不,我们打算先做波音系列,计划是先做波音737,目前这是国际上的主流机型。无论是从技术、性价比来说,都是各航空公司中短程的最优选。”   熊经理还是觉得安夏太自信了。   “安总,我知道你之前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基本上你要做的项目,都做成了,或是在顺利进行中……   不过,据我所知,你之前做的难度比较大的项目,或是与国外合作,或是在国外开源的基础上进行研发,这个……”   熊经理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清了清嗓子:“安总,有没有考虑过跟国外公司合作呢?如果是合资公司的话,技术壁垒会好处理很多。”   “考虑过,但是国外的模拟机公司都不愿意由我掌握控制权。”   合作无非就图两件事:一是技术,二是销路。   模拟机最重要的就是技术,国外公司深耕多年,现在根本就不愁销路,而紫金反而是新来的。   一没技术,二没销路,居然还想要控制权,根本就是在做白日梦。   何况现在外资企业在华可以不用走外服办,能自己开分公司。要是想要用中国便宜的人力资源,直接在国内办公司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与紫金合作。   熊经理本以为安夏看中的是模拟机能赚大钱,没想到她对控制权看得这么重。   “安总独掌紫金科技的大权,对于别的地方,也可以适当的让一让步嘛。”   安夏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熊总,我不止是想赚钱。我是真的想要让中国的飞行员能得到充分的训练。”   “我差一点,就坐上CJ6901航班了。熊经理,你也是经常要坐飞机的人,你也不想坐在连PULL UP都听不懂,连塔台指令都不理解的飞行员开的飞机上吧。”   刚刚发生的那起空难,熊经理也有所耳闻,细节倒是头回听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就因为这个……嗯……安总,我们是生意人,理想主义是好的,但是理想主义不能吃饭。”   安夏点点头:“我明白。但是,这个行业的技术壁垒并非牢不可破,我很有信心,我会通过所有的合法手段,找到所需要的技术和数据。”   熊经理此前看过许多份商业计划书,他们无一例外地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风险,没有。投资回报率惊人,只要钱往里一投,一块变一万。   而安夏的商业计划书十分详尽,所有的风险点、暂时无解的技术问题都列出来了。   熊经理笑道:“安总这么诚实,就不怕我不投吗?”   “如果因为有风险就不投,那还叫什么风险投资呢?那不就是银行存款吗?”   安夏与熊经理都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安夏的真诚,也许是因为安夏的不败神话,IDG领投了鸢科技,首期注资一千万美元。   别人为没有钱而烦恼,曹永安为有钱而烦恼。   先前,安夏跟他说,她会帮他拉投资,先干投入不大的部分,然后再干需要下血本的部分。   曹永安这会儿还在跟软件较劲呢,钱就到账了!   风投的钱到账,代表着必须马上开始干活了。   现在曹永安手握详细的图纸资料,如果要他攒一个能飞上天的波音737出来都没有问题。   但是要做一个模拟机,困难是肉眼可见的。   曹永安与曾国庆两人分工合作,曹永安负责搞定硬件技术部分,曾国庆负责搞定软件技术部分。   软件需要大量的飞行数据。   现在中国有飞行员吗?有。   多吗?不多。   而且忙得要死,上网的都不多。   曾国庆能成为鸢科技的二把手,自有其优势,他的脑子活。不管是自己写代码,还是统筹别人写代码的能力都是公司一绝。   他对鸢科技一年开发成功,二年上市成功很有信心。   万万没想到,三天过去了,他连编辑器都没打开。   数据资料都不多,两眼一抹黑,写什么代码。   他在紫金论坛上发了个贴子吐槽此事,过了一个小时,他的鸿雁就响了,安夏的头像在跳动。   把他吓个半死,以为安夏对他吐槽工作的行为表示不满,他心里已经把道歉、表决心一套流程走完了,才敢点开与安夏的对话框。   安夏:你可以看看国外的航空爱好者论坛。   还丢来了几个网址。   纯英文的内容对学霸曾国庆来说没有难度,他看得出,在论坛上不少聊天的人都是真懂飞行的行家。   不仅有飞行经验、遇到的麻烦分享,还有不少飞行数据。   曾国庆一直认为论坛,就是一个让一堆无所事事的人吹牛聊天说八卦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上面聊正经事。   曾国庆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是,这个论坛是个讲究的地方,首先要做一百道飞行相关的知识。   证明注册者是真的飞行爱好者,而不是跑进来捣乱的坏人。   那些飞行知识五花八门,曾国庆拼尽全力,只答对了十二道,被拒之门外。   他只得悲伤的继续当一个「游客」。   论坛上除了聊真的飞行经验,还聊仿真的飞行游戏。   曾国庆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来没有看到的游戏名称,以及有一个贴子提到了《Fly me t the sky》,正是紫金游戏出品的《翱翔九天》。   主楼贴了PV里的截图,下面有不少人提出从PV里看出的一些BUG,某些东西是现实不存在,不可能的。   楼主的ID是英文,论坛等级已经很高了,许多回贴的人跟他说话都很随便,像朋友那样。   他的头像是真人,身后还带了一小块背景。   那块背景,曾国庆可太眼熟了,那不就是紫金科技楼下的面馆吗!!   曾国庆截了这个人的头像,满世界的问这个人是谁。   最后,还是安夏回复他:“这是邓杭生,在美国做USB项目呢,你找他?”   交际花邓杭生同志,在硅谷交际中,学会了开小飞机,本着玩一行爱一行的态度,他加入了飞友俱乐部,并以其卓绝的社交能力,混成了论坛里的资深人士。   曾国庆:小邓,能走个后门吗?帮我说说,免试放我入内呗。   邓杭生:那不行,安总都是做题才注册成功的。   曾国庆:安总居然懂飞行??   曾国庆第一个想法是感到羞愧:我,学霸,从来都是给别人抄作业的人,居然想免试!   第二个想法是:安总这么忙,还懂这么多,果然学海无涯。   然后,满心惭愧的曾国庆就知道安夏是怎么做的题了。   ——邓杭生发来了一百道题的标准答案。 第174章 紫金公司的加薪很随意……   模拟机研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飞行游戏还是很有希望在一年内推出,以现在普遍的画质,不用考虑太多美术资源, 只要把玩法设计好就行。   外设组同步配合开发仿飞行员头盔耳麦,还有仿真飞机驾驶舱设备, 打算与紫金游戏的《翱翔九天》同步推出。   十一月底, 双十一活动该发的货,该做的各种「返场」「应广大消费者要求重新上货」的活动也都做完了, 「中国货」组开始做活动的复盘。   紫金公司线上大促销活动, 不只是一个公司在卖货,通过数据,能看出各个地区、几大产业的发展。   比如哪里下单的人多, 不仅说明这里的人有能力消费日用品,还说明这里的电脑和网络普及率高。   哪里发货的速度快,说明这里的交通运输发达, 车辆和道路都很喜人。   还有商家愿意卖的价格, 去掉赔钱卖吆喝的因素, 也能看出商品售价价降低的原因, 是大规模生产,还是原材料价格走低。   周日,陆雪蹲在家里看各地发来的内参文件, 安夏坐在他对面看公司的数据报告。   宝黛花下读西厢, 看得余香满口, 词藻警人。   夏雪桌旁看报告,香艳不足,词藻没有,但数据是真的警人。   陆雪对比了几年来的棉制品价格, 发现今年的棉制品价格拉了一个特别邪门的曲线,突然飙高。   陆雪放下刚刚看完的农业部报告,眉头微皱:“去年棉花减产了百分之四十?”   安夏从报告里抬起头:“对啊,棉铃虫大面积爆发嘛,你不知道?”   陆雪确实不知道,这几年听到的消息都是纺织厂压锭、纺织厂倒闭、纺织工人下岗,不知道的还以为棉产品已经严重过剩,压满了仓库。   安夏:“去年体改委不是还说要改革,实行棉花供需直接见面吗,然后没进行下去,不就是因为棉花连续减产,供小于求。”   陆雪去年的工作重点是进行重入世贸的谈判,整天飞来飞去,跟外国人折腾,商务部的事都烦不过来,体改委、农业部这些与他本职工作不相干的事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陆雪现在有理由怀疑,安夏是不是偷偷地把自己脑子换成了电脑,超大容量,实时更新的那种。   “因为这事挺有意思的啊,当个热闹看嘛。”   “这有什么意思啊?”陆雪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明明六月的时候,华北锦铃虫就大爆发了,他们八月份居然决定要市场化,这不明显是要供方往高了抬价吗?当时我还真以为就是要让棉花卖高价,结果改革直接停了。”   陆雪为同僚鸣不平:“中间才隔了两个月,哪能这么快知道。”   安夏耸耸肩:“我七月知道的。六月爆发,然后喷药,说打几轮药没用,几家合作的纺织厂说今年可能要涨价。”   她又说:“你也该多关心关心商务部之外的事情,工厂里要是埋头做自己的事,一辈子都是流水线上的一个螺丝钉,只有整个流水线都能弄明白,才能做流水线的管理者,然后才能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   “知道啦。”陆雪伸手刮了刮安夏的鼻子,“跟你在一起,不想进步都不行。”   周一,紫金科技收到一份询价,来自于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研究所。   他们想问问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能不能通过实验株的性状特征,模拟出大规模的种植结果。   电脑系统要模拟的是,抗虫棉遇上棉铃虫之后的状态。   安夏看见这份合同,想起周日跟陆雪说的事情:“刚说完棉花减产,这边就有抗虫棉了?真快。”   除了他们能给的钱不够多之外,问题不大。   关于钱的问题,安夏建议刘杰就当这是新的实验。   此前的模拟都是药物研发,这是第一回 模拟植物基因与动物之间的对抗,算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对于实验志愿者,收便宜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要是能做的话,就接吧。咱们的电商平台也有农业组,要是他们真的做出好东西来,咱们跟他们谈谈,把产品放在我们这边卖,卖便宜点。”   刘杰点点头:“能做,没什么难度,他们给的数据足够多。”   全新的课题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安夏愿意用这个价格接单的原因是: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民对种子、化肥、农药的价格非常敏感。   要是能便宜一点,都能让他们改变购买渠道。   等农村也开始习惯在电商渠道购物和销售,就能倒逼物流和交通的建设。   基础建设这种事情,一个公司真搞不定,需要各个地区的政府层面动起来。   等到基础设施完善,做很多事情就方便许多了。   除了实验人工智能的更大应用、推进基础建设之外,安夏还想在这次的合作上再多得些好处。   出于商人的本性,安夏第一反应是认真琢磨一下抗虫棉做为原料的织物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类似于埃及长绒棉。   于是,她找到农科院郭教授,想问问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   郭教授对安夏的到来表示欢迎,来迎接安夏的人里还有一个年轻的面孔,是安夏早期卖摄像头的时候认识的农大学子。   他毕业后进入农科院,一直关注着紫金科技,紫金为药物做人工智能配对的时候,他就觉得能应用在农业上。   刚好这次有机会,便将紫金推荐给了郭教授。   安夏最关心的抗虫棉往贵了卖的梦想破灭了,抗虫棉,它只是抗虫,就跟抗旱水稻、抗倒伏小麦一样,是在生长过程中有优势。   只能抗棉铃虫,并不能抗螨虫。   安夏在研究所里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看起来好像几天没睡的研究员、随便塞在角落里的行军床,与紫金科技的那几个研发部分有异曲同工之妙。   “抗虫棉的价格有优势吗?”安夏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如果农药公司已经研究出能干掉棉铃虫的杀虫剂,普通种子加农药的价格,比抗虫棉虫子的价格便宜,那农民一定会选择普通种子加农药。   “这是我们自研的,价格优势很大。”农学生说到这个,连声音都大起来了。   安夏有些奇怪,价格优势很大她能理解,呃……有这么值得骄傲?   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问:“价格优势……大到什么程度?”   “省了一亿美元的转让费,还有后续的费用。”   一亿美元!安夏顿时来了精神:“哦?详细说说?”   这种抗虫棉最早的灵感是1938年的法国公司,将苏云金孢杆菌用于喷洒植株,企图杀掉棉铃虫,效果不太行。   1988年孟山都公司直接把苏云金孢杆菌的BT基因插进了棉花的基因组,让棉花自己就成了「药食同源」的物体。   中国当时就想买,谈判了整整三年,孟山都公司寸步不让,一亿美元是五十年的品种使用权,专利权是另外的价钱。   当时没买除了没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如果五十年都用孟山都的技术,中国人自己就不能进行转基因抗虫棉的育种,说不定连农大都不乐意开相关专业了,到时候就成了任人宰割。   于是郭教授就带队自研去了,91年立项,现在已经在实验田里长出了想要的植株。   安夏惊叹:“91年才立项,现在就已经长出来了?神速啊。”   神速是有代价的,建立在所有科研人员连轴转上面。   紫金科技的员工在赶工的时候也是连轴转。   但是他们在项目成功之后能得到的物质奖励,那是相当的丰厚。   职位足够高的核心员工,一年的年终奖能在市中心买一套房毫无压力。   农科院的工资可没这么高。   安夏很好奇他们的动力,郭教授告诉她:“我92年在华北农村做调查,棉农真的惨啊……他们的棉花被虫子吃掉,农药中毒还死了不少人。有的一家子,儿子儿媳都被毒死了,唉……”   农科院研究棉铃虫防治的人捉了几条棉铃虫泡在农药原液里,它们快乐的游来游去。   所里的棉花试验田被棉铃虫啃了个精光,郭教授都亲自上场捉虫。   更让他们感到丢脸的是:农业部部长出悬赏一百万,向全社会寻找能解决棉铃虫的人。   这就如同明明有军队,但军队无能,不得不悬赏一百万,对外招募雇佣兵。   郭教授在八十年代在法国巴斯德工作,对资本主义商业运作并不陌生,他说:   “孟山都公司已经在国内有分部,他们的种子迟早会进来。如果我们不自研,到时候种子完全被他们垄断,几代下来,就必须从他们那里购买。”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一样会被卡脖子,安夏明白。   郭教授继续介绍:   国内做抗虫棉也是自主构建基因,要提取有效的杀虫基因,需要试剂,然而,试剂已经被国外封锁了。   郭教授把基因分成八十二个小片段分别提取,再把八十二个小片段拼成九个大片段,再把九个大片段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杀虫基因。   用了整整一年零八个月。   就手搓基因来说,算快的。   如果能用人工智能完成,说不定只需要一个零头。   基因做出来之后,放进棉花又用了很长时间。   靠的还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动用了组织的力量,建构了上中下游三层体系,才能这么快完成。   安夏听完郭教授他们的事迹,钦佩之余,提出:“有些部分应该可以用电脑做,不然光靠烧人力,想要超过已经起步好几年的国外机构,太难了。”   “我们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才决定与你们公司合作。”郭教授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很超前了。   以前都必须得在真的田里试种,种成功了,才能推广。   安夏:“我们公司能做的不止是模拟现实的种植环境,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郭教授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比如?”   “比如育种。”安夏说,“我不知道农科院更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我在农村里看到,许多人还在用泡水和手捏法,全靠经验。”   传统育种工作就是:一杆秤、一把尺、拿牙咬、拿眼瞪。   跟古代农民的区别不大,效率极其之低下。   郭教授没吭声,旁边的农大生脱口而出:“我们现在也是呀!”   安夏:“我们的人工智能可以完全用数据说话,筛选最优质的种子,继续下一轮的选育。”   郭教授思虑再三,同意将种子和数据给紫金科技,用人工智能进行育种和选种。   安夏走的时候,农大生依依不舍:“这些数据都是我们蹲在田里,一棵一棵测出来的,希望能有用。”   “一定有用!”安夏保证。   安夏带回的新课题,对人工智能团队是个挑战。   在此之前,人工智能团队的主要工作量是穷举,疯狂配对就行了。   现在安夏要的是挑出种子里拥有特定基因的那几粒,并且让它们延续下去。   计算机不仅需要准确预测,甚至还要进行虚拟诱变,预测变异的结果,并且进行规模化验证。   刘杰看着技术要求,笑道:“安总,我们这要是能做得成,连窑变瓷器都可控了。”   “那不是挺好的么,万一哪天你穿越到古代,先靠做窑变瓷器发大财,然后靠控制稻穗的数量向皇帝献祥瑞,就能当大官了。   再往后,就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加九锡,最后三请三让,你就是皇帝啦!”   人工智能没有问题,问题是刘杰全组人对农业一窍不通,他们组里只有一个人亲自种过东西——葱和蒜,后来还因为出差忘记浇水干死了。   这种重度交叉学科就是很不友好,最后那位种过葱蒜的同事,被同事们共同推选为与农科院沟通的专员。   安夏过来询问他们进度的时候,刚好遇到这位叫王小山的同志整理提问的大纲,他有不少东西要问。   “你这个问题不行。”安夏说,“太多计算机行业的专业术语了,不能确保他们听得懂,沟通效率会降低。”   她指着一个词「非结构化数据」:“你跟他们要这东西,肯定没人懂你在说什么。”   “这……这不就是图像、视频和文档吗?没通过预定义模型构建的都是呀。”   王小山觉得这个词就跟「面包」「电视」一样,很简单的,平时上班时常说。   安夏摇头:“你随便问个高中生,你看他们懂么?”   王小山十分为难:“可是不用这些词……没别的了啊。”   “你们是对话沟通,又不限定字数,你打比方,把它能实现的功能描述一遍,不也可以吗?”   王小山又愁苦万分地修改,在人工智能组内部用几个字母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换个说法要一百多个字。   他现在就是后悔,为什么要让同事知道他为了吃面条方便,在家里种了葱蒜。   结果就因为「你比我们有农业常识」被推出来。   不过他与郭教授相似,很有那么一点人文主义关怀和理想主义在身上。   听到农大生说到农药药不死棉铃虫。反而药死了一万多人,有的家里就剩下了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两口,王小山红了眼眶。   再加上听说农大生和郭教授他们的工资,再对比自己的高收入,王小山的心里生出了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的想法。   一件事情被强迫干,跟主动想干,达成的效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小山不仅仅满足于从农科院得到的数据,他还会建构数字模型,判断哪些数据会影响作物。   技术这边推进顺利,安夏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孟山都公司在1990年就已经开发出了这种种子,而且在中国也有公司,却不销售?   如果说是想挟虫自重,那1992年棉铃虫大爆发之后,他们应该活动起来了,怎么一直到今年年底都没有动静?   打听了一下,安夏才知道,原来到现在为止,中国的种业全部控制在国有企业手里,别说外资,私营都没戏。   国家对种子的重要性是有认知的。   不过安夏知道,这种靠行政力量控制的事情是不会长久的。   特别是棉纺织品占了中国出口的很大一部分。   国家不可能坐视农民弃种,到时候着急上火,早就准备好的孟山都就可以一下子占领市场了。   安夏又看了一遍郭教授的上中下游三个分工,发现最重要的部分全都在科研部门。   销售部门……没有?!   下游只有推广这么一个项目,但是没有说是哪个单位负责。   习惯于东西还没做出来,先在市场上开吹的安夏惊呆了。   这是想干什么?在电视上打广告,让农民自己到农科院来领种子吗?   不是,实验株已经出来了,大规模的模拟种植工作也已经跟紫金签了,居然完全都不想着销售?   安夏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打电话向郭教授求证。   结果,就是没有销售。   所谓推广,就是在各个乡镇的农业合作点做宣传。   安夏:“……”   想!啥!呢!   你们不想卖,我还想卖呢。   棉花是四月种,现在都十一月了,不宣传还等什么?   等着1994年的棉花种植也开天窗吗?   安夏向郭教授确定他们现在的技术已经算稳定,而且也有了一定规模的种子。如果现在开始做推广是没有问题的。   还没有进行推广是因为郭教授他们觉得要再等等,拿出实物出来,农民才会愿意种植。   “不试试怎么知道?”安夏实在看不下去了。   孟山都公司在中国没有销售,中国也没有获得种子的使用权,但是,他们在国外有种植啊。   紫金科技的喷洒农药化肥的无人机以其便宜的优势,已经卖到了美国好几个农场。   安夏与客户联系,本来是想问明年能不能去他们的农场拍一些关于棉铃虫的片子,没想到客户中已经有人用家庭摄像机拍了不少这种镜头。   棉铃虫啃棉花苞,棉铃虫暴毙于地,还有农场主一家和和美美赚钱,享受生活的场景。   安夏买下了这卷胶片,告诉他们会在中国播放,农场主一家还挺得意:“酷耶!我们会在中国出名吗!”   “一定会的!”   刚开始安夏的推广团队还没搞到便宜的电视,全靠嘴说。   棉农一听说抗虫棉能把棉铃虫给吃死,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惊恐。   棉铃虫!农药都弄不死的东西。   它都能吃死,这抗虫棉得是什么可怕的剧毒啊?!   种下去,只怕是人畜全灭。   他们纷纷摇头,理由是:“我们不能害人啊!这么毒的棉花,闹出人命算谁的?”   初战受挫,安夏把结果告诉郭教授,他认为这是因为紫金的推广团队不理解抗虫棉的原理和特性,没有把抗虫棉的优点说清楚造成的。   “等计算机的模拟实验成功以后,我去跟他们说,肯定没有问题,不行的话,还可以种给他们看嘛。”郭教授对此十分乐观。   “那不就要多耽误一季?”   “新品推广,急不得,要让棉农信服,他们才会同意种嘛。”   农学的科研工作者跟安夏这种搞IT的人对时间的流速感知不一样。   农学搞基因搞育种,动不动就是十几二十年起步。   安夏这边的摩尔定律,十八个月就要更新。   开发时间就这么短,从创意,到硬件材料,到软件开发,全部,十八个月都要搞定。   “要不这样吧?我们合作开一个国营公司,打农科院的招牌,我们负责推广,农科院只要负责提供种子就行了。”   这已经是安夏给的最大让步,如果不是因为种子只能由国企销售,她才不会只管推广。   郭教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不是我们卖,是让种子公司卖。”   安夏越听越糊涂,仔细问清楚了,才知道。   郭教授的农科院,压根就没想过要卖种子。   他们想卖的是专利权。   把专利权卖给种子公司,由种子公司自行育种,生产。   所以,他的想法是说服种子公司就行了,最多是帮着种子公司在地头做一些实验,说服棉农购买国产的抗虫棉。   按郭教授的想法:1994年先说服棉农,种子公司慢慢育种,1995年种子公司开始销售,1995年的秋天收获。   “早点有真正的数据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发现在实验田里无法发现的问题。”   安夏说得没错,郭教授还是觉得应该再等等。   两人僵持不下,安夏只得先把这事搁下。   回到家,安夏非常不开心地把包扔到沙发上:“跟死理科生真没话说!”   「死理科生」陆雪从房间里探出头:“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哎,真烦人。”想要有可能被孟山都抢先,安夏就各种不开心。   国内的品种审定制度已经很烦人了,片面强调某一个指标,相当的死板不知变通。   再加一个醉心科研,对商业化完全没有概念的团队。   安夏虽不知道棉种的故事,但是知道大豆的故事。   好好的大豆被熟谙商业手段的国外资本玩得团团转,从出口国变成进口国。   陆雪也不知道她在烦什么,问了半天,安夏就捏着他的脸:“商务部商务部,为什么不能教人做生意。”   这要求也太高了,商务部真不是干这个的。   陆雪:“要不,我开个老板培训班,从摆早餐摊开始教?”   “算了,你连馄饨里的水扑蛋都煮不圆。”   陆雪:“……”   什么时候水扑蛋还要煮圆啊!   看得出来,安夏确实很烦,都开始故意找碴了。   “光一个人烦多没意思,说来听听,谁让你烦,我帮你骂他?”陆雪握住安夏的手,将她软软的手合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像是有力的支持。   安夏靠在他身上,把农科所的人心中只有研发,完全没有销售的概念大大吐槽一番。   “要是没有竞争对手,我还能理解。不仅有,对手还是孟山都!孟山都啊!发明了DDT和橙剂的公司,他们的种子横扫阿根廷和印度。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居然说慢……慢……来……啊!我真是要气死了。”   安夏重重吐出一口气,她的「中国货」上有不少卖棉制品的公司。   要是中国的棉花种子从此受制于孟山都,要交各种专利费,产品价格就会上去,从此全无竞争力。   卖纺织品的公司们每年能为「中国货」带来几百万,包括但不仅限于交易佣金、翻译费用、快递费用的提成。   要是他们纷纷倒闭,对「中国货」来说,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听完安夏的抱怨,陆雪忍不住好笑:“你已经提前焦虑到国内的纺织品公司都倒闭了?想得也太远了吧?”   “未雨绸缪听说过没有!”安夏叹了口气,“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担心迟早变成现实。”   “要是农科院没有找好代理的种子公司,你可以先把这事跟他们敲定,这样不就能提前做准备了?”   “种子公司……有推荐的吗?”   “中国种子集团,原来是农业部种子局,是国企,有种子销售的资质。”   安夏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此事可行。   一个电话打完,此事又不可行了。   中种集团的经营范围是水稻、玉米、小麦、向日葵和蔬菜,不带棉花玩。   他们卖的每一个品种种子的产业链都是完整的,横空冒出来一个棉花,涉及一个整体的配套,成本过高,没有必要。   安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种子现在到底是不是只能国企买卖。   郭教授回答:“不是,外商独资不能买卖,中国的民营企业可以。但是民营企业缺乏销售渠道,所以都是通过国营种子公司。”   “那就简单多了。”安夏对郭教授说,“走其他种子公司的渠道,中间涉及到合作问题。反正你们都打算亲自上阵做推广了,推广的时候销售率是最好的。   要是你们这个月推广完,销售公司下个月才接上,中间说不定就被别的公司抢先了呢。”   安夏给出的建议是:“成立公司,自己干,紫金科技出钱出人做销售,由农科院生物技术研究所和郭教授的技术入股。”   郭教授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答应。   安夏又亲自去了一趟农科院,找到郭教授,她晓以利害。   这边郭教授跟单位商议了半天,好在此时许多单位都在外面找项目自己做,农科院跟紫金科技成立一个合资公司,不算什么。   得到领导的首肯,郭教授才跟安夏敲定合作方式和协议。   要不说深市怎么能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呢。   他们管招商引资的部门太有眼光了,他们要的高新技术不仅仅是IT产业,连高科技种子公司他们都要。   深市领导热情地邀请合资种子公司落户,并且给予了各种优惠政策。   于是,紫农基因技术有限公司就此成立。   被迫快速成长,现在真的懂人工智能又懂一些农学的王小山被调到紫农公司担任技术对接人。   从此紫金公司的薪酬神话又多了一个——有一个员工,就因为种了葱蒜,工资涨了百分之五十!!   这种掐头去尾的神话,信以为真的人不少,一时间大学寝室的窗台上摆满了种植葱蒜的坛坛罐罐。   只有王小山知道自己的压力有多大,涨的薪水不是白涨的。   刚听说调过去的时候,他还挺开心。   不就是模拟大规模种植嘛,现在事情都已经理顺了,他只要天天按时到公司打卡上班,计算机会自己运行一切。   但是安夏找到他,对他说:“现在你看见的工作,只是模拟大规模种植,你要好好想想,这批种子有可能出现什么新的问题,而你要如何解决。”   能有什么问题!   他怎么知道!   他现在只比刚开始接手的时候稍微多了解了一点植物基因和病虫害相关的东西。   看着王小山绝望的眼神,安夏提示道:“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爱干净的人反而容易生病?”   “没有……”王小山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那种丧心病狂爱干净的人,人以群分,他的朋友们都是半夜蹲小摊,各种脏串都吃得无所顾忌。   安夏:“好吧,我跟你讲,你要是去了印度,你就是属于特别爱干净的人。”   “我,咳,也不是很讲究。”王小山老老实实回答。   “至少你喝的是煮开的自来水吧?就算喝溪水什么的,至少也知道要挑个清亮点的吧?!印度人能喝漂着垃圾和尸体的河水,他们还不拉肚子,你敢跟他们比吗?”   王小山大为震撼:“肯定不行,我上回不小心吃了半只死虾都拉了三天。”   “对吧,他们就是有抗体了,你好好想想。如果棉铃虫对BT蛋白也产生抗体了怎么办,怎么研发新的抗体,从哪里入手,在这个过程中,你能做什么……”   王小山被安夏抛出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打得晕头转向。   “你不懂没有关系,这些问题是农科院的人应该想的,他们提出假设,你用计算机把他们的假设推演下去。”   这边王小山刚领悟到自己的价值,那边安夏就听说农科院后院起火:八个技术骨干辞职了,前阵子被外派到国外学习先进技术的科研人员,有三十二个没回来。   安夏对此并不意外,在九十年代的出国潮中,每个单位的人都有一个共识:“公派出国”就等于赖在国外不走了,如果回国,说明这个人在国外混的不好。   别说外派出国的科研人员,就连出国比赛的运动员,都曾经发生过人刚到国外,选手半夜突然消失,再见面,已是其他国家代表队的成员。   这些人在报纸上被骂「白眼狼」,但是他们社会上的名声是「真有本事」,没有人觉得他们的行为是叛逃。   农科院的收入确实很低,一个月五百多块,还要跟官僚风气斗智斗勇。   而此时孟山都公司给重要的科研人员发的工资是一年三十万,还有车有房。   国外其他的科技公司可能比孟山都低,但不会低太多。   这些跑路的科研人员中,有一部分是原计划给紫农公司的。   安夏又去了一趟农科所,想跟郭教授讨论一下新的人员安排,在办公楼里没找到人,同事说他在实验室里。   安夏在实验室外面等了一会儿,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路过,他们在小声的讨论那几十个没有回来的人。   “听说他们在那个公司里,一年有二十万,还配房配车。”   “真好,可惜我来得太迟了,不知道下一次公派出去是什么时候,我还能不能赶上。”   “我也是,我姑姑在美国呢,要是我过去的话,还有人照应。”   “我也想走,不是钱的事,主要是那几个老的,什么事都不干,赖在位子上,想到我可能五十岁才能被提一级,心都凉了。”   ……   年轻人们走远了。   不过只言片语,安夏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安定气氛。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安夏等了一会儿,郭教授就出来了,他的形容有些憔悴,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个科研骨干,对他的打击挺大。   他做了很多计划,现在全部都成空,要重新培养能接手的人。   “安总,不好意思。”郭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这边要耽误进度了。”   在农科院待了这么久,郭教授对所里的种种弊端心知肚明:   说好做出成果有奖励,但是就那几十一百的奖励,都能拖欠。   说好有房子,最后还是论资排辈,年轻人看不见出头之日。   说好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努力就有回报,最后只有口头表扬,而且还有可能干得越多错得越多,最积极的人挨骂最多。   他有情怀,有理想。   但他不能要求所有人跟他一样。   “这也要怪我不好,我想等紫农公司所有的手续办完再告诉他们,没想到……如果早点告诉他们的话,也许他们就不会走了。”   求稳,还是求稳。   郭教授就怕要是提前把待遇福利之类的说了一通,结果紫农公司在办手续的半途中出现什么问题,让人白高兴一场,显得很不厚道。   他打算一切板上钉钉再说。   安夏笑着摇摇头:“郭教授,你应该向火箭那边学习学习,他们什么都没定,手里只有几张图,也敢到国际上去投标,还投中了。”   “哈……”郭教授苦笑一声,接着叹了口气,“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   “算啦,就当他们给新人腾地方,好好培养新人,让人发挥主观能动性,用计算机来做那些打杂的事情。”   安夏还是比较乐观的,反正第一代抗虫棉都已经出来了,资料数据都齐全,这给新来的研究员一点成长的时间,希望他们看在钱的份上,成长的足够快。   紫农公司有农科院的技术入股,所以,安夏也面见了院长,跟他确认一下人员到位的问题。   院长这会儿的精神状态也很颓,好在他的脑子还是正常的,没有抱怨现在的小年轻吃不了苦,只想着去国外享福。   毕竟正常人都不想吃苦,都愿享福。   院长向安夏保证之前说好的科技人员队伍不会缩水。   他甚至还开了一个动员大会,或者叫安定军心大会。   他在会上做了一些保证,说将来会盖房子,会发钱,会让年轻研究员有快速成长的空间。   除了几个新分来的研究员,眼里有光,真信了。   其他人的眼里都是「呵呵」。   人在体制漂,这种画大饼的话谁还没听过几句。   院长也没办法现在就确定做保证,他都还没跟其他领导确认过呢,就这么几句话,都是他擅自作主。   真ꔷ画大饼。   听说是与紫金科技合办,研究员们的精神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这几年,紫金科技在外的名声就是:给钱大方,土豪牛逼。   但问题是,紫金科技牛逼有什么用,他们的关系还是在农科院里。   拿着一份死工资,苦哈哈干半天,无聊。   其实关于他们的薪酬待遇,安夏早就跟院里谈好了。但是,院长就是不敢说,不愿意承担责任。   安夏实在受不了院长的发言,等院长说完,打算宣布散会的时候,安夏示意她有几句话想说。   院长:“下面,欢迎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同志跟我们说几句,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毫不走心的掌声随便响了几下,仔细看,还是郭教授努力带了个头。   安夏站在台上,环顾台下研究员:“我就简单说两句。”   研究员们已经有不耐烦看手表的了,还有十分钟食堂就开餐了,领导的「说两句」等于说半个小时。   安夏:“第一句,加入紫农公司的研究员,拿两份工资,编制还在农科院。   第二句,紫农公司已经建好了免费员工宿舍,如有家小同去,可以申请三居室。   我的话说完,如果还想了解细节,会后可以直接问我。谢谢大家。”   散会了,人都没散。   什么食堂,什么开餐!统统都不重要!   安夏说的第一句话最吸引他们,两份工资!   编制在农科院,拿两份工资!!还有这等好事。   其实这种事情,在领导脑子活的国营工厂和单位都不少见。   不巧的是,农科院的领导……脑子不够活,要不是一下子流失这么多人,他们到现在都不打算活。   提问:“请问紫金给我们多少钱?”   安夏:“不是紫金,是紫农,具体要看定岗定级。如果有想去的人,可以先报名,定岗位职级之后,会书面告知薪酬待遇。”   提问:“除了固定工资还有其他钱吗?”   安夏:“多劳多得,紫农公司的绩效考核方式会根据工作内容决定。如果定了总监的岗,只干了清洁工的活,那肯定是不合格的。如果清洁工好好的完成了清洁工作,那肯定是合格。”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还是有人担心:“做生物基因这种项目,很久可能都出不了成果,会不会我们永远都拿不到奖金?”   安夏笑道:“有大成果,就拿大奖金,要是阶段性的成果,也会有奖金。再不行,至少能找到一些新的研究方向吧,至少可以发点有影响力的论文?这些都有奖。”   研究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里满是兴奋。   想要被派到紫农公司,并不是报名就能行,对学历、研究方向等有要求。   唯独对性格没要求。   安夏定了十几个人之后,已经被定下的一位员工好心提醒安夏:“有一个叫季科的人,你可得小心点,最好别要。”   季科这个名字,也在定下的名单里,安夏不解:“怎么?这个季科是领导热情推荐的,说这个人学历高、能力强、为人热情积极主动。”   员工回答:“他学历高能力强不假,但是,他的这个热情积极主动……嗐,本来不该我说,但是,他整天吊儿郎当,什么事都不干,迟到早退,连院长都不敢管他,他……   嗯,是个刺儿头,之前有几个农民偷他试验田里的东西,他挥着铁锹,把人给打伤了。”   “这么有志气?”   员工看着安夏的眼神十分复杂:“后来村里人到院里来闹,院里出了医药费,院长让他跟村里人道歉,他反把院长骂了一顿。非常难管。”   “哦?”安夏来了兴趣,“那我得亲自见见他。” 第175章 科技兴农   季科的同事们知道他进入人员名单之后, 都闹着要他请客。   “季科,你技术这么好,过不了几天, 你肯定就能混个技术总监当当。到时候升职加薪, 可别忘了我们。”   “这么大的喜事,还不请我们吃一顿?下次见你,就是你在小轿车里坐着,我们在路上走着咯。”   ……   就在同事们起哄的时候, 有人进来叫他:“季科, 到办公室来一下。”   大家都有些疑惑。   初步敲定的十八个人选,已经都由王小山一一亲自面试过。   他不看技术, 也不看人品, 只看思路,看他们的想法能不能跟得上变化多端的技术。   “去吧, 肯定是听说你的技术比别人都强, 说不定是让你当主管呢。”一个同事非常的乐观。   安夏在办公室里看到季科时,忽然有点想笑, 看得出来, 这个男人认真的努力把自己打扮了一下,虽然对摩丝的使用可能有些误解。   坚硬的摩丝把他的短发变成一根一根的刺。   真正的「刺头」。   安夏说:“你们领导对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季科的眼神一黯, 刚刚提着十二分精神的模样颓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在领导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印象,没指望他们能说自己什么好话。   果然,安夏开口问道:“听说你提着铁锹打人了?”   这事都惊动派出所了,想瞒也瞒不过去,季科猜测自己想去紫农的路彻底断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对!他们偷我的苗。”   “是什么苗?”   “水稻, 我本来是研究多穗水稻的,好不容易出了几棵,结果村里人组队来偷,偷了一回,第二天还来,他们是拖着车来偷的!”   季科说到当时的事情,脸都涨红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我要去追,他们还有两个人按着我,把我的脸按在稻田的水里……院长还要我向那个把我按在水里的人道歉。”   安夏点点头:“你是该好好练练。”   “哼……啊?”季科先以为自己听说了,安夏说「好好道歉」,回过神来,一品,好像不对,什么叫好好练练?   安夏认真地说:“把你的脸按在水里,那不是要你的命吗?要是你力气大一点,应该能把他按到水里。”   季科:“……”   好像没错,又好像哪里不对。   领导不都是事不关己就和稀泥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的领导,还是个女的。   安夏又问:“既然你原来学的是水稻,后来改行做棉花,中间的跨度好像有点大,你是怎么适应的?”   “我原来学的不是水稻,我的专业方向是植物基因相关。对我来说,编水稻的基因是编,编棉花的基因也是编,中间缺的东西,自己用业余时间抓紧补补就能跟上。”   季科说得理所当然,安夏的心中只有:死学霸,凡尔赛。   根据安夏判断,就冲着那个怂怂院长的水平,就因为手下人跟村民起冲突,也不至于这么急切地想把他送出去。   村民又不是架起柴禾把办公室给围了。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看你的简历不错,毕业后就进来了,参与了不少项目,但是都没有成果,这是什么原因?”   科研没有成果很正常,但是参加了不少项目,都没有成果,而且那些项目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先不说能力,这人的运气也太差了点。   其他十七人的简历里,至少有一两个都有了关键性的成果,或者至少那个项目还坚强的活着。   季科冷笑一声:“因为都是骗经费的项目。”   改革开放之初,国家认识到了科研的重要性,真金白银的对一些实验性的项目进行扶持,只要愿意搞,就投钱,稍微看到一点曙光,投更多。   季科的能力强,所以,他被放进了一个经费挺多的项目里。   刚开始,他一腔热血,天天加班加点。   所以,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项目在一开始立项的时候就有问题,在方向上就是错的。   他整理了很多数据,向主任说明这个项目做不了的原因。   主任刚开始还哄他几句,后面就说他眼高手低,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没有科研人的韧性。   于是他不得不咬着牙继续往下做。   他在这边累死累活,忽然发现每天自己到实验室最早,走得最迟。   而其他人,迟到早退,连跟他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他向主任反应,主任说别人被派去跟其他单位的科研人员交流。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劝他别傻了,好好拍拍主任的马屁,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组的其他人,天天跟你们主任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昨天我还在歌舞厅看到他们了呢。”   季科大怒,直接向院长反应,没想到先给他定了一个「越级汇报」的罪名。   从此季科在农科院就像毒药一样,谁也不想要这个管不好的刺头。   直到新来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郭教授,他就像一个垃圾一样,被扔到郭教授身边。   郭教授是个做实事的人,季科也认真干了好些年。   不过他也对郭教授这种一心扑在科研,对如何转化和销售完全没有想法的思路颇多微词。   或者不能叫微词,他说得特别直白露骨,他告诉郭教授:“不能转化到地头的农业技术毫无意义。而且我们现在的奖励制度也无法提高研究积极性。”   其实,研究员们私下也说过不少嫌弃院里收入低的话。   还有人撺掇他,让他跟领导说说:“我们能力不如你,去说这些肯定没用,你说话,领导们肯定要听的。”   他替研究员们说话,却遭遇了背刺,在会议上,那个曾经撺掇他的研究员当众说:   “请有些同志不要随便代表我们,我们心中只有科研,只有为国家研究出更好的农产品,而不是为了钱、为了权!”   下面一片掌声。   每一个掌声,都像打在季科的脸上。   要不是院里是国字头,轻易开不了人,季科早就滚蛋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紫金,领导们说违心的话,也要把季科送出去。   听完了季科的故事,安夏点点头:“嗯,确实,你的方式方法上有点问题。”   季科的心沉了下去,安夏不会要他了,他的命运就是要烂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安夏对他说:“你在一个要讲人情世故的地方,只讲数据,肯定是不行的。”   季科点点头,已经决定出去了。   “你搜集数据和分析的能力不错,以后在公司继续保持,最好能更全面一点。”   季科疑惑地转过身:“你还要我?”   “为什么不要?”安夏笑道,“要是有机会,你到我们公司来看看,你会发现,你这才哪到哪啊?”   季科的水平,跟怼遍TOP公司的搜索引擎组组长一比,就是个弟弟。   安夏对他说:“好好做,我需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你不用考虑太多。”   安夏挺想去试验田看看,季科对安夏说现在是冬天,地里没什么东西了,安夏还是想看看,主要是反正今天也走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   季科带着安夏到试验田的时候,遇到几个村里的人,他们热情地跟季情打招呼,还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你不是跟村里人打架了吗,怎么处得还挺好?”安夏挺好奇。   “这个不是偷水稻的村子。”   季科真带着安夏往村里去,他带了一些饮料和吃的给村民带过去。   听说季科要走,农户们都拥过来:“啊?你要走啦?那以后,我们要是遇到问题,能找谁问啊?”   “我上次遇到问题,问了另一个人,他对我爱搭不理的,我都不敢问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   通过农人们的描述,安夏听出,季科平时在试验田的时候。除了做自己田里的事,也会帮着农户看看他们田里作物的问题。   棉花长得不好、出的棉质量不好,叶子上有斑是什么问题,花苞僵了是什么原因……季科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他自己回去查清楚了再回答。   难怪关系处得这么好。   几乎所有种棉花的农户都来了,他们很舍不得季科,没有季科,很多问题都不能马上得到处理。   安夏问道:“种植出问题的多吗?”   “太多了,而且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夏听到了一些很惨的故事,比如有户人家新加入种棉花的行列,连种子的钱都是借的,结果只长叶子不开花,白种了一季。   一家子过得很惨,欠的钱一天一天的往上堆,家时愁得要上吊了,后来季科来了,替他们看了一眼,发现就是最简单的徒长,水肥浇得太足了,而且也没有掐掉多余的枝尖。   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几乎把一家人给逼死。   在那之后,季科成了农人们心里的神,他说什么,他们都听。   安夏也挺为季科难过的,在村里他是神,在院里被打压,好人被放错了地方。   “村里没有技术员吗?”安夏问道。   在她的记忆里,在生产队的时代,就应该有一种名为「农业技术员」的工种,指导农村里的各种生产活动。   “我们村其实都是新种棉花的,技术员不懂这个。”   村里人种棉花,完全是看到别的村种棉花,然后被收购,赚到钱,才两眼放光,一窝蜂跟着上。   都觉着:不就是种地么,不就松土捉虫施肥浇水么?种了一辈子的地,棉花,它还能翻了天去?   谁知道差距还蛮大的,最后把技术活变成了运气活。   吃完饭,农人拿出一桶深棕色的油,说要送给季科,做为临别礼物。   “你帮了我家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这是我们家自己榨的,干净着咧,不嫌弃的话,就带上吧。”   季科死活没要,在「拿着拿着」「不了不了,我们不拿群众一针线」的你推我让中,棉农热情地把那一桶油塞给了跑得慢的安夏。   安夏抱着那桶油,十分好奇:“这是菜籽油吗?”   “是棉籽油。”   “哦?棉籽也能榨油?”   见安夏跃跃欲试,季科摇头:“棉籽油里含有棉酚,有毒的,需要精炼之后才能去掉。”   “棉酚……是什么?”安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季科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咳,你可以自己回去查一下。”   “哦,对了,现在农村里的技术员不多吗?就算村子里的人都是新种棉花,他们不能学吗?”安夏还是不理解这种自生自灭的情况。   “技术员不是哪个村子都有,而且技术员水平也参差不齐,就跟医院的医生一样。我上回不舒服去医院看病,把症状说完,医生反问我「你想吃什么药」,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   晚上回到旅馆,安夏在论坛上发了一个问题:   棉酚会吃死人吗?   然后收到了一个回复:一般吃吃问题不大,不过男人还是别吃,杀精的。   看此人的发言记录,应该是个医生,安夏选择相信他的话,以及理解了为什么季科不肯直接说,非得让她自己查。   收到妈妈的聊天:“你在农科院啊?”   安夏:【出来了,明天准备回家,怎么了?】   妈妈:【哦,我还想让你帮我问问专家,我的君子兰怎么了。】   安夏:【这边都是往嘴里吃的东西,他们不管君子兰。】   妈妈:【总应该有管蔬菜花卉的吧。】   安夏:【大概有吧?不过我明天一早的火车,来不及问了。】   第二天早上,季科奉命来把安夏送到火车站。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正经工作。”   季科拎起安夏的行李箱放在车上:“我哪还有正经工作,都巴不得我赶紧滚,早就不给我安排工作了。”   不小心戳到他的伤心处,安夏沉默片刻,转移话题:“对了,农科院有没有研究花的?我妈种的君子兰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想问问。”   季科一口答应:“有啊,你把花的照片发给我,我帮你问问。”   回去之后,安夏真的把照片发给他,过了一段时间,季科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顺便还传达了几个养花小妙招。   王娇娇听到这个消息后,迫不及待的也想问问:“我种的玫瑰莫名其妙都蔫了……”   连陈嘉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说家里有种迷迭香、罗勒之类的东西,他以前是留法的,喜欢搞西餐,国内菜场买不到,只能自己种,最近眼看着要把他的心肝宝贝们给种死了。   安夏想起一句话「中国人的种族天赋——种菜」,以前的围棋网,现在的《玉京战神》,统计数据表明,有很多人游戏可以不玩,家园系统里的菜不能不管。   所以,城里人对种能看的、能吃的东西,应该相当有热情?   安夏在紫金论坛的日常杂事版里发了一个小调查,问现在有谁在自己家里种菜和花,在种植过程中,有没有遇到问题。   一下子就冒出了几十个回贴,最常见的问题是:   葱越长越细怎么办?   葱长成一大坨了,应该怎么办?   这题连安夏都会:分根!   接下来的有好多人问:怎么分?   除了调料之外,问君子兰的人最多,1986年的君子兰泡沫破灭之后,人民群众对这花本身还是很有好感的。   然后就是夜来香、晚香玉、茉莉、栀子花等等香花。   盆景松那种很少,有也是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问的。   趁着季科在农科院的最后一天,安夏问他能不能介绍农科院花卉所的人给她。   “能啊!”季科不负领导给他的评价「积极热情」,他顶着花卉蔬菜所妹子的怀疑目光,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   这位叫冯娟的研究员是季科的同期,两人只在报道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季科很热情,热情到冯娟觉得此人居心叵测。   现在她听说季科要走,又来找她,她疑心季科是想追求她,才找了一个问花卉疾病的理由。   万万没想到,季科要完她的联系方式之后,潇洒地拎起行李跑路去深市了。   加她的人是安夏。   安夏不是来一个一个问问题的,而是问她们蔬菜花卉所,有没有兴趣像棉花所那样,也搞一个合作开发的项目。   这会儿,整个农科院都机构冗余,人心思变,棉花如此,蔬菜与花卉也是如此。   特别是年轻的研究员,看不见未来,每个进来的人朝气蓬勃,过不了多久,想多捞好处的人变得圆滑逢迎,没有什么追求的人心如死灰,混一天算一天,有性子的就变成季科这种在单位里最不受待见的人。   安夏的话,让冯娟眼睛一亮,她已经听说紫农公司的薪酬待遇,如果能去的话,她可太愿意了。   安夏有一个想法,在紫金论坛上做一个给植物寻医问药的版块,很多在城市里的人会养植物。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肥料和农药上哪儿买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   对此,蔬菜花卉所的领导觉得这事……不靠谱。   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赚钱?”   难道是付费提问吗?   安夏知道付费提问,不过她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形式。   过于图穷匕现的收费,总是让人不安的。就算是个神棍,也不是上来就收钱,怎么着也得逼逼几句,然后收费收在符水、佩饰上。   装神弄鬼的人能活跃这么多年而未死绝,说明人家的营销手段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不卖回答,卖肥料和药。你们还能卖种子、营养土啊。”   “那才能卖多少。”领导很是不屑。   他们卖给专业花农都是论亩卖的,城里一户人家最多种两三盆花,不得了了。   安夏继续劝说领导:“我上回听说,你们育的种和苗,也是可以自己卖的,收入都归所里,蚊子腿也是肉,能多赚一点是一点,赚多了大家分账,赚少了至少能聚个餐,你们总不会是嫌钱咬手吧?”   确实,谁还能嫌钱咬手呢。   思来想去,领导就同意了,并且第一时间,就把所里那些冗余的、不是自己嫡系的、看起来是刺头的人都给拨了出去。   紫农公司又多了一个经营业务:花苗、种子、营养土、肥料、农药。   冯娟与季科在深市相遇。   季科还是一如即往的热情,帮新来的人都办了入职手续,介绍宿舍里面的各种设施,冯娟忽然觉得这小伙子,能处!   提问版块做起来了,但是现在毕竟上传照片不方便,很多人都用语言描述。   语言能力强、会抓重点的人,就能得到很好的回答。   水平不太行的人,比如只会说栀子花的叶子枯了……这让人怎么回答。   而且不看到照片,就算是农科院的人,也不敢随便回答。   开版之后,一直比较冷清,不像隔壁的八卦闲聊,整天人头攒动。   安夏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你们把花、土、肥,还有工具,打包卖,让人一次买齐所有所需要的东西,省事,利润还高。”   “真的有人会这么买吗?打包的价格比单买贵多了。”   “会有的!首先,你们得把文案写得好看一点。别写得跟辞典一样。再弄点好看的照片。”   啊……文案?   冯娟只会写:夜来香、柔弱藤状灌木、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捩花目、萝藦科、夜来香属……   特点:晚上开花,特别香……   发出去的商品链接,点击:0   不服输的她在「中国货」上观摩学习文案怎么写,然后重写了三版,终于卖出去了一份。   看到「买家已付款」提示的那一瞬间,冯娟比第一次拿工资还开心。   蔬菜花卉部门,除了冯娟很高兴外,还有几个对基因有兴趣的人,也挺高兴。   紫农公司秉承了紫金的风格:只要想到什么有趣的小点子,公司都会支持去做,不会有人怪他们不安份。   他们跑去跟季科的基因组一起琢磨,能不能往花的基因里插点什么花里胡哨的基因,比如开个七色花。   专业研究花卉的人生意也不错,城里人种的这这那那挺多,有些养了好些年,养出感情了,真有点这这那那的,都挺舍得花钱。   他们在网友提问里,发现了新的商机。   有个人说她想种花,但又怕虫子,总觉得黑沉沉的土里藏着什么怪里怪气的东西,她连蚯蚓都怕,自己给花松土又怕伤根。   正常情况下,对于这种人,研究员们的态度是:这么矫情,就别种了嘛,看别人种不好吗?   安夏看见他们在工作群里的吐槽,认真回复:你们怎么能把客户往外推?   研究员们沉默了,他们怕得罪了安夏,连紫农公司都待不下去,只能回农科院的角落里继续发霉。   安夏又说:“不是有水培花卉吗?风信子、水仙,不都是吗?”   “可是她想种的是吊兰。目前没有水培的。”   安夏:“目前没有不是正好吗?”   如果是在往非洲卖鞋的故事里,研究员们看见的是「他们都不穿鞋,我们走吧」,安夏看见的是——“他们都不穿鞋,市场广阔啊!”   “要么,你们可以先看看现在城市家里流行种什么花,然后分析一下能不能水培。毕竟城里搞土确实不方便。要是实在水培不了就算了。   能水培的卖营养水,不能水培的卖土,不是挺好么。一花两吃。”   安夏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前他们在农科院里的工作就是:领导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现在他们发现,原来可以自己寻找客户的需求,并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同时赚到钱。   花卉找到发家致富的路了,剩下几个专门研究蔬菜的人很寂寞,城里的人种菜也就是种着玩玩,不会有人找他们。   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一条提问:种黄瓜的土都板结了,有什么办法吗?   有地耶,应该是个在村里种地的大户。   他们猜对了,提问的人应该算超级大户,来自寿光。   寿光在八十年代末开始大规模种植蔬菜,现在他们的蔬菜大棚已经有了上万亩。   整个寿光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蔬菜,九十年代初,人人都惦记着:能买着、便宜,他们已经在推无农药残留的无公害蔬菜。   努力还是有一点遗憾,现在用的都是化肥,土地板结,大家都默认这是一个常规状态。   有一个技术员到城里的亲戚家探亲,无意中发现亲戚家的孩子在刷论坛,论坛上还有教农业技术的。   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随便发了一贴,详细描述出现的问题,还说连年减产的情况,而且配上了图片。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问他在什么地方,怎么板结成这样。   一听说在寿光,技术员们都犹豫了,从深市到寿光,很远呀。   当初招他们来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让他们在网上回答问题、在网上销售。   没说让他们出差。   还这么远。   如果是在农科院,特别有良心的教授会自费前往调查,做出成果,名声出去了,院里才有可能给报销。   那要问吗?   不问的话,万一安夏发现他们又遇上了商机却没抓住,会不会对他们失望,进而把他们全部退回农科院?   花卉蔬菜部门现在还没有部门经理,各项工作暂时由王小山处理。   王小山生来面相严肃,这些人只听他在欢迎仪式上说过套话,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十分忐忑。   最后他们把这事推给冯娟,冯娟又找季科商量。   话还没出口,王小山路过,见他们俩窝在一起,窃窃私语,打趣了他们一下:“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王经理……”冯娟支支吾吾地把她们遇到的问题跟王小山说。   “哦,填个出差申请单上来就行。”   然后,王小山就走了。   走了……就这么简单?   申请单获得批准后半个小时,行政就已经给他们把预订好的火车票送来了。   这是什么效率啊!   在寿光,技术员们发现一个问题:“你们这化肥……是特别便宜吗?怎么洒这么多?”   农人们回答:“啊……不是越多越好吗?”   只要一点点,就能长好多,多洒,不就多结吗!   技术员们无语了:“农家肥一下子用很多,也会烧根的啊!”   祖祖辈辈用下来的农家肥他们能理解,化肥的剂量,看起来只是多了一点点,但其实就会造成土地板结。   而现在化肥的使用方法并不明确,就跟传统中餐的菜谱一样,就写着:适量、少许。   谁知道什么叫适量,少许又是多少。   两个技术员一时也判定不了,这得详细的测量。   种的是什么菜、种了多少、这个土质是什么,土里本身的情况怎么样,都是要考虑的范围。   不仅要测,还要进行田间试验。   王小山当机立断,给他们寄来了电脑、测试仪,连无人机和摄像头都寄来了。   农人们好奇地围在电脑旁边,看两个技术员在建立数据模型,用电脑模拟布点试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技术员回答:“用函数关系式,推算不同元素肥料的增产效果。”   “这还要算?撒土里不就知道了?”   旁边一个农人一脸嫌弃:“你不懂!还说撒土里,土都结成这样了!”   “用这个小电视,就能知道了?”农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小电视,这个是函数。”   “哦!函数!我儿子也在学的!他说不定能帮帮你!”农人把刚放学回家,一脸懵逼的儿子拖来。   刚上初二的男孩看着电脑上的肥料效应方程式,无比的茫然。   见儿子没露脸成功,老父亲十分不满:“噫,你不是说你学函数了吗,学了个什么东西!”   “我……我学会的是三角函数,还有抛物线开口向上还是向下……”   技术员对农人说:“这是大学里学的,让他好好上学,以后就会了。”   计算机飞快地计算,大量的数据在屏幕上飞快滚动,别的不说,就视觉效果来说,相当的厉害。   这个设计是安夏的主意,本来程序设计说把计算过程放在后台就行了。   安夏觉得不够酷炫:“人干活都要亮出过程,不然外人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有多辛苦。计算机也是一样,让客户看看后台实现了人脑无法达成的速度,岂不是显得很厉害?”   现在,农人们果然被唬住:“原来读书还真顶用啊?”   以前他们常说「不好好读书,就回家种地」,现在他们发现——“要是不好好读书,地都种不好!”   田间测量的数据发到总部,在紫农公司工作的人计算土地应该使用的肥量,在农科院的人们则在研究,是不是可以使用其他肥料达成同样的效果,从而避免化肥对土地的影响。   安夏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宣传的机会。   尽管寿光这回还没有得到完美的解决,但是,她已经把话给吹出去了。   紫农公司的销售们奔向各个产粮、种菜的大区,向他们推荐紫农公司的田间测量服务,顺便再小小的吹一下压根还没有影的替代肥料。   本着卖什么不是卖的精神,有一位销售在城市里等待班车下乡的那半天时间都没闲着,向城里的一个花卉种子市场推荐起了紫农公司的水培业务。   正跟人吹得天花乱坠之时,有一个站在旁边听了半天的人忽然开口:“你说的那个,能种蔬菜吗?”   “怎么不能!你要种什么?”   虽然,水培法是养花的,不过养蔬菜,应该是同理吧……他猜测。   “青菜、生菜、白菜、黄瓜……就是长得快的。”   “哦,我帮你问问啊。”   销售这边牛吹出去了,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技术员,技术员很困惑:“这个人要在哪里种啊?他说的这些菜都是最简单的,菜场这些菜也不贵,他要是用水培的话……营养液的钱比在菜场买一斤贵哦……”   销售员觉得技术员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你管人家在哪里种呢?给钱不就好了嘛。   但是紫农公司是以技术为本,技术员的话语权最大,销售员只得继续追问。   那人回答:“南极。”   销售员:“……”   他还以为此人在开玩笑:“哈哈哈,你种给企鹅吃吗?”   “不是,二月我要去那边的科考站当随队医生,听说那边没有菜,我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来。”   销售员都傻了,想了想:“可是,南极的环境很差吧。”   花卉种子公司的人笑了:“岂止很差,简直很差。”   那里的气候根本就长不出什么植物,冷、大风。   “我想,应该可以的。”医生说,“1991年美国做了一个人工生物圈的实验,里面完全是封闭环境,跟南极差不多,我想,那里面能长植物,南极也能长出来。”   “说得没错,不过美国的科技水平,我们也不知道到哪一步了啊。种东西不止需要水肥,还有阳光和空气吧?我家的花也是要放在太阳底下晒晒的。”   医生有些失落:“你的意思是,长不出来吗?”   销售员想了想:“普通日光灯,应该不行?植物没有阳光,怎么进行光合作用?它会死的。”   医生觉得很有道理,遗憾地要走。   出于「有枣没枣打三杆」的职业本能,销售员还是留下了医生的联系方式,说再帮他确认一下,有消息就联系他。   销售员把需求发回紫农公司。   技术员们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事不好弄,现在的蔬菜大棚也不是完全不透光的,补光用的是最简单的白炽灯。   南极肯定是纯室内环境,一丁点阳光都见不着,普通的白炽灯想要达成百分百仿真阳光,那得多烫啊,过高的温度对植物生长也十分不利。   而且……这就是一个医生,他最多种十几平方米。要是像寿光那种几十万亩嘛,还值得花心思,努力一把。   这投入产出的性价比太差了。   新来的人对安夏缺乏认知,王小山对安总的好奇心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虽然也觉得这事没什么经济利益,但是,光凭使用地点是「南极科考站」,他认为还是应该请示一下安夏。   果然,安夏得知此事后,对他们说:“在完全不见光的室内种菜需要什么,你们赶紧拿出个方案,试种一下……不,试种来不及了,用电脑模拟种植结果吧。”   “要是种小青菜的话,也就21天,应该可以。”   安夏说:“不行,万一失败了,我们来不及调整。”   听安夏的口气,她一定要在这个医生出发之前,把全套种菜装备给他准备好。   到目前为止,那么多发达国家在南极开立科考站,可是没有一个国家在南极成功种出过菜,她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其他国家,好像没有成功过。”王小山决定先给安总提个醒,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安夏说:“那是因为他们压根就不试,他们都是肉食动物,随便给一瓶维生素片保持不死就行了。”   为了达成安夏的要求,王小山还专门去查了美国的「人造生物圈」计划,发现他们的植物也不是完全在室内,是有阳光的。   南极种菜的梦想,比人造生物圈,还要人造。   “他不是提了几个速生菜的名字吗?你们研究一下,那些菜需要的是什么光,用LED灯做为补光灯的话,热量不至于把菜烤死。日本已经在用了,你们去研究一下。能自造就自造,不能自造就先买。”   王小山由衷地感叹:“安总怎么什么都知道。”   安夏:“因为我上网啊,要成立一个跟农业相关的公司,哪能真的完全不懂就投资。”   技术员们十分惭愧,他们的专业就是研究植物。   但是他们都没有研究过人造光的问题,甚至不知道日本已经在用了。   几个发达国家在八十年代就已经在研究LED光源做为植物生长光源的研究,技术员们各显神通,弄到了论文里的相关数据。   问题来了,都在研究阶段,没有一个公司愿意拿一个半成品出来卖。   有个好消息是,最近做生意的人多,做生意的人大多相信风水,也相信所谓的风水鱼。   于是热带鱼水族箱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也带动了 LED补光灯的研发与销售。   给鱼缸补光的灯与植物补光灯的差别不是特别大。   只是植物补光灯需要模仿自然界太阳光在早、中、黄昏三个时段的变化,稍稍需要调整。   走正经的商业路径,人家灯厂压根就不想搭理只买几个灯泡的开发要求。   除非一个灯泡给几十万,那样的话,不乐意的人就是安夏。   安夏找到陆雪:“第二灯泡厂的陆同志,听说你们厂倒了,但没有完全倒。”   “啊?嗯……改制了,怎么?”陆雪不知道安夏想干嘛,第二灯泡厂,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回忆了。   “听说,当年你是研发组的一枝花?很多人都喜欢你。”   陆雪困惑地看着她,难道她是在表达吃醋?这醋发酵时间也太长了吧。   “能不能发挥一下你的魅力,让还在干这行的人,帮我做个植物补光灯?能随着时间自动改变颜色。”   陆雪恍然大悟,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前同事表示:生产三种灯光没有问题,随着时间自动改变颜色没戏,得自己手动开关。   安夏有些遗憾,这样的话,一个灯泡能做的事情,就得三个灯泡来完成了,体积上翻了一倍。   她想了想:“也行,我这边可以用程序控制。”   “这个程序我可以写!”陆雪高高兴兴举起手,他很怀念以前他干活,安夏在旁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样子。   安夏抓着他的手按下去:“不要你写。”   “为什么?嫌我写得不好?”   “你是公务员,你干活我不能给你钱。我们公司负责写程序的人,我是给了他们工资的!”   陆雪握着她的手:“我不要钱,我就想你在我身边。”   “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不要说得我好像是只会在你干活的时候才会出现,你干完活就走的渣男好不好。”   陆雪叹了一口气,揽住安夏的腰:“我不会强迫你结婚,也不会强迫你怀孕生孩子,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准。但是……但是……”   他的脸微微有些红,「但是」了几次,也没有说出下文。   安夏觉得陆雪是不是吃错药了,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吃什么了?”   陆雪深深地盯着她,好像要拷问她的良心。   许久,才缓缓地说:“我在厨房里,看到一桶棉籽油。”   “好厉害,你居然能闻出来。”   陆雪继续说:“我还看到了你问棉酚会不会吃死人。”   安夏明白了,她握着他的手:“那桶油,是农户硬塞给我的,倒了挺可惜,我也没想着有什么好用处,就先放在那里了,你没看是放在底柜里的吗?”   “再说!我们平台上的货,从XXXL到XXXS都有。哪怕你是非洲象人族的尺寸,都能完美适配!我至于用这么慢还不一定见效的手段吗?!”   陆雪愣了半天,不知道象人族是什么意思,安夏在网上翻出一张照片。   陆雪扭过头:“网友真是什么照片都有。”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没这么坏。”安夏亲了亲他的嘴唇,继而又加深了这个吻,吻到陆雪呼吸急促才松开。   陆雪尴尬地抓过一旁的抱枕挡在身前:“你就是这么坏!” 第176章 怎么能卖旧服务器卖给……   国际上又公布了一起计算机后门事件。   这次的「后门」直接装在服务器里面。   防不胜防。   紫金科技看准机会, 拿出已经平安运行很长一段时间的紫金服务器,向有关部门推销。   这段时间,安夏和紫金在对政府关系这一块的努力没有白费。   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的, 紫金科技接到了一个大单:给南极长城站和中山站做备用服务器。   备用,听起来不是很开心,不过从数据和各个硬指标上, 紫金离现在正在使用的IBM服务器,确实还有一段距离,这是要承认的。   安夏很能自我安慰,能当备用,至少说明差距不大了。   她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次送服务器过去的船,正是那位医生要乘的船,一波送过去。   于公于私,紫金科技都为南极科考事业做出了贡献。   既然是这样的话, 那怎么着她也得去一趟,做宣传的时候用上她与那些设备的照片。   格力的董女士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把自己的头像放在大大小小的产品上, 因为她要把自己与公司品牌重度绑定。   这样可以让中小股东只认她,从而避免被董事会干掉。   尽管紫金是安夏一手创立,与董女士的情况不一样。   不过安夏已经不是百分之百自己持股, 而是有了风险投资公司,也有高管。   看看乔布斯被苹果赶出去之后, 在梦工厂浪了那么久, 也给安夏提了个醒——小心谨慎非常重要,不要浪,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是确定的。   自动控制组的同志们,怎么都没想到, 运到南极的植物套装会跟自己产生任何可能性的联系。   本来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LED植物补光灯有灯泡厂负责生产、水培有农科院的专家进行营养液的调配、选什么菜什么种子,都是医生自己说了算。   再多的事情,也是紫农公司负责。   结果,现在问题来了:   说是医生,但其实他身兼数职,所以,总是有时间可以给那么多植物浇水,是不可能的。   按时按点的去把植物补光灯调成三个时段,也是不可能的。一忙起来,饭都不一定有空吃,还能想得起来切灯光?   还有室温、环境湿度的调节与控制、出现问题的警报……   一切的一切,都要由电脑控制。   安夏给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哪怕这房子十年没人踏进去一步,只要没有断水断电,里面的植物就不能死。   如果分开来做的话,浇水控灯的问题都不大。   但在南极那有限的空间条件和用电要求下,一切控制全部要集成在一个系统里。   集成并不是简单的把所有功能拼在一起就行了。   否则早就能开发出家政一体机,扫地、做饭、浇水一条龙服务。   集成在一个系统里的功能越多,出错的可能性就越大。   特别是程序员时常自嘲:我这个程序是由BUG跑起来的。   那问题就更大了,有可能为A程序修好了BUG,却让B程序彻底歇菜。   从技术难度上来说,绝对比不上量子计算机、光刻机等等。   它就是很烦,需要保证没有一个地方出现疏漏,需要大量的人,还有大量的时间去调整、去验证。   自动控制组的组长潘明对此做了一番评估,给了安夏一个时间:“两个月应该可以上线。”   安夏看着日历,对他说:“四十天,必须与服务器一起上船。”   “那些重复性的工作,发包出去,给我们的合作公司完成。公司里其他各个部门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除了有开发任务的核心员工之外,其他各组的人,你看中了谁,都可以申请借调。”   安夏的话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自动控制组的人们,「还以为加班只是古老的传言」。   他们对加班的概念是:lng lng ag,有一个第二灯泡厂的男人,还有许多临时被拉来当壮丁的大学生加班加点,为牡丹厂做了一个自动机械臂。   之后他们的工作都能稳稳的做完。   好处是不用加班,坏处是比较边缘化。   本来潘明努力抱了个无人驾驶组的大腿,想共同进步(拿奖金),谁知道无人驾驶组那帮人……   堪比轴心国里的意大利人,打个二战最大的贡献是发明了冻干食品。   现在好了,有安总的最高指示,他决定干一票大的。首先,把其他组的大佬都给挖到自己这里。   安夏说的是不能动有开发任务的核心员工,不少组现在的任务是维护和日常更新迭代,真正有「开发任务」的组没有几个。   基本上,就是任潘明挑选的意思。   全公司都知道安夏的命令,他们连挣扎都不挣扎,就看着潘明拉着自家的员工以一种「刘备借荆州,打死也不还」的气势走了。   他们一点都不慌,刘备借荆州敢不还,是因为汉献帝是个废物,安夏可不是。   他们很有信心在这事结束之后,就搞出更牛逼的项目。不仅让自动控制组把人还回来,说不定还能从自动控制组拉几个人。   安夏对他们的那点小九九不是很在意。   反正都是给她干活,只要各位娘娘识相一点,别为了一点胭脂头油就闹到她面前来就行。   晚上,陆雪很高兴地对安夏说:“我们又能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   “听起来,某人又要出差了。”   安夏没猜错,安夏的计划是与服务器和整套温室设备一起前往南极科考站,需要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上船。   陆雪则是要去阿根廷,跟他们谈粮食进口的问题。   但是这次去阿根廷的谈判,是非正式会谈,不能以公务人员的身份去。   “谈粮食贸易为什么不是正式会谈,安夏不明白。”   “因为一般来说,每年的这么多粮食,都是从美国进口的,现在我们觉得不能总跟一个人玩。”   安夏懂了:“所以,你们决定找小三!”   陆雪:“好好的分摊风险,怎么给你说得这么奇怪。”   然后,陆雪说了他真正的目的:“我有一个想法……我的身份比较特别,去阿根廷的话,要从美国转机,一个人的话,边检那边可能会有麻烦,你能不能把我捎上?就说我们是一起的。”   “然后,我们一起关小黑屋,一起被遣返,哈哈哈……”   陆雪抿了抿嘴:“好吧,我知道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多刺激!我偷渡过计算机,偷渡过普通科研人员,还没偷渡过官员呢!”   让陆雪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陆雪的上司。   他希望陆雪前往阿根廷的计划能尽量降低风险。   陆雪不大愿意,他知道安夏与美国公司之间的贸易往来不少,不想影响他。   只是领导开口,他也不能完全假装没听见,他对被拒绝是有预期的。毕竟安夏是去工作,如果她不能去南极,就影响了她的计划。   没想到,安夏答应得不仅快,还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样。   陆雪以为安夏没有想过其中的风险,好意提醒:“如果有被遣返的记录,可能以后会拿不到去美国的签证。”   “没关系,我拿不到签证,公司里总有人能拿到的嘛,又不是什么事情都得我亲力亲为,再不行,让合作方过来。”安夏完全不觉得这是问题。   陆雪所不知道的是,安夏对所有冒险、猎奇的行为都特别有兴趣,立志将各种不犯本国法律的邪门事都干一遍,并且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将来可以在《硬核狠人》系列里能看见自己。   本来紫金科技跟科考站那边谈的采购标的,是一款比较旧的机型。   因为新的机型比较耗电。   现在光伏产业还不怎么行,风力更是一言难尽。于是,南极科考站那边的发电方式是传统的柴油发电,每一滴油都是珍贵的,能省则省。   安夏让服务器组分析一下耗电原因,有没有办法可以把电省下来。   “主要耗电原因是散热,新型服务器的运转速度比旧款要快很多,现在的散热方式需要比旧款多耗大概百分之三十的电。”   安夏想了想:“应用场景在南极,也不能省这百分之三十的电吗?”   服务器组的工程师愣了一下,他们没主动想过这个问题,谈采购的时候,就只是直接给了已有资料。   而且,对方给的预算,也就只够买旧款,他们自己定的。   安夏摇头,把大客户销售总监刘佩佩叫来:“你知道把最新的设备和旧设备卖给中国的南极科考站,对公司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刘佩佩语塞,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的工作是销售,根据客户的预算提供合适的产品,她的工作就完成了。   至于赔钱赚吆喝,用旧款机器的钱卖最新的产品,那是对外事务部的事情,跟她销售有什么关系。   这次南极科考站要买服务器的事情,是直接找的销售。   所以,对外事务部的薛露也没有过多关注,她的工作计划是:设备到站,安装调试完成,使用没有问题,OK,发宣传稿,说紫金的货卖到南极了。   安夏听完两边的解释,点点头,让她们出去了。   各自为政,缺乏统筹意识。   这不能怪她们,现在所有公司都这样。   不过,这事在紫金这里,应该有些改变,不能总靠她一个人去看,去想,不然要累死的。   安夏叫来陈嘉和王娇娇:“你们调查一下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协作情况,还有分析从公司成立后,所有订单超过一百万的项目,有没有需要部门协作的情况、执行的情况……然后做一个流程出来。   所有可能产生额外收益,包括公益、企业形象的项目,都要报备,确定是不是需要做一些特别处理。”   陈嘉和王娇娇应声离开。   服务器组很快根据南极的气候条件、风力等情况,分析出新款服务器只要把外壳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放在室外的雪坑里。   利用自然冰雪条件降温,在极夜的时候,耗电量可以与旧款持平,极昼也只增加了5%左右。   专门为南极环境研发服务器外壳需要时间。   曾经看着自动控制组焦头烂额,曾经得意于「我们就是技术领先,轻松拿订单,而且不加班」的服务器组,终于要加班了。   安夏给他们的时间,甚至没有四十天,因为船……还是那趟船。   他们要来了南极的气候数据,大风、冰雪可能对电线造成的损坏,全部都要考虑进去。   一切只为安夏能在为科考队采购的人面前轻松微笑:“我们有最新款的服务器,存储量和速率都是旧款的一倍,不如它吧……我们针对南极天气,正在攻关外壳问题,相信在开船之前,就能解决……放心好了,一定没有问题的。”   服务器组终于领悟到建筑设计院工程师的同款痛苦:“销售啊,你可真能吹啊,快闭嘴吧……我好怕啊!” 第177章 需求是要靠挖掘的   服务器是个很矫情的东西, 温度高了它会死,温度低了它还会死,南极是世界风库,有时刮起的风能把巨石吹飞, 人更不可能出去。   把服务器放在室外, 降温是降温了, 如果在大风天气坏了,谁出去修?   沉在水底的服务器可以及时捞起来,在南极的服务器可没办法拉进来。   服务器部门本以为这是自己部门的事情,没想到最后居然要跟自动巡检组合作。   自动巡检组已经为电力系统开发了自动巡线机器人,现在正在为火箭内部电路系统研发了巡检机器人, 然后服务器组找上门, 想求他们往里再安排一个远程运维管理模块。   “给我二十立方厘米,还你一个奇迹。”自动巡检组信誓旦旦的保证。   “二十……太大了,打个折行不行?”   “你想几折?”   “十立方厘米。”   “白日做梦!”   最后自动巡检组表示:“要把面积压缩这么多,得加钱!”   加钱不是问题, 能解决事情就行。   安夏看到服务器组的新报价, 以及价格增加的原因,眉头微动。   据她所知,自动巡检组给火箭线路开发的巡检机器人的主体部分,只有九立方厘米左右,只要里面的程序没有问题,大小不应该是加钱的理由。   安夏把自动巡检组的组长叫来询问原因, 自动巡检组找了一些理由, 主要是火箭那边还没结到款,开发费也没拿回来,得通过别的路径回回血。   行吧, 反正是公司里的左手倒右手,安夏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让薛露在宣传稿里把「价值XXX万元的服务器」数字再改改。   无人驾驶组的组长赵鹏眼看着很边缘的自动控制组抖起来了,职场人那种不能落后的卷王心态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点什么。   他如今全组开头脑风暴会,要每个人都至少想出一个跟本组业务有关的可能性。   安夏半夜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见一屋子的人都在薅头发,会议室的白板墙上已经写满了各种可能性,看得出来,已经擦掉了不少,留下的那些虽没什么用,但有些元素是可以借鉴的。   “你们在干什么?”安夏很好奇。   “在想南极的项目,我们组能不能做些什么。”   “做一个恶劣天气可以在室外行走的机器人呗。”   赵鹏摇头:“想过了,我们的机器人可能会顶不住大风的天气。”   安夏扬起眉毛:“所以,你们就放弃了?”   赵鹏愣了一下,那不然呢?   如果是别人,他肯定就这么问了,但是在安夏面前,他不敢。   安夏打了个比方:“你的鞋底涂了胶水,你不就走不了了吗?但你如果是被粘在电梯上,不就能按照固定线路,保持移动吗?”   有一个女同事顿悟:“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像以前商场的收银台?”   早年的商场们,面积不大,生意很好,但一大片区域,只有一个收银台。   让顾客去排队交钱,他们能打起来。   于是不知是谁发明了「铁丝结账法」:收银员坐在一个高台上,以她为中心,有许多铁丝通向不同的柜台,上面装着滑轮和钩子。   顾客在柜台把钱给售货员,售货员填好票据,把钱和票据都夹上去,用力甩到收银台上,收银员收钱留底单 ,把找零和盖章后的票据再甩回对应的柜台,交易完成。   普通百货商店全靠人力,营业员的专业技术除了收钱、识别ꁘꁘ之外,还要在上岗前要练习怎么把夹子飞抛到高处。   高贵一点的百货商店,用的是电动导轨。   自从紫金推行了收钱码之后,天上飞铁丝的场面就几乎消失了,几乎让人忘记。   安夏点点头:“所以,本质没什么区别,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让移动过去的设备自己干活。”   思路一打开,大家的想法也多了起来,有说安装导轨,让机器人自行移动的,也有说安装升降立柱和封闭柜,让人可以在恶劣天气里离开室内,到外面去抢修的。   不过他们这次从安夏这边学来的是一种思路,从日常生活里借鉴经验的思路。   搞无人驾驶的人都很年轻,学习成绩很好,属于从小父母就对他们说「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全部都不要你们管」的那种。   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要买什么东西都有父母买回来,有男同事甚至读到大学都没进过百货公司,真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安夏觉得这么下去不行,要是没有多行业交叉的输入,纯靠自己想,会把自己累死。   不仅会累死,要是一堆人在会议室里憋了一个月,琢磨出一个古代劳动人民就做出过的东西,那岂不是更郁闷。   现在催他们出去看,他们可能完全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看什么。   安夏想了一下,打算做一个「紫金科幻作文有奖征集」。   只要识字、愿意写,都可以投稿,奖品相当丰厚。   安夏的想法是:古代瑞兽都是各种常见动物的聚合体,人看见鸟飞,想到自己也要飞,看到鱼游,想到自己也要游。   人不可能脱离自己生活的环境,硬憋一个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的东西。   这次的科幻征文,就算征不到文豪,也能征到一些可以参考的思路。   消息放出后,首先行动起来的是大城市学校里的孩子们,老师替他们打包投稿。   他们的想象力丰富,写出来的作文也有剧情有情感。   有的还来了一段星际旅行中的故事,相爱的两人处于不同的时间维度,一个等了六十多年,没有等到爱人,另一个还以为只过了一夜。   之后收到的文章都是从许多不同地方寄来的,大多数人用的是雪白的稿纸。   审阅组收到一封征文,用的纸是从田字格本子上撕下的,纸上用铅笔端端正正写着拼音和「上中下、人口手」,想来是某个孩子的作业。   科幻是用碳素墨水写的,覆在铅笔字上。   “这也太节俭了吧。”   写信的人甚至还附了一张纸条:“请擦掉邮戳后,把邮票寄回。邮票是我跟别人借的。”   “这是什么意思?”审阅组的人不明白,安夏也不明白。   公司里有一个新来的员工看到笑了:“这是占邮政的便宜呢。”   近期在全国各家杂志上,忽然多出许多征笔友的消息,寄一趟省外是两毛,省内是一毛,有些「海王」,或者说信件往来频繁的人,邮费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为了省钱,他们在邮票上刷上胶水,盖上邮戳后,轻轻一擦,邮戳就掉了,用水把邮票泡下来,还能继续用,仔细一点,至少能用三十多个来回。   “真是想绝了。”安夏感叹,人民群众创造力最大的时刻,一是省钱,二是挣钱。   这份占邮政便宜的征文,内容十分朴实,幻想着未来农业的技术发展:   能预测天气,在干旱发生之前,早囤水做准备。在暴雨来临之前,抢收麦子,机器人在地里走一圈,麦穗能直接变成装在包装里的面粉。   想法不算特别的新鲜,让安夏动容的是内容。   这个人家里的孩子有四个,都是超生生出来的,罚款扒房,什么事都遇到了。   他对比自己家和别人家的条件,十分难过,不明白为什么父母非要生那么多,是不是不喜欢他。   父母说要是没有那么多孩子,要怎么种地。   他和兄弟几个从小就要做农活,三岁的小弟弟都要拎着小筐,跟在父母身后颠颠的捡麦穗。   他想,如果有别的力量可以帮忙种田就好了,就不需要生那么多,家里也不会因为超生被罚款,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审阅组的一位老师看着这篇文章,摇摇头:“他们家这是掉进马尔萨斯陷阱了吧,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另一位老师则说:“可能期待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一人得道,全家跟着过好日子。”   “没错,现在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他将来,说不定反而比我们有钱。”   作文的最后拔高了一下思想境界:   希望有更多的土地可以种麦子,春种一颗麦,秋收千颗万粒,让每个人都能吃到白面,再也不被自然灾害左右。   负责对外宣传的同事把这篇挑了出来:“最后这句不错,可以用在紫农公司的寿光项目里。”   这篇算不上科幻故事的文章,作者也得到了「金句奖」:五块钱。   就这五块钱,已经够他全家吃一个星期。   原本打算让作者初一就辍学回家干农活的家里人,决定再给他一个上学的机会,集全家之力,想试试看,能不能供出来一个「文曲星」。   至于「文曲星」跳槽去研究小麦种植,这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安夏已经得到了一些她想的东西。发现了一些故事写的不错的人,也发现了一些好的创意。   其中有一篇稿子,引起了安夏的注意,那个故事里,人人的情绪、思想都会被机器展示出来,避免谎言、欺诈人际交往中不诚实的行为。   让相爱的人不再互相猜心思,让坏人的想法无处可藏。   遣词造句看起来很熟悉。   安夏(那个展示情绪机器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陆雪(你怎么看出来的?)   安夏(风格一看就是你,你的想法还真超前。)   陆雪【工作需要,谈判的时候,要是知道对方的底线,事就好办多了。】   安夏「你知道别人的,别人也知道你的」……   陆雪【那还可以发明脑波屏蔽器、脑波造假器、破译脑波屏蔽器和破译脑波造假器……】   安夏【商业奇才啊……可惜,你怎么就被国家收走了。】   这篇文章被刊登在《科幻世界》杂志上,配的插图是一个物理层面「脑洞大开」的人,他的想法全都直接从”脑洞“里飘出来了。   紫金文学版的网友们纷纷表示:“不愧是我们的铁血大师兄,看这个脑洞,真大。”   在版上,有一个人的留言引起了安夏的注意:“如果真的可以直接把思想传递出来就好了,我的教授得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全身都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惜了他满腹的知识。”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就是渐冻症,目前是不治之症。   安夏找到这位教授,初步想法是也许他需要护工机器人。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新的需求,教授想要跟别人交流,想要教学生,他现在只剩下两根手指能动,现在还能靠鼠标选字。   但是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感觉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只有眼睛能动的人了。   教授(如果鼠标能用其他东西控制就好了。)   安夏想了想,好像并非完全不可能? 第178章 在紫金公司混饭吃,得……   跟着安夏去找教授的人是张鹏。   做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类, 他已经把第一目标从搞定无人驾驶,变成了搞定无人轮椅。   毕竟现在开车的人不多, 坐轮椅的人其实还是蛮多的, 只不过这些人因为城市公共设施对他们不够友好,才没有出来。   张鹏自己的奶奶耳聪目明脑子灵,热爱生活, 就是腿脚不便。虽然拄着拐杖能走几步,但是腿抬不高, 只能走平地, 居民楼前偏偏有一级台阶, 就这么十几厘米高的台阶,都能把她为难住。   如果不是张鹏现在有钱,自己出钱给居民楼前面的那道「坎」加了个平坡, 奶奶现在能看见的外界,就只有窗户前的那一小片。   这位教授刚好也姓张, 教的是光电学,张鹏的无人驾驶也正好也想搞光学感应相关的程序,在无法与城市交通系统联网的时候, 能自动识别红绿灯。   两人相谈甚欢,只可惜张教授的「说话」速度实在太慢了,他能动的两根手指,是左手和右手上的两根小指, 按鼠标都按得万分艰难。   基本上是靠他的学生在旁边帮忙做一些补充说明。   张教授家里使用的是紫金的智能电子家居产品,已经比过去强了许多。   但是,智能家居在设计时的目标对象是懒惰的正常人,至少也是上肢可以正常使用的人, 完全没有考虑到没有灵活手指的那些人应该怎么办。   张教授努力的用一根小指推鼠标,按鼠标,用这么一点点与外界沟通的机会,与张鹏聊着无人驾驶汽车的技术瓶颈和未来。   安夏提问:“现在光电的研究范围,包括红外线吗?”   旁边的学生帮忙回答:“包括的,现在可以将红外线转换成电信号进行传输。”   安夏又问:“那现在的水平,有没有到用红外线扫描眼球,用瞳孔定位视线位置呢?这样的眼,眼睛看着键盘上的什么键,光线可以自动锁定目标,也省得这样一点一点的推鼠标了。”   学生想了半天,跟安夏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大概的意思就是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安夏又问:“那现在学界对眼球控制的研究大概到哪一步了?”   “好像……是通过眼球移动的位置和停留时间,判断观众更喜欢哪个位置,那个就是黄金广告位。”   在学生说的时候,张教授的眼神不善。然后,他特别努力地用小指推动着鼠标。   有时候没推到位,学生还要从旁协助,帮他推一推。   安夏从张教授的眼神看出,如果不是他现在只能动动小指,鼠标可能已经给他推出火花带闪电。   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在张教授小指疯狂点击数下,终于拼出一个他想要完整表达的意思:你的文献看了个什么东西!   你一个天天看资料,准备写论文的人,怎么连最新的资料都没看见。   现在的技术是让你找广告位的吗!   学生脸上露出的表情,张鹏十分熟悉,他当年也是到了不交论文就得死的时候,才打开了第一篇资料。   在不是很着急的时候,确实对最新成果没有追的那么热情。   张教授的小指继续疯狂点击,对学生说。要是他再拖延下去,他就别想毕业了。   只能动小手指极大的限制了张教授的发挥,安夏感受到张教授非常迫切的需要一个眼睛就可以控制的设备。   他现在特别想达成「如果眼神能杀人,你已经死一万次」的成就。   学生说:“我的毕业设计想做采集上网者的眼球关注位置和时间。”   也就是网页黄金广告位的分析器,张教授对科技的认知是要改变人类命运,走的是高大上路线,他认为以这个学生的学业水平,应该可以研究更有前途的东西,而不是什么网页广告位。   学生对眼球控制没兴趣,张鹏兴趣十足。   张教授表达了对学生的嫌弃,以及对张鹏的热情,还介绍了几个同事给张鹏和安夏认识。   与几位教授聊过之后,安夏了解到现在的眼动控制思路有两个。   一个是用红外线记录眼球的位移,一个是记录眼睛看见特定按键后的脑电波变化。   从现在的进度上看,红外线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最大的问题是:定位不够精确。   眼睛看着普通键盘按键那么大的按钮,红外线有可能定在附近三四个键位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就……先做大一点。”安夏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用起来,先用起来,才有反馈,才能慢慢调。   目前全公司最强摄像头技术就在无人驾驶组,他们需要用摄像头判断车距、道路标志,再传给电脑,由电脑做相应的反馈。   张鹏的梦想是把方向盘做成游戏里的模样,眼睛可以像手点鼠标那样,让车子改变方向。   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模拟车操纵了十次,撞了十次。   撞到张鹏都心虚腿软,对眼控技术失去了信心。   安夏对张鹏说:“你先不要着急,一点一点来,首先,你能保证每次眼睛瞪上去,就能启动开关,就是非常好的进步。”   “唉,你不知道,张教授每天都会在鸿雁上问我,有没有什么进展,才几天啊,能有什么进展,但是我又不好意思跟他说没有。”   “要大……”安夏想了想,“我们娱乐室里的跳舞毯那个应该可以!”   技术不够,设备来凑。   最终靠强行把虚拟键盘放大放大再放大,一个键盘就是大半面墙,以此来解决红外线不能精准定位的问题。   张鹏充满热情,带着设备跑去张教授家。   这次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完全没有按错键的可能性。   张教授的眼睛移动虽然没有普通人打字快,但比起用小指推鼠标、按鼠标要快多了。   他对此非常满意。   张教授对紫金科技已经拥有这么强大的研发能力表示赞美。   张教授【你们公司研发这种键盘,是为了办公便携,提高出差的便利性吗?】   张鹏连连点头:“对!我们是为了给需要随时随地办公、记下灵感的人提供方便,才开发的这个技术。”   他完全不敢告诉张教授,这个投影控制技术当初被开发出来,是因为安夏提出想要一个跳舞机。   然而,冲动的同事们第一天就把跳舞毯上的传感器踩坏了。   为了玩得更尽兴,全公司的同事都主动义务加班,帮外设组在短时间内开发出了虚拟投影跳舞毯。   安夏曾提出过要做成虚拟键盘,可以卖个高价,但是试过的人,包括安夏自己都说投影在桌子上,就等于是手指敲硬桌子,一点回弹都没有,临时用用可以,按时间长了要命。   不会有人为了临时用用而花大价钱买它的,安夏这才做罢,也没让扔,就当是个开发纪念,封存起来。   谁能想到,被扔在库房里吃灰的虚拟键盘,竟然在眼控市场里找到了第二春。   张教授表示他要把这款设备介绍给他的病友们,他认识的病友们,都有一定的家底,愿意为了自由表达意志,而花上千块钱买虚拟键盘。   外设组做的小垃圾不仅卖出去了,还卖得挺贵。   虚拟键盘的销量很快超过一千把,其中百分之六十的订单来自海外。   海外的标价与国内一样,但计费单位是美元。   现在全公司都觉得,跟着安总混,只要大胆放手干就行了。哪怕做出来的是个垃圾,都能突然变废为宝。   这已经不是能力可以解决的问题,根本就是运气啊。   本月无人驾驶组的最大一笔进账,来自于外设组给的销售提成。   感谢他把虚拟键盘介绍给了张教授。   无人驾驶组开组会,全体沉默,不知说什么好。   组长张鹏给大家打气:“安总一直要我们不要固守专业,要有强大的综合能力,懂技术的同时,也要懂销售,懂公共关系,我们组,是全公司第一个做到的!来,为我们自己鼓掌。”   会议室里的掌声起先犹疑又困惑,慢腾腾。   一位老员工大声说:“有利润就有奖金,有奖金!”   同事们如梦初醒,会议室里的掌声顿时变得热烈又激昂,可不嘛,不偷不抢的,有钱拿不就行了。   奖金,好耶…… 第179章 每一项科研成果,都有……   张教授和他的病友们, 对集成自动控制系统提出了许多改进。   那些改进点都很小,对于公司来说,稍微调整一下就行。   很多产品之所以能比同行卖得好, 不是因为它有多么了不起的爆炸式技术革命, 而仅仅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便利。   自动温室集成控制系统的正式版进入测试阶段, 开启系统后,由人工智能模拟, 在温室里的植物生长过程。   经过几次测试,结果还是不错的,花繁叶茂果子大。   不过就连安夏都不敢吹在温室里已经能达到这个效果。   众所周知,植物在野外随便瞎长长, 不小心就成了一大片。   到了家里, 好肥好土好水伺候着, 植物一个不开心就死翘翘。   在南极那种连当地时间都没有的地方,说不定植物因为植物神经紊乱而自杀,也是正常的。   紫农公司对将要卖给医生的种子也异常小心,别人卖种子是一包一包的卖, 他们把种子全部挑出来,先用传统的方法筛选一遍, 然后再用仪器, 一颗一颗的照, 保证每一个种子的胚芽都拥有强大的生命力。   安夏收到报告后,对他们负责任的态度很钦佩,对他们的操作手法不敢苟同。   安夏在电话会议里说:“要是紫农公司以后打算销售精品种子,你们也想这样一颗一颗的挑吗?那不累死了。”   一个农科院过来的技术员大声表决心:“我们不怕累!”   这是体制内领导很喜欢的表决心方式,不怕苦不怕累,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王小山没吭声, 他知道安夏要的不是「不怕累」,而是在委婉地表示——“你们这个方法太笨了。”   “你们要是暂时想不出来比较科学的解决方案,就把现在常规的选种方法搜集一下,让其他人都看看,群策群力。”   现在最常见的就是泡水法,好种子沉下去,瘪种子坏种子浮起来。   这种方法能发挥的也有限,比如种子的胚芽被伤了,整体重量不变,但是再也发不出芽来。   比如种子是被真菌或是霉菌感染了,种下去,不仅不发芽,还会带累周围一大片庄稼都受到影响。   要说代替人眼快速识别,那必然是人工智能。   要说代替人手快速挑捡,那必然是自动控制。   安夏打算让这两个组尝试合做完成一个可以快速挑选种子和育种的设备。   季科担心成本上去了,会不好卖。   “农民对种子的价格非常敏感,稍微贵一点,他们就受不了,农产品的利润很低。”季科认真地说。   这是几年来,他跟农民打交道的心得体会。   对于普通人来说,用水浸法筛一遍,就差不多了。   再往上提高的意义不大。   “其实这事,跟我听过的一个故事一样,肥皂厂从流水线上挑出空盒,博士生花了很多钱做复杂的设计,也没有设计好。文盲厂长买了两个大电风扇,对着吹,空盒子就被吹下去了。”   这个故事安夏也听过。   最早起源就是宣扬「知识无用论」的时代。   安夏回答:“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只能说明这个博士生没有去过流水线。否则,他只要在最后的流水线上设计一道重力门就行了,超过一定重量的盒子能过,反之,则过不了。岂不比买两个大电风扇还省钱省电?”   季科只听过这个故事,却没有想过后续发展。   安夏又接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另一个故事,关于钢笔在太空写不出字的故事?”   季科回答:“听过。解决方法是用铅笔。”   “铅笔的使用原理,是石墨颗粒涂在纸上,而石墨颗粒,可以毁掉电子线路。在太空里用铅笔写字,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美国航空航天局花了两百万研发太空笔。”   安夏顿了顿:“相信我,没有一个科技,是可以靠耍滑头跳过去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他必然存在的价值。”   安夏又继续说:“增加工序会涨价那是一定的,不过,应该怎么定价,是不是划算,一切都可以算出来。   无论哪个时代,机械的价格一定有下降空间,我们先考虑技术实现的可能性,再想性价比。”   在农科院,一向只有季科呛领导,嘲笑领导没有见识没有水平。   在安夏面前,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没有见识没有水平的人。   提前优选过、处理过的种子,比闭眼抓的种子肯定发芽率高。   就像孟山都的棉籽比普通棉籽贵二十倍。   但是普通种子要二十斤才能达成孟山都种子一斤的水平,最终的结果对于农民来说就是一样的,感觉还好一点。   智能控制组表示:“我们没有问题,再小的种子,我们也可以让它们老老实实排好队,被AI标记为不合格的种子,就让它从轨道上掉下去。”   人工智能组表示:“我们在识别上没有问题,只要把坏种子的标志打好,给机器做深度训练就可以。”   安夏本以为这两个组能搞定,一切就没有问题了,然后,问题就来了:镜头不行。   以国内镜头的水平,想让AI准确识别出有问题的种子,那种子起码得有半个蚕豆那么大。   “我们跟卡尔蔡司公司联系过了,他们可以销售摄像头给我们。从技术参数上来看,最小应该可以识别芝麻。但是……”   但是,现在巴统还在折腾中国,安夏想要的高清摄像头,参数超过了一般民用的水平。   于是,安夏又一次看到了世界和平保证金的出现。   “哈?他们不知道上次那个想收我保证金的公司,又哭着回来求我们买吗?”安夏摇头。   不过要说世界光学,确实是德国和日本比较厉害。其中,目前日本的长处在民用设备的性价比方面,要说科技与狠活,还得看德国。   “他们要是不肯卖就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安夏不是很着急。   实在不行,就先不卖精品种子呗,她的梦想也不是卖种子,只是想卖筛选种子的机器。   根据中间人拐弯抹角的打听,终于确定:卡尔蔡司想卖,但不敢明着卖。   根据他们国家的出口规定,参数、型号肯定是要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被美国查到,这份出口单据就是清楚的「通共」证据,他们现在可没有跟美国掰手腕的能力。   何况紫金科技的订单数量,也不足以让他们下决心跟美国人对着干,愿意背负着外交上的风险。   总之……就是很纠结。   当弄明白德国人到底在纠结什么事之后,都不用安夏出面,采购部经理就把这事给平了。   某德国仿真航模厂,收到一份来自中国大陆少年宫的航模玩具订单。   订单上的要求写明需要卡尔蔡司最新的那款摄像头,做为航模配件。   航模出口时填写的型号,是航模的型号。   各项参数也是航模的形状、大小、动力。   其他的不重要,要是什么参数都写,岂不是连螺丝钉大小、质地都要写?不至于,不至于……   海关手续办完,这十几个航模,被送上飞机,空运到中国大陆,在紫金科技转了一圈,被拆走了高贵的摄像头,然后才到了计划中的目的地少年宫。   有了高贵的摄像头,下面就是人工智能组和自动化控制组的业务范围了。   农科院将常见种子病状照片输入数据库,人工智能自动比对。   最简单的初步测试跑下来,人工智能组又发现了自己的不足——算力不够。   一秒内,传送带上有七百多颗种子。   人工智能组的硬件实力,只能做到一秒识别五颗。   还不如水浸法,农民把一大袋种子倒大盆子里,几十斤种子被分出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前沿科技干不过古代传统操作,这个认知,让人工智能组全组员工感到很沮丧。   刘杰说了一些打气的话,组员还是很郁闷。   “一秒五颗,就算是手捡,一个熟练工都能捡完吧。”一个组员说。   “人类的极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而这只是机械的起步。”安夏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安夏笑道:“早年的许多发明都不如熟练工,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升级,就到了人工追不上的地步。限制你们的不是你们的思想,现在的硬件也确实没这个能力,不怪你们。”   能从领导嘴里听到「这是别人的错,不怪你们」,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多少老板喜欢说——“不要强调客观原因,抛开事实不谈,你们就没有一点错吗?”   安夏的话给了员工们极大的宽慰。   然后,安夏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是不是对种子太好了。”   “啊?”员工们不理解,什么叫做对种子太好了。   “一秒五颗,你们是把种子当人在挑吗?”   安夏来找他们,就是因为看到了整个筛选过程:摄像头精心瞄准每一颗种子,就跟她所在的时代,机场安检门识别人脸一样,每张脸都认真比对。   “你们为什么,要用对待抓嫌疑犯的态度对待老实巴交的种子?”安夏想到就觉得好笑。   刘杰恍然大悟:“对,完全没有必要一颗一颗的挑。平铺下来,把它们看成一个整体,像找出一副仿画与正本之间不一样的地方那样找出有问题的种子所在的位置。”   一秒五个的问题在改变思路之后,稍有提高,达到了一分钟一百个。   人工智能组:“……”   如果人类可以一秒挑一个的话,也能挑出六十个。   折腾了半天,好像也还是没比人快多少。   刘杰安慰他们:“一台机器一开,能干二十四个小时。人能吗?你们得给自己一点信心,咱们要卖的是精品。再说,以后算力提高了还能再快一点。”   组员们还是很沮丧。   让他们振作起来的好消息来自销售部门。   他们的第一代样机,被销售部门卖掉了。   精品种子,对于农户来说,确实暂时没有这个需求。   但是农科院需要。   最近有几个研究所都在研发新品种作物。   有些作物不能种第二次,是因为它们自己做不到,就像骡子注定无后一样。   而有些作物不能种第二次,只是因为专利权。   还有些作物能种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凉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研发者都要掌握这种作物种子的数据。   安夏得知这个消息后,安排销售,到各个农科院游说:“靠纯对着种子扒拉,过于浪费人力了。”   以及,「引进高科技设备,提升科研实力」。对于领导写年底总结,以及申请明年的经费,都是一个美好的说辞。   在多种原因的加持下,最终达成了交易。   只要开始用,就会出现意见,就会有进步的空间,安夏对此很有信心。   为了让所里的领导写年底总结更有底气,紫农公司捐赠给南极科考站的种子,都用这台机器筛选过一遍。   这样写总结的时候,购入的设备就是「南极科考站同款」,显得更厉害了。   精选种子打包,完成。   自动温室集成控制系统,完成。   服务器的外壳,完成。   种子培养液配方,正在进行中。   自动控制组出了一点小问题。   安夏沉默地看着那七台大小型号不同的傻缺机器人,卡在人工雪洞里,无助地蹬着它们的小履带。   “这是什么情况?”   潘明也觉得尴尬:“本来……只掉下去了一台微型机器人……”   然后,就葫芦娃救爷爷,小型机救微型机、中型机抢小型机、大型机救中型机……   这帮笨蛋机器人显然对自己的体重,和雪面能承受的压强没有明确的认知。   无人驾驶组张鹏溜跶来,笑眯眯:“要不要我们的驾驶辅助设备啊?”   潘明不想搭理他:“我们这是机器人,没人驾驶,辅助什么?”   “我们的驾驶辅助设备,可以测算路面压强,判断机身是否可以通过。不信你们问安总,这可是安总走完318之后,亲自下的需求!   技术成熟又过硬,价格便宜功能多。你们要是再开发,就是重复造轮子了,完全没有必要。”   自从放下思想包袱之后,张鹏的口才越发了得。   潘明:“行吧。” 第180章 生病?不,是产品测评……   安夏也开始准备出发需要的各种手续。   这年头, 别说出国,就连出省的消息被人知道,都得被开出长长的清单, 让捎带回来。   家里的亲戚们、亲戚的朋友们……安夏看着什么巴西红木、阿根廷足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言难尽。   “红木进口要申报检验检疫,阿根廷的足球说不定就是我们年初从义乌运过去的那批, 拉倒吧……”   还有小外甥女在幼儿园得知南极有一种叫企鹅的东西, 死活要安夏给带回来一只。不过这个梦想没到安夏这里,就被他爸打破了。   “企鹅是要用熊猫去换的, 你有熊猫吗?”   小外甥女琢磨了一下,决定放弃。   安夏已经很久没有给人买过旅游纪念品了,在网上什么买不到。   勾勾划划, 清单上的东西就被清空。   就剩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是管运输队的大舅舅提出的。   他希望安夏能带点桃木牌牌到南极, 然后再带回来。   “啊?为什么?”安夏不理解。   如果是给她一个桃木牌,她可以理解为是亲人的美好祝愿, 要她带一千个出去, 还要带回来。   途经的各国海关都会把她扣下来的吧。   “你不是去南极嘛,南极仙翁应该住在那里吧。我们跑长途的,嘿,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迷信, 南极仙翁是保佑长寿的,这些桃木牌牌带去南极一趟,也算开过光了,跑车的时候挂在车上,心里安心一点。”   呃……   南极仙翁……住南极……   怎么不说亚当在南极的地下埋着呢, 还造成了第二次冲击。   算了,这些木牌牌找个地方搁着,回来再给他。不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开过光。   南极仙翁又不会给签个收据。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封建迷信之风在全国越吹越烈。   气功渐渐不流行了,人民群众也没闲着,转而练ꁘꁘ,号称练着的时候,身上会发出异香,闻到香气,就要大声喊「香、香、香」,喊得越响,香味越重。   除此之外,还有卖各种护身符,天珠、七宝手串、雷击枣木……在「中国货」上的销量与日俱增。   不仅卖国内,甚至打开国门,走向世界。   “一千块钱一个雷击木牌……这么贵?”安夏完全看不出这个被「天打五雷轰」的倒霉木头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值得花将近三个月的工资去买。   从商品描述上看,雷击木的本质就是枣木被雷劈了之后,还活着,能继续生长,显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安夏不理解:“买家怎么知道做成木牌的树被劈过后还活了一段时间?”   “嗯……自由心证吧。可能他们认为卖假的祈福用品,会被老天爷惩罚?”   行吧,反正就是个安慰剂,安慰剂也是有一定用处的。   给安夏家里做家政保洁的阿姨也相信这个,她过年回乡,再回来的时候,给安夏带回来了一个护身符。   说这是她在大年初一的0点抢到的头炷香,然后大师送给她的。   安夏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就惦记着给安夏带回来。   那是一个仿织锦的化纤布袋,里面装着一张黄符纸,有朱砂勾勒出的似字又似画的痕迹。   “这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符,能驱邪解厄的。”家政阿姨说。   安夏把它挂在屋里:“我们公司里供着法拉第、特斯拉、富兰克林、爱迪生……我怕这几位雷系先尊跟他发生冲突。”   阿姨不知道安夏说的那些人是谁,还挺认真地对安夏说:“要不,你给他们几位开个会,让他们好好相处?我们家那里,佛寺道观都开在一起,三间连排房里,供着佛祖、菩萨、太上老君,还有龙王和大禹哩!”   安夏:“龙王和大禹也一起供啊?”   “对,我们家在水边,祖祖辈辈跑船经商的都信这个。”   “供哪吒吗?”   “这倒没有。”   安夏心说:真可惜,要是龙王左边是大禹,右边是哪吒,前面再供个孙悟空,那就齐活了。   快年底了,公司有点忙,具体的事情有手下人处理,一些需要谈合作谈条件的事情,需要安夏亲自上。   谈这些事情很少是在早上九点至下午六点之间,坐在办公室里规规矩矩谈的。   都是在吃吃喝喝的场合,有时候跟身份特别一点的人谈,回家就是深夜。   紫金科技里有喜欢白天工作的人,也有喜欢晚上工作的人,他们加在一起,就是安夏这里随时随地会出现需要处理的文件和问题。   安夏刚到家,刚打开「鸿雁」和邮箱,信息的提示声能响好长时间。   就这已经是王娇娇和陈嘉筛选过后的文件。   不然,事无巨细,能把她给累死。   安夏从陆雪那里学到了很多有出息的酒席上假装喝酒,保持清醒的绝技。   但还是累。   跟那些人装模作样的应酬就是很累。   刚开始她还觉得有些困,长久地困过劲之后,似乎也没那么困了。   为了保证在过年前,各项工作准时推进完成,安夏连轴转了七八天,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在梦里,也还在盯着项目进度,与人应酬,还有被筛选掉的种子追着她哭诉「我只是长得丑了一点」。   终于有一个早上,安夏没起得了床。   她觉得身体发软,身上一会儿冷到打颤,要开电热毯,然后又热到盖不住被子。   安夏身体一向很好,就连新冠都没让她出现发烧症状,对这种体验十分陌生。   她将摆在床边的笔记本电脑拉过来,随手在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身体一会冷一会热是什么病」。   搜索结果:疟疾,恶性疟疾会导致死亡。   安夏无奈地笑笑:时代终于快速进步到「网上看病,癌症起步」了。   此时她身上不住冒出虚汗,走路都费劲。   打急救电话似乎又不至于。   安夏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自己叫了辆车,去医院看看。   万一不是普通的体虚造成的发烧,而是真的什么大病前兆,因为没去医院挂了,那太亏了点。   她带上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大医院。   天气湿冷的地方,年底是各种疾病的高发时间。   于是,安夏被淹没在排队的茫茫人海里。等排到安夏的时候,她已经快站不住了。   医生皱眉:“病这么重,怎么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都忙。”安夏摆摆手。   她看着医生开出龙飞凤舞的病历,让她先去划价,再去做检查。   划价跟检查处在不同的两个地方,每一处都要排长长的队。   安夏叹了口气,本来她不想麻烦别人的,现在看来,也只好麻烦了。   她打开手机,找妈妈?年底了,财务部忙着盘整个集团的账,妈妈得坐镇。   找陆雪?他也挺忙的,上个星期天说好来她家,也因为接到了临时电话通知开会,没有来。   王娇娇和陈嘉?自己来医院之前,跟他俩说今天不进公司了,有需要临时处理的不重要的事,他们代为处理。   应该也很忙吧。   认识的朋友这会儿都在上班,没一个闲人。   通讯录上那么多人,安夏都觉得不好意思打扰。   最终,看了看时间,家政阿姨应该到家里开始打扫卫生了,安夏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家政阿姨过来帮她处理医院的事情。   好在这个医院就是安夏卖了几台护工机器人的地方,上上下下有几个认识的人,她们帮忙开了个后门,让安夏快速做了检查。   查出来一个奇怪的病「EB病毒感染」,从来没听说过的病。   “这种病毒,会导致鼻咽癌。”医生说。   好家伙,终于真的癌症起步了!   “还会导致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没听说过的病症又增加了呢。   “还有非洲儿童恶性淋巴瘤。”   “嗯嗯……嗯?”安夏终于忍不住问:“我即不非洲,也不儿童。”   “病的名字就叫这个。90%的成年人都有抗体。”   “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太累了,要多休息。”认识的一个年轻医生过来叨叨。   “病毒感染,不累也没用吧?”   “不一样的,不累的话,说不定你就是个无症状,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安夏笑着摇摇头:“你都做不到吧,我可看见了,刚才查房的主任才走,现在都已经中午了,你病历还没写吧?”   医生语塞,正在写病历的医生顿时将安夏引为知己:“可不是嘛,一查能查四个小时,他跟另一个主任聊着,我们就在旁边站规矩,病历还得十二点之前写完,不然护士要骂的……”   “你们要是有电脑的话,会快一点吗?”安夏问道。   “应该会吧,不过应该不会快太多,影响我的不是笔速,是脑速。”   安夏的症状看起来很厉害,其实就是回家吃药就能搞定,家政阿姨扶着安夏打车回去,路上她说:   “那个护身符要是压在枕头下面的话就好了,挂在阳台的门上,你又总不去那里,神仙也没法保佑你。”   回到家,安夏打电话,让公司同事送一个护工机器人到家里来。   家政阿姨对护工机器人感到新奇,看了一会儿就说:“还是不如真人,都不能把人从家里抬到医院去。”   “以后应该有机会,等我们公司的无人驾驶车开发出来。我再买个一楼的房子。护工机器人就可以把我从家里运到无人驾驶车上。然后自动导航到医院,再由医院的医疗机器人接手。”   家政阿姨还是不相信:“要是你昏过去了,护工机器人也不知道啊。”   “现在它就知道,它能测量血压和心跳这些生命数据。”   嗯,万事俱备,就缺无人驾驶车了。   安夏想到张鹏那放飞自我的表情,就觉得好想笑。   也不知道无人驾驶组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本职工作。   说要好好休息,安夏根本就躺不住。虽然身体还是很难受,但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有些事情虽然不是那么急,但是安夏特别受不了在公司的自动办公流程上,看到自己的节点上卡了一堆文件。   安夏第一天没来上班,有王娇娇和陈嘉撑着,还没什么事。   第二天,就出现了需要安夏亲自过目处理的纸质文件,还不止一份。   不仅如此,财务那里也有文件需要安夏签字。   安夏本来想瞒着妈妈,这下瞒不住了,妈妈放下工作跑过来照顾她,端茶倒水削苹果,还管着她不让她看电脑。   “好好歇歇眼睛,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看。地球离了谁不转?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安夏很无奈,地球离了她会转,公司可不一定。   “妈,你回去吧,我真没事。年底的事情那么多,你要是不看着,她们弄错账了怎么办?”   妈妈根本不理她人:“你少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的工作我会处理。”   “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这里,回去你还不是得加班做。病了我一个不够,再添上一个你?”安夏催她回去。   安夏对她说:“这段时间要你签字的东西,比要我签字的多,你要是不在,再加上我不在,你让员工和投资人怎么想?年底了,王八蛋老板欠下三点五个亿,带着老妈跑了!”   “快回去吧,我生病的事,也别跟公司里的其他人说。”   妈妈听安夏说得在理,又见她看起来状态还行,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抓紧时间看了几份文件,安夏又觉得很累,便让护工机器人把自己送回卧室。   机器人:【你现在的体温是38.5度,是否需要服用退烧药?】   安夏:“不用。”   机器人:【是否需要我为你提供催眠曲?】   安夏:“不用。”   机器人:【祝您晚安,再见。】   说完,它就无声的走了。   晚安?安夏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   “小护!”   【在呢。】   “校对时间。”   【你好,现在是晚上九点整。】   “现在是下午四点。”   【好的……已将时间调至下午四点,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没有。”   【祝您晚安,再见。】   安夏顿时精神了,什么情况,调完时间还晚安?   本质上,这是一个小问题,但是,她就是躺不下去,心里都是这个邪门的「晚安」。   为了这个小问题,安夏给人工智能组提了一个故障单。   然后就是倍儿精神的等故障反馈。   最后查出来这是一个设定上的BUG,在调整完时间的24小时之内,打招呼的用语不会改变。   刘杰保证会马上处理。   “好……可以安心的睡觉了。”安夏躺了下去。   闭了一会儿眼睛,还是睡不着,她下意识地抓过放在枕边的笔记本电脑。   「鸿雁」传信的「滴滴滴」声又响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陆雪的消息,说他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问她今晚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安夏回复:【不去了。】   陆雪:【又加班啊?加班也要吃饭啊,那家餐厅里的脆皮烧鸡特别香,得提前预定才能马上吃到,不然得等一个多小时。要不我订了,送到你公司?】   安夏:【我不在公司,在家,有点不舒服。】   陆雪:【我下班就过来!】   晚上六点半的时候,陆雪果然过来了。   “想吃点什么吗?”   “你不是说带脆皮烧鸡吗?我眼巴巴地等着呢。”   陆雪一愣:“你不是生病了吗?”   “生病也可以吃啊。”   “我现在就去买。”   “算啦,都什么时候了。正好试试让全套系统完成一次做饭,劳您的驾,把米和冰箱里的菜扔到自动烹饪机里。”   陆雪站起身:“好!”   安夏还没有见过最新版的自动烹饪机,躺了几秒,又觉得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护工机器人把她扶到轮椅上,然后将她送到厨房。   “你怎么来了?”陆雪问道。   “监工。”   安夏不仅监工,还手握《测试评估表》,对自动烹饪机洗菜有没有洗干净、切肉有没有切整齐以及等等,进行了全方位的评估。   最后,就是做好的饭菜放在指定位置。   已经安装好感应装置的护工机器人取餐,并送到餐桌上的指定位置。   “嗯嗯……稳定性不错,对餐具的形状适应性较差……”安夏继续打分。   护工机器人站在一边,屏幕上忽然露出了非常狗腿的讨好表情:“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可以改,请不要责怪我的程序员爸爸。不然他会被扣工资的。”   安夏:“!!”   这是什么新的讨要好评的手段。   “等等,不是,它怎么知道我在给它评价?”安夏又想找刘杰问。   陆雪把她的手机抓走:“肯定是在视频资料里记录了《测试评估表》这几个字,被摄像头识别到了,小姑奶奶,求求你了,好好吃饭吧。” 第181章 看不起谁啊,做间谍也……   安夏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要是陆雪不跟她说话,她的脑袋就默默地、悄悄地把头转向电脑,左手也缓缓地企图将电脑拖过来。   然后……被陆雪一巴掌按住。   陆雪:“就应该给你做羊蝎子, 两只手都占上。”   安夏高傲地抬起下巴:“小看我了不是?给你表演一个筷子夹羊蝎。”   “不用手吃的羊蝎子是没有灵魂的。”   “羊蝎子有灵魂的话, 咬一口它会喊疼吗?”   “疼是神经传输给大脑的,没大脑,怎么会疼。”   最后,两人还是把电脑打开了, 就为了查一下关于疼痛的传输路线, 以及大脑和脊髓本身是否存在痛觉。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安夏的精神又不济了起来,陆雪把她抱到卧室, 好好地盖上被子。   “你这样真是让人没法放心,我明天请假陪你。”   安夏轻轻推了他一把:“胡扯!你现在这么忙,要是请假陪老婆孩子,在法理上还能说得过去, 陪我算什么。”   “只要你愿意,明天就领证。”   安夏:“正常情况下, 应该是我为了求照顾, 才要领证,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跟别人一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安夏眨眨眼睛:“这倒没错。”   她顿了顿,又说:“真不用陪, 需要人力干的事情, 机器人都能做,你留在我这,我要是睡着了, 你无聊,还耽误事。”   “我可以远程办公,最近也没什么事,就是要写几份材料,还有搜集信息。这几天我在办公室里,从早坐到晚,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有工作上的交流。”   “那你请假不是很亏,一边远程办公,一边还要算你请假。”安夏迅速计算出性价比,对计算结果表示非常不满。   陆雪无奈地屈起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一下:“我们请假不扣钱,加班也没钱,你就别这么操心了。好好养病。”   “不扣钱的话还行。”安夏点点头,放心地躺下了,过一会儿又「病中垂死惊坐起」:“你要查资料的话,我得在台式机上登陆紫金商情的账号。”   说着就要起来。   陆雪把她按回去:“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你躺着吧。”   “要是我明天睡到中午才起来怎么办,不是耽误你工作了吗?”   陆雪哭笑不得:“我们局长都没你对我的工作这么关心。”   “那当然,他又不想跟你过一辈子。”安夏除了把紫金商情的账号密码翻出来给陆雪之外,又想了几个陆雪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停水、停电、断网……   陆雪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求你了,睡吧,再想下去就要想万一打起核大战,我们应该怎么办。”   安夏笑起来:“这题我会,对着蘑菇云伸出中指。”   陆雪:“……”   安夏终于保证不折腾了,陆雪才离开卧室。   安夏躺在床上,身体没有力气,但是脑子倍儿精神,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管这么多。   以前做产品经理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特别操心。因为任何一个细节出错,都有可能导致她验收失败。   虽说能按着程序员的头逼他们加班,但是,项目计划上线的时间就放在那里,程序员要是加不出来,她也得陪着受过。   是一种不安全感,因为不安全,所以想要掌控一切。   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掌控一切……   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精力有限的情况下掌控一切?找值得信任的人。   什么人值得信任?丁原在收吕布的时候,大概也不知道此人跳槽的速度。   测谎仪?还是像陆雪说的那种在脑子上插个口,就能知道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胡思乱想久了,安夏终于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早上十点。   外面十分安静,并没有敲键盘的声音,陆雪是在摸鱼吗?   安夏摸过手机,看到陆雪给她发的短信,说吃的已经做好,他临时出去一下。如果醒了,就让机器人给她端进去。   安夏还不是很想吃东西,躺在床上又把笔记本电脑摸到身边,想看看有什么事。   王娇娇向安夏汇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鸿雁群里的消息都跟安夏无关,只是了让她在想看的时候,能看到各个组的项目进度。   这个习惯还是安夏让他们养成的,她好奇心旺盛,时常在公司的各个项目组之间东游西荡,偶尔出出主意,给个方向。   不看也就不看了,没有任何一定需要安夏处理的工作。   就在安夏琢磨要不来一局《玉京战神》的时候,外面的门开了。   听脚步声,是家政阿姨,现在是她来打扫卫生的时间。   昨天她走的时候,安夏跟她说过,如果过来的时候,发现卧室的门关着,就说明她还没醒,卧室就不用打扫了,把外面处理一下就行。   安夏继续玩她的电脑,奇怪的是,门外除了扫地机器人被开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按理说,还应该有清洁其他东西的声音。   安夏正在疑惑,她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咔」声,那是35寸软盘被插进驱动器时会发出的声音。   然后,就是轻轻的鼠标声,连点了数下。   安夏家里的台式机没有远程控制功能。   因为陆雪经常要用来写材料,安夏怕电脑中毒,他那些宝贝都是国家机密,连网都不连,上网用另一台电脑。   安夏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没生病的时候,她体力强于普通人,现在她就是一个弱鸡,昨天跟陆雪打闹一会儿都没力气了。   她想了想,远程打开客厅里放着的摄像头,赫然发现家政阿姨坐在办公桌前,神色焦急地不知道在干嘛人,看手势,好像在乱点?   此时,大门又开了,家政阿姨一抬头,正好跟拎着菜回来的陆雪面对面。   陆雪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家政阿姨慌乱地抓起抹布在桌上胡乱抹了两下:“我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刚才在擦桌子。你忙……你忙……”   她急忙起身,慌到软盘还在驱动器里都忘了。   陆雪岂是这样轻易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他拿出那张软盘,厉声质问:“你要拷文件!”   家政阿姨见被识破,连软盘都不要了,就想往门外跑,被陆雪一把抓住。   家政阿姨大喊:“耍流氓啊!救命啊!”   家政阿姨故意把衣服扯开,反抓着陆雪的手不放,往自己的胸口按,把陆雪深深地震撼了,手上一软,差点又让她给跑了。   安夏远程操纵护工机器人,调整至应对狂躁型精神病患者的模式,一个大网兜头罩下来,让里面的人动弹不得。   按照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路数,现在的场景妥妥就是男主人兽性大发,企图对家政阿姨下手。   就在两边牵扯不清的时候,安夏从房间里出来,家政阿姨看见她好像看见救星:“安小姐,他想对我耍流氓。”   说着,情真意切地抹了一把眼泪,把衣襟拢了拢,十分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安夏看着她,指了指正对着书桌的柜子:“你看那边,都看着呢。”   家政阿姨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那里挂着她送给安夏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符。   她以为安夏说的「都看着呢」,指的是天上的神仙都看着。   她坚定地对安夏说:“我向天尊发誓,他就是想欺负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那你离我家远一点,我家这么多电器,要是被五雷轰了,怪麻烦的。”   见安夏竟然不站在她这一边,她十分震惊:“安小姐,你别看他长得好,人面兽心的畜生不能要啊!”   安夏笑着摇摇头,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给她放了一段刚才摄像头拍下来的画面。   “喏,对于天尊发来的现场画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家政阿姨此时才知道,原来安夏家里有摄像头,都做成了小狐狸形状,她擦了这么多次,一直以为不过是小摆设,大意了。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安夏问她到底是谁指使她的,家政阿姨起先不肯说。   安夏指着陆雪对她说:“这台电脑,是他在用,你猜他是干什么?如果你动了他的东西,是要被枪毙的。如果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你最多就是个从犯,何况也没偷到,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是想被枪毙,还是想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家政阿姨还是不肯说。   安夏轻轻叹了一声:“我记得你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如果你被枪毙了,你这两个孩子一辈子会被人看不起,很多工作不能做,结婚的时候,一打听,亲家母怎么没来啊?哦,被国家枪毙啦……你猜这个婚,还能结得成吗?”   安夏说了几句,又有些力气不济,她使了个眼色给陆雪,让他接力发挥。   陆雪刚开始还老老实实做了一会儿普法教育,说着说着,他就铁血大师兄附体了,什么黑吃黑,把人栽进灌满水泥的桶里沉江,什么有钱人不把人命当命,灭人满门还能逍遥法外……   他刚说完第二个故事,家政阿姨就招了。   主要是安夏的表情配合到位,以及安夏家里真的有一把长管枪,普法教育没用,安夏这个有钱人不把人命当命的可能性非常高。   有人得知她在安夏家里做家政清洁,就让她找机会偷着带出点东西来。   刚开始她是拒绝的,但不巧最近家里有老人去世,按规矩,需要大大的操办一番,她迫切需要一笔钱,便答应了。   安夏固然对她很好,但是家里急需要钱,就算安夏肯借,那也得还。   与其背债,不如冒一次险。   那个人跟她保证,只是安装一个文件,几秒钟的事,安夏永远不会发现的。   平时安夏的笔记本电脑都是随身带着,或是窝在被子里,不用的时候就合着,阿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只认得台式机是电脑。   难得今天电脑开着,她马上准备去安装。   就是一紧张,忘记文件怎么装了,才会来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磁盘里的文件,是电脑病毒,感染上了,就相当于开启了远程管理模式,谁都可以把电脑里的资料搬走。   “有意思。”安夏特别好奇这个人是谁,有事做精神又好了起来。   她把那个磁盘里的文件装在了专门上网的本子上,没过五分钟,只见上网电脑的屏幕自己动了起来,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操控着它。   安夏这个电脑连分区都没分,只有一个无趣的C盘。   C盘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搜索了半天,然后打开了一个文档,在文档上敲了一行字:“现在,到小区门口。” 第182章 从卖机票开始的文旅项……   今天是工作日, 小区门口几乎没有人,不远处的烟酒杂货店里晃悠着一个人影。   家政阿姨身上装着微型摄像头和窃听设备,胆战心惊地前去接头。   对方询问她房间里到底有几个电脑, 电脑里怎么会空荡荡。   她按安夏教的,说那是能上网的电脑, 还有一台电脑有很多文件。但是不能上网, 装了病毒也没有用。   安夏看着摄像头拍到的那张脸, 那是在企业家会议上曾经见过的一位同行,听说他们公司也在开发计算机辅助制药的项目。   他又递给家政阿姨几张软盘说:“如果你在另一台电脑上看到文件的标题与「人工智能」、「药物研发」相关, 就把它复制进来。”   安夏冷笑一声:“看不起谁呢?就这么几张软盘?”   除了软盘,他还递给家政阿姨一个用纸包着的小药片;   “她一会儿要是醒了,你就把这个放在她喝的水里, 她又会继续睡。”   安夏叹了口气:“给我吃的药,连一个玻璃瓶都不配拥有吗?一张纸包着,不小心丢了怎么办。”   在一旁的陆雪无语:“他要害你,你怎么这么镇定。”   “反正又害不着, 看他们认真商量挺有意思的,师夷长技以制夷, 虽然他们好像也没什么长技。”   安夏懒洋洋地在「鸿雁」上敲了几句话,对面发过来几份文件。   图标是文档图标,文件的类型却是EXE,当然,这个后缀是隐藏看不见的。   这是紫金网络安全部门做测试用的木马病毒, 平时用来测试网安部的工作成果,属于反派蓝军阵营,今天它们算是翻身做主角了。   家政阿姨回来了,她知道安夏刚才已经通过设备看见了一切,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   她将软盘交给安夏,安夏一边把那几个病毒拷进软盘,一边对她说:“来回跑两趟,你得让他加钱。对了,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要找到很简单,只要多盯安夏几次,就会发现她住在这个小区。   小区里各家各户的家政阿姨们在闲暇的时候也会坐在一起聊天,甚至就在这个小区里合租。   她们总会聊到雇主家的情况,谁家闹小三,谁家有私生子,谁家整天开银趴,阿姨们清清楚楚,且乐意交流。   安夏家里的情况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   在中国的普通民营企业家,毕竟不是朝鲜半岛北边的国家,管束森严,违反保密规定就能枪毙。   家政阿姨把装着病毒的盘交付之后,也按安夏所说,向他要了更多的报酬。   那人不肯给:“你就拷了几份文件,她又发现不了,你还能继续在她们家干,以后要是还有需要,我再找你,到时候再给你更多钱。”   安夏忍不住吐槽:“啧啧啧,小气。电视剧里的反派给钱都很大方的,这位只画大饼不给钱,他以为他是开公司的老板吗。”   临走的时候,他还威胁家政阿姨不要说出去,不然让她在全国都混不下去。   “这素质……”都利诱成功了,还要加威逼,这不是非得让人跳槽吗?   谢谢对手送人头。   安夏语重心长:“你看,你现在还没把他怎么样呢,他就要让你在全国混不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悄悄把你暗杀了,你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告了,让他在牢里蹲个三年五载的。”   很幼稚的挑拨离间,对慌不择路的人来说很有用。   于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商战故事只在报纸上占了一小块位置:雇主因为小气而被雇佣的间谍反手告了,雇主和间谍双双落入法网。   读者们看了哈哈一笑。   至于另一个故事,比如那个雇主的公司财务信息泄露,让税务部门知道他们偷税漏税,让工商部门知道他们违规制药,又遭重罚。   因为过于无聊,连上报纸的资格都没有。   家政阿姨企图窃取资料而没成功,这件在普通读者眼里不过是一个笑料的事情,看在另一些人的眼里,却无法置之不理。   「八五计划」中,有一项是研制中国第一颗地球同步轨道卫星,那是中国即将加入太空角逐的第一步。   即得利益的国家自然不想看见,那时,他们派出不少间谍潜入大陆,有些工作人员的家属都被渗透了。   要不是有个工作人员的儿子年纪小,意志和胆子都不够,在老爹面前露了馅,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富豪们也担心起自己家里的保姆会不会也做出这种事。   一时间,紫金科技各种造型特别的摄像头卖得风生水起。   最受欢迎的是一种伪装成书籍的摄像头,土豪们最近流行在书房里放整整齐齐的精装书,精装书的书脊厚实且花哨,嵌一个不反光的摄像头,根本看不出来。   这种防范属于真的准备动手了,还有一种属于防御性质,如同各个国家的阅兵一样,明晃晃地放在那里,就让人知道——“我这看着你呢,你还敢动手?”   那批不需要有花哨的外型,只要能达成功能就行,甚至连功能都不一定要达成,能起到威慑作用就好,如同在大漠公路上那些假装自己是摄像头的纸盒子。   来的几份大订单主要来自于银行、售票处等等涉及到现金交易的地方。   要是没有监控,我说给了你一百,你说只收了十块,这事就没完了。   各个民航售票处也采购了不少,甚至多到连安夏都觉得是不是太多了?   你们的员工都是魔术师吗?你们要在每个座位上装四个,防止她们卷钱跑路?   然后安夏听到了一个无奈的故事。   前两年,白云机场有一个23岁的售票员,八个月的时间贪污了五十多万,有胆贪没胆花,一分钱没用,在审计的时候被发现,人被枪毙了。   此时的机票不是机打的,所有信息都是手写,跟买件衣服开的小票一样。   乘客拿着这张票就能坐飞机。   这张票卖出去之后,售票员可以说乘客退票了,把这张机票钱自己揣着。   而此时的机票并没有联网,乘客手中的那张纸票依旧有效,他还可以拿着票上飞机。   至于航空公司,只看那张纸票,只要没有出现两个乘客抢一个位子的情况发生,他们就不会发现。   每天写的销售日报,则是售票员自己写。   属于是出纳兼任会计了。   幸好这个漏洞多得跟鱼网似的财务制度到底还有「审计」这么回事,不然这人能贪到天荒地老。   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们终于想起来要把出纳和会计分开,然而……并不能杜绝两人联手分赃这种事情。   他们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是设置了更多「人盯人」的手段。   完全靠内部的检举揭发过日子。   颇有汉代武帝时期「算缗令」和「告缗令」的意思了。   效果,略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愿意跟人分赃。   于是发现问题基本就靠这么几个途径:愤怒的正室、想上位而不成的小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同事。   效率太低,而且对人性的要求也太高了一点,真有人可以做到把知情人都安排得很满意,反而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被逼得没办法了,机场方面终于决定采购一批摄像头。   然后,矫往过正,一个工位上装四个。   安夏起先以为这是打算搞阴阳合同,也就是——“我说要买四个摄像头,你其实就卖我两个,钱批下来之后,两个真摄像头,两个假摄像头。至于另外两个摄像头的钱,我就吞了。”   仔细看了一下合同,对不起,失敬了,他们是真的想搞四个摄像头……   两个装在座位的背面,两个装正面,全方位,无死角,对着售票员。   太可怕了。   安夏以前曾在一辆乡村的长途大巴上见过数量最多的摄像头:两个摄像头对着驾驶员,一个摄像头对着车头正前方,一个摄像头对着车门,还有两个摄像头一前一后对着整车人。   当时就有一种特别震撼的感觉,以为这辈子不会在同面积里见到更多的摄像头。   如果机场领导的梦想真的实施,那就是在跟大巴差不多的面积上装着十六个摄像头。   真往头上这么一装……正常人都会受不了吧,奥斯维辛集中营都没这么恐怖。   而且,难道不是应该直接盯账吗?把这个退票之后,无事发生的漏洞堵上。   安夏对机场售票部门的领导提起这事,领导一脸茫然:“退票行为,能同时通知到乘客、登机口?那得多少人啊?”   “计算机可以做到的。”安夏说。   售票部领导的脑中还是一群人在跑来跑去、打电话、现场通知。   “我们公司有销售联动系统,完全可以实现。你看,要不跟集团领导约个时间,我让公司的工程师把演示效果拿过来。”   安夏说的销售联动,就是「中国货」销售平台用的那一套,平台销售出去一件,仓库系统就跟着减一件,退货一件,仓库系统里就加一件。   而且顾客的系统上会收到一条通知消息:您已退货成功。   改改用在机票销售上,问题不大。   摄像头卖了,一个工位上两个。   联网系统也卖了。   刘佩佩同志在被安夏说没有大局观之后,思想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这次由她带队去跟机场谈,她不仅卖掉了联网系统,还卖掉了一个只存在于梦想中的新设备——登机口自动检票机。   机场领导的计划是让登机口的检票人员用手指敲票上的数字,来检证那张机票是否有效。   机票编码,不连开头,一共是十一位,加上开头,十四位,再熟练的打字员,都要敲两三秒,还有敲错重敲的可能性。   刘佩佩推荐了公司的扫码仪,能扫收款码,自然就能扫机票编码。   只要扫一下,机票上所有信息都显示出来,检票人扫一眼就能核对姓名和目的地这两项最重要的信息。   然后,她不仅卖出了东西,还给安夏提供了一个信息:现在都在机场售票处排长队,这年头坐得起飞机的人,不比坐火车的,他们都有钱,买机票这种事,有助理的让助理办,没助理的加钱找人干。   其实代销机票这事,安夏早就想过。但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现在的机票都是全价,到1997年,民航总局才开始试点,允许航空公司销售打折机票。   而且各家公司都不愁机票卖不出去,纯纯的卖方市场,做他们的代理,挣那一块五毛的代理费,还要搭上系统维护、人工咨询一堆事情,没意思。   刘佩佩这次带来了充足的消息,各个航空公司都看见了蓬勃发展的机遇,已经纷纷积极推进,想要抢占市场。   “冷门航线只有一两家运营,上座率不高,确实没有抢的必要。但是像京沪之间的这种航线,就很火爆,还有外国航司参与竞争。”   刘佩佩跟售票部各位领导聊天的时候,有意识的问起现在的售票收入,领导们也没觉得她是在打探什么,都说了出来。   她从机场出来,就接连拜访了好几家航空公司,证实是机场售票处的说法。   以及,航空公司是想拓宽销售渠道的。   从技术上说,卖机票比卖火车票容易一点。因为飞机就是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中间不会上下客,不会出现一趟列车的同一个座位,上上下下能「翻台」好几回。   对于现在紫金科技系统的算力来说,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安夏找来开发销售系统的技术总监,让他来评估一下这件事是否可行。   “技术上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获得个人身份信息的授权。”   火车票汽车票给钱就能买,机票不需要身份证号码,但要登记姓名。   获得个人身份信息授权不是难事,事实上,民航的领导们都没把个人信息当成一个重要的事情。   紫金公司从「中国货」团队里又拉出一支新的队伍,用来销售机票。   自主报名。   首先,要挑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当团队长。   人事部通过往日的考核,还有综合评价,挑出了十个备选的人,他们都是「中国货」各个组的组长。   按理说,从组长变成团队长,是升职。   升职加薪,打工人的梦想,谁会不喜欢呢?   然而,事实是,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并没有出现争先恐后,抢着上的盛况。   「中国货」现在是全国最大的网络电商平台,生意特别好做,小商户还时常要求着他们,帮忙提前上个推荐、多给流量什么的。   真是神仙日子。   反观卖机票,怎么看都是死局。   商品单一、价格是民航总局定死的,总不能一张机票原价五百,能卖到七百去吧?   就赚那么几块钱,不值。   坐飞机的人说不定是个什么大人物,大老板,要是销售出了问题,耽误他坐飞机,那可怎么赔得起。   各位组长听到机票销售组需要人,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的时候,内心的大概感觉,就是一个东部沿海发达地区的街道办事处人员,要被调到西北部某缺水没田的贫困乡当乡长。   半天没人说话,安夏有一种上学时的感觉,老师提个问题,连班长和学习委员都不举手,个个低头,生怕被老师发现。   安夏扫过众人,大家都穿着T恤和很随意的外套,只有一个年轻姑娘坚持精致,显得特别出挑亮眼。   安夏点了她的名字:“严秀丽。”   很明显,其他人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头抬起来了,背也直了,一起望向严秀丽。   严秀丽的脸上还挂着从容淡定的笑意,只有身体上下意识的动作证明她现在全身僵硬。   如果安夏让她去做一个此前从来没人听说过的东西,她会很高兴的接手。   因为安总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她是对的。   可是……这是卖机票诶……跟卖汽车票和火车票有什么区别,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业务了。   而且又不像「中国货」,掌握第一手的货源,好多东西甚至是市面上根本买不着的东西。   机票的价格是民航总局定的,供应量是航空公司出的。   「中国货」要是卖这种大路货,他们能在全国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工厂调集到同款来进行销售。   机票呢……如果哪条线路突然热门了,总不能要求航空公司马上增加线路吧。   上限很低,下限就那样。   如果她是刚刚毕业,从未见过紫金的提成和奖金的小丫头,她会觉得这是安总看得起她,给她锻炼的机会。   现在她只觉得,安总只是想让紫金科技的触角伸向社会的各个不同的角落,现在买机票难,她就要搞个网上卖机票,显得在为社会做点事,混个「有社会责任心」的名声。   严秀丽承认有社会责任心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影响到她的奖金,就不怎么好了。   请老板自己捐钱搞公益去,不要拉着员工一起。   她的想法转了几转,在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她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我才刚来没多久,资历最浅……”   安夏笑道:“紫金公司一共也没成立几年,再说,我们公司什么时候看资历了?要是看资历的话,多少人都应该排在你前面当组长。”   严秀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安夏直接问:“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有!太有了!我觉得这个项目不行,我觉得这个项目只会不温不火!   但是严秀丽不敢说。   她微笑着说:“主要是这个项目涉及的对外联络工作比较多,航空公司现在又是比较强势的地位,我怕我年纪轻,没经验,沟通起来他们看不起我,一件事一拖再拖,反而影响工作进度。”   “嗯……”安夏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在她的记忆中,航空公司半夜系统崩了,卖出好多张超便宜的票,有含泪认账的,也有直接废票的。   废票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乘客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杀到票代这里。   没点魄力的人,被乘客闹一闹,六神无主,也是麻烦。   推选会议,暂时没有结果,安夏让大家回去再想想,如果愿意接手的话,还能再自荐。   安夏回到办公室,看到刚刚到手的一系列数据,她发现现在民航总局虽然限制机票,但是没有限制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航空保险,比如接送机业务。   甚至还可以搭上旅馆服务,标准的机加酒套餐。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安夏让业务评估组重新测算如果卖机票还有这些附加服务,是否能赚钱。   那可太能赚了,特别是保险,航空保险出事的概率极低,保险公司愿意给的提成巨高。   安夏正在看评估数据的时候,收到了模拟飞行开发组组长的一条消息。   他想干掉一个程序员。   “纪春整天不干正经事,让他去航空公司调研数据,别人调查三个机型,他就调查半个,对航空公司里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倒是门清,相干的,不相干的岗位,他不分男女,全都处得跟兄弟姐妹似的,就是不干正经事。听说还有好几个航空公司的女员工看上他了,要跟他搞对象……这成何体统!”   纪春在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是学技术出身的,杂而不精。在紫金公司刚刚初创的时候,他的技术够用,现在紫金公司进步了,他的技术依旧停留在原地。   靠着好人缘和好口才,他在不同的项目组之间轮转,勉强混了个有人收留,不至于被开除的地步。   但是技术不行,就是不行,这实在没办法装。   上一个项目组长对他说:“要不,你去新开的模拟飞行组吧?大家都是新人,技术起步是一样的,你至少跟他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差,你还能多苟一段时间。   他一琢磨,是这个道理,于是高高兴兴换组了。   谁料想,模拟飞行组虽然是个新组,可人都是有志气的老人,一个赛一个的卷,整天不是在工位上查资料,就是在实验室动手。如果人不在公司,那一定是在看真机或是在航空航天大学。   就连吃饭,他们常吃的东西都是各种能用一只手处理的,保证另一只手能点鼠标或是翻页。   纪春当初学技术,是被爹妈逼的,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他的追求其实是跟人打交道,却又不喜欢做销售,于是才会落到如今的尴尬境地。   现在,模拟飞行组才开张没多久,纪春的技术水平已经沦落到看不见同组同事的尾灯了。   他现在只能干干调查之类的打杂活。可是以他的工资水平,干这种大学实习生的活,那是绝对不符合项目组利益的。   以组长的职权,完全可以把他直接干掉,根本不需要让安夏知道。   不过纪春算是公司创始团队,他又善经验人际关系,组长不知道安夏是个什么态度,便特意来请示一下。   创始团队确实要小心处理,不小心就会被人说卸磨杀驴。要是他再心怀愤恨,找媒体说点这个那个,辟谣也很麻烦。   于是,安夏亲自把他叫来,先叙旧,再谈工作,再问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研究新的东西是不是遇到了困扰。   纪春不傻,他一下子就听明白安夏这是要送他走了。   紫金的工资那么美好,他舍不得。   纪春忙说:“模拟机是一种很新的东西,跟自动控制有关,我学的完全是软件,在这方面,我确实是弱项。   但是,我也有长处的,之前中联航根本就不让我们的人去调查,他们是军航,严着呢,是我找到了人,疏通了关系,我们组才拿到了第一手的图154数据。   还请了好几个飞行员来公司亲自测试,提建议。”   纪春举了好多例子,他在短时间内,跟航空公司的人打成一片。公司里的人甚至愿意告诉他,公司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一些设计上的问题,险些造成的空难等等……   安夏听着听着,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你跟航空公司管销售的关系怎么样?”   “啊?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如果公司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朋友托朋友,总能找到人。”   安夏点点头,缓缓开口:“你应该猜到,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什么吧?”   纪春的呼吸一窒,点了点头:“大概能猜到。”   “我想,也许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打算新成立一个网上机票销售组。如果你能拉到一家航空公司愿意让我们代销机票,且能给一个不错的代销价格,你不仅可以留下,还可以做机票销售组的组长。”   如果不能,自然就是解除劳动合同,安夏知道曾经拿过高薪的人是接受不了降薪降职的,心理失衡会出事。   纪春一口答应。   他展现出强大的行动力,在短时间内,就说服了好几家航空公司,愿意让紫金代售机票。   代理费谈得跟机场售票柜台一样。   对于紫金来说,就已经赢过机场了,线上销售没有房租。   安夏便将纪春正式编入新的组,给他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这三个月内不行,那还是不行。   公司里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这个项目挺没意思,显不出本事,毫无技术含量。   除了是用电脑卖票,就跟公交车上卖票的一样,公交车上的还能喊两声「看好自己的包」,算提供额外的暖心服务呢。   「机加酒」的模式推出后,非常受欢迎。   有不少新建的高星级酒店主动过来询问求合作。   他们以前是在报纸和电视上打广告。但是能买得起报纸的人很多,对于很多报纸读者来说,花一百块钱住酒店,根本就是疯了,还不如住六块钱的招待所多人间,然后拿剩下的九十四块钱吃东西。   在这个年代能坐得起飞机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   基本已经脱离「为什么不拿这钱买点好吃的」出行的初级需求阶段。   机票购买行为,就相当于是对人群进行了一道筛选,比在报纸上打广告的广撒网式要精准许多。   还有与各个出租车公司合作,也很受欢迎。   九十年代的出租车行业,也以不规范而著称。   在乘客这边遇到的问题是:绕路宰客、拒载,还有到了交接班的时间,全城出租车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出租车司机这边的问题是:要跟黑车斗智斗勇、想跑长线,但是乘客只给个短线。   在机场趴活的风险尤其大,运气好,可能等半个小时后,直接来一单跨城,运气不好,可能趴了两小时的活,结果出了机场没两步,乘客就到了。   安夏给出的方案,是提前预约一口价,乘客预约的时候,就约定好价格,并支付给销售平台。   乘客这边不用担心下了飞机要等很久,然后遇上一个把人当凯子宰的司机。   司机那边不用担心等半天,结果等了一个起步价。   大家都有保障。   在强大的广告宣传和对机构公关的力量下,旅行平台赢得了开门红。   “纪春,做得不错,下一步,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安夏问道。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回答维护好平台,让项目稳定运行。   纪春的脑子里还是装了一些想法的,他从安夏给的机加酒、机加车的项目里,想到了新的花样:机加门票。   “我跟几个旅游景点多的城市的司机都聊过,说好多外地人。哪怕是来出差的,也会挤出点时间去知名景点逛逛。   这部分钱,公司不报,得自己掏,有些人看着门票价格,咬咬牙买了,有些人就算了,我想,如果有优惠的话,应该能吸引更多人。”   不错不错,动脑子了,安夏又笑着问道:“可是公园和博物馆现在都是国家拨款,赚不赚钱,他们无所谓,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他们不在乎赚钱,里面小卖部应该不是国家拨款了吧?他们能在里面支摊,就说明有关系,让关系户替我们说话。”   不愧是纪春,第一反应就是搞关系。   “还有呢?”安夏又问道。   纪春努力想了半天,想不到了。   安夏提醒道:“在政府机构里,有一个文化和旅游部,那个部,也是要业绩的。”   “我懂了!我这就想个方案出来。”   纪春给出的方案是邀请各地文旅局宣传他们本地的特色,欢迎各地游客去他们那里玩。   然后正好借机销售旅游产品。   此时的人对于去陌生的城市旅游,还是很紧张的,有些人靠婚假、探亲假凑出一点时间。   但也只敢去自己熟悉的地方,总觉得在陌生的城市两眼一摸黑。   纪春提供了一站式全包的服务,如果有钱,全程都有人接送。   如果没钱,紫金旅行提供全程免费的路书,到了某个城市,公交车要怎么坐、有哪些旅店、这些店的平均价格,有什么好吃的,那些食物的平均价格,还有些推荐的老字号。   这些信息搜集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各地文旅局自有人兢兢业业收集消息。   刚开始纪春不理解为什么要提供免费路书,吃力不讨好。   没过多久,他就领悟到答案了,这就是「紫金商情」的旅游版:“安总,有好几家饭店来问我们,能不能把饭店的详细信息刊登在我们的路书上,愿意给钱。”   紫金商情有专家分析版,紫金旅行也有,欢迎热爱旅行的人投稿。以旅行者的身份,去看不同的景点。   这个项目,文旅局特别想参加,不过安夏给他们专门辟了一个单独的频道。   官方眼里,自家宝,万千好。   在旅行者眼里,它可能就是一个坑爹货,不去后悔一天,去了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根据纪春的调查数据,许多人去历史气息浓厚的城市,首选目的地必是当地的博物馆。   最高的差评也是博物馆。   现在的博物馆不比许多年以后,91%免费,现在就连省级市级博物馆都要买门票。   很多人买了门票以后,高高兴兴进门,一脸懵逼出来,只记住了……满坑满谷的破瓦片,烂罐子……   就连最牛逼的陕博也不招待见,那些一眼就能看出华丽和风采的何家村窖藏出土文物这会儿还不是展品。   进门的人想到交的门票,越想越气……能给好评那是见鬼了。   文物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听个故事,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的跑到阳关遗址看一块破石头,可不就是为了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嘛。   被差评最多的是一个门票定价挺贵,全是石碑的博物馆。   差评最多就是:   看不清还收这么贵。   都不知道写了什么。   一点意思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门票也太贵了,真敢收。   ……   下面有本地人出来控评:   那是有文化的人去的,你看不懂就去上扫盲班。   没请你来。   懂的人自然能看懂,你不懂,跟你说了也没有用。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文化韵味本来就要自己体会,你这么喜欢吃别人嚼碎的馍啊?   ……   游客和本地人在评论下面吵成一团,很快就进入地域歧视和人身攻击状态。   游客高呼:傻逼才去你们那。   本地人高呼:没你们我们更清静!   博物馆的领导很头疼,他们本来只想做一个太太平平的小透明,是文旅局非得把他们拉出来亮个相。   他们本以为在这么多大型博物馆面前,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冷门小景点,谁知道竟然吵起来了。   安夏去过这个景点,当时她遇到一个不错的讲解员。不仅讲解本馆陈列物很认真,甚至还能衍生到其他国家的石碑,汉谟拉比法典和埃及方尖碑等等……总之,就是有一种「学到了」的感觉。   但是……也就那一个,其他的讲解员就跟背产品说明书一样,甚至不如百度搜到的齐全。   讲解真的很重要,不然会有极大的误导性,比如金陵的梧桐树明明就是为了孙中山的奉安大典种的,有些讲解就说这是蒋宋的爱情证明,因为宋爱梧桐,所以蒋种了满城。   现在那个博物馆的领导找到紫金,希望能把他们从路书的名单上面拿下来,实在是太烦心了。   安夏问:“这个做清楚讲解牌不就好了嘛?”   “不好做啊……”牌子上能写的字有限,而且如果字太多了,游客又多,就会堵在一个地方不动,造成聚集风险。   “再说,写再多,它还是碑啊,能怎么样?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人,不会因为它不在路书上就不来。”   安夏觉得他这么说不对,那岂不是只有本来就知道的人能来。   博物馆应该起到宣传和发扬光大的作用。   她笑道:“要是没有足够的讲解员,可以用自动讲解器啊。我记得故宫博物院已经在用了。”   “他们是在用,但是他们的藏品比较丰富,在视觉上有变化,我们的视觉没有任何变化。对于非专业爱好者来说,看一会儿就腻了,还是一样不想继续看。”   安夏回答:“那可以做一个半露天的放映厅,用动画做出来古人是怎么勒碑,怎么拓印,什么叫「汤蜡钉朱」,还有与碑刻相关的一些故事,比如「燕然未勒归无计」,都很有意思。”   馆长叹了一口气:“安同志,你有文化,会想这些,很多人对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们就想看热闹的,华丽的,你看我们隔壁的省博,东西够多了吧?   全靠金银器撑着,他们统计过了,汉唐馆的人是最多的,好多人在史前馆一晃而过,书画馆根本不进去。”   “那还不是他们的讲解做的不好,台北博物馆那么小,东西那么少,还能撑出一大块场子,就是讲解做的好。不然白玉白菜、核舟再精美,眼睛一扫,也就过去了,再强能有现代机械强吗?”   安夏又继续说:“这样吧,只要你们提供场地,我们公司可以免费提共一个VR小游戏,游客可以体验安排工匠完成从挑选石头到做成石碑的全过程。”   “安排工匠,这真的有意思吗?”在馆长看来,应该自己刻石、写字才有意思。   总算把这边的劝完了,另一边3D投影组接到了一个订单,询问能不能做一些光影特效投在建筑物上。   “咳,我们这边是个宋代的主题公园,想安排一些烧城、敌军进攻之类的节目安排。但是真的要烧城的话,第一是不安全,第二成本也确实很高……要是能用计算机在城墙上投出放火的效果就好了。”   这个宋代主题公园安夏去过,对它的印象挺好,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有了。   还以为起码是千禧年之后才开始修的。   来人介绍:“去年开始建的,我们老板比较喜欢宋代的文化。”   不管是喜欢宋代文化,还是想赚喜欢宋代文化的人钱,安夏都不得不佩服一下,这位老板真有想法,现在虽然已经有主题公园了,不过都是大杂烩,谁的钱都想赚。   以紫金科技现在的水平,让城楼看起来像真的着火不难。   等宣传组哼哧哼哧做了一个推销视频之后,对方说好好好,妙妙妙。   再问什么时候买,对方说再等等吧,这个主题公园计划1998年才完工见客,时间还早呢。   宣传组心情不大好,宣传组想打人,还有五年,有啥好问的!   安夏安抚了骂骂咧咧的宣传组长温津津,她又看着火烧的效果,琢磨半天:“别浪费了,看看哪家还需要,宣传片都做好了……”   王娇娇听着笑起来了:“谁要放火的特效啊?公司的消防演练吗?”   “思路放开一点,去看看,黄冈、蒲圻、夷陵、中牟、合肥的文旅局有没有找过我们。要是他们没有找过我们,我们就去找他们,卖放火特效。”   “好,为什么这些地方会买?”   安夏回答:“黄冈是苏东坡写赤壁赋的地方、蒲圻是真赤壁之战打起来的地方、陆逊在夷陵放火、中牟是官渡之战,曹操烧袁绍的地方,合肥是张辽打逍遥津的地方。”   陈嘉路过,推了推眼镜:“安总,你说的这些都是孙权和曹操的胜利之地,对蜀汉爱好者很不友好。”   “没有不友好啊,我还没有想过要放在陕西眉县的上方谷呢。”   陈嘉默默扭头。   “咳……娇娇,跟蒲圻那边推销的时候,可以再加买一台电控股风机,咱们就按《三国演义》里的来!   就当那是诸葛亮借的东风。让黄冈去做符合史实的「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就好了嘛。”   安夏,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的端水大师。   除了合肥之外,这几个地方的文旅局都表示暂时没有采购计划和经费。   “逍遥津这个想法不错!”合肥文旅局的同志说,“可以做做。”   “那你们可得抓紧……”安夏笑着说,“最好明年国庆之前就能完工,可以不用太复杂,反正是古战场,没有什么宫室。搭个简单的景,到时候安排一些临时演员,排一排剧情,国庆节的时候,华东六省一市的人都可以来玩。”   “嗯!我们会考虑的!”   他们以为安夏催他们国庆前完工,是为了蹭国庆节假期。   其实安夏是想让他们蹭上更大的热度——1994年10月23日,央视版《三国演义》正式首播。   他们火了,他们的特效也会火,做特效的公司,自然也不会被世人无视。   安夏找来3D投影组的组长:“你们除了放火之外,其他的还要再更进一步。除了能投在城墙上,还要跟音乐、烟火点火装置等等一起联动。”   跟音乐联动不难,此前做的钱倩小朋友就是带着语音部分的。   烟火的点火装置就是另一回事了。   “功能太多容易出问题,不如分成两套系统。”   安夏摆摆手:“先试试,温室种菜的系统都不止三个功能,系统多了,人多手杂,更容易出问题。” 第183章 启程去南极   系统大集成是个考验, 要让人大集成也是个考验。   像2008奥运开幕式的人工倒计时,那是以训练有素闻名的军队训练了好几个月达成的结果。   安夏觉得这事其实也不是很着急,在她的印象里, 烹饪机始终就只能做最简单的菜,还要自己调半天,类似于一些精细的活, 比如挑掉萝卜的筋,比如把只吃嫩芽的菜掐头……统统干不了。   如果硬要开发,不是不行,但是占地面积大概会像早期的计算机那样需要一间房。   正常家庭是不会花几十甚至几百万买一个大房子, 就为了炒个菜。   连土豪也不会干, 炒菜又没法拿出去吹牛。   这种事情, 只需要妈妈,或者爸爸, 顺便把孩子也拖出来,一家子搬个小板凳坐在一个盆和一个垃圾桶边上就能完成了。   一边择菜,还能一边让孩子背个课文,说说今天在学校又干了啥。   警方那边的调查已经出结果了, 那个人应该会进去一阵子。   安夏听说那个人公司的经营范围看起来是做人工智能制药,其实走的是另一条路。   紫金科技这边是使用穷举法来找出全新化合物,他们那里是搜集大数据,替药企搜集足够多的活人数据后,数字化, 这样下一次这个「数字人」还可以用于试验其他的药类,不用再给一次钱,企业也不用再担负药物可能对试药者产生的伤害风险。   这个公司很早之前就成立了,做的是医药试剂, 跟各大医院、药厂关系都不错,销售网络也很广。   紫金科技带起人工智能制药的风之后,他们也跟着凑热闹,起了个人工智能助力药企的名头。   说久了,老板左思右想,觉得安夏一定早就想到了,且正在酝酿着抢他的生意。   其实,这个公司的业务范围跟紫金科技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看起来都是人工智能、制药,其实完全是两条路。   这家公司的理念还可以,与之合作药企还是蛮多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渠道。   就利润来说,也不低。   如果他们老板想不开,非得用窃密昏招,公司的日子应该可以过得很不错。   “这么好的企业,就这么没了,太可惜啦,这么多数据……”安夏本来不想涉足临床数据这一项,现在看到这家公司的利润之后,忽然觉得,加入这项业务,也不是不行。   安夏让陈嘉去问问那个公司现在的情况,老板进去了,员工情绪如何,有没有人管事,目标是把那个公司买下来,公司要是买不下来,就把公司的数据买下来。   他们公司最大的价值就是此前收集的那些数据和销售渠道了。   陈嘉去了一个上午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现在的掌权者是他的妻子郑雅。   “哦,能理解。”   “她想跟我们公司合作,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她单独谈谈。”   “啊?”   安夏现在不理解了,自己把她老公送进去,还利用「蒋干盗书」之计,往他们公司的电脑里反向输入病毒,让公司被工商税务轮着抽打。   罚了不少钱,她不应该恨自己的吗?   “说的客气话吧。”虽然心里恨得要死,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陈嘉拿出一张名片,是郑雅的。   “她很诚恳,问了许多关于我们公司合作可能性之后,才提出的这个想法,她说她们现在虽然有数据,但是药企并没有那么强的算力,最终还是要给有真正人工智能实力的公司,她这边就成了最便宜的原材料提供商,卖不出价,不如跟我们合作,把信息加工后再做为数据库,药企每次使用都要支付一次费用。”   安夏沉吟片刻,听起来,不像是随口应付的客气话,是认真思考了变现可能性的。   “那就约个时间,请她来我们公司谈吧。”   约谈的时间到了,郑雅和另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士一同过来。   郑雅介绍道:“这位是辛月,是辛磊……就是我丈夫的妹妹,对生物领域有一定的研究。”   简单的寒暄之后,安夏开门见山,问郑雅为什么会想到要跟自己合作,不怕被关在里面的那位有意见。   郑雅轻轻撩拨垂在脸侧的长发,与辛月交换了一个笑容:“他?他能有什么意见?现在是我,和她说了算。”   “哦?”安夏以其敏锐的八卦雷达,感受到仿佛哪里不对劲。   但又不确定是不是。   “贵公司的股份,或者说管理权,现在是怎样的?没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如果与贵公司签了这份开发合同,在法律上是不是有效的。要是两位没有获得授权的话……”   安夏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安总请放心,绝对有效,辛月是我们公司的法人代表。”   安夏不动声色:“哦,我以为辛磊才是老板。”   安夏还是十分怀疑,这俩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妹妹,古代要是株连九族的话,她俩都跑不了,她俩会真心跟她谈生意,而不夹带一点私人恩怨?   “安总很谨慎。”郑雅笑了。   安夏回以微笑:“没办法,这么多人都看着我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由贵公司草拟合作的合同方案。”   “谁来主导拟定不是问题,反正都要一条一条过。”安夏看着郑雅的眼睛,“重要的是以后的合作,一旦开始,就是要投入时间和精力,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而不是闹得不堪,难以收场,还没赚到钱。”   郑雅又与辛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辛月点点头,郑雅才慢慢开口:“安总不用对我和她戒备的,我们对辛磊,本来也没什么感情。”   辛磊本来是一个国营药企的小员工,脑子灵活,一路混了上去。   郑雅家里有权有势,她看中了辛磊的勤奋刻苦,以及长得还不错。于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就跟辛磊结婚了。   婚后,她才发现辛磊对走捷径有着迷之热爱,需要走的他走,没必要走的,他还要走,感觉就是不走捷径就是吃了大亏一样。   郑雅劝了半天都没用,她觉得这个男人不中用了,想离,但是那时已经有了孩子,离婚涉及到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以及等等的折腾。   公司的情况还有些复杂,要是离婚,夫妻俩的股份就不算同一行动人,公司的控制权会落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这个公司里,我也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郑雅说。   呃,你当着他妹妹的面说这个,真的好吗?   安夏又望向辛月。   辛月看起来很文静,颇有古代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个法人,不是我想当的。”辛月轻轻的说,声音也很柔软。   “是我哥怕担责任,让我做的。”   辛磊开公司的时候,对辛月说:“公司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都由我来做。万一遇到什么需要后悔的事情,你就说你没有授权给我,我无权做这个事,之前谈的都不算。”   再加上那会儿辛月年轻不懂事,觉得当法人,不就是当老板吗?   当老板,挺威风的,公司里的事不用干,哥哥还会给她钱。   后来还是郑雅告诉她,法人,就是上法庭的人,公司出了任何问题,法人代表都得负责。哪怕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要负连带责任。   “这事是你……告诉她的?”安夏现在对她俩的关系越发迷惑。   郑雅露出不屑的表情:“辛家也就她一个人还能正常交流,其他人,呵……”   “哦……挺好……”   安夏心情复杂地接过郑雅递过来的几份文件。   不论辛磊的脑子是不是有病,至少公司还挺有远见的。   每次帮忙找临床志愿者的时候,都会把志愿者的资料详细登记。   “你们那个时候就想到要收集志愿者数据了?”安夏觉得他们的思想相当超前。   郑雅:“这是我提出来的,以前志愿者随便报名就行,有人为了赚钱,会大量参与。但是不同的药厂试制的药物不同,如果在短时间内过于频繁的参与实验,身体里原本的药物没有代谢掉,可能会影响测试结果,或者影响志愿者的身体健康。”   “现在有了人工智能,我想,这些数据也许可以用来做模拟实验。”   安夏点点头:“确实可以,不过只有这些数据,是不够的。”   “还需要什么数据?我手里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随时可以找到他们让他们来参加测试。”   基础数据的获得问题不大,各大药物研发机构对临床数据也确实有需求,后面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比如具体的合作形式,安夏把这活交给公司的对应业务部门去谈。   安夏还顺便关心了一下郑雅和辛月之间的权责划分。   男人进去了,这俩别闹起来。   别说现在两人看起来是和谐友好的姑嫂关系,就算是真拉拉,也有翻脸的时候。   辛月说:“我哥进去之前,怕公司的权被夺了,他把他的那部分股权都转给了我。我打算转给她,公司法人的身份也给她。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也就是说,郑雅将会获得公司的主控权,那确实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本来是一个挂名,现在有了实权,反而要让出?”安夏问道。   辛月偏了偏头:“我本来就不喜欢做生意,我一直在做与地理人文相关的工作。”   郑雅像炫耀家里成绩好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她呀,过几天就要去纽约了,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   辛月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她:“这有什么好说的。”   “很厉害啊!”安夏对这种有自己职业理想追求的人向来很钦佩。   安夏这边敲定了合作意向,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公司里具体负责的部门去处理。   虽然没有把这个公司收购成,不过能达成一种合作,也算是推动发展。   如果化合出来的有效成份,能直接在数据人身上做实验,可以加快工作效率。   现在肯定还做不到,化合出来的有效成份也得先出去转一圈,然后再加上其他的东西,才能进入到临床实验阶段。   不然那些大的药企,也不会开发一个药要折腾几十年才知道是不是该放弃。   明天陆雪要出差,便住在离去机场的公交车站比较近的安夏家里。   “你们单位也真是的,像你这样的级别出差,都不能打车去机场吗?”安夏摇头。   陆雪一边揉面,一边说:“能省则省,再说,我们副局长在行李不多的时候,都是坐公交车去的。”   “行,懂了,你怎能与副局长比肩呢,哈哈哈。”安夏揉揉他的脑袋,“包饺子啊?”   “不是,下面条,我刚学会做手擀面,想做给你尝尝。”   陆雪的面条是用纯鸡蛋做的,安夏伸手戳了戳,硬得很:“这揉着多费劲。”   “费劲但是好吃。”陆雪伸过头,用自己的鼻尖顶了顶安夏的,“你上次不是说竹升面好吃吗?那个是用鸭蛋做的,我这个是鸡蛋做的,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陆雪拍了拍面团,用布盖着放一边:“让它饧一会儿。”   安夏跟他说起今天遇到的事情,陆雪觉得挺有意思:“如果郑雅是我里的人,她应该会把公司彻底变成她的,让辛磊出来以后,一无所有。”   “主要是他们之间有个孩子,要是谁都不要这个孩子呢,是个麻烦,要是谁都想要呢,也是个麻烦。   可以理解。也有可能他们在孩子面前装成模范夫妻的样子,突然一直恩爱的父母叭唧离了,对孩子来说确实打击还蛮大的。”   “对!”陆雪用力点头,“所以,在ꁘꁘ之前,一定要有铺垫,循序渐进。”   “你在说你的吧?”   “差不多嘛,要是来来回回吵吵,家里不得安宁,也无所谓什么伤害幼小心灵了,该伤的早伤完了。”   安夏笑道:“你好像很懂嘛。”   “那当然,亲身经历啊。”陆雪说得很自然。   “我以为你的父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也不算很小,记事了,我妈一直看不上我爸,还有那一整个家族。你不是去过吗,就那个环境,那些人……”陆雪摇摇头,发出无声的轻叹。   安夏搂住他的腰:“别说了。”   “没什么,都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你也应该知道一些,我听说……咳,买猪要看圈,我得让你知道,我是一个真的正常人,不是装的。”   安夏:“……”   不是,哪有人把自己比作猪的啊,我有理由怀疑,你就不是一个真的正常人。   “我妈和我爸在结婚前根本就没见过,两家住的远,都是亲戚介绍,双方父母见过男女双方,确定没残疾或是太丑,就谈妥了。   两人真正见面的时候,说是先见见面,其实已经是订婚。除非两家之间出了什么大问题,否则是不会有什么变的。”   安夏惊讶:“你父母结婚……是建国后吧?”   “对啊。”   “那还这样?”   “国家还不准黄赌毒呢。”   也对,那么浪的地方,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是合理的。   “后来闹得不可开交,我印象里他们天天吵架,对打。我妈想离,想把我带走,但是叔伯们不肯。   于是就耗着,也不让我妈走,说孩子不能没有完整的家。   我真不在乎……看他们吵,我很害怕,每次他们吵架,晚上我就会做噩梦,不是我爸砍死了我妈,就是我妈砍死了我爸。”   安夏靠在他身边:“在那种环境里,你还能有现在的性格,真不容易。”   “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听说他俩没了,大伯说是意外,车祸。”陆雪又叹了口气:“他们俩的关系都那么恶劣了,为什么会同时坐上一辆车呢?我不知道,时间这么久了,也无从追究,无非那么几种可能罢了。”   “后来是我姑姑收养了我,她全家对我都很好,我表弟表妹的性格都很开朗,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陆雪点头:“是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表妹。”   “啊?”   “她每次求我帮忙的时候,都是笑嘻嘻地凑过来,真诚地看着我,习惯成自然啦,不然,我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快。”   安夏眯起眼睛看着他:“我以为是张老师的拜托。”   “他没拜托,他说介绍一个姑娘给我认识。”   难怪陆雪当时笑得那么灿烂,应该是以为来相亲了。   “我想采访一下,后来相亲变干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态。”   “心态啊?就……很好啊。《围城》里不是借书还书嘛,你让我给你干活,充分说明你对我的信任和好感。你不是还邀请我去你家了吗?别说,我当时还真挺不好意思的,想你好主动。”   “哈哈哈……”   “哎哎,你别笑啊,我同事听说我去你家,还羡慕呢,他说他去他对象家里的时候,是农忙,插秧,顶着大太阳,跟着她家人插了整整三天的秧,腰都没直起来过,说快断气了。”   “哈哈哈……所以,我请你去我家干活,是无上的光荣吗?”   陆雪义正辞严:“你家有空调!比插秧强多啦。”   “难怪,你总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原来一直都把我当成你的相亲对象,哎,你也不问一声能不能处对象?”   “这还要问?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干活吗?”   安夏:“你就没想过,我是把你当程序员用?”   “没有。你都没跟我签合作协议。”   安夏:“咳,黑心老板是不会签协议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相由心生!你一看就是个好人。”   两人说笑一会儿,陆雪去处理面团,把它切成一条一条的宽面,又做了各种浇头。   这几天安夏有些咳嗽,陆雪做油泼辣子的时候,就没给她准备。   “我要吃!”   “对你的嗓子不好。”   “我是飞天意面教油泼辣子分舵的成员,你不给我加,就去不了美国!”   “啊?”陆雪一脸茫然。   安夏一本正经地说:“申请美国签证的时候,如果违反这一条,你是会被拒的!在担任政府官员期间,您是否曾经负责或直接执行过特定的严重违反宗教自由的行动?你现在就是在执行严重违反我的宗教自由的行动……你现在给我吃还来得及!”   “……”陆雪的申请表都不是他亲自填的,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重点是飞天意面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最终安夏得到了二分之一份量的油泼辣子,陆雪忧虑地琢磨一会儿要不要出去买几个梨子,给她炖了吃。   安夏一边吃着面条,一边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你既然把我当想继续处的相亲对象,怎么连花都没送过?”   “大家都没送过啊,送玫瑰不就是这两年才兴起的吗?”   陆雪眨眨眼睛:“我刚才已经送了你一大把花了,算弥补了吗?”   “??”安夏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一种可以称之为花的物件。   陆雪指了指她的碗,碗里飘着碧绿的,切碎的小葱:“喏,葱花。”   “好歹给个蹄花啊!葱花!”安夏非常不满。   “没问题,等我回来给你买蹄膀,做蹄花面,好不好?”   陆雪出差的时候,安夏与郑雅的合作协议也已经正式签定完成。   与几家药企沟通后,郑雅需要根据不同的药企开发需求,继续收集志愿者数据。   除了药企之外,还有一家日用化工企业,他们在研制的抗皱霜也需要做志愿者试验。   “是我小看他们了,我一直认为抗皱霜就是安慰剂。”安夏扬起眉毛。   郑雅笑道:“有些真的有用的,立竿见影。”   “见效太快的护肤品还是小心一点,要是里面添加的东西是雌激素,对身体不好。”   两个女人讨论了一会儿护肤心得,郑雅问安夏想不想投资拍电视剧,现在好多公司都会参与,电视剧片尾出现长长的鸣谢名单就是这些投资的公司。   当然获得的不仅是鸣谢,还有实打实的分账。   “电视剧啊……最近都没什么好本子……等等……可以有!”   今年十月,席绢的穿越《交错时光的爱恋》横空出世,一力改变了大家对言情剧的印象。   以前提到言情剧就是苦情的琼瑶,纠结的岑凯伦。   如今学校里十几岁的女孩子提到言情剧都一脸不屑。   席绢的这本书给言情剧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象。   在安夏看来,《交错时光的爱恋》的人设和立意比很多她所在时代的穿越剧都要强。   在那个故事里,苏幻儿始终坚持自我,不像她看过的不少穿越女主,维护嫡庶尊卑比古人都积极,上赶着给男主当妾当得那叫一个没有心理负担。   清朝女人写的《再生缘》都知道要让女主角考状元,甚至做的官都是兵部尚书。   然而这些让穿越女比土著还封建的作者还美其名曰:她在那个时代也没办法,只能融入,不然怎么活下来。   “我想跟席绢谈谈,看能不能买她的版权。”安夏说。   “会不会有政治风险?”郑雅不愧是做生意的,她知道这本书最近风靡全国,就连报纸上都为这篇开了连载专栏。   经济效益她不担心,最大的问题是席绢的户籍问题。   安夏曾遇到过一个绿营份子里比较温和的人,他并不仇视大陆,而是真诚的把大陆当作另一个国家,以一个国家评价另一个国家的态度说大陆,甚至还会替大陆的一些政策说好话:“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安夏并不担心会因为作者隐瞒自己的政治立场:“谈谈呗,如果她是个深绿,聊几句就能听出来,不跟她合作就是了。”   何况在她的记忆里,席绢也没因为政治立场问题翻过车,只是悄悄的销声匿迹了。   因为后面网文兴起,她一本十万字的体量也就是一节课45分钟的量,而且是一边防着老师,一边在抽屉里偷看的那种。   而且大量与她的风格重叠,她的更新速度跟不上,那自然就被淘汰了。   此时席绢还是个新人,买她的版权应该比较便宜。   安夏辗转找到席绢的出版社,想打听她的版权在哪里。   “在我们这,都在我们这,我们風雨文学。   呃……那么,现在需要确定政治立场的又多了一个。   安夏努力措词,拐弯抹脚的打听他们出版社有没有出版什么时政、杂谈之类的杂志、书籍。”   “没有,绝对没有。那种太危险啦!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人当总统咧!”   主编追问:“不过吼,我们席绢小姐的书,在大陆也卖得很好吼,不能按普通版权费用采购哦。”   “那你们想要多少?”   主编那边哼哼唧唧了半天,报出一个惊爆价:“十万。”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是人民币吼,不是新台币。”   安夏:“我给你们二十万。”   主编:“哈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没见过反向砍价的。   “但是要签一个协议,如果因为你们出版社,包括席绢小姐本人的任何个人私生活、政治立场等等问题,导致我们买下的这个版权无法在大陆拍成片播出,你们都要支付十倍的罚款。”   十倍,就是二百万人民币。   本以为主编要犹豫一下,没想到他斩钉截铁:“没问题。”   安夏想起了那个把大陆当另一个国家的绿营。   万一他以为的「没问题」就是这种,那就是很大的问题。   安夏试探着问道:“你认为你们跟大陆的关系是……”   主编斩钉截铁:“当然永远只有一个中国啦!一母同胞!血浓于水!不可分割!”   行,有这个认知就至少说明他的思想没走偏。   没等安夏再说什么,主编又说:“只要你愿意买版权,要我现在入党都行!”   安夏:“……”   可以可以,标准的商人思维。   具体的事情有其他人对接处理,唯一的问题是《交错时光的爱恋》就十三四万字,根本撑不起电视剧的体量,剧情点也少。   一集四十分钟的电视剧,剧本量大概是一万五千字,每集需要有六个半的剧情点。   男女主坐在一起ꁘꁘ两万字,那不叫「戏」,没法拍得好看。   必须有冲突,有起伏。   这就需要编剧出马,并不是每个作者都能当好编剧,某大热剧的续集由原作者操刀,收视立马暴跌。   也不是每一个编剧都能把改编好,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什么烂剧啊,原没这么傻逼」的评论。   挑一个合适的编剧就是技术活。   还要挑一个合适的导演,有些导演拍剧情戏的时候,特别棒,转头拍偶像剧,拍一部扑一部。   安夏把这事交给合作过的导演,让他帮忙推荐几个靠谱的后辈。   在公司里,这事交给对外投资部门负责,这个部门最早的任务只是在总部和紫金游戏之间起一点作用,后来有了紫农公司,又稍稍干了一点活。   不是游戏,就是农业,文娱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业务。   更何况,安夏要求他们审核剧本、演员,以及整个制作团队。   “安总,这……我们也不是专业的。”对外投资部经理甘婷觉得这事她搞不定。   “怎么不是专业的,投资文娱也是投资。不行就招人,你们跟人事部对一下,看看需要多少人。”   安夏又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要停滞不前,要多尝试不同的路径,打开视野,锻炼多方面的能力。   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可以更上一层楼。将来可以担任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这套话搁在别的老板那里,甘婷可以在心里翻个白眼,骂她画大饼。   但是在安夏这里,还真说不好是不是墙上的画饼。   紫金科技经常会冒出各种神奇的业务分支。   听说前几天那个被万人嫌的模拟飞机组纪春,居然从快要被开除的边缘,变成旅行销售组的组长了。   还有人工智能组的王小山,就因为会种葱蒜,居然从一个普通的程序员,一跃成了紫农公司的总工。   同事们都说在紫金,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大概……还是应该努力一下?   说是这么说,甘婷还是愁眉不展,她很担心出问题。   别的组接了新项目,或是成立的新组都能拿出不错的业绩。   要是她这边翻车,会成全公司的笑柄。   她把这个令人发愁的消息告诉部门里的同事,她们可开心了:“我们可以请刘晓庆吗?可以请陈冲吗?可以请巩俐吗?”   “我想请陈晓旭!”   “她哪里像苏幻儿了!起码也得是东方闻樱!”   “我想让那个演柳湘莲的人来演石无忌!”   “何家劲更合适!”   “我要唐国强!”   “唐国强那个奶油小生哪有石无忌的味儿。”   ……   甘婷揉着额角:“您们清醒一点,预算,预算,你们要看预算。真以为是后宫选妃啊,想要谁就能要谁!”   众花痴同事们顿时偃旗息鼓:“啊……演员不是拿工资的啊?”   “也对,那些大明星肯定很贵。”   “没名气的人又不能保证演技。”   ……   甘婷又提醒她们:“我们投资要是不能回本的话,就是工作失职,各位的奖金,甚至工作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绩效考核让她们清醒。   终于从后宫选妃的状态,进入综合考虑性价比的工作状态。   某同事长叹一声:“唉……以后我还怎么追星,看到哪个演员,脑子里就是他的价格,他能带来多少票房……”   另一个同事安慰:“那不是很好嘛,你知道他的身价以后,就可以以此为目标,只要赚够这么多钱,就可以也组个片子,你演女主角,他演男主角,一起朝夕相处几个月。”   “才几个月啊……”   “干嘛?几个月还不够,你还想跟他一辈子啊?有更帅的你不想要吗?”   “也对哦。”   对外投资部在迷茫中开始了对文娱事业的摸索。   安夏则准备出发前往南极了。   服务器、全套温室种植系统都解决了,由医生负责带去,安夏和陆雪轻身上飞机。   飞机的目的地是纽约,然后从纽约转机,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   看着飞行时间,安夏无比怀念空客A380或是波音787,那能躺平的公务舱。   然而,现在没有,首个能躺平的飞机得在2000年才出现。   现在就算是公务舱,也只是能稍微比经济舱后仰角度多一点的沙发而已。   “要是能直接挖隧道就好了,从首都随便找个地方挖洞,挖穿地球,咱们就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了。”   陆雪笑着说:“然后你会写出一本《地心游记》吗?”   “也可能是《十八层地狱游记》,我可以在生死簿上加几笔。”   两人说笑一会儿,就看见辛月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走过来。   安夏向她打招呼:“真巧,你也是这趟飞机啊?”   “是啊,你们也去纽约?”   “不是,转机,去阿根廷。”   辛月身旁的男人:“南美很有意思的。”   安夏:“对,我们从阿根廷上船去南极。”   男人:“太厉害了,是科考吗?”   “算是吧,我们是给科考站送菜的。你们俩是……同事?”   辛月挽着男人的胳膊:“他是我爱人,他是研究古生物的,也拿到了教科文组织的ffer。”   “哇哦,酷诶……”   “安总对美国文化了解得挺深的啊,我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词的另一个用法。”   安夏笑道:“我们公司的游戏可是面向全世界青少年的,中国的要卖,美国的也要卖。了解也是正常的嘛。”   飞机降落纽约,美国的机场比较麻烦。就算是转机,也是先出境,再入境,该问的该查的,一个手续都不少。   辛月:“你们赶时间,你们先吧。”   “也不是很急,我们要转的飞机在四个小时以后呢。”   “没事没事,你们先。”   也就是一两个身位的差距,安夏就没有再推辞,和陆雪排在他们前面。   本以为就像以前那样随便回答几个问题就能出去了,赶上下一趟飞机绰绰有余。   为了省事,安夏和陆雪做为同行者,一起到窗口,接受边检人员的询问。   边检一手拿着安夏的护照,一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大概是在调取安夏的签证信息。   询问:“你们来美国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敲完了安夏的信息之后,大概没有问题,她便将安夏的护照合上,放在桌上,然后敲陆雪的。   正常情况下,她不会再问陆雪任何问题。因为安夏跟他是一起的,刚才都已经回答过了。   忽然,她的手一顿,扬起护照问陆雪:“你有几本护照?”   “还有一本公务护照,但是这次我是出来旅行的,不是公务。”   她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阿根廷。”   “你去阿根廷做什么?”   “旅行。”   “你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吗?”   陆雪虽然确实不是去玩的,但是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提问也不理解,我单位给我几天假,要你一个美国人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有的。”   边检员皱着眉头,在电脑上继续敲敲打打。   然后,她叫来旁边的同事,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将安夏和陆雪的护照递给他,他将两人的护照装进一个袋子,对陆雪和安夏说:“跟我来。”   安夏和陆雪便跟在他的身后向前走。   安夏知道,前方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   所有在过境时有问题的人都会被带到这里来,进行进一步的询问,等待这些人的结果是:放人入境,或是遣返。   安夏在自己的时代和这个时代往返美国数次,从来没有被带进过小黑屋。这次也算是人生又完整了一次。   说是小黑屋,其实就是海关及边境保护局的接待室,挺宽敞明亮的,但是不能打电话。   安夏第一个被叫过去,除了问她是来干什么的之外,主要询问她与陆雪的关系,问她知不知道陆雪是来干什么的。   接着是陆雪被叫过去,被问了好半天。   然后,安夏就看到陆雪跟谈话的职员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分享什么快乐的事情。   在小黑屋里待了四个小时之后,安夏和陆雪终于被放出来了。   安夏不明白:“你们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他问我在中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去阿根廷。然后我们就聊起了企鹅,他喜欢企鹅,问了我不少企鹅相关的知识,大概是真的相信我是去找企鹅玩的,所以就放我出来了。”   出来是出来了,但是去阿根廷的飞机也已经走了。   改签下趟飞机海关及边境保护局支付,但时间是明天下午。   “走吧,去市里住一晚上。”安夏拉着陆雪准备搭出租车,无奈此时打车的人众多,半天都拦不着。   “实在不行就坐公共交通吧。”   安夏看看乌泱乌泱的人头,决定接受陆雪的建议。   “陆雪!”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呼唤。   安夏:“有女人叫你。”   “听错了吧,这里谁会叫我?”   神秘的呼唤再次出现:“陆雪!左边!”   安夏转过头,看见一个站在黑色轿车旁的女士冲这边挥手,她让陆雪转头:“这人,你认识吗?”   “啊,认识认识。杨华……真巧啊……”   “你这次待多久?”   “转机,明天就走,今晚得在市里住一晚上。”   “有人来接吗?那上来吧,我正好捎你一程。”   陆雪向安夏介绍:“杨华是驻联合国经济社会事务部的,之前我们几次谈判,她帮了我们不少忙。”   “嗐,什么帮不帮的,都是工作。这位是……”   陆雪介绍:“这是紫金科技的安夏。”   “哦……”杨华的声音陡然扬起了一个奇异的弧度。   安夏以为她也知道自己曾经帮国家偷渡过大型计算机,故此发出一叹。   杨华说:“这就是你整天念叨,说为了她要守男德,连酒吧都不去的那个姑娘啊?结婚了吗?”   陆雪的脸腾得红了:“没呢,没呢。”   “哎,差不多就结吧。”   陆雪急于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走:“结婚会耽误她的事业。”   “耽误啥啊,我也没耽误啊。只要想得开,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都一样。”杨华轻哼一声。   杨华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安夏:“小安,跟你说,看到合适的就嫁,差不多就生。我孩子今年一岁多,上级跟我说有个机会来联合国,我就来了。   对了,多谢你们公司的摄像头还有那个鸿雁啊,我每天都能跟我孩子见见聊聊。我们这些外派的,都买了。”   “一岁多?你家里人没拦着?”安夏好奇。   “拦啊,他们拦,我就要放弃我的工作吗?他们说,我女儿以后会不认我,真奇怪,那么多男人为了工作离家不回,怎么就没人说他们的孩子不认他们?”   安夏用力点头:“可不是!搞得好像带孩子就是母亲的天职一样!”   两个女人快乐的交流结婚和生育给女人工作带来的影响,陆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在两人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郑重对安夏说:“要是我们有孩子,我会带的!”   杨华笑了一声:“你们还没结婚呢吧?想这么远?”   “这事我得站在他这边……”安夏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两个女人又笑了起来。   陆雪的手背一暖,是安夏的手悄悄按住了他的手背,又紧紧抓握住。 第184章 在纽约搞个特约维修点……   “这两天有展会, 市中心不少酒店都订满了,你们现在去可能找不到房。”   普通的酒店找不到房,最贵的还是能找到的。但是陆雪这个家伙, 看了一眼价格, 不愿意住。   “这有什么?我出钱!”安夏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事。   陆雪摇头:“ 不是钱的事情, 我进来的时候, 边检那边已经注意到我的身份,我怕影响不好。”   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府官员去住三四百美金一晚上的高级酒店……要是被有心人拍照下来,这事要解释起来很麻烦。   如果是安夏付, 那这事要是传到国内, 也挺尴尬——政府官员与女富商同游, 女富商支付全款。   安夏扶额,这人真是……但凡那些偶像明星能有他的一点自我修养, 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桃色新闻来。   不对, 拿偶像明星跟陆雪比,是玷污陆雪了。   安夏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你要住哪儿?布鲁克林区的角落里吗?要不要我帮你跟流浪汉抢几块纸板?”   杨华说:“要不,你们住我那?本来跟我合住的人回国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被子床单都有干净的……哦……”   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不过只有一张床。”   “那个床大吗?”安夏只在乎能不能躺下两个人。   杨华见安夏如此坦荡, 以为两人已经有夫妻之份,也没多想:“挺大的,睡两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今天晚上就打扰了。”安夏相当无所谓,一边陆雪身体僵硬。   要不是「中国官员露宿美国街头」的新闻更难看, 他可能真的会去布鲁克林区跟流浪者抢硬纸壳。   杨华租住的公寓在价格相对便宜,且中国人扎堆的法拉盛地区。   街边的店招牌全都是中英双语。   “我住这边除了便宜之外,就是晚上要是加班太晚,在楼下就能找到吃的。别的地方晚上了一片黑。”   杨华熟练地倒车入库,带着两人往一栋公寓楼上走。   屋里的装饰十分的中国,连钩针钩的各种桌布、电视防尘罩都跟国内大多数家庭一模一样。   桌上放着电脑,还有摄像头。   “你们要不要下去找点东西吃?我在单位吃过了。”   “好!”安夏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   在机场小黑屋里只有水是管饱的,被关过夜才能白嫖他们的饭,像安夏和陆雪这种只被关了几个小时的人,没有吃饭的资格。   楼下十分热闹,除了吃喝的摊档之外,还有卖衣服和小家电的店铺。   “诶?我们公司的东西耶!”安夏看到在柜台上摆着紫金键盘和摄像头,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凑过去,发现年轻的老板在打《玉京战神》,看他一身华丽的人民币装备,不容易啊,小兄弟,在美国你还能给我们游戏氪金。   安夏十分满意。   除了老板之外,还有几个人在旁边看,顺便指点江山,有一个限时成就的任务,小老板一直在努力完成。   但是很显然操作手法不太行,永永远远的差几秒,气得他差点把鼠标砸了。   旁边几个人轮番试了一回,都没有完成。   “肯定是想骗你买那个道具。”其中一个人指了一下商城,那里有个风火轮,售价人民币28元。   穿在身上特效酷炫,同时加快30%的前进速度。   这个限时任务的机制,只是一个年底活动而已,项目经理给出的要求就是增加玩家粘性,让登陆次数少的玩家坚持每日上线,提高日活。   任务策划的目标是所有玩家都能通过,甚至跟等级都没有关系。   “神经病啊,谁为了这个任务买一个道具。”小老板骂骂咧咧,一边骂一边手指在鼠标上点来点去。   最后,他点击了「购买」。   “烦死了,再试一把,不行我就找客服投诉。”小老板嘀嘀咕咕。   他又开了一把,平地移动确实快了一点。可是这个任务除了平地移动,还有别的操作。   小老板笨手笨脚的被兔子蹬脸,在地上趴了三秒,最后差一秒完成。   “我叼你老母!”小老板狂飙家乡脏话,一口气不间断输出。   旁边的几个人也在吐槽玉京战神就是坑钱的东西,还撺掇小老板在世界频道里刷骂街的话。   “让我试试。”安夏开口。   几人转头看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   刚开始上手的时候,安夏也不太适应,小老板的鼠标灵敏度被他调得太快,一个走神,角色就不知道蹿到什么地方去了。   围观的人发出闷声轻笑,他们以为安夏只是一个好奇且从来没操作过这个游戏的人。   小老板此时找到了自信,指点安夏:“慢一点,往前冲的时候,你的手不要一直按着,快到目标的时候,就收住,靠惯性过去……”   安夏在心里吐槽:“我都不知道这个游戏的机制这么牛逼,还有惯性……你们对玩法和数值的要求也太高了。”   安夏跑过一趟,马上就悟了,问小老板:“你这个鼠标设置有问题,我能改一下吗?”   小老板看她的表情就好像「睡不着觉怪床歪」,随口应道:“能,随便改。”   安夏进入系统设置,把鼠标的灵敏度往下调了一点。   重新进入游戏,嗯,正常多了。   接下来,就是安夏的表演时间,她先把风火轮卸下来,然后开启限时任务,达成目标之后,系统时间还剩下二十多秒。   小老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之情。   “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安夏站起身,准备走。   小老板急忙拦下:“别急走呀,我还有一个副本死活打不过去,好多材料拿不着,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不了不了,我和我朋友都没吃饭呢。”安夏有心再炫一把,不过看着陆雪的模样,知道他已经饿坏了。   小老板大手一挥:“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这条街上的店,随便挑!”   安夏笑道:“我们也是刚到,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陆雪,你去看看想吃什么。”   “让他们送到达记电器就行,账会记在我这边的。”小老板非常大方。   安夏留在电器铺里给小老板调整人物的武器、加BUFF的挂饰。   等陆雪回来,安夏已经帮小老板杀上了以前从未到达过的高度,然后止步于第九层。   “你的人物属性不行,盾不够强,奶不够强,攻击力又没到可以秒杀的地步。”安夏连连摇头。   小老板现在对安夏言听计从:“你说要哪个角色?”   “起码得抽到这个……或者是这个……”安夏在卡池里指指点点,小老板当即充了十个648,就像完全看不见「理性消费,适当娱乐」那行字一样。   他连抽了二十回,都没抽着想要的角色,他又暴躁了起来:“就是不想让我抽着是不是?!”   他又把鼠标让给安夏:“你帮我试试。”   安夏一发入魂,抽出了金色盾系角色。   小老板现在看安夏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是紫金游戏的抽卡保底制度,前面那么多没抽到,按机率,这一次必能出货。   本来苏灵的意思是不想设,安夏向她介绍了自己的赌博经历:“就是得有赢有输,才能吸引人,如果纯靠运气,哪怕你的机率是99.99%,都一定会有倒霉蛋是那个0.01%,这样不利于玩家留存。”   “现在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得过。”安夏让开位置。   小老板一上手,马上就感受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玩得不亦乐乎。   “衰仔!叫你看店,又在玩”一声暴喝传来。   小老板抬头扫了一眼来人:“这不是没客人嘛,他们都是来看我打游戏的。”   老板的形象非常符合传统印象里的两广人,衣着随意,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干瘦中年人。   安夏跟陆雪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就听见老板抱怨自己儿子,大意就是我这么辛苦工作,你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玩。   “你们店里卖的这么多都是国内的东西,质量行不行啊?”安夏故意问。   老板以为来了生意,抖擞起了精神:“怎么不行!质量好,还比外国人的牌子便宜,旁边的街坊都用,看这个摄像头,都卖掉几十台了。”   “要是坏了要怎么修?”   “我这边就能修!”老板自信无比。   安夏一愣,同时眼睛快速在店里扫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紫金授权维修点的标志,不在授权点维修,就叫私拆,以后也永远不能享受官方质保服务。   安夏又确认:“你修?”   “对,在我家买的,管你一年!”   不是……这不是管我几年的问题……   安夏问:“你有原厂配件?”   安夏知道有的地方私拆手艺很高,有原厂配件、原厂封条,以前又没有电脑联网的维修记录,只要封条是原厂的,官方也认账。   “没有!”老板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事。   “我们家的配件,比原厂的还好。”   安夏:你看不起谁!   就连在旁边忙着打游戏的小老板都忙里偷闲地冒出来一句:“放心,我老豆的手艺,整个美国,他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嗯……”安夏应了一声,又问了一些销售紫金产品的时候遇到的问题。   能用嘴解决的事情,电子客服平台都能搞定。   但是总有事情是嘴解决不了的,安夏此前没有过问过售后服务的事情,也是因为自家产品的质量确实不错,出的事少,没有闹大。   既然现在有不少实体产品,售后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安夏记得在美国是有售后点的,不过不是现场维修,而是邮寄到那个地方,修好之后再寄回。   以美国的物流速度和人工速度……嗯……   如果真的技术过硬的话,这种店应该也可以做为授权维修店。   匆匆吃完饭,安夏和陆雪回到杨华家,安夏抱着笔记本电脑,嘀嘀哒哒跟公司售后总监沟通这件事。   “要确保通过合法渠道买到我们产品的客户得到正规的售后服务。”   另外一边,陆雪与杨华顺便讨论起最近美国对华的政策。   自「银河号」事件之后,美方理亏,但并不心虚,他们反而持续收紧贸易政策。   本来进口商品是正常的买东西,结果就成了必须接受他们的捆绑销,捆绑的东西都不是中国需要的。   但是不接受条件,他们就不卖,不仅他们不卖,还联合巴统组织,让他们一起都不卖。   这就是陆雪要假装跟安夏出来玩,去跟阿根廷人暗通款曲的原因。   然后,他们又一起感慨了一下金无怠。   安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抬起头:“对了,上次中国驻澳大利亚使馆被装了好多窃听器之后,我们公司开发了全新的电磁屏蔽干扰器,你们需不需要?”   “你们开发的?”杨华心有疑虑,“能屏蔽军用设备吗?”   “能!除非他们用的窃听设备是完全超脱现有物理规律的。我们公司的设备是这样的……”   安夏将电脑上的产品展示给她看:“可以保证两个人的谈话的声音和动作都不会被偷录或是偷拍到。”   杨华想了想:“我请示一下。”   第二天早上,杨华请示后,领导表示要看看效果。   “没问题,先试后买。”   安夏通过鸿雁给公司特种电子仪器组发出一组消息:“发一百个真空管过来。”   真空管是早已落后于时代的东西,借真空不能传声的特性,用它做为屏蔽器的代号。   当安夏用代号称呼屏蔽器的时候,就代表着这是一次秘密的发货。   一百个屏蔽器,即将以「温室种植系统」的配件身份,堂而皇之进入美国。   “要是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安夏加上杨华的鸿雁。   杨华对她一个商人这么热心于国家的事情有些好奇:“国内好多人都想着出国定居,你就没想过?”   “没有,我在国外一没人脉,二没资源,三又不是他们同种同根的人,别说我不是白人了,同样是白人,爱尔兰人不是都受歧视吗?我这么懒,出国连刷盘子都没人要呢。”   杨华想想也对,美国的社会结构基本定型了,特别穷的人来寻找机会,特别富的人来享受生活,像安夏这种靠中国各种政策和机遇的商人,确实留在国内机会多。   “不早啦,我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杨华回到自己房间,并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又把门打开:“对了,这个房间的隔音不太好。”   然后她又把房间门关上了。   陆雪第一反应:“这边又不过大车,楼下都收摊了,隔音不好也没什么。”   “人家在提醒你不要做噪音源。”安夏一本正经地说。   由于她过于正经,陆雪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85章 短路,哪里短路了?……   在好心借宿一夜的朋友家发生不可描述事件, 这是挺失礼的事情。   哪怕隔音好也不能干啊。   床有一米五左右宽,省一点,睡三个人都没有问题。   陆雪提议由他睡地上:“用棉衣当地铺, 应该没问题。”   “那我现在出去抢点纸壳?有房子有床的, 打什么地铺。”   陆雪清清嗓子:“我这不是怕你害怕吗?”   “哈啊?怕谁?怕你吗?”安夏觉得这是她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既然你不在乎, 我也不是很想睡地上。”勇敢陆雪, 不怕困难,他百折不挠,他把棉衣翻出来, 认认真真的丈量好了「土地面积」,本着绝不让一个陆雪吃亏, 绝不让一个安夏上当的基本原则,用棉衣在床上分隔出个五五开。   安夏看见,笑道:“你上学的时候,跟隔壁桌的女生划「三八线」的时候, 她肯定特别满意, 绝对没有意见。”   “意见还是有的, 后来我们达成统一了。”陆雪笑着说。   安夏好奇:“哦?怎么统一的?”   “一个人划地盘,另一个人先挑。”   “哦……”安夏恍然大悟, “那会儿你多大啊?”   “小学三年级吧,男女生关系最紧张的年龄段。”陆雪笑着说。   “你自己想的?”   “对啊, 先划的先挑,那不就得打起来。我那会儿又打不过她, 只能以德服人。”   “后来呢?到初中,你就该让着同桌了吧?”   “同桌是个男的,让他干什么。”   小学时的男女生互相嫌弃,于是同桌多是男女搭配, 到初中,情窦初开,老师又让同性坐在一起,也是想得够周到。   陆雪说着说着,又问起安夏上学时的样子。   安夏跟陆雪有巨大的代际差异,她怕说多了漏馅,只提了几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有趣故事,比如抄作业,比如站在后门的班主任之眸,比如考试。   顺便主动提问,让陆雪多说。   陆雪说他的大学宿舍没有别人想象中的男生宿舍那么可怕,同屋住的人都挺爱干净的。   还有他快毕业的时候,要做毕设,全组十几个人,就一本参考册。   拿到参考册的时候,同学们奋笔疾书,疯狂抄,就他忙着给学校拔草赚钱,没抄,等同学们抄完了,他把原册拿走了。   “你好坏。”   “我哪里坏了,他们都抄完了,我拿走有什么问题嘛?”   不知说了多久,安夏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了清晨,半梦半醒的安夏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一个巨大的抱枕,在隔音加隔温都不太行的房间里,这个抱枕还是自带温度的!   可以可以!不知是谁家科技,不知会不会漏电……   安夏稀里糊涂的想着,在梦里,她认真抚摸着这块能根据体温自动调节温度的电热毯,她还产生了一个想法,应该加入远程控制,让家人随时注意到使用者的情况。   还要检查电线……太细不行容易断,绝缘胶……   安夏摸来摸去,忽然摸到一处很烫的地方,不好,一定是电线短路了!短路!触电!   果然,紧接着身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还在梦里的安夏绝望地想:啊,我要被电死了!   然后,她突然就凉了。   安夏的内心:??死得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等等……我要是死了,怎么还会有想法?   她不是死了,只是从很暖和的地方滚进了很凉很凉的地方。   什么垃圾质量的电热毯,断电就断电,怎么还能这么快把热量收回的。   等等,不对!不可能!这不符合物理定律!   企图在梦中寻找科学道理的安夏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含羞带怯,手足无措的陆雪。   横在他们中间的棉衣早就被踢到床下,两个人贴得很近。   陆雪的睡衣扣子只剩下了最底下的那颗还扣着,衣襟大敞,他的两只手正慌慌张张地把睡衣扣上。   安夏罔顾是自己侵略了陆雪床位面积的事实,十分顺嘴地吐出三个字:“臭流氓!”   然后又翻过身。   再然后,她又翻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嘿嘿笑了两声:“继续保持。”   再翻回去,闭上眼,继续睡。   徒留被倒打一耙的陆雪张口结舌,满腹冤屈不知道应该跟谁去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高高升起,照在这个被称为big apple的城市上空。   要工作的人已经起床了,听门外的动静,杨华也已经起来,似乎在忙乎着什么。   主人家起来了,而且人家还要去上班,躺着不起来这不合适。   安夏在床上扭动着伸了一个懒腰,手伸到陆雪那边的时候,他像一只受惊的猫,一巴掌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你老实一点。”   什么人啊,连别人伸懒腰都要管。   “我又没伸到你这边的床上,就在上空划了一下,干嘛,你这领土划分还包括领空啊?”安夏不满意地嘀咕。   她起身去换睡衣,出去就看见杨华在厨房里忙碌,蒸包子,煮稀饭,还有刚刚从楼下买来的油条。   安夏十分开心:“嗬,可以啊,条件跟国内一样。”   杨华对安夏的赞美十分受用:“我就是因为吃不惯面包三明治那些,又没空弄那些麻烦的东西,才住到法拉盛的。”   过了一会儿,陆雪才从房间里出来,穿得十分正经,人还在家里,衬衫的领口和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跟马上要去上班一样。   “睡得好吗?”杨华跟他打招呼。   陆雪点点头:“很舒服。”   杨华随口应道:“你们俩先去洗漱,一会儿正好包子蒸好。”   安夏一边挤牙膏,一边跟陆雪说:“刚我做了个梦,梦到睡在电热毯上,电热毯还短路了,有一块地方热得很,然后,我就忽然变凉了。”   忽然,安夏领悟了:“是不是你把我推到旁边没睡过的地方,所以才变凉了!”   然后她又在沉思:“如果梦境都是现实的映射,我摸到的短路的地方是什么?”   “脑子!”陆雪从她手中夺过牙膏,愤愤地挤了一条。   从盥洗室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东西,杨华热切地招呼:“坐坐坐。”   这些吃的,除了稀饭能提前准备,其它的现炸现蒸的东西,想要实现机械自动化是不现实的,起码在「家用电器」这个体积做不到。   安夏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在想有没有可能让早上宝贵的时间再缩一点。   东想西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西餐都做不到纯机械化的煎蛋,还是别折腾了。   这种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出现体积更小的零配件再说吧。   安夏对杨华说:“你买的这个摄像头,除了可以跟国内的家人聊天之外,还能用来当监控用。要是你不在屋里的时候,有人进来,你都能在电脑上看见。”   杨华对此非常感兴趣,虽然法拉盛这边相对安全。不过,也只是相对安全,何况以杨华的身份,进屋来的不一定是图财的。   安夏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粥都没吃完,就起身要帮杨华下载升级软件?   “别急啊,先吃饭。”   安夏已经坐在电脑前面:“你一会儿不得上班去吗?先帮你弄好,不然忘了。”   “行。”   她坐在一边,安夏打开了她的电脑。   桌面上满满当当,各种文件……   文件名一看就是让安夏觉得,自己看了这个文件名,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国安调查的那种水平。   “这么重要的文件,不能放在桌面上啊。”安夏摇头。   下黄片都知道要层层叠叠的套起来,起码给起个不那么扎眼的名字吧!   比如四六级英语词汇啊,微积分概述啊……   哪能就叫《XXX会议纪要》《XXX工作总结》,还这么坦荡荡的放在桌面。   “这是计谋吗?”安夏觉得像杨华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   于是,她脑中闪过「蒋干盗书」等等中国传统艺术。   杨华愣了一下:“什么计谋?不是,这个电脑就我一个人在用。我还加了密码的。”   哦,加了密码啊,那还行,算有防范意识。   结果她说的密码,是屏保密码,只不过她设的是开机就自动运行屏保程序。   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给电脑设密码了。   安夏摇摇头:“这种屏保密码,太容易破了。”   安夏建议她重要的文件和上网传输数据的电脑分开。   如果电脑不能分开,装资料的硬盘也得分开。   “或者你们放在内网上呢?内网的安全防护等级应该比这房子的锁要高吧。”   杨华迷茫地看着她:“内网?”   好,行,懂了,你们没有内网。   安夏看着满屏幕的据说并不是绝密文件。   但她觉得挺重要的文件发愁:“你们的电脑……都这么裸//奔的吗?”   “啊?”杨华好像听到了什么下流的词。   “哦,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安全防护。”   “有的,装了杀毒软件,还是陆雪推荐给我们的呢。”   安夏又问:“那你们现在使用网络,是用的哪家运营商的?美国的吗?”   “肯定的呀。”杨华觉得她问得奇怪,人在美国,不用美国的网络,还能用哪里的?   “没有想拉一条国际专线?”   杨华更加茫然:“国际专线?”   “就是使用中国运营商的网络。”   虽然杨华不知道在技术上能不能实现,不过既然安夏这么说了,那……应该能实现吧?   “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吗?”杨华问道。   安夏:“主要是区分内网、外网,还有保密数据的传输。当然,特别重要的文件,肯定还是人肉递最安全,丢了也知道是怎么丢的。   不过大多数文件,应该还没到这个份上,那肯定是电子传输效率更高。”   安夏对杨华说了许多,其中有些技术连陆雪都不知道,他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安夏说:“或者,能不能让我见见这边负责信息安全的人,我想占用他一点时间,向他介绍国际专线。”   “我可以帮你问问,前面说电子屏蔽器的时候,主任对信息安全还是很重视的。”   安夏:“择日不如撞日,难得我在,干脆,就直接去吧,要是他不想见我就算了。你们单位正好在曼哈顿区,打车去机场也方便。”   杨华想了想,答应了。 第186章 什么?美国已经开始拖……   九十年代纽约街头的路人已经开始行色匆匆, 到处是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样子。   城市里的几条主干道毫不意外的在早高峰时候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只能一点一点挪。   前面就是世贸中心的双子塔, 现在它还好端端地戳在地上, 是纽约的地标。   “又堵车, 每天早上就像赌博,看看今天选中的路会不会堵……”杨华抱怨道。   “你们迟到扣钱吗?”安夏问。   杨华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我们加班也没有加班费。所以上午先送你们去总领馆也没有关系。”   “那就不着急了,有时候,迟到可能是好事呢。”911事件发生之后,好几个在楼里上班的人因为大堵车而幸免于难。   “嗐,迟到能是什么好事。”杨华以为安夏只是随口安慰她。   今天杨华的抽签运应该不错, 她选择先去总领事馆,再回经济社会部,这条路线过了一会儿就畅通无阻,到达总领事馆的时间还挺早,甚至有空去旁边的咖啡店买咖啡。   “你们要一杯吗?”杨华大方的说。   “要!”安夏和陆雪异口同声。   安夏还主动要结账,杨华一摆手:“不用。”   杨华结账的时候出示了一张名片, 给打了个折, 美式的价格跟在中国的早餐摊上喝豆浆差不多。   “员工福利?”安夏问道,“这是谁的名片?”   “这家店老板的名片,持有这张名片的人,买咖啡可以打折。如果告诉他今天生日,还能多领一份杯子蛋糕。不过他家的蛋糕不怎么样。”   杨华很西式的耸耸肩。   在一旁坐着的店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写着:“哼,女人, 你不懂欣赏!”   从店里出去之后,安夏好奇:“他懂中文?”   杨华想了想:“应该不懂吧?他从来没有跟我们用中文说过话。”   然后,她补充道:“他家的蛋糕确实不怎么样,就算他是中国人,我也这么说。用的是麦淇淋。”   麦淇淋就是人造黄油,现在中国大多数西点店都是用麦淇淋做的,没得挑的人们觉得还不错。直到动物奶油进入中国,大家才意识到以前吃的都是个啥。   “刚才他肯定是在看你,说不定他是在隐藏自己的身份呢。”   被动漫泡过多年的安夏,总觉得这个老板应该有点身份。   在咖啡店混的都不是普通人,比如猫眼三姐妹,比如安室透……   “哈哈哈,大概吧,不过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盯的,真正盯着我们的人早就在我们周围了,说不定连清洁工都是间谍呢。”   安夏忽然想到一个笑话:“那总领馆给清洁工交养老保险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怎么?你是劳工部的吗?哈哈哈。”   安夏解释道:“因为有可能你们给他交保险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给他交了,再一查,哈,中央情报局。”   “哈哈哈……”杨华又笑起来。   进门做了登记,杨华让安夏和陆雪在会客室等着。   不一会儿,来了一位陈处长接待了安夏,紫金虽然是民营企业。不过最近接了不少政府采购项目,这件事陈处长知情,也对安夏给予充分的信任。   陈处长:“我们对信息安全非常重视,不知你们有什么好的保障方法。”   现在使领馆的电话线是保密线路,但是网线做不到。   所以他们在用最原始的方法保存所有数据。   所有的电脑都不联网,每一台电脑都是单机。   导致在单位内部传递数据的时候都很麻烦,需要拿软盘来回倒腾。   软盘也是严格管理,每天早上大家根据需要领取,晚上再还回去,保证没有一片软盘能活着离开单位大门。   “那如果有人把自己的软盘插入电脑带走呢?”安夏问道。   “我们也有对操作日志监控的。”陈处长对目前的工作流程比较满意。   “实时?”   “不是,每天系统管理员全部查一遍。”   “人查啊?”   这话,陈处长就不爱听了:“麻烦是麻烦,但是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不怕辛苦的。”   安夏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靠人查,太慢了啊。应该有一个整体管理的系统,对于授权之外的下载和传输予给拒绝并发出警报。”   “现在有这技术?”陈处长疑惑。   “有的,我们公司内部管理用的就是这个。”安夏把自己笔记本电脑上的公司内网界面给陈处长看,并且一项一项的给他演示。   陈处长一边看一边惊叹:“国内的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啊?”   “每个单位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特别定制,我们是商业公司,跟政务单位的可能不一样,我们要保密的东西不太多了,你们应该有许多保密项吧?”   安夏对自家公司的水平很有信心,她确信陈处长能提出的需求绝不会超出她的预期。   陈处长点点头:“确实有一些保密需求。”   接着他苦笑一声:“有时候,对于密级不高的信息,我甚至希望他们能听清楚一点。”   在「银河号」事件前后,美方其实一直在悄悄监视窃听,这一点想都不用想。   “不知道美方负责监视的部门出了什么岔子,认为船上真的藏着生化武器,大张旗鼓地查了那么久。”陈处长苦笑一声。   那个时间,国内舆论沸腾,但是报纸上永远只有「我方抗议」「严正抗议」「强烈抗议」,美方却稳如老狗,完全不予理睬。   承压的不仅是外交部门,也有其他的驻外工作人员,他们被平等地视为「废物」「拿钱不干活」「你们是不是就是间谍!」   安夏是以后世人的眼光看待这一切。   所以她特别心平气和,还能冷静地说:“中情局出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老卡也不能还在古巴逍遥,往好处想,至少没有让他们有机会偷偷往船上塞什么东西,再拿出来说这是证据。”   “哈哈……你跟国内其他人的想法倒是不一样。”陈处长笑起来。   “要是高密级的文件占总体的数量没有超过50%,还是值得做一个内网系统用来传输资料的。”安夏将话题拉回来。   陈处长点点头:“但是我们用的电脑都比较老旧了,不知道能不能架设内网。”   “问题应该不大。”安夏很有自信。   现在在中国的市面上的主流机型是386,高端一点的还有486,而紫金开发的系统连286都可以用,就是慢一点。   转了一圈下来,确实基本没有问题,不过安夏在用带来的杀毒软件进行初步检测的时候,发现了几个有问题的程序,它们会无差别采集电脑里的信息。   但是陈处长说这些都是平时需要用到的程序,采集行为是正常的。   杨华说:“这样的采集都算客气收敛了,我们过几年都要填一回背景调查表。”   背景调查表上要求中方雇员填写许多信息,包括自己在中国的亲人姓什么叫什么,在哪里工作,住在什么地方,甚至连平时往来的邻居的信息都要填。   “如果不填,下一次可能就不续签合同了。”陈处长说。   为了工作,中方雇员不得不填。   明面上都这么嚣张,背地里查得更多。   “其他国家的人要填吗?”安夏问道。   “不用。抗议过了,抗议无效。”陈处长仿佛早就猜到安夏想说什么,索性把后面的操作全部说出来。   虽然很不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又不可能一甩手就不干了,从个人收入来说,这边的工资还是高的。   从群体的角度来说,因为这个就甩手回家,工作岗位空出来,填进去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只有傻子才信什么「普世价值」,不管哪国人。哪怕是被称为移民熔炉的美国,也一样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掌权的人站在哪里,话语权就在哪里。   而掌权的人一定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的。   不然硅谷的印度裔也不会越来越多了。   “政策是这样改不了了,不过其他方面的还是能努力一下。”安夏说。   安夏对整个总领馆内部的计算机档次做了一下评估,说没有问题。   “网络专线比较难,现在中美之间没有海底光缆,现在的通信卫星的能力又还没到这一步。但是可以给你们装网络加密机。”   “我们公司的加密机可以实现TCP协议和IP协议层面上的加密。只要不出内鬼,轻易破不了。”   安夏的一番游说,让陈处长十分心动,他让安夏留下产品资料,他要向上汇报。   这边安夏谈完,一转头,陆雪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有人看见他「来都来了,多少干点活再走」,于是,把他抓走了。   大概是对他偷偷摸摸进阿根廷的工作再做一些指导吧。   安夏对杨华说:“我能去你上班的地方再推销一下吗?”   “能啊,我把我BOSS介绍给你。”杨华笑道。   从驻纽约总领事馆到联合国总部只有三公里,一脚油门就到了。   杨华把安夏介绍给整个经济社会部的总负责人亨特,如果把他说服,后面就好办了。   安夏心里的算盘珠子「噼哩啪啦」的响个不停:好歹这也是联合国,怎么着也能开个高价。   安夏推销的还是内网系统和对电脑的安全保护系统。   “哦……真有趣,没想到中国公司的技术水平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亨特扬起眉毛,“那么,它需要多少钱呢?”   安夏先报了一个价,亨特陷入沉思,安夏做好准备,他要砍价!   砍是砍了,他砍价的理由是我们的经费有限。   安夏自然不信,虽说是五常给了联合国权力,而不是联合国给五常权力。   但联合国的费用开支是一堆成员国交会费供上的,缺谁也不能缺你们的办公设备啊。   “真的缺……美国从1981年开始就拖欠联合国会费了,也许他们的钱都拿去上英语课了。”亨特是英国人,吐槽美国人的英语发音的天赋是刻在基因里的。   安夏的重点倒也不是卖个高价就跑路,就是想让紫金的系统被联合国的机构使用,这样将来跟其他采购者谈的时候,腰杆会更硬一点。   这就像明星代言的意思一样。   “如果确实超过预算的话,我们还有简化版的系统,只保留核心功能,价格可以便宜30%。”   所谓的核心功能,就是数据库功能,人人能从数据库里调取。但不是人人都能将信息放进数据库,需要专人处理。   相当不经济。   愧对社会经济部这个「经济」浓度高达50%的这个光荣名称。   亨特的梦想是在不阉割功能的前提下,把费用降下来。   安夏与他装模作样的谈了半天的条件,拿出地摊摊主「心疼又不甘」的态度,表示亨特砍出的价格可以接受,具体还要商务组的同事来继续详谈。   快到十一点半,亨特没有请安夏留下吃饭的意思。   安夏也不想吃,美国的午餐就是糊弄文学,随便一个三明治就算完事,吃不着什么像样的东西。   安夏回到总领事馆,陆雪还是在忙。据说已经坐进会议室了,还有秘书往里送了三明治。   秘书问她:“要不要去我们的娱乐室等一会儿?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用了,我出去转转。”安夏笑道。   这地方肯定有不少地方不能随意走动,她一个外人在里面走来去。万一什么情报泄露了,少了什么东西,多了什么东西,她都得被列在怀疑对象里,何必呢。   “要是他开完会,就让他到门口的咖啡馆来找我吧。”说完,安夏便走出去了。   快到午餐时间,伙计们忙得团团转,手脚飞快地打包各种面包蛋糕。   不说口感,那些蛋糕的卖相看起来很喜人。   冲着它们的美貌,安夏买了一块试试,吃起来味道不错,不知道杨华的口味是不是太刁了,为什么要说不好吃。   安夏本着给自家论坛冲一波流量的想法,打算再买十几块蛋糕,拍照上传到生活论坛。   她买来放在桌上,一块一块的拍照,然后搁在一边,打算一会儿送给总领馆的人吃。   安夏正低着头埋头敲美食分享的文案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盖过来。   是老板,他对安夏说:“小姐,请问,这些蛋糕,您是想要打包吗?”   “对。”   “如果您现在不着急走,我可以为您把这些蛋糕放到冷藏柜里,等您走的时候再拿出来。”   “啊,不用。”   老板似乎有些生气了:“可是,屋里开了暖气,很暖和,奶油会化掉,蛋糕里的水果会变味。”   要不要这么讲究!   安夏在高档餐厅遇到过催促吃掉的事情,在这种咖啡馆里还真没见过。   “我要拍照,把这些蛋糕的细节介绍给中国人。”   安夏把紫金论坛生活版给他看,版面上是各种摆盘精美的菜肴。   “哦……我的店,在中国的中国人也能看到吗?”店老板明显来了兴致。   他主动提出,先把那些蛋糕放进冷藏柜,他正好要做一批新的蛋糕,特别允许安夏到后厨来看他做。   “好耶!”安夏带着小摄影机跟着他到收拾得很干净的后厨。   “现在,我们从打发鸡蛋开始。”老板戴上围裙,洗了手,露出胳膊上的大块刺青。   刺青上疑似还有被刀砍过的痕迹。   不过由于老板的笑容过于灿烂,以及外型看起来非常和蔼,安夏也没往心里去,年轻的时候雄性荷尔蒙爆棚犯病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家现在都改过向善了,不要在意这些。   安夏按下开始键,对准老板的全身和胳膊,开始拍摄。 第187章 懂得太多,也不好……   国内现在已经有一些大城市的蛋糕店在店里弄上大玻璃窗, 让顾客可以隔着玻璃窗看怎么往蛋糕上抹奶油。   不过现在的手法单一,也没什么特别的花样,只有扁嘴挤花瓣、细嘴写字和抖细丝, 宽嘴挤寿桃这几种。   一圈小花正中间写着「生日快乐」, 或者「恭贺寿辰」,再放一个寿桃, 就完事了。   最花哨的也不过是放两个染成红色或绿色的糖水樱桃。   根本没想过要放新鲜的水果,也没有想过要放巧克力,更没有想过要把巧克力熔成花里胡哨的样子,插在蛋糕上。   大概是因为想到能在神秘的东方露脸, 老板得意的做了七个不同的蛋糕。   蛋糕上的花纹很花哨,然后最重点的是蛋糕上放的七个小球,代表着一周七天对应的星球……   桔子味的太阳、柠檬味的月亮、草莓味的火星、薄荷味的水星、可可味的木星、百香果味的金星、黑巧克力味的土星。   然后,老板还热情送了一个开心果味的地球,戳在小棍子上,递给安夏:“送给你的。”   “这个是用海绵蛋糕做的。”安夏一口就吃了出来。   老板更开心了:“哦,你居然能吃出来。”   “这……完全不一样啊。”安夏笑道, 海绵蛋糕是全蛋, 口感比较扎实,戚风蛋糕只有蛋清,吃起来比较「飘」。   老板摇动手指:“NONONO-你是第一个吃出来的中国人。”   老板仿佛找到了知音, 对着安夏一通吐槽旁边中国总领馆的人没有品味,他们对他的精妙设计完全没有兴趣。   “我的裱花, 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像你一定能看出来,这个木星的摆放位置是斐波那契数列。中国人,买到手,看都不看, 一口就吃掉了!”老板愤愤不平。   安夏恍然大悟,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板对她似乎颇有好感。   因为她对着蛋糕左拍右拍,找角度、找光线……   至于斐波那契数列什么的……安夏完全没有看出来,只有当那张图是带有线条的时候,她才能看明白。   “构图很有意思,看得出很花心思。”安夏安慰老板。   安夏把开心果地球吃掉之后,大概能领悟为什么杨华说不好吃了。   中国人民现在的口味还是重油重糖,在街头的蛋糕店一般都是用梅花型的模子现烤,价格便宜,一吃一嘴油,包着蛋糕的纸都被油浸透。   至于清爽些的清水蛋糕刚在一线城市抬头,在二线城市还不怎么流行。   这家老板做的蛋糕胚,似乎还是减糖减油版,怎么说呢,配着咖啡或是其他饮料灌下去没有问题。   空口吃的话,稍嫌干涩,噎喉咙。   奶油也抹得不是很多,新鲜的水果也会略带酸涩,比起糖水樱桃,确实不够那么甜。   不是从小吃的品种,吃不惯。   安夏安慰老板:“以后你这种做法肯定是大趋势,放心,你绝对能挣大钱的。”   老板深以为然,又给安夏讲解了这个咖啡店的历史:“这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店,已经整整开了二十年。”   安夏刚开始听到「老店」还很期待,觉得起码是百年老年起步,结果……哦,就二十年啊……   “可是,我看你年纪不大啊,二十年……是家里人传下来的吗?”   “不,是别人欠我钱,把他父亲留给他的这间咖啡厅抵给了我。”   “哦,他一定欠得很多。”   老板点点头:“算是。”   什么叫算是……难道他欠的不是钱,而是命吗?   安夏想了想,还是向他询问胳膊上的刀伤是怎么回事,老板不仅没有遮遮掩掩。   反而还挺自豪,对她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我以前是帮派里的人。后来洗手不干了。”   “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洗手不干了呢?”安夏问道。   老板回答:“烦,累,很多事情都要晚上做,拿到钱也不能痛快花,还要想办法洗。”   “可是,能赚到很多钱啊,不是吗?”安夏认真地说。   老板的眼睛在安夏的脸上来回扫了几回:“那钱来得可不容易。”   “哪有容易挣的钱,要是容易挣,那所有人都去挣了。”安夏说得是肺腑之言。   老板的表情却十分复杂:“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就是因为不想晚上还要工作,所以接手咖啡厅?”安夏不太相信。   如果说他得了一场大病,快死的时候看到耶稣来感召,或者是撒旦突然显形说要带走他,所以他大彻大悟……安夏都愿意信。   世上哪有反派因为不想上夜班,所以跳槽的。   普通上班族都不愿意降三分之二的薪水。   何况犯罪组织的收入肯定比普通咖啡厅的收入高出不知道多少。   安夏觉得这个老板没有说实话,不知道他企图掩饰什么。   这种人在中国总领事馆门口支个摊,感觉……好像挺危险的。   也许……这里是黑//手//党的秘密接头处。   安夏的脑中已经闪过杀手总裁故事里那些接头地点,陆雪设计的接头地点不是在天台,就是在地下室,而不是传统的咖啡馆。   按陆雪的说法,天台空旷,附近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到。   地下室自带无线通讯屏蔽,只要把有线的窃听器清一清就行了。   越看越觉得老板可疑,他说他洗手不干了,说不定其实拿两份工资!   安夏决定在店里再坐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多发现一些端倪。   她光明正大地在桌上立起摄像头,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她决定顺便把视频剪辑压缩出来。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老板看起来很可疑。   不过他做蛋糕的动作确实很流畅好看。   安夏拍了半天,拍了七个不同的蛋糕之后,她就收到一边坐着,打算剪辑一下。   感恩柯达在198ꁘ9年发明了数码相机,安夏上回来美国的时候买了一台最新款。   不然还得想办法把相片扫进电脑里。   安夏默默地看着照片一张一张的缓缓移动进电脑。   除了数据传输速度过慢之外,一切都很好。   昨天与硅谷交际花同志交流的时候,他说现在已经出了0.5版,在英特尔内部已经被枪毙了。但是老板觉得此事可行,可以继续往下推进迭代。   时间过了一点半,美国人的午餐时间就基本结束了,咖啡馆里又只剩安夏一个人,偶尔会冒出几个从附近办公室里溜出来买杯咖啡的社畜。   一点四十,有几个穿警服的人进店买咖啡,他们似乎跟老板很熟,有说有笑。   跟警察关系好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这些都是收了黑心钱的呢。   安夏发现在自己心里,这个老板已经是个反派设定了。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穿警服的人刚走没几秒,又有人进来了,是陆雪,看见安夏,他很开心地跑过来:   “久等啦,咱们的飞机还有三个多小时,我们要不要去大都会博物馆逛逛?”   “不去。”安夏摇摇头,她对陆雪说:“我刚在这家店拍了好多老板做蛋糕的视频,要发到论坛上。对了,这家店做的蛋糕真蛮好吃的,就是稍微有一点点干,要配着咖啡喝才好。对了,你过来看看,我剪辑的视频怎么样?”   陆雪闻言走过去,坐在安夏身边,发现她根本就不是在看刚才拍的视频,而是在看实时影像。   陆雪一愣,安夏向他一笑:“怎么样?好看吧,我觉得可可味的最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都放在冷藏柜里呢。”   陆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他觉得应该配合一下,于是问:“还有别的味道吗?”   “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百香果味,你要不要试试?其实开心果味的也不错,不过老板把最后一个给我啦。”   “好吧,那就要百香果味的,要是不好吃,就扔掉。”   安夏对老板挥挥手:“请把我放在冰柜里的蛋糕拿一个过来。”   在屏幕上,老板端出了一块顶着黄色球的蛋糕,正是百香果味的。   这下连陆雪都沉默了,拿着勺,默默地看着了安夏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你去跟陈主任说一声?”   陆雪又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我拿几个给他们尝尝。”   “等下,买点咖啡带回去,别干噎。”   陆雪又去买了几杯咖啡,和蛋糕一起拎着走了。   安夏还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剪片子,老板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   不一会儿,鸿雁上传来陆雪的消息:   【陈主任说,他们调查过他的背景,他以前确实是ꁘꁘ份子,上过新闻,后来被抓过,放出来之后,从别人手里买了咖啡店,之后一直很老实,没有闹出任何麻烦。】   陆雪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不是我们想得太多?】   安夏:【□□份子懂中文?我才不信他们的教育水平有这么高,这可是中文!】   尽管夫子庙摆地摊卖雨花石的老太太确实会说:“ne元,统统滴!”   这种包含着三种语言的神句。   但是安夏确定,以普通ꁘꁘ份子的知识素养,绝对听不懂刚才她跟陆雪说的那么多话。   「百香果」,是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而故意说的。   她在看到老板胳膊上的刀痕后,就已经产生了想要弄清楚的想法,把周围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百香果蛋糕,是放在那个透明冰柜最里面的。   她让老板拿一块蛋糕过来,而没有说清楚是什么,就是想看看老板的反应。如果老板问了,或者拿最外面的一块都没有问题。   偏偏他就拿了那块最不容易拿的百香果。   从某种方面来说,老板确实挺想让人承认他手艺的……   陆雪:【陈主任说,他会想办法调查,让你先不要管了,注意自己安全。】   安夏:【好嘞。】   安夏收拾起东西,向老板挥手告别,她又回到总领事馆里面,借了根网线,把刚刚编辑好的内容发到紫金论坛上。   标题《纽约误入ꁘꁘ地盘,一句话,让黑//老大为我做了七块蛋糕》 第188章 我是来蹭网的,不是来……   陈主任向安夏表示感谢:“我们确实对领馆附近的店都进行了背景调查, 但是没有注意到他隐藏的这么深。”   会隐藏很正常,不然还怎么混饭吃。   按照安夏的猜想,这人肯定是中情局的奸细, 这一身花里胡哨的纹身,说不定就是早年卧底不洗手党留下的痕迹,反正都是工作, 卧哪儿不是卧。   不管真相是什么, 反正涉及到国家安全, 这已经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从纽约出境很顺利, 在天上没有网络信号, 安夏睡不着,索性与陆雪分析那个店老板可能的身份。   陆雪一口气想出了二十多个人设, 从最简单的「他就是一个金盆洗手的从良者」,到十分复杂的——   “他是外星人遗落在地球的孩子,白天开店做生意, 晚上行侠仗义”,一应俱全。   连性格都设置好了。   陆雪满意地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很好很好,后面一百章的连载有新角色可以用了。”   安夏看看时间:“医生他们这会儿应该也已经上飞机了,估计应该不会有人拦他。”   “为了不被拦,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陆雪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1983年, 中国以「观察国」的身份参加了南极协商国会议,然后到了表决阶段,主席请「非协商国」出去。   中国之所以没有成为协商国, 就是因为中国在南极没有科考站, 也没有派遣科考队。   所以,长城站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   不然中国将是唯一一个不在南极协商国里的「五常」国家。   “每次我被气得够呛的时候, 就想想外交口上的人,好歹,我还没有被欺负的那么惨。”陆雪说着,眼睛笑得弯起来。   安夏:“你的出息呢!你的追求呢!”   “在现有条件下,能找到一个可以安慰我的人,已经很不容易啦。”陆雪笑嘻嘻,“然后在里把他们都变成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安夏:“少年,你可曾听说过一本书,名叫《阿Q正传》?”   “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就真的掀桌吧,那岂不是落人口实了。”陆雪把座椅靠背放下去,闭眼休息。   当他睡到中途醒来的时候,安夏还在看着屏幕,屏幕上是长城站和中山站的地理位置、天气的历史数据。   “怎么不睡会儿?”   “看看他们的糟心天气,还需要什么设备,以及什么样的设备才能满足他们的条件。”安夏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记下她脑中一闪而过的疑问。   她来南极不是为了玩,是真的要做市场调查。   安夏曾到过南极,在船上,一个澳大利亚籍的教授说:“南极磷虾是企鹅的重要食物,是南极生态圈的重要一环,全世界都在保护南极磷虾。但是中国年年都来捞,而且捞得最多,可见中国人毫无环保意识。”   安夏觉得此人很烦,不过中国亏就亏在发表的东西不多。如果各种设备好一点,技术再先进一点,在国际上多发声,就算大国不听,也能找到想听的人,比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要强。   飞机上的十三个小时,安夏又做了一些新的规划,还有流程。   “做得这么认真……你是不是还想把企鹅卖给海豹啊?”陆雪调侃道。   “嗯……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哦……世界各国都有动物园,动物园里有海豹,他们也需要粮食。”   陆雪惊恐:“快停止你可怕的想法。”   “诶诶,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卖企鹅啦,企鹅也是很贵的展品呢!”安夏伸手点了点陆雪的脑门。   飞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落地,下了飞机,一飞机的人就忙着脱衣服,纽约奔零下了,这边三十多度。   “你……要跟我在这分开吗?”安夏问道。   “你是今天去乌斯怀亚吗?”陆雪的眼里满是不舍,握着安夏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安夏拍拍他:“倒也不这么急,船是四天以后的,医生他们这会儿还没到纽约呢。”   “我以为你想去世界尽头多待会儿。”   安夏笑道:“我没事去世界尽头干什么?打篮球吗?”   遗憾的是陆雪并没有看过《灌篮高手》,自然也不知道那首片尾曲。   “走,去市内,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个咖啡馆老板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了。”   安夏和陆雪在五月广场旁边找了一个酒店住下,这里离陆雪要去办事的地方只有2公里,很方便。   陆雪第一次来南美,对一切都十分好奇。无论是阿根廷的足球,还是传说中的贝隆夫人像,他都想去看一看,身边有安夏一起。   安夏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问房间里能不能上网。   不幸的是,不能。   就连酒店的商务中心都不能上网,所谓的商务中心,就比普通房间多了一个传真机。   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八卦,安夏整个人跟百爪挠心一样。   “哪里可以上网?”安夏问道。   酒店服务员问前厅经理,前厅经理问客务部,客务部又不知道问了哪里,最后回答:“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   “走走走……去大学!感受人文气息和艺术的熏陶!”安夏左手拉着陆雪,右手握着笔记本冲向了那座建于1821年的学府。   陆雪十分无奈:“什么人文和艺术,直接说百亿流量的冲击不就好了。”   安夏头都没回:“不要乱讲荤段子,我可没说要跟你在学校里干嘛。”   “啊??”脑回路清纯无比的陆雪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又被栽赃陷害了。   安夏与陆雪找到大学,大学里能上网的地方,必须是教职员工才能进。   “算啦,走吧,大不了我现在就去一趟农业部,帮你在电脑上找找相关的信息?”   安夏摇头:“那可不行,这次你虽然是鬼鬼祟祟来的,但还是代表着国家,要干正事,跑去找接头人,结果只是为了上网……咱们丢不起这人,你又不是巴巴托斯。”   “巴巴托斯是谁?”自认对世界历史还算熟的陆雪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了。   “一个奇幻故事里的人。”安夏随口给他解释了一下。   安夏忽然发现图书馆管理员用的电脑是紫金公司的!   卧槽?牛逼啊!她只记得公司是把义乌小商品给卖到阿根廷了,没想到他们连电脑也没放过。   明明阿根廷离美国更近一点,论方便,肯定从美国买好,居然不远万里,买了中国的电脑,这……就很令人愉快了嘛。   安夏找到采购电脑的部门,亮出自己的身份,对方十分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那个人会说英语……在这个西班牙语的世界,显得是多么的和蔼可亲。   安夏假装自己是做为公司总经理,向大客户询问使用感受的,趁机借了网线,号称「登记客户意见」。   结果,她的鸿雁还没来得及打开,论坛风页也还在加载,「大客户」发话了。   “您来得正好!”   此言一出,安夏心里「咯噔」一声,在工作上有往来的人冒出一句「来得正好」非奸即盗。   杀伤效果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差不多。   “安小姐,我们从贵公司采购的一批电脑刚刚到货了。”   “啊,那很好啊。”安夏微笑着回答,心里想:可千万别是开箱损啊!   就算是开箱损也得是被海水浸渍、淡水雨淋……我们保险了!   “刚开始,只有一台电脑,忽然上不了办公系统了。”   安夏心中再次「咯噔」一声。   “然后其他一样的电脑也不能上了。”   安夏默默把头转向陆雪,此处没有售后工程师。   何以解忧,唯有陆雪!   “很奇怪的是,其他的型号也紧接着不能上网了,我们正想与贵公司的售后联系。但是现在是深夜,发出去的提问没有人回答,您看,有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没人回答?”安夏神色凝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紫金的客服是24小时的,哪怕值班的人自己什么都不会,也一定会有个人出来,把这事问清楚,记下来,提交工单,上报给维修工程师。   安夏处理不了计算机,还是可以处理客服人员的。   她起身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选的客服是人工智能的售前客服,别说技术问题,普通的催快递都做不到。   安夏可以让他联系售后客服,但是……不幸的是……紫金科技执行的是首问负责制。   也就是说,谁第一个接了,就要管到底。   第一个接的人是安夏,必须是她联系公司的其他部门,而不是让客户联系。   当然,她可以甩锅,谁也不敢说她。   不过这就失去了「以身作则」的光辉形象。   安夏想利用总经理的特权,直接打电话给售后工程师,省得转来转去麻烦。   然而,旁边的陆雪忽然很有兴致的伸头过来:“我来试试!”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雪对各种他大概能处理,但又很邪门的事情特别感兴趣。   只见他一通操作猛如虎,刷新DNS,注册了DLL,还改了IP地址,结果……屁用没有,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就是连不上。   拒绝访问,谁来都不好使!   安夏:“算啦,别折腾了,我找售后。”   “等等!我还没用出最后一招!”   这个时代的终极大招——清缓存、重启!   陆雪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再连:“最后一次!”   那边安夏已经在翻通讯录了。   学校内网的网页缓缓露出真容。   安夏:“……”   陆雪:“……”   采购者点了几个链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哦,真是奇迹啊!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安夏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刚装送来的新机器,刚开机,第一次登陆内网,被拒绝访问,处理方案是清除缓存……   只有用了很久很久很久的电脑,才需要这么干。   既然客户诚心诚意地问了,那就得告诉他,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   安夏轻轻拉了拉陆雪的衣角:“努力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理由,反正不能是我们机器的问题。”   陆雪轻声:“也确实不可能是机器的问题,新机唉。”   陆雪几乎调集了所有的脑细胞,才终于想到一个理由:“应该是你们学校内网的服务器端配置有问题。”   “哦……那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呢?”   “不如,你们买我们公司的远程服务?”安夏说,“售后工程师一对一,直接可以看到你们电脑的操作页面,并指导操作,他只能看,不能动,绝对保证信息安全。”   本来只是想蹭个网,不小心卖出了几万块钱的远程服务……这上哪儿说理去。   就这,阿根廷人还得谢谢她:“如果是买的美国机器,他们肯定是派工程师上门处理,来回的机票钱要我们出,他们待在这里的每天的费用还要我们出,你们公司的服务真是太到位了,还便宜!下次还有新的附加服务,请一定通知我!”   安夏微笑:“放心,我亲爱的朋友。”   终于有空看一眼八卦了。   标题党果然有用,虽然现在中国是深夜,但已经有一百多人回贴,把贴子顶在第一页的第一行。   然后就是总领事馆那边的消息,那个人的身份居然不在陆雪设想的二十几个人设之内,他是一个意大利人,祖上是不洗手党,自己曾在芝加哥当过不洗手党……后来被中情局招安,干了一段时间的监视工作。   再后来,他发现了自己的厨艺天赋,他从只会意大利面,飞快的进步到了担担面、刀削面、拉面……   意大利人的口味还是与中国人比较接近的,总领事馆的人虽然看不起他的蛋糕,但是很看得起他的面条。   于是,他的生意爆好,忙到飞起,收入颇丰。   然后,中情局要把他调走,他不愿意,想退休。   他干完最后一票,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买下总领馆旁边的咖啡店。   中文,都是他苦心学的!   之所以没有露出来,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水平还不够,他想要做到完全没有口音,然后一开口,惊艳所有中国客人。   他在网上买了真人中国语对话练习课。   巧了,是马老师的翻译社提供的服务,紫金科技从中抽成15%。   “我就想问问,为什么只给我做蛋糕,不给我下面条!”安夏大怒。   陆雪在旁边闲闲地冒出一句:“可能你没有带十斤被细细切做臊子的精肉,没法做浇头。”   “可恶!”安夏抱着对没有吃成面条的怨念,用小号又发了一个贴子。   《黑//道掌心宠,霸道大佬向我上贡15%》 第189章 阿根廷电信,很好,马……   吃面一念起, 刹觉天地宽。   自打听说自己错过了意大利人做的中国面,安夏就忍不住的想吃。   三鲜小煮面、海鲜面……不管是扯面、切面还是拉面,反正就是想吃。   “这里有中餐馆吗?”安夏问道。   “啊, 有的,就在学校斜对面。”   安夏优雅的收起笔记本电脑,与学校的工作人员握手告别,欺负人家不懂中文,陆雪在干活的时候, 她在论坛上刷了一个多小时的网页。   “走!”   在安夏的想法里, 开中餐馆的应该是个中国人,结果老板走出来,是个阿根廷人。   他的妻子是个日本人,或者说, 是日裔巴西人。   巴西是除了日本本土之外,日本人最多的国家,小野丽莎就出生在巴西。   老板本着「差不多」的精神,自信的宣称自己是东亚餐厅。   是的,人家叫「东亚餐厅」, 只是门口写的西班牙文,安夏不认识,只认识贴在玻璃窗上的那个大大的「食」, 就先入为主认定是中餐厅。   看看菜单, 第一行:加州卷。   这是70年代发明于美国加利福尼亚的寿司, 80年代传回日本……   安夏揉着额角:“就不能是加州牛肉面吗。”   其他的炒菜, 也都相当的魔幻。   老板本来以为来者是日本人,一问,安夏说自己是中国人, 老板赶紧说:“如果你想吃正宗的中国菜,去火车站那边吧,我这不行。”   安夏:“……”   行吧,如此坦荡的老板也是少见。   现在的阿根廷人均GDP是中国的14倍,到处都是一派繁荣景象,街头的百货店里放着各种当时最先进的东西。   安夏甚至还看到了一台超牛逼的东西——纯平电脑屏幕。   现在的电脑屏幕四条边都是微微凹进去的,看色彩和线条会失真。   对于文字工作者和娱乐的人群来说无所谓。   对于美术设计相关的从业人员来说,纯平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中国现在还没有,而它就这么在阿根廷的街头电脑店里放着。   走了半天,安夏发现一个问题——火车站在哪儿?   路人只会说西班牙语,陆雪是个文盲,安夏只会说五个单词:你好、谢谢、这里、再见、三。   至于「火车站」,她记得是一个「Est」开头的一长串单词,记不全,也念不出。   一个文盲加一个半文盲,艰难的在街头转圈,凄惨到连地图在哪里卖都不知道。   阳光灿烂的白天,冷酷的语言障碍,三十度的艳阳挂在头顶向大地散发着热情。   “不行,不能这样。”安夏卷起袖子,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拉着陆雪站在路边冲着出租车上下挥手。   “你一会儿怎么跟司机说?”陆雪大为震惊。   安夏说:“是时候让你看看我真实的实力了!”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缓靠边停下,安夏在本本上画了一段儿童简笔画风格的火车,为了避免误会,她认真画了铁轨,还有三截车厢。   司机陷入沉思,对安夏「叭叭叭」说了一堆西班牙语。   陆雪:“他是不是没听懂。”   安夏又画了两个小人,走向火车。   她指了指自己和陆雪,又指了指两个小人。   司机沉默半晌,开车了。   “他真的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陆雪不解。   安夏:“管他呢,反正不是带我们去割腰子就行。”   发动、开车、拐弯、停下,前后一共一分钟。   司机指了指车外的那个大牌牌,牌牌上写着「Esta Once de Setiembre」。   第一个单词就是安夏记忆中的「火车站」。   全程最多五百米,难怪司机一脸懵逼,跟安夏说了半天。   他不是不明白安夏陆雪要去哪儿,他只是不明白五百米,手里还空空,为什么还要打车。   火车站旁边的中餐馆果然好找……虽然没有一个大牌坊写着「唐人街」,不过路边都快成中国城了。   超市、中餐馆、服装店……还有不出意外的义乌小商品百货店。   安夏在中餐馆里看到了令人愉快的「海鲜面」,她用中文问老板海鲜面里有什么海鲜,老板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回应。   下了单之后,安夏问老板是哪里人,老板说自己是福清的,又指了指窗外的超市:   “那个超市也是我的,一会儿你们想买什么,可以在那里买点,可以带回国做礼物的都有。”   安夏:“你们跑得真远,都半个地球了,一般人也就去欧洲。”   “对呀,欧洲好赚钱的地方都已经被中国人挤满了。”   “在这边开超市能赚多少钱啊?”   “每个月大概三万多美元吧。”   安夏看着那个不算很大的超市,扬起眉毛:“就那一个超市?一个月?三万多美元?净利润?”   “对啊,不然我干嘛跑这么远,赚得都是辛苦钱。”   陆雪感叹:“知道阿根廷发达,没想到这么发达。”   阿根廷的发达对安夏的冲击更是极大。   在她的时代,阿根廷在几次金融危机和失败的改革之后,早就完全落魄了。   于是,在她的印象中,阿根廷除了足球比中国男足强之外,就是一个挺穷的地方。   “现在已经不如以前了。”老板说,“现在物价比以前涨了太多,政府也有财政赤字,不过,这也是机遇。”   安夏听到「机遇」,耳朵竖了起来:“请展开说说。”   现任的阿根廷大老板梅内姆为了解决通货膨胀的问题,执行了一系列的过度开放、极端自由的新政策,欢迎外资进入,什么交通、通讯、能源,统统来吧。不管你是哪国人,只要带钱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这不是……休克疗法吗?”安夏轻声说道,与陆雪对望了一眼。   这种过度自由的经济政策,在玻利维亚获得了成功。但是在俄罗斯就玩完,经济被按着死里打,飞快的让俄罗斯的GDP打了个对折。   陆雪领了商务部那么久的工资,也听说过大名鼎鼎的休克疗法。如果是玻利维亚式的发展,应该已经看见上升曲线了,可是听老板的意思,一路向下,奔着玩完去。   算了,反正在安夏的时代,阿根廷还没灭国,还跟中国有一些贸易往来,应该还有救。   安夏更在意的是「私有化」:“你刚才说电信也私有化了?”   “是啊,九零年的时候,EN电信就被拆成两个了。”   “我有个想法……”安夏对连首都都没有满大街网络的事很不满,她想投电信,至少让几大城市的电脑和网络普及率提上去。   反正在她的时代,阿根廷还没有灭国,经济也没有跌成津巴布韦水平,中国还时不时与之有贸易往来,就说明这个国家还是有钱可以赚的。   热腾腾的海鲜面端上来,本来很期待的安夏吃得心不在焉,隔着氤氲的白汽 ,陆雪问道:“又找到投资方向了?”   “哎,什么投资方向,我只是想为南美人民做点事,让他们全都用上电脑和互联网。我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   陆雪笑出声:“国际主义战士是要自带干粮的。”   “嗯……啊……我是改良版的国际主义战士。”   安夏请老板帮忙买了地图,然后圈了几个她要去的地方,包括她刚刚办理入住的酒店……   说来惭愧,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从哪儿来了,就连酒店名都只记了一个英文版。   “我现在感受到秦始皇之愤怒了。”安夏说,“就不能都统一成中文吗?如果我能去秦朝,就给他一个地球仪。”   陆雪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虾:“许多年后,人们将会在焚书坑儒的大坑里发现一个没烧完的地球仪。”   “不会吧,他烧的不是方士和谶纬书吗?我那是科学。”   “哦,地球是圆的,是科学,你猜布鲁诺为什么被烧死?”   “哼,反正不是反对天圆地方……”安夏这会儿也想起来中国古代的主流思想,哼哼两句,就继续埋头吃面了。   感恩的心,没真给穿古代去,安夏现在觉得自己穿到解放前随便哪个朝代,都是《穿越当天,三句话就让脑袋搬家》的结局。   吃完面,安夏对陆雪说:“你要不……先去跟农业部的人聊聊?顺便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把我介绍给电信那边?”   “这就不是巴巴托斯行为了吗?”陆雪还记得这个古里古怪的名字。   “当然不是,是正经事。”   陆雪真去跟人打了个招呼,意思是:我来了,明天咱们可以开始正式会谈。   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就问起电信的事情,那个人打了两个电话,帮陆雪搞定了人:“她最好现在就过去,明天他就休假了。”   陆雪本来想跟着安夏去,却被对方留住了:“亲爱的陆先生,我这里有一些数据,希望您可以现在确认一下,明天的会议上,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主题。”   “贵国方面……是有什么变化吗?”陆雪忐忑不安。   他在来的时候,被美国人关了一回小黑屋,于是总觉得自己来的目的暴露了。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是不是白宫给阿根廷施压,让他们不准出售粮食给中国。   “啊不,是我家里有点事,我的小女儿明天十岁生日,家里有很多人来,我要回去帮忙,必须准时下班。”   谢天谢地,不是美国人。   陆雪松了一口气:“祝您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谢谢。”   陆雪留下看文件,安夏自己前往电信公司谈业务。   现在负责运营阿根廷境内互联网服务的是其中一家,但并没有独家专营权。   另一家只想老老实实的做固定电话和手机,无意再花钱铺设网络。   有运营权的那家,也不是很想运营,就凭现在的全国计算机保有量,这个运营权赚不了多少钱,还得派人维护,有点风吹草动的就得去修有。   听说安夏想要,他们很高兴甩掉这个烫手山芋,还把线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仿佛连潘帕斯草原上的鹰都能给乌斯怀亚的鲸打个电话。   安夏不听他们瞎扯,要来了全国电话安装数据和电话费情况。   线路基本都铺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第二大城市科尔多瓦有一些些,其他地方的铺设水平……   就跟中国的村子似的:   只有村委一条线,值守的人接了电话后,到镇子上转一圈:“X栋XXX,电话!”   “就这个数据……可给不了这么高的价。”安夏摇头。   对方还想再挣扎一下:“这些数据比较老了,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哦?是吗?这样吧,我先找人做个调查……”安夏起身要走。   “亲爱的安小姐,调查就不用了,我们的国家从南到北,需要走很久,多麻烦啊。”   呵,年轻人,太浅薄了,什么时候见过商人怕麻烦?   浑水为了做空瑞幸,雇人坐店门口数进出的客人。   赚钱嘛,不寒碜。   “安小姐,您愿意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了。”对方摇头。   安夏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给他算账:“你们的通讯线路本来也没有铺多少,需要铺设大量的新线路,旧线路也要维护,还有设备升级,还有促销,提高客户数量……”   不知对方是不是领悟到了什么,总之,就是不肯降价。   安夏心里也充满不确定性,她只记得巴西是千禧年之后的南美第一经济强国,第二……是谁啊?   是秘鲁还是阿根廷啊?   哎,书到用时方恨少,文盲自古多余恨。   算了,不管了,阿根廷反正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值得投资。   买是一定要买的,但是花多少钱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安夏对这个价格不是很满意,她站起身:“非常感谢您的时间,我想,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她转身离开,站在电梯厅里认真地考虑一会儿得找一个团队,来评估一下到底是完全自建网络公司,所有线路重新铺设更划算,还是接受他的价格,在基础上建设比较划算。   「叮」,电梯到了,安夏向前跨了一步。   “安小姐。”与电梯到达声同时响起的是女秘书的声音,“总裁想与您见面。”   刚才见的是分管业务的执行总裁,现在想见安夏的是整个公司的总裁。   安夏跟在女秘书的身后,猜想一定是事情出现了转机。   公司的总裁是个长相气质还不错的老头,颇有几分狂野的风格。   见到安夏,他起身首先表达了对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的欢迎。   “安小姐,前几年我去过中国,对贵国印象非常好,食物也非常美味……”   一通传统的寒暄,这种传统的「外国人在视频网站上的流量密码」已经无法打动安夏了。   她微笑听着,很想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商业吹捧结束,终于开始正题,他问起安夏为什么想要收购互联网业务。   “我们国家现在虽然很富有,但主体经济是农业,电脑拥有量并不高。”   安夏拿出自己的名片,对他说:“因为,我在中国做的是跨境贸易,主要平台是互联网,我们往阿根廷卖了不少商品。如果阿根廷的互联网普及率不够高的话。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因素。”   “至于电脑的问题,我可以想办法解决。”安夏说。   总裁又问:“那么,你对未来阿根廷的互联网发展有什么规划吗?”   “首先,让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等收入以上市民,以及……起码稍微像点样的酒店的每个房间,都能使用互联网。   下一步就是第二大城市,还有各个港口城市。如果能使用互联网登记,就可以大幅度提高商品的通关速度。”   总裁托着腮,看着安夏,对她说:“您是否考虑过,需要多少人手,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我已经调查过行业内的平均工资。”安夏笑道。   “哦不,安小姐,您需要了解的不仅仅是平均工资。”总裁说,“管理员工也是一门艺术,听说你们亚洲人,工作时间都很长。”   安夏:“??”   等等……您不是私企的总裁吗?   为什么说话的口气像社会福利与保障处的总裁?   难道你背叛了你所在的阶级,人在资方,心在劳方?   古巴的老大卡斯第一个造反对象是自己的父亲,难道你也是?   这难道是拉美的祖传艺能?   安夏内心闪过无数个疑问,甚至想到他家祖辈是不是跑去参加西班牙的国际纵队,又或者是跟白求恩同志到中国的真ꔷ国际主义战士?   总裁见安夏一脸的困惑,便主动解释:“刚才加西亚部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加西亚部长是谁?   总裁继续解释,加西亚部长是管劳动和就业率的。   现在国内的通货膨胀率在上升,但是工资并没有跟着上涨。不仅如此,失业率居然在同比上涨,这对企图在职位上更上一层楼的加西亚部长来说,十分不利。   “如果你能保证就业率的话,收购价格,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安夏懂了。   如果她想以刚才谈的价格拿下互联网业务的话,她必须签定保证阿根廷本国雇员数量的协议。   在安夏的印象中,阿根廷人的性格浪上天,做事水平也不怎么样。   同样是依托伊瓜苏瀑布建的国家公园,阿根廷这一侧的整体服务水平就是不如隔壁巴西。   安夏还真不太想请太多的本国雇员,他们似乎对金钱并没有那么渴望,无欲……它则刚。   但是安夏又相信,人一定有他的阈值。不然那些帮派整天折腾个啥,新冠期间南美反而死人少了,因为都不出门打架了。   也许……只要给够加班费,他们也能做到当牛做马无所谓?   可是,多少算「给够」?   “您可以再考虑考虑。”总裁并不着急。   “好的。”   从公司出来,陆雪也刚刚跟农业部的人寒暄完,刚好到公司楼下。   “本来我今天飞机刚到,不用上班的,结果去寒暄了一下,就被留到现在。”陆雪哀怨地看着安夏,想让她夸几句。   安夏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晚上我请你吃饭,算加班费。现在再陪我去一个地方。”   “唉?”陆雪稀里糊涂的又被安夏拉进了出租车。   安夏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这次采购人急着出去喝茶,把安夏介绍进了图书馆。   于是,安夏终于蹭到了图书馆的网,调查就业率。   调查之后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就这个大学自己的数据,女生读理工科的数量有40%。但是毕业后真正从事专业方向工作的只有8%。   “还有32%的人上哪去了?”安夏好奇,她记下了这个问题。   把数据查了一个大概,安夏便在校园里现场进行调查。   采访到的男生表示:“现在工作不好找,女生毕业就结婚做家庭主妇,天天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吃有喝,好羡慕好幸福,我也想有人养。”   女生则表示:“现在工作不好找,许多公司只要男生,不要女生。除了结婚生子之外,我们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谋生方法。”   多么熟悉的故事……   安夏又询问学生们如果工作突发状况需要加班,但是有加班费,她们是否愿意。   她们无一例外的表示: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如果有事,她们是不会加的。   这个「有事」包括但不仅限于:亲朋友好友过生日、去世、生病,大型足球比赛、大型节庆活动……   做完调查,安夏的心里大概有数:“阿根廷比印度强一点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主管部门稍微要那么一点脸,不像印度,为了搞钱,随时可以现场紧急立法,弄得外资企业都头大。”   至于人……懒散程度差不多。   不过到了美国的印度裔也不像在印度的时候那么懒散,所以,大概还是有救的吧?   “晚上想吃什么?”安夏问。   “还是想去那家中餐馆,我们光吃了面条,我还想尝尝他写的宫保鸡丁到底是什么味儿。”   “你在阿根廷,吃一个福清人做的川菜?”   “这有什么,你们公司边上的那家四川酒家的二楼粤菜厅,不是还卖佛跳墙吗?你还夸过说做得挺好吃。”   “好吧。”   安夏也有点好奇,会做成什么样。   为了宫保鸡丁,他们又一次来到小店,老板挺高兴,安夏问:“我看你超市里有一个本地人员工?怎么样?懒吗?”   “还行,她丈夫跑了,就剩下她和三个孩子,工作起来蛮努力的。”   安夏继续打听工资,才知道这边的贫富差距极大,底层体力活的工资最低。   在最底层里,做同样工作的女性收入比男性要更低一些。   “说不定她明天就找到一个好男人嫁了,女人的出路总比男人多一点。”老板端着菜过来。   安夏:“也可能嫁了一个更糟糕的,让她怀上以后,转头就跑了。”   老板哈哈一笑:“不要这么悲观嘛,哪有还没结婚就先想着分手,想好好过日子的人还是多的。”   安夏将视线从超市收回来:“对了,如果我想招聘一些会接电线的人,应该上哪里找?”   “这边有劳动力市场,应该能找到专业人才。”   安夏点点头。   回到酒店之后,安夏认真地看着下载的各个数据资料,又不时的问陆雪关于运输、港口之类的事情。   陆雪开玩笑地说:“再问,我就要怀疑你被美帝国主义收买了,想在我这里套情报。”   “啊,是不能问的吗?那就算了。”安夏自己打开地图,通过每日航线、远洋运输公司的路线规划,最终算出阿根廷与世界各国的贸易情况,以及可能的贸易量。   陆雪看见她最后算出的数字十分惊讶,与真实情况基本一致。   看着陆雪的表情,安夏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问你,只是我懒得算。既然你不方便说,那就只好苦一苦我啦。”   “怎么算这么快的?”陆雪不惊讶于她是怎么算出来的,而是惊讶于计算速度。   “当然是有计算器啦,不然一条一条算,不是要累死我?”安夏把装在电脑上的一款软件给他看。   输入对应的条件,系统自动可以找到符合最终结果的港口,还有对应的运输公司。   “信息是紫金商情实时更新,我们公司做远洋贸易的部门都用这个找需要的公司。省时间。”   陆雪知道安夏公司搞商业情报的能力相当厉害,没想到能做到实时更新。   陆雪看着以地图标示的地点:“地球上所有国家的港口和运输公司都被收录在里面了?”   “还没这么厉害,仅限于跟中国有贸易往来,以及有可能跟中国有贸易往来的国家。”   安夏看着陆雪的表情,忽然笑起来:“怎么样?喜欢吗?给你算便宜点,带个回家送给夫人啊?”   “我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不用……不过,你的消息来源真的好厉害啊,跟我所知的都差不多了。”   “你的消息来自于高层,我的消息来自于底层打杂人员。渠道不一样,底层人士看见的东西,说不定能用来佐证你得到的消息是否为真。你看,郑国的弦高,就刚巧撞上秦军偷袭。而郑国的高层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安夏又继续劝诱:“专业版紫金商情,全年只要三万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陆雪从口袋里搜搜摸摸,掏出三张一块钱纸币,在安夏面前晃悠:“我只有三块钱,卖不?”   “老板,价不是这么砍的。多少再添点。”   陆雪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枚五分钱:“好,加上!”   紧接着又摸出一个一分钱,拍在安夏手上:“真的一分都没有了。”   安夏:“……”   “不卖就算了。”陆雪把三块零六分拿走。   安夏挥手:“走走走。”   陆雪奇道:“等等,你这个老板怎么回事?你不应该把我叫住,说卖给我吗?”   “这种用烂的套路有什么意思!哼!”   “好啦,我回去问问,说不定能买。反正现在的消息也是要从各省的经济信息中心采购,要花钱。”   “他们也有境外消息?是从哪来的?”   “各国比较有影响力的报纸,比如《朝日新闻》《金融时报》《纽约时报》这种。”   “哦,能见报的消息,都被筛选过了,值钱的信息是不会有的,我的消息来源跟他们不一样。放心,买我的消息,绝对物超所值。”   第二天,安夏又去了电信公司,见到了总裁,问起昨天见过的执行总裁,他真的去休假了。   “昨天的附加人员条件,我同意。还有其他吗?”安夏开门见山地说。   “其他的都是技术和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公司可以出一份草拟的协议。你们公司的谈判人员什么时候能来具体磋商?”   安夏看了一眼时间,阿根廷早上九点,北京时间晚上八点。   常年半夜出没在公司的技术组肯定人丁兴旺。   “现在谈吧。”安夏说,“给我一根网线。”   安夏将电脑投影在会议室的墙上。   紫金用的是专线,这里就是电信公司的老巢,双方的上网条件都是本国顶尖水平,依旧难以避免断断续续的悲剧。   紫金公司的技术人员双手放在桌上,面带微笑,一动不动,看起来活像一个照片。   安夏挥了挥手:“又卡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在等翻译。”   半夜三更找不到同传,临时找了几个翻译社的夜班人员一起帮着翻译。   阿根廷人的西班牙语与西班牙的西班牙语略有不同,有些单词,那几个翻译还要互相讨论一下。   安夏点点头,顺便提醒旁边的投资评估组:“尽快算出结果,要是这单生意做不了,我现在就找借口溜走。”   投资评估组的同事笑起来:“好……安总,你真是欺负人家不懂中文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他们找不来中文翻译。不然我们也不用请三位翻译半夜三更的来了。”   一位翻译忙抬头:“不不不,很好很好,以后要是还有这种需求的话,请随时找我们,24小时都能提供服务。”   “哎,在阿根廷是找不到工作态度这么积极的本地人了。”安夏笑着说。   技术组的主要业务是确定给出图纸上的数据,是否符合标准。如果确认可以的话,他们会亲自来一趟,去现场查看。   绝对不会只看图纸就签约。   双方初步沟通很顺利,安夏和电信公司总裁出来,继续谈一些其他的东西。   安夏顺便向他推荐了任总公司的设备:“他们的程控交换机比美国和德国的都要便宜。如果你们需要更换的话,可以找他们。哪怕不买,他们的价格也可以帮你们压一压价。”   “安小姐真会做生意。”   “哈哈哈……一般一般。”   双方技术组谈了两个小时,基本上重要的数据都得到了确认,剩下的部分发送电子版过去,确认完所有数据,并得到投资评估组的认可之后,会有专人过来办理签定合同的相关事宜。   安夏从「中国货」那里拿到所有购买紫金电脑的客户数据,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除了大学是自己直购之外,居然还有六个经销商,全是中国人。   他们以批发价买来,卖向南美不同的地方。反正没有划分区域销售,他们不仅卖阿根廷,委内瑞拉、哥伦比亚……连古巴、哥斯达黎加之类的都不放过。   本来很便宜的紫金电脑被各位中间商层层加价之后……还是比IBM便宜。   拥有电脑是上网的第一步。   安夏通知了四个身在阿根廷的经销商过来开会,想跟他们聊聊,希望他们能加大订货力度,尽快铺货下去。   四位经销商接到电话的时候,都不相信,以为是一种很新的骗术。   直到「中国货」平台的工作人员用官方号与他们确认信息,他们才相信,并在当晚到达安夏指定的地点。   安夏在酒店里借了一个小宴会厅之后,她就回到房间里紧急与销售部商量可以给经销商多少好处,多少促销支持。   陆雪帮忙做会议的事前准备工作,对他来说,这些事情看各部委的工作人员干过多少次了,第一次上手,也驾轻就熟。   经销商们进来的时候,陆雪正在往桌上摆矿泉水。   第一个进来的经销商非常自然的把包递给陆雪:“帮我放起来。”   陆雪微笑接过,替他摆在一旁的柜子里。   第二个进来的经销商问:“你是安总的秘书吗?”   陆雪微笑:“是!”   “长得这么俊俏,安总好眼光。”   第三个进来的经销商皱着眉头,东瞧西瞧:“没有烟灰缸?哎,你帮我拿一个过来。”   陆雪微笑:“对不起,安总闻不了烟味。请您坚持坚持,不要在房间里抽烟。”   第四个经销商进来:“这么晚叫我们来,管饭吗?”   陆雪:“有的,稍后由酒店提供。”   四人落座不久,安夏带着笔记本电脑进来了:“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   “你就是安总?这么年轻?哎,你多大啊?”说话的是第二个进来门的经销商,他本以为安夏是一个起码四五十岁的铁娘子,一看就很凶的那种。   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要随便问年龄」这种礼仪,他的年纪最大,对安夏的态度就是长辈对小辈那种。   “我啊,永远十八岁呀。”安夏笑道。   经销商们跟着哈哈一笑,也不再纠结这事了。   陆雪想这是紫金科技的经销商之间的会议,他一个外人杵在这里很不像样,便打算离开。   第一个进门的经销商叫住陆雪:“哎,麻烦,把我的包拿过来。”   陆雪微笑点头,去拿了包。   经销商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把拉链拉上,用嘴努了努:“谢谢啊,放回去吧。”   安夏刚想说什么,陆雪已经把包接过,又放回去了。   第三位经销商恭维道:“安总,你这秘书长得真不错,他往这个厅里一站,整个房子都亮起来了。”   “他不是……”安夏想解释,陆雪给她倒了杯茶:“安总,我先出去了。”   第四位经销商奇道:“诶?你不用做会议记录的吗?我看国内的秘书开会都跟在身旁的啊。”   “他还有别的事。”安夏赶紧说,她指使陆雪跑来跑去没有问题,她可见不得别人指使陆雪跑来跑去。   陆雪顺利脱身,安夏与几位经销商直接进入正题。   最年长的经销商首先发话:“现在阿根廷人没有什么使用电脑的需求。如果要多卖的话,那就要多投入很多广告,这个费用由谁出?”   安夏回答:“由紫金公司百分之百承担。”   “现在卖IBM电脑的话,他们公司会给我们5%的返点。不知道紫金公司能给多少?”   安夏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在IBM的返点是阶梯式的,想要拿到5%的返点,一个季度需要卖到一万台以上。根据阿根廷这边上个季度的销量……IBM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只卖出了几百台。”   “那不是被你们抢了吗……”第四位进门的经销商小声嘀咕。   本来,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还有好几个大学都有采购电脑的计划。   他觉得IBM是老牌子,质量也过硬,再加上给的返点不错,于是力推了IBM。   谁知道那几个大学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紫金科技」的在线销售平台,一看价格,双眼放光。当即就表示不跟他谈了,他们直接在线上下单,采购紫金电脑。   早知道就推紫金电脑了,现在返点没捞着,连利润都没了。   安夏拿出刚刚与销售部协商定的经销商激励计划:“这是公司为了扩大南美市场定的销售方案,你们看一下。”   经销商们看到定的方案,眼睛都瞪大了。   条件过于优厚,优厚到让他们觉得这莫不是个陷阱。   就好像有人愿意给卡车司机一万块钱,只为帮忙捎一罐奶粉到邻市一样。   这奶粉里要是没点怪事,都对不起这一万块。   “我需要马上抢占南美市场,马上阿根廷的互联网普及率会得到大幅提高,互联网会改变普通人的生活,这一点在中国已经得到证实了。我相信,在阿根廷也会如此。”   “互联网普及率?你怎么知道?”   安夏神秘一笑:“我上头有人。”   经销商的内心:“屁!画大饼!你一外国人,还上头有人。” 第190章 谁说高大上的饭局吃不……   现在买电脑对城市里的阿根廷人来说, 属于买得起,但没必要。   就好像如果只有一个电视台,天天就循环播放总统友好访问之类的不疼不痒的新闻,管你是九英寸的电视, 还是都卖不出去。   如果让计算机的价值扩大, 变成工作、生活离不开的物件, 就能卖得动。   互联网能让计算机的价值增加, 但它不可能是由下而上的发展,只能是先有人愿意铺设线路,让普通人见识到了它的价值,才会有更多的人用它。   尽管四位经销商并不相信安夏所说的快速高效推广互联网,但是他们对赚钱还是相信的。   他们提出,只要安夏敢在公共媒体上不管用什么手段,明示也好, 暗示也罢,广泛宣传互联网即将开始,并会影响阿根廷的未来。   比如将来找工作的基础技能就是计算机,他们就敢许诺订货数量。   “只要阿根廷的广告法允许,我会的。”安夏微笑,“就算不允许,我也会让它允许。”   大不了就是不让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在广告里想象一个未来的场景,并佐以美国和中国的真实场景,足以说明了。   天黑了,第一轮磋商在经销商的犹豫中结束,安夏回到房间, 吐出一口气。   “怎么样?”陆雪问道。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明天确认。”安夏翻看着本子上记下的经销商要求。   陆雪给她端来一杯茶:“明天我不能陪你了。”   “嗯,那些事情我可以处理,放心的去买你的玉米吧,陆秘书。”安夏笑道,然后她看了一眼茶杯,还给陆雪:“我就想喝一点平实朴素的红茶或者绿茶。”   “你不尝尝吗?这是阿根廷的特色马黛茶。”   “不了,谢谢,我喝过,对那个味道不是很感兴趣。”岂止是不感兴趣,那个怪里怪气的味道,她努力了三次都没有喝惯。   就连凉拌折耳根,安夏吃了第三次的时候都接受了。   安夏一脸嫌弃的看着满满一缸叶子,还有茶杯上插的那根吸管。   马黛茶的风俗,就是一根管子大家用,一个人喝完,加上水,传给下一个人,接着喝。   她忽然领悟了:“你是想喝茶,还是想跟我一起喝茶?”   看着陆雪忽然紧张的表情,安夏放下笔记本电脑,忽然站起来,一手按在他的胸口,用力往前推,没防备的陆雪被她推倒在床上,紧接着安夏压上来,将刚想起身的陆雪给按回去。   “多大的人了,又不是高中生,还走这种偷偷摸摸的纯情路线!”   陆雪被吻到受不了了,终于决定翻身秘书把歌唱,结果……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安夏的锁骨上吻出了一块深深的红印,把他吓了一跳。   “疼吗?”他伸手去摸。   “你脖子上也有,反来问我疼不疼?”安夏笑得十分灿烂。   陆雪一惊,赶紧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穿衣镜前面,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块。   他认真的把衬衫扣子扣到顶,完了,还有半块在衬衫领子外面,怎么也遮不住。   陆雪在房间团团转,然后认真研究起去除颜色应该用热敷还是冷敷,滚鸡蛋是否有用。   “要不……你再多吸几口,让它连成片?”陆雪提出一个他认为的可行性建议。   “别说得我是吸血鬼一样。”安夏摇头,起身去行李箱里掏她的化妆品,拿眉笔在他的脖子上涂涂涂……   “嗐,就这点事,看你急的。喏,就当它是天生的太田痣,谁还管你。”   陆雪又对着镜子看来看去,觉得可以骗人,才松了一口气。   “偶像包袱这么重,真是……”安夏把眉笔扔进包里。   陆雪忐忑不安的心情直到见到会谈对象时,才真的完全放松,这位自由奔放的南美人脖子上有一块更大的红印。   南美人很显然记得陆雪脖子上本没有那一块黑印,他意味深长地扫过陆雪的脖子,露出「竟然如此激烈」的震惊表情。   并在心中对东亚人「温柔内向端庄木讷」的印象打了一个叉叉。   这边陆雪的清白再次毁于安夏之手,那边安夏在与本地最好的广告公司讨论广告方案。   为了保证翻译的准确性,安夏去广告公司之前,先找来了当地的英西翻译,企图找本地中西翻译——失败。   没有华人在这里留学,至于在这里工作的华人,基本是做小生意的。即不懂计算机,又不懂广告、社会学,甚至不懂出版传播相关的法律。   安夏只好再次从中国抓来了中西翻译,还有中英翻译。   同一句话,她用中文和英文各说一遍。   先由两位中国翻译确认她俩理解的意思是否一致,再由两位西语翻译互相确认她们说出的话是否一致。   安夏觉得稳了!没问题!   然后问题就来了。   安夏:“我希望你们能在广告里传达一种科技改变生活的意向,然后科技的代表者就是紫金。”   听完她的话,两位中国翻译懂了,不就是计算机能改变一切,只有紫金计算机才能叫计算机嘛。   但是阿根廷翻译不懂,就这么一句话,解释了半天。   一个初级的需求,就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说明白。   其中有一大半时间是三个翻译互相确认所得信息是否正确。   安夏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把这事扔给公司的市场部。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市场部说清楚,由市场部跟阿根廷本地广告公司接洽。   具体是由阿根廷广告公司出创意,还是公司市场部出完创意,再由阿根廷广告公司做本地化并发行,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反正预算就这么多,市场部自己看着办。   在彻底把工作交给市场部之前,安夏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几个可以绕过广告法的方案。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安夏想的那种广告法的束缚,只要不引起社会恐慌,不宣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传播涉及儿童色//情和过于血腥暴力的都行。   什么「史上最强」「天下第一」之类的绝对化用语,随便用。   哪怕是左脚踩着IBM电脑,右脚踩着康柏电脑当垫脚石,去买紫金电脑都可以。   哦……原来这么狂野的吗?很好很好。   安夏对市场部的员工说:“既然现在国内用电脑的人不多,就不要在广告里提竞争对手了。对于一张白纸来说,只要让他们记住紫金就是计算机的代名词,出现其它的反而会让受众的心智混乱,记不清谁是谁。”   有人去谈正经事,广告公司老板安东尼奥把安夏请到自己办公室,安夏出钱的大方让他十分期待与安夏建立长期交易,且唯一的交易。   隔着机翻这个时灵时不灵的程序,安夏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你说的唯一性,是指这段时间的唯一性,还是一直的唯一性?”   “当然是长期合约有效期之内。”安东尼奥说。   安夏笑道:“哦……要是别的公司有更好的条件,我不就错过了吗?”   “不会有更好的条件的!不会!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安东尼奥十分的自信,看他的表情,就像好像古代的皇帝在说——“这天下不是我家坐,还能是谁?”   “为什么?”安夏问道。   “我的叔叔,是现任总统梅内姆。”安东尼奥十分的骄傲。   阿根廷人的家庭观念跟意大利人和中国人差不多,都比较强。如果梅内姆真是他叔,安夏相信他一定能得到特权。   在安夏的记忆里,阿根廷还算安稳,不像非洲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造反跟吃饭一样随便。   所以,只要确认安东尼奥到底是不是总统的侄子,以及,就算他是总统的侄子,总统愿意给他开多少绿灯,长期合同就能谈。   安东尼奥给安夏展示了许多他与总统的合影。   这种照片在安夏这里完全不能称之为证据,微商蹭照片、P照片这一套流程,都是安夏看腻的。   别说照片了,就算能把她带进总统府,她都要打听打听,安东尼奥是不是帮她混了一个花匠厨娘之类的工作证。   要是远远地让她看到梅内姆和安东尼奥热情的说话,她都不信,谁知道两人说得这么开心到底是什么关系,兴许是曹刿跟鲁庄公、扁鹊与蔡桓公之间的关系呢?   她必须要在总统府里,亲耳听到梅内姆说安东尼奥确实是他侄子,她才相信。   如果在别的地方,都有可能是找别人假扮的梅内姆。   安夏见识过太多的「我,秦始皇,打钱」故事,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自称关系户的人。   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当然说的是为了长久的贸易关系,想要了解下执政纲领,而不是确认安东尼奥是不是假的。   安东尼奥听完她的话,想了想:“哦,这样吗,没有问题,可以安排。”   他拿起电话,跟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挂了电话后,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对安夏说:“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可以去总统府参加晚宴。”   “晚宴?啊,那我应该回去换身衣服。”安夏说。   “不用,您这一身就十分漂亮,很得体。刚好我叔叔晚上也要宴请来自中国的客人,可以一起。”   中国、客人、非正式贸易……   挺好,看来今天晚上不用担心陆雪一个人懒得吃饭,随便拿面包混日子了。   在宴会厅外面的等候室里,安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跟一个身材丰满,笑容灿烂的少女说话。   少女看见安东尼奥,忙向他打招呼:“晚上好。”   陆雪也马上转过身,看见安夏时,他大为震惊:“你怎么也来了?”   安夏的目光在他的脖子上扫过,干干净净,红痕没了。   “我来吃饭,顺便讨论一下民间贸易。”安夏靠近他,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拇指用力在原本红痕的位置抹了一下。   红痕又显露出来。   “哟,谁给你的遮瑕膏?!”安夏眼睛忽然亮了,现在中国可没这么牛逼的东西。   陆雪向安夏介绍身边的南美少女:“是她给我的,她是办公室的助理。”   这位少女会说英语,真是太棒了。   安夏与她热情交流了遮瑕膏的品牌,少女告诉她是个美国牌子,名字叫Dermablend,并递给安夏,让她也试试。   陆雪本来以为在晚宴开始前的空隙,他能跟安夏快乐的用中文聊一会儿,结果安夏跟小姑娘聊得完全把他给忘了。   忘了,但没有完全忘,当她想不起来某个单词怎么说的时候,就会把陆雪拉过来,让他当英文辞典。   陆雪委屈,陆雪要闹了:“你不是带了电子辞典吗。”   安夏拉着陆雪的手:“我的手只能握一样东西,你的手,或电子辞典,你希望我选哪一个?”   “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想不起来,一定是太饿了……”   陆雪话音刚落,就有人来通知各位贵宾前往宴会厅。   安夏见到了昨晚电视新闻里的那张脸,很好,没错,是梅内姆。   安东尼奥与他亲切会面,说了好些话,还把安夏介绍过去。   梅内姆:“很高兴你来到我国投资。”   梅内姆的左边是农业部长,右边是陆雪,陆雪旁边是安夏。   在陆雪和安夏的背后各自坐着一个负责翻译的小哥和那位少女,他们是来工作的,不吃饭。   一旁的翻译小哥开始翻译,要不怎么说还是总统府高贵呢!居然有中西翻译。   只是……明明一张南美人的脸,开口却像粤语区的人憋着劲说普通话,好在还能听懂!   “能与您的侄子安东尼奥合作,是我的荣幸。”   总统又转头对陆雪表示欢迎,他们开始谈天说地。   过了一会儿,陆雪似乎提出了一个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总统与农业部长开始用西班牙语当面密谋。   旁边会说英语的南美姑娘热情地为陆雪切肉,并向他介绍每块肉的不同部位,以及阿根廷的传统风味。   陆雪还担心安夏会不会吃醋,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结果,安夏跟翻译小哥聊得热火朝天。   安夏好奇的打听了一下翻译小哥是在哪里学的中文。   他的大学是在美国读的,中文是他选的一外,因为他喜欢看中国的功夫片。   现在是港片的时代,能在美国弄到的功夫片,都是粤语。   难怪……   “说得真好。”看着翻译小哥一脸「求表扬」的骄傲脸,安夏夸奖。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阿根廷人爱看中国片的人多吗?”   “多呀!我还想去中国学功夫!中国人,一下子能飞三层楼那么高!我要是学会的话,以后回家就不用爬楼梯了。”翻译小哥满眼的向往。   安夏心中暗想:幸好没让你看到《江湖恩仇录》,不然看到人飞到半空,摆个姿势半天不动就能直接往前飞,你怕不是要怀疑牛顿了。   “那你们看中国的吗?”   “看过!以前的人写的看不懂,但是武侠能看懂。”翻译小哥的老师给他们推荐过中文《镜花缘》《孽海花》《儒林外史》,以及金庸、古龙全套。   “有没有看过有一个叫还珠楼主的人写的?”   “看了,我不太喜欢,但我的同学喜欢。”   很好很好,这么说,武侠和玄幻在北美和南美应该都有市场。   安夏热情地向他讲述了一个故事的梗概:“从前,有一个杀手,他白天是公司总裁,晚上杀人……”   说着说着,还顺手把眼前的翻译小哥也编排进去:“总裁去国外谈生意的时候,谈判对手方的翻译是个很厉害的电脑黑客,他窃取了总裁的电脑数据。但是被老板灭口,为了复仇,他与总裁联手……”   听得翻译小哥一愣一愣,眼睛都直了。   旁边的陆雪一边嚼肉一边听,很好,下次更新就写这个。   等安夏编到说不出来的时候,他问了一句:“这本书,在哪里能看到呢?”   “我国的书想要在贵国出版,这条通路似乎还没有打通。”安夏露出遗憾的表情。   翻译小哥被她说了一半的故事勾得心痒痒,撺掇她:“那你一会儿跟总统说说?”   安夏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把网站上的好翻译成世界各国语言,然后推广,这样可以避开各国的出版法律法规。   仔细想想,其实纸书一直到几十年后也没有完全被淘汰,而且在很多人的观念里,纸书才是正经书,端着纸书叫好学有气质,而在网络上看同样内容,就是不正经,就是浮躁。   如果能把中国的卖到阿根廷,不管销量怎么样,至少说起来叫文化输出。   安夏觉得此事可行,明天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最后一天,后天一早就要前往乌斯怀亚,本来以为可以在酒店摆烂一天。   看来,躺平这种事,就算她想,命运也不允许啊……   有钱不赚,能把她憋死。   总统跟农业部长聊完,翻译小哥开始工作,他们还在谈与买玉米有关的事情。   现在安夏只能靠南美少女的英西翻译,与安东尼奥聊广告投放,以及从他这里打听阿根廷人民对互联网的基础认知,还有像他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中国功夫、中国玄幻有什么认知。   安东尼奥不懂玄幻,但是他知道中国功夫,感谢在好莱坞闯荡的李小龙,让中国功夫的光辉照在美洲的土地上。   嗯……至少杀手总裁的中国功夫可以确定是一个不错的卖点。   安东尼奥骄傲地向安夏介绍他们公司的广告位置,全国的机场、火车站、各个城市的地标建筑附近,还有电视台的黄金时间段,只要他想要,晚上六点打个招呼,原计划六点半播出的广告,都得给他撤下来,换成他公司的广告。   “这样的话……其他广告公司会不会有意见?”   安夏说得比较含蓄,其实,她的意思是。除了他这个总统的侄子有特权,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身份比他更高一点。   要是完全人情社会的话……一把手的侄子与一把手本人,谁轻谁重?   这是个问题。   安东尼奥向她保证,全国都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广告公司能压他一头。   嗯,听起来,应该是在同等级或更高等级的一代里,只有他一个人开广告公司。   在后面与梅内姆本人聊天的时候,安夏确认了这一点,其他的一代不是在做电信——   比如安夏正在谈收购的那位,就是在挖矿,或者是航空公司、银行、军火、房地产……   这么一看,开广告公司确实是……嗯……一股清流,清到不能再清的流……   安东尼奥开广告公司,是因为他打小是个文艺青年,十几岁的时候被家里人送到西班牙留学,专业是政治经济。   家里人做的最坏打算是他受到西班牙纵队的故事感召,满脑子的国际主义。   万万没想到,他上课上烦了,就爱出去遛,结果被满街的涂鸦感召,唤醒了美术之魂,开始琢磨起了画。   他在街头涂鸦届也是个异端,觉得涂鸦必须能表达某种主旨,并吸引看见的人也认同这个主旨。   一来一去,他走上了广告宣发之路。   回到阿根廷就开了广告公司,小业务他看不上,要接就接大单,结果阿根廷本国也没什么特别多的大单。   “刚开始的时候,特别难,好在我得到了客户们的认可,现在艰难的时间都过去了。”   安夏好奇地问道:“请问您的事业是在哪件事上获得了转机?”   “我接到了美国通用的广告。”   “哇哦,好厉害,他们是怎么找到贵公司的?”   “我叔叔介绍的。”安东尼奥答得特别顺溜。   安夏语塞,她身在总统府宴会厅,还吃着总统侍从端上来的烤肋排,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还以为会是一个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励志故事。   那边总统与陆雪聊得完了,安夏不失时机的插入,谈起世界互联网的发展,慢慢说到她想要得到阿根廷电信的互联网部分。   “我充分理解解决工人工作的需求,不过如果在公司初创的前期,能够允许我不受国籍限制的雇用工人的话,会对阿根廷全国互联网的发展有更大的好处。”安夏诚恳地说。   “前期……”梅内姆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认真地问:“你说的前期,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   “到最基础的线缆铺设完毕。”   安夏觉得,要是线缆铺设完这么长的时间,她召来的管理层,还不能让本地工人建立起上班不能迟到,有活就得好好干的理念,那这公司不开也罢,省得整天被气死。   她甚至没有期待阿根廷工人能做到跟中国工人一样的水平,只要他们能满足阿根廷客户的期待就可以了。   就像早年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可以做到「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那段时间的普通需求不会太强烈。   后来大家把7天ꁘ24小时ꁘ365当成了理所应当,那是因为中国人太多了,公司同质化严重,发展饱和之后,必然会出现内卷。   至于南美……安夏相信在这片土地上,干正经职业的人里出不了卷王。   梅内姆认真思考了一下安夏的建议,前期的铺设工作很基础,没什么技术含量,后期的管理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工作,不跟她挣这个前期也无所谓。   见他并不坚持工人的国籍,安夏趁热打铁,索性请他跟加西亚部长说说,允许她对先前的约定稍做改动。   梅内姆欣然首肯,并安排少女把这事记下来。   接着安夏又聊起了中阿文化交流,说起中国功夫,以及其他的故事:“中国有奇幻的故事,许多不可思议的人与部族……”   她还是介绍了杀手总裁的故事,为了显得逼格,她把陆雪这篇往上提了提,又是人文、社会心理……她实在太敢吹了,吹得陆雪都差点没听出来这是他写的搞笑沙雕。   梅内姆听完,顿悟:“哦——是像《百年孤独》的吗?魔幻现实主义,我很喜欢那本书。”   “哦不不不,没有那么有深度……”铁血大师兄哪敢跟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并肩,陆雪赶紧出声谦虚了几句,安夏微笑着看着他,悄悄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陆雪赶紧闭嘴。   安夏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没有那么痛苦,主要是开心,大多数现代年轻人在学习、工作中都会遇到的烦恼和问题,涉及到友情、亲情、爱情……”   听完安夏的一通吹,梅内姆若有所思:“会涉及到……信仰吗?听说中国人都没有信仰,啊不,或者说,你们信仰的是……红色?”   他特别怕从中国来的书里有什么会召来中情局的东西,中国隔着远,美帝能作乱也就这么回事,他这小小阿根廷,主要经济来源是出口粮食,最大的交易国是美国……   现在他瞒着金主爸爸偷卖,已经很紧张了。   要是在街头出现任何有思想性问题的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安夏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就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情小爱,绝不上升国家……事实上,都看不出来是哪个国家。哪个国家的总裁也不会兼任杀手嘛,哈哈哈……”   梅内姆想了想,对她说:“如果不涉及任何政治因素的话,在我国出版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想要开一个出版社,我也十分欢迎。”   开出版社就算了……并没有那么多书要出,安夏只是想把紫金文学版上的书卖一卖而已。   出版社的话,就要广收天下书了。   不过也充分说明了宽松度,外国人都能开出版社了,出几本书算什么。   这顿盛宴,安夏收获了不少,她要做的两件事,都确定没有政策风险。   为了能好好说话,她一直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主要是桌上的东西也比较平凡,并没有什么能勾起她的食欲。   最后的压轴硬菜端上来了,那可真是硬:一座肉山!   用铁盘端上来的整根烤猪肋排、整块烤土豆、整根香肠,以及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整块肉疙瘩。   翻译小哥热情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最经典的阿根廷传统美食!多汁嫩滑,入口即化,真真好味!”   最后一句还是用粤语说的,看来他对这道菜充满着自豪与骄傲。   侍者为他们分割肉,安夏还好,看在是女孩子的份上,他们给了安夏一根肋骨。   至于陆雪……不能白长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四根排骨串着的烤肋排就这么放在他的面前。   安夏在旁边看着陆雪放在桌下,偷偷紧握着的拳,她抿着嘴,笑得十分开心。   陆雪快要愁死了,他来之前偷偷吃了一些面包垫肚子。   国宴之前先吃东西是当初建国的时候,总理定下的规矩。   当初刚有外交口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专业外交人才,好多是从部队里提拔上来的,开国宴的时候,本国人吃得满嘴流油,形象着实难看,总理下令:以后参加国宴,吃饱了再来。   陆雪虽然不是外交口的人,但他有偶像包袱,所以也会吃个半饱。   总统和农业部长吃相很斯文,但斯文并不影响肉消失的速度,他们吃完了面前的肋排,抬头一看,安夏只吃了小半根,陆雪……吃得跟她一样多。   梅内姆忧愁地看着他:“这道菜不合您的口味吗?”   人家的国菜,陆雪敢说什么?   陆雪只能说:“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以前家里穷,他们总把排骨让给我吃,现在我终于工作了,有收入买排骨了,可是,他们却不在了……”   “哦……非常抱歉听到这样的事情。”梅内姆道歉。   陆雪慢腾腾的终于把分到他盘子里的肋骨吃干净了,看他的表情。如果侍者再给他来一块,他要从窗户跳出去。   好在后续添菜是一种主动行为,不召唤的话,侍者是不会过来的。   晚宴结束,梅内姆派人开车送陆雪和安夏回酒店。   到了酒店,陆雪拉着安夏:“你有事吗?”   “怎么?”   “没事的话,能陪我走走吗?撑得好难受。”陆雪愁眉苦脸。   安夏与他手挽着手,围着酒店转圈圈消食。   “要是有山楂丸就好了。”陆雪叹气。   “你这也太不行了,才四根排骨,我们公司随便一个常年坐着不动的弱鸡工程师都能吃得下。”安夏摇头,“你这是食少事繁啊……”   陆雪苦着脸:“我来之前,吃了一十片面包。”   安夏:“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有肉不吃,干噎面包?你想给阿根廷人省钱?”   陆雪向她介绍了外交礼仪,顺便又补充道:“仪态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是因为哪怕半路对方的手下拔出剑,要表演一个剑舞给我看,我也可以不必饿着肚子跑路。”   安夏笑出声:“人家有项庄,你怎么也得有个项伯跟他对舞啊?”   “还要配个樊哙和张良是吧?”   安夏好奇:“你以前在其他国家怎么过的?”   “其他国家,都是自己取餐,能吃多少拿多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实诚的外国人……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夸张的待遇。”   陆雪又说起他对吃了一半被掀桌的心理阴影来由,当然不是鸿门宴,而是另一件事:   “我小时候,有一回过年村里杀年猪,各家各户都分到了不少猪肉,我家也分到了一大块。   妈妈把那块肉分成两块,我和我爸各一块,她说她不爱吃肉……我爸把他的那块吃完了,我想把我的那块留到最后吃,就没有动。   没想到,他们又吵起来了,我爸把桌子掀翻,桌上的菜打了一地……”   安夏听着都替他着急:“快捡起来啊,还能吃!”   “我知道……但是没抢过狗……”陆雪亮出左手给她看,拇指的指甲盖下面有一小块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凹凸不平,“喏,打输了。”   安夏揉揉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吹了口气。   陆雪笑道:“早就不疼啦。”   “我知道,又不是给你吹疼的,这是战争女神赐给你的一缕气息,现在你要是去跟野狗打架,肯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陆雪:“我能不能换个高级点的对手?”   “能!美国第七舰队!把他们的船都弄沉,人都弄死!咱们就统一了!去吧,少年,我看好你!”   “我们还是谈谈野狗吧。”   ……   当安夏和陆雪转圈圈绕到第三圈的时候,一位还没有收摊的好心小贩对蹩脚的英语问他们要去哪里。   安夏报出旅馆名字,小贩热心地给他们指了路。尽管他举起右手,而报的是「left」。   “他以为我们迷路了。”安夏笑嘻嘻。   “我们绕的圈子大一点吧,我还是有点难受。”   两人继续绕圈,安夏与陆雪讨论他的「魔幻现实主义大作」后面的情节。   “你要不先推一些名家的?我的那个,就是写着玩,没有什么文学性……”   陆雪的偶像包袱又背起来了,他觉得在论坛上瞎写写没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在国内出书,也只是同好扎堆。   发到国外就不一样了,起步得是《悲惨世界》《飘》……   所谓「文以载道」,所谓教化人心、文化输出……   “白天是总裁晚上是杀手的设定,会让外国人对我国产生误解。”陆雪扭扭捏捏。   安夏对他说:“你又没写是在中国。”   “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看过《魔戒》和《龙枪》吗?谁会把它们当真啊!”   “没有。”别说看,陆雪都没听过这两本书的名字。   “好吧,反正我告诉你,我看完这两本书。也不会认为英国人戴个戒指就隐身,也不会认为美国人会搓火球咒。”   陆雪:“听起来,他们的故事设定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那就像我国的聊斋嘛,聊斋也是名著啊。”   安夏烦了:“你跟我说女鬼跟母狐狸倒贴穷困书生是什么文化输出?宣扬不劳而获?还有封三娘,正室为了留下狐狸精在身边,硬把她灌醉了送给丈夫做小妾,这是什么思想?”   “嗯……”陆雪一时也想不出来。   “《简爱》最后发现男主角在阁楼上藏了一个疯女人。但是没有任何人追究他,你说这是什么文化输出?   读者会自己选择她们想理解的东西。有人看简爱有不屈的灵魂,有人看有钱男主挽救穷女主,还有人看女主突然继承一大笔财产,比男主有钱……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根本用不着你操心。等你出名了,放个屁都是必有深意。”   陆雪捏捏她的手:“粗俗。”   “盐课老爷家的小姐林黛玉都会说放屁呢!我怎么粗俗了。”安夏伸手拧他的耳朵。   两人打打闹闹,忽然看见了拎着布兜回家的小贩,他停下脚步,像是在确认两人的身份。   等看清楚之后,他同情地问:“NO HOTEL?”   安夏愣了一下,顿悟,他应该是问——“你们还没找着你们的酒店吗?”   安夏想解释他们只是在瞎转悠,但是对于一个词汇量如此悲催的阿根廷人,还能说什么。   只能无声微笑。   小贩挥了挥手:“FOLLOW ME。”   他带着安夏和陆雪,一路走到酒店门口。   然后,他带着骄傲的笑容,指了指酒店的招牌:“HERE!”   好人啊……   陆雪和安夏向他道谢,然后打算等他走远了再出去转圈。   第一天,陆雪继续谈他的玉米细节。   安夏先去电信公司,询问他们跟紫金技术组谈得怎么样了。   看起来十分顺利,技术组那边确认没有问题,可以亲自过来看看现场。   至于聘用人员的国籍问题,已经有人打过招呼,草拟的合同上甚至直接没提这事。   注册新公司、广告宣传,这些事情都由紫金公司派人过来详谈,安夏不用管。   然后是出版社,安夏找了一个排名相当靠前的出版社,她雇了个翻译一起去,对方表示第一,要看到全文,第一,要评估出版价值。   全文……全文在陆雪的脑子里……不对,陆雪的脑子里都没有全文。   至于出版价值,估计要评估一年。   安夏把排名前十的出版社都扫了一遍,这两点要求铁打不动。   最后一家出版社的编辑给安夏透了个底,说如果能在美国大卖的话,他们可以视为有商业价值,可以缩短评估时间。   好烦哦。   安夏又摸去了大学上网。   安夏【把论坛的文学版块分出来,做一个只发的网站,统计一下量排名前十的,找人把这些翻译成英语。】   网站架构是现成的,信勇健动作很快。   安夏在中午发出命令,傍晚的时候,排名前十的的第一章,已经全部翻译完成并上传。   信勇健深知安总的心思,《杀手总裁夜夜猛》被翻译了四章。   安夏【来,你把我们公司的网站推广一下,并收集反馈。】   硅谷小妲己(好嘞。)   第一天早上,安夏最后一次跑到大学蹭网,想看看网站下面有什么反馈。   已经被翻译出的下面无一例外的都是哀嚎:“什么时候有新的?”   “在哪里给你们汇款?”   “翻译要多少钱?”   “我懂中文!我可以来翻译。”   汇款是什么鬼?   每篇的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都写着:“由于翻译费用太贵,这些都是我自己翻的。水平有限,速度跟不上,非常抱歉。”   这是信勇健和邓杭生商议的免责条款。   万一后面不更新了,也不会有一群硅谷程序员举着键盘追杀邓杭生,进行暴力催更。   结果老实的程序员们以为这个网站真的只是个私人网站,全靠站长为爱发电,迫不及待想打钱给站长,求他快点翻。   安夏给信勇健留下最后一道指令【在每篇的界面装一个浏览人数记录器,数据很重要,用来做出版价值评估】。   之后,她招来出租车,奔赴机场。   下一站,世界的尽头,乌斯怀亚。 第191章 谁能想到,在南极也能……   此时的乌斯怀亚跟许多年后的乌斯怀亚一样无聊, 人很少,港口已经停泊着准备送探险队员们、仪器以及安夏去乔治王岛的船。   不是安夏梦想中的雪龙号, 是一个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向阳红10号科考船。   在船上, 安夏与医生相遇,简单的寒暄一番之后,医生就问安夏晕不晕船, 安夏非常自信:“不用,我从没晕过船的。”   上次她来南极旅游的时候, 船也只是小小得晃了晃, 来回共计四天, 她该吃吃, 该喝喝,毫无压力。   医生大概是见惯了不知死活的人类,他还是给了安夏两片晕海宁, 并让安夏晚上临睡前,把有盖的杯子倒上温水,拧紧了放在床边的地上:“实在不行, 就吃两片。”   安夏压根没当回事, 她谢过医生, 随手将药片塞进口袋。   船还没开,先签《南极公约》,保证不把其他地区的植物动物扔到岛上的泥土里, 保证不主动触碰企鹅和其他动物,保证不踩当地的植物……   安夏好奇地打听:“船上能打电话, 能上网吗?”   电话能打,海事卫星电话。   上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 海事卫星电话借的是巴拿马的线路,信号极差,安夏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只能听清几个字……   双方努力了三分多钟,妈妈率先表示放弃:“贵……安……回……打……”   然后就挂断了。   船上的其他人都没有往家里打电话,安夏问他们为什么不打,医生说:“算啦,反正也听不清楚,给国家省点钱吧。”   “很贵吗?”安夏好奇。   “你刚才打了大概一百多块钱。”   刺激!安夏要为刚才的通话付费,船长表示不用,本来就有这个计划支出,船员们都不打。   当晚,安夏临睡前,听从医生的话,在食堂接了一杯温水,准备晚上口渴了喝。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脸上一阵钝痛,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是临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科考船正在通过的是德雷克海峡,这里刮着猛烈的西风,又被称为「杀人西风带」。   现在,安夏终于明白医生为什么对她说的是放在床边的地上,而不是放在床边。   船身摇晃得很厉害,清醒之后的安夏马上就感受到什么叫做晕船。   胃里翻江倒海,根本起不了身。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要是一直睡着,可能还不会如此……   船上70%的人都跟安夏一样,基本上都瘫痪在床。   在船上待了两天,安夏都没出得了舱门,到开饭时间,有人来敲门,挨家挨户送饭。   终于挺过了德雷克海峡,安夏颤颤巍巍的起来,隔着舷窗看一眼,平静的海面上,漂着一片一片的白色。   大块的白色上还有一道一道鲜红的痕迹。   安夏走出去,一甲板的虚弱人群,都是憋了两天出来吹风透气,见面苦笑着互相打招呼。   可算是到乔治王岛了,在岛上有好几个国家的科考站,长城站与它们相比,要显得新许多。   「岛民」看到新来的人,热情无比,隔壁的俄罗斯科考站的人居然扛了一卷红地毯过来,借给长城站来欢迎新同事。   安夏:“!!”   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医生和其他科考队员们去开工作会议了,安夏在会客室里无所事事,决定先把蔬菜大棚给搭起来。   大箱子捆扎的十分严实,在船上,人给晃得吐成狗,里面的补光灯灯管、营养液包毫发无损。   安夏把外包装全部拆开,然后对着说明书一样一样的再拼起来。   王小山是个好同志,说明书写得非常详细,堪比正版乐高。   安夏一不喜欢拼乐高,二不喜欢拼图。如果不是现在实在闲得无聊,她是绝对不会伸手干这事。   拼了没一会儿,她就开始走神,看着培养箱都能看半天,脑补里面能种什么菜。   不行,这样效率太低了。   安夏从行李箱里拿出摄像机,架在身边。   到时候拼装过程和最后呈现效果可以做为紫农公司的宣传资料。   被一只「大眼睛」盯着,忽然就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拼起来也没那么暴躁了。   等医生他们的科考工作会议开完,想过来装设备,发现安夏已经把能装的该装的都装上了。   现在,安夏左手持钢钉,右手持锤子,对每一块空着的墙壁虎视眈眈。   一位工作人员刚进门就被安夏的样子逗笑了:“哟,这是要干嘛呢?”   “补光灯要找个地方挂,我看看哪里适合下手。”   “我来吧,怎么能让女同志干这种事。”他忙伸手接过钢钉和锤子。   “女同志也不是不能干。”话是这么说,安夏从善如流地将钢钉和锤子递了出去,刚才拼了半天的培养箱及其同党,她已经有点烦了。   此时,科考站其他人也过来帮忙拉电线。   最后全部调试完成,站长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开关,一瞬间,屋里的补光灯一排全部亮起,营养液里泡着几棵安夏从阿根廷顺来的洋葱。   室内的温度尚可,22度。   然而湿度低得令人发指,在这里取暖靠空调,整个科考站都是皮糙肉厚的老爷们儿,对补水也没有什么概念,就在屋里摆了几盆水意思意思。   整个屋里的环境干得像撒哈拉。   不,这么说是在侮辱撒哈拉。   撒哈拉的湿度是2-3%,撒哈拉的绿洲地区不仅会下雨,甚至还出现过洪涝灾害。   而南极的湿度是0.03%,这里不下雨也不下雪,南极的冰川全凭自己本事冻起来。所谓暴风雪不是天上下雪,而是呼呼地「铲地皮」,扬冰碴。   全自动温室设备开启后,仪器上准确显示所在环境的温湿度,瞬间就开始喷出雾气。   增湿器是根据环境自动调节的,这设备在设置的时候,研发人员完全不知道南极的湿度情况竟如此惨烈,他们是按北方冬天供暖的水平设定的功率。   现在抽水的声音让安夏听着都害怕,好担心它就这么丢人现眼的死在首秀。   水箱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环境湿度在慢慢升高。   科考站工作人员忙去取水倒进水箱。   接着,站长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套设备的耗电量怎么样?我们得算一下,等补给船来的时候,要准备给它用的柴油。”   看着功率数,站长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   抽水只是动静大,看起来吓人,补光灯才是真杀器。   安夏很担心他会说:“太贵,养不起,拿回去吧。”   很显然,这么担心的人不止安夏一个,其他工作人员也紧张地看着站长。   许久,站长才缓缓开口:“我们的油应该够撑到下一次补给船过来,到时候申请更够多的油就好了。”   大家大大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有新鲜蔬菜吃了……   长久以来,只有送人船、补给船刚来的那几天能吃到,平时补充维C都靠喝茶,还有维生素小药片。   现在培养液上只有五六颗安夏顺来专门做摆拍道具的洋葱球,还有一大片是空着的。   大伙欢欣鼓舞的商量应该先种什么菜,医生买的蔬菜种子十分丰富。有人想吃矮脚黄,有人想吃黄瓜,有人想吃韭菜,还有人想吃西红柿。   安夏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要不……先发黄豆芽试试手?”   豆芽五天就能长得像模像样,而且也不需要占用营养液,甚至都不需要补光灯,有光它还得避光。   按照安夏的说法:“可以在短时间之内,验证普通的种子能不能在完全封闭的环境里正常发芽成长。”   安夏的内心:我得拍个延时纪录片拿回去当宣传资料,可等不了需要长三个月的番茄。   把最重要的事情办完,安夏才松了口气。   她决定出去转转,如果能解决清洁能源发电问题,她还想再送些改善生活质量的东西过来。   极昼半年,极夜半年,代表着太阳能发电有半年不能用。   站长发现她站在外面的空地上发呆:“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给你们多发一点电,或者省一点电。”安夏想了想:“这边的风,刮得稳定吗?”   站长不愧是站长,顿悟了她的意思,回答道:“不是很稳定,你看现在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刮十二级的。怎么?”   安夏:“我听说南极是风库,不知道能不能用风力发电。”   站长哈哈一笑:“我们早就想过了,论证过了,不行。风车受不了这么大的瞬时风力,而且,乔治王岛的风是海风,有腐蚀性,零部件受不了。”   另一边,紫金提供的备用服务器也正在调试安装中,工作人员盛赞:“这是我见过使用说明和常见问题写得最齐全的公司。”   安夏非常骄傲:“那当然,中国人不坑中国人。”   这一版说明书,是安夏临出发前,让同事抓紧想齐全所有的问题,重新做出的一版。   就连掉漆问题都想到了。   安夏当然不是看不起科考站工作人员的计算机能力,她是看不起自己的计算机能力。   万一出现了什么邪门的问题,在有电话有网的地方可以召唤售后工程师。   在科考站要是出问题,而她又恰好在……万一有哪位顺嘴问她一些售后问题,回答不上来也怪丢人的。   除了长城站需要服务器之外,位于拉斯曼丘陵的中山站也需要。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安夏决定跟船去一趟中山站,与站长友好交谈、拍摄宣传素材。   从长城站到中山站需要十一天,船开到半途的时候,船长打算走一条近道——紧贴着南极大陆的古斯塔夫王子湾。   海面上有冰,比长城站附近多了不少。   “好多冰啊。”安夏喃喃自语。   “是啊,纬度越来越高了。”船长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安夏说:“要不……咱们还是从外面走吧,在峡湾里面。万一被冰雪一堵,运气不好的话,就得来年才能出来了。”   “哈哈哈,不会的。”船长非常自信,他来回跑这条线已经跑过很多趟了。   安夏看着冰块随风一点一点的吹进峡湾,拼命劝说船长不要进峡湾。   船长打着哈哈,将船拐进了进去。   安夏站在船尾,默默地看着被船撞开的浮冰又合拢在一起,船就好像在冰上航行一样,完全看不见一点海水。   第二天,安夏发现船还在原来的位置,船长室里,几位工作人员都在发愁,企图通过转舵挤开冰块。   看见安夏,船长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风突然变大,把海冰都吹过来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听你的。”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也没真想到。”安夏笑笑。   反正……你不是第一个被卡在峡湾里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海冰露在水面的有一米,在水下的就有可能是几米,就连「雪龙号」都碾不过去。   船长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反正闲着没事干,我们去旁边的岛上转转吧。”   “啊,这是可以的吗?”   “你别踩苔藓不要摸企鹅就行了。”   五六个船员和安夏乘着橡皮艇向一个无名岛驶去。   安夏脖子上挂着数码相机,手里拿着摄影机拍摄周围风景。忽然,她看见岛上有一抹红色,红色站起来了!   “那边有人!”安夏惊呼。   “怎么可能……这边是无人岛……啊,真的有!”   几人迫不及待的奔上岸,那一抹红色是一个穿着红色防风衣的金发女郎,她看着几人,也是一脸震惊,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牙刷。   另外几个花花绿绿的人也从隐蔽处的帐篷里出来了。   稍微交流了一下,原来他们是挪威越冬科考站的工作人员,这里是他们的一个工作点,采集植物样本。   他们有六个人,五女一男,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过第七个活人了。   忽然就出现了这么多,还都是新鲜感十足的中国人。   他们非常激动地说了好多好多,除了聊工作之外,就是在悲伤地怀念新鲜蔬菜:   “我想要吃新鲜番茄都快要想疯了……哦,我的上帝,我再也不想看见番茄酱了。可是补给船要下个月才来。”   “或许你们可以自己种?”安夏认真地说。   金发女郎苦笑:“这里可是南极啊。”   安夏亮出数码相机里的照片,一张一张划过:摆拍洋葱,还有全套植物种植设备。   “这是中国长城站种的洋葱,怎么样?!只要有这套设备,在南极也能种!”   六个人的眼睛在发光,好像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手,把照片里的新鲜洋葱拿出来。   “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设备,这是哪个公司的?”   “中国的,紫金公司。难得今天能在这里相遇,你们想买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   就这样,金发女郎把挪威负责极地考察后勤采购的人名和电话给了安夏,还写了一封信,写上了他们六个人的名字,让安夏把这封信一并交给那个人。   安夏看不懂挪威语,不过想来肯定不是「把送信来的人枪毙」。   她小心地把纸条收好,忽然就觉得被堵在峡湾里,也没这么难受了呢?? 第192章 又收获一张小纸条   毫不意外的, 船在峡湾里卡了五天,安夏曾经想过也许有破冰船就能出去了。   船长告诉安夏,就现在的破冰船, 没一个能打的, 就算是「雪龙」号来了, 也得被困住。   “如果是俄罗斯今年开始造的乌拉尔号破冰船也许可以,那是核动力的。”   航程超过了预期, 不过问题不大, 船上的食物储备很多, 看得出来,船上的人被困冰上的经验相当丰富。   中山站是几年前刚修好的,比起长城站更新更大更好, 甚至……他们还企图搞二期工程。   他们没想到船上会跟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十分好奇地围着她问这问那。   友好和谐的气氛, 破裂于他们听说——“长城站采购了一套全自动种植设备。”   当传到第十个人的时候, 已经变成——“长城站已经吃上了新鲜蔬菜, 天天烧着吃、生着吃、吃一半扔一半,企鹅都说好。”   再看看这边的餐桌, 一桌子的维生素片。   人民群众愤怒了:“我们也要!”   安夏为了安抚他们, 跟他们说那套设备很吃电的,长城站是离美洲大陆最近的岛,中山站与之相比,太远了,柴油运送不便等等……   一屋子的理工科生,糊弄起来,就是比较难。   他们在什么数据都没有的前提下, 只打听了「全自动种植设备」有哪些组件,就已经马上领悟到最耗电的是补光灯,还有给空气喷雾加湿的设备。   “一年有一半时间是极昼,这段时间不需要补光灯。加湿……他们房门缝加固了吗!水雾要是散到其他地方,那加湿器还不24小时转!当然不行啦!”   中山站的人民看着洋葱照片的表情,就跟那几位挪威人一模一样,挪威人涉及跨国问题,在感情上能理解一点。   “为什么,我们没有!”有人误以为那套设备是国家供给的。   安夏连忙解释:“这是去长城站上班的医生自己掏钱买的,哦,听说后来站长他们也凑了钱。”   “我也有!”中山站的随站医生急了。   “要是你们也想要的话,可以让下次进站的人带过来。”安夏说,“我们这套设备还可以根据你们的需求迭代更新。”   “我们的二期建设工程把蔬菜大棚给加上!我现在就写申请。”站长说干就干。   申请不是随便写的,需要有足够的数据支撑。   在极地建大棚,跟在寿光建大棚完全不是一回事,极地的阳光房得非常结实。   不然一夜暴风雪吹过,所有的蔬菜就会像《火星救援》里的土豆,死得能看见尸体都算好的,说不定就变成了破坏南极公约的垃圾,比如大萝卜砸中企鹅宝宝的脑袋,引起重大物种纠纷。   站长先拟草稿:“申请……修建十平方米的蔬菜种植区……”   然后他想了想,又把十平方涂掉,改成了五平方。   旁边的副站长看见忙问:“五平方够干什么的!”   站长摇头:“如果要的太多,直接把申请毙掉,我们就连一平方都没有了。”   副站长也是曾在机关里待过的人,对他说:“你就得多写,写多了给领导砍数字。你写五平方,到最后说不定就让我们在屋里种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狮子大开口可能会导致整个计划直接被否。   开口太小也可能被砍半。   不同的机关领导有不同的处理决断方法,这两种情况以前都出现过。   对于必要的东西,领导会比较大方,没要的也会给的多。   吃蔬菜到底是不是必要,不好说,不确定。有维生素片,吃蔬菜更多的是一种口感和对食物的需求,而不是保命必需品。   可是申请报告只能按一个方案写,到底是往多了写好,还是往少了写好?   另一位研究员提出了一个非常科学的建议:“要不,你们掷硬币?”   安夏提议:“不如,写没有蔬菜带来的问题?维生素片这种毕竟是人造的东西,不如天然食品对人体更好,还有就是科学实践在南极种植蔬菜的可能,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是军事屯垦不分家,在南极能种蔬菜,补给船上就可以多放些别的东西……比如柴油。”   经过反复研究,站长和副站长达成统一意见,写二十平方米,这么决定的原因是因为二十平方米的搭建时间不会增加特别多。   站长在农村种过菜,根据他的意见,二十平方米也够他们吃空一茬再种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安夏跟着他们出去踩点,看他们梦想的蔬菜阳光房可能搭建在什么地理条件上。   到时候可以让紫农公司根据他们的特别要求,进行专门设计。   来的时候没感觉,现在一出门,满坑满谷的企鹅,根据南极公约,人类不能主动靠近企鹅六米。   但是企鹅并没有接到通知说不能主动靠近人类,它们完全没有把科考队员当成天敌,一队一队自带翻白眼效果的阿德利企鹅扭动着过来,又扭动着远去……   “那个地上的红色……到底是什么?”安夏刚从晕船里缓过来,就在冰层上看到过那些痕迹,当时她以为是海豹屠杀企鹅留下的痕迹。   “哦,企鹅屎……企鹅粪便……”跟着的工作人员还有一点知识份子的包袱,麻利地改了口。   “为什么是红的?”   “它们吃南极磷虾,磷虾是红的。”   企鹅屎的味道很迷幻,不是单纯的恶臭,而是一种夏天的时候,平均一两个小时会打扫一次的公共厕所的味道。   有一点点消毒水味,又有一点点氨水味。   “要是用土培植的话,不知道企鹅屎能不能用来种地。”安夏有些遗憾,忽然又想到,也许可以弄到国内?   “已经试过了,上次就运了一些回国,试种了一些作物。没有什么特别的,还不如普通的农家肥,它们的饮食太单一。”   安夏笑道:“果然,不会错过一点点与种地有关的事情。”   “那当然。”   隔壁俄罗斯进步站的兄弟们拎着伏特加过来,说聚餐。   站长叉着腰,站在门口:“哼哼,就是看到你们来了,知道我们这边有菜,来得真快!”   安夏好奇:“俄罗斯人对蔬菜也这么执着吗?他们的出息不就是土豆?”   “他们喜欢罗宋汤,并坚持用番茄酱做的罗宋汤的味道不对,不是正宗的味道。”站长指挥人拼桌子搬凳子。   “没什么,反正他们补给船来的时候,我们也会去他们那里聚餐。”   也……挺和谐。   南极在不刮风、有太阳直晒的时候,温度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甚至穿短袖走几步路还会出汗。   安夏拍了好几张工作人员穿着单薄衬衫搬东西的照片。   她还像向挪威科考队那样,向俄罗斯人推销她的自动化种植设备。   俄罗斯人并没有像挪威人那样热切和激动,他们的站长眼巴巴的看着中方站长:“你们会种的,对吧?”   “他们种的,也只够他们自己吃呀。”安夏说。   俄罗斯站长把伏特加放在桌上:“哦不,亲爱的女士,我们在家的时候,连土豆都种不活……我们可以拿好多伏特加换。”   “不换!”中方站长一口回绝。   俄罗斯站长搓了搓手:“那这样,过冬准备,我们先帮你们!对了!”   站长好像痛下了什么决心。   “我们可以把&ꁘ#%别科夫借给你们用几天!”   满脸大胡子的&ꁘ#%别科夫正跟别人聊得火热,他惊讶地转过头:“什么?”   当时他的表情十分震惊,大概就像童话故事《莴苣姑娘》里的女主角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亲生父母送给巫婆,是因为妈妈偷吃了巫婆的莴苣。   之后的对话,就是他们之间的俄语对话,坐在安夏身边的中方人员懂俄语,他给安夏翻译:   “别科夫说站长不能用他换蔬菜。站长说不是用他换蔬菜,是用他换蔬菜的同时,让他自己也能在中国科考站吃个够。中国人是不会让外派人员饿着肚子工作的。”   “这个别科夫,很厉害吗?”安夏好奇,竟然值得用蔬菜换!这可是南极的蔬菜。   “对,他是极地气候和地理学家,有一回他提前很长时间预言了暴风雪,他说的是什么气流。但是我们的设备都没有察觉到,是俄罗斯那边传给他们的卫星数据。”   所以,蔬菜换来的不仅是一位专家的帮助,还有重要的数据。   安夏在心里嘀咕:哼,有卫星了不起啊!   片刻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有卫星就是了不起!   有了这位翻译在身边,安夏向俄罗斯的科考队员们打听起他们国内现在的理科水平,包括理论和实用两方面。   “有许多顶尖的人才,可惜,在炮轰白宫事件后,又有很多人去了欧美。”   安夏能理解,在乱七八糟的社会大环境里,根本没法安心研究。   “其他方面呢?比如人工智能、自动机械、或者有没有无人操控方面比较厉害的专家?数学、物理学、光电学……这样的人要是还没走,一般会在什么地方?”安夏问道。   “嗯……不好说,可能进了银行。”   此时,著名的七大寡头势力范围已经逐渐形成,他们像漩涡一样,吸取全国的金钱和可以帮助他们吸取更多金钱的人才。   “嗯……一般来说,银行会给他们多少工资?他们会愿意来中国吗?”安夏问道。   那边已经喝了几杯伏特加的站长注意到这边的话题 ,他示意安夏给他拿来纸和笔,龙飞凤舞的写下好几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他们都是我读博时的朋友,哦,我们上学的时候就打成一片!去试试吧!美丽的少女,看到我的名字,他们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你!哈哈哈!!”   “非常感谢,站长先生。”安夏将这张纸装在防水袋里小心收好。   嗯……去找人的时候,可能还是先不要提人名比较好。万一他说的「打成一片」,是物理意义上的呢…… 第193章 既然允许外资进入,那……   在广袤的南极大陆待了几天之后, 安夏见到了许多企鹅,听了不少故事。   据说帝企鹅只生活在纬度很高的地方, 安夏便问道南极点是不是有很多帝企鹅, 科考队员回答:“不,那里纬度太高了, 没有帝企鹅。”   “那就没有生物了吗?”   “不, 有几百个美国人。”   以美国人随便瞎混的德性,应该是不想种菜, 安夏也不认为紫金的服务器能碾压IBM,便没有起卖货给阿蒙森-斯科特科考站。   再次吐了两天过了德雷克海峡, 安夏回到乌斯怀亚的时候,已经是1994年的元旦之后。   巧了……陆雪还在。   他的玉米合同基本上已经谈妥,为防万一, 比如灯塔国一个电话, 阿根廷反水, 他要在这里盯到玉米上船。   要是灯塔国愿意为了一船玉米再出航母拦截,那就敬他们是条汉子。   紫金科技的商务组已经把专营互联网的合同谈妥,正在进行旧线路勘测,以及增设新线路的规划。   紫金极简电脑的广告已经在电视台播了大半个月,经销商的货还没有走完海关流程, 已经有许多人来打听这电脑什么时候有货, 甚至预约订单都已经做了几百笔。   安夏再次入住上次的酒店时,忽然发现房间门的电话线已经可以用来上网了!   感天动地,再也不用去大学蹭网。   第一功臣是商务组的同事们,他们也都住在这里,习惯了网络办公的他们深感太不方便了, 于是以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酒店老板增加功能。   反正只是在房间门的电话上加个功能而已,只是登记一下,又不收钱,使用的人才收费。   布宜诺斯艾利斯首家可以在房间门上网的酒店,吸引了不少来自欧美发达国家的客人,其他酒店见状,纷纷主动要求开通网络服务功能。   旧线路还没勘测完,就已经新增了不少用户。   当安夏联上网的那一刻……鸿雁和邮件服务器都在卡壳状态。   未读消息99+,未读邮件10000+,未处理公文694……   安夏沉默地把消息提示音关掉,好可怕啊,想逃避。   绝大多数消息不用她管,就连未处理公文,其实王娇娇和陈嘉也已经处理完,只是需要让她看一眼,确认一下完成。   其他人的消息也基本不用管,只看陈嘉和王娇娇的汇报,陈嘉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有两个经销商找您,一个在巴西,一个在智利,他们说您与阿根廷经销商见面,并给予了很大优惠,希望获得同样的待遇。”   安夏与两位经销商联系了一下,这两人表示:你在阿根廷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过来。   “安总,巴西可是南美第一强国,您怎么能只给阿根廷优惠呢!”巴西经销商最为不满。   安夏笑道:“当时我的时间门比较紧,就没有想再打扰你。这不,回来之后,有了时间门,咱们可以慢慢详谈。”   巴西经销商拿出数据:“巴西在1991年就接入互联网了,现在的计算机的使用者正在处ꁘꁘ猛增长的态势,有利润的市场永远不会真空。   如果紫金不占领,IBM、康柏,还有其他品牌就会占领,这是非常可惜的,大家都是中国人,我当然希望国货能卖得更好。”   智利经销商在一边跟着点头,基本上的态度是「俺也一样」。   巴西经销商要的不仅仅是与阿根廷经销商一样的待遇,他还想干脆把整个巴西市场的总代理谈下来。   “总代理不是不行,但是总代理每年需要保证的销量,你是不是能做到?”安夏问道。   想要当总代理的销量,让刚才还满腔热情的巴西经销商沉默不语。   “这个量也太大了,现在美国货进入巴西的时间门也不长,这些人是不会考虑换新机的,这个量几乎已经是能买得起电脑的巴西人口总和。”   生意人的脑子就是活,一条路行不通,他还有别的想法,想代理《玉京战神》在巴西的发行。   “巴西人?玩《玉京战神》?”安夏不理解,这怎么玩?根本就没有充值的入口。   “破解版,也不是完全的破解。”巴西经销商跟安夏解释。   巴西不知道有哪位厉害的人士,抄了《玉京战神》,做了一个低配版,很多人在玩,成绩很好。   经销商也玩得很带劲,直到他发现《玉京战神》比这个低配版强太多,而且还有充值就能变强的机制。   低配版玉京战神不能充钱,只是多了一个连机打的功能,已经让巴西青少年们开心无比。   他想要正版的授权:“我的公司可以代收充值费用,每月结清一次或每季度结清一次都可以。”   “不如这样……我把代理权给你,你固定给我代理费用。”   “这样的话……如果游戏本身质量不稳定,造成的损失应该怎么算?”   双方就代理的问题讨论了半天,最后达成的协议是经销商与紫金公司联手再开一个在巴西本地的公司,到底要怎么分,全看运营的成绩。   至于游戏的质量,巴西这边获得一定的授权,可以根据巴西国情对剧情或翻译进行修改。   “除了《玉京战神》,还有《网》的充值平台,能不能也放在我这里?”巴西运营商问。   “你也知道《网》?”安夏此时才想起刚回来,她忙着清空各种「未读XX」,完全忘记了《网》的存在。   “嗯,有一些巴西学生正在以翻译《网》上的故事赚零花钱,他们告诉我的,说上面的故事很吸引人。”   “怎么赚零花钱?”   其实就是学生把《网》上的西班牙语翻译成巴西通用的葡萄牙语。   翻译水平不同,有人信达雅,有人做得跟机翻似的,翻译的最好的每天能收入10000克鲁塞罗,够吃一个星期的饭。   安夏把几个翻译网站打开,通过浏览人数计算了一下,内心震动:“他们背着我赚这么多……”   不行,官方得卷死他们!   安夏决定找一些不仅兼懂中葡双语。   而且对巴西文学和青少年平时说话风格很了解的人来做翻译。   经销商骄傲地一抬头:“我女儿!我有证据!”   那个日收一万克鲁塞罗的翻译网站,就是他女儿的个人网站。   根据安夏的理解,这个网站能收入这么高。不仅仅是因为翻译的好,而且界面看得也很舒服。   无论是翻页、还是评论,还是其他的人机互动设计,都十分人性化,重要的按钮都在人性认为的地方,而不会发生把「下一页」的按钮,放在页面开头的事情。   “这个网站,是她自己做的吗?”   “对!”   “嗯,要是翻译能过关的话,紫金科技可以把这个网站收购,成为正式的紫金旗下公司。”   安夏按照其他公司的收购价,给经销商报了一个让他觉得相当不错的数字。   这个网站还继续由他的女儿来运营。   他女儿是个文学爱好者,中国文学和巴西文学,乃至拉美文学都看,他嫌弃女儿不跟他学做生意,整天捣鼓这些没用的,现在女儿的这个网站,瞬间门赚到了他拼命工作二十年才能赚到的钱。   安夏还向他打听了一下巴西电信的问题,巴西原来也有好几家国外的电信运营商,意大利、西班牙、墨西哥……   很好,再加一个中国也没什么关系。   其他国家的电信运营商现在对互联网都没什么特别迫切的概念,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阿根廷的互联网是我们公司独营,巴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是否可以也由我们公司单独运营。如果能保证线路是我们的,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主要需要避免的麻烦,就是这边紫金已经搞定了移动互联网的技术,却发现那边还在慢腾腾的连接网线,拨号上网。导致一堆功能不能实现,就很烦人。   巴西经销商答应了,遂回国准备各种事项。   收购翻译网站的事情,安夏先没交给商务组,她得知道这位翻译者,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做这个网站的。   尽管大多数人的梦想是赚钱,但这个世间门也不缺有其他理想的人。   万一这个姑娘只是个人爱好:翻译。   真正的理想是:当救死扶伤的医生。   那……她的翻译时间门是无法得到保证的。   一鸽不知道要鸽多久。   两人在鸿雁上来回沟通了几回,少女对被收购这件事,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觉得不稳定。   “现在还有可以翻译,如果将来别人都不看了,那这个网站还要怎么运营下去?”   安夏觉得她挺有意思,认真地给她分析了一下人类的娱乐组成部分。   除了文字,还可以化成其他的形式……   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看见女儿的话,经销商都快急死了。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你怎么能把钱往外推呢?你管他网站能不能运营下去,这笔钱你已经拿到啦!”   他女儿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就怕她现在没想到,等签合同的时候才想到,或者打钱之前才想到,那不是一场空吗?白高兴一场。爸,你还记不记得,上回跟咱们订了五百台电脑的事情?”   那是经销商最痛苦的回忆之一——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先提醒她,她会觉得我为她着想,这样在以后运营网站的时候,她就会少对我指指点点。”   经销商忽然觉得自己女儿也不是一个脑子里只有文学梦幻泡泡的文艺女青年,能想得这么长远。   “不错不错,会想事情了。”   女儿耸耸肩:“那当然,我是读书看报的。”   “又开始得意了……”   安夏从经销商那里得到消息,巴西和智利的互联网业务可以让外国公司代理。   不过其他公司也会同时经营,不能做到像阿根廷那样的专营。   不专营就不专营嘛,反正电信、移动、联通、铁通、长城宽带这种大场面又不是没见过。   营销套路就那么些,不慌,能搞定。   意为「东方」的“ Oriente “电信公司在巴西最繁荣的第一大城市圣保罗、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分别成立。   巴西和智利都是完全新铺设线路,可以与阿根廷的新铺线路一并采购。   安夏的鸿雁闪动,是一个不陌生,但是从未说过话的人:“安总,您好,我是ZTE的销商,您还记得我吗?上回您来深市的时候,我接待的您。”   安夏的「你好」还没打出去,另一个熟悉的头像晃动了起来。   任总【恭喜安总,拿下南美三个大国的互联网业务。】   两人下一句话相当的一致,一致到仿佛复制粘贴。   【不知安总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属意的基站设备厂家?】   没有没有,下一步,你们就该允许我占用几分钟时间门,向我安利你们的基站了。   安夏打出一行字【啊,还没有,不过已经有厂家与我联系了,给的价格还不错。】   对面又发来一模一样的话【他们的性能怎么样?要看性价比,价格太低不一定是好事。】   嗯嗯,你们说得都对…… 第194章 反倾销调查   采购设备的事情有专人负责, 安夏只嘱咐了一句不要着急,等他们自己降降,等实在降到没法再降了, 开始用增加服务等等无形资产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在阿根廷, 紫金极简电脑几乎已经占领了所有销售场地的半壁江山, 极简电脑的价格只有IBM等等美国品牌价格的一半, 性能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很够用。   然后……不出意外的, 几个美国品牌联名向阿根廷相关部门抗议:紫金科技倾销。   要求他们向紫金科技征收反倾销税。   南美大国,在北美大国面前,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们也只能答应,要求紫金科技马上拿出证据来应对, 否则就要启动反倾销制裁。   “呵……”安夏收到通知之后,冷笑一声。“又是这一套。”   最高端的贸易战,手段几十年不变。   “你要小心, 你回国的飞机还是在美国转机的。”陆雪提醒道。   “那就换个地方转呗。“安夏也不想落地就被抓,关上好几年, 不在美国转机, 还可以选择欧洲和中东。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   “还是先按流程走吧, 流程走不通,再想其他的办法。“安夏看着从国内法务部辗转过来的通知单。   法务部也有点懵,以前倾销都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情,而且一向是中国的农产品被告倾销,谁能想到有一天,电子产品也能被告倾销呢?   大家都觉得这事很稀罕,稀罕到国内许多报纸竞相播发这条消息, 在新闻里反复提到紫金极简电脑,还说便宜的丧心病狂,引无数外国人买买买……   本来国内有许多人不知道紫金电脑的价格优势,还以为电脑都是上万元的贵族产品,完全没有买电脑的想法。   现在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亲自去门市部、百货公司看看,到底是什么价格,能让外国公司不惜提起诉讼。   新闻不仅提到价格,还渲染了一下情绪,说紫金是民族品牌,外国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才会如此打压。   去年的银河号事件已经让全民的情绪提升了一个台阶,现在又紧接着这事。   本来就想买电脑的人买了电脑,本来没多大需求,可有可无的人,也本着支持国货的态度买了电脑。   紫金电脑的产能居然一下子跟不上了,本以为至少能卖一个月的电脑瞬间被清空,厂长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发愁:“订单都积压到两个月以后了……只能加班了……”   国内卖得如火如荼,国外的倾销问题还没解决,法务部在拼命搜寻各种证据,证明国内的原材料、人工,还有各种数据性能,就是可以卖到这个价格。   操纵开启反倾销调查的背后团队则拿出了另一些证据,证明原材料不可能这么便宜。如果这么便宜,说明紫金使用了血汗工厂。   除了倾销一重罪,又加上了没有人权一重罪。   在自由民主的脑子里,没有人权的罪比倾销还重。   倾销对于普通人来说还算占了便宜,没有人权就是丧心病狂大魔王。   “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腿断。「安夏叹了口气……」对方随便说一句话,紫金这边就要满世界去找,他说”你用了血汗工厂——   “我们就得给不是血汗工厂的证据,他们还能说证据是假的,是摆拍……真是烦死。”   “你们就不能告美国玉米是倾销吗!”安夏用手指戳了戳陆雪的腰。   “哎,痒,美国让你生气,你不去戳美国,戳我干嘛……“陆雪用手拧了拧眉心,他这里进展的很顺利,玉米已经完成这边的海关出口手续,明天就能上船,他后天的机票回国。   “我不仅要戳你,还要咬你。”安夏按住陆雪的肩膀,在他的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一口。   “对着山姆大叔我可咬不下去,嫌他的肉臭了我的嘴。”   陆雪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想开一点吧。”   工作问题解决了他很高兴,但是安夏这边又出了问题。   商务部为了豌豆罐头、桃子罐头的事情也打过几次倾销和反倾销的官司,无一例外的是以加税而告终。   如今安夏这边出的问题,他也爱莫能助。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打的不是证据,而是威慑力,看谁的跟从者多。按照美国的长臂管辖法,他们想要抓你都能找着依据。也不可能拿着核弹对射。”   “唉,我要是被抓了,你会来劫囚吗?”   “考虑过,100%会被抓,而且不幸的是男女囚还是分开关押的。如果挖地道的话,我得挖两条,一条通向女囚,把你接出来,一条通向外界,等两条挖完,可能五十年就过去了。”陆雪认真的说。   安夏笑起来:“想得真周到。”   第二天,玉米顺利上船,汽笛「嗡」的一声,安夏和陆雪在码头上目送着货船离开了码头,向着遥远的东方奔去。   “你要走了。”安夏搂住陆雪的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安夏皱着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先听坏消息吧。”   “我的同事们已经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大概确定……”陆雪顿了顿,想着怎么用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说出来。   安夏说:“这次的倾销官司必输对吧?”   “嗯……”陆雪点点头。   “这不算坏消息,当他们提出倾销抗议的时候,我就有所觉悟了。”安夏摊手,“打国际官司,现在我们还不够这个实力。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的机票取消了。”   安夏疑惑地看着他:“这……这是好消息?是航空公司取消的吗?能获得赔偿吗?是你取消的话……你的机票钱能退多少?”   陆雪:“真不愧是你……是我这边取消的,我奉命帮你解决被定性为倾销之后的问题。”   “现在说你电脑倾销,以后可能就要求你在海外的公司必须有当地公司的股份,甚至连控股权可能都要失去,一步退步步退。有一些可能的风险需要现在就排除。”   “呃……你是说紧急就地立法权吗?”安夏笑道。   “算是吧,需要从高层那里获得一个法律上的保证。如果后面他们不认账,那是他们理亏,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能保证一个法理上的正确性,万一将来能翻盘。”   “嗯,我明白。古人说师出有名,不管怎么着都得找个理由。”   这段时间,安夏白天一本正经的跟阿根廷人两边对峙,为了倾销和反倾销吵个不停。   晚上就出现在总统的府邸中,与同一拨人一边吃喝一边复盘白天的吵架内容,以及美国企业的反馈,比如是否又提交了新的指挥证据。   “我感觉我现在过得好像解放战争的最后时段……敌对双方,私下暗通款曲。”安夏笑着说。   陆雪也想起了那段故事:“还好,没有到他们派人扮成海盗,到公海上把你的货船抢了,再背地里悄悄汇款的地步。”   安夏一拍掌:“咦?!好主意耶……我岂不是可以逃税?”   陆雪把她的双手合拢抓在手里:“你的思想很危险,要是你这么干了,扣着你的手的东西就不是我的手了,是银光闪闪的镯子,中间还有一根小链子连着。”   “嗯……好像也对!铁血大师兄毁灭了一个法外狂徒的梦想。”   安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待最终结果的期间,安排了她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在阿根廷注册了一家新的公司,主营电子产品的制造。   “他们工人的工资可比我们国家的贵。”陆雪看到她的计划书,提醒道。   “嗯,我知道,贵还是能比IBM卖得便宜。”   “你确定他们的能力,可以做得好吗?”陆雪对这个主力发展农业,对工业的兴趣非常不大的国家的人员平均水平十分怀疑。   “不难的。”   陆雪还是十分怀疑,三角函数对于高中生来说不难,对于小学生来说那就是天书。   他很担心安夏这段时间只去过大学,平时接触的人也都是本国精英中的精英,没有充分认识到阿根廷人民的平均水平。   “要是连把机箱合上他们都不会……那他们基本也告别使用电脑了。”   “啊?”   安夏索性把计划书给他看:“等倾销的结果一旦成立,我就启用这个工厂,从中国运来各种大块的零件,在这里的工人,只需要把几个大块拼在一起就行了,类似于,把机箱合上,拧上六个螺丝。”   “这样……行吗?”陆雪觉得这么投机取巧的办法,好像……有点……过于简单粗暴?   “我看过阿根廷的法律了,他们没有完全定义什么叫零件,只要拿出来的东西不是拆箱即用就行。”   这一点,安夏是跟温州的皮鞋商学的,温州的鞋子非常便宜。于是也受到了价格保护的冲击,被加税。   于是,他们把鞋拆成了「鞋面」和”鞋底——“分开运往欧洲,到了之后,再由本地工厂把两块合起来,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嗯……”陆雪忽然搓搓手,对安夏说:“你主意这么多,不如帮我想想今天的更新?”   “你是大宝宝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老板,你看,我要是今天更新不了,和英文网,会同步断更耶……你再想想邓杭生!   他会被催更的硅谷程序员举着键盘追杀,你会失去USB项目的最大功臣,进而影响公司的进一步发展,还有……”   “你是会推理的……来来来,哪一点想不出来了?我帮你一起想!再让你说下去,外星人就要占领地球了。”   “唉?这个可以的,你看,就让外星人发信号来地球,试探地球的武力值,怎么样?” 第195章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安夏阻止陆雪企图让杀手总裁与外星人建立联系的梦想。   毕竟都能到地球的外星人了, 肯定是杀手总裁接不了的生意,而且还会影响力量的平衡。   遗憾的是,她动不了另一个影响力量平衡的「外星人」, 以他们强大的背后力量,让整个反倾销案的天平逐渐偏向他们。   紫金的公司法务和法律顾问很郁闷, 这是他们接的第一个如此重大的跨国大案,如果能赢,绝对名垂青史。   哪怕能打个五五开, 至少能让对方放弃一些诉求,或是让结果与原告方的预期不完全一致, 都算得上是中国民营企业对抗美国资本的一次伟大胜利。   但是对方一步都不让, 不仅不让,还在想阴招, 想让紫金科技赔得更多。   法务部主管斯岳向安夏汇报:“安总,我们得知国内有不少同行与美商有接触,美商希望他们站出来, 做为证人,指证中国的零件不可能有紫金科技说的那么低,不是压榨工人的生产力, 就是恶意倾销。”   反正就都不是好名声呗。   原告的那几个美商找了好几家公司。   紫金涉足了许多领域, 这些公司只专精于一个领域。但是在每个领域, 第一名都是紫金科技,且把他们拉出了一个断崖式的差距。   第二和第三往往相差不大。   同行是冤家,老二最想干掉老大取而代之。   从理论上说,他们是最希望紫金死得透透的那群人。   安夏并不着急,她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且正在为最坏的结果准备应对处理方案。   “不要紧,你们尽力而为就好了。”安夏说,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这边合作公司的事情搞定,与阿根廷高层建立明面上和私底下的关系。   安夏的态度让法务部稍稍放了一点心。   然后,安夏又问:“美国人找那些公司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点私人交情。”斯岳说得很含糊。   安夏大概猜到了一些,斯岳有情商又有智商,长得英俊潇洒,家里父母都是老师,从大学时起就有不少女孩子倒追,现在有事业了,追他的人更多。   然而,他就像一台中央空调,平等地向所有人散发着温暖,堪称端水大师。真的是所有人,不分男女。   但是,他并没有跟任何一个姑娘结婚,感觉他就是专业下凡来送温暖的天使。   安夏不在乎他的个人情感问题,只要别搞出什么几十G的照片满天飞事件或是被刑事或民事诉讼,能干好工作就行,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斯岳向安夏请示:“你看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嗯,这事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好的,安总您也注意保重身体。”   安夏看了一眼斯岳发来的调查报告,十家,五个领域。   人工智能、自动机械、电脑和外设、服务器,还有网上零售。   以前紫金科技没少跟他们打架,开新品发布会的时候互相阴阳一把是很常见的操作。   下面的经销商、市场部、销售部更是各种下流的手段都用。   什么互撕对方刚贴上的海报,你给经销商五十块,把货放在C位,我就给一百块。   至于大项目上使的手段就更多了,包括但不仅限于帮对方公司管事人搞定儿女上学的问题、买房的问题,解决对方公司的外汇限额问题……   不过么,就好像中国联通跟中国移动下面员工举着大钳子去剪对方的电缆。   但是最上面的两位老总几年一轮替,你好我好大家好,互联互通共同进步。   目前国内市场还很大,不需要内卷,这几家公司还爱惜羽毛,不用做划车垫、传画黄图之类的事情。   “佩佩,你对这几家公司的销售渠道和方案有没有做过调查?”安夏把斯岳发给她的那几个公司名字又发给大客户销售部的刘佩佩。   “有的!我们刚刚做了详尽的调查,您是否要看调查报告?”   “其中有没有哪家有出口海外的计划?”   “有的。”刘佩佩把那几家的海外销售调查报告发给安夏。   报告非常详细,数据也很精确。   安夏看着这些数字,心里唏嘘不已。   现在的消息,真的是太容易打听了。   做销售的人经常跳槽,跳到竞争对手家也是常态,总有些嘴不严的会漏事出来。   别说现在群体保密意识都差。   安夏在自己的时代就有这样的同事,他自己把自己的事跟别人抖了个干干净净,过了两天,他居然会完全忘记这事,面对同一个人再向他深度打听,他还会惊讶于:“你怎么知道?!”   所以,紫金内部对消息管理极严,所有大事仅限于几个人知道,不到正式公布。即使是紫金科技的员工,也一无所知。   很好,这十家公司,都有出口的计划。   现在有一个流行的词汇,叫「出口创汇」,出口赚「刀勒」,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如果自家商品能「远销海内外」,那算是人生颠峰了,广告词里必须加上。   连计划出口的国家都被刘佩佩调查出来了,主要是东南亚那几个国家。   看起来好像跟美国没啥关系。   安夏靠在沙发上,认真地想应该怎么说服这几位老总。   陆雪进来的时候,安夏正在打电话,听起来是工作相关。他麻溜地转身,打算退出房间。   安夏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留下。   陆雪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听安夏打电话:“对,是的,郭总,咱们在国内良性竞争,在国外当然更不能各自为战,互相捅刀。如果紫金因为倾销的事情倒下了,全世界会一起针对的是所有中国出来的电子信息技术相关的产品,并不会对品牌进行甄别……是……没错……   这次要告我的那几个美国公司,他们在美国也打成一团,现在还能做到联手,可见他们也很懂什么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哈哈哈,好好好,是兄妹,兄妹,等我回国,咱们有空约个饭,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等安夏挂了电话,将目光移向陆雪,陆雪抱着枕头看着她:“是你让我听的啊,不是我要听的,不要灭我的口。”   “……”安夏反思是不是自己催稿催得太狠了,这整天都在想什么。   “美国人找了我在国内的竞争对手,想让他们做证,我确实有倾销行为。我刚才一个一个找他们谈,告诉他们,我要是倒了,中国人就会在国际上留下一个倾销的名声。到时候要是世界各国同时启动反倾销调查,大家的日子都别过了。”   陆雪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安夏自信地扬起笑脸。   “那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回答还是非常自信。   陆雪:“……”   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用最自信的语气说出最没自信的话。   陆雪的表情非常纠结,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应该安慰?可是安夏看起来挺开心,用不着安慰。   陆雪沉默片刻,把电热杯里的温水给安夏倒出来半茶杯:“多喝热水。”   “哈哈哈,别这样嘛,我确实没有把握呀,只有成与不成,0或是百分百,我又不知道他们的格局能有多大?”安夏喝了两大口温水。   “毕竟历史上,清兵都入关了,南明小朝廷还在忙着讨论拥唐还是拥桂,那些臣子算得上是当时的文人翘楚,搞脑子的专家,他们还看不透。兴许这十家公司,觉得可以先把我斗倒,再慢慢瓜分我的业务呢……”   安夏又说:“我想跟你说的是,商务部什么时候能组织中国企业集体出海,参加展销会之类的?这样也好让大家都一条心。   免得跟养蛊似的,只知道在国内折腾,杀出一个蛊王,以为自己最厉害,结果出国一看,国外的都是昴日星官,一口就吃掉了,降维打击。”   “我会把你的需求记录下来,提交给相关部门进行讨论研究,在合适的时间……呜呜呜……”   陆雪十分顺溜地接了一嘴套话,话没说完,就被安夏把嘴捏成了鸭子扁嘴。   安夏坐在他的腿上,紧紧贴靠着他,咬了一口他薄薄的耳朵:“不用你们组也行,我可以牵头搞商会,不过得有政策扶持,现在国内的IT企业优势在应用端,欧美都没有我起步早!所以,要下手得趁早,有硬件优势的追上来比较方便。”   “安夏同志……”陆雪正襟危坐,义正辞严,“我们熟归熟,但是我不能利用职权帮你或者说你所在的行业获得利益,我……”   安夏忽然笑出声:“陆处长,你的职权也就只够提起讨论研究吧,别说得你好像已经是部长了一样好吧?   你们不是每年都要做基层企业的调查研究吗?这是IT行业的基层企业代表的肺腑之言。来,听听我的心声。”   陆雪被安夏按着脑袋,在物理,或者说是生理层面倾听了安夏的心声之后,从脸到耳朵尖都涨得通红。   他企图反击,却张口结舌,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你……这这这……这不是谈公事的态度。”   安夏一本正经地问:“请问贵部谈公事的态度有什么要求?必须是办公室?必须有长条桌?必须把日光灯都开齐?必须穿衬衫打领带?”   她的手一点都不正经,从陆雪的衣服下摆探进去,激得陆雪全身一抖。   “没有明文规定,就不要自我设限嘛……好了,公事谈完了,现在是说私事的时间……”   三天后,紫金公司将要向阿根廷当局提出反倾销诉讼的第一次抗辩。   斯岳带着国内的法律团队、翻译提前赶到,与聘请的阿根廷本地法律顾问团进行正式磋商讨论。   与斯岳一起到的还有一大堆八宝辣酱、乳黄瓜、宝塔菜、白菜豆腐乳……还有一大包抽成真空的瓜子。   “你这是……想在这里常驻了吗?”   斯岳笑道:“您不是说在这里吃东西吃不惯吗?还说想吃瓜子。”   “……”安夏认真回忆了一下,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吃不惯瓜子了。   直到翻看鸿雁上的聊天记录,才找着。   安夏【这边的农产品发达,他们明明有向日葵。但是他们只有南瓜籽,还是葵花籽更好吃。】   安夏【最值得端出来的食物是简单粗暴的烤肉加盐,吃一两次还行,天天吃根本受不了。】   安夏沉默……她只是单纯的想吐槽一下这边的农产品的开发不全面。   “安总,我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斯岳笑着说。   安夏等了半天,他没有继续,她问:“居然没搭一个坏消息?”   “对,只有一个消息。那十家公司正式表态,他们与我们站在一起。要共同助力中国民族产业扬帆出海,绝不搞窝里斗。”   斯岳拿出一份报纸,二版头条登着那十位老板的照片。   “嗯,我知道了。”   此前,安夏在鸿雁上收到了他们的私下保证。   但是没想过他们会真的在报纸上正式声明。   毕竟私下保证可以随时反悔,上了报纸想要反悔,就会凭白给人一个说话不算话的把柄。   斯岳说:“他们不仅在报纸上这么说,而且我打听到他们公司内部确实召开了相关的会议,要求上下一条舌头,一条心,谁也不许胡说八道。”   安夏想起一位曾在军中服役,后退役经商的老板,他给安夏的保证是这么说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在国内,我们代表着不同的品牌,在国外,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当时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夏完全没当回事,甚至还觉得有点土。   生意人么,发誓当发财,随便瞎说,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反而有点用力过猛的感觉。   如今想来,他是真心的,安夏真的被感动了。 第196章 组织反倾销调查的反诉……   中国的同行们不仅没有背刺安夏, 还从各种渠道不动声色地暗示:我们地大物博,原材料就是便宜。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我们的人力就是便宜。   紫金的东西卖得便宜就是有道理。   美商的努力只说动了几家小公司, 站出来说紫金的产品确实比市场价便宜。   但是他们的话没什么用。   大公司的采购渠道和采购规模是小公司不能比的,同样的货,小公司的采购价比大公司贵很多,至于大公司的采购价具体是多少……那不是你们小公司懂的。   于是, 美商几经权衡, 决定不把这些小公司的证言拿出来,拿出来就是被打脸的。   他们另辟蹊径, 寻找紫金公司违规使用美方技术的证据。   那个时候,中国没有进入WTO, 也毫无版权意识,只要凭自己本事弄来的东西, 就敢直接用。反正外国公司的法务部也管不着中国。   紫金极简电脑里免费搭载了WPS文档和最新开发的表格。   就肉眼看来, 与微软的WORD和EXCEL没有任何区别。   再加上根据他们收集到的消息,全中国的电子一条街都在卖三五块钱一张的盗版碟, 紫金系统里的这个办公处理系统肯定是直接扒的微软代码。   美商十分开心, 能倾销是因为紫金非法使用了美国公司的产品, 没有支付版权费。   这下,不仅可以告紫金倾销,还能告他们盗版!   他们的追加诉讼请求刚递上去两天就被驳回了,阿君方面提交了全套代码供验证。   事实证明, 这是两套完全不同的代码,只是达成的效果相似。   米饭能吃饱,面条也能吃饱, 不能说面条抄袭了米饭。   小插曲快速结束,安夏也有些放松警惕,他们的骚扰手段也就这么回事了呗。   第一次的正式交锋,只是初步互相打探,双方提出自己的诉求和证据,同时又发现彼此都有一些考虑不周的地方,需要再次提交证据。   与此同时,紫金公司接到了这些美国公司在美国本土提起的反倾销诉讼。   而且,在美国本土发起的反倾销诉讼,不只是告了紫金。   而是二十家在美国有销售业务的中国IT相关公司。   这些公司没什么特别的技术水平,就是会降成本。   这一点在许多年后的华强北依旧没有改变,售价低,功能更花哨。   深受美国中低收入人群的喜爱。   这下要应诉的中国公司不仅仅是紫金,还有另外十九家,他们全都没有打过国际倾销官司。   根据以前应对农产品的倾销心得,是直接认罚……   紫金是第一个站出来要抗诉的,但是紫金法务部又不是迪斯尼和任天堂,人本来就不多,而且关于国际倾销的法律都是现学的。   斯岳他们加班加点,好不容易弄明白了阿根廷的相关法律,现在突然发现居然还要再研究美国法律。   仿佛熬夜背完了第二天要考的科目,突然第二天早上收到消息:“今天要考的不是一门,而是两门。”   第一次的较量结束后,安夏与自家的法务团队开会。   安夏:“这怎么看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的重点其实是美国本土,阿根廷只是把你们拖在这里的幌子。”   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但是已经不可能再抽出手来了。   安夏对斯岳说:“你在阿根廷坐镇,既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在美国,相信这边的人不会是精英律师,你一定要拿下他们。美国,我去。”   整个法务部都震惊了,他们都知道自家老板并无法律背景,甚至连民事调解都没参与过,可以说是国际法方面的纯正法盲……可以这么勇的吗?   安夏看到自家员工的震惊,摆摆手:“放心,我不是自己上庭应诉,会找人处理的。”   她又不是微操大师,整天觉得优势在我,这事当然要找懂行的人。   回到酒店,安夏还在想要怎么向陆雪告别,开门却发现陆雪也在收拾行李。   这边陆雪已经得知了美方在美国提起的新案,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就美方发起的反倾销诉讼案发表谈话,说他们此举中存在多处法律缺陷,中方将保留采取相应措施的权利。   国内也知道了阿根廷只不过是一个烟雾弹,陆雪被紧急召回国,协助国内的企业应对此事。   “嗯,我也要去美国应诉了。”安夏说。   陆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想和你一起去的……”   “放心,我没事,我可以自己处理。国内那十九家公司都没见过外面的险恶世界,需要你协助他们与邪恶的灯塔进行对抗。”   陆雪轻笑出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你这话可千万别让你的友商们听见了,太不谦虚。”   “哼,如果谦虚是论斤称卖钱的话,我一定往里加铅块和水泥。”   陆雪揉揉她的头发:“我相信你,保重。”   安夏贴在陆雪胸口:“我不太相信你能办成这事,你知道自己要带的队友的想法吗?”   “应该……没有人想被罚钱吧?”陆雪不明白安夏为什么这么说。   安夏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猜宋真宗为什么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前提下,签了澶渊之盟?”   因为养军队比岁币还要贵。   因为大量人被调去当兵,会影响国内的经济农业发展。   因为硬打不知道要打多久,需要支付的军费是一个长期项目。   总结:投降之后的日子,会比硬扛到底的日子舒服。   打官司所需要的时间和金钱,对于一个公司来说,就如同军费。   对于小公司来说,实在不行,咱们苟安于一方,就在中国不出去了,不打了。   总比硬扛到花光所有的钱,导致公司解散强。   国内这十九家企业的名单安夏已经看过了,能像紫金这么豪横的不多,安夏几乎已经看到他们投子认输的前景。   陆雪的任务却是要带着他们集体抗辩。   安夏完全不看好陆雪的这项工作进展。   “那也没办法,总要有人走出第一步。”陆雪叹了口气,“再说,有了这次的经验,下一次就会好一点了呢?”   他也举了个例子:“陈胜吴广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中国的农民起义就开始多起来了。”   “你做好思想准备就好,反正有人临阵退缩,应该也不会扣你工资的。”安夏笑道,她顿了顿:“那会扣你奖金吗?”   陆雪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掉进钱眼里了。”   “不然,我应该怎么说?影响你的仕途吗?哈哈哈……”安夏笑着抓住他的手指,亲了亲:“抓住机会,哪怕失败,也要让人看见你的付出,你的工作不是情报系统地下党,别想着当什么无名英雄。”   “好啦好啦,知道啦。”陆雪是个草食系的温吞日子人,只想上班、下班、好好过日子,怎奈安夏是个肉食系的进攻者,她喜欢闪闪发光的人,陆雪知道安夏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脸和身材,开局就不是废物美人路线,后面也不可能安心混日子。   否则安夏可能会跟他越来越没话说……   当晚,两人互相帮着收拾行李,查漏补缺。   “这么多咸菜……”安夏哭笑不得的把斯岳带来的各种罐头拿去给福清小老板,让他放店里。   要是有华人想吃,就给人家分一点。   安夏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陆雪回国的飞机在安夏航班的三个小时之后,他坚持跟着安夏去了机场。   “你去这么早干什么,多睡一会儿啊。”安夏摇头。   “送送你,你走了,我也睡不着。”   安夏登机后,还看见陆雪紧贴大玻璃窗,眼巴巴地望向飞机,其实在他的方向,根本看不见小小舷窗里的人谁是谁,他还在用力挥手,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莫名的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飞机冲天而起,十三个小时后,安夏到达华盛顿。   此时,美国已经对所有被起诉的中方企业加收了400%的惩罚性关税,就连紫金极简电脑都受了到了极大的冲击,加上这么高的关税之后,中国的产品失去了它最大的竞争力——便宜。   几乎一瞬间,所有产品陷入滞销。   安夏在商场里看到紫金极简电脑卖出了IBM普通款的价格,大概连设计出紫金极简电脑的工程师都想不到会有如此光辉灿烂的一天。   安夏首先找到了美国打经济官司的律师团。   万幸的是这次的事情是完全的资本事件,没有与政治挂钩,律师团对于公司与公司之间互撕的事情乐见其成,甚至非常快乐。   对于他们来说,能帮中国企业打赢官司是一种可以炫出来的业绩,输了也没啥大不了,大家都知道中国企业在打国际官司方面是渣渣。   关键是安夏表示:“只要你们赢了,美国商务部吐出来的税,我跟你们四六分账!六成是你们的。”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   在美的华人,不,应该说是整个华人世界,都不愿意花钱打官司,他们要么找刚刚拿到律师资格,急于打几个官司证明自己的小律师,要么干脆卷起袖子自己上。   有些业务除了基础律师费之外,也有分成。   但就算分成,一般也是三七分,七成是公司的。再高是四六。   安夏提出的四六分成,六成归律师团。就算在资本主义社会都不常见,这个律所甚至都没听过。   安夏找的SC - GDLSK律师事务所是美国规模最大的事务所,专精项目就是进出口贸易、国际海关、边境保护。   他们算了算如果胜诉之后能拿到的提成,他们积极主动继续摇人,力争攒出一个梦幻天团。   这个消息在美国社会不胫而走,有记者上门来采访安夏,他向安夏提问:“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你们必输,才会有这种不惜代价的绝望一击?”   “哦不,当然不是,我亲爱的先生,我是为了公理和正义。我们公司完全合法合规的在美国销售产品,是为了将中国便宜优势的商品带给美国人民,让相隔太平洋两端的人们可以平等地享受到快乐。   可是有些公司,却认为,美国人民应该被封闭起来,只能用他们提供的昂贵商品。   哦,我的上帝,真是太可怕了,美国人民的收入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为什么他们要受到这样的不公待遇。   与钱相比,更重要的是公平!   我选择应诉,并开出高额奖金,不仅是为了我的公司,更是要为美国人民争取公平!   美国人民为了争取公平自由民主,打响了莱克星顿第一枪。   我的应诉,就是为了美国人民能用上便宜好用的商品,而打响的第一枪。   相信公平的联邦法律,一定能让这一枪,达成应该有的效果。”   跑得很快的西方记者,在当天就把安夏的这番话印在报纸上。   一个中国人,要捍卫美国人民的公平自由,这个路数……就连见多识广的媒体人都没见过。   他们认识的中国人,都不善言辞,胆小怕事。   被不公平待遇之后,大多人选择忍让,最勇的举措也不过就是就事论事的说这不公平,没见过安夏这么能拉大旗的人。   有一位伟人说过:舆论阵地不被我占领,就会被别人占领。   安夏可容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在律师团队努力干活的时候,安夏也到处在媒体面前露脸。   她充分施展了她的个人魅力,诉说她胸怀天下,普世平等的价值观,安夏也利用了她的性别优势,她出现在媒体上的形象十分温婉无害,跟咄咄逼人的男性对手不一样,她的全身上下都闪耀着圣母的光芒。   我只是希望美国人民能买到便宜的东西,我又有什么错呢?   另一边,她的竞争对手也没闲着,到处说紫金科技把产品卖这么便宜,就是想让美国的产品卖不出去。   进而会导致工厂减产,再进而会导致工人失业。哦,我的上帝,想想吧,失业!大萧条!   安夏马上在下一次与媒体对话时修改说辞,她说:“我一直都想在美国投资建厂,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遭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这让我十分难过,我相信法律一定能还我一个公正。”   安夏还展示了紫金公司在中国的工资水平,她不说实际数字,实际数字确实跟美元比起来差远了。   她说的是比例,比平均工资高多少,足够买多少东西。   她选择了在中国卖得便宜,而在美国卖的比较贵的食物做为案例,这样看起来,紫金科技简直是天地之间最大的良心。   失业?那就来我的工厂嘛。   我的工厂连选址都没有?那还不是告我的人害得,不然大家的工资还能提一提呢。   要打舆论战,安夏从来都不怂,这套手法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已经有先贤用过了,她甚至连改都不用改。   阿根廷方面的好消息来得促不及防,法院裁定美方那几家阿根廷子公司不具有起诉资格,直接驳回申诉。   斯岳和同事们心情十分复杂,感觉就好像通宵把教材背得滚瓜烂熟,只等考个满分露露脸,结果……考试取消了。   安夏在美国高薪聘请律师团队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法务团队以为自己可以回家,没想到安夏下了一道命令:“你们全部来美国。”   于是,法务团队又赶向下一个考场。   安夏在华盛顿与她的法务团队胜利会师。   晚上,安夏在她租借的别墅里,请斯岳他们吃饭,安夏举杯:“大家辛苦了,这么快又要学习新的法律条款。”   斯岳无奈地笑:“从学校毕业出来之后,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临时抱佛脚学法条的事情了。”   “我也是……”   “一样一样。”   安夏笑着说:“人生,就是一场考试。不过,在这里的考试,可不能像在学校里一样,就地紧急临时立法。”   大家一起笑起来。   次日,安夏将他们介绍给SC - GDLSK事务所,在这些专精国际经济法的专业律师面前,紫金的法务部全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渣渣。   他们在律所看到一些过往案例,回来一交流,都说:“如果是我,我看到能降低赔偿,可能就已经签了。根本撑不到最后直接免予赔偿。”   安夏直接了当地跟他们说:“这就是我叫你们过来的目的,让你们学习学习怎么打国际官司,有很多案例在国内根本看不到,只有成为了他们的客户,才能有机会学习。   以后,中国出口的企业一定会越来越多,非常需要拥有国际贸易法相关知道的人才。   希望你们能抓住这个机会,无论你们以后是不是还在紫金,我都希望你们在紫金获得的不仅是眼前的工资,还能获得铺垫未来道路的基石。”   法务团队被安夏说得热血沸腾,立志干出个样子来。   贸易相关的案子也需要收集证据,需要收集的不比凶杀案少。   搜集这些证据的工作都由紫金法务团队负责,他们搜到的任何一条证据可能都是驳倒对手的重要信息。   安夏对他们说的话,让他们在琐碎的工作中也保持着积极主动的精神。   安夏在美国媒体前的「巡回表演」已经达到了应该达到的效果,再往下多说也没有意义,安夏最后以「接下来不会再接受任何采访。直到法律给出公正的结果」为由,做为最后一次媒体发言。   在美国的工作都交给了斯岳和SC - GDLSK事务所,安夏回到国内。   国内大多数媒体的报道是偏向于:勇敢应对不公平待遇的女强人。   当然也有另一些不同的声音,认为花这么多钱没意义,中国市场这么大,为什么不能在国内发展呢?   安夏就是脑子发热,拿全公司的钱烧,就为了出自己一口气,是作秀。   太自私,不考虑员工。   拿这么多钱打官司毫无意义,拿来发给员工当奖金也好啊。   有财经杂志采访安夏的时候,问到这个问题。   安夏回答:“按这种说法,我国参加抗美援朝就是脑子发热的行为。隔壁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对不对?   说这种话的人就是投降派,搁古代就是还没打仗就忙不迭的送公主和亲,割土赔款。   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如果知道是谁的话,建议查查他的身份,说不定是外国间谍。”   “听说你给律师事务所的提成是四六,六成是给他们的,你觉得付出这么多,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安夏说出前两年热映的影片《大决战》中的名句。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一步退,步步退,今天你忍,明天我忍。很快,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是好欺负的,都是软柿子,看见中国人就要欺负。如果不想被欺负,就要付出很多代价。   谁也受不了隔三岔五被关厂调查,伟人说得没错: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安夏回国后三天了,都没有见到陆雪,他在别的城市,与十九家被起诉倾销的企业沟通,希望他们能积极应诉。   然而,被安夏说中了,十九家企业之中,有三家听说自己被起诉,第一反应:   哦,那我们不卖美国呗。   什么?应诉?应诉是不可能应诉的,就继续在国内苟着呗,要不卖卖东南亚。   剩下的十六家中十家打听了一下应诉的价格之后,也当机立断放弃。   “不是我们不想应诉,给美国商务部的保证金就要六百万,请律师团起步要两百万,我们公司一年的利润还没这么多呢……打完官司,我们就要喝西北风啦。”   还有六家也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拿出几乎是注册资本的50%-70%来干这件以前从未有一家中国公司干成的事情。   只有傻子才以为商人会无脑冒险,冒险的前提是有好处。   如果反诉成功后能一次性得到比律师费高很多的钱,他们当然愿意冒险。   但是他们连销往海外都是今年刚开始,他们并不知道未来能得到多少好处。   与不确定的收益相对比的是肉眼可见的支出,应诉反倾销要烧的钱不是烧完一笔就能完事的,肯定得好几年。   澶渊之盟,印在历史书上的时候,骂宋真宗短视者众。但是真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谁敢赌?   陆雪知道企图说服这些公司的成功率不高,他们有现实的难处放在眼前——钱!   他决定转而说服这些企业所在城市的政府,是否可以给予反倾销应诉企业一些补贴。   各地区财政情况不一样,但是要人掏钱出来的时候,人类的心态是一样的,首问第一句:凭什么?   总不能说为了公平与正义吧?   过于空虚的大话空话在落到实干的时候,毫无意义。   历代最好用的宣传口号有古代的「闯王来了不纳粮」,有近代的「打土豪分田地」。   都是能实实在在看见利益。   陆雪说了很多,但是要出钱的部门并不想搭理他,就凭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想让我们实打实的掏钱,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商务部跟各市并无隶属关系,陆雪也不能拿着刀按着他们的脖子要钱。   要是十九家没有一家应诉,就等于今年出海的IT企业除了紫金科技之外,全部铩羽而归,不战而降,那可真是……奇耻大辱。   陆雪郁闷坏了,就连外交口子遭遇的各种不幸故事,都不能安慰他受伤的心。   就在他愁得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接到了安夏的电话,隔着话筒都能听见安夏精神十足的声音:   “小雪雪,你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我回国好几天了,你还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跟什么野男人野女人缠绵,忘了我了?”   “我已经被工作吸干了,哪还有精神缠绵……”陆雪的声音没精打采,整个人都蔫蔫的。   “怎么啦?”   “被你说中了……”陆雪把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安夏。   “看,我早就说了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你现在在哪里?”   “深市。十九家企业有十六家在这里。”   “具体地址。”   陆雪老老实实报出自己住的招待所门牌和房间号。   “你等着,不要走动,我马上过来。”   陆雪:“??”   陆雪:“干嘛,你要过来打我啊?”   “你说对了!”电话挂断。   当天深夜,陆雪正在刷牙准备睡觉,忽然听到门铃响,开门一看,安夏站在门口。   陆雪愣了三秒:“真的是你?”   “对啊!不是什么花妖艳鬼狐狸精……”安夏抬手对着他的屁股重重打了一巴掌,“别的城市拿不下来就算了,深市还拿不下来,说明你没有认真工作。”   陆雪颇无奈,他一手关门,一手替她拎行李箱:“我头发都快愁白了,你还说我没有认真工作。幸好你不是我领导,窦娥都没我冤!你再冤枉我,我就要深市六月下大雪!”   “不用六月,就现在!一月十二号,就这窗外,但凡能飘下来一朵雪花,我保证给你把这事平了!”安夏凶巴巴地叉着腰。   陆雪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垂着头坐在床边:“我已经想尽办法,说破了天,缺的就是钱,我又不可能凭空变出钱来。”   “不,你没有想尽办法。”安夏说。   陆雪抬起头:“我去调一台造雪机来,今天就让你看见雪花!”   “思路对了!”安夏拍拍他的肩膀。   “啊??”陆雪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哪里对了。   “如果目的是下雪,造雪机也可以达成要求。你说你已经用尽所有办法,可是你没有找我。”   “我想过。”陆雪说,“我想过,让你以纳税大户的身份去游说。”   “那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起过?”安夏不明白。   陆雪扭过头:“那是你的公司,我不能利用你……”   他即不想以商务部的身份来压安夏,更不想利用安夏对自己的感情。   总觉得这么干的话,他和安夏之间的感情就不纯粹了。   哎嘛,这是哪里来的纯爱战士。安夏抚额。   古人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陆雪确实如他的梦想那样,是个温和的日子人,过于小心翼翼,不想伤害任何一方。   “这有什么关系,这事对我来说也有好处,中国货出去的越多,越能形成集群化效应,只有一个小吃摊的地方,我不会专门为它而去。如果是扎堆的话,我甚至可以坐飞机只为吃一趟。”   安夏握着他的手:“你觉得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好处,不代表真的完全没有好处,以后你想到了都可以跟我说。”   她顿了顿,又笑起来:“你放心,如果完全没有好处的话,我会一口回绝的。”   面对这种很安夏的回答,陆雪也跟着笑起来:“我现在彻底相信你不是花精艳鬼狐狸精了。”   次日,陆雪与安夏一同去找本市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负责人看到安夏很高兴,看到她身边的陆雪时,小心肝猛地跳了一下。   这两位,一位给本市提供了工作机会、利税;   另一位则是昨天来要他们给钱的。   一位招财,一位散财。   这么两个人走在一起……负责人心情复杂,不知会发生什么。   首先,陆雪重申了昨天的诉求,希望政府可以拿钱出来补贴。   紧接着安夏说紫金科技也在被诉企业之中。   “咱们这边走的就是高科技发展道路,出口赚得比在国内赚得多的多。如果地市财政可以给予支持的话,我相信很多外向型经济体都会愿意来的。   倾销这种事,几年才会发生一回?太太平平赚钱的时间更多。拿些钱来做补贴,就是最好的招商广告……”   安夏摆事实讲道理,同时她也拿出了「威胁」:“现在好几个城市都在建工业园区,并且还在计划建保税区。如果单靠税收优惠来吸引的话,不太够哦……   其实给予补贴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企业觉得地市可以为企业撑腰,愿意成为强力的后盾,而不是收钱的时候出现,要帮忙的时候就消失……”   话说得不那么中听,但是做为纳税大户,安夏说什么,他也得听着。   而且,他也确实知道有其他几个城市,拿出狐媚小妖精的手段,拼命勾引企业去他们那里落户。   卷到现在,他们能开出的条件也并没有那么显得有吸引力了。   特别是这边的房价和房租已经爆涨了许多。   “你的意见,我会向领导汇报的。”他郑重说道。   紫金科技勇敢应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国。不仅是IT业的光荣,其他早就被起诉倾销的行业,比如纺织,比如农业……也都看着紫金。   此时紫金的胜负,已经不仅仅是紫金科技本身的荣辱。   更是在全国所有出口企业的目光注视之中。   如果紫金赢了,就说明中国公司在外国商务部面前,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小废物。   如果紫金输了……那就散了吧,这么大一个公司,砸了这么多钱都能输,以后就都缩着好了,何必劳民伤财耗时费力的应诉。   权衡再三,最终出台了《深市1994年鼓励外贸出口若干规定》,其中明确规定:   企业参加反倾销应诉中的相关费用,按当年实际发生的数额,经有关部门核实后,由深市反倾销专项资金给予30%的补贴。   30%,对于安夏花巨款请的律师梦幻天团来说,杯水车薪。   请普通律师团来说,足够了。   尽管出台了这么一项规定,在深市的那十几家公司还是在犹豫。   如果是报销100%,他们肯定干!   30%……嗯……30%……好像有点少。   安夏牵头办了个IT行业会议,邀请了那十位拒绝美商作证要求的公司。   安夏端着酒杯站起来:“首先,我要非常感谢各位的仗义,在我们公司被美商追着打的时候,各位没有站在他们那边。   裘总……「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句话,我记一辈子。   张总……「我们不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这个恩情我永不忘。   樊总……「紫金没做过的事情,你要我说什么?」耿直!”   安夏把那天报纸上登的十位老总说过的话一一说出来,这十位老总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想法各异。   但是都没想过安夏会认认真真地全部记下来。   这一刻,他们也被感动了。   安夏趁热打铁:“上回只有我们紫金一个公司挨打,各位愿意帮忙,这次美国商务部把咱们一锅端了。”   她说了公司之前采购的时候,被要求交纳世界和平保证金的往事。   “政治经济不分家,九段线是被试探出来的,咱们的底限也是被试探出来的。要是这次再让,以后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   说到这个,各位老总都深有体会,七嘴八舌地打开话匣子,说被试探底限的经历。   安夏见他们态度有些松动,又说:“其实这次能获得的经济利益是可以算出来的,不说绝对值,就按比例算嘛,只要关税不加,或者只加一点,一年就能把200万律师费赚回来了,还有30%的补贴,等于十月就回本。”   实际上,这十家公司只在海外试水了几个月,就已经赚到不止200万了,根据他们的计算,一年的销售额至少能搞到一千多万美元。   他们怕的是请200万的普通律师团根本没用,产生了沉没成本以后,说不定要砸更多,几千万打不住。   现在安夏跟他们说她愿意分享她的顶级梦幻天团的应诉心得,照抄作业,能让200万的普通律师团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各位公司的产品都各有千秋,我们并不完全是竞争关系,能把反倾销调查这事搞定,我们就可以推进更多的合作,比如售后维修,比如组合式营销……”   安夏细数可以合作的方式,几位老总听得都觉得很有道理。   其实谁也不想被按着打,缺的只是一个起头的勇气。   现在不仅有政府的支持,还有紫金站出来挑头。   退役的裘总第一个出声:“好,我们恒永应诉!我就不信,还能输给美国鬼子!”   “我们也应诉!”   ……   次日,深市一家律师事务所接到了十家公司的联合委托,应对来自美国的反倾销调查。   此前的反倾销起诉中,有百分之五十的中国公司选择放弃应诉,任由别人想怎么判就怎么判,而当时全球有15%的反倾销诉讼都是冲着中国公司来的。   中国公司是软柿子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   难得这次有十一家公司同时硬气一回。   媒体将此事迅速传播到全国皆知。   特别是深市给出30%的补贴的消息,许多受反倾销诉讼之苦的公司都眼睛一亮。   不好!他们要跑!   有几个外贸公司扎堆的城市也跟上,也为反倾销应诉的企业补贴30%。   “讲道理,这事不能光只有企业和各个市使劲啊,你们单位没想过要干点什么吗?这难道不是你们单位的业务范围吗?”安夏捧着脸,胳膊肘支在桌上看着坐在对面敲字的陆雪。   陆雪揉着额角:“在写了在写了……”   他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安夏看,文档现在只有第一行——《关于中国出口产品在国外发生的反倾销案件的应诉规定》。   “我要写这个草案,然后提交,等批复。”   “耶?不错嘛,你领导让你写的?”   “不是,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走在前面给我一个榜样,我还能什么都不干吗?”   陆雪「哒哒哒」敲键盘。   安夏坐在他的对面,看自己的东西。   原本除了那十家企业之外,另外九家公司也跟着应诉,请了律师,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发展。   但是转头,九家之中的六家公司又放弃应诉了。   他们平时管理就不规范,美方需要提交大量应诉材料。   从订单、形式发票、商业发票、装箱单、出厂单、提单以及中国与美国两方海关的报关单,甚至连公司与客户之间的信函来往等情况都要提交。   他们根本就拿不出来。   “我只能理解拿不出跟客户之间的信函往来。可是其他东西为什么会拿不出来啊?”   安夏不理解,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平时都应该有的吗?   不然公司日常管理了个寂寞?   陆雪抬头插嘴:“你不能因为你们公司用上了统一管理,就要求其他公司,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用小本本记账呢。”   “你好烦啊。”安夏踢了他一脚。   “哎哟,好疼……”陆雪捂着头。   安夏:“咱们装的时候能稍微认真的一点吗?我踢你腿,你捂头是几个意思。”   陆雪的表情却不像装模作样,他揉按了一会儿脑袋:“好像有点偏头疼。”   “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最近压力大?”安夏有些担忧。   陆雪笑笑:“有你这么优秀的人在身边,谁压力不大啊。自从跟你要补贴回来,我就在想这篇规定应该怎么写,前面写的六稿已经被各位领导轮流毙过一遍了,我也想早点做出来……”   这才两天一夜,已经出了六版,还全被毙了,陆雪的精神压力可见一斑。   “别急……要不先不写,我们出去走走?”安夏问道。   “不行,事情没办完,放在那里还是要解决,我……”   话音刚落,他被安夏拉起来:“走,这种稿子不是坐在屋里就能憋出来的,我们去几家企业走走,问问他们需要什么,应诉的时候除了钱,还担心什么……他们最想要的支持是什么,聊着聊着,你要写的东西,不就出来了吗?”   陆雪想想有道理,便站起身来,与安夏一同往那几个公司去了。   转一圈回来,陆雪的思路果然清晰许多,他对安夏说:“他们好像对你都很尊敬的样子。”   “那当然,他们还指着我的高价律师团出主意呢。”   “对了,除了产生集群效应之外,你是为什么对大家一起应诉这么坚持?”   安夏笑嘻嘻:“当然是为了当武林盟主啦!反正当跟随者也是死,还不如富贵险中求,当领头的能得到更多好处。   哪怕他们想招募工贼策反联盟,肯定也是先找我开价。谁会找没有影响力的人谈造反啊,对不对……”   陆雪沉吟半晌:“要我帮你去美使馆门口学狐狸叫吗?紫金兴,安夏王!”   安夏认真拍了一下巴掌:“别忘了去密西西比河埋一只眼的石人。”   陆雪也跟着认真:“那还是在复活节岛的石人上刻字比较快。”   “你会被戴红袖章的智利城管抓走,罚款。”   陆雪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   安夏靠在他身边:“头不疼了吧?”   “嗯,一点都不疼了。”   安夏掂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要好好的,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   “嗯……”陆雪点点头,忽然,他偏过头,露出思索的神色:“怎么好像,这应该是我说的台词?别的情侣都是男人说这句话。”   “那不就跟别人一样了吗?没出息,你还是个写的呢,居然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   “哦……”   陆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仿佛被安夏套路了,但是又说不出来……算了……这不重要,安夏在自己身边,开开心心,就够了。 第197章 见过逼婚的,没见过拿……   最初的应诉阶段, 安夏稍微参与了一下,怎么说呢……她脑补的美国商务部会像印度那样耍无赖,直接撕毁现有法律,当庭紧急立法, 并追溯过往。   结果美国人还是有认真企图寻找证据的, 就是这些证据……有点随便。   他们第一个诉求就是说紫金有国家补贴, 才能如此嚣张倾销。   拿出的证据是紫金与国家部门之间的采购合同, 比如火箭线路检查器、电力系统的高空检查器。   安夏:请个中文翻译吧, 不丢人。不行的话,我把公司的机翻系统租给你们用用, 机翻再垃圾也不至于会理解的这么离谱。   第二个诉求是说紫金的成本远高于售价。   拿出的一个证据是紫金极简电脑里用了三十个CPU……   另一个证据是紫金极简电脑里用了五十个显卡。   当然, 这些不是直接写进了电脑的配件表里。   大概的路数就相当于通过支付宝的花呗消费了一万块钱,然后又通过支付宝还了这一万块钱,但是走的是银行卡账户。   对于支付宝来说,就是两笔消费:花呗支出一万,银行卡支出一万。   本月共支出两万。   美国商务部的重复计算法更复杂一点,从成本、运输, 进口、出口……等等所有角度全方位的重复计算。   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诉求, 都是细碎的工作。   安夏最为得意的一项莫过于电力成本,美国商务部举证的电力工厂价格是按全国电费最贵的城市来的。   但是安夏拉帮结伙成立的风力发电厂已经成立了, 电力费用远低于美国人的预料。   美国人挣扎了一下, 向法院提出要计算风力发电厂的原材料成本。   然而,紫金科技拿出证明,风力发电厂建造和维护的所有成本费用摊薄在了人工智能和数据中心这两个项目里。   从账目上来看,紫金极简电脑就是个纯洁无辜的白嫖党,就是来蹭电的。   然而,当初风力发电厂的立项书上写明了, 就是为了那两个项目组。   其他组都可以来吃白食,美国人能说什么。   美国人琢磨了半天,再次祭起「中国不是市场经济」的大旗,拿新加坡做为「替代国」。   也就是用新加坡的计算机价格对标紫金极简电脑,以此证明紫金是在倾销。   新加坡最低配置的电脑也比紫金极简电脑贵不少。   梦幻律师天团拿出新加坡GDP、人工工资、地价、电价、水价……来证明新加坡跟中国完全不是一路人,要对标也不能拿新加坡对标。   此时的越南、老挝、柬埔寨都不属于美国人眼里的「市场经济」,紫金的律师团找了一圈,拿出了泰国做为对标。   自从安夏上次去了泰国,跟泰国的电信和计算机大佬谈话后,建立了贸易关系,现在泰国几个品牌都是紫金电脑的模样。   加上泰国的人工工资更低,拿出来做为「替代国」……只能显得紫金极简电脑居然卖得还有点小贵。   就这样,美国商务部的「替代国」手法也被法院驳回。   除了紫金之外,其他公司的成本就更简单了,他们的生产流程甚至都没有那么复杂。   最让美国人气绝的是一家小公司,他们是一个自然村的村办厂,整个村子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采取的模式是平时只发一点生活费,到年底再发一大笔分红。   从账面上看,「应发工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人力成本低到丧心病狂,但是合法。   这家小公司成立时间不长,整个公司都没什么资料,与美国客户往来的时间也就这两个月,现在那些信还在村支书家里存着,用来跟其他客户炫耀。   可以说资料相当齐全。   之所以资料齐全,是因为这个公司是安夏亲自去说服的。   本来他们压根就不想成立公司,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代工厂。   安夏发现欧美反倾销的潮头最喜欢往中国头上拍,为了自己能多过一会儿太平日子,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就去找这个小企业谈话,希望他们自己成立公司,并愿意给他们在「中国货」销售平台上给予优惠待遇。   村支书刚开始还有点不乐意:“我们做代工厂,也能赚不少啊。这……自己开公司,我们全村最高学历只有初一……开啥公司哦……”   “初一?那可是高学历啊!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好了嘛!”   安夏努力劝他们接受,还说可以开两条线:一条是给大品牌的代工线,一条是自己的线。   “宣传的时候,就是你们的这个品牌跟大品牌是同一条流水线,同一群工人。比大品牌还便宜,想要便宜又想质量好的客户不就来了吗?”   全村老少一脸懵逼的听完,感觉好像没啥损失,不用钱耶……就一脸懵逼的全村一致通过了。   安夏当然不是为了帮他们脱贫致富来的,他们又不贫。   现在中国企业最大的问题都不是钱不钱了,是压根不敢应诉,直接让人给缺席审判了。   安夏就是要立一个标杆:连一个村办厂都敢应诉,你们还怕什么?   你们还不如最高学历初一的村子?   紫金科技不仅自己应诉,还积极拉其他公司量起参加应诉。   陆雪一本正经地与安夏握手,上下摇晃:“谢谢安总对我们商务部工作的支持。”   “少说废话,快去写你的规定!”安夏对着陆雪的屁股打了一巴掌。   “我领导都没这么催我。”陆雪委委屈屈。   安夏满面狐疑地举起巴掌,又对着陆雪的屁股拍了一巴掌:“你居然想让你领导这么催你?好可怕,你领导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吗?”   陆雪:“??”   陆雪:“!!”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再想。   “别说了,我去写,我去写还不行吗?”   安夏的作法让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   有人认为她是富则达济天下,有人认为她就是哗众取宠。   有关系不错的老总对安夏说:“哎,不值啊,你替那些公司做那么多,他们就把你当傻子。”   安夏不明白:“什么傻子?”   “你不知道吗?好几家企业说反正有紫金和几家大公司冲锋陷阵,把关税谈下来,他们就能跟在后面一分钱不花,就能搭便车,坐享其成,还嘲笑你冲动,砸那么多钱……”   “哦,这个啊,哈哈……我不是很在意呀,总不能说因为降关税会对别人有好处,所以我就不干吧。”安夏笑嘻嘻。   这位老总看着似乎毫不在意的安夏,心中浮出一个想法:“她莫非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富则达济天下,已经完全脱离低级趣味,心中已经以天下为已任了?”   安夏真没这么高尚,她的出发点完全是希望能为了自己以后太平一点。   现在她根本不在乎有谁想跟在她身后蹭好处,她只想快点把这破事解决了,一打好几年的官司,她也嫌烦。   本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安夏找到自己的投资人高盛集团,希望他们能帮忙从中说合。   “老板,您也不想投资的企业整天不赚钱,就忙着反倾销诉讼了吧?我们都有这么多证据了,反正美商务部赢不了的,不如快结案得了。”   去年新总统上任的时候,使用互联网直播了就职仪式。   当时许多不那么富的人家用的就是紫金极简电脑。   安夏托了几重关系,最后找的是给紫金投了不少钱的高盛财团老板,让他找总统聊聊关于各州民众支持率的问题。   电视宣传受电视台的节目限制,互联网直播可不。   只要选民人人有电脑,有网,总统先生就可以在互联网上搞直播。   还能搞搞互联网投票,提前查探民意。   前提是——人人有电脑。   IBM、康柏以及各种本土品牌的电脑还卖得血贵,不能覆盖全民。   紫金极简电脑是大大的好东西。   当年引发二战的奥地利落榜美术生发家第一步,就是让收音机的价格暴跌,让每一个德国家庭都能买得起,方便收听他的演讲。   然后他才能有机会把他对五十万一条面包的愤怒传递到每一个德国人的心里。   现任总统不是傻子,他明白高盛老板的意思。   紫金极简电脑对他来说就是凡尔赛和约之后的德国收音机。   以及……高盛财团是他非常需要的财力支援,得罪不起。   两重因素的加持下,让他召来几个部门商议,如何处理这件事。   已经提起的诉讼,不能就这么轻松放过,这样显得灯塔的威光不足。   不放过紫金,高盛财团不高兴,影响后面的费用支持。   最终,智囊团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放过紫金和其他主动应诉的企业,不对他们加征关税,并把此前已经多收的部分,还有押给商务部的六百万美元的保证金全部退回。   “啊?就……结束了?”   快得连了安夏都有点茫然。   她认为证据这么确凿,应该快,但不会这么快,这才几个月啊?   离婚诉讼都没这么快……这……   美方发出的通告上显示紫金和另外十几家应诉的企业,包括那家村办厂,不予加征关税。其他未应诉企业,全部加征400%的关税。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有应诉的企业以为只要有冤大头愿意冲在前面替他们挡箭挡刀,他们就能缩在后面跟着捡桃子。   因为以前都是这样的,关税都是针对一个国家的一个产品下手。   万万没想到,美国人还能玩阴的,可以按不同公司区别对待?   由于这次结束的特别快,跟随的十几家公司就付了一个200万的律师费。   退回的关税,付给律师的三成提成也没多少钱。   这些费用,深市政府统统报销30%,没有废话,没有各种条条款款的限制,没有会计不在,没有市长不在,没有书记不在,这钱说到账就到账。   没应诉的企业彻底失去了进入北美市场的资格。   应诉的企业只有紫金花得多,其他公司等于花了一百多万人民币,获得了一年可以赚一千多万美元的机会。   安夏也不觉得自己亏,她的法务团队跟着全美最强的梦幻律师天团学习了一段时间,从收集证据的手法、在条款里找突破的思路,以及其他各种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甚至还有一些地方请她的法务部成员去巡回讲解如何应对反倾销反补贴调查,高端进出口法务学习班,一个人门票一万八千八。   深市政府不仅打钱快,连宣传也快,在各种渠道疯狂宣传自家对入驻商户的体贴和照顾。   让本来犹豫应该去哪里建厂的老板下定决心。   让处于没有应诉补贴地区的老板生出跳槽之意。   目前看,最大的赢家是深市政府。   外界甚至都传出段子,说是深市的市长搞定了美国商务部。   与之相对的,就是外界认为商务部不作为。   明明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怎么是市级给补贴。   “夏——夏——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安夏回家的时候,看见陆雪无力地趴在桌上,面前电脑文档上是删删改改了好多遍的《关于中国出口产品在国外发生的反倾销案件的应诉规定》。   就在几天前,领导给陆雪的要求是:“在紫金公司第二次抗辩之前,你得把草案拟出来。不能让企业独自冲在前面,靠地市政府给予补贴,而我们什么都不做。”   对对对,道理他都懂。   不管根据哪个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反倾销反补贴调查记录,都没有这么快的!   起码可以调查、分析、研究、讨论几个月。   然而,他的草案还没写完,美国人就结案了!   就……结……案……了……   而且,还是以应诉的中国企业获得胜利为结束。   深市欢欣鼓舞,而陆雪的心情则悲伤无比。   仿佛一大清早接到了任务,领导说「太阳落山之前交就行」,还觉得时间还早,正在美着呢。   结果这太阳过得是挪威特罗姆瑟的极夜时间,从升起到降落,总共用时十五分钟。   这么快的速度让整个商务部也举座震惊。   他们通过内线得知,是高盛财团老板跟总统打了一局高尔夫之后发生的转折。   而高盛是紫金的投资方。   部里推断,应该是这层关系,让美商务部飞快结案。   安夏揪着陆雪脑袋上飘摇的一撮呆毛:“醒醒,小雪雪,你要支楞起来啊!你要拿出革命先辈的精神,看看第一代领导人,外面战火纷飞,他们文章没少写,还写得很快,知道什么叫倚马可待不?就是通讯员刚下马,他们就能写好,让通讯员拿着稿子去报社刊发了!”   陆雪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我……不……是……先……辈……呜呜呜……”   “你写杀手总裁不是挺快的嘛,打起精神,相信自己!”   “总裁他想干嘛就干嘛,干什么都不用受规则限制,我写这些激励措施,还要考虑到平衡。激励太小,企业还是不想应诉。激励太大,会破坏企业之间的公平性。”   “啊?公平性?别的不要,只要能百分之百报销应诉费用不就行了?”   陆雪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你……认……真……的?”   当然不是认真的,各国的反倾销反补贴调查,每一个品种起步的诉讼对象就是十几家企业,经常三四十家。每年经常有七八个品种被双反调查。   要是每家都像安夏这样请梦幻天团,一掷两千多万。   全款报销?什么样的家庭也受不了啊。   “我倒觉得,你应该想的不是补贴,而是给指导方案。据我所知,有不少企业不敢应诉,除了钱之外,还因为不懂法,总觉得是跟一个国家,还是世界强国抗衡。   史上能跟国家对抗的公司,也就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了吧……搁谁谁不怕,夫战……勇气也,没胆的人手里拿着武器也会被人夺下来。”   陆雪无奈地看着她:“是啊,我就是在写指导方案……中间需要不少信息支持,比如案件进度在哪查、有哪些律师可以挑、该国本地的司法救济……”   陆雪痛苦地揪着头发:“现在我国没有这么强大的信息网。”   “看不起谁?”安夏笑嘻嘻,“我们紫金都有。”   “你们的是商用信息,而且这种重大信息,不能由你们一个公司提供,这不行……”陆雪摇头。   安夏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喂,里面有东西吗?好像是空的耶……”   “别骂了别骂了……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嘛。”陆雪抱住脑袋。   “为什么非得是从我们一家公司走?行业组织不行吗?比如,我组织一个全国计算机及相关产业行业协会,所有信息都是行业协会为口子给出去的。   这样不用怕我们一家独大,也让信息更有权威性。”   行业组织在很久以前就有了,是一种民间性非营利性的社会团体,主要是协调行业成员的国内利益。   国际事务,或者再明确一点,是国际反倾销反补贴调查的应诉事务,对国内行业组织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未必有组织愿意管这档事。   “这次你都没有说服所有被诉方一起应诉,要是行业组织,企业更多,难管。”   安夏还在把玩着陆雪的呆毛:“这次美方的判决结果是个正向激励。应诉,九死一生。不应诉,十死无生。   想一辈子苟在国内也不是不行。   但是其他在海外赚到大钱的企业,可以把从国外赚来的外汇投到国内,加大公司规模,不出海,只在国内跟其他公司使劲,到最后还是个死。”   “所以,你写写各个行业组织应该起到的作用就好了,不用愁。”   陆雪哼哼唧唧,翻跟头打滚就是不想写。   安夏抓了一个靠垫砸在他头上:“丢人,你将来要是当了部长,要看要想的东西更多,部长的办公室都不够你打滚的。”   “我不要当部长!”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管档案室,谁也不管我,安安静静让我一个人待着……要么让我看大门也行,看单位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跟陌生人聊聊,通过他们的衣着模样猜他们的身份,来办什么事的。”   安夏:“别做梦了,快写!”   最终到底是写出来了,由各个行业协会调节会员行为,查询网站和信息来源则由商务部负责。   “招标么?”安夏问道。   “我就想问问,除了紫金商情之外,还有哪个公司的数据库有这么全,根本没办法招标,连来给你陪标的两个公司都凑不齐。”陆雪坚定的认为安夏这是在装傻。   安夏一手握拳,击在另一只手掌上:“哦,对哦,不好意思,我都忘记我公司这么厉害了。”   陆雪:“……”   他决定收回前言,安夏不是装傻,是找个机会得意。   紫金已经有了完善的网站模板,商务部要求的那些功能没有一个超出紫金的模板,完全不用单独开发。   在网站上除了法律援助、案件进程查询、过往案件查询……甚至还有各个国家的礼仪、禁忌,当地人做事的风格等等。   商务部领导验收的时候非常满意:“你们公司设计功能的时候想的很全啊,连我们没想到的,你们都想到了。”   如果是老于世故的人会回答: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在XX的帮助下,XX的指导下,XX的关怀下才能将网站功能做到现在的程度,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请领导指正。   而安夏……基本上就跟「谦虚」两字不沾边。   她回答:“我们公司自己经历了反倾销反补贴诉讼,整个过程都有完整的记录。所以我们知道每一个应诉的公司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最需要的帮助是什么……”   全部的意思就是:这官司我打过,我赢了,这些都是我的心得经验。   陪同在旁的陆雪直发愁,这次验收的领导们之中有一个特别喜欢指点江山的,不管有没有毛病,必然要挑出一个问题来,显得他认真思考了。   陆雪刚调来的时候,年轻不懂事,交上去的文件,就被他挑过刺,陆雪辛辛苦苦调研、走访,最后得出的结论,在他这边有好几条的结论都是站不住脚的。   陆雪刚开始还企图跟他争一争,结果被他一句话打回来:“小陆啊,你还年轻,经验尚浅,等你再多工作一段时间,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陆雪认真追问「意思」是什么意思。   被他反杀一句:“年轻人遇事要自己多思考,什么都不想是不对的,不利于你的进步。”   郁闷的陆雪在老同事那里得到指点:要故意留一点明显的问题给他挑刺,挑出来几个,他就开心了,其他的点他就不会再为难。   因此,这次听说他要来,陆雪特别让安夏在系统里加一点可以挑刺的东西,然后还要谦虚一点。   现在看来,安夏把他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个老同志也是个处长,职位与陆雪一样。但是他的能量可比陆雪大多了,平时有什么分歧,不是原则性的,陆雪都让他。   陆雪已经看出这位老处长的眉头皱起来,他正在到处点网页,一会儿滚到上面,一会翻到下一页。   “你们这个网站,为什么要注册身份以后才能调取数据?人为设置障碍,很不方便。”   安夏都没回答,陆雪的领导回答:“我要求的,什么人都能调,会影响网站速度。”   老处长最吃亏的一点是,他并没有参与建网站时的讨论会,安夏则在开会的时候,把领导关心的,领导并不那么关心的,领导完全没想到的都提了一遍。   现在网站上还有一些功能,是当时会议上都没提到的,算紫金另外赠送的惊喜。   陆雪负责不动声色地让领导注意到这些惊喜,领导提出问题之后,安夏先夸领导,然后再讲解功能。   验收会上,还有陆雪领导的领导在,陆雪的引导让他在自己的领导面前露了脸。   总之,这是一个除了老处长没捞着露脸的机会,别人都很快乐的验收会。   “呼,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陆雪松了口气。   “这不是我们约好的吗?怎么搞得好像你从来不知道这事一样。”   “我以为你至少会稍微给他一点面子……”   “哦,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安夏耸耸肩。   在原本的计划里,只是安夏给陆雪透题,让他有机会给领导透题,让领导在领导的领导面前露脸就行了。   听陆雪说那个老处长也要来,安夏就感到厌烦。   她能不硬怼他,已经算看在陆雪的份上。   她最烦这种凭着一点资历就要到处抖威风的人。   要是他真的有价值,开需求会的时候,就会有他,轮不到他现在来指指点点。   “管他呢,我还蛮好奇其他公司用这个网站的手感,希望很快就能用上。”   “还是别很快用上吧……”陆雪一脸哀愁地看着她。   言出法随,华盛顿时间上午九点,中国时间凌晨一点,中国农产品又接到了一单反倾销调查。   英文消息出来的时候,陆雪已经睡了,被夜猫子安夏疯狂摇晃起来:“起来啦,打劫啦!!”   陆雪还以为安夏是在跟他闹着玩,伸手搂住安夏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嗯,好好好,打劫,喏,色在这里,随便劫。”   “是大蒜被美国人打劫啦!!”   “什么?!”陆雪梦中垂死惊坐起,看到了这则噩耗:美国商务部针对中国大蒜提出反倾销调查,诉求是给中国大蒜增加376%的反倾销税。   安夏举起双手:“这……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陆雪坐在电脑前,脸上写着生无可恋:“他们……有完没完啊……”   过了十几分钟,又跳出一条消息:美国商务部针对中国蜂蜜提出反倾销调查……   对电子产品调查的失败,并没有让美国人失去找事的勇气。   美国商务部转头,回到属于他们的舒适区——农产品。   自1980年开始,中国农产品就一直被各种双反调查,没人想过可以反抗。   美国国会刚刚修改了一条法案,只要中国出口商了证明自己没有倾销,可以免除这一项关税。   但是中国农产品出口商根本就不知道这条法案被修改了,他们还跟以前那样,只把这件事当做通知,此前的几次农产品诉讼,他们都认了。   「中国货」上面有国际业务,有生鲜,也有罐头产品,其中当然包括蔬菜和蜂蜜。   严格来说,这条反倾销调查,又与紫金有关。   安夏出离愤怒:“能不能别盯着一只羊薅?!”   陆雪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好好地盖上被子:“你睡吧,我来看看怎么处理。”   过了五秒,安夏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我要找斯岳!”   陆雪:“这么晚啦,又不是什么急事,十天应诉期呢,不着急。你睡吧。”   过了十分钟,安夏又出声:“你找到其他需要应诉的公司了吗?”   陆雪哭笑不得:“我明天去单位找,我们都有名录的好吧,不要搞得我好像上班就是在喝茶看报一样。”   “哦……”   过了半个小时,安夏又出声:“这次律师那边的价格能便宜一点吗?两百万对于一个只有几个货柜的小公司来说……唔唔唔……”   忍无可忍的陆雪吻住她的嘴唇,把她的声音都堵了回去,许久才放开:“求你了,快睡吧。”   “生气,睡不着!”   陆雪叹了口气:“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无人赔。要怎么样,你才能乖乖睡觉?”   “嗯……你唱歌哄我!”   陆雪苦恼地想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摇呀摇摇呀摇,我的宝宝要睡觉,小花被盖盖好,我的宝宝睡着了……”   “哈哈哈!”安夏笑得全身直抖。   “睡什么睡,起来嗨!我来看看这回帝国主义亡我之心是怎么个不死法。”   早上八点半上班,八点钟几位领导已经到了,他们都接到了美国方面的消息。   一屋子的人又在开会讨论要如何应对。   不管怎么应对,第一步必然是企业要主动应诉。   商务部不可能拿着枪顶在他们的脑门上,要求他们去应诉。   然而,就算知道可以应诉,中国出口商也不会应诉,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而且,相比于IT行业的高利润率,中国农业出口商的钱包可以说是空荡荡。   想要说服农产品出口商应诉,这个难度相当高。   会上,大领导问谁愿来牵头做这事,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生怕被点名。   陆雪刚想开口,不料那个老处长抢先一步出声:“我看小陆就很好,那个打赢了美国反倾销案子的女人。安夏,是叫这个名字吧,她跟小陆关系很好,肯定能帮小陆。”   陆雪的领导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便替他打圆场:“小陆还年轻,资历不足……”   老处长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年轻才好啊,有犯错的机会。他是我们这边最年轻的处长,年轻有为啊,比起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古董强太多了,有什么资历足不足的。还有一个贤内助,比我们强多了。”   商务部内部都知道上次的倾销官司,陆雪接到的命令是「游说十九家公司应诉」,但其实一件都没做成。   紫金是自己应诉的,另外十家大公司是紫金召他们一起开会才愿意应诉,那个被立为标杆的村办厂,也是安夏去游说的。   结果是好的,过程么……在传统思想里叫做「吃软饭」,此时的男人还没有后世那样可以坦然把「找富婆」挂在嘴上,吃软饭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老处长在这个当口把这事提出来,就是要报上次验收会上的一箭之仇。   陆雪脸上带着微笑:“哪有什么贤内助,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不用藏着了,谈对象就谈对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哎,对了,你们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吧,听说你出差的地方总能刚好遇上她,现在还说是普通朋友。是不是想逃避监管啊?”   老处长的话越说越难听,但不无道理。   以陆雪的身份,他的结婚对象,组织会审查,也会严管他们之间是否有利益输送。   现在,两人整天那么亲密,但没有一个法律上的名份,反而可以做很多暗箱操作。   但是陆雪跟安夏之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陆雪只要再升上去两级,就是市级。   根据1984年的管理规定,市级领导的配偶和子女都不能在他的管辖范围地区或业务范围内经商办企业。   商务部管的是全国。   所以,要么陆雪换工作,要么安夏换工作,这是国法。   安夏绝不是愿意为了爱情而交权回家的小女人。   陆雪是最年轻的处长,前途一片光明,他会为了爱情放弃升职的机会?   老处长这番话,一下子把陆雪和安夏的关系摊在明面上。   不结婚是暗通款曲。   结婚就是必须有一个人要放弃自己的未来。   老处长现在很高兴,很痛快。   在验收会上,那个年轻女人不给他一点面子,跟陆雪反倒眉来眼去,眼神都滚烫的。   再想到,陆雪之所以能升这么快,不就是因为他有几件事处理的好,那几件事的背后或多或少都跟紫金有关系,根本就是靠女人的小白脸!   如果不是她,这个毛头小子算个屁!   还在下面当小职员呢!   让你们得意!   在验收会上的不满一下子都抒发出来,老处长努力保证着平静,但嘴角已经绷不住的向上扬。   刚开始,陆雪的领导还想把话题从男女关系上拉回来。   但是老处长直接祭出大招,扯到了党纪国法,性质就变了。   陆雪平静地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但是强迫妇女违背意愿结婚也是违法行为。目前她没有向我求婚,我不方便跟她结婚。”   满座皆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陆雪坦然:“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谁说结婚都要男方求婚的?我国宣传移风易俗很多年了吧。”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请各位领导、同事放心,如果我结婚,绝对会符合国家规定,不会出现违法乱纪行为,现在我们先说这次应诉的事情。”   陆雪垂下眉眼,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我已经有几个处理的方案,现在就可以说,请各位领导、同事指正……”   这些方案是早上新闻传来的时候,几家美国律所和中国律所同时发来的方案……   他们知道中国人之中也有打反倾销案子很热情的公司,给钱给得超级大方。   于是,他们就好像后世那些看到热搜的新媒体从业者一样:新闻刚出半小时,他们就能给稿。   陆雪看到这些方案后,又对他们进行了本地化处理,细化了对出口公司的说服部分,最终做出了一个符合中国国情的处理方案。   领导们,拿到消息的时间则是在上班后,看到消息后一个小时,他们就召集了这个会议。   在他们的眼里,陆雪居然在一小时内就做出了这么完善的方案。   中间还顶着老处长的男女关系大拷问,真是太不容易了。   就连八十年代就开始跟美国人决斗反倾销的大领导都觉得陆雪的方案很好很强大。   他脱口而出:“连我都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补充和修改的地方。”   老处长是想把陆雪顶到风口浪尖上,不是让他站在风口上当一只被风吹起来的猪。   他沉默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那我们就等小陆处长的好消息了。”   陆雪这边前往山东,与当地农产品出口公司讨论怎么应诉的事情,身边还跟着紫金法务部的斯岳,他是以「出口公司」的法律顾问来的,与山东公司同仇敌忾,同时也是国内部分的法律咨询。   安夏扶起的村办厂标杆在给予信心方面,确实很有用处,几家公司听说连村办厂都能赢。顿时都觉得「优势在我,我能赢」,纷纷表示愿意应诉。   陆雪在跟公司代表们讨论进一步计划的时候,安夏则在看另一个热闹。   行业里的另一个巨头公司,内部撕逼了。   两位管理者,一个要走技术路线,想打造中国芯。另一个要走商业路线,公司的技术必须马上变现,所有的经费都要为这件事服务。   要走技术路线的那位大哥,很显然已经要跟商业路线总裁闹崩了。   根据安夏的了解,他在这个公司的职业生命,不会超过一年。   啧啧啧,与其给别人一个挥泪斩马谡的表演机会,何不体面的离开呢?   离开之后……当然是到我们公司来啦……   安夏搓了搓手。 第198章 连夜挖墙角   手里只有一千万, 有两个机会摆在面前,必须马上选,且只能选一条路:   马上用手里的一千万去赚一亿。   把手里的一千万投到研发里去,将来……至于多远的将来没人知道……   可能能挣到两三亿, 也可能研发不出来任何东西, 一千万打水漂。   大多数人会怎么选?   对于刚刚富起来没几年的人来说,马上去赚一亿才是人间正道。   去砸研发, 没有必要。   何必研发的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缺品种, 全球独一份,明明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芯片, 为什么还要自己研发啊?明明已经非常成熟了。   吵架的两人, 此前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一个管贸易, 一个管技术。   管技术的那位就是后世宣传七八十年代科学家的标准模板:拒绝海外高薪工作, 毅然回国……   靠科学家的发明, 这家公司在八十年代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钱来了,事也来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处是非多。   事实上,此事与性别无关, 与利益有关。   当这家公司赚到钱,需要选择前进的方向是以技术为主, 还是以贸易为主的时候, 两人的矛盾爆发了。   总工坚持公司应该走「技工贸」路线, 优先发展高端科技,再进行市场化运作。掌握尖端科技,才有自主权。   总裁认为,应该先考虑生存问题,赚了钱以后再发展技术。   公司里看似是两派「技工贸」和「贸工技」之争, 其实,是那位技术总监一人单挑全公司。   此类情形在后世也发生过:新闻上欢庆中国又突破了一项发明专利,又拿到一个科技成果。   评论区里必有人回复:西部人民还在吃草,发一个卫星上天,还不如把这些钱分给老百姓。   现在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有钱之后的第一要务当然是马上让钱生钱。   然后给员工们发奖金、分房子、提高补……   出来工作是为了赚钱过好日子,谁要再过以前的穷日子啊。   又不是急等着新发明去打日本鬼子保家卫国。   南总工完全就是提着长枪与风车作战的唐ꔷ吉诃德,太不切实际了。   以一人之力,抵抗整个公司,其结果不言而喻。   新闻上只简单的提了提他们公司里「有些许理念不合」,安夏这边得到的消息则根本就已经是要打起来了。   技术派说贸易派目光短浅。   贸易派说技术派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技术总监南总还在试图说服公司里的董事会和大多数员工站在他这一边。   安夏这个外人,都已经看出南总已经彻彻底底的输了……他没有人、没有钱,只有理想和一腔热忱和孤勇。   搞暗杀可以当孤勇者。   搞技术绝对不可能。   别说公司内部都没人支持他,公司外部更没有人支持他。   整个紫金科技的员工都在吃瓜,时不时的看看对面啥时彻底撕到分家。   安夏辗转得到南总工的联系方式。   “陈嘉,周日跟我去一趟首都。”   安夏与陈嘉带着礼物上门,南总工看着他们,客气了几句,安夏便切入正题:   “南工,你是中国计算机行业的元老,技术一流。如果不能让你的技术好好发挥,而只是陷在旧技术的循环往复里,太可惜了。”   南总工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媒体传得满天飞,他不在乎安夏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是啊,在企业家里面,安总是难得的重视技术的。我听说过你在公司年会的时候,当众支持没有人看好的人工智能,现在,也算是看到回报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羡慕,哪个技术总监不喜欢一个全力支持自己的老板呢?   他又叹了口气:“除了你,还有任总也是。还是你比较难得一点,任总自己是做技术出身的,难免偏向技术。安总似乎一直都没有参与研发工作。”   “对,我只是稍微提一点需求,然后再把它卖出去。我连代码都看不太懂呢。”   安夏笑道。   南总工心中越发的苦楚,以前他的合伙人也是非常支持技术的,怎么现在就彻底变成这样了呢?   安夏认真地对南总工说:“我们公司其实一直都很想要改变中国技术落后于欧美的现状。只不过技术人才难得,不是在国外,就是已经名草有主,不是在国家机关,就是在自己公司里位高权重倍受重视,不愿意跳槽。”   安夏最后一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南总工听的,果然,南总工的情绪更加低落。   “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您是否有意加入紫金。我们的科研团队真的很需要您这样的前辈指导。”   南总工一愣,他没想到安夏会这么直白地问。   其实他还对公司抱有一定的幻想,觉得也许能争取到董事会的支持,也许能让总经理回心转意……   他确实也有舍不得沉没成本的心态,他在那个公司那么长时间了,与总经理算是一起患过难。当年下放的时候,是上下铺的兄弟。   最艰难的日子,两人都互相见识到了彼此的坚韧,并引以为知己。   本以为这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也许他只是一时没想开,再等等,他就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南总工暂时转移话题:“你们公司,不是投资了荷兰的ASWL吗?”   现在ASWL已经是IBM的芯片供货商,做为股东,安夏应该不着急开发芯片。   “不一样的。我只是股东,又不能拿走他们的技术。再说了,他们的全套技术给我也没用啊,芯片又不是一个公司一个工厂就能搞定的,那是要全产业链的配合。如果您可以用中国的产业链造出芯片,那再好不过。”   安夏又继续说:“再说,ASWL主打的是高端芯片。我们可以不用一开始就把目标设得这么高。中低端市场也很重要,可以先跑起来,就像大米,杂交水稻是不好吃。但是在快饿死的时候,有什么不好吃的,都能吃。   这是一种保底的底气。   再说,拖一拖,说不定将来会出现新的技术替代了现在的光刻机技术,大家又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了呢。”   安夏说的是肺腑之言,非常真诚。   连南总工的心里都发生一丝动摇。   安夏又继续说:“我保证,紫金可以提供给您远超于现在的待遇。您的家人……”   “不……我考虑的不是这个……”南总工摆摆手。   他是一个真正的搞科研的人,他不在乎他被开除,他在乎的是他的技术被开除。   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把事情做好。   如果现在转投到紫金这里,他在公司里的那些技术,就要全部重新开始。   他只想要这件事做成,而不在乎这件事是不是他做成的,或是这件事成的时候,他是否在庆功宴上。   南总工犹豫再三,还是对安夏说:“我想要在现在的公司里继续完善研究,不要半途而废。除非总经理让我离开。”   啧,死心眼。   不过他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不是死心眼也做不了科研。   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换方向或是跑路了,能搞出什么来。   接下来,安夏与南总工没有再聊公司里那些糟心的事情,而是聊这段时间她在国外的所见所闻,还有紫金遇到的事情:   关键技术卡脖子、贸易壁垒……别人可以随便提起反倾销,中国都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他们的东西,这就很不对等……   看似不聊挖墙角,字字句句都是挖墙角。   到处都在暗示:你来我们公司吧,可以拯救现在中国技术处处被人掣肘的悲剧。   来我们公司吧,我给钱,给人,给设备,你想研究什么我都支持。   ……   陈嘉坐在一边不时敲个边鼓,不时地再补充几句紫金科技里的员工工作是如何如何的努力,安总是如何如何的支持他们的工作。但是没有技术大佬坐镇,再努力,没有方向,也是白搭。   从南总工家里出来的时候,安夏和陈嘉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去。   在机场,有一个同样出差的财经记者认出了安夏,他热情地展开现场采访。   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重点就是想问安夏是不是来搅混水的。   南总工他们公司的事情,业内人尽皆知。而安夏一向不在乎砸钱研发新技术。   记者:“请问您是否是拜访南总工的呢?”   安夏微笑:“我这次来是为了紫金一项还在保密中的工作,不方便透露,非常抱歉。”   记者换了一个问法:“请问紫金科技是否有意参与芯片的研发工作呢?”   安夏睁大双眼,露出无辜的表情:“紫金科技早就投资荷兰的AꁘꁘL公司啦。虽然在技术上无法参与,但是他们每一次的技术进步,都会使我受益。”   记者又问:“紫金科技是否有意加大在科技研发上的投入?”   安夏回答:“我们一直很注重研发。”   完全就是在东拉西扯,没有一句说重点。   此时大多数记者还比较有良心,特别是这种针对于具体某个人的采访。   如果对方没有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是不会发出的。   但是记者的报道,也可以加入另一些事实,比如——“技术派与贸易派争斗的如火如荼时,记者在首都机场发现紫金科技的总经理安夏与助理……”   周一,南总工满怀着「再试试说服他」的期待踏进办公室,却听说总经理叫他去一趟办公室。   “南工啊……听说昨天紫金的安夏来找你了?”   南总工坦然回答:“对,她问我想不想去他们公司。”   “哦……那你的回答呢?”   “我不想去,我想在这里把芯片做好。”   总经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公司的研发经费确实不如紫金。如果你只是想要把芯片做好的话,就去她那里吧?咱们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南总工像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 第199章 等等,我反间计还没用……   不知南总工是真的听不懂, 还是以其理工科生的执拗,就是不想走。   南总工坚定地对总经理说:“无论紫金开多少钱, 我都不会走, 公司里还有好几个项目都是我在跟,我想把项目做完。”   总经理脸上带着商务礼仪的笑容:“这样啊,哈哈哈, 还是共过患难的老兄弟更可靠。要是其他员工都像你一样尽职尽责就好了。你去忙吧。”   南总工走出办公室之后,总经理的笑容慢慢凝固,转成皱眉, 他拿来公司员工的名单, 目光在几个后面来的技术工程师名字上来回打转。   然后, 他叫来HR:“安排他们几个跟我面谈。”   安夏和陈嘉回公司之后, 王灿来找她。   自从搜索引擎的技术稳定以后,能提升的技术全提升了, 提升不了的技术要等到硬件升级以后才能再进一步。   这个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卷王又开始寂寞了, 他每天想的都是再干点什么。   人不努力奋斗, 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于是, 他想问安夏关于南总工的事情。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够多了。”安夏笑道。   王灿摇头:“不,我只知道他们公司内部不和, 不知道他们怎么不和, 是已经论证过他的技术不可能实现了吗?”   听他的语气, 他颇跃跃欲试,如果安夏说确实是技术方面的事情,他大概就要说出:“他们做不了的东西,我来做。他们实现不了的技术,我来实现。”   “不, 主要是钱应该投在哪里的问题。”安夏知道他们总经理怎么想,也知道南总工怎么想。   “小富即安,还是再苦一苦。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王灿很好奇。   “做中国自己的芯片。”   王灿皱起眉头,他知道芯片涉及到多少供应商和流程,这不是写一个软件,几个人,甚至一个人都能写得出来。   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   “这比做火箭还难。”一向不服软的王灿,最终吐出了一句结论。   “嗯,我知道。”   “那你还要找南总工过来吗?”   “先跟他谈谈。”既然他能搞出汉卡,又能做出芯片,开发其他技术想来问题不大,做芯片所需要的东西。   不仅仅是光刻机,还包括应用的系统和软件。   在安夏的记忆中,南总工后来造出的芯片,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不是因为他像汉芯那样是个骗局,而是因为实在不好用。   主流电脑系统是WINDOWS,不支持。   次主流的电脑系统是苹果的OX系统,还是支持。   至于LINUX……普通人谁用它。   微软和英特尔联盟的网络服务器根本就不支持方舟电脑。   就等于买了一个巨贵巨贵的手机,但是不能上网,也不能下载APP……要它何用?   现在电脑操作系统已经成了气候,安夏打算从手机芯片入手,此时的手机还是模拟信号,连塞班系统都要等四年以后才出来,更别提谷歌公司的安卓和苹果的IOS。   只要他们还没有,就有机会。   如果南总工坚持想在公司里做出电脑芯片,那是妥妥的没戏,别说他们公司那位特别看重钱的总经理,就连安夏,也认为他现在就想做电脑芯片,就像杨广同时开运河、建宫室、征高句丽一样。   不是不行,实在太早。   南总工已经拒绝了安夏,短时间内死缠烂打。   不管是送早饭还是送花都是很可怕的痴汉行为。   安夏决定给他一点时间慢慢思考。   迫不及待把南总工踢出去的「现男友」,也已经厌倦他,就等着怎么把人弄走。   只不过这个「迫不及待」来得比安夏想得还要早一些。   因为「硅谷小妲己」邓杭生那边已经做出了,经过审定,可以上市。   邓杭生即将带回来的不仅有USB技术,还有……一个男人。   “你出息了啊!”安夏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我们尊重每一种性取向」。   “虽然,他确实不喜欢女孩子,不过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同事,他是八十年代末出国的,现在家里老人需要照顾,需要回国发展。问我有没有公司适合他,我向他推荐了我们公司。”   邓杭生说得也有道理,一个公司里这么多异性恋,也不是随便拉一对男女就是CP。   安夏点点头:“行,把他简历给我看看。”   看完下来,这个人的专业方向跟安夏差不多:提出需求、验收需求、把需求卖出去。   一山不容两个产品经理,安夏知道以自己的眼光,现在的产品经理再厉害,也受时代限制,也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踩风口,为免双方血压升高,她婉拒了这位产品经理,并建议他可以看看别人家。   排在紫金后面的三家,他都投了一遍,最后,他与南总工成为了同事。   邓杭生和他一起回国,然后他入职,很罕见的,对方总经理为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动静闹得特别大,感觉是在欢迎什么归国天才科学家一样。   “他们……这么缺产品经理的吗?“安夏看见报纸上的动静,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他们缺的不是产品经理,而是缺赶走南总工的一个借口。”   安夏看着被挤在照片的角落,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南总工,嘴角扬起笑容:既然他们要自毁长城,就别怪我再挥舞着锄头挖一锹了。   就在隆重的入职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安夏接受媒体采访,对未来计算机科技的发展侃侃而谈。   话题全部围绕着国产科技,自主研发等等展开。   并有意无意聊起芯片的重要性,反复强调中国人必须掌握芯片技术,愿意接过研发芯片重任的科研工作者是最重要的财富。   紫金科技一向重视人才,如果这样重要的科研人员能到紫金来,必会给予优厚的待遇。   她向记者暗示她多次与芯片研发人员接触,希望早日可以立项,让中国芯跳动起来。   安夏说的是自己与荷兰ASWL公司的工程师亲切会谈,讨论关于出口光刻机给中国,让中国自行制造芯片的的可能性。   不过,有心误会的人,一定会误会,没有误会创造误会也得上。   最后,安夏感叹如果有识之士现在还在其他有眼不识泰山的公司里浪费青春,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损失。   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她这是在疯狂地抬举南总工,还嘲讽他现在的公司有眼不识泰山。   总经理又问了一回南总工,是不是跟安夏又见过面,耿直的南总工当然回答没有。   “南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跟我说实话没有关系的。”   南总工依旧否认。   最后一击却是来自于内部,甚至连安夏都十分意外。   给南总工开车的司机是公司车队的一员,不知他怎么回事,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四次车祸。   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说南总工说这个司机不行,开车不安全。   于是总经理就说要给他换一个更加稳重的司机。   南总工急了,他说自己从来没讲过这话,不要显得他心胸狭窄,容不得司机犯错。   坚持要求总经理收回成命。   消息来回一串,味儿就变了。   外界流传着三个谣言:   一、总经理想害死南总工,让他永远闭嘴。   二、总经理想把南总工身边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   三、南总工是个事儿逼,为了一个司机,跟总经理吵架。   已经脆弱的信任,在安夏接受采访之后越发摇摇欲坠。   换司机事件如同最后一击,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同精美的玻璃,在连续的撞击之下,终于颓然坠地,碎成一片再也收不回的玻璃碴。   那个寸功未立的归国人员,刚加入公司不过数天,就取代了南总工的总工位置。   对外宣称:我们公司需要的是有国际视野和先进理念的同事担任总工程师。   尽管南总工也是海外归来,但是,他归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一代新人胜旧人。   天真的南总工想的是:没有头衔,只是公司不想再付这么高的工资了,不耽误工作。   他岂止是对钱财看得不重,甚至可以说视金钱如粪土。否则也不会在国外的时候,自费采购了几十万的机器带回国。   他也大方的把自己的人脉拿出来,只为能把事情做好。   这一次,也一样。   他坦然接受了降薪、没有股权、没有分红,在公司里做一个普通的员工。   只不过这一次,公司连他这最后的一点卑微愿望都没有满足。   他主管的项目或是终止,或是移交给他人,要求他交出所有的图纸。   “为什么?”他冲去总经理办公室,等着他的是总经理和人力资源部经理。   人力资源部经理出示了一些他曾经与公司里其他员工说过的话。   其实那些话,他当着总经理的面都说过,无非是公司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太短视了,没有技术就没有一切。   他自认为行得端、坐得直,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这事都不算背后说坏话,当面都说过。   但是在人力资源部经理这边,这些话就成了「挑拨员工对公司的反感情绪」「影响公司对外形象」「非常不符合身份」……   总的来说,他就是一个只为宣泄自己情绪,无视公司利益的坏人。   人力资源部经理最后说:“由于你的这些言论对公司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公司决定对你予以解聘。”   南总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了半天,喃喃吐出一句:“你说的解聘……是哪种解聘……”   “老南啊,我们兄弟一场,我本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你……哎,冲动啦……如果不处理你的话,我们这边也实在没办法向其他员工交待,如果其他员工有样学样……”   总经理悠悠叹了一声:“这样吧,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金……”   南总工终于回过味来:“你要开除我?!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人力资源部经理又把刚才那番套话说了一遍。   “我不走!凭什么!”南总工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了,他刚刚还在规划研发计划,昨天晚上还在加班跟同事研究某种技术的突破可能性,为什么,就要赶他走?   总经理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公司是民营企业。不是国企,也不是政府机关,本来就不是终身雇佣制。再说,就算是铁饭碗,现在也已经在砸三铁了。”   无论南总工怎么说,总经理都铁了心要赶他走,不谈技术,不谈公司,只谈他什么时候应该离开,会给他多少补偿金。   拿走爱财者的钱。   拿走梦想者的梦想。   就像抽掉了人的脊梁,南总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十年,他在公司整整十年,加班加点,连大年初一都不休息,开发的汉卡为公司赚了一亿,如今就这么被扫地出门。   随之一起被扫地出门的,还有他为公司做的部署、计划、构想……   公司里将他的痕迹清除的干干净净,从此以后,公司里再不会有一件事与他有关。   安夏又找上南总工,南总工都傻了。   本来公司里就说他跟紫金私通,现在刚离职,安夏就找上门来了,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坐实了他还在职的时候,紫金就跟他勾勾搭搭吗?   南总工拒绝三连,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顾虑。   安夏:“时间很紧,国外技术步步紧逼,既然您说您不计较个人荣辱,又何必在乎别人说三道四。   难道您要为了无聊的话,就放弃您的理想,也放弃让中国的芯片技术赶超外国的可能性吗?”   最后安夏说了一句:“反正他们都这么说了,你做,他们也这么说,不做,他们还这么说。与其担个虚名,还不如打个正经主意。您就过来!”   南总工没想到偌大个紫金公司的老板一点都不在乎这方面的名声,更像《射雕》里的黄老邪:你说我做了,那就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最后说服他的,还是安夏提出的具体构想,她说出为什么总经理不支持,以及现在确实存在的问题,大环境缺乏支持,一家强扭根本做不出来。不如先对无人在意的手机下手。   手机也是需要芯片的嘛。   南总工愣了愣:“手机……那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   不就是打电话发短信吗?还能干什么? 第200章 手机芯片也是芯片   南总工对科技一腔热情, 安夏又给予他了许多承诺,南总工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求她签什么协议,就这么同意加入紫金了。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种春秋战国时的精神:人, 只要承诺了, 就一定会做到。怎么会有人承诺之后反悔呢?   王娇娇把草拟的聘用条款一条一条地念给南总工听,并向他解释每一条的条款是什么意思。   听了几条之后, 南总工似乎就开始走神了,他更想马上投入工作中。   而不是坐在这里听这些与他个人利益休戚相关的条款。   南总工:“我相信安总不会骗我的, 这些条款,就都依你们拟定的来,告诉我在哪里签字就行了。”   连王娇娇都震惊了, 她开玩笑说:“如果这是卖身契可怎么办?”   南总工一本正经地回答:“那这个合同不会成立, 买卖人口是违法的。”   王娇娇还是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把条款都解释了一遍, 她回去之后, 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安夏听:“真好奇他以前到底是什么生活状态,不是说他也被「运动」过吗?怎么还能这么天真啊?”   安夏笑道:“只能说他是真的完全不在乎,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   王娇娇:“难怪他被那个公司排挤成那个样子。身为总工,一个替他讲话的实权派嫡系都没有。”   安夏:“所以我把他请到我们公司保护起来呀。每个人就应该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像他这样的宫斗白痴技术天才, 去斗来斗去, 就很浪费。”   “可是他现在还是一门心思要搞电脑芯片,真的要做吗?”王娇娇担忧。   公司之前就论证过制造芯片的可能性。   都说一个桶能装多少水, 要看它最短的板在哪里。   国产芯片,全身都是短板,有的地方, 甚至没有板!   荷兰AWSL公司的光刻机大部分零件也都是国外进口,德国的镜头,美国的光源和激光,瑞典的轴承和数控机台,就连中资企业也在其中参与了一部分。   安夏在ASWL开会的时候,曾与专家讨论过这个话题,当时一个荷兰人说过:“就算给全套图纸,中国人也造不出光刻机来。”   “完全造不出来倒也不至于,就是数值差一点嘛。”安夏实话实说。   当时却被人当做是挽尊的话,众人报还给她体谅的微笑。   安夏当时也想过要不要再像当初偷运大型计算机一样,再弄一点回来,后来发现光弄硬件回来没用。   一台光刻机的寿命也就七八年,总不能一直偷运,再说里面还有程序锁。   荷兰工程师介绍的时候,说这些程序是用于远程设备升级,软件优化,绝口不提其他功能。   经历过WINDOWS黑屏事件的安夏可没有这么天真。   尽管那次的黑屏事件五分钟之内就被中国黑客破解,十分钟防黑屏补丁就上线。   但那回只是微软随便试了试水,他们并没有拿出百分百迎敌的态度来对付普通人的电脑。   他们还指着普通人的电脑带动他们更大的收益呢。   现在安夏是ASWL的股东之一,公司也不敢把最顶尖技术的光刻机随便卖给她。   每一台光刻机出去,都要登记去哪个国家、有什么用途,这些资料最终都会被美国把控。   毕竟大股东不是安夏,而是美国公司英特尔、狗腿子韩国三星、以及另一个狗腿子……   所以,安夏曲线救国,先弄手机芯片。   手机芯片并不在禁运的范围之内。   主要是谁也没想到这会儿会有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公司要搞手机芯片,压根没写在条款里。   不知是不是安夏带来的蝴蝶效应,在中国移动通讯的发展速度提速的同时,其他相关行业也跟着飞速跟上。   原本应该在1998年才诞生的塞班公司已经成立。   这个由Psin、诺基亚、爱立信和摩托罗拉这些行业巨头组成的公司,开局就是天团组合,普通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与他们一较高下。   安夏早就看现在的手机不顺眼了。   现在的手机之落后,是后世许多人所无法理解的,曾有一部电视剧里提到过某丈夫因为上厕所。   所以没有接到妻子往他手机上打的电话,评论区一个人说:怎么可能上厕所不带手机?   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手机,不是一个电话都不能丢的人,带它进厕所干什么。   她希望,至少手机可以尽早使用上「鸿雁」软件,或者「吃了吗」软件,实在不行,地图也可以啊。   本来她寄望于塞班公司可以早点做出系统,她记得塞班系统跟安卓一样,是个开源系统,人人都可以在上面开发程序。   但是似乎科技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眼睛一眨,BIU-就出来了。   还要再等等。   安夏并不是打算坐等别人成果出来之后再干活的人。   她看现在手机不顺眼的原因还有按键,按键限制了屏幕的大小,也限制了更多的功能。   此时紫金的个人随身商务助理还在热卖,这个小玩意儿就是电阻屏,使用的时候需要用一个塑料笔点点点。   安夏认为既然虚拟键盘的功能都已经有了,努力努力,就可以提前看到没有数字键的手机。   以及,最好手机屏幕是电容屏,也就是可以用手点击的那种。   大客户部的刘佩佩同志否决了她的想法:“根据我们的调查,拔塑料笔是一种仪式感,不能丢。随便拿出来就能用的话,会让客户失去尊贵感。”   她又举了个例子:就像以前手机还特别大的时候,跟亲戚朋友吃饭的时候,往桌上一放。哪怕其实是关机,哪怕压根没人找他,那个派头就出来了。   安夏顿悟,她的思维习惯性地飘回自己原来的状态:手机是一种普通的、人人都有的常备工具,方便省事小巧最好。   但是对现在的人来说,手机现在其实还是特别高贵的东西,要普通人的好几个月工资。   有手机而不露出来,没有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如同衣锦夜行,要把人憋死。   那些在人群里举着大哥大放声嚎叫的人不一定是天生嗓门大,或是对面耳聋,就是单纯的想炫耀一下:看,我有大哥大!   “那就先用着电阻屏吧,不过免笔的电容屏还是要搞的,现在用的少还没感觉,等使用频率高了,回回都要拔笔,笔掉到地沟里了、掉到马桶里了……总之,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导致手机不能用,那才叫气急败坏。”   刘佩佩心中暗想:安总这是发生过什么,才会这么熟练……   塞班公司好像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的样子,安夏便对南总工说:“您看,要不您出一个规划,芯片和系统必须同时研发。不然的话,芯片放在那里没人用,或者系统放在那里没人用,都是白搁着,这没有意义。”   经过上一家公司的磨难,还有安夏给他详细解释了之后,南总工已经明白自己跟总经理之间的分歧。   他也确实没有把握能开发出一个足以媲美WINDOWs和OX的电脑系统,并且把它推行到全球,成为与这两大操作系统并肩的东西。   他的想法特别简单,就是基于LINUX系统开发芯片。至于之后芯片能用什么程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巧了,安卓就是基于LINUX开发的开源系统,安夏觉得此事可行。   安夏一如既往地高调宣布:紫金要开始研究手机芯片。   外界一片哗然。   南总工是为了研究电脑芯片而跟上家公司翻脸的。   刚被扫地出门,安夏就把他捞进公司,人人都以为安夏是要研发电脑芯片。   结果……研究手机芯片?   手机,还要芯片?   人民群众完全不理解。   安夏不需要人民群众的理解,爱理解不理解。   她在研究「863计划」,这份计划始于1986年3月,旨在促进高新技术及其产业的发展。   安夏在里面看到了研发资金的补贴、国家力量的支援。   除了钱之外,应该还能得到不少院士级别人物的支持。   光靠南总工一个人是独木难支的,必须得先抢人。   放眼全中国,原本最有实力跟紫金抢钱抢人的公司已经自毁长城,把南总工给放出来了。   安夏心里稳的一匹,相信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这种公司了。   她不急不忙地做调研,时不时还能飞一趟,去远方城市的某位院士那里,跟人家畅谈一下技术和梦想什么的。   然后,一个晴天霹雳……靠,有人敢跟她抢!   那是一个曾经在摩托罗拉公司担任过高级工程师的男人成立的公司,号称他掌握了许多芯片研发的重要技术,相信可以很快研发出中国人自己的芯片。   安夏把南总工请到办公室,问他怎么看。   一心要搞出中国芯片的南总工并没有露出兴奋的表情,他感到非常困惑:“他们要怎么弄到光刻机呢?他们要造350纳米级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可是美国人连350纳米级的光刻机也不给我们,只卖600纳米的……”   600纳米级的芯片是1990年的技术,造出来的使用价值不大,不过也算能鼓舞一下人心。   如果将来美国连600纳米级都不肯卖,至少国产的还能顶一顶。   南总工百思不得其解,安夏也一样。   “算了,先不想它,咱们也得抓紧,我也想向这几个部门申请立项。如果成功,就能有充足的资金和人员,您看,什么时候能出一个详细的项目说明?”   “好。”南总工推了推眼镜。   南总工的妻子还要上班,儿女也要上学,他们都在首都,南总工是独自一人,单身赴任的。   自从安夏给他下了任务之后,南总工白天忙着做调研,晚上忙着写报告,确认可行性。   安夏有一天深夜跟阿根廷人聊完工作之后,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她背着手,在公司夜猫子们常混的区域溜达。忽然,她发现一个原本黑暗的角落居然还亮着灯。   没人。   没记错的话,那里是南总工的位置。   公司的灯都是感应的,只要那里还有人在,就不会灭掉。   安夏一边向那里走过去,一边还跟黄兰兰开玩笑:“你的BUG体质真是随时随地影响所有的电器……啊!!”   刚靠过去,安夏吓得惊呼一声,她看见地板上有两条腿躺着。   她急忙叫人。   夜猫子们一拥而上,发现躺在那里的人是南总工,他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戴着的眼镜腿都摔坏了,歪歪斜斜挂在鼻子上。   “快快快,送医院!!”安夏急了。 第201章 生病,不是一个人的事……   南总工被送进急救室, 经过医生诊断,他过度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安夏大吃一惊。   紫金公司里有正常的日间活动党, 也有不正常的昼伏夜出党。   还有需要照顾家庭的人, 早上迟来一两小时送孩子上学,晚上消失几小时,接孩子放学顺便回家跟家里人吃饭。   最疯的加班时刻,至少也会保证连续睡四小时,上班中途睡两三小时。   安夏自己曾经连续加班加到昏倒,她是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递伞的人,怎会让紫金公司里发生这种事。   第二天, 在网络上就出现了一个贴子《九十年代,资本家死灰复燃了?!》   开篇就是南总工昨天晚上在紫金公司昏倒的事情, 还有几张配图。   那图不知用了什么阴间滤镜,把南总工的脸P得好像蜡像一样可怕。   还有一个紫金大厦在夜间的照片, 旁边还举了一个电子表,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紫金大厦有三层楼,都整整齐齐的亮着。   文章义愤填膺地历数自古以来黑心资本家的无耻行为,从泰勒发明了流水线, 到卓别林的《摩登时代》。   中间还有一些偷拍的安夏照片, 比如她住的房子, 那是本市最贵的小区!   比如她开的车, 按价格换算,普通打工者要干四百个月,这还只是买车钱, 不包括油费!   比如她穿的衣服、穿的鞋、平时修剪头发的理发店,都被人扒出来一样一样的数。   文章最后激情澎湃的问:她凭什么拿这么多钱?紫金里的哪一项发明哪一项专利,是她做的?   不都是职工的血汗吗?   抒发在社会主义国家,绝不允许有万恶的资本主义那套东西。   “用工人的血汗,为她一个人谋好处。她用员工的健康和生命,换来一笔又一笔的收入,换来一个又一个的美名!”   必须得说,这篇文章的文笔不错,情绪层层堆叠,最后完全站在高处,痛斥邪恶资本家安夏。   唯一的一点小缺憾就是……现在的大众情绪不是最好的时候。   此时并没有躺平这个概念,甚至都没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劳动法,而且社会上有许多人已经被下岗被优化,大家都有「失去工作」的焦虑,而不是被老板压榨的痛苦。   随之附和的人呼喊的是要求紫金增加工作岗位,愿意为紫金现在的员工们分摊工作压力等等……   至于安夏的那些消费,引起的不是愤怒而是羡慕。   紫金的员工也在那个贴子下面跟贴:“是安夏先发现南总工晕倒了,也是她开车送南总工去医院的。”   “我们公司本来就是项目制,完全由项目组自己安排时间,南总工没有进任何项目组,现在他还在做规划。”   员工们的回复,又引来另一拨人。   他们说员工的回复是收了安夏的封口费,质问他们吃人血馒头不会良心不安吗?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信勇健调查了那几个人的发贴IP,地址很分散,分散到无从判断。   只有几个IP过于邪门,才吸起了注意。   “这个地方……还有电脑?能上网?“在安夏的印象里,这地方在2018年都还在用柴油发电机自己发电,连4G信号都很飘乎,只能保证打电话,这会儿怎么可能上网。   “你们不要再回了,没意思。是水军。”安夏摆摆手。   信勇健一脸茫然,他听说过海军、海警、水兵,就是没听说过水军。   安夏解释道:“就是听别人指挥,在网上骂战的人。”   “哦哦……”信勇健心想,这可能是外国的词,以他上网的频率,怎么都没听过这个说法。   薛露向安夏请示:“要不要处理?删贴或者辟谣?”   “正经媒体没有报道,这种网上的贴子,热闹一阵就下去了。”安夏摆摆手。   “这种有备而来的人,删他一贴,他能发一百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辟谣也不用了,没什么意义,搁着吧。”   薛露相当佩服安夏的好心态,那个主题贴,还有下面的跟贴,把安夏骂的一文不值,还造她的黄谣,说她睡了很多个男人,从他们手里拿来的钱和权,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普通女人看到这个,气也要气炸了。何况安夏还是个未婚姑娘,名声很重要的。   “嗐,就这……无所谓啦……”安夏摇摇头,“写这个的人,连自己想黄段子都不愿意,完全照抄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林仙儿从不同的男人那里得到武器和武林绝学的那一段。”   薛露出去之后,越想越替安夏不平,以及,她对安夏说的那段也挺好奇。于是她买了一套《多情剑客无情剑》,真的找到了那一段。   于是,她打到跟贴下面,评论:水军的钱是不是也太好拿了,连剧情都直接抄,自己都不愿意想的吗?   此时,好几个IT公司站出来,表态他们是良心公司,绝对不会把员工累成这样的事情,欢迎社会各界的监督。   其中就南总工的前东家。   整个公司最忧心忡忡的就是李俏了,她非常担心公司有了这个名声之后,是否还能招到大学生。   现在的普通下岗职工很多,但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包分配的。   以及还有那么多刚刚进入中国市场,虎视眈眈等着抢人的外企。   李俏快愁死了:“听说微软明年要在国内开分公司了。还有摩托罗拉,要建研究所了……”   “这还没过春节呢,你急什么啊?”安夏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好笑。   李俏是真的笑不出来,招聘的绩效是她背。要是招不着人,各个职能部门的老大是对着她吼,骂人力资源部无能,他们可不敢骂安夏。   “这事你不用操心,别忘了启动员工关怀,把南总工照顾好。”   紫金是个民营企业,没有工会,也没有职代会,这些相关的职能都分摊给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负责。   南总工独自一人在本市工作,公司的员工关怀项目会给他安排护工和保姆,费用根据他的职级予以报销。   如果进一步的鉴定结果出来完全是给工作累的,则可以完全报销,并有其他的补助。   这段时间,南总工的病房里总会冒出许多来采访的记者,他们围着他。   向他打听是否后悔跳槽,向他打听紫金是一个怎样的黑心公司、安夏是怎样强迫他做根本做不完的工作。   南总工快烦死了。   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天,就想出院,无奈公司不让,安夏说一定要彻底检查他的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后遗症,才能走。   于是他叫公司同事把他写了半拉的规划拿过来,想躺在病床上也是无聊,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抓紧时间再写一段,说不定出院的时候,就写完了。   万万没想到……根本就没有「闲来无事」的时候。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一问一答。   然后……问来问去都是那些内容,他跟记者说他真的是想快点把东西搞出来,自愿加班的。   记者根本就不信,变着法的钓鱼式提问,就是想从他嘴里听到紫金的坏话。   当安夏来看他的时候,问他有什么希望公司为他做的,他第一个要求:我要出院!   安夏:“可是你还有一些检查没有做完呢,医生说心脑血管方面的话,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南总工整个人都不好了:“再这么住下去,我没病都要有病了!”   他十分烦恼地跟安夏说了这几天的烦恼和痛苦。   “哦,就这事?给你安排个单独病房不就行了。”安夏完全不觉得这是事。   南总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现在医院这么多人,我多住一天,就多占一天床位。”   安夏:“床位倒也没这么紧张。”   “不行不行……那也要麻烦护士医生天天来照顾,我可以自己来医院复查的。”南总工的性子上来,连安夏都没办法。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换个保证床位不紧张的医院,医生也不紧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都晕倒在办公室了,我这几天天天在反思,我到底是哪里把你给逼得太紧了。”安夏揉着额角。   安夏:“你要是不肯好好住院,那我都不敢要你了,你看看这几天的报纸,我都成什么人了,黄世仁、周扒皮、南霸天都不如我安扒皮狠毒,他们说周扒皮好歹是半夜鸡叫,还给人一点睡觉的时间,我是直接连睡都不让你睡,才会把你累成这样的。   我一个年轻姑娘,还是要脸的,要是我恶毒的名声传出去,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南总工无言以对,安夏都拿自己的名声和婚姻大事来说事了,他也彻底找不话了。   对脸面名声和婚姻根本就不在乎的安夏,就这么高高兴兴地把南总工给弄到了一家大型医院的国际部。   说是国际部,其实中国人也能住,差距就是收费巨贵,一般是外国驻华机构的外国员工拿着国外档的工资,才能消费得起。   南总工终于在高贵的国际部里得到了安静。   然后,他悄没声息地又拿出了他的规划,被无孔不入,跟随到这里的记者拍到。   丧心病狂的资本家安夏,竟然逼着已经重病的南总工继续工作。   对自己被偷拍浑然不觉的南总工一边对着那位海归教授的报告,一边琢磨自己的立项报告。   一边写报告,一边写质疑报告。   他的质疑报告是给安夏的,对安夏说那个立项看得不明不白,完全没有看明白他到底打算怎么绕过光刻机的封锁,做出芯片来。   “不要紧,你尽管写我们的芯片立项报告,不用管他。要是他的项目抢占了我的项目经费,那再说。”   安夏笑着扬了扬南总工的质疑报告。   于是,南总工继续埋头写他的立项报告。   他的前东家总经理则发表了一篇痛惜人才的文章,文章里追忆了他跟南总工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结下的革命友情,又哀叹于两人因理念不同而产生的分歧,最后悲伤于南总工怎么就病急乱投医,为了离开他,而进了龙潭虎穴,把身体搞成这样。   最后,他隔空向安夏喊话:“紫金啊,请你慢些走,停下飞奔的脚步。等等你的灵魂,等等你的道德,等等你的良知。”   安夏:“呵呵!” 第202章 高通上门   南总工的前东家站出来对恶心紫金有非常大的作用。   到时候就算南总工站出来证明紫金没有苛待他, 也不会让人有多信服:人嘛,总得挣个面子,跟前东家闹翻了出来的, 不能真说又进了一个吧,这岂不显得他错认了一个又一个?   沉迷于写报告的南总工压根就没管这事。   他整天都在琢磨数据, 最多看看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这种狗屁倒灶的小事, 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的体检报告还没出来,他的立项报告就已经出来了。   安夏收到报告心情有点复杂:“南工,这个,我们虽然比较急,但也没有这么急……我们公司不流行那种带病上班, 倒在工作岗位上, 不至于不至于……”   “我着急,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赚工资, 是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南总工看着安夏, 一字一顿的说。   南总工的眼眸中闪着光, 他说:“我决定来紫金之前,是做了全方位考虑的, 现在, 只有紫金能实现我的梦想。”   “哪怕你降我的工资都可以, 只要让我继续做研究。”   安夏:“我明白,不过你还是得保重身体啊。既然你是科学家,咱们就不说避讳不避讳的事了, 如果你的身体本身就能撑得起这么多任务,我一句话不说。   但是你这都晕倒了,看看诸葛亮, 活生生把自己累死了,事还没做完呢。   看看司马懿,一口气活到所有老一辈儿都死绝,他来了个高平陵之变,热热闹闹打了几十年的三国谁也没落着好,全让他家给捡走了……   你说要是你有点什么事,研发还能指望谁?总不能指望我给手搓个芯片出来吧?”   安夏好说歹说,南总工终于表示下次一定注意,并且希望安夏能给他一定的人事权,就是他说招人就一定能把人弄进来,不需要先由人事筛简历,一层一层的过。   “行,我先找人事部看看今年的计划。”   听到南总工的要求,李俏皱起了眉头:“安总,这不合规矩。”   民国为什么乱,就是因为军//阀派系林立,直系奉系桂系……一个个都牛逼上天,根本不听最高层的命令。   公司里要是拉帮结伙,更是灾难。   李俏真想跟安夏说:安总啊!!苹果的乔布斯还在老歪脖子树上……梦工厂吊着呐!   你怎么能容许一个刚进公司的人拥有人事权?   万一他把你给挤走了怎么办?   看着忧心忡忡的李俏,安夏笑着说:“没事,南工是真的不懂派系斗争,我相信他。”   苹果的股份又不全在乔布斯的手上,紫金的决策权则由安夏百分之百控制。   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挂上老脖子树。   主要是也不相信南工会忽然变成【南工(已黑化)】,就他这个被解除了总工职务,还高兴的认为可以安心研发的傻科技宅男的水平,安夏觉得要是自己输在他手上……那还是连夜自挂东南枝比较好。   许了南总工人事权之后,安夏把那份报告拿回去,仔细研读。   她觉得南总工写得过于老实,一板一眼,有什么就说什么,连一句稍微吹一吹的话都没有。   完全基于现在可以做到的东西来写。   对,实事求是确实是严谨的科学态度,但是……立项这种事情吧……听报告的人就爱听花哨好听的。   不然哪来的气功热,哪来的水变油,哪来的各种能骗遍全国的骗局,所谓劣币驱逐良币……   安夏带着她稍微修改了一下立项报告去找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们聊,希望能聊出钱来。   在大楼的门口,安夏看到那位海归陈教授正好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送他出来的人好像还是某位一把手的秘书。   陈教授与安夏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停下了脚步:“安总,真巧在这边遇到你。”   接着他的目光在安夏背的包上扫过:“你也是来谈芯片立项的吗?   紫金是个挺大的公司,不过我说句实话,论科研人员的数量还是不太够,你们是公司,背负着那么多职工的期待 ,最好还是走贸工技路线。   研究基础技术这种事情,交给我们这些臭老九就行啦……以后我们还可以合作嘛。”   陈教授背靠的是大学,与紫金科技相比,确实非常的象牙塔。   什么带病上课、倒在讲台上之类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就是被歌颂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骂学校是周扒皮,学生家长是南霸天……   安夏笑笑,并不正面回应:“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好呀,祝你提案顺利。”陈教授十分有礼貌地向她挥挥手。   顺利是注定不会顺利的。   听完安夏的提案,几位领导沉默地翻动手里的材料。   虽然脸上了没有露出吃了不小心加了料的九转大肠的表情,不过安夏也看得出来,他们对她的这份提案兴趣不大。   许久,位置最高的领导发话:“手机芯片……是不是太超前了?”   他开口定了基调,其他人也活跃了起来。   这个说:“是啊,现在手机还是少数有钱人使用的。”   那个说:“电脑芯片才是我国现阶段最需要解决的重中之重。”   坐在角落的说:“按理说,以紫金科技的体量,应该可以成为我国电脑芯片的领头羊,怎么退而求其次,做起了手机芯片?你们是不是害怕与国外芯片巨头交锋?这样是不对的哦。”   “是啊,我们国家在打仗的时候都没怕过美国人,原子弹和ꁘꁘ也是自主研发出来的,难道芯片比原子弹都难?”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一个意思:我们要的是电脑芯片,手机芯片没必要。你不敢做就算了,我们也不会为难一个民营企业。   安夏想说:做芯片确实比做原子弹难啊,光刻机的参数稍微提高一点,都要那么多个国家联手才能做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说了也没用,陈教授的立项报告一定特别漂亮,各位领导的兴奋阈值已经被提高到相当的高度,手机芯片这个选题就不足够惊艳。   安夏想到那位海归教授的立项报告,其敢吹的程度,就如同袁崇焕给崇祯上书,说五年可平辽东。   安夏记得,然后,袁崇焕的一位同事问他打算怎么实现,他跟同事说:“先吹着呗,以后再说。”   凡是看着过于离谱和邪门的事情,都应该多深入打听打听。   遗憾的是,只有与他发生直接冲突的人,才会这么做,比如安夏,现在恨不得能把这位陈教授到底想干嘛扒出来。   至于其他职能部门的领导,都跟崇祯皇帝似的,乐颠颠的立马相信,问都不问怎么实现——   当然,其中大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是干这个的,说了也听不懂,为了面子还得假装听懂,并连连点头什么的,装模作样也很累的。   最终安夏只在本省的一个相关部门获得了支持,原因也不是因为他们相信紫金科技的这个手机芯片能有什么出息,而是紫金科技是他们这里的利税大户。   看看人家深市给入驻的企业那么多好处,紫金科技已经把几个分公司弄到那里去了。   万一安夏一生气,把整个公司都给搬过去了呢?   何况,陈教授在隔壁市立项了,本省也不想输给他们,高低得支持一个。   支持科研是业绩,留住纳税和就业大户也是业绩。   反正也不是从他们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一举多得,大家开心。   南总工对这样的结果,又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对不起,是我的立项报告没写好,如果我再多调查一些数据,多写一些分析就好了,我没有考虑到听报告的人,用了太多的专业词汇……”   没等他的自我反思说完,安夏摆摆手:“别着急反思,这事跟你没关系。”   “可是,你不是说他们几分钟就看完立项报告了吗?”南总工不解。   那些报告,就连一个真正懂行的科研人员都要看好久,里面涉及到大量的数据。   只能说明,报告让人看不懂,才会一目十行的扫过去。   安夏笑笑:“因为他们对第一行内容就没兴趣。”   报告第一行就说明了,他们打算做的是手机芯片。   “算啦,咱们也不算完全没有靠山,能拿到一个省科技研究立项也很不错,谁让咱们是民营企业呢,跟陈教授的大学就是没法比呀。”   安夏叹了口气。   南总工却昂起头,对她说:“能比!”   “啊?你可千万别再「一人可抵百万师」了,咱们从长计议啊……”安夏是真怕他又一个人点灯熬油,搞几个通宵不睡觉,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南总工对她说:“我会想办法。”   “只要你的办法不是一个人拼命就行……你好歹把公司里的其他人教会,跟你一起努力。”   “放心吧。”南总工向安夏保证。   国产手机芯片还要再等等才能出来,最要紧的是手机的系统。   此时通讯设备的天下还是摩托罗拉,诺基亚的时间线则比较奇怪。   现在这个先后顺序略微有些调整,安夏从各种信息渠道得来的消息听说投资塞班公司,其实是诺基亚最后的孤注一掷,掷完了,公司也快断气了。   “虽然很奇怪,但也不能说不合理……”确实有很多公司都是因为瞎投资而断气。   真正做到了——“吃不穷,穿不穷,胡乱投资要受穷。”   安夏的手机芯片计划没有得到领导的青眼一顾,但是收到了来自同行的关爱。   高通公司代表前来拜访安夏。   安夏对这个公司的名字那可是相当的熟悉。   高通——骁龙5G芯片——因为他们断供芯片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   “果然,最关心我的人,是我的敌人……”安夏看着会面日程安排,无奈地笑笑。   此时的高通正准备进军中国市场,不过他们不是来推销芯片的。   而是向中国运营商、开发商、制造商隆重介绍他们的伟大发明——CDMA。   至于找安夏,是为了向她隆重介绍他们的另一个伟大发明——OmniTRACS定位系统。   他们毕竟是美国公司,能调用的卫星多,免费的可以用,收费的商用卫星也可以用。   人家在五年前就有48个收费卫星了。   而穷困的紫金,始终坚持白嫖GPS公司的卫星。   直到去年年底,GPS才凑够了一十四颗卫星。   卫星缺了一半,拿什么跟人家比精度?   “你们公司可以接入我们公司的系统,我们只赚一点商用卫星的调用费。”高通公司的代表说。   现在商用卫星公司根本不跟中国公司合作,安夏不是没试过去谈,上次不卖风车的理由是世界和平,这次不卖卫星数据的理由是人权。   卫星公司拒绝的理由是认为安夏一定会利用卫星监控普通人的生活,还有在华外企高管的行踪,然后卖给有关部门。   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的法律,遵循都是「疑罪从无」。   但是涉及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那就是先怀疑有罪再说,实在不行还能直接弄死。   “你们只收调用费?平进平出?这多不好啊?”安夏微笑看着对面这位即将成为高通中国区总裁的男人雷总。   雷总微笑:“咳,这个嘛……”   他报出了一个价格。   调用费,对现在的紫金来说,都是天价。   安夏婉拒:“我相信如果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48颗卫星,一定会精度大大提高。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有需要这么高精度的项目。投入和回报不成比例。”   穷!没钱!   卖卫星没谈成,雷总又跟安夏随便聊了一些手机方面的事情,CDMA才是他此来中国的重中之重。   Gꁘꁘ的专利是欧洲多国共有,因为需要共同开发。所以专利费用的总价也卖不上去,不然要是卡了哪位科技大拿,影响开发,那就贻笑大方了。   而CDMA的专利权费则系于高通一身。   能卖出去,就是高通一家吃所有,这笔费用毫不意外的,又是一笔巨款。   在安夏的记忆中,CDMA就是因为它贵的要死。   所以很久以后才被联通的133号段使用,而且主要用于军队通讯,现在……联通公司都还没出生呢。   安夏也不着急赶雷总走,她拐弯抹角地向雷总打听他们对手机硬件的研究进度。   雷总误以为安夏还想卖手机,一边用力推销CDMA,一边回答了一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   等雷总离开,安夏叫来南总工:“我希望手机系统和手机芯片能同时开发。但是公司里的人肯定是不够的,你看哪个学校的哪个专业好用,或者哪个公司的谁好用,你开名单,我让人力资源部下手。”   “不用……”南总工微笑,“他们已经在走流程了,很快就能来。” 第203章 想要搞那么大一个骗局……   安夏此时才想起南总工的前东家的本质……人家曾经是计算所下属单位, 真正意义上大牛云集的国企。   关于总经理是怎么把计算所倒腾成自己家产业的故事,在后世各种流传,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九十年代把国企搞成自家天下的事情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南总工早年留学和工作的经历,与不少专家都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他招来的专家里有也不想在前东家待着的前专家、想来中国玩玩顺便工作的外国专家。   紫金科技以其强大的实力,帮这些外国专家都搞定了中国工作签证。   拿到工作证件的加拿大专家兴奋无比,拍了照片给家里妻儿老小看:“亲爱的, 快看,我其实在51区工作!”   外国人工作证的封皮上大大的写着Alien Emplyme   Alien,常用含义为:外星人。   英语国家的专家们对自己变成外星人非常的兴高采烈, 年少时谁还没个外星人的梦呢, 外国人有氪星来的《超人》,中国人都有《霹雳贝贝》。   总之,就是很牛逼很牛逼的存在。   在来之前, 许多外国专家对中国的印象是:人巨多、穷、但是倍儿精神、个个精神亢奋,对着某个城门楼子哗哗流眼泪, 挥着书。   真正入境之后,发现大家精神是挺精神的。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外国人,还这么多外国人。   刚学了几句外语的小屁孩会对他们高呼「HELLO!!hw are yu」刚开始, 他们还会老老实实回答:“nt bad”或是「great」,然后……   他们发现所有的小屁孩都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然后说一句什么。   直到某位同行的中国同事替他们翻译:“他们在说,「这个老外不懂英语……走吧……」哈哈哈……”   弄得几位加拿大专家怀疑人生, 痛定思痛思考自己是不是加拿ꁘꁘ语区来的。   外面的世界让他们感到与加拿大割裂比较严重。   只有在公司里,他们才能感受到熟悉的研究氛围。   安夏带着第一天来公司的中外专家们参观公司,并开了一个简单的入职欢迎仪式。   紫金科技公司组织扁平化,对创新发展有极高的自由度。   赚钱的部门和研发部门都有各自的考核标准,在某些地方。   甚至比硅谷的某些小型公司还要稍微宽容一点,就算已经证实了以现在的水平无法跑通,安夏也会再给研发部门多一点时间,向其他公司、其他国家研究部门寻求外援。   只有证明以现阶段的水平完全无法做到,才会暂时封存。   用安夏的话说,就是想到《笑傲江湖》里思过崖上的日月神教教徒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能出去,感觉很郁闷。   无论如何,拼着最后一口气再凿一斧子,能成就成,实在成不了就算了。   但是安夏有些想法,就连他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哪来的勇气去坚持。   比如手机芯片,论叫好,科技部门的领导根本不看一眼。   论叫座,手机现在刚从数字模拟转成Gꁘꁘ才几年,哪里就要芯片了。   众所周知,提前半步叫先驱,提前一步叫先烈,提前三步是疯子。   面对科学家们的质疑,安夏也无法告诉他们,将来有些人可能根本就不开电脑了,想看片用手机投屏,想工作手机移动办公……   听起来更像脑子不清楚的疯狂科学家。   好莱坞都没这种科幻片。   科研工作者们不怕辛苦,他们怕的是辛苦得毫无意义。比如研究永动机,比如研究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   他们必须问清楚,要是安夏不给他们一个正常的理由,他们宁可自己回去的机票钱,也要走。   “因为光刻机。”安夏一招把锅甩了出去,“现在的主流电脑芯片是350纳米。可是我们却买不到,光刻机公司有钱也不卖。这是政治因素,相信大家都懂的。”   中国专家连连点头,加拿大专家一脸懵逼,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字面意义上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做研究」,什么制裁,什么政治?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旁边的中国专家解释给他们听,他们大概懂了。   “就我自己的工作习惯,也不是会固定在一个地方,经常需要带着笔记本电脑走来走去,但是笔记本电脑不能打电话……”   安夏举了几个在野外散心的时候忽然获得灵感,在外面的时候忽然有突发事件需要处理等等场景,证实了手机会比电脑有更加广泛的应用场景。   “现在还没有人做,才是最好的时候。如果一条街上都是卖面包的店,那要多努力才能把客人吸引到自己的店里来呀。   而且客人的胃口也会越来越难伺候,趁现在,做第一个,客人的预期不会太高,稍稍有一点进步,他们就会很高兴的。”   有理有据,安夏说服了他们,也认同现在做手机系统会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此时,陈教授要造第一颗「中国芯」的消息乘着风,吹遍中国大江南北,舆论对此事的评价是:“中国良心,中国脊梁,不像商人,短视,见利忘义。”   这个「商人」,指的是南总工的前东家,还有紫金科技。   他们并不知道安夏在搞手机芯片,因为按照以前安夏的作风,还没搞出来的东西,她都会事先敲锣打鼓,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如果已经在搞了,怎么可能无声无息。   安夏则太清楚,如果现在敲锣打鼓,会有什么后果。   搞不出来,徒增笑话。   搞出来,会被国外的科技公司一秒封杀。   光刻机要是断供,她也不能拿着放大镜蹲在正午的阳光下烧出芯片来。   南总工带领的是芯片团队,另一位计算所的专家带领手机系统的研发团队。   他很痛苦……他从来没见过安夏这样「梦游式」下需求的。   安夏对安卓系统的认知仅限于需求层面。   所以,她提出的,全部都是手机系统呈现在消费者面前的模样。   底层逻辑?不知道。   图形支持?你在说啥?   XX模块?啊……仿佛听说过……   这位专家觉得安夏可能在背地里是一位科幻的作者……   科幻就是只管最终呈现效果,根本就不关心中间实现的可能性。   他上次亲耳听见安夏跟人兴高采烈的说用纳米级细丝怎么切开废弃的船,可以提高废品回收速度,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要怎么解决细丝在切割中产生的高温?   安夏想都不想,回复一句:“那就让纳米丝自带降温功能嘛。”   专家:“……”   与自带降温功能的纳米丝相比,安夏提出的可视化界面,全触摸式互动还是可以解决的。   在WINDOWS之前,谁也没想过电脑系统可以可视化。   在紫金之前,谁也没想过电脑游戏可以像看电视剧一样。   何况他们还有另一个东西参考:电子辞典。   去年比紫金个人商务助理还小的快译通横空出世,界面看起来跟WINDOWS系统有些像,所见即所得。   安夏跟专家团队解释的时候,就拿快译通做的比方:“你就想,一个能打电话的快译通,哦,还要能连网……”   快译通的大小、电话的通讯功能、电脑的联网功能……   即要……又要……还要……非常典型的领导。   他没有当即掀桌的原因是安夏的这些要求看起来比较邪门,但不是完全相斥。   安夏给他们团队开会的时候,无比的自信:“这种东西,是一定可以做出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元器件大小的问题,计算机从房子那么大,到可以拎在手上到处走,也没几年。   而且后面只会越来越快。   你们肯定可以在硬件的瓶颈期到来之前,就把系统研发出来。如果你们不行,全中国就没有人可以了。”   这种在后世被称为「领导画大饼」的话术,让出身国家机构,习惯于服从命令的专家们心中虽仍有疑惑,但仍决定放手一搏。   此时李俏愁眉苦脸地跟安夏说:“这次实习生没有以前招得快了。”   这两年紫金科技风头太盛,好大学的学生都扑天盖地的自己投进来,李俏也被养刁了,只从那几个有名的大学里选。   “也不用只盯着这三家,还可以放宽一点,至少全国前二十的理工科院校都可以试试。”   李俏只得答应。   “对了,不来我们这里的实习生都去哪里了?出国?”安夏好奇。   “不是,家境比较好的学生都去陈教授那里了。他们说觉得在那里更能实现自我。”   刚才安夏的心态是:“啊……双向选择,随他去吧……”   现在的心态是:“跟我抢科技立项,还要跟我抢人?!”   叔可忍,婶不可忍!   忍不了也得先忍忍,陈教授那里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真的有货,他在申请科技立项之前,已经在研究「中国芯」了,且已经「得到了突破性的成果」。   不然科技部的那些领导们也不是傻子,看几张纸就愿意砸几千万下去。   邓杭生被叫进安夏办公室的时候,以为会被安排什么要紧的工作,没想到安夏对他说:“你跟摩托罗拉公司的人熟吗?”   “还行吧……”邓杭生知道安夏最近的工作重点是手机芯片和系统,他以为她是想提前找到摩托罗拉的人提前卖概念,让他们同意搭载公司的系统。   他只是有些困惑,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连个DEMO都没有,怎么说服人?   安夏继续说:“能打听到陈教授在摩托罗拉是干什么的吗?”   邓杭生:“我试试……”   他不是很开心,他以为安夏是来找他安排特别重要的工作,结果是打听八卦。   那是他的业余爱好没错啦,但是,当老板一本正经的来找他说这事,不算是个好消息,说明在老板眼里他的价值是打听八卦……   没等他哀怨完,安夏又问:“最近USB设备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邓杭生又抖擞起了精神,向安夏汇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主机板商的问题……”   “这事跟卖主板的有什么关系?”安夏不明白。   邓杭生解释道:“因为现在支持USB的外设几乎没有。所以,生产主板的公司都不愿意把USB prt直接设计在主机板上。需要用一个外置的插口转换一下……”   “找给我们供货的华硕,拿定制款。”   邓杭生愣了一下:“可是,定制款很贵啊。”   贵到比普通大众版要翻好几个跟头,紫金只卖极简电脑,以便宜取胜。如果主板成本价格翻数倍,就毫无竞争力了。   安夏对此事完全不在乎:“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对了,你的USB现在只能传输数据是吧?”   邓杭生又是一愣,什么叫「现在只能传输数据」,本来就是传输数据啊……不然还想干什么?拿来跳绳,还是拔河,或是当裤腰带?   “能充电吗?”安夏问道。   现在的水平是,只有两线,数据一进一出,根本没有充电的可能性。   看他的表情,安夏就知道不行了。   “你先跟英特尔聊聊技术迭代,让USB早日可以又能充电,又能传输数据。外设接口的研发转交给焦河山。”   邓杭生一脸懵逼的从安夏办公室出来,光是USB就倾英特尔整个团队一年多的时间才做成,她张品就要直接迭加新功能。   真是……即要……又要……   他逆流成河的悲伤在听到手机系统组的「即要……又要……还要」之后,忽然就豁然开朗、水光潋艳晴方好……   好歹他还有英特尔的人,不,现在是整个硅谷的计算机巨头的同行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不像手机系统组,完全靠自己的本事来领悟。   邓杭生不明白安夏为什么忽然想起USB来了,其实是安夏拿着买来参考的快译通,越看越不顺眼。   里面有名片和记事簿功能,可是……备份呢!备份功能在哪里!   安夏做为一个对信息丢失有焦虑的人,早就习惯重要资料备份好几个不同的地方。   丢了一个还有一个。   像这种存就是存了,要是哪天硬件坏了,就再也也找不回来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安夏也不会忘记自己对手机电量的焦虑……只要身边有插座,哪怕手机还40%的电,她也要充电。   反正这些功能迟早都得有,不如现在开始研究,走在前面。   紫金极简电脑在南美卖得很好,连带着她买下的几家南美国家电信的互联网业务也得到了爆炸式的提高。   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开始用电脑,酒店的商务中心也不只是用来发传真的地方,这里有电脑,也有网线。无论客人自带电脑或是没带,都可以用。   安夏留给超市小老板的几瓶酱菜也成了「中国皇帝的宫廷御用配菜」,经过颇懂生意之道的小老板宣传。   除了中国人爱吃,连当地人在吃烤肉的时候也要配几块乳黄瓜,在超市的货架上与德式酸黄瓜和俄式酸黄瓜并列。   至于豆腐乳的应用范围更广了,它的名字叫做「中式素乳酪」。   小老板推荐用它来抹面包……特别是包着白菜的豆腐乳,被小老板宣传为「可以有效补充维生素,全家都需要」。   小老板已经从「中国货」上订了好几千瓶了,分销阿根廷全国,连带着隔壁的巴西和智利都没放过……俨然中国酱菜南美总代。   由于南美的网民人数爆增,中国商人们几乎是在瞬间发现了南美这个只存在于地理书上的世界,果然有不少可以赚的东西。   比如巴西的红木、秘鲁的羊驼披肩,智利的大樱桃。   特别是智利的大樱桃,此时中国人对于樱桃的认知是本土的薄皮樱桃,小小的,可以做成糖水罐头的那种。   其实大樱桃,也就是欧洲甜樱桃,在很久以前就被引进山东种植。但是味道还是略有区别,以及最重要的是在万物萧瑟的北半球大冬天,南半球能接档。   现在还没有人想过要进口大樱桃。   毕竟全国人民才刚刚富起来,能搞点泰国马来西亚之类的进口水果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南美洲……真是想都不敢想。   普通的水果进口商不敢想,安夏敢。   她手上有足够的数据,证明虽然「先富起来的人」确实占总人口比例不大。   但是,算下来的单个个体很多,而且这些人所在的地方比较集中,就是那几个先富起来的城市,连运输都很方便。   现在正是南半球樱桃成熟的时候,紫金科技去申请进口。   刚开始的时候说审批需要很长时间,后来忽然松动了,很快就给了许可证。   安夏挺好奇,问陆雪,他也不说,回答特别官方:“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装什么,往最坏了揣测,也不过是买鹿制楚,还能怎么样?”安夏冲他做了个鬼脸。   买鹿制楚是春秋时齐国管仲干的事,他用高价买了好多楚国的鹿,让楚国人认为这是相当赚钱的行当,田也不种了,工也不做了,全民捉鹿。第二年,楚国徒有钱,却无粮,齐国打过来,楚国就GG了。   陆雪神秘莫测的一笑:“你要许可证,现在许可证有了,知道的太多不好。”   安夏知道这个人的精神状态跟杀手总裁高度统一,最近的杀手总裁最近忙着「你知道的太多了,BIU——」   其实不用问,安夏也知道大概,再过几年的挪威三文鱼和加拿大的牛肉故事会再上演一回。   前一年挪威因为接待了不该接待的人,三文鱼出口中国出了各种问题。   第二年,雄踞东南宝岛的某媒体说:挪威承认咱们是国家啦!   当天深夜23:59,挪威外交部回复: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安夏只笑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政治经济学》开卷考60。”   陆雪无比自豪:“我闭卷90。”   “哼,开卷就是书上什么都找不着,你考90有什么好得意的。”   两人就此把话题岔开不提。   南美人民,或者说全世界种樱桃的人民,对紫金公司的这个订单代表着什么,还完全没有概念。   他们很淡定地接待了紫金公司代表的,其中一位种得最好的种植园主甚至提出要求紫金自己搞定所有的流程,他只出果子,别的都不想管。   “我种樱桃是解闷,不是为了钱。”他的第一句话就让社畜拳头硬了。   不过紫金的采购人员一向以能侃会聊著称,坐了两天飞机赶来验货,只会因为货不行而离开,绝不会因为人家说自己有钱不想管事而离开。   采购员:“哦,听起来您是一位财务自由人士。事实上,我从您的樱桃园里就能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喜爱,不会将这些可爱的樱桃树照顾得这么好。”   一通彩虹屁吹下来,种植园主心花怒放。   他告诉采购员,他原来是摩托罗拉公司的研发部高管,现在退休了,就来智利种种樱桃,种得这么认真,是为了给留在美国的家人在冬天也能吃到樱桃,多余的就随便去集市一卖,有人买也行,卖不掉被鸟吃掉也行,他无所谓。   所以也不想掺合进出口贸易那堆罗里叭嗦的手续。   采购员连连点头微笑继续彩虹屁,回到酒店后,连上网,开始在同事群里讲述了今日奇遇。   国际采购秋刚:【我的天,你们能想到吗?一个技术大佬,退休以后种樱桃……】   人工智能刘杰:【嗯,我想退休以后钓鱼。现在太忙了,只能钓电子鱼。】   无人驾驶赵鹏:【你每周末都去钓鱼,听说一条都没钓上来过啊,哈哈哈。】   人工智能刘杰:【下次我去钓鱼的时候,一定开你们组的无人驾驶车去,它钓鱼水平肯定比我高。无人驾驶车,会钓鱼也是很合理的。】   ……   本来这个组长讨论群平时都没什么人说话,今天忽然聊出了几十条,安夏好奇地点开看了眼,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她又拉到最顶上,看到底是什么事情引起了两人互相嘴炮。   然后,她看到了「摩托罗拉的研发部高管」。   她单聊秋刚:【明天你们去问问他,认不认识JIN ,应该在摩托罗拉的研发部工作过。】   秋刚答应了。   次日,秋刚回复:【他记得,说那个人是测试工程师,工作还蛮认真努力的,可惜干了一年多就走了。】   “有趣……”安夏看着这条消息,摸着下巴,又问了几个公司里的测试工程师。   如果要他们现在立马转行去搞手机芯片的开发,能不能搞出东西来。   测试工程师吓死了,还以为安夏真的要他们转岗。   “怎么可能啊!术业有专攻,测试跟开发用的工具都不一样……要是给时间学的话,一两年,可能能做到最普通的开发吧……那实在没必要啊。”   安夏又找其他公司的人打听了一下,回复高度一致:“测试转研发,还能立马拿出自研芯片的成绩,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那人是图灵转世,高斯再生……   总之,必须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纵英才,进入一个新领域随便研究几天,就能成为大神的那种。”   安夏心中有数,她一边吃着采购组从智利空运回来的大樱桃,一边看着陈教授的新闻发布会网络直播。   他声称真正的中国芯一号已经制造出来了。   他的手中托着那一枚暗青色的芯片,摄像机定定地对准上面的几个大字「中芯一号」,下面是研发单位的名字。   安夏终于想起来,这事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有些熟悉了……这在历史上发生过,不过不应该是现在,而是再过几年。   “啧,都怪我,连骗子都提前干活了。”安夏摇摇头。   在镜头前,陈教授慷慨激昂地说:“我们的芯片采取的是微米级半导体工艺设计,集成块上有350纳米管,不输英特尔和摩托罗拉,每秒钟可以进行两亿次运算,性能强劲……”   安夏叫来南总工,让他来看发布会的回放。   南总工已经得知了「中芯一号」研制成功的事情,他并没有难过。相反,还很高兴,为中国技术进步而高兴。   他就是那种「这事要做成,成事之日不必有我」的那种人。   南总工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们国家肯定能研发出自己的芯片……就是没想到这么快……真是人才倍出啊,人才倍出……”   安夏给他倒了杯茶:“我觉得这事有问题,您先别太高兴,仔细看看发布会上展示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南总工见安夏一脸要找碴的样子,心里还有些好笑,他知道安夏之前去申请科研立项被陈教授截了胡,这会儿心里肯定郁闷,有着气呢。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发布会上只展示了外观,然后由「863」专家验收组对这块芯片进行研究,然后验收组对着镜头宣布,该芯片可以做到陈教授所说的所有功能。   全场沸腾。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南总工笑咪咪地看着新闻回放,等全部看完,他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安夏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对他说:“我们的手机也要抓紧,移动设备才是以后真正的强者。”   送走南总工,安夏开始回忆自己记忆里的芯片造假事件是怎么被扒出来的。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安夏只记得一个大概,是陈教授从摩托罗拉那里买了一个芯片,然后找装修公司的民工把芯片上的字给磨掉,换成他对外发布的芯片名。   那么,这事是谁爆出来的?不知道。   是谁进一步追查的?不知道。   结局是什么?不知道……   安夏现在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吃瓜吃全套的八卦主义精神呢?   她看着屏幕上陈教授的笑脸,很不开心。   看到各大媒体争先吹捧陈教授是中国科技之光,还有好多部门追加投资,她就更不开心了。   身为竞争对手,就应该有竞争对手的样子。   安夏依稀记得第一个爆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大学的BBS,而且标的还是转载。   IP就是在大学的校园里,那会儿也不流行上网登记,发完就发完了,始终没有人知道爆料人到底是谁。   安夏在几大学校的网站上转了一圈,目前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只有一些计算机系的学生在讨论这件事。   其他人不是在说学校食堂阿姨手抖、菜难吃,就是在说宿舍管得太严,还有表白某位女生,吐槽学生会,求上届的练习册……   根据安夏对人性的认知,会主动爆料的情况无非两种:   第一,分赃不均,拿钱少、没出到风头的人跳反。   第二,良心不安,认为这么做是在坑人,骗钱,对不起科研精神。   第一种大概不会有,通过李俏一层层打听到的消息,陈教授刚拿到巨额投资之后,就带着整个实验室,包括实习生一起去海边旅游了一趟。   可见他挺大方的。   那就看第二种了,单凭着「国家民族大义」这种比较空的理由,应该不行。   真道德感这么高的话,刚开始发现有问题就不干了,怎么会等到所谓的芯片研究出来。   安夏想了想,也许是压力?   当外界给的压力太大,也是有人会绷不住的,一旦绷不住,就什么都敢说。   压力……   安夏想了想,她打着「学习先进,共同进步」的旗号,蹭了某位领导的视察团,一起来到中芯一号的实验室。   只见实验室里人头满满,一张张年轻的脸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认真的盯着屏幕,有些人还在用手画电路图。   安夏属实惊呆了,她都给手机芯片研发组装上了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   七十年代之前用手画是正常的,那会儿集成电路没那么复杂。   现在哪个正常人用手画?!   用手画,还怎么对设计的芯片进行仿真和逻辑综合?   也有领导提出了相关的疑问,陈教授解释说:“这不是正式绘图,因为电脑有限,所以他先用手绘找找灵感。”   领导不解:“不是给你们拨款了吗?还不能做到一人一台电脑?”   陈教授回答地一腔正气:“国家给的钱,怎么能乱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能省则省,我们要学习先辈艰苦奋斗的精神,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快迭代出新的芯片!”   在安夏听来,这番话就是放屁。   在领导耳中听来,无比的舒服。   领导皱着眉:“这样不行啊,太耽误时间了,你们购买电脑还需要多少钱?打个报告上来,我们优先满足研发需要!”   别看陈教授是从国外回来的,人可懂什么叫「三请三让」了,再三表示国家经费紧张,我们已经拿了这么多,多不合适啊……   顺便还看了安夏一眼:“其实手机芯片也很重要的,可以给紫金科技拨一些。”   领导完全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回应:“你们已经做出成绩了,优先考虑你们!”   在成品室里,陈教授展示了安装了中芯一号芯片的MP3,按下播放键,“人生短短几个秋呀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呀西边黄河流……”   《爱江山更爱美人》《同桌的你》《戏梦》……一首接一首,然后,等领导们转一圈,安夏又听见了《爱江山更爱美人》。   “只有这三首吗?”安夏问道。   “对,做测试嘛,放那么多干什么。”陈教授回答地很自如。   领导笑道:“小安被用中国芯播放的歌曲迷住了。”   “是啊,还想多听几首呢,怎么就没了。”安夏接碴。   陈教授回答:“放心,等以后量产了,你想听多少都可以。”   安夏与领导一起发出笑声。   在陈教授的公司,就连安夏也没看出什么,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就连麦当劳的后厨要迎接顾客参观的时候,都要提前通知,让员工赶紧把落了一地的生菜叶子扫一扫,把过了时间的食品全部报废或者换时间牌,何况是这个能骗到几亿的大——项目。   安夏能进一步打听到的消息是陈教授在文字和公关能力上确实牛逼。   他向国家各个部门申报项目的时候,从编写材料、上报、答辩,与领导和专家的公关,全部亲自出马,逐项检查。   必须得说,比安夏强。   紫金有太多业务了,安夏不可能像陈教授那样,事事亲力亲为。   “他一口气报了四十多个项目?!还都成功了?!”负责政府公关事务的薛露震惊。   其他各个项目负责写申报材料的项目经理传看着「内线」弄出来的陈教授的申报材料,目光里都露出羡慕。   安夏对他们说:“是让你们学学他的结构和写作手法,还有让人怎么死心塌地相信天上有牛在飞的。科技成果部分就别看了,都是假的,没意思。”   项目经理们面面相觑,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安总这是多少有点私人恩怨、个人情绪在里面了,连863专家团都验收过了,怎么还说人家是假的。   因为自己做不到,就说别人是假的……这不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   不过鉴于他们是在紫金科技拿工资,他们就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从新闻各种报道上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机构卷了进去。   安夏虽然没有真正在学术圈混过,更没有当过公务员,但是根据历史的经验教训:被卷入的机构和大佬越多,这事越会不了了之。   所谓——“有些事情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千斤也打不住。”   安夏决定小试一手,她向陈教授的公司提出,要采购一千块「中芯一号」,用在紫金极简电脑上,「用实际行动支持中国芯」。   多好,刚研发出来,就有人要实装了,正常公司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拒绝。   陈教授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也十分的冠冕堂皇:“刚刚研发成功,还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调整,比如外观设计。”   安夏:“芯片?外观设计?就算它是七彩炫光的,也在机箱里,没有人看见吧……谁会买回电脑,要时时打开机箱,欣赏一下美丽的芯片?”   “安总真会开玩笑,当然不是为了美观,是分布的合理性,芯片要考虑到散热,不能离电源太近……”   这显然就是屁话,现在电脑都这么多年了,主板厂家又不是白痴,从来就不会把芯片贴着电源放,根本轮不到他来操心。   安夏也不多话,她找了个机会,向媒体表达了紫金科技想要支持国产芯片,但被拒绝的无奈。   “那场发布会我看了,很热血,很激动人心,太不容易了,中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出了属于咱们中国人自己的芯片,我迫不及待的要把带有中国芯的电脑卖给美国人,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可惜,陈教授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明白,在发布会上,明明就已经十分完美了,为什么还要调整外观。   芯片的外观难道不是全世界都差不多吗?还能调整成什么样?   我认为,就应该早点拿出来,让欧美垄断企业看看,我们已经有芯片了,我们不怕他们封锁!   我真的很好奇,陈教授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不愿意量产……”   安夏真诚地叹了一口气。   媒体如实将这些消息拿出来,刊登在报纸和周刊上。   民众的议论纷纷,对陈教授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受到影响的是给他立项的领导们。   立项不是目的,目的是应用。   此前南总工的前东家不愿意研发,就是认为中国自研芯片的水平肯定不如国外产品,不会有电脑生产商愿意用的。   现在,安夏大方表示,且不说发布会上展示的水平已经「赶英超摩」。   哪怕只达到这些国际巨头去年、前年的水平,她紫金也要。   反正她这是极简电脑,不追求最强性能。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量产,这不合适啊。   于是,有关部门的领导亲自出马,劝说陈教授放下凡事一定要完美的情结,先让中国芯跑起来再说。   陈教授拿出了知识分子的傲气,说科研必须尽善尽美,否则他宁可不做。   此时陈教授是全国第一大红人,无可替代的人才,就算是领导也不能说他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安夏忽然接到陈教授的通知,说可以提供一批芯片给她用在紫金电脑上。   安夏心里觉得奇怪,她收下了一颗做为样品,说要先装一台电脑,跑一段时间试试。   拿回紫金之后,安夏找了一台极简电脑,连机箱都来不及合上,就迫不及待的装上,跑了半小时的《玉京战神》,CPU过热报警。   安夏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这?”   旁边的同事忍不住笑道:“跟摩托罗拉的DSP一个德性,都能煎鸡蛋了。”   “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东西呢。”安夏轻哼一声。   但是光靠这么一个芯片,她无法判断芯片的原厂是哪家,她又不知道摩托罗拉的源代码是什么。   摩托罗拉公司凭空也不会搞「专柜验货」。   除非这玩意儿卖到摩托罗拉的地盘,并且对他们的销售造成影响。   就在此时,安夏听说了一个更有趣的消息,陈教授居然成功通过了总装的项目审批,申报了「武器装备技术创新项目」。   “他真敢啊!!”安夏对此感到十分震惊。   假芯片装在国产战机、导弹上……   如果是摩托罗拉公司的芯片,那就是美国人可以随时控制我国的武器。   如果不是,而是什么邪门的山寨芯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战机导弹失控,自己满天乱蹿,对着居民区一头扎下去……   安夏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证据都没有。   她首先大肆在多家媒体上,恭喜陈教授拿下了总装的创新立项。   然后分析这些立项会包括哪些先进武器。   如果这些武器被外国人控制,会有什么后果。如果装了不靠谱的芯片,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最后还深情表达了对陈教授团队成员的祝福:“当国产飞机、国产导弹装上了国产芯片,其中的辛苦是你们一同经历,成果和荣耀属于你们每一个人!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另一个意思就是:如果这芯片要是翻车了,你们这些知情不报的团队合作人,一个都跑不掉。   在民用电脑、MP3上装假芯片,最多赔点钱,说不定都上不了刑事庭。   在导弹上装假芯片翻车,那大概就得军法从事,非常有希望体验被枪毙。   第二天,紫金论坛出现了一篇贴子《揭露中芯一号的惊人黑幕》。   贴子出现之后,点击和评论者很多,评论的人大多数认为这是眼红陈教授的人写的造谣贴。   就连紫金公司的人都认为是安夏叫人发的,谁让她总说中芯一号是假的。   发贴两个小时之后,安夏接到有关部门的电话:“马上把那个贴子删掉,这个贴子是在诋毁科技创新的成果,你们公司的审核人员必须全部重新接受培训,意识太差了,这种贴子居然让它存在了半个小时以上!如果再有下次,你们论坛至少要停业一个月整顿。” 第204章 从前封口很慢,总有漏……   安夏对这个结局一点都不意外, 在互联网层面,她见过无数次「因法律法规不予显示」「话题违规」……   就算以「象牙塔」「纯洁」「单纯」为主印象的某些学校,也有传说中的「保研路」, 就是那种没什么人走,比较偏的小路。   如果晚上有女生抄近路从那里走,就很容易发生意外,然后学校为了封女生的嘴,就把这个女生保研。   安夏的网文启蒙《冤鬼路》的作者在文后记里就写明了她就是对学校的某些做法不满,而写了这个故事。   学术界没有想像的那么干净, 中外皆是。   英国女王曾立场鲜明的替一位导师站台,支持他抢走手下研究员的成果,全英媒体噤声。   只因为那个成果非常重要, 如果暴出抢科研成果的丑闻, 对英国来说非常不利。   何况此事涉及数十个部门, 上亿的资金,更是如此。   安夏通过自己的手段, 弄到几份中芯一号的相关文件和数据说明。   都是在研发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安夏一向自嘲不懂技术,但是,这一回,就算她不懂技术, 也发现了严重的不对劲。   在每一份相关的报告里,全部的数据都显示中芯一号应该是208脚的大芯片。   但是陈教授在展示会上出示的却是小芯片, 144脚的小芯片。   这都不是技术的事情了,这是只要眼睛没有瞎的人,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些文件虽然不是安夏应该能得到的,但它是实实在在提供给评审会的真实材料。   芯片本身也是当着众多媒体的面, 向全国观众公布的。   这种仿若「哦系东北黑涩会,你滴蛾子在哦滴手上」的水平……   安夏冷笑一声:“呵,这哪是陈教授展示了他的芯片,这根本就是赵中车府令往胡亥的朝堂上牵来了一头鹿。”   朝堂上下皆称其为马,为什么?是无人认识鹿吗?   真是……什么花样都在春秋战国的时候都玩遍了,连象样的迭代更新都没有,但是架不住它好用。   此时,国内其他几大论坛上已经出现了各位好事者的转发、讨论。   不仅是中国的论坛,还有人把这事翻译成英文发到海外论坛上去了,并附带有中文原文的截图。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上网的人不多,很多人还没有养成满世界搜资料的习惯,紫金论坛这次的「把关不严罪」只怕还要更上一层楼,「给外国人递刀子」的罪名是跑不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留下蛛丝马迹就好,以后总有机会找到真相,总比某位司机去仓库把捐赠的口罩拖去送到领导家,六小时之后这事就无声无息的要强。   删贴的动作是安夏直接命令一个小版主删的,安夏也存了一点私心,不想用最高权限彻底将其粉碎,真的成了时间灰尘下的一粒砂。   当时信勇健不在,等他回来之后,对安夏的命令非常不满。   他说:“发的这个内容,即不暴力又不血腥也不色情,贴子内容我看了,非常详细,连怎么从美国买来的芯片,走的哪条渠道,找的装修民工姓什么叫什么都有,怎么就是造谣了?哪有造谣的逻辑链这么详细?”   安夏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桌上的牛顿球,这种五个相同质量的悬空球只要给一个初始力,就会互相撞来撞去,五个小球不断摆动,仿佛可以一直永动不止。   “你看,第五个球,它动了,它为什么动?”安夏平静地问。   信勇健觉得安夏很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能量守恒定律,撞击之后产生的波的传递。”   “是谁给了第一个力?是球自己吗?”   当然不是,是安夏的手,是超脱于牛顿球这个框架的存在。   “现在硬顶的话,不过是毁了这架牛顿球,只要手还在,第二架、第三架……会永远存在。要下手,就得狠一点,至少让他们几十年,至少……几年,不敢再造一架出来。”   信勇健无言,他明白安夏说的,而且他也和安夏一样,只是有怀疑,却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陈教授造假。   “我觉得你的眼神很危险……”安夏忽然说,她微笑着问道:“你不会是想半夜跑去翻人家实验室的墙吧?”   信勇健大惊,他还真有这个想法,潜入陈教授的实验室,弄来里面的源代码看看。   安夏看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猜中了。算了,不丢人,过几十年的高端商战里还会出现董事长亲自跑去翻竞争对手工厂的墙呢……   “他靠这个捞了很多钱,不会随便把源代码就敞着放在电脑的桌面。如果你被抓住,这事就更说不清了。”   安夏郑重对信勇健说,“你代表的是紫金公司,而不是信勇健这个人。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此时,紫金论坛上原本的网友、从其他论坛上看到消息赶来围观的网友,正在论坛上跳脚骂人,说凭什么把那个贴子删了。   忽然,贴子又恢复了,最后还多了一行总版主「勇健毅行」的话:我相信正义永远存在,我相信真相永远不会被湮没。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保住这个贴子。   挺中二的一句话,但是在这种时候很激动人心。   然后贴子又没了。   来来回回,删除恢复如此三次。   第一次恢复的时候,已经有无数机智的人截图留念,然后通过鸿雁、软盘、电子邮件传得到处都是。   第三次删除之后,就再也没有恢复。   只有一个新注册的号「鲜花广场的火焰」,发了一个告别贴,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   “理想者终将死于理想的火焰,在真理面前,我半步也不会退让!朋友们,永别了,请各自珍重,我想念你们。”   鲜花广场,是烧死布鲁诺的罗马鲜花广场。   那个告别贴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性,于是没有被删掉。   一瞬间,网友们的脑洞大开,有说是那个恢复贴子的总版主被开除了,也有说他进局子了,还有的更牛逼……说他已经被暗杀了。   死法有:车祸、枪杀、被绑了塞进水泥桶里沉海,后经别人提醒,发现太远,改成沉江。   “你看,是不是?”安夏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信勇健说。   信勇健刚才在这个办公室里,亲耳听着安夏接起来自有关部门的第二个电话。   那个电话里的语气十分炸裂,要求安夏亲自去一趟,交待清楚是怎么回事。   否则马上就吊销紫金论坛的经营执照。   信勇健紧握着拳头:“安总,我去吧,这事是因我而起,不应该让你替我受过。”   “人家叫的是我,你去凑什么热闹。”安夏摆摆手。   到了地方,出来谈话的人板着脸,已经算看在紫金科技的诸多贡献上保持良好的态度了。   开口就是:“你知道你们公司这个行为是非常严重的吗?”   “你们这是暴力对抗监管!”   安夏拿出上学时候对待班主任的态度,态度恭敬,连连点头,仔细听教训,不过听来听去,她发现此人的重点不是紫金论坛在造谣,而是——“我让你删贴了,你还敢恢复?而且还恢复来恢复去?”   这已经不是阴奉阳违,而是明刀明枪的对着干,属于是太不给他们面子。   “现在,我正式向你通报处理结果,你们公司的那个紫金论坛,关停一个月,好好整顿,好好学习一下我国的新闻出版相关的条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夏忙说:“一个月太长啦,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安夏态度非常好,再三保证她第一次接到通知就已经删贴了,后面的三恢复三删除,完全是临时工的个人行为,现在临时工已经辞退了。   对面的人严厉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指:“嗯,你看看你们,要是早是这样的端正态度,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要搞成这样,你看看……   不要因为你们公司赚钱赚得多了,就罔顾国法,无法无天……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定的……”   说着,他又搓了搓手指,继续说:“涉及到方方面面……原则上来说,是不好改的……”   他的语气和动作,让安夏一下子想到曾经听朋友说过的一些事情。   顿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但是对于他的暗示。即没马上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就回去了。   那人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脸色又阴沉下来,他高傲地抬着下巴,叫安夏明天再过来签一个什么承诺书,安夏也答应了。   回公司之后,安夏又把信勇健叫来,把对论坛的处罚告知给他。   “这件事,我应该负全责,我这就走。”信勇健十分内疚,把工牌摘下来。   安夏伸出手指,将他的工牌推回到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可不行,你走了,谁给我干活,我这茶也喝了,处罚也接了,事都完了,你辞职能怎么样?能让论坛马上开吗?”   信勇健被调离紫金论坛项目组,被暂时安放到紫农公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离开了公司。至少从人事档案上看,公司已无此人。   这也是有样学样,确实也好用,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一个小人物上哪儿去了。   把信勇健的事情摆平之后,安夏找到自己的路子,提出紫金论坛是外国人认识中国的一条途径。   要是这个重要途径关了,外国人还以为国内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呢,这很不利于世界上其他国家与国内企业的往来。   毕竟谁也不想要与一个动荡的国家合作。   这个理由显然是个胡扯的理由。   目的只是委婉地通知:我不想关论坛。   对面对安夏的理由表示赞同。   第二天,安夏如约去签那个什么承诺书。   昨天还冷着脸的男人,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对安夏说:“经研究讨论,关一个月,确实时间太久了。   何况你们已经把误操作的员工开除了,没有必要处罚这么严重。所以,处罚就算了,改成口头警告一次。下次可别这样了啊……”   安夏心里觉得好笑,契诃夫的《变色龙》永不过时。   这么温柔的口头警告吗?她考试没考好的时候,她妈都不会这么客气。   脸上却还摆出一副「是是是」的态度。   双方都特别特别的客气,场面异常和谐。   这个男人甚至还要留她吃饭。   安夏就像过年拒绝亲戚压岁钱一样连连推辞。   最后,安夏临走的时候,这个男人对她说:“下回见到郑局,帮我给他老人家带个好。”   “没问题,没问题。”安夏笑容可掬。   王娇娇是陪安夏一起去的,安夏进去的时候,她在外面等着,办公室的门开着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人互相说客气话。   回到车上,王娇娇不忿:“对他这种人还这么客气。”   “走这种路子就是这样啦,要是很横的喊出我爸是谁谁,这事反而办不成,不管背后是谁,都是脸上笑嘻嘻,让对方自己掂量掂量……唉,好烦……”   安夏伸手揉着眉心,她就是嫌这种破事太麻烦,才从来没想过要考公,谁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好在是解决了。   本来「中芯一号」的事情只有一些热爱上网冲浪的年轻人才知道,也就当个八卦乐子看,经过紫金论坛这么来来回回的骚操作。   特别是最后那一篇如同绝笔信一般的贴子,效果拉满,吸引了广大传统媒体的注意。   此时距离春节只有半个月,全中国都进入了一种「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的氛围。   媒体上的报道一面倒的都是人民群众如何如何的采购年货,如何如何的欢度春节,甚至还罕见的拿出大篇幅来吹发达城市居民吃上了来自智利的空运大樱桃。   顺便还用力夸了一通「中国货」的跨国冷链物流是如何如何的牛逼。   让人几乎以为紫金科技如此有钱,包下了国内各大纸媒,为它做软广。   只有安夏知道,这只不过是对方给她的一个示好:“别再折腾了,你挣你的钱,我挣我的钱,互不干涉。”   如果示好不接受,下一步就是要开枪了。   安夏倒也没那么着急跟他兵戎相见,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证据。   小不忍,乱大谋,未知底蕴,发作何用。   她能同意信勇健的三删三复,不是因为她也和信勇健一样,凭着一腔血勇,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事必须闹得足够花哨,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也许,其中就有能不受任何干扰,对此事一追到底的人。   中午,安夏亲赴计算机行业协会的年底团拜会,在团拜会上,她看到了意气风发的陈教授,他像明星似的,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每个看着他的人都是满脸笑容,嘴里说的都是好话,其中不乏希望他能帮着提携提携。   紫金论坛造了「中芯一号」的谣,安夏被有关部门约谈的事情,已经是行业皆知。   凑在陈教授身边的人是绝对不会跟安夏再说一句话,免得显得立场有问题。   所谓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与紫金科技有着高度利益绑定的几个公司老总过来向安夏敬酒,与她寒暄。   围着陈教授的人主要是研发向的单位。   围着安夏的人主要是直面消费者的单位。   偌大的宴会厅里,仿佛形成了明显的楚河汉界。以陈教授和安夏为中心,形成了两大团利益群体。   就连端酒上菜的服务人员,从中间走过的时候,都要加快脚步,免得被两边锐利的眼神割伤。   不知说到了什么,陈教授那一方的人全部转头向安夏这边望过来。   安夏这边的人也安静下来,一起向对面望去。   陈教授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容,手中端着一杯白酒,向安夏走来。   陈教授彬彬有礼:“安总,幸会幸会。”   安夏满脸堆笑:“陈教授,好久不见。”   陈教授:“安总最近可好?”   安夏:“没什么,工作都有手下人处理了,我正想着干点什么副业,不要太闲着。”   “有人做事是很好,不像我,很多事情得亲自做,我们实验室里有不少年轻小伙子,做事嘛,是认真的,不过血气方刚,有时候难免糊涂,还是需要稳重一点的人来指引他们。”   陈教授的弦外之音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安夏笑着回应:“是啊,年轻人,总得给他们一些机会去闯闯去看看,不血气方刚,还叫什么年轻人呢?”   此时陈教授也不过二十多岁,两个二十五六的老板,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说着「年轻人」,站在一旁的其他IT业老板也都很年轻,这个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仿佛一群老不死的吸血鬼在说话。   “哈哈哈,是啊,不过给冲动的人收拾残局,也很头疼啊。”   “那是自然,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局,就不用收拾残局了,最讨厌的还是设局的人,您说是吗?”   两人的眼神交错,如果目光有实质,此时现场一定是霹雳火花带闪电,比一千个广岛原子弹还明亮。   偏偏双方的脸上还带着谦和的笑容,在商业礼仪上,两人都做得非常完美,无可指摘。   “哈哈哈,安总真是快人快语。赚钱嘛,就是要和和气气,和气生财嘛,还有就是要专注自身。要是一双眼睛红通通地像小兔子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生意也没法做了。”   “可不是,做生意也能见人品。”安夏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红酒。   “祝安总明年财源广进,大展鸿图。”陈教授主动伸出了酒杯。   在这次的事件中,陈教授是「被造谣」的可怜受害者,安夏是被判定删帖的那一方。按理说,应该由她主动示好,伸出酒杯,向陈教授赔礼道歉。   但是安夏的态度却似乎一直当这件事不存在,别说赔礼道歉了,就连一句客气话,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现在居然还是陈教授伸出的酒杯。   伸出酒杯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碰杯时的杯口高低,身份低的人,或者说谦虚的人。在碰杯的时候,会主动把自己的酒杯放得比对方矮一点。   还有,喝酒的时候是不是喝干,我干杯你随意,也是一种谦虚客气的态度。   酒桌文化就是这么微妙。   安夏举起杯,与他碰了碰杯,杯口平齐。   她喝了一小口,似乎连嘴唇都没有完全沾湿,就放下:“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舒服,失礼了。”   “听说贵公司的一位总工程前阵子刚进过医院,事业固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   “谢谢提醒,我会的。陈教授也一样,最近又申请了这么多新的项目,真是日理万机啊……”   两人的互相问候里夹枪带棒,主办方是一位处世圆滑的老大哥,眼看着两人的阴阳怪气让整个宴会厅只有他俩的声音,其他人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出。   气氛太怪了!   他勇敢地站在两人中间,举起杯:“明年,咱们行业一定会蒸蒸日上,让我们举起杯,为更好的明天干杯!”   在这位老大哥的努力下,大家一起举杯,后台负责音响的人再放一点喜庆的曲子,终于把刚才那个怪异的场景混了过去。   出席团拜会的人不止行业内部的公司,还有主管部门的代表。   这两人的年龄都很大了,就算现在新闻一面倒向着陈教授,他们刚才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   他们在两大势力之外的地方,与媒体和其他相关部门的代表坐在一起,认真点评着桌上的凉菜。仿佛那老醋海蜇头是什么惊世美味,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老油条是不会着急站队的,所在部门站队是一回事,他是他,现在不表态,将来好见面。   此时他们不表态,对安夏已经算支持了,总比跑出来非得按着安夏的头向陈教授道歉,或是非得要他们手拉手当好朋友强多了。   从团拜会出来,安夏回公司继续处理工作,紫金已经完全不做手机业务了,摊子铺得太大对资金不利,安夏只是想卖系统和芯片。于是她在找到一家国产手机制造商。   找到这厂,完全是意外。   在安夏的记忆中,这个改制的军工厂,在她的时代与一个大型仓储超市联手,建立了本市第一个最大的超市。   筹备开业的时候,曾推出过一块钱一只烧鸡的特价活动,引来大爷大妈无数,把玻璃门给挤碎了。   至于手机?什么?它还造过手机??   安夏抱着好奇的心态,与他们联系了一下。   他们是从去年开始制造手机的,本质上来说,是爱立信的代工厂。   不甘寂寞的工程师们一边代工,一边琢磨迭代更新技术。   最近他们除了为爱立信代工,也在卖自家的熊猫手机。   安夏找他们主要聊的是设计一款不需要键盘的新机型。   哪怕是需要用塑料小棍棍戳屏幕的电阻屏,至少为应用程序的使用提供最大的可能。   当然,如果有可以用手指直接操作的电容屏,她会更高兴的。   挂了电话,安夏揉了揉额头,看见鸿雁上跳出了一个陌生人加好友的消息。   申请人:锟斤拷   附加消息一栏写着:我是中芯一号的知情人。   安夏顿时来了兴趣,点击「同意通过」。   锟斤拷:【安总,你好。你还敢发与陈教授有关的信息吗?】   安夏:【只要是真的,为什么不敢?】   锟斤拷:【晚上八点,你到螺丝拐弯巷的路边,有一辆白色的车,我们上车谈。】   安夏:【你有你的安全考虑,我也有。能让我多带几个人吗?】   大概「锟斤拷」是个纯洁的钢铁直男,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黑天半夜,要一个女人上一个陌生人的车,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压力。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可以再带一个人。】   安夏找到了此前曾经合作过的调查记者王志飞,两人曾共同闯过危险之地,属于信得过的人。   坏消息是王志飞已经不干这行了,在另一个公司当公关部经理。   好消息是他推荐了一位姓杨的女记者给安夏。   杨记者听说安夏晚上要直接面见举报人,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我一直想调查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岂止是没有机会。   杨记者如实告诉安夏:“国内媒体,特别是影响力大的技术类和金融类的报纸和周刊,已经收到了有关部门的通知,要求不得报道此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同学在另一家报社,已经写好的稿子,全删了,临时赶了一篇不痛不痒的制造业出口的稿子填空窗……”   “我懂,我也是才喝了茶才出来,啧,他们的茶是真不行,是没有出息的苦丁茶,难喝死了。”安夏笑着说。   杨记者也跟着笑起来:“你的胆子是真的大,第一次删帖了,还恢复。”   明眼人都知道那么大流量的贴子,绝对不可能是论坛运营者自己删的,接到上级命令,还敢删了再恢复,还如此来回好几次。   尽管安夏去喝茶的时候,甩锅给「临时工」。但是杨记者是什么人,她供职于「南方系」,对这些搏眼球的操作那可太熟悉了。   “哈哈哈,人在江湖,混口饭吃嘛。”安夏笑得灿烂。   “还以为你们论坛要被关了呢,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知道吗?其他新闻网站和论坛都全部封锁消息了,谁都不允许播报、讨论、评论这件事。”   “我知道呀。”安夏怎么可能不知道,就在揭露黑幕贴在紫金论坛上忽然消失忽然出现的时候,嗅觉灵敏且传输方便的网媒已经全部行动了起来。   十几家网站,在首页都贴出了这个消息。   三小时后,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件事就是一场春秋大梦,从来没有发生过,无事发生。   有些坚持讨论这件事的ID直接被销号。   而且,很明显是人工干预的,有些词句用了代号,依旧没有逃过。   安夏笑着问道:“那你不怕吗?你还敢报道?”   “敢呀,我们总编敢发,我就敢写,不然我还干这行做什么?做公关不好吗?薛露,是我的学姐呢,本来她还问我要不要来紫金,跟她一起干的。”杨记者笑道。   “你不怕就好,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   在约定的地方,安夏和杨记者看到了举报人,他在一辆白色的车里,那辆车停在那里半天了,那个人才伸出脑袋向她俩打招呼。   他是一个穿着浅色羽绒服的微胖男人,戴着黑框眼镜,非常符合科技宅男的形象。   “我就是你要找的举报人。”男人说,“上车吧。”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安夏坐在男人的身后,杨记者坐在副驾驶位上。   这是事先约好的,安夏的体力和战斗力比杨记者要强。如果这个男人对杨记者,或者说企图把车开到任何奇怪的地方,安夏就从后面下手。   “我先开出去一段。”男人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很担心安全。”他看见杨记者紧握着包包的手,便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安夏明白他的担忧,此前信勇健被网友们猜测的花式死法,并不是单纯的天马行空胡乱猜想,涉及到几亿的大事……花钱雇一个喝醉酒的司机送他上西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将车从路边开出去,前方不远的地方是本市最热闹的繁华商业区,然后停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大商场旁边。   “我手里有中芯一号做假的全部证据,包括造假过程、技术造假内容、实物照片,还有一些违法的资金账面凭据。”   安夏问道:“你既然这么担心人身安全,就没想过把这件事爆出来会怎样?”   “所以,我没有接受任何一家电视台的采访,也不接受录音采访。”男人说,“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所有的纸质证明。但是,我不会露面,也不会出声音。”   杨记者也好奇地问:“那你是为什么要说?”   举报人倒是坦荡:“因为他曾对我承诺过的一些东西没有做到,还有就是他胆子太大了,居然骗到总装头上,这要是露馅了,我做为合作人,我也跑不掉,他对付我,只能走暗路子。要是国家要抓我,那是名正言顺,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举报的动机跟安夏预测的一模一样。   接着他就拿出一张光盘,安夏将光盘里放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里,读取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名为「ENSOC」的文件夹。   点击打开,里面是许多照片,有两份合作合同,一份合作合同是与ENSOC签的流片和检测合作协议,还有一份是与威宇公司走封装的合同。   还有一份35080美金的到账收据的复印件,一张由一个仪器进出口有限公司的计算机部件合作协议。   “这个进出口公司是用来换汇的。”他说。   按照国家的外汇管制条件,所有的外汇都应该走外管局的规范流程。   走这种进出口公司,显然是不合规定的。   不过对于这种拥有重大突破科技成果的公司,很多规定都会变成「原则上不行」。   道理大家都懂,安夏对这份证据的兴趣不是很大,她还见过更邪门的违规换汇,最后也不了了之。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两份合同上,问道:“一个公司流片,一个公司封装??这很不正常啊。”   所谓流片,就是把单晶硅柱体切割成很薄的片,布上金属丝,再按照设计原理图用光刻机刻,这个过程就叫「走流片」,大概可以理解为做菜。   封装,大概可以理解为打包。   现在情况相当于,陈教授发明了一道菜,找A店的人炒了,然后把菜拿到B店去打包。   正常人当然是A店炒完A店打包,根本不需要来回折腾。   但是现在安夏要抓的是陈教授所谓的「新发明的菜」是不存在的。   如果陈教授就是喜欢B店,哪怕他承认B店是他亲戚朋友的店,最多就是个给亲戚朋友送好处,也不能证明芯片造假。   流片本身有标准化工艺,无法通过流片公司来判定他是不是造假,而在于原理设计图的来源。   安夏看到流片合同上的签署时间,又快速的心算了一下距离发布会的时间,惊讶地睁大眼睛:“113天?这么厉害的吗?”   “从理论值来说,可以做到,一台机器只专心处理中芯一号这么一台机器,还是可以的。”   举报人说,“但是外包公司怎么可能一机一芯?而且经常出BUG,一般流片需要走三个版,不断调试,拿第一版出来发布……呵……不会有人会这么干的。”   “他就是从摩托罗拉买了芯片,用邮政快递。然后我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把MOTO给磨掉的,他的手艺非常差……”   说到这里,男人还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最后雇佣了一个装修公司的民工磨了两天,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后面的中芯一号几个字是AMKOR公司印上去的。”   举报人虽然拿出的材料并没有他起先说的那么多。   但是已经处处透露出中芯一号不同寻常之处。   “你说的这些,确实很惊人。”杨记者说,“在逻辑上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不过我还是需要核实确认之后,才能发稿。”   举报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可以随意调查,我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安夏提出一个想法:“那中芯一号是怎么通过专家组审核的,难道陈教授的能量有这么大?”   安夏这一问,不只是八卦,或是寻找新闻价值,而是想要探探底。   看看这事的水到底有多深。   863计划审核专家组成员里有三位顶级大佬,一位是院士、首席科学家、一位是某所的名誉所长,三等功臣,国防系统的大拿,还有一位是为原子弹装上心脏的神人。   如果陈教授居然可以拿捏住这三位神人,那杨记者的这篇报道……大概也是见不得天日。   或者发出之后,整个报社都没了,全体成员直接禁止从事新闻行业也难说。   就算愿意以身殉了公理正义,也得先给人一个心理准备。   杨记者显然也明白安夏的意思,她看着举报人,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微微咬紧的牙关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举报人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主要是……也没必要啊。”   “那为什么专家可以评审过?”   “因为他的代码是从摩托罗拉偷来的。在评审之前,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了,他们相信他得到这些资料可以用。呵,谁知道……抄都不会抄,抄都没抄完整,根本没办法用……你想干什么!”   这句话是对杨记者说的,杨记者想偷偷用录音笔把他的话录下来,但是被他发现了。   “不要录音!”他又强调了一遍。   安夏的双手一直放在笔记本的键盘上,并不断敲击,所以举报人没有说她什么。   举报人愿意留给安夏和杨记者的只有那张光盘,他连电话都不愿意留:“我的手机上有监听装置。”   “嚯,搞得跟水门事件似的。”安夏说。   举报人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能让他跟尼克松一样下台,我的心愿就算满足了。我知道我们国家一向是怎么看待内部举报人的,叛徒、内鬼,我不在乎,我就希望这场闹剧在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赶紧结束,我不想坐牢!更不想被枪毙!”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夏忽然问道:“现在中芯一号实验室里的人,有多少是知名教授,有多少是知名教授的弟子?”   “大概十几个,怎么?”   安夏轻轻叹了一口气:“学阀与门阀一样,也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得到的资金他们可以一起分,样品通过验收以后,他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研发团队里,成为履历上光辉灿烂的一笔。   如果是我,我会尽全力阻止调查。   想要这事能解决,必须尽快,在被卷入的人增加之前处理掉。否则这事大概就会不了了之。”   “是啊……要尽快。”杨记者认同安夏的说法。   第二天,安夏又亲眼见证了一个「顶风作案」的网站企图再次报道此事,里面提到了中芯一号已经得到国外企业一百五十万片的订单。   但是再次被勒令删帖,几千字的文章,存在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沪系所有报纸噤声。   所有的媒体上都在说春节,聊春运,说民俗……岁月静好好。   安夏躺在床上看书,陆雪过来问她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是啊,有人跟我抢创新立项,不过他立的是DSP,不是CPU,小事。”   “还有呢?”   “没什么了,手机系统和芯片虽然只有一家部门给我项目经费,不过公司自己的家底也够用。”   陆雪在她身旁坐下:“还有论坛,我是不是差一点就失去了我的快乐老家?”   “哦,那是小事。”安夏不以为意。   “你怎么没跟我说?”   安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句含怨带嗔的意味,她把书放下,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你是有钱人,我被高级餐厅的侍应生看轻了,我会通知你带着几麻袋钱过来救场,我也挺期待你说明天就让这个餐厅破产。   但是……你想想你的身份,想想我的身份……我找人跟你找人,性质完全不一样,你的人情没必要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安夏说的在理,陆雪还是很郁闷。   “我应该辞职下海,跟你共搏商海大潮。”   “你想下海做什么?”   陆雪左思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算了,还是继续吃皇粮吧。”   安夏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你就老老实实的干你的吧……对了,你能查到中国人在美国注册的中国公司吗?”   “查不到……”陆雪抓过枕头捂住脸,“我好没用啊。”   “那你知道中芯一号拿到了国外企业150万片的订单吗?”   “不知道。”陆雪猛然坐起来,神色严肃。   中国最新的技术要向国外销售这么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属于大喜事,说不定都能上新闻联播的。   无论是从宣传角度来说,还是赚外汇角度来说,他都必须知道。   陆雪搜遍记忆,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什么时候说的?”   “在内部吹的。”   “哦……那可能不是真的吧。”   次日,安夏接到某科技相关的部门电话,说想了解一下紫金正在做的手机芯片。   安夏不疑有他,带着说明资料和工程师赶过去,发现陈教授正与几位领导和专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见安夏来了,陈教授率先站起来:“安总可算来了,来,我给大家介绍……”   陈教授一副跟在场所有人都很熟的样子介绍了双方。   对方领导对安夏说:“听小陈说,你们公司的手机芯片,也是国际先进水平?”   安夏含笑把项目介绍了一遍,几位专家赞不绝口,把这芯片夸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连安夏都觉得他们也太敢吹了,这高低得是苹果20才能有的水平。   专家们一致评估认为这个项目应该得到扶持资金,手机也是重要的联络设备一部分。   何况安夏的计划是让它成为移动的个人助理,算是微微微型电脑。   听他们一通扯,安夏负责点头微笑。   这场莫名其妙的评审会结束之后,安夏从屋里出来,忽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头是陈教授。   “安总,今天早上有一个姓杨的记者找我,她想问我的一些东西,都是紫金论坛上曾经出现过的……是你告诉她的吧?”   “安总,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共同为中国科技做贡献,不要在互相攻击中浪费时间。”   “今天是我的一点诚意,你看够吗?”   安夏轻轻拨动垂在耳旁的头发,嫣然一笑:“只有一家?不是很够哦。”   陈教授微微一笑:“哈,安总不愧是女中豪杰,不知安总想要多少?”   “怎么也得有国家级的吧?我也想名垂青史呢。”   “好啊,有机会,我会帮安总安排的,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说罢,他转身离开,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车,还向安夏挥手作别。   安夏笑眯眯地看着远去的小车,心中暗想:有能量,但不是特别多。不然也不会再次示好。   给我报几个项目就想当好处,差得远呢!   你这破事爆出来之后,所有搞芯片的都要陪你倒霉,我可受不得这气。 第205章 牵连的人少,事就好办……   只有势均力敌, 才能打得过。   安夏没想着凭自己一个民营企业的实力与拥有不知多少人支持的陈教授对抗。   她对照着从中芯一号实验室取得的人员信息, 找出几个利益最相关的人员信息。   学术资源有限,总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   就算现在不存在ꁘꁘ文的问题,当经费出现分赃不均的情况时,也会有对手。   这些学者在中芯一号实验室里起了多大作用, 从他们的加入时间、投入的精力和专业方向就能看出来。   没有人可以做到在学校里蹲一天, 参与各种教学活动,开各种会, 晚上陪老婆孩子,还能为中芯一号的成功做出巨大贡献。   不过是小组作业里的混子罢了, 不想抓没事,一抓一个准。   内部线人来报:“安总, 我们拿到摩托罗拉公司的信息了, 他在学校里学的就是测试, 在摩托罗拉里干的也是测试, 他走的时候确实说过想要干成一件大事。   不过他这个速度也太快了, 他的同事们听说他已经开发出全新的芯片,十分震惊。”   “而且他的岗位头衔也不对,他在摩托罗拉是高级电子工程师,工作内容是集成电路测试技术, 但是他给大学的简历写的是高级主任工程师, 从事芯片设计工作。”   光有这些用处不大, 说难听点, 全国现在有多少人着急找工作,在简历上或多或少会把自己给美化一下,这事在以后也不会改变, 比如同一届应届生的简历里,有十几个人都自称是学生会主席,简直比「人人都来自大明湖」还有趣。   安夏知道现在被绑在一起的人太多,光是这点小事根本就不足以撼动。   杨记者还在努力找举报人沟通,她是一个相当尽职尽职的人,她甚至通过一个美国的「未知空间」,将陈教授在美国注册的、用来假装流片的皮包公司给扒了出来。   那个「未知空间」相当的神通广大,是后世暗网的雏形,只要放一句话上去,这个空间里的人能把各种信息都扒个底朝天,甚至包括根本就没有在网上公布过的。   杨记者在寻求帮助的同时,自己的所有个人信息也被「未知空间」的人扒了出来,放在网上,杨记者不仅不怕,甚至还主动又放了几个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能早日得到相关的资料。   “我行得正坐得直,我不在乎,既然干了这行,也不怕什么了。”杨记者与安夏再次会面的时候,她笑得很灿烂。   “也许以后我年纪大了,担忧的东西多了,会害怕,现在,年少就是要轻狂。”   杨记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代一代的年轻人会老去,变得胆小,但永远都有勇敢的年轻人在。”   两人坐在一起并不只是为了说点热血的话,还要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根据流程,杨记者要发的稿与陈教授有关,就必须要采访到他,刚开始的时候,陈教授还说愿意接受采访,忽然风向就变了,所有去拜访陈教授,包括此前已经预约好时间的记者,都被陈教授的助理挡了回去,说网上的那些消息都是不实之词,不日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辟谣。   安夏问道:“那你还敢发吗?”   “敢!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就如实写,他还能告我诽谤?”   杨记者顿了顿,眼神又黯淡下来,对安夏说:“你应该知道……就算把这些都公布出去,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安夏点点头:“我明白,事情的发酵需要时间,等到报道造成足以轰动的影响,令全国「哗然——」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杨记者:“不如,我们找到被窃的失主,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意思就是要直接找摩托罗拉了。   安夏的眉头皱起,自古以来,国人讲究的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有丑事自己家里捂着,绝不让外人知道,外国人更不行,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找摩托罗拉,告诉他们,你们内部有内鬼偷源代码,让他们挑头来找陈教授的麻烦确实很方便。   但是这样的话,谁把这个消息透出去,谁就会成为许多人眼里的「罪人」,把丢人现眼的事情告诉别人。   安夏摇头:“真这么做的话,你反而会成为舆论攻击的中心。到时候话题可能就会从他做假的事情上,转移到你给外国人递刀子,然后真正的坏人反而隐形。”   杨记者沉默了,她明白安夏说的没错。   安夏在陈教授获得了近亿元的科研经费那里画了一个圈:“还是要想办法从内部瓦解他们,获得资料。这么多钱,他不可能带所有人分。”   与安夏预估的一样,陈教授最近风头过盛,抢得不止是紫金的立项,还有其他人的研究项目因为经费不足的原因而暂时被搁置,心里有怨言的人不少。   同时,杨记者的第一篇报道也被发了出来,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第二篇报道也紧跟着发了出来,这一篇报道在报纸上刊登的时候,依旧没有引起重视。   但是,当它被传到网上的时候,报道就变得怪里怪气的:   《深夜,教授秘密把我叫到实验室,说要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就是磨掉MOTO的标志。   《道貌岸然的教授用金钱让我屈服》   屈服就是磨掉MOTO的标志。   《那一夜,我在金钱面前脱下了外衣》   外衣指代的是道德。   这种带着强烈暗示的标题效果拔群,不管对芯片感兴趣不感兴趣,统统第一时间打开贴子,细细观看,并当个乐子转发给自己的朋友,看着他们面对标题和内容巨大的差异,发出的那一声「卧槽」取乐。   读者的群体大了,终于有人注意到文章的内容,这是明目张胆的学术造假啊。   此时要删,已经来不及,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几个部门组织了联合调查组,要对中芯一号到底是不是骗局展开调查。   杨记者的第三篇报道,她计划采访审核组的专家。   因为实物与文件的大小都不一致这种明显漏洞,实在是说不过去,也是读者在第二篇报道发出后,最好奇的事情。   她列了采访大纲,先找安夏商量,问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安夏看了一眼,大纲内容过于实诚,几乎可以算是咄咄逼人了,安夏告诉她:   “你拿这个大纲,他们甚至都不会同意接受采访。你得把他们从这事里摘出来……”   “怎么摘?他们确实与这相关啊。”杨记者不理解。   “嗯,就是那种「皇上是被奸臣蒙蔽的,只要来个清官,把奸臣杀了就好」的思维,还是说你觉得就凭这些报道,能把皇上也推翻了?”   杨记者当然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揭露造假,不要让科研经费浪费,已经算大功一件。   她修改了采访提纲,几位级别最高的专家依旧没有接受采访,说有事。   其他几位相关专家都痛快地同意采访,他们急于把自己与这事甩脱干系。   在调查中,他们说中芯的文件有厚厚几大本,加在一起有几千页,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一页一页的翻看,主要看的是成品和最后展现的效果。   成品,打磨的很好,一点都不看出来MOTO的痕迹。   展现的效果,也很好,要是MOTO不行,也找不到几家行的了。   总之,首先骂陈教授利用了他们的信任,其次骂审核制度过于繁琐复杂,都是流程的错,他们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失察之罪。   墙倒众人推,当有那么几个专家说话之后,其他人也跟着一拥而上。   就连实验室里的实习生都站出来说他们并不像新闻里展现的那样,天天很忙,每个月只有在约定好的采访日,他们才会出现,坐在桌前,表现出很忙的样子。   「未知空间」里,也有人扒出了陈教授盗取摩托罗拉源代码的全过程。   令人意外的是,陈教授并不是因为盗源代码没盗全而导致芯片造不出来,而是他盗的是需要授权的源代码,没有授权,程序就完全无法使用,他又不会解锁,盗了也白盗。   所以,其实摩托罗拉早就听说了这边的事,却只处理了那个帮陈教授偷偷下载源代码的人,其他方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陈教授敢成批量的打磨芯片,换成自己的名字拿出去卖,摩托罗拉才会出手。   这也是为什么安夏要买芯片,陈教授推三阻四不愿意的原因。   此时,正值学校放寒假,但春节还没有开始的阶段,俗称:都闲着蛋疼。   有闲着无聊的学生,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账目、合同、皮包公司的所有信息、摩托罗拉公司处理员工的通知……一系列的证据摆在眼前。   做成了易懂的简化版供人围观。   大多数人不懂芯片技术,他们懂上亿的科研经费被一个姓陈的人吞了。   还有人扒出媒体为什么集体噤声,只有一家报纸敢登。   有人独吞了钱,还手眼通天让媒体闭嘴。   这可太刺激了,讨论的内容也越来越邪门,大家的脑洞越开越大。   短短几天,陈教授已经被传成了蜥蜴人,并且是ꁘꁘ的大长老,意图统治世界。   安夏:“太能扯了……科幻世界没你们不行。”   现在卷进去的人还不多,且此前的杨记者报道已经留了足够的面子和解释空间。   对陈教授欺骗项目经费,有关部门立案调查,比起只有学校轻描淡写的开除公职,追回经费,至少应该会有一个更合适的结局。   陈教授这边立的四十多个项,有的还在审批流程中,现在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这事就很尴尬……   本来都已经写在工作计划里了,虽然到年底完不成的工作计划很多,但是这事在风口浪尖上,岂不是显得即失察,又没有备用方案。   于是,他们想起了紫金科技此前报上来的手机芯片项目。   都是芯片项目,而且就立项书来看,也挺高大上的。   目前,紫金是唯一一个有现成立项书,且拥有不错资质的单位。   “啊?项目申报成功了?哦,好的。“安夏接到通知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当时明明找了一堆理由,说手机芯片这个那个不切实际,不好,现在难为他们一脚油门拐了一个大弯。   行吧,反正拿到实惠了。   肉眼可见的实惠是拿到了扶持资金。   还有一层连安夏都看不见的实惠,是因为她触发了时间线的变动。   原本南总工开发的方舟一号会诞生于中芯一号之前。   方舟一号,那是实实在在能用在电脑上的东西,引起了英特尔和微软的「wintel」联盟的注意,当他们发现方舟一号真的能跑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便封杀了方舟一号使用WINDOWs系统的可能性,让它无软件和系统可用,变成一颗”空芯“。   现在,中芯的骗局先出,wintel联盟也从摩托罗拉的内线那里打听到了真相。   他们现在坚信中国人根本造不出芯片,有事没事在公司内部还会拿民工磨芯片来当一个笑话说。   至于打压?   既然根本造不出来,还打压什么?   就连紫金科技的南总工带团前往德州仪器总部参观,都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甚至还在笑,认为这个代表团肯定是去采购的,不知这次又要把什么东西磨掉,冒充自己生产的了。   就在这里,南总工遇到了在这里工作的张工,他本是南京人,心系家国。   他热情的接待了南总工,南总工对技术一片赤诚,真诚地感慨国内与德州技术差距起码有二十年。   张工深感痛心。   就这样,德州仪器总部接待了一个考察团后,有一个研发工程师辞职了。   安夏亲自在公司门口迎接:“张工,您好,欢迎回国。” 第206章 清君侧,诛李俏!   张工愿意回国工作, 这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他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南总工不仅诚实,而且还谦虚,或者说有点谦虚过度。   让张工的心里对国内光刻机的预期特别特别凄惨, 就比拿着放大镜蹲在太阳底下烧硅片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张工习惯到了一个地方, 就要买一份当地的报纸看看, 了解一下当地的一些信息,这个习惯让他成功避开了各种当地武装份子叛乱、抢劫横行地区……现在, 他看见了陈教授的故事。   由于陈教授已经进去了, 被捂嘴很久的媒体抢不着头条, 至少可以抢深度和广度, 其中有一篇报道,被张工看到了。   那篇报道夹带了撰写者本人的大量私货,标题是《举报中芯一号是祸还是福?》   前面引用了杨记者亲自采访、调查得来的信息, 后面对此事展开评论。   “这件事, 我对所谓的举报人和某报的同行不敢苛同。你们太着急了!   就算代码是偷来的又怎么样?   斯里兰卡偷红茶、英国偷瓷器、罗马偷蚕种, 偷先进技术怎么了?   就算陈教授失败了, 他也能对国外公司起到震撼作用, 让国外公司误以为我国已经研发并有能力制造最先进的芯片,这样我们就可以买到最先进的光刻机,根本就不用担心别人不肯卖。   举报者很明显是红眼病,我国自古以来就不缺眼红别人赚钱的人, 他们笑人无, 恨人有, 有他们在,这个社会迟早要被搞乱……”   张工不知道这份报纸就是一份不疼不痒的小报,他只知道这是一份公开发售、在机场都能买到的报纸。   在美国期间,他没少听当局对于中国新闻管制的故事。   既然能通过审查, 就说明这个论点是受到大众认同的。   这种视偷盗为光荣的论点,居然是可以被大众认同的!!   张工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加上另一份报纸上说——“中芯一号有许多真正有过科研成果的科学家参与,就为了让这个骗局显得更真实。”   他,在德州仪器也算有光鲜的工作成果。   紫金科技,说要做芯片。   巧了,这不都对上了吗!   南总工在德州仪器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结果,飞了十几个小时,一下飞机,报纸上的新闻立马给他来了一个当头棒喝。   顿时,他的内心从「一腔热血要报国」,变成了——“我这不会是被拉进了一个骗局,这个公司也要拉我来当背书吧?”   所谓疑邻盗斧,一旦产生了疑心,干什么都是错的。   紫金科技的各种设施和条件都很好,说明:可能刚骗了一大笔钱,穷人乍富,花天酒地,闭着眼睛乱花,根本不考虑以后。   紫金科技有许多其他的项目,但芯片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说明:以前从来没搞过芯片,突然想搞,不就是冲着国家扶助资金来的吗?   安夏说已经从荷兰ASWL进口了一批最先进的光刻机,还在办手续,说明:   只要没亲眼看见,都是假的!说外星人送了一艘飞碟,只是在跟宇宙大帝办手续,这也没法证明。   安夏说南总工就是计算所的老前辈,一心想要搞出真正的国产芯片,说明:   难怪南总工在美国的时候,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因为他真的是一位科研工作者,对技术有相当的理想……他可能就是第一个受骗的人。   再加上他又听安夏对南总工说:有张工来帮你的话,你就不用再那么累了。要是再进医院,我可怎么向你的家人交待。   南总工还向他解释了一下:“当时要赶项目立项书,比较着急。”   有什么项目值得这么急?写个立项书,能把人给累进医院了?!这还不说明这个公司急功近利,迫不及待赶紧捞钱,捞一把就跑。   不过张工到底是个稳重的理科生,尽管有无数条猜疑的线索。但他还是不动声色,想要继续探探情况,万一紫金科技是个好公司呢。   在谈话中,安夏感觉到张工明显抱着试探的态度,她开诚布公地对张工说了许多真情实意的话,邀请他加入。   他还是非常的不放心,看公司的设备,看公司的工位,生怕这是一个临时租来骗人的皮包公司。   让张工稍稍放下一点心的,就是「夜游神」们的工位和会议室……   工位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个人用品,在工位下面还放着折叠床,角落里还堆着造型各异的枕头。   会议室:潮汕功夫茶具、虹吸咖啡壶、会吐出玫瑰型冰块的花哨制冰机……   每个会议室里面的东西不一样,安夏介绍说这些东西不是公司统一买的,是各个盘踞于该会议室附近的人类自己买的,然后缓缓蚕食了会议室……   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器具都不是临时现买的,用了一定的时间。   直到看见紫金的无人驾驶组、人工智能组,还有新闻上报导的乌兰察布风力发电田。   那样大的投入,各种设备齐全,且已经有合作单位,确实不像捞一票就跑的样子。   张工思来想去,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选择相信安夏。   安夏告诉他,光刻机最多三个月就能到。   他给自己的时限就是三个月,如果到时候没看到光刻机,那此事就作罢。   反正以他的能力,随便进东亚任何一家半导体企业,待遇都绝对不会差。   南总工对于张工的到来,欢欣鼓舞,甚至完全不在乎安夏把部门的行政权给了张工。   而且,此前南总工有「芯片筹备组」的全权人事任免权,现在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了,必须张工点头。   他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被夺了权,相反还很高兴有一个有识之士加入进来,可以加快研发进度了。   安夏不由感叹:他的前东家到底怎么忍心对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南总工下手的。   安夏的安排是芯片和系统并重,开发经费有了各部门的扶持经费不是问题了。   问题是缺人。   芯片有张工和南总工牵头,手下更是强人无数,南总工把「908工程」的相关人员都挖来了几个。   手机系统这边就差了一点,始终没有招到领头的人。   搞LINUX的人才,全公司还是能找出几个来的,分布在无人机项目组、智能家居项目组、无人驾驶项目组、服务器组……   但是,他们的老大不放人!   各个项目组的老大听说安夏提出要基于LINUX开发手机系统,顿时一惊。   再听说手机系统开发组人才不足,又是一惊。   再然后,看到人力资源部发出的「欢迎人才内部流转」通知。   那种感觉,差不多就像是各宫娘娘发现皇上要把自家最贴心的宫女弄走,送给别人。   他们集体前往总经理办公室,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铁骨铮铮绝不低头的戏码。   智能家具组老大:“安总,我们的研发任务也很重的啊,去年都没给我们正式工的编制,连实习生基本上都分配给人工智能组了,我们连个后备都没有。   我们今年的工作计划是要整合市面上所有品牌的家电产品,这可是一个大——项目。”   无人机项目组老大高昂着头,拿出他们的订单:“一周前,中东刚找我们提出要预订一千台升级版无人机,指明要求系统迭代,我们还想再招人呢,怎么能让人流出去!”   服务器组都不用说什么,就哀怨地看了安夏一眼,安夏秒懂。   最近他们接了几单大生意,根本就不可能分人出来。   本来,无人驾驶组的组长老赵,就是来跟着帮帮场子的,结果发现其他组都有话说,就他们组……没有进展、没有订单……   安夏的眼睛从其他几位哭哭啼啼的老大们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就落在他身上:   “老赵同志,他们都说了他们的难处,你也说说你的难处了吧。你们最近是把无人驾驶的系统做起来了吗?”   老赵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终于吐出来一句话:“我们组能创造许多奇迹,靠的就是组员的能力。要是把我们有能力的组员调走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事。”   现在,压力来到李俏这边。   李俏很愁,本来她想用内部流转的方式,先调一拨人过去,结果四大项目组的老大气势汹汹杀过来,就差拉个横幅,横幅上写着「清君侧,诛李俏」。   现在没辙了,招人吧。   除了挖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邪恶的李俏,向尼康伸出了手。   尼康此时在做数码相机,数码相机的操作系统就是基于LINUX。   此时李俏别提有多感恩LINUX是一个开源系统了。   因为开源,所以应用范围广,所以不需要盯着一只羊去薅羊毛,这边凑凑,那边凑凑,人就凑齐了。   技术最强的是一个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到了日本,一直在日本长大,然后进了尼康本部,然后又被派驻中国的中国女性张芳。   此时日本的经济泡沫还没完全消下去,张芳的工资相当高,再加上海外补贴,按职级,紫金能开出的价码,也就是跟尼康平齐。   可是她甚至是自己愿意来的,李俏觉得高攀不上她,找的是她的下属,她听说之后,自己想办法联系到了李俏,表示了想要跳槽的诚意。   李俏都有点紧张,这边待遇与尼康相似,行政职级还比尼康低一级,什么都说明白了,张芳还是非常积极主动地表示要来。   “安总,您看要见见她吗?我有点担心……”   李俏十分担心张芳是鬼子派来的奸细,正常人谁会降级跳啊?   安夏也对此事十分好奇:“见见呗,我也挺想知道她是什么理由。”   与紫金科技里素面朝天的技术妹子不一样,张芳打扮的更像是薛露的手下,整天站在聚光灯下,被记者各种拍的那种对外沟通型人才。   粉底、眉毛、口红,全套妆容。   大冬天,外面最低温只有零下两三度,安夏开车上下班,几乎不暴露在外,都穿着裤子,裤子里还有棉毛裤,张芳穿的是西装裙、丝袜、高跟鞋……   人往那里一坐,膝盖并拢,侧弯在一处,双手并拢放在膝上,感觉房门一开,她就会说「欢迎回家」。总之,就是温婉,特别的温婉,感觉不是应该出现在职场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张芳还会说想来紫金的理由是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毕竟是中国公司,更能适应企业文化。   说到企业文化,张芳小心翼翼地试探:“请问贵公司是否也有团队建设,还有一些喝酒吃饭方面的活动?”   “有,不过是项目组里拿着活动经费,自己玩,不是整个公司的大型活动。”   张芳的表情似乎说明她不喜欢这类活动,安夏猜想是不是她是那种非常有边界感,对上下班的界线非常分明的人,安夏以前就有这样的同事,钉钉下班之后绝对不会打开,也不加同事和领导的微信。   下班之后的钉钉状态改为:“此人已死,烧纸无用。”   “如果你不想参加的话也没有关系,无所谓的,经常有人不参加,我们也不干涉员工下班后的私人生活。”安夏说。   张芳连连摇头,说:“抱歉,让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些活动,女员工是否需要做些什么额外的事情吗?”   “啊?”安夏脑中闪过各种下流的事情,笑道:“怎么可能,职场性骚扰是我们公司的高压线,你情我愿都得看情况,利益相关人员谈恋爱都要调岗。”   “啊,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我是指在团队聚餐的时候,女员工是否需要为男员工倒酒?”   “不用啊,为什么这么问?”安夏笑道。   张芳这才解释,在日本企业,在这种团队聚餐的时候,默认女员工需要给男员工倒酒。哪怕女员工是男员工的上司也一样。   很多男员工就借着这个机会,要女上司给他们倒酒,让他们满足一下下克上的快乐。   因此,一般团队聚餐的时候,男员工点的都是大瓶的清酒。因为需要倒在杯子里喝,他们一杯一杯的喝干,女上司就要一杯一杯的满上。   喝听装啤酒就没有这个流程,因此在聚餐时不受欢迎。   张芳已经凭借其努力升职,但是前阵子部门里做出了成绩,组织全体聚餐,日本同事还是老一套,要她倒酒,还趁醉摸她的腿,她怒极,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反被上级训斥,说她不识大体。   人在日本的时候,大家都这样,不想忍,就得滚。   回到中国,周围大环境都变了,但是在公司的小环境里还那个德性。   这才是张芳忍无可忍的原因。   放眼全国,能让她跳槽还不降收入的公司,也就紫金了。   “我相信贵公司不会亏待能做事的人,就算职级一时降了,也能涨回来,只要基本生活条件不变就可以。”   安夏点点头:“我明白。” 第207章 攒齐了团队,还要攒技……   手机系统的团队招齐之后, 安夏召开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开工仪式,欢迎大家加入,希望大家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会上大家纷纷表态要勠力同心, 共创辉煌。   对于这样的开端, 安夏表示满意,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到了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安夏听说系统开发组从成立大会之后一直在开会。   “大概是在讨论每个工作推进的节点吧。”安夏明白这个事情的难度有多大,时间给得太长在自己这边过不了, 时间给得太短,把他们杀了也完不成。   同时她也比较好奇这些第一次见面的人们会不会特别拘谨, 或者说开会的时候有什么放不开, 不好意思说的事情。   安夏到会议室之前, 她脑中的会议室:安静、祥和, 大家有序发言,甚至不发言,需要团队长提出要求才会说。   结果,还没走到会议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超级响亮的声音:“的思维方式一点都不优雅!”   安夏一愣,什么?思维方式还有优雅与粗俗的说法?   程序员竟这么讲究?   另一个声音更加响亮:“同一个任务,Oak要写一百行, Pythn只要二十行!到底谁更高级?!”   “少写八十行有什么用!Pythn的调用速度比Oak慢!”   “Pythn能直接调用别人的代码接口!”   ……   安夏了然,原来是在用什么语言而争论。   Oak就是明年正式改名为JAVA的语言。   与Pythn一样,脱胎于C语言。   属于一个妈生出的两兄弟,各有长处,应用范围也不一样。   在安夏所知的安卓环境下, JAVA比较好使。   她得组织一下语言,不能说:我就是知道OAK好使。   这事难不倒她,以前为了跟程序员吵赢,她对这两种语言稍微了解了一下。   DEAD LINE是第一生产力,胜负欲是第一学习动力。   看见安夏,吵闹的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   “不用争了,用Oak吧。”安夏说。   人数不多,但积极输出观点的Pythn派十分不服,还在试图说服安夏——“Pythn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   安夏摆摆手:“Oak有类型保护,运行时潜在错误的可能性会降低,监督应用程序的时候会比较简单。   Pythn是在运行的时候捕获,运行时会发生错误。   用在手机系统上的程序代码都需要可以快速被检查,同组人合作的时候也更容易互相理解。   开发的人不可能为那个程序负责到它停止运营,后来的人容易理解很重要。”   不管心里是不是服气,老板已经把话放在这里,理由也给了,再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安夏一锤定音,会议进入下一个议题……   有安夏在,大家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不过人和人之间的性格差异还是能看出来的。   有人积极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援引许多例证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有人在一边,两边端水:“师父说的对啊,大师兄说的对啊,都挺好的。”   有人的脑洞似乎特别大,总会在主议题里岔出去,专注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类似于「我杀人不眨眼」,他会问”那你眼睛不干吗?”   安夏默默地看着他,心想也许无人驾驶组更适合他。   还有人沉默不语,但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张芳就是那个沉默的人。   她在小本本上不时记几笔,再思考思考,再写几笔。   到最后团队长问“还有没有人有补充意见——“的时候,她才会拿着笔记本,一条一条地说出她的一些质疑,还有她的想法和建议。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安夏收到一封来自熊猫手机的邮件,他们的采购人员找遍了能找到的工厂,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电容屏供货商。   然后,她的电话响起,是熊猫手机的刘总打来的,他力劝安夏放弃使用电容屏的想法:   “安总,电容屏很好,但是它的技术不足以实际应用,您的想法太超前了。”   “据我了解,91年的时候,Pierre Wellner公司就开发出多点触控的「数字服务台」。   但是就连他们也没有解决反应迟的问题,多点触控经常会出现失灵的情况,而且使用的时候,必须用力按压,使用起来十分吃力,还不如电阻屏。”   “现在没有好用的,就找到可以下单开发的。既然不是从零开始,就一定能找到。”安夏确信一定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刘总十分为难:“国内真的没有。”   “做屏本来也不是国内的特长啊,要是大陆没有,就往其他地方找,港澳台日韩,一定有,现在也没听说电容屏都是被限制运输的东西。如果能直接买到他们的技术,在大陆生产最好。”   安夏还是蛮着急的,现在限制中国进口这个那个的是「巴黎统筹委员会」,它在今年就要解散了……   然后,两年后,更加严厉的《瓦森纳协议》要来了,它的全称是《关于惯例武器和两用物品及技术出口控制的瓦森纳协定》。   ZTE为什么被重罚,中国为什么买不到最先进的光刻机……依据的条款皆从这个见鬼的瓦森纳协议中来。   也不知道以现在的时间线发展下去,这个协议会不会提前被签署,条款会不会更加苛刻。   就算对这个历史事件不知道,安夏也知道如果自己搞不出东西来,别的国家肯定步步收紧,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刘总并不明白安夏的担忧,他只是觉得安夏的要求太激进了,跟已有技术相比,步子跨得太大,他即不相信安夏能做出芯片和系统,也不觉得现在消费者的水平可以消费得起全新的技术产品。   不过安夏现在是他的甲方,他只能劝说,不能让她死了这条心。   安夏压根不听他的。   刘总本来觉得能跟紫金合作是很光荣的事情,结果还在找硬件的阶段就折戟沉沙了。   何况安夏的要求又不止是电容屏、还有自研的芯片和系统,他觉得可能五六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所以,他果断决定放弃这个合作机会,他还有整整一厂子的人要养活,不可能陪着财大气粗的紫金进行旷日持久,还不定有没有以后的开发。   他委婉地向安夏说了不少客气话,主旨就一个意思:“我做不了,另请高明吧。”   “没有关系,我明白你的难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安夏大大方方对刘总说。   放眼全国,在做手机的厂不少,安夏挑了几个听过的,一打听,他们的态度跟熊猫手机厂一样,实现生产的方式也一样:代工起家,因此学到了技术,然后开始做自己的品牌。   此时还是完全的模仿,比起许多年之后的华强北强大的山寨机生产能力差太远了。   找不到靠谱的工厂,安夏做了评估,决定自己拉一条研发线出来。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量产不起来,研发想有成果,起码得过个两年。   还有一周,就是大年初一了。   已经有不少员工提前回老家过年去了,公司里还剩下大概分之二的人还坚守岗位,甚至已经有好几个组说春节期间要赶工,要加班。   春节还没到,紫金科技丧心病狂,春节还要人上班的故事又传开了。   春节,合家团圆!   春节,就应该休息!   春节,清朝最惨的皇子都不用上学!   人民群众刚吐槽了两个小时,就有评论回复:“散了吧,他们有加班费的。”   “给多少钱也不能让人春节加班啊!”   “按紫金公司的春节加班规定,还有加班餐费补贴,工资最低的员工加一天班有一千块钱。高职级的不知道。”   “一千块!天就是千块!上天班有千块!”   “不是天,紫金给加班费的时间是大年十到大年初,一共四天。”   “要是天天都是春节就好了……”   “想得美。”   安夏看到了网上的回贴,心中暗想幸好高职级的收入是保密的。   不然真要坐实邪恶资本家的身份了。   高职位的员工拿的是年包,也就是给一笔钱,包括他一年所有的收入,项目上线产生的效益奖金另外算。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高职级员工是没有加班费的。   但是项目上线奖金相当可观,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加班赶工,希望项目赶紧上线。   陆雪更惨,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国家浪,又是一个「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项目。   就连写好的稿子都是发给安夏,让安夏帮他登陆账号发布,免得被有心人查出他现在所在地的IP,进而推算出他现在在哪个国家,可能是想干什么。   安夏跟他开玩笑:【下一部间谍片没有你主演我不看!】   陆雪:【可别,我现在好歹还能跟你说说话,要真是像国安特工的那个级别去,你可能好多年都看不见我了。】   安夏:【你现在也差不多了。】   陆雪:【春节前我会回来的,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看到这边有好多好玩的小摆设,我想放在你的书桌上一定很有趣。】   安夏:【哦好,我想要电容屏。】   陆雪:   陆雪:【你说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安夏:【就是像银行的自动取款机的那种,按屏幕就能操作系统的。】   第二天,陆雪就回复了:【有是有,老板在医院。】   安夏:【生病了?受伤了?】   陆雪:【不是,自杀。投了几千万,花了几年,研究出来的成果卖不出去,没人要。】   安夏:【救回来了吗?】   陆雪:【不知道啊,我打电话去他们公司问的。】   安夏:【再探!再报!】   陆雪:【得令!】 第208章 无人驾驶组,请你们不……   办公室里, 王娇娇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手指拨弄着项链上的宝石坠子,嘴角都带着甜蜜。   “笑得这么开心, 对象送的啊?”路过的安夏调侃道。   王娇娇喜孜孜地点头:“嗯,今年过年,我对象要跟我回家见父母, 谈结婚的事情。”   “恭喜恭喜。”   王娇娇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安夏说:“安总您放心, 我一定安排好工作,不会影响公司的。”   “没事,这不是还有陈嘉嘛……”安夏顿了顿,“你对象只要不是陈嘉, 我会更高兴的。”   路过的陈嘉推了推眼镜:“不是,安总放心。”   公司里的同事们对于安夏的恋爱状况也十分好奇。   但是她身边的男人来来去去,不是翻译就是助理,要么是跟其他单位的人一起出差,完全看不出来她到底跟哪个男人好。   如果说她爱好特殊, 但是她身边也没什么关系特别近的女人,也是翻译、助理, 还有合作方。   确切知道安夏和陆雪关系的只有王娇娇和陈嘉两人。   王娇娇对着镜子臭美完了,又问安夏:“听说陆处又出差了?他有没有给你带点礼物?”   “有啊。”   “是什么?”王娇娇可好奇了,像安夏这么有钱, 陆雪要送什么东西, 才能打动她的心。   安夏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男人。”   王娇娇:“!!”   有钱人这么会玩的吗?!   陆雪带回来的是鸿微科技有限公司的二把手何轻裘,一把手兼技术总监还在医院里躺着。   陆雪去医院的时候, 一把手身旁的妻儿老小哭成一团,他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嘴里念叨着:“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当他的家里人听说陆雪有个业务想跟他谈,兴奋不己,躺在床上的一把手听说是个大陆仔有生意要跟他谈,他的眼神还是十分颓丧:   “一个大陆仔,生意能做得有多大……他能有什么用,根本救不了我的厂。”   好在他有个积极的二把手,两人是朋友,何轻裘也在这个厂里投了不少钱,一把手绝望了,何轻裘觉得不到最后一步不能死心。哪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要真见到棺材……”不到黄河不死心“也得真陪着对方一起走到黄河边再说。   他与陆雪在医院的吸烟平台相见,陆雪笑道:“我还以为要无功而返了。”   何轻裘自嘲:“我跟阿财不一样,我就算是被人推落悬崖,他也会睁大眼睛努力抓住能抓住的小树杈、小草。哪怕是路过的小麻雀,也要先抓了再说。”   “很好的心态。”陆雪夸赞。   不过陆雪对安夏的需求不太了解,他只简单的说了几个他所知的东西,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轻裘说:“我可以过去一趟,面见安总,详细了解一下她到底想要什么。”   “你愿意过去?那最好了。”   何轻裘的父母一万个不同意,他的父母是1949过来的那群人,之后也一直关注着大陆的动静,在那十年间发生的事情,把他们吓得够呛。   何母力劝儿子千万不要去:“你不能去,大陆好穷的,而且你去了就会被枪毙!”   何轻裘不听:“去年那么多人都去大陆做生意了,他们不是好的很吗?”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要是查出你爸的身份,你就会被打死!”   何轻裘还是不听:“不可能,几年前隔壁的阿峰他爷爷都回大陆探亲了。”   “你呀,就是年轻不懂事呀,你舅公被关了十几年,才被放出来呀!”何母快急死了,“他那个时候,跟你一样不听劝,叫他快走快走,他非要回金笔厂,说要跟会计交待事情,结果好咧,人被抓了,厂被封了,现在一个孤老头,孤苦伶仃的没人管……你还要去。”   何轻裘:“哦,那我这次去,正好去看看舅公。”   何母气绝:“怎么跟你说都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管何母怎么说,何轻裘还是收拾行李,以考察投资的身份回到大陆。   刚下飞机,他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机场里所见的一切、从机场到市区、在市区所见的一切,比他平时生活的地方都要落后一些,很多东西都不方便,他想买杯咖啡都买不到。   在一个小区门口,他看见了一个茶摊兼报摊兼烤山芋摊,一杯茶水一毛钱,一个老太太面前的小破方桌旁放着一个暖水瓶,桌上摆着十几杯黄绿色的茶水,连装茶水的杯子都形状大小不一,有些很明显曾经是某种糖水罐头的容器。   形状不一的杯子上盖着形状不一的玻璃片,这就算干净又卫生了。   老太太穿着棉衣在太阳地下,半眯着眼睛。   何轻裘对母亲所说「大陆好穷的」,有了新的认识。   过了一会儿,有人叫老太太回去吃饭,她摊子也没收,就这么起身走了。   何轻裘在摊子前站了站,旁边小卖部的老板朗声问:“你要买什么?”   “买报纸。”   “这边付钱。”   一个邻里关系不错的穷地方——这是何轻裘对大陆的第一个认知。   走进紫金之后,他发现紫金科技跟外面不是一个世界,比他家所在的省会城市还要发达。   咖啡、红茶、小饼干、可口可乐……员工随便拿随便喝,整个环境也相当的松散自由,跟他看过的人人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仿佛在军事化单位的感觉不一样。   他甚至看到有一个会议室里的与会人员骑在小木马上。   安夏把概念稿给他看,告诉他希望电容屏能达成的效果:“现在ATM机上用的是电阻屏,只能实现单点触摸,我想要的是多点触摸。”   何轻裘仔细看着她的构想,对她说:“要实现这个设计,光有电容屏是做不到的,需要其他的硬件和软件支持。”   “我明白,所以,我请你过来一起看看,我们公司现在做的是软硬件同时开发,任何一条都不会成为影响整体效果的短缺部分。”   何轻裘觉得自家老板砸那么多钱和时间在一块屏上,已经很异想天开了,安夏这更是疯的厉害……   了解到紫金科技现在的财力之后,何轻裘有两个想法:   刚富起来的老板跑步进入「想要干点什么以证明自己很牛逼」的状态,很多本来运营不错的公司就是在老板这种激进的状态下死掉的。   有钱就是任性,自家老板做出的电容屏最多领先世界五年,安夏的想法领先了十几年。   最大的可能是做不出来,其次是做出来后无人买单,就像鸿微科技现在面临的困境。   何轻裘曾经也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梦想的年轻人。   不然他不会拿出自己家全部的积蓄都投入,现在他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殴打过了,公司的一把手,他的好朋友还心如死灰的躺在医院里,全家老小都陪着受罪……他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想劝劝安夏。   安夏认真的听从了他的劝告,然后告诉他:“我的心理预期是四年,要是做不出来,就此作罢,不会影响到公司其他部门运营的。”   安夏已经把话说得很到位,做为合作方,何轻裘就不劝了。   何况安夏愿意先给他们一笔不菲的研发经费,这笔钱虽然不能让鸿微科技立马暴富,至少能让躺在医院里要死不活的一把手诈尸起来干活。   “手机不着急,缺的东西比较多。无人驾驶这边比较着急。”安夏又带何轻裘去了无人驾驶这边。   无人驾驶最核心的算法还是没有搞定,老赵和他的团队们的心态全靠搞其他周边的东西摸摸鱼,缓解情绪。   “现在他们使用的电阻屏经常出现按不下去的情况,想一步到位换成电容屏,希望多点触控可以实现电子地图的缩放功能。”   赵健热情地介绍了他们无人驾驶现在最骄傲的成果——激光雷达。   装在实验室里的无人车上非常好用,能准确识别所有的路障、路牌、广告牌、交通灯……   看得何轻裘非常投入:“还能测土质!不用等无人驾驶,单是这个雷达也可以卖啦。”   “有的有的,我们已经推出了辅助驾驶仪。所以第一批电容屏可以先用在升级版的辅助驾驶仪上。”   最新的辅助驾驶仪已经进入正式测试阶段,何轻裘也得到了一块,他在大陆没有车,他买了一辆自行车,他打算凭着辅助驾驶仪。   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在城里转转,看看精度,如果好用的话,他就申请成为港澳台总代理,应该能卖得不错。   何轻裘先找到了舅公住的地方,老头子已经年纪很大了,不过言语间并不思念家人。   当初何轻裘的外婆家是一个大家族,子女众多,家主拿子女两头下注,在渡江战役前,家主登报公开声明,与舅公断绝父子关系,他所干的一切都与家族无关。   舅公不愿多提过去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何轻裘他的外公外婆埋在什么地方,让他有空就去看看。   他们埋着的地方是市郊比较偏的一个老公墓,就连纸质地图上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名,连个范围都没有。   辅助驾驶系统上倒是有比较详尽的路线规划。   何轻裘很自信地一大早蹬着自行车去了。   一直蹬到中午十二点才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墓碑。   这里只有一个「坟亲家」在管 ,每年都有人来扫墓的坟,他会时时照拂一下,几年没人来的坟,别说打扫了,就连墓碑倒在地上都没人管,有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土坟前只有一块窄窄的木片斜斜的立着,上面写的字早就看不清了。   最近要过年了,有些人家有大年初一要祭祖的风俗,「坟亲家」忙着清理那些新坟,何轻裘来的时候,整个墓地空无一人,悄无声息。   何轻裘推着自行车,一处一处找着自己外婆外公的名字,好不容易找到两人的合葬墓后,转头去看驾驶辅助系统,想在上面打一个标,下次如果母亲想来大陆扫墓,可以方便的找到。   当他的眼睛落在屏幕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屏幕上有很多代表着行人的白影在动。   有站在他身边的,有站在自行车后的,还有白影勾着头,凑过来看镜头。   而周围别说人了,连黄鼠狼都没有一只……   驾驶辅助仪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12:00   何轻裘忽然想起老辈人曾经说过,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不是子夜,而是正午,因为盛极而衰。   中午十二点,午正,正是阳气转阴的时候。   明明头顶大太阳,何轻裘感到一阵阵寒意。   与此同时,他还听见了有人在喊:“喂……”   他回头,无人…… 第209章 在联网的模拟生活游戏……   太阳高悬在头顶, 何轻裘站在外婆外公的坟前,对着墓碑说:“我是你们的外孙,以前从没见过……”   “哎哟……”从地下又发出了一声低呼。   何轻裘:“!!”   他冷静下来之后, 发现声音是从另一边草丛里发出来的,他壮着胆子走过去,伸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在高高的草堆中间, 有一个大坑,坑底有人, 穿着正常人的衣服, 正窝在那里揉着腿。   何轻裘将他拉上来, 他拍打着身上的泥:“我是这边守墓的, 草太滑了, 不小心脚滑了, 幸好遇上你, 不知道还得在底下待多久。”   原来这人就是「坟亲家」,见到何轻裘穿着不俗,便兴冲冲地赶过来, 这才会没注意看路。   他热情地把墓旁生的杂草杂树拔掉,再把墓碑擦了个干干净净, 连墓碑前的地面都给整平了。   此时,何轻裘再看了一眼驾驶辅助仪, 刚才那一屏幕的白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在墓前忙碌的「坟亲家」一个影子。   祭拜完了之后, 何轻裘踩着自行车回去,一路再没有发现奇怪的人影。   “人影?”安夏十分茫然,可惜何轻裘并没有拍下那个场景, 单从描述,听起来更像是鬼片场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健不能容忍自己最为骄傲的产品出现这么邪门的问题,他和同事们将何轻裘送回的驾驶辅助仪送回实验室,测来测去。   无论是往摄像头上洒水、用手电筒照、还是在实验室里立满了长方形的石块,都无法重现何轻裘遇到的「满屏都是人影」。   科学,讲究的是重现。   不能重现结果的实验,就算是诺贝尔奖的得主,也得撤稿。   如果何轻裘是「友商」方面的人,或是别的什么人,赵健绝对会认定他是来找麻烦的。   但是现在他是合作方,而且是电容屏的合作方。   如果他是卖摄像头或是卖感应器的合作方,赵健都会认定他是为了卖出自己的产品而使的小小诡计。   安夏则对此很平静,电子产品么,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曾经她有一个同事的电脑怎么都开不了机,去报修,IT来了,什么事都没干,就把手机放在开关键上,按了一下,就正常开机了。   等IT走了,同事企图再试试,结果,按下去还是怎么都开不了机,周围的人一起上,帮她按了一遍,都没有用,又只得报修,还是那个IT来了,按了一下,又开机了。   安夏至今记得那个IT的眼神,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帮信誓旦旦说刚才真的按了没用的人,眼中仿佛在说:“你们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不然现代都市鬼片为什么这么喜欢让鬼出场就让电灯忽闪忽闪,就是因为没鬼,电压不稳,它也会忽闪忽闪,自带气氛效果。   “好好查查是不是算法的问题,是不是把周围的小草小树都识别成人了,再查一下当时天空的云量,看看有没有可能是折射。凡事必有原因。”   老板情绪稳定,赵健也放心不少,他就怕老板暴起,那他们全组的压力就太大了。   安夏稳定,但是公司里的其他人并不是,他们也不是恐慌,就是觉得这乐子太有趣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仿佛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神奇的故事。   然后又从全城蔓延出去。   安夏是傍晚下班前从何轻裘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晚餐时间,她又从陆雪那里回收了这个故事。   陆雪版的墓园故事稍稍增加了一点新版本:白影们排着队,在坟头旁边举行欢迎仪式,捆成卷的红地毯被司仪官打扮的白影推动,从高坡一直滚下来……   安夏接碴:“最后红地毯里裹着一个什么都没穿的美人,是吧?”   陆雪:“对,你怎么知道?”   安夏扶额:“小心克娄巴特拉告他们侵权……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故事?”   “一个意大利人。”   “果然……他在中国?”   “不,在意大利。”   安夏:“……”   眼睛一眨,八卦都传到时差六个小时的地方了……   香艳版鬼故事只是一个开头,紫金文学版瞬间多出了许多以此为体裁的灵异故事,有香艳版、恐怖版、间谍特工版、硬科幻版……   就连陆雪今日更新都蹭了一波热度,来了个总裁特别版,丧心病狂的反派杀手总裁忙着去杀人,没空干活。   于是以其熟练的画大饼技术,拉了一帮被他干掉的灵魂过来给他干活,走的就是个「为虎作伥」路线。   安夏:“可怕……”   “哈哈哈,很吓人吧,我努力加强了描写呢。”陆雪很得意,他特别强调了那些鬼的身体有多么多么的残破,什么眼珠挂在眼眶外晃荡之类的。   安夏叹了口气:“太可怕了,死了还要干活,眼珠挂在眼眶外,还得用一只手扶着眼珠,一只手修改文件……这事我都做不到。”   “你居然是觉得这个恐怖。”   安夏点点头:“有什么比dead line将至,活做不完更恐怖的呢……你不是也看过《闪灵》吗?   说好去那个酒店里是为了写稿找灵感,结果住了那么多个月,唯一写出的东西,还是打字机自己吐出来的「只工作不玩耍,使得杰克变得愚钝。」你不是也说好可怕吗?”   “那……确实很可怕……来来回回就一行字,浪费油墨和纸张。要是打字机能自己把一篇稿子打完,那我还挺高兴的。”   “现在的计算机发展太快了,我才离开这个行业几年,平时还算关注,竟然完全想不到屏幕显示鬼影的任何可能性。   陆雪感叹,“要是使用汇编语言的人忽然到了现在,什么算法啊,C语言啊……还有各种开发渠道,就足够折腾半天。”   “倒也不一定……可能他们会惊喜地发现,忽然只会「复制」「粘贴——」也能当个快乐打工人。”   “大神是不会甘心当复制粘贴机器的。”陆雪说。   两个恐怖点完全跑偏的人类,最终回归到吐槽工作中去了……   可怜赵健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重现鬼影,他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墓园,还是没有。   “想几种可能的理由,总得给外界一个交待。”安夏对赵健说。   赵健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测了一遍,还是没有再现鬼影幢幢的场面。   “有没有重现不重要,重点是不要影响公司名誉,最好是不可抗力,先把舆论结束,你再慢慢查。”专业人士薛露告诉这个死心眼的理工人士。   赵健把几个理由都拿出来给薛露,最后挑中的理由是周围墓碑使用的石材里可能有微量的放射性物质,从而影响了雷达的显象。   正常在城市里不会有那么多的石碑,正常不会没事在墓碑旁边晃悠,对在日常环境中使用不会有影响,这个问题就不算太严重。   最后公司再表个态,会尽快解决,更新算法。   还有三天过年,安夏与刚出院的鸿微一把手取得联系,希望能尽早签定合作开发的协议,对方表示由何轻裘全权代理。   双方都有强烈的意愿,很快,就签订好合同。   “过完年,我会带着我们的技术小组过来,一起开发。”   最新的销售报表出来,安夏意外的发现驾驶辅助仪的销量画出了一个明显的上扬曲线。   “这么多人买汽车??”安夏没觉得经济突然这么好了,也没听说集体加工资,或是汽车价格暴跌。   根据紫金商情的情报来看,汽车的销量并没有拉出一道同样的上扬曲线。   “总不能是全国人民都去买走私车了吧?”   猜了半天,紫金科技的人是从论坛上看到自家的驾驶辅助仪到底是被人买去干什么了——见鬼!   除了一些风俗风水从业人员采购之外,还有人买了是想见见过世的亲人。   紫金科技的AI合成过世亲人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主要是跟过世的亲人太熟了,稍微有一句话不对,就会让人一秒认清事实:“AI不是人,假的,都是假的。”   想要完全实现与特别熟识的人一样的AI技术,目前根本做不到。   此时上网的人对于建立与陌生人的关系还是很有兴趣的。   但是陌生人也有三观不合,转头翻脸的事情。   紫金游戏继《玉京战神》这个纯打打杀杀的游戏之后,又计划推出一款披着星际科幻外皮的都市模拟生活游戏。   目前的提案有两个,一个是给玩家固定的身份,就像玉京战神那样,就算进入其他玩家的世界,也是互相不会干涉生活。   另一个是完全模拟一个真实的世界。除了几个固定的NPC之外,其他的都是玩家自己扮演。   比如玩家A是总裁,玩家B是小卖部老板。   为避免玩家一窝蜂的去当总裁,小卖部老板这种小人物往往会被赋予第二重身份,可能这个身份比总裁更刺激。   总裁当然也可以发展副业,比如当个杀手什么的。   但是杀手总裁也会有风险,比如沉迷开会,忘记时间,杀手的信誉值下降,总裁会被前来清理门户的杀手工会爆头。   小卖部老板可能是给杀手总裁派单的人,杀手总裁要是忘记杀人时间。   可以把市值高于某个数的公司交给小卖部老板,做为求饶买命。   当然,杀手总裁还可以请保镖,保镖够多,抵挡住几波杀手工会的清理门户行动,杀手总裁就能平安的继续玩下去。   商品价格、人工价格、杀手工会的预算、保镖费用、包括抚恤金……一切都有系统计算,根据一定的规则,自动触发系统行为。   影响系统数据的两种行为是:氪金一定能变强;强肝玩家会胜过普通人和小氪玩家,但是一定不会赢大氪玩家。   安夏:“你们这个游戏,是不是想叫《罪恶都市》?这个在国内发行的话,会有政策风险,你们考虑清楚没有?”   苏灵回答:“我们就打算在国外上,在国内上的话,肯定被家长骂死。”   在春节期间,一个只有两天时间线的测试版《罪恶都市》在美洲的网络中悄然流传。   大年初三,《罪恶都市》出口转内销,流回国内,在网上有许多人问这是哪家公司出的,问国内为什么没有,问有没有可能出国内版。   然后,陆雪收到论坛里的私信:大师兄,有一个国外的游戏,抄了你的杀手总裁剧情!   正在当总裁和当杀手之间疲于奔命的陆雪回复:“嗯,我知道,授权的。”   跟热情粉丝来回聊了几句,陆雪发现刚刚开完会的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个女职员打扮的人跟他说话:“你是真人还是假人?”   “你应该是真的吧,我看到你身上有收费装扮了。”   “你不懂中文吗?是外国人?那更好……”   “其实我是个男的……我喜欢我们的老板,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很漂亮,又很有人情味,每次我加班到深夜,她都会在……”   “这个游戏就是我们公司出的,这个主意也是她想的,她很厉害对不对。”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注意到我……每天给她送早饭不知道行不行,要是故意把水泼到她身上……   她是会接受我,还是会生气。有没有可能,我送她回家换衣服,她会慢慢喜欢上我?”   看到最后一句,陆雪整个人都精神了。 第210章 电子财神不行,机械飞……   刚才装了半天死, 现在突然诈尸出来,这事有点尴尬。   陆雪虽然很急,但现在也只能不急,他想了半天, 只能真的装外国人, 全程英文跟人装天真。   那位「女」职员对此情绪稳定, 用英文回了两句:“没事,测试输入法, 再见。”   陆雪当即告诉安夏这件事, 他当然相信安夏不会脚踏两条船,他怕的是万一安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个人只当普通员工, 随便接受了他的接近,什么送吃的、什么泼水……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招数的会是好人吗!   万一他向安夏表白, 被安夏拒绝后,由爱生恨,做了什么极端的行为怎么办。   安夏对此的态度是:“啊??我们公司有男同事喜欢我?我怎么没感觉?”   陆雪:“你还记得我追了你多久,你才感觉我喜欢你的吗?”   “嗯……说明你追的方式不对,一般人怎么会像你那样磨磨蹭蹭,即不说我喜欢你,也不说我爱你。”   “可是我都给你干活了!”陆雪委屈。   安夏更委屈:“我给你钱了呀,给我干活的人,我都给钱的,你让我怎么分辨?”   “你就没觉得……我干得更认真吗?”   “觉得啊!我以为你是想要奖金。”安夏认为自己的理由特别靠谱, 特别有道理。   思来想去,安夏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爱慕自己。   “算了,别想了, 全公司喜欢我的人应该不少,特别是在发工资和发奖金前后。然后在交工作总结和工作计划的时候,再恨我……爱恨就在一瞬间,别想那么多。”   安夏想得开,陆雪想不开,他注册了一个小号,打算混进公司,再探探那个人的底。   “为什么!!我的公司不能招人了?”陆雪震惊,当即向安夏提出投诉。   “哦,因为你的公司是小型企业,根据《罪恶都市》里的公司法设定,小型企业只能招二十个人。”   “我是总裁,也不能多招一个吗?”   “那你得升级成中型企业,中型企业的税收、盈利目标,都要变,还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你会更忙,天天开会,听员工扯皮,没空去杀人。然后你的杀手事业就会彻底终结,被杀手工会追杀……”   陆雪:“这个城市都有杀手了,怎么还设定要遵守公司法?是不是哪里不对?”   “遵守公司法跟有杀手之间不冲突呀,阿尔ꔷ卡彭你认识吧?二十年代的美国头号ꁘꁘ老大,想贩私酒贩私酒,想杀人就杀人,结果呢……因为没交税,被国税局上门催缴,人就没啦……”   安夏说得特别在理,陆雪竟无法反驳。   “故事可以邪门,人可以变态,但是基础的逻辑还是要有的,所有的社会都一定会有它的一套运行逻辑,比如三国的故事有各种魔改,连人物性别都能改,性格想改也不是不行。   但是一定要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行为逻辑,一个只读四书五经还基本不出门的古代世家公子,就绝对不可能指望他真的有什么反封建,人人平等的思想。”   安夏说了一堆游戏人物性格和剧情设计的逻辑,陆雪只记住了一件事:“公司不能安插进去别人……只好另外想办法了。”   陆雪的新角色很有前途,是一个算命的神婆,总裁把神婆以民俗顾问的身份弄到公司里来,等着那个人过来问姻缘。   安夏:“给自己小号发工资的屑总裁。”   陆雪打听半天,也没打听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只听说他整天陪着他的老板一起加班,经常半夜三更还去汇报工作。   “破案了!肯定是陈嘉!”陆雪自信满满。   安夏摇头:“首先,陈嘉不会半夜三更汇报工作,他只是在外面待命。其次,陈嘉不喜欢女人。”   “这个你都知道?!”陆雪十分惊讶。   安夏点点头:“离我那么近的助理,我要是不知道他的心性、性格、为人、爱好,我敢用吗?要是来个贪财的,给他五万,就把我出卖了,我都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哭去。”   就是说,人不能闲。   过年期间陆雪闲着无聊,就沉迷于找出安夏爱慕者这么一个活动。   安夏决定让他成为一个现实生活的充实者,把他拎去外婆家,被一众舅舅、姨妈、表弟表妹围观。   “多大啦?”   “在哪工作啊?”   “哎哟,年轻有为啊,都处长啦。”   “分房了吗?分在哪啊?什么标准啊?”   ……   应付了一天亲戚的提问,回去之后,陆雪终于没心情玩「找情敌」活动,他只想平静地躺着,想想人与自然如何和谐相处,宇宙的奇点在哪里……   最后是无意识开机的本能反应,让他又登了一回游戏,在游戏里,那个人又上线了,对陆雪说他今天很高兴,受到邀请去了女老板家里,扮演女老板的男朋友,应付家里人,回答了很多问题,很累,但是很开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陆雪:“……”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腿。   “干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长胖了?”安夏正好进来,看见陆雪的迷惑行为。   陆雪:“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我的意识自己分离出来,自动上传到电脑系统里……   我今天跟你回家见亲戚,他也说跟老板回家见亲戚。   我以前给你做过项目,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可以被称为是我的老板……”   越分析越像那么回事。   陆雪的脑中闪过无数科幻巨著,包括《弗兰克肯坦》《终结者》《电脑娃娃》……   “上次你说我梦游到电脑前面……有没有可能,我是那个时候自己把自己的意识上传了?”陆雪越想越复杂。   安夏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凉,一定是脑子冻坏了,赶紧多穿点衣服!”   「意识上传」这个设想在1971年由乔治ꔷMꔷ马丁首次提出,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只是当时这个设想过于先进,而当时的科技水平实在配不上它。   如今已经有几大公司在研究人工智能,外界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提起此事,甚至开始认真探讨数字生命的可行性。   “你最多上传一个你个人自传,还能传出个啥来……你不信问问他,他的各种生活琐事,喜好血型星座,家住哪里,亲人有哪些……要是跟你一模——样我才信。”   陆雪觉得此事可行:“好,我明天试试。”   “对了,我也想问问你,做为前沿科技工作者,你真的相信意识上传吗?”陆雪问道。   “不信!”安夏回答地斩钉截铁。   “是因为现在的技术达不到那个程度吗?”   安夏摇头:“不,我就是认为上传的意识,根本就不是原主。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让一个失忆的个体,读了一个人的生平自传,然后通过合乎逻辑的想像去补完缺失部分,或者压根就不补完,就这么空着。   任何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个体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人也好,机器也好,那些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原来的那个人,没了就是没了。   至于继任个体回忆中的幸福和痛苦。只不过是读自传之后的共情而已,就像我们看喜剧会笑,看悲剧会哭,仅此而已,并不是说我看了一部剧,我就穿越成剧里的主角了。”   安夏忽然一笑:“不过,好像很适合诈骗呢。怕死的人那么多,告诉他们有数字生命,可以将自己上传,存在电脑里,复制很多份……开个高价,肯定有人愿意上当。”   陆雪:“不愧是做出《罪恶都市》的人,比杀手总裁的脑子转得还快。”   “别乱说啊,《罪恶都市》这个项目是……诶!等等!!”安夏忽然想起什么。   “这个项目是苏灵提的啊!紫金游戏公司虽然跟我们一栋楼,但是他们是独立核算,自主经营的上市公司!这个人,说的可能是苏灵哦!他喜欢的女老板不是我,是苏灵!”   现在那个人已经下线了,陆雪也没法找他求证。   大年初五一大清早,全市都在放鞭炮,迎财神。   陆雪迷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安夏正坐在电脑前面,他从床上爬起来:“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在看新版本的盈收。”   所谓新版本,就是《玉京战神》和《罪恶都市》里都新增加了一个祈愿财神的功能。   用现实中的货币可以购买一张财神签,摇——摇,摇出几句吉利话。   “罪恶都市不是发美洲的吗?他们有财神这个说法吗?”陆雪揉了揉眼睛,发现《罪恶都市》的财神签卖出去不少。   “中餐馆的幸运饼干,在北美卖得不错,外国人都喜欢。美洲还有那么多华人移民。再说……又不是真的只有美洲的人在玩,还有东南亚,那么多华裔,国内也有人在玩啊。”   在这个没有「墙」的世界,代充平台一抓——大把,只要想,家门口的小店、网吧老板都乐意效劳。   也许是玩的人太多,很多人在鸿雁上炫耀自己抽到新年财运签。   也许是记者除了报道人民群众喜迎春节嫌没意思。   总之,初五的晚报上出现了魔幻的一幕:在同一版面上,一篇文章批评年轻人在电子游戏里拜财神,是拜金主义和不劳而获的堕落思想。   另一篇文章则是人民群众去寺庙道观,「体验传统民俗文化」。   “传统民俗文化变电子就不行了吗!”安夏对此非常不满,“电子财神就不是财神了吗!怎么,只有人的意识能上传,神的意识不能上传?神格比人格低一等还是怎么的!”   尽管各种不满,但是有关部门一个电话,《玉京战神》的电子财神还是下架了,只剩下《罪恶都市》,发行方在国外,国内管不着。   半年后《罪恶都市》玩家超百万的时候,紫金游戏做过调查,问玩家是通过什么知道这款游戏的,有三分之一玩家的回答惊人一致:为了抽财运签。   电子财神本神被下了,另一个电子财神悄然诞生。   安夏带着陆雪跟妈妈一起过初六,然后收收心准备上班了。   年纪大的邻居们在趁着冬日暖阳的好天气,一边在花园里晒太阳,一边聊天。   安夏和陆雪帮着妈妈收在花园里晒的菜干。   就听见一个大爷说:“我昨天在老年活动中心遇到一个人,说他是秦始皇,当初徐福真的找到了长生不死药,秦皇陵里埋着的是假尸体。   千年来,他一直不断换身份,汉高祖是他,王莽是他,曹操是他,李世民也是他……   他这么多年积攒的收入,都存在瑞士银行,不过赶上二战,账号封锁啦……要两万块的解锁费……”   一众人都说不可能。   大爷说:“本来我也不信的,但是我问了他许多问题,他都答上来了。那么多人的小事,如果不是亲历,他怎么能记住。”   安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不也都记得吗?”   大爷高傲地看了安夏一眼:“我干了一辈子的历史老师,平时也潜心研究各种史料,不是我自夸,能有我这个水平的人,不多。”   安夏的妈妈轻轻拉了她一下,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回家后,妈妈才说:“这个老孙头,一向自视很高,你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怀疑他的能力,他能追到家里来,跟你说个三天三夜,一定要你认输才行。可千万别招惹他。”   “呵,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了……行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安夏收拾着手里的萝卜干。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本来以为「我,秦始皇,打钱」,只是个例,没想到在「鸿雁」各个群、紫金论坛,还有其他几大论坛,甚至连正经的报纸、杂志。甚至某些电视台都出现了一个广告。   “你是否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是否还有许多遗憾没有实现?是否想看看长大的儿孙?   是否想看看千百年以后的世界?   血肉苦弱,现在,你可以摆脱无用沉重的身体,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你的意识将与电子同在……”   下面还有许多图片,证明电子是宇宙物质的一部分,意识会附在电子上,只要宇宙一天不毁灭,上传者的意识将会永远存在。   甚至还能操作电器,达成了机械飞升……   这些扯蛋的玩意儿,安夏根本就不在乎。   网络骗局这么多,多他一个又如何。   问题是,这个广告的落款是「紫金生命科技公司」。   连LOGO都跟紫金科技一模一样。   “你大爷!谁干的!我现在就让你飞升!”安夏大怒。 第211章 为什么骗子戏这么多   安夏先找到法务, 根据法务组同事的描述,从公司名字的角度来说……现在的规范是不同行业的公司可以起一样的名字。   在科技领域, 紫金只有一个。   但是架不住人家有紫金餐厅、紫金汽车、紫金修理厂、紫金医院……   这个「紫金生命科技」注册的领域是生物技术, 跟紫金科技注册的信息技术不是一个领域。   所以,不能以名称侵权来告他们。   至于LOGO……   法务组分析之后表示:“我们的标志是电子的拟态图,他们用的是一个化学元素,看起来有点像, 但如果硬要说一样的话, 法院那边不好举证。”   只有一模一样的叠图才能拿出来做证据。   安夏了然, 这种就跟写论文的查重率一样, 实在压不下去,人民群众就会选择中译中。   而抄袭的判定是字必须一模一样。   「一日之计在于晨」跟——“一天效率最高的时候是早上。”   意思一样, 算下来, 只有一个字重复, 字还多了。   总之, 想让他们公司改名和改LOGO, 走协商可能比告他们要简单一点。   “要是他们干点什么正经事, 我也不在乎跟他们重名, 现在他们干得事情, 实在不像是正经事。”   主要是那个广告太邪门。   简直比海蓝之谜的中国特供版还邪门。   海蓝之谜刚进中国的时候,广告就像跑江湖卖大力丸,连故事的套路都一样:   博士在实验室不小心把自己的脸烧伤, 一脸的伤疤, 博士无意中涂了自己发明的面霜, 顿时伤疤全无,新皮更胜从前。   安夏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认为这东西肯定是骗人的,谁知道不仅活下来了, 而且还卖几千块钱一瓶。   有没有可能……这个紫金生命科技公司走的也是同款路线,在其他地方宣传的方式是正常人类可以理解的,在国内为了剑走偏锋,才用这种看起来非常科幻的套路?   安夏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打算亲自去一趟。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自己一个年轻人,会不会太过扎眼了。   在她的认知里,年轻人都悍不畏死,越老越怕死。   于是她拉着妈妈一起去,妈妈的老姐妹们也有不少跟着凑热闹的,现在紫金生命科技搞了一个进门参观就送一盒牙膏的活动。   尽管送的是只有70克的小旅行牙膏,但门口还是人山人海。   牙膏不牙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长生不老」。   什么意识上传,电子永生之类的,他们听不懂,「长生不老」四个字,就足够了。   两个从长相到打扮都非常符合老年人审美的「小闺女」在公司大厅里招呼各位老人家:   “请在这边签名,留下您的姓名和地址,便于我们回访,我们会不定期的推出养生健康讲座,到时会有资深老中医现场坐堂看诊……”   她们的嘴那叫一个甜,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人,有些老年人眼神不好,她们非常耐心地教他们应该在哪里签名。   “哎,你比我女儿还耐心,她整天忙得要命,回家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一位老人家无比感慨。   扎着马尾的小姑娘马上说:“你的女儿肯定特别有出息,在单位里职位高,工作任务重,回家才会这么累。”   “哎,对!”听见她夸自己的女儿,老人脸上笑开了花:“她是大学毕业,单位领导特别器重她……”   只是在签名台那边随便聊了三言两语,老人们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笑着走到二楼的教室里,准备听听怎么个长生不老法。   看到安夏的时候,签名台的小姑娘一愣,显然没想到有这么年轻的人会过来。   今天安夏特意把自己往粗野的方向打扮,看起来就是那种没什么文化,借着时代的潮流发家致富的样子。   “我陪我妈过来看看,哎,你们这个真的能长生不老啊?”安夏故意粗着嗓子,一副直眉楞眼的样子。   再加上她身旁站着一个同样被刻意打扮过的妈妈,签名台的人便没有多问,对安夏说可以先进去了解了解。   走进人头满满的阶梯大厅,安夏预估里面的人至少三四百人。   不仅有老年人,还有许多中年人,西装革履,挺着大肚子,派头十足。   看起来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拨。   除了安夏之外,还有几个年轻面孔,坐在离家夏不远的地方。   他们似乎是独自前来,身边并没有老年人。   有人正在与他们交谈,从对话中安夏听出,他们身患绝症,吃了药,放化疗都不好,眼看没多久了。   他们现在满世界寻找各种秘方偏方,从报纸中缝里扒小广告寻找续命的方法。   最怕死的有两种人:有钱有权的人,他们在现世过得非常舒服,恨不得再向天借五百年。   还有真的快要死的人,比如眼看着自己越来越衰老的老人,还有得了绝症的人。   安夏看着他们,越发觉得这个紫金生命科技丧心病狂,给了人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   等到屋里坐满人,留着雪白长胡子,脸色不错,精神挺好的老头进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对襟功夫衫,颇有那么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安夏的脑中却瞬间闪过「雄氏老方」「蒙药」「我做了一个背叛祖宗的决定。」   本来以为他是主讲人,没想到,他是实验体。   主讲人在大屏幕上投放了这位老人年轻时的样子,他留着长长的辫子,身后的行人也都穿着长袍马褂留着长辫子,梳着旗头的姑娘、佝偻着身子蹲在车前等生意的人力车夫。   主讲人介绍道:“陈钜溶老先生,出生于1860年。”   台下一片哗然。   “什么?他134岁了?!”   然后是年轻版的老人在船上挥手的照片。   主讲人继续介绍:“陈老于1872年被清廷和出洋肄业局官派出国,成为第一批120位赴美留学幼童之一……   后来,因为清廷的ꁘꁘ,完成大学学业的仅有著名的铁路设计师詹天佑和欧阳庚,陈老满怀着遗憾回到国内……”   这件事在小学语文课本上都有,在座的人也不陌生。   安夏心中冷笑,是啊是啊,120位幼童,其实大多数人只记得设计了「京张铁路」的詹天佑和「撞沉吉野」的邓世昌,其他的人资料寥寥。   用大众熟悉的事件中不为人所知的部分,完美的符合行骗要素之必须存在真实可查的事实。   根据营销理论,同一件营销事件中,只达成一个目标。   从广告上看,紫金生命的梦想是卖「意识上传」「机械飞升」,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134岁的神人是几个意思?   难道还想顺道卖一波保健品?   巧了……还真是……   这位自称陈钜溶的老头先痛说了一番革命家史,主要聊晚清的ꁘꁘ和解放后的幸福生活。   “国家很照顾我,安排了最好的私人保健医生,还有服用大量的补药,这些药十分珍贵。   但是身体的底子是天生的,再怎么吃药,也只能吊得住一时,吊不住永远……我的脑子里……”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存着这一百多年来的知识,其中包括许多已经散秩的珍贵资料,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不再畏惧死亡,只是怕不能将自己所知分享给更多的人……”   他的话更加证实了安夏此前对陆雪说的想法:“那你写个自传啊,来几本《解析几何》《离散数学》《微积分》啊,难不成还不识字?”   老头还在继续说,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出书。因为来不及,要整理他脑中浩如烟海的知识储备,起码还要几十年,他已经不想活到那个时候了。   “胡扯……”这是安夏心中唯一的想法。   一个对把知识传给下一代这么有执念的人……不,应该说,对现世还有各种留恋的人,能活还不想活?   那阿基米德可死得太冤了,快被罗马士兵捅死了,还蹲那写公式呢。   这个老头的言行矛盾,属于写在游戏里都会被人吐槽的奇怪设定。   安夏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听他们瞎逼逼。   主持人拿出了「紫金生命科技」基于「人工智能」的最新成果。   那是一个长得跟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上面连着许多电线,老头将头盔带在自己头上。   主持人按动开关,电线上光芒闪烁,跟科幻电影似的。   安夏:“挺漂亮的发光二级管。”   与此同时,大投屏上不断闪过各种视频和图片。   主持人:“现在,我们正在上传陈老的意识。人的意识其实是从刚出生就存在,陈老活了134岁,他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这台意识复制机上传到电脑之中。   等完整上传之后,陈老的意识就会与电子一起,出现在所有有电子存在的物质之中。   身体已经不在,但是意识更加自由,无处不在!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看见任何候看到的东西。”   屏幕上飞舞的视频图片,安夏很熟,只要给她一个编辑器,她也可以做出来,还能再多加几个闪着花里胡哨彩光的特效。   等视频图片飞完了,主持人按下开关,连着头盔电线上的发光二极管顿时黯淡无光。   安夏内心:哦,视频播完了。   台下一位老人大声提问:“这样上传,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主持人回答:“有,意识被上传之后,这段记忆将不会存在于身体里。所以陈老现在上传的都是他年轻时的意识。在还没有彻底决定告别之前,他还要保留一些这段时间的记忆……”   安夏心里不由得好笑:这还不如通过学习自传得到知识呢。敢情你们这不是「复制」「粘贴」,而是「剪切」「粘贴」。   这个老头大声表示不信:“哪有这么玄的事情?!我不信!除非你们现在让我上传我自己的。”   “现在?可是你的记忆也会消失的。如果你没有加入我们的意识上传计划,这部分记忆只能短暂保留一段时间,而且导不回去了。”主持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没关系,你刚才不是说能指定时间吗?我也导入以前的,无所谓!”   老头大嚷大叫,主持人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同意帮他上传一天。   老头大踏步上前,主持人将头盔扣在他的头上,再次打开开关。   发光二极管的光带再次亮起的同时,大屏幕也随之亮起。   这次在屏幕上飘过的画面和视频,是第一视角,正弯着腰在田里种地,周围的泥墙上还用白灰刷着大字报。   还有穿着军装,正在跳忠字舞的人们……   在场的人都是亲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他们对晚清无感。但是看到熟悉的场景,不由得都躁动起来。   视频里还出现了去照相馆拿照片的镜头,照片上的那个人,赫然就是这个老头的年轻版。   如果说刚才的「陈钜溶」还没有这么让人信服的话。   在这个人的照片出现之后,全场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场最冷静的是安夏和妈妈。   安夏本来还担心妈妈会不会心痒上当,转头一看,发现她嘴角扬起不屑的表情。   她贴在妈妈耳边:“你也看出来了?”   妈妈也凑过去轻声说:“路边摆残棋牌局的,谁还没三五个媒子?”   母女俩对视一笑,安夏与这个妈妈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在相处过程中,越来越有家人的默契。   除了这个人之外,又上去了好几个,他们上传的「意识」什么都有,不过一定是在场人熟悉的场景,以及一定会有一个什么东西证明这段意识属于这个人,包括但不仅限于看照片、照镜子、路过任何可以反射人像的地方、伸出有明显特征的手……   “有意思……”安夏想到现在还没有流行所谓的「伪纪录片」,从周围人的反应上看,这种第一视角的代入,应该还蛮有市场的。   不过几个片段,就已经让不少人跟着回忆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往事,跟身边的人小声地讨论。   「群众演员」的数量不少,不过在安夏看来也不算什么,她见识过一个群里只有一个受害者,其他四十几个全是「群演」。   那个受害者无论怎么劝,都不肯相信自己受骗了:“怎么可能他们这么多人就骗我一个。”   虽然离谱,但事情真就是这样。   现场的其他人看起来也跃跃欲试,但是「群演」们上传的每一个他们认为平凡没意义的一天里,总能找出一些意外的小温暖,或是同事曾经帮过他们,或是有人偷偷塞给他半块馒头,或是他们被冤枉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替他仗义直言……   这让本来想上传一天试试的人退缩了,他们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想要失去的那一天,是不是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毫无意义。   就像收拾房子扔东西的时候,很多人扔不了什么东西。   因为有些东西放在那里可能几百年都想不起来。   但是再次想起的时候,就会勾起一些尘封的回忆,就会产生不舍的情绪。   安夏冷眼旁观,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骗子舍得搞这么大的场面、砸那么多的广告,是有相当自信的。   这个幕后主使人对人性观察透彻,以及精通循序渐进的铺垫手法,不仅能让人相信,还让人犹豫。   对于不相信,还执意要上传的「猎物」,不知他们会做什么样的应对。   安夏忽然的好奇起来,她趁着其他人都在犹豫的时候,大步上前:“我要试试,上传一天。”   果然,主持人不出意外的愣了一下。   “怎么?不行?”   “行……”   哟?居然答应了,安夏十分好奇,他打算要怎么收场。   安夏戴上了那个头盔,主持人说:“年轻人的活力强,脑电波比老年人也要强,容易把机器烧坏,我们先做个测试……”   安夏眉毛微动,人家话都放在这了,今天要是不烧个机器助助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年轻人。   那个所谓的测试,就是让安夏握着一根带电线的棍子,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往上累加的数字。   主持人向台下的人解释:“脑电波的强度超过200就有可能烧坏仪器,一般老年人是60,中年人是140,一般年轻人就在190到200左右。但是这位女同志的性格很强势,很有可能超过200,所以,要提前做测试。”   最后,数值停在260,安夏笑笑:“不错啊,我还以为会停在250呢。”   主持人满脸堆笑:“非常抱歉,您的情况太特殊,我们无法为你做意识上传。否则会弄坏机器的,这是我们的原型机,要是弄坏了会很麻烦。”   如果安夏现在非要上传,他们也不会同意的,骗子比谁都知道自己的东西有多么的不靠谱。   曾经某位气功大师被人要求当场表演的时候,他瞬间变脸:“你什么意思?耍猴?太不尊重人了!”   然后拂袖而去,把当时提出要求的人晾在那里。   就这……还是有一大堆人相信他,追随他,直到他被抓判刑了,还虔诚地相信他只是被国家带走,参加人体科学的研究了。   从紫金生命科学里走出来,安夏决定回去查查此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从布置骗局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来看,起手要是骗不到几百万都达不成幕后人士的考核标准。   传回来的消息是说紫金生命科技的老板是一位华裔,叫罗伯特,专研生命科学。   其人很神秘,从来没有露面,国内的一切事务都由副手处理。   至于那台机器,据说是在国内组装的。   安夏虽然无缘使用,不过有过近距离观摩的经验,那台机器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播放器,当被测者稍微有些动作的时候,播放速度会变化。   那些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无意识的,而不是事先排练好的。   而且主持人并没有拿这个速度的变化做为卖点着重宣传。   如果不打算宣传,没有必要配合视频的播放速度来练习动作,这种完美的搭配想练出来还挺费神的呢。   就算那是一段视频,它也是一个可以变化播放速度的视频。   如果能弄明白它的原理,说不定可以用在游戏设备上。   根据玩家的身体反应,让游戏场景和游戏里的怪做出不同的反应。   说不定真的跟生物电之类的东西相关。   刚好省电视台的访谈栏目计划就最近的各种气功、特异功能、长生不老、意识上传……   之类热点做一期节目,这次邀请的嘉宾不仅是真正的科学家,还有大学教授、普通学生,以及一位脑科医生,连安夏都被请去了。   他们请安夏只是想让她顺便聊聊人工智能的未来,会不会取代人类,人能不能光凭「想」就连接人工智能,让机器人去干活。   这次栏目的赞助者是……紫金生命科技。   安夏当即拒绝了节目组的邀请:“这种刻意模仿我们公司名字和标识的公司,我是不会靠近它的。”   到时候电视上播的时候,「紫金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特约播出」的字大大的亮着,她紫金科技的老板在台子上坐着,这不就相当于替这个紫金生命科技站台背书了吗?   电视台其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如果安夏没有主动问这个栏目有没有赞助人。   如果回答的人不是没有工作经验的实习生,不小心说漏了嘴……   所以安夏在拒绝的时候,也并不客气。   拒绝了电视台的邀请后,安夏照样上她的班,忙她的那摊事,不知不觉过了几天,到了周六,距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三秒、两秒、一秒……好耶……   一批文件涌进来,「鸿雁」的提示音叮当乱响了一通之后,就陷入安静。   这是紫金科技行政岗位的传统,就算把文件做好,也要卡着下班前最后一秒交。   然后把电脑一关,跑路下班,他们知道安夏在下班之后只看重要的文件,就算行政相关的文件要修改,也一定是「明天上班再说」。   但是如果在下班前五分钟交,都有可能被安夏随便扫一眼,然后发现问题,然后就要修改……五分钟之内修改一版……怎么也来不及。   安夏的眼睛飞快的扫过各种只是汇报性质的行政文件,兴趣缺缺,完全不想打开,有这个时间不如去研究那个骗子设备到底是个啥。   在她关掉文件收发界面的瞬间,安夏忽然感觉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于是又把界面打开。   是省电视台的邀请信,主邀请人是台长,邀请内容是电视台对各位广告金主爸爸的元宵节答谢晚宴,答谢是顺便的,重点是请各位金主爸爸们注意,省台又要开一个新栏目了,内容特别好,收视率保证牛逼,请各位金主爸爸们来参加晚宴,在宴上边吃边听他们吹新栏目。   “元宵节……”安夏看了一眼日历,巧了,是今天。   安夏对元宵和汤圆都无感,只要不是法定节假日,在此特指不涉及过节费、发东西、加班费计算……   的节假日,都不配得到她的关注,导致她把今天是正月十五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她正烦着那个栏目收了紫金生命科技的赞助,栏目的编导又不断的给她发消息,希望她能改变主意,让她烦不胜烦,一怒把电视台的所有信息来源都拉成了「接收消息但不提醒」。   于是今天才看到这封元宵节答谢晚宴。   安夏不在乎吃这顿饭,她在乎的是一定会在邀请名单里的另一位「金主爸爸」,那是一家做玻璃进出口的公司,她要做的电容屏,现在正满世界找合适的材料供应商,他们做玻璃进出口的,说不定能了解一些她不知道的业内消息。   平时这位老板整天神龙不见尾的,就连安夏都约不到他。   有些事情在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得当面说。   要是在电视台能遇上就好了,省得还要再约的麻烦。   安夏拿起电话:“喂,小李?我是紫金科技的安夏,你好你好……嗯,是,我在考虑,我想问问特宏玻璃的聂永胜聂总来吗?   哦,好的……嗯……不是不是,我跟他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哈哈,放心放心……   对,我会来的……紫金生命的罗伯特也来?他一个外国人也过元宵节呐?哈哈哈,我明白,我明白,好的,回头见……”   安夏挂了电话,皱起眉头。   她最想看见的人会出现在这次的晚宴上。   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也会出现在这次的晚宴上。   ……   还是去吧,总不能为了避一两个不想见的人,正事都不干了。   按理说,这个紫金生命科技的人应该避着她才对,盗名盗标志,还想蹭她的身份,李鬼见着李逵岂有不躲的道理。   安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她在办公室的套间里稍微收拾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又化了个漂亮的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峰微挑,烈焰红唇,气场两米八,很好。   又去鞋柜挑鞋,她平时在公司里都穿坡跟鞋,今天想着是电视台,一众美丽的女主播,还会有人拍照……不行,不能给比下去了。   安夏一咬牙挑了一双从美国买回来,买来就没穿过的十厘米高跟鞋。   这个牌子她在好莱坞看女星穿过,那些女人们不管是拍都市丽人,漂亮女警,还是在丛林里探险被怪兽追……踩着它,奔跑如飞。   推荐给她的人也说这鞋特别好穿,还开玩笑说安夏穿着它,说不定能破马拉松的世界纪录。   “娇娇,今天你和我一起去,你开车。”安夏说。   王娇娇一口答应。   没有人喜欢突然冒出来的加班。   但是加班理由是跟安夏突然参加这种大型宴席,她就非常高兴。   安夏平时懒惰,但是在对外的场合,有一句可比:新妇起严妆,事事四五通。   她坚信越是大公司,就越得讲究这种对外的形象。   王娇娇要是被临时通知陪她参加宴会,身上的衣服、首饰或是鞋包不合适,安夏都会马上让她去公司旁边的大型涉外商店买相应的东西回来,钱是安夏出,那些东西就送给王娇娇了。   这次安夏看王娇娇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那块玉各种不顺眼:“你去弄条珍珠项链。”   王娇娇高高兴兴地去隔壁百货商店「弄」了一条短款,衬得她温婉又干练。   她的身份是衬托安夏,连着彩妆也走的是淡雅清秀路线。   到了宴会厅,衣香鬓影,电视台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不说演播室里的出镜主播,就连广告部的各位业务人员都气质不凡,容貌可人。   安夏走了五六步,就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穿一双以前从来没穿过的鞋,十厘米的尖头高跟鞋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极难挑战,感觉比真的踮着脚尖走路还难受,脚趾都挤在最顶头的那一小块角落里……   “扶着我一点……走慢点。”安夏低声吩咐王娇娇。   她只想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的座位在主桌,同桌的人身份都不凡,王娇娇被安排在与其他人带来的助理同桌。   “哇,安总今天光彩照人啊,这气势,跟皇后似的。”同桌的一位同行夸道。   安夏笑笑:“哈哈哈,高总也不差啊,看你这喜气洋洋的精气神,跟刚娶了公主的驸马一样。”   高总愣了一下,还没等琢磨过来为什么用驸马来夸他,席上的其他人陆续到了,安夏与他们都打了招呼,发现聂永胜在另一张桌上,她打算一会儿过去跟他聊聊关于玻璃的事情。   不一会儿台长到了,说了几句话,便正式开席。   在这种商务场合,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吃饭,而是谈事情。   广告商跪求好栏目给挤个空档出来;   不温不火的栏目跪求广告商投广告;   眼看着要暴毙的栏目主编跪求台长再给个机会;   英俊的男主播和美丽的女主播如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梭。   栏目水平不够拉广告,主播的面子来凑。   ……   安夏被众多编导和主播包围,轮番敬酒。   后悔,就是后悔,怎么没把陈嘉带来,今天王娇娇开车,不能帮她挡酒。   装傻、拖延时间、忽悠ꁘꁘ……安夏把她在酒桌上练就的十八般武艺都耍齐全了,无奈人太多,还是喝了半瓶左右的白酒。   跟几个重要的人喝完一轮了,安夏抓住机会,溜去聂永胜那桌,跟他问起玻璃的事情。   聂永胜看到安夏过来,露出无奈的表情:“安总,要不是我知道你们公司真的打算做手机,我还以为是谁跟我开玩笑。”   安夏的要求是:比普通玻璃结实、透光性比普通玻璃好、能让屏幕上的颜色显得更加鲜艳。   “比普通玻璃结实的玻璃不是没有,长链晶体可以做到。但是透光性就会下降,玻璃会变得像陶瓷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强度和透光度不可兼得。   而安夏不仅全要,而且还想让色彩更鲜艳。   “理论上说,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安夏虽然不懂材料工程学,但是她见过成品,手机摔地上,屏幕多一条缝,而不是整个像被砸碎的玻璃窗彻底垮下去。   “确实应该可以……不过其他地方都没有用这种玻璃,开发需要时间,也需要费用,要用很多不同的物质做测试。”   聂永胜完全不想接安夏这里的烫手山芋,现在他光是出口汽车的挡风玻璃,就赚得盆满钵满,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研发实在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砸钱费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回头钱。   聂永胜没答应也没拒绝,拿了圆滑的话术把这事给混过去。   安夏也没有完全指望他,她又向聂永胜打听了几个靠谱的玻璃制造公司。   聂永胜巴不得安夏找到比他更厉害的公司,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得罪安夏,又不用烦恼还要找借口把研发的活给推了。   他非常真诚地介绍了好几个世界上有名的玻璃制造厂给安夏。   一旁的王娇娇马上会意,将那些人的联系方式都记了下来。   联系方式收到,酒宴也已经进入到大家端着酒到处乱蹿的阶段,安夏叫上王娇娇,已经准备离开。   不料,忽然有一个穿着浅灰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拦住她:“安总,这么快就要走?”   “你是?”安夏微笑看着他,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后,她与这个男人身高平齐。   “我是紫金生命科技的总裁,你可以叫我罗伯特。”罗伯特笑容可掬。   安夏的笑容不改:“ meet yu,enjy, bye——”   一套流程套话说完,她又想走,今天不是她的主场,要是在电视台闹起来……明天的本地新闻就有新鲜热乎的大量素材了……   没想到罗伯特还是不死心,对安夏说:“我们公司与贵公司名字这么相近,真是有缘。”   谁跟你有缘,登月碰瓷滚远一点。   安夏笑笑,没想搭理他。   “安总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只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也太可惜了。”   安夏:“兴尽而归,不可惜。”   罗伯特:“哈哈哈,安总说话真有哲理。”   可恨高跟鞋走路不方便,不然安夏早就从他身边闪过去了,现在走得跟牛一样慢,罗伯特一直跟在身边。   安夏给了王娇娇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去停车库,把车开到宴会厅门口。   罗伯特:“安总那天陪令堂大人一起来我们公司,真是让我感到十分荣幸。”   那天他在?   安夏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出现过。   看出安夏的困惑,罗伯特说:“为了监督讲师的工作,我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希望我们讲师说清楚了我们产品的特性。”   安夏的耐心用尽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安夏冷冷地看着他:“我更想知道,贵公司的名字,还有LOGO为什么与我们公司这么相似?别跟我说是意外是巧合。”   “明人不说暗话,安总既然知道,我也不隐瞒什么了。”罗伯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我希望能与紫金合作,我的产品非常好。如果有人愿意投资,它一定能很快真的实现意识上传的功能。”   安夏:“哦,原来你知道现在你是在诈骗?”   罗伯特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脸:“这只是提前宣传罢了,根本不算什么?现在说意识上传的公司越来越多,我们要抢先布局,让所有人听到「意识上传」,就想到紫金,我现在已经把势造出来了,现在是你加入的好机会。”   听他的口气,他给骗人的公司起名碰瓷紫金,还是给了安夏天大的机会。   “不瞒你说,其实已经有很多公司与我接洽,想要投资这个项目,我都没有答应,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个项目。我相信,除了你,其他人都不会做好的!   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赚到第一桶金开始,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短视、肤浅,而你会从很久之前就布局,力排众议,不惜代价投资人工智能和云服务,就能看出你的与众不同……你一定也希望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合作者吧?”   安夏:“你觉得你是?”   “那是当然,我提出的理念非常先进。”   “1971年就有人提出了。”   “可是他没有实现,我已经看到了一点希望……”罗伯特压低声音,好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你以为我那是完全骗?呵,当然不是,要给我投资的公司那么多,他们也不全然是傻的,我的机器可以将人类的意识投射到电脑上。”罗伯特提到自己的这个发明时,无比的骄傲。   安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在想:他到底是真的有这个技术,还是已经达到了骗人的大圆满境界,连自己都信了?   “你说的这个投射到电脑上……是什么?”   这是安夏第一次表现出对他说的事情感兴趣,罗伯特挺高兴:“就是往大脑植入传感器,通过大脑神经末梢或者神经元细胞进行「发挥性神经控制」……   贵公司不是已经生产了红外线感应眼球的虚拟键盘吗?   这个比红外线扫描眼球更科学,人不可能总是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眼球也会随着思考活动乱动……”   安夏听过这项技术,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现。   而且,为什么非得找她?   总不可能是被她的魅力给迷住了。   安夏:“如果你的这项技术是真的,那么放眼全世界,也会有人抢着要,全世界比紫金强的公司多得多,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罗伯特:“因为,我被你的个人魅力迷住了。”   安夏:“呵……我只听说过被一个女人迷住,买下一颗星星或是一座岛,用她的名字命名,没听说过开一个骗子公司用一样的名字命名。抱歉,罗伯特先生,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用的不是同一个逻辑思维。”   罗伯特:“怎么会!你的营销和炒作手段一向很高,怎么会不明白我的用意,现在紫金生命科技已经火了,下面不管做什么,都会很顺利,只要相信的人更多,地位更高,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经费做真正要做的事。”   “我觉得你跟中芯一号的陈教授很有共同语言。好了,今晚的对话到此为止,我还有别的事情。”   站在车门旁的王娇娇为安夏拉开车门,安夏坐进去,连头都没有转过去看他一眼。   要是他敢硬挤进来,安夏会让他知道十厘米的高跟鞋不仅穿在脚上不舒服,打在脸上一样不舒服。   引擎发动,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酒楼。 第212章 由食堂内卷引发的抄检……   紫金生命科技在展示会上干的事无疑是诈骗, 但是罗伯特刚才说的事情却是有着真实的可行性,安夏不相信他的公司能搞定那一系列的脑电波操控系统。   不过对他能说出那一套理论的原因很好奇。   安夏坐在车里, 心里快速地思考着现在脑科技术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也许这个罗伯特是从什么地方看到了一页宣传单, 忽然得到了灵感,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安夏回到家,她在网络上寻找能找到的蛛丝马迹,完全没看出来现在的科学技术水平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   除了一家国外大学招募志愿者的广告。   那家医科大学要招募一些癫痫志愿者做有创式治疗。   网页上的治疗方法写得很简单, 大概就是把脑袋切开,放一个或几个电极片进脑组织,探测大脑异常放电的情况。   与罗伯特说的操作方法有一些相似。不过这是纯纯的治疗而已,没什么特别。   这家医科大学的招募地点有好几个, 在全世界不同的国家都有,连中国都有。   安夏看了一眼在国内的招募地址, 是在一个发达城市的开发区,安夏去过,那里交通并不算发达,甚至除了一两幢楼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荒地。   整个就跟大农村没什么区别,野草萋萋, 晚上六点以后连鬼都没有。   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招募志愿者……便宜?   安夏没多想, 便去看别的资料了。   从脑科学, 看到脑放电,再到大脑异常、幻视、幻觉构建体系、患者的逻辑自洽、历史上记载古人的奇异见闻、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   王灿不愧是专业人士,紫金搜索引擎给他做得好像妖精的盘丝洞, 安夏进去本来只是想搜搜大脑控制电子设备的可能性。   两个小时后,她沉迷于看大脑给人类编造的神奇故事。   那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ꔷ脑洞大开的故事很好看。不管是进入了空无一人的车站,听见祭典的鼓声,还是进入了村庄,看见了阴兵过境。   “这种一看就是编的。”陆雪对于安夏从宴会上回来就坐在电脑前面。   不仅在看故事,还不是他写的故事,而是打着「真实经历」旗号的灵异故事……非常不满。   “其实,不一定是假的哦。”安夏说。   “你怎么知道?你遇上过?”被忽视的陆处长根本就不关心灵异故事,他只想安夏看着他,故意没话找话,让安夏看着他。   “遇到过两次,一次是去茂陵玩,坐的公交车很奇怪,车上的人很空,只有我和另一个人站着,我站在车尾,那个人站在车头。   没一会儿,我身边座位的那个人下车了,我刚侧过去要坐,旁边一个人对站在车头的人大叫「这边有位子,快过来坐」,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陆雪不以为意:“自私吧,觉得天下的人都应该让着他。”   “可是,后面售票员过来卖票,所有人都买票了,我挥着钱要买票,她就这么扭头走了,旁边好几个人帮我一起喊「这还有个人没买票」,她就跟完全没听见一样。”   陆雪想了想:“你可能是被逃票之神附体了。”   “那是什么奇怪的神……”   “土地吧?”   安夏又说了一件事,在水果店一共就两个人,她先挑了菠萝让老板削一下,后面又来了一个人,也挑了一个菠萝让老板削一下,结果老板把两个菠萝打包好,全部递给了后来的人。   直到安夏催问,老板才像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不得不赔了安夏一个更大的菠萝,还附赠了一个大号的芒果做为赔礼。   陆雪:“在日本,确实有神隐的说法。但是,你这个神隐,怎么好像都是让你小赚了一点?”   “可能……是见习财神在练功?”安夏耸耸肩。   “把弄不明白的事情甩锅给神明真省事。”   “把不想管的事情推给神明也很省事,只要不遇上西门豹,河伯的黑锅还得继续背。”   陆雪搂着安夏的腰,脑袋在安夏的脖颈间蹭来蹭去:“我觉得月老刚才好像射了我一箭。”   安夏揉揉他的脸:“这是月老去希腊考察,寻找新的赛道,打造全新产品模型了,还是东方神仙把奥林匹斯山给端了?”   “对了,说来你不信,今天有人说被我的魅力迷惑,想跟我合力进军诈骗事业。”   陆雪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前半句我相信,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安夏把今天遇到罗伯特的事情,还有之前关于紫金生命科技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种脑电图仪是有的,但是好像还没进步到这个地步,我同事的儿子就是癫痫,带去儿研所戴了三天的监控仪,没发病就抓不到,刚摘下来没多久就发作了一回,现在只能判断出来是右颞,根本无法精确定位。”   “国外呢……”安夏问道。   陆雪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要是能知道这么多,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我明天就能拿着那些消息去要求那些代表团马上让我们重回关贸总协定!”   安夏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连点几下:“陆小雪啊陆小雪,万万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干这种事。”   “兵者,诡道也。国与国之间还讲什么温良恭俭让……借道的虢国国君对此一定表示认同。就算是宋襄公,让他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了。”   安夏:“那可不一定,宋襄公的想法是他所在的时代和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大环境和教养决定的,说不定他想的是怎么改变楚国蛮夷,而不是改变自己……”   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陆雪堵住了,亲了好一会儿才被放开,陆雪努力平缓着呼吸:“哪有人用这种姿势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   安夏搂着他的脖子:“所以,要做点知行合一的事吗?”   “应该可以……”陆雪百忙之中伸手去翻桌上的日历,“明天民政局上班,我们最近一次的谈判是三月初,现在抓紧休个婚假,应该不会影响工作。”   “我是说现在……你不想提前做点什么?”安夏问。   陆雪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不会是不想对我负责吧。”   安夏:“……”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很合理。   婚前干点什么,对于安夏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你情我愿。   但是结婚这件事,可以说与爱情的关系不大,它主要是一个法律的问题。   安夏有偌大一个公司,结婚后的股份归属、决策权……依据现在的《婚姻法》,结婚后八年,双方的婚前财产都会自动变成婚后财产。   陆雪也有他的前程,安夏绝不可能放弃她的公司,那陆雪的升迁之路也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除非他想成为反腐新闻的主角。   “你再好好想想,认真做个规划,现在一时上头,说爱我愿意付出所有。要是过几年不爱了,白耽误了前途。”   安夏在陆雪的眉心落下一吻:“缘起缘灭都是天意,不求此情可待成追忆,至少不要回想起来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   然后过几年,我发现我成了一本里的恶毒女配角,毁了某位根骨绝佳的道门天才的修仙之路,作者是你,销售过百万册,在书封上写着「作者真实心路历程改编」……”   “那本书的营销肯定还是你……”陆雪轻叹一声,抱着她,许久才放开,站起身:“你说得对……你等着,我一定能写个让你满意的可行性提案!”   陆雪伸了一个懒腰:“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我有理由认为,你是过不了你自己那一关,怕耽误我……我明白的,你就是太爱我了……”   安夏笑起来,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臭美……”   陆雪回他的客房小桌捣鼓去了,安夏看着从他房中透出的暖黄色灯光,从刚才的对话,又想到大脑……   爱情,是多巴胺上头的冲动,是被荷尔蒙支配的ꁘꁘ。   如果忽然大脑停止分泌这些激素,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爱情了?   看见某个人的时候,人为注入多巴胺,是不是会产生爱情的错觉……   安夏继而又想到许多年后,人们再次为人工智能可能会替代人类而产生恐慌,不由叹息。   人连自己的脑子、神经都没闹明白,给机器安排的所谓「神经学习法」又能有多高深……人工智能哪里就能替代人类了。   此时,美国时间已是清晨,安夏一时好奇,摸去了「未知空间」,当初查陈教授在美国开的皮包公司时,杨记者从这个无人关注的小小网站里找到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她现在也想试试,看传说中的暗网到底有多厉害。   安夏在「未知空间」发布了一条消息,想问问那家医科大学招募志愿者到底是想研究什么?   至于在全球这么多个国家设置分部吗?   而且在亚洲最多,几乎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日韩以及各种有美军驻扎的国家有两到三个。   发完消息后,安夏就去睡觉了。   半夜醒来出去喝水的时候,陆雪房里的灯还亮着,不知道他是在写工作上的材料,还是在琢磨结婚的相关条款,又或者是单纯忘记关灯了。   第二天一早,安夏打开电脑,刷新页面,发现昨天的提问已经有人回复了,不止一个。   “那其实是一个脑科研究所,只是挂名在大学下面的。”   “他们每年有很多科研经费,不可能只研究癫痫。”   “据我所知,他们有军方背景。”   “据我所知,五十一区的外星人也被送到他们这里来解剖。”   “科幻剧情就别拿出来说了,去隔壁的论坛,放在这里说掉价。”   “我高兴,我乐意,你这个在马萨诸塞端咖啡的小子少管老子的事。”   “你这个在马里兰州洗试管的XX,只配给老子舔XXXX……”   ……   难怪刷了这么多层楼,原来是吵起来了。   安夏在吵架的缝隙里还是找到了不少有用信息,包括那个大学在中国招募志愿者,注册的公司名字……   紫金生命科技。   真巧。   所以,一个依托于美国脑科学研究所的公司……兼职当骗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安夏感到困惑。   最近紫金生命科技越来越热闹,所有能打广告的地方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只不过宣传方式已经更新到2.0版了,已经不再提很邪门的意识上传,机械飞升,现在主打的卖点是留下纪念,不给家人留下遗憾。   用最张扬的方式火爆出圈,然后再慢慢地改掉,过不了多久,以后的人就会忘记他们之前的邪门宣传。   甚至会有人替他们洗白,说别人记错了。   名也有了,也不怕监管部门杀过来,这套营销手法安夏非常熟悉,比如故意放出一些概念图出来,让人觉得游戏是抄袭了某知名大作,游戏还没出来,玩家们先吵翻天。   等游戏出来之后,那些概念图全部修改掉,还能再引起一波玩家吵架的热潮。   紫金论坛里有人说其实之前的宣传才是真的。   但是碰触了高层的利益,所以才会被禁止。   这种很传统,没有技术含量的阴谋论,其实还蛮好用的。   相信的人不少,也有人好奇追问下去:“大家一起长生不老,怎么就碰触高层的利益了?”   “你想想你家多少人?要是你家的人口再翻上几倍,工作岗位就这么多,多出来的人吃什么,喝什么?老的不死,新的一直在生,地球能塞多少人?”   讨论的人还聊起了为什么赵构宁可不收复失地,也要杀岳飞:“岳飞说,迎回徽钦二帝,迎回来之后,他赵构怎么办?退位吗?三个皇帝,谁来个夺门之变都不合适吧……”   说得好像很有理有据。   安夏忍不住开小号回复了一句:“赵构要杀岳飞的重要原因是他掺合了立太子的事情,宋朝本来就重文轻武,武将参与朝堂正统的事情,本来就是大忌。”   安夏小号用的名字和头像都很粉嫩很少女,那个阴谋论的号就怼她:“你们女的懂个屁,满脑子都是后宫那点破事,回去看你的一代女皇吧,别在这说正史了。”   跟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安夏继续往下看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不多,诈骗受害者预备役倒是不少。   很多人表示如果这个技术是真的,他们愿意上传意识,他们害怕死亡,也有想看看几百年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其中应该有不少人挺有钱的,他们坚信自己就算一无所有的活到几百年后,也能白手起家。   还有几个写的,觉得自己可以把现在的事情讲给别人听用来换钱。   很好,很有自信……   安夏只记得那个香港富豪去干了清洁工以后,整天累得再不想什么提升自己,东山再起。   也不觉得人脑的记忆量能跟电脑比。   如果说出点什么电脑里没有而大脑里记得的大事件,大概这个故事直接会404,根本找不到,更别提卖钱了。   安夏随便一数,就看到了十几个看起来很容易被骗的ID,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收到紫金生命科技的小广告了。   紫金生命科技又一次找上来,想与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合作,开出了不错的价格。   所有人都认为安夏会拒绝,此前她对紫金生命科技的态度众人有目共睹。   万万没想到,安夏居然同意了。   “赚钱嘛,这有什么。赚钱是赚钱,个人情绪是个人情绪。名字和标识起的相似,但是法务说他们没有违法,与其坐在一边生气,一边看他们赚钱,不如一边在心里骂他们,一边赚他们的钱。”安夏将看过的合同交给王娇娇,让她送到风控部去审核。   王娇娇:“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公司太没原则?”   “谁敢说我们没原则,我们可有原则了好嘛!我们的原则就是赚钱!你的工资、季度奖、年终奖、过节费、过节福利、还有免费食堂、免费购物卡……为了赌一口气,跟这些说再见,你舍得吗?”   当然不舍得!   天天早出晚归的上班图什么啊,当然是图赚钱了!   既然安夏都没意见,她也没意见。   安夏看着王娇娇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微笑,她自然有别的打算没跟王娇娇说。   她实在很想知道紫金生命科技研究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他们跟其他公司合作,想要打听到就太难了。   只要基础数据给到紫金,她想知道,那就简单多了。   在签约仪式上,安夏看到了罗伯特,他一改上回在电视台见面时的轻浮痴汉模样,现在的他是一个看起来非常严肃认真的商人,穿着西装,还是大背头,神情郑重,跟要签国书的大使似的。   看到安夏,他的表情放松了一点:“我很高兴您愿意与我们公司合作,那天在电视台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希望可以加深双方的了解……可惜您走得太急了,本以为这次您会拒绝,我真是太意外了。”   “项目没违法,价格合适就做了。”安夏对罗伯特这个人还是提不起兴趣,希望把双方的关系定格在合同的甲方公司老板和乙方公司老板的位置上。   罗伯特耸耸肩,对安夏摊手,露出遗憾的表情:“哦,安小姐,您真是太冰冷了。”   “你在讲英语的国家长大的吗?为什么说话都像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   “对,我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这几年才回国。”罗伯特以为这是安夏表示愿意跟他说话的开场白。   殊不知这对安夏来说,跟「你牙上有片菜叶」一个意思。   紫金生命科技的签约要求里,有十几个他们自己人,负责管理核心技术。   紫金的人只能打打下手,比如每天检查设备的温度、擦擦灰、扫扫地。   他们的员工也不在紫金的食堂里吃饭,签约的时候,专门请求在人工智能组旁边给他们辟一块地方,用来做办公室、会议室兼休息吃饭的地方。   每天,紫金大厦旁边的五星酒店的送餐车就会推过来,到那块区域,一字摆开。   虽然他们的菜品不如食堂多,但是架不住那个酒店会造作,每天中午吃饭就吃饭吧,还在餐台摆用大型瓜果类削出来的果雕,今天凤凰展翅,明天猛虎下山,后天万福万寿……天天不重样。   该死的胜负欲让紫金员工食堂的管理者产生了紧迫感。   他们周四开了个会,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下周要搞全国美食节。   结果周一就翻车,他们推出的「新疆烤包子」,让新疆员工感到无比陌生。   推出的「担担面」让川渝员工非常困惑……全公司都困惑……   堪比中国人看见「正宗中华料理左宗棠鸡」一样的困惑。   安夏就是那个兴冲冲去买烤包子,结果成为「稍微烤了一下的普通鲜肉大包」的第一个受害者。   安夏忍不住当场就问:“你们这个烤包子是从哪里学的?”   然后,她得知了一个故事:周四开会决定搞全国美食节,周五开会投票选择菜单,周六决定菜单,并安排档口去做。   最重要的事情却没有人做:找会做的厨子。   今天这个不幸的小工是早上刚听说今天要做烤包子。   他家就在隔壁省,这辈子没去过新疆,更没吃过烤包子。   但是上级的命令,让他不得不从。   负责食堂的管理跟他说:“你不是会做面点嘛?普通包子馒头你不是都会吗?蒸包子会做,怎么烤包子就不会了?”   他能说什么,他也很绝望啊。   在网上搜了一圈,最后,他在紫金论坛美食版里挑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合理的菜谱,就做了起来。   那个菜谱就是一个网友自己做着玩的,正好她家旁边有卖烤山芋的,她懒得再起灶烧水,就交给了烤山芋的大爷,帮她烤两个包子。   于是,标题写的就是《突发奇想的烤包子》   安夏:“……”   又是一个UGC内容的受害者。   安夏忽然想到曾经有一个朋友吐槽为什么做菜APP也要在权限里提示是否允许使用位置功能,莫不是想顺着网线过来打我?   现在看这个小工和食堂管理员的表情,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   管理员一直在公司的大群里向同事们道歉,字字句句是往小工身上推,说他弄错了,搜错了资料,以后一定会注意核对信息是否有误。   安夏在大群里回复:“这次根本就不是包子做错的问题,是你们的整个工作流程有问题。策划做了,项目定了,结果最重要的落地环节居然没人管,就没有人问一句他到底会不会做吗?而且还要他自己临时在网上搜菜谱?连一个官方认证的都没有?”   “拍板的人没有一个想过执行层面的事情,也没有给落地执行的人任何支持,这不是我们公司应该有的作风。”   安夏的最后一句话不仅让食堂的一线员工感觉说到心里去了,其他部门也是。   公司大了,管事的人多了,就少不得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   食堂的事情只是最直白暴露出这方面问题的一个部门。   其他部门在下任务的时候,主负责人经常会憋出一个很反人类思维逻辑的东西,负责执行落地的下属提出异议,有过成功经验的主负责人不听,还会对下属说:   “你再好好想想,虽然很难,但是我认为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更进一步,突破自我。”   下属只得捏着鼻子写完。   这种开局就扭曲的东西,自然执行不出什么好东西。于是就得浪费时间和财力更换,重新开始。   如果是小公司,这么大的开销,公司早就倒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不会发生这种事件。   这种瞎折腾,然后美其名曰「试错成本」的事情,只有在大公司才会发生。   就连控制成本都很难控制住这些人,主负责人会把从这些地方浪费的钱,抠在真正需要花钱的地方。   安夏在大公司待过,深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道这事不容易管,这种属于「微操」环节,都是各个项目组。   甚至是一个人自己的思维习惯,主负责在定看起来很邪门的工作计划时,其实他们自己是有一套自洽逻辑的。   所以,这事根本就不是下行政命令就能解决的。   只能寻个由头,稍微整顿一下。   正好,这次食堂闹出问题,全公司皆知,「烤鲜肉大包」已经成了全公司,包括子公司都知道的笑柄了。   安夏借这个机会,写了一封给全体员工的公开信。   首先感谢由于大家的付出,紫金科技现在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的状态。   其次点出危机,提醒大家不要这么快就已经得了大企业的病。   为了完成工作计划,为了工作总结上有东西可以写,只顾建设自己脑中的空中楼阁,完全失去了脚踏实地的精神。   最后提出希望,希望大家能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做事之前,先调查清楚。而且,不要做指向性非常明显的调查,那样毫无意义。   光有公开信当然是没有意义的,最终还是要落在考核里。   每一项工作的过程都要记录,不是说不能出错,那也不现实,但是不能出过现于弱智的错误。   每一个决策都有记录,如果做了两三次重复工作才完成。哪怕是在dead line之前完成的,项目负责人都必须亲自检查整个流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安夏这边也收到了内部评估部门交过来的资料,都是去年经历过多次重复,花了不少钱的项目审核结果:   有的部门挑选明星拍广告,结果……主要使用者为儿童的东西,花了大价钱请了国际巨星。广告播放效果一塌糊涂。   有的部门圈定消费者画像,定的时候就有负责执行的员工提出这种人是不是太少了,主负责不信,执意要这么做。   直到营销工作进行了大半个月,量起不来,主负责才不得不承认对消费者的定位错误了。   还有的主负责人完全夹带私货,在圈里的人,都认为自己待的圈子特别热,特别大……后果自然也是凉凉。   ……   递交的人紧张万分,他们都担心安夏会不会龙颜大怒,把这些人都斩了。   没想到一直到看完,安夏都十分平静,她只把其中几个看起来特别邪门的勾出来,叫来了公司的内部纪律调查组的组长。   “这几个太过匪夷所思,我怀疑他们跟供应商之间有利益输送,你们去查查。”   从工作量上看,正编员工的工作量没有饱和到一定需要找外包供应商的地步。   外包供应商开的价格是国内一流公司的水平。   但是从返工的次数,还有最终的成品质量上看……他们不配。   纪律调查组直接对安夏负责,在公司的架构上,直挂在安夏的名下。   人都是安夏亲手挑的,都是性格耿直,做事一板一眼。   除了可以保证他们在查事情的时候会秉公执法,同时他们大概率不会跟要查的人勾结,心直的人最容易得罪人。   组长吴凡,简直就是一板一眼的典范……说他没情商也可以。   在进紫金之前,吴凡有过一段短暂下岗摆小摊经历。   大爷大妈让他卖的水果便宜一点,一般小贩怎么着也会给抹个零,或是多送一点不值钱的,心坏一点的就是单价便宜,上秤的时候,尾指一抬,做个假秤,单价上让了,重量上赚。   吴凡同志,他就不!   他认真地跟大爷大妈说:“我又不少你秤,我又不卖坏果,你为什么要少给我钱啊?”   要不是他卖的水果真的质量不错,摆摊的时候又犯了完美主义的病,一颗一颗擦干净,垒得整整齐齐……只怕还没等安夏把他捞进公司,他就要饿死了。   安夏对吴凡同志的日常生活很关心,确保他家没有人生病需要钱、家里小孩上学需要钱,以及等等……   他是一个情绪稳定、理智的成年人,只要不是把他逼急了,他不会收来路不干净的钱,免得麻烦。   吴凡的调查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一时间,吴凡也体会了一把「门庭若市」的感觉。   「中国货」是重灾区,特别是策划部的编辑们,他们决定了促销季的产品在广告位出现的时间和频率。   同一个广告位,在第一个,跟在需要拖动滑动条才能看见最后一个也完全不一样。   这么一查,有三分之一的人收过商户的好处,或是现金,或是礼物。   紫金科技一向「有法可依」,什么样的礼物能接,什么样的礼物不能接,全部都有明文规定,而且每个员工入职的时候,还要学习并考核一遍。   想喊「不知者不罪」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犯事的人曾经想过他们人多,公司不可能把他们一锅端了,不然谁干活。   万万没想到,说开除就开除。   而且是因违反劳动纪律被开除,连赔偿金都没有。   本来该处理的处理,该清退的清退,忽然有人大喊冤枉。   那个叫冤枉的人收了平台商户的烟,那烟的价格今年下调了……刚好比公司允许收的礼物价格低了一块钱。   他以为自己能逃过去,但是吴凡说收受礼物的价格要以当时的价格计算。   他绝望之下,冲着吴凡喊:“我就收了一百块钱的东西就要被开除,有人得了十万,你这么能干,怎么不去抓他?!”   吴凡被喷了一脸的口水沫子,他冷静地扯了张纸抹了一把脸,摊开本子:“谁得了十万?”   破罐子破摔的人嘴特别利落:“人工智能组,呵,为什么跟紫金生命科技签合同,因为有人收了钱!说一定帮他们搞定合同,果然签了……呵呵呵……   那可是安总都讨厌到想跟他们打官司的公司啊!怎么就签了!那十万块,居功至伟啊。”   “嗯嗯……是谁收的?”   “组长刘杰!”   “你有什么证据吗?”   “他们组员说的!”   “哪个组员?”   “Sh……”他几乎就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忽然又咬住牙。   “反正我都要被开除了,说出来又没什么好处。”   嘴上这么说,他的眼神却露出「快跟我谈条件,快跟我谈条件」的渴望。   如果是安夏,一定会先稳住他,忽悠一通,先拿到名字再说。   如果是别人,也会糊弄一下,承诺个空头支票。   不巧的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是不知变通的吴凡。   “好,我知道了。”吴凡点点头,“一会儿人事会过来跟你谈解约的事情。”   “不!我想留在公司,哪怕降级,调岗都可以。或者你们给我一笔钱……”他大声喊。   安夏收到吴凡的调查报告后,先是觉得有点好笑,同意跟紫金生命科技合作完全是出自她本人的想法,一个游说她的人都没有。   甚至王娇娇还想拉住她。   所以,那个人说的十万块钱的故事,可能只是他情急之下,想随便咬一个人出来陪葬。   也可能是真的,真的有人收了这笔钱,打算在安夏不同意的时候运作一下。   也可能只是误会,就像造黄谣一样,有个似是而非的「我远远的看见了,但是看不真切」。   什么喝酒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这种事情。哪怕是真的说出来了,也绝对不会承认的,除非以后不想混了。   “要查吗?”吴凡问道。   安夏垂下眼睫,看着那份资料,知道如果不查,这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不如查一遍,不管查出来没查出来,都算是一个了结。   “查,不是只查一个……对公司里能碰合同、碰钱,与外界有利益往来的都查一遍,暗地里查。”   展开对某个人的单独调查,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是一个很伤人心的行为,如同滴血验亲。   人人过关,就如同王熙凤抄检大观园,只要不去翻探春的衣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安夏给定了基调,吴凡领命而去。   “刘杰……”安夏闭上眼睛,她记得刘杰回国,就是因为女儿生病,一种罕见的基因病……   他不会是信了紫金生命科技的邪,想搞什么意识上传吧?   他自己就是搞计算机的,他会信吗?   安夏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打,还真不好说……如今研究人体特异功能的大佬里,就有钱老。   那文笔水平还不如起点玄幻的ꁘꁘ的功法,还能骗到许多大学教授去练……   人被逼急了,脑子什么怪想法都会有。   安夏想了想,打算试探一下刘杰。   刚好最近跟紫金生命科技合作,安夏便以此为由,找刘杰喝咖啡聊天。   “最近的合作项目推进的顺利吗?我记得他们是提供了很多癫痫患者的大脑数据,想模拟外伤造成的神经元异常放电。感觉很难。”   “嗯,确实很难,现在数据跑不出来。”刘杰神情轻松,“不过他们只是租我们的设备,人都是他们自己的,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对了,我记得你太太说,你女儿的病也是异常放电?他们这个能治吗?”   提到女儿,刘杰的嘴角绷紧,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行,她是强直性肌营养不良……不是脑部异常放电,是染色体异常导致的……”   “之前紫金生命科技说他们可以把人的意识上传到电脑,你相信吗?”   刘杰无奈地苦笑:“不相信。人的意识上传……还不如写本回忆录。”   “嗯,你跟我的想法一样。”安夏点点头,“他们还不如好好的研究癫痫。”   刘杰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看着杯子里黑色的液体,对安夏说:“不过他们提出的用脑电波控制计算机和电器的设想,也许真的可以……”   “刘杰……”安夏叫了他一声。   刘杰抬起头看着安夏。   “如果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跟我说。”安夏郑重的对他说。   “我这人,帮亲不帮理,你是我最重要的同事,我希望你能在公司里过得开心,公司也能帮助你和你的家人。这一点,我想我在过去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和家人。”   刘杰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咖啡,好像一座雕像。   安夏没有催他,她决定给刘杰最后一分钟。   当她站起来之后,刘杰还不说,而后如果被她查出了他真的做了什么对公司不利的事情,她会起诉。   刘杰终于放下了咖啡杯,他清了清嗓子:“安总……是这样的……紫金生命科技的人,其实还想测另一些数据,这些没有在合同里报备,数量不大,他们想让我帮忙夹塞进去,就不要汇报了,说想省点钱……”   “测了吗?”安夏问道。   “还没有,我还没有答应他们……他们也想先测普通数据一段时间,确定我们这边的数据监控不会把数据传出去,才会把那些数据放进来。   他们找了我,说,可以给我十万,我说不要。   他们说……可以让我的女儿优先参与测试他们的脑电控制设备……我……对不起,安总,我没有马上汇报……”   刘杰伸出双手,用力摩擦着自己的脸,重重吐出一口气。   “我愿意接受处分。” 第213章 谁说比尔盖茨没上过大……   “处分?不至于不至于, 你能想明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行。”安夏笑着说。   刘杰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那我这就拒绝他们。”   “干嘛要拒绝呢,他给了你十万不是?收着, 我同意了。还有那个什么脑电控制设备……   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会不会对你女儿造成什么损害。要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话, 该占的便宜就占了。”   刘杰十分惊讶,这收了钱……   将来要是上法院,他可说不清楚了:“安总,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如果数据不多, 就算走正规手续跑, 又能要他们加多少钱。愿意花十万来收买你,可见那数据有问题,见不得人。说不定是国家禁止的什么试验。”   刘杰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更不能做了啊。”   “紫金不做, 他们也会换家公司做。到时候遇上个利令智昏, 脑子不清楚的, 真给他做了, 那岂不是更不好?   这事我会处理的, 你写一份书面的情况说明, 我会发起同意。将来有任何事情,这事都与你无关。”   安夏这么说,就是把刘杰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只要不是让他去亲手杀人放火之类明显触犯法律的事情就行。   刘杰点点头,但他还是不明白,寻常人躲事还来不及, 要是知道有什么公司要往自家运见不得光的数据,恨不得拉闸跑路,只当自己不在家。   安夏却好像生怕他们不来似的。   刘杰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提醒安夏一声,这事有风险,行事须谨慎。   能不沾,最好别沾。   他小心委婉地把他的顾虑说给安夏听,安夏却微笑着让他不用担心:“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当这次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该干什么干什么?”   满头雾水的刘杰离开办公室后,安夏找了相关部门里相熟的人,也做了报备。   安夏不仅报备的是这件事本身,而且还申请可以收集紫金生命科技在设备上跑的数据。   对面稍微开了个会,研究讨论了一下,便同意了。   能让行政效率如此之高,主要是他们的领导也看他们早期的邪门宣传很不顺眼,觉得很不正常,却又没有实据。   社会上现在这么多招摇撞骗的组织和个人,根本就抓不过来,安夏表示愿意出头帮忙找证据,他乐见其成,才会如此迅速的同意。   安夏愿意掺合这件事,当然不是什么高大上、伟光正的理由。   她就是想看看紫金生命科技在搞什么鬼。   她相信,要花十万块钱夹塞进来的数据,绝对不会是机械飞升、赛博降神的那套糊弄鬼的玩意儿。   肯定很有趣。   结合他们对脑电的研究,说不定他们研究的东西,是连后世的马斯克都心心念念的脑机呢……   二战后美国科技何以飞速崛起,跟他们搞了一帮三德子家的科学家进门是分不开的。   如果紫金生命从现在就在研究脑电波控制机械设备,且得到了一定的数据。那么,真正的智能机械也不会太远了。   在这个世界里的科技发展的速度让安夏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其实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发展也是这么快。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发明出来的东西没有被重视,就如同二进制很久之前就被琢磨出来了,最大的用处要等到计算机登场,又如同鲁米诺试剂被发明出来几十年就这么被白白搁着……   把这档子事办完,安夏忽然发现今天居然没有别的工作了。   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   安夏悄无声息的准备溜走,忽然,王娇娇过来了,她手里好像拿了挺厚一撂的什么鬼东西。   “安总,这是需要审核的合同,法务已经审核过了。要是您这边没有问题的话,马上就可以签约了。”   “马上?这么着急吗?”安夏问道,“明天不行吗?”   “明天是新的财务周期,他们这批合同申请的是旧的经费……可能会有麻烦。”   行吧……安夏只得坐下来,合同都是经过几轮谈判拿下来的,法务风控都审过了,连「的地得」都不会错,给她看一眼只是走个过场。除非有什么巨大变化,就这么签了。   说是这么说,看还是得看,安夏的眼睛飞快扫过各种条款。   当年她给人挖坑无数,也被人坑过,对条款里的邪门大坑已经有了一种本能感应。   公司里有资格代表紫金签约的人也都在安夏这里听过一个不幸的故事:   某人曾经是乙方供应商,做事全无章法,但是擅搞关系。   于是他成功的跳槽去了某个甲方爸爸的公司,进公司第一天,他就崩溃了,甲方爸爸让他继续跟进一个合同,那个合同就是他当时以乙方的身份签的,内里关系乱成一团狗屎,他就是不想再跟进这个合同才跑路的……   这个故事,在安夏的段子集里,叫做——“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好不容易把合同看完,安夏挑出了几个称呼上的小问题,安夏正打算不管不顾的逃蹿,结果电梯门一开,陈嘉上来了,他带来了紫金游戏那边递过来的报表,也要安夏看了签字。   报表没这么容易看完,等安夏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   本来想着早退,结果变成了正常下班。   好了,现在可以心安理得的下班了。   安夏伸了个懒腰,手还举在半空中,王娇娇又回来了,她带来了修改后的合同……   改完合同,夜猫子组的人看见她还在,又顺便塞了几个需要她审批的文件给她,还很体贴地说:“这个不急。”   不急归不急,安夏眼里容不得手里有能做但是没有做完的事。   想到文件的卡点都堆在她这里,她吃下饭睡不好觉,还不如趁早解决算了。   最近几个部门都赶着审批各种乱七八糟的破东西。   于是,就这么不小心又到了七点。   安夏好不容易溜出公司,一边走一边想起陆雪的杀手总裁。要是总裁像她一样,下午三点要杀人,结果被公司里的事情拖到七点,要杀的人都已经飞出国境了……这可怎么好。   “安总……”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安夏全身寒毛直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不会有文件要签吧?不会有临时会要开吧……   她保持着微笑转过头,只见几个夜猫子作息组成员正勾肩搭背出来,说去门口的小店吃饭,庆祝一个同事的生日,他们热情地邀请安夏一起去吃块蛋糕。   门口老板的儿子还在寒假期间,今天又来帮忙了。   他手里居然拿着一本《C语言:从入门到精通》,正在认真的看。   见有人进来,他将书扣在桌上,紫金的同事们看见了,问他学得怎么样了。   店老板说:“嗐,他一个小孩子,能学得怎么样。也就做了一个数据库,帮我记记账,我还要他记?我用一个小本子就能记了。”   “谁说只有记账的,还有原材料管理,平均每天消耗多少米面菜,还有价格变化……”   老板还是摇头:“用完了就买呗,记什么记。”   老板嘴上各种看不上儿子,脸上却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颇有贾政在贾宝玉试才大观园时候的意味,一边说「叉出去」,一边又说——“回来!”   中式父子关系,就是这样了。   得知今天是一位同事的生日,老板大方的赠送了一大份足量足料的长寿面。   同事们一边吃面,一边逗那孩子,对他说:“干我们这行的,苦哦,你看,我们现在都没下班。”   老板的儿子一脸无所谓:“我爸早上七点开店,晚上一点才能睡。”   一句话说得同事们没话说了,他们虽然下班迟。可是他们是中午十二点才到公司,而且不赶工的时候,九点十点就能走了。   做小吃店,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歇几天。   确实比做程序员苦多了。   这个孩子确实挺有天赋,看看书,就自己捣鼓出了一个跟紫金出入库系统有点像的程序来。   唯一的小小麻烦是,这孩子信了比尔盖茨的邪,他也认定自己是一个可以不用上学,就能成为一代大神的人物,现在他已经进入看老师各种不顺眼的地步了。   老板夫妻虽没什么学问,但是他们打从心底景仰有学问的人,不希望自己儿子就这么放弃学业,无奈怎么说都没用,儿子一句话就把他们堵回去:“比尔盖茨都没有上大学。”   如今这么多人在,老板又旧事重提,希望儿子好好学习。   老板儿子转头问安夏:“要是我编程能力特别强的话,可以进紫金吗?还是一定要有一个漂亮的毕业文凭呢?”   迎着老板期待的目光,安夏笑道:“谁告诉你比尔盖茨没有上大学?他只是从大学退学了。你知道他是从哪个大学退学的吗?”   老板儿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安夏:“哈佛大学,比中国的清华北大排名还要靠前的大学。而且,他在校期间就证明了,读书对他来说,确实是耽误时间。   大概,就相当于你考上了清华北大,然后做出了一个划时代的发明,整个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能教你了。”   老板的儿子第一次听说这么一个残酷的真相,一时无法接受,他闷闷地看着自己的那本C语言,整个人都没精打采。   “或者,你可以先参加市里的计算机竞赛呀。要是拿几回冠军,你爸妈也不会非要你好好上学了。不如试试?”   “就他,能拿一回冠军就不错了,还几回。”老板把菜放在桌上。   “别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嘛。”公司里的同事们劝道。   老板儿子当了真,他问怎么报名,同事们见他如此认真,便带他去公司一楼的接待处借用电脑,当场报名。   第一轮预赛是电脑筛选,现在报名,周日就可以去指定的机房参加筛选。   时间只剩下四天,安夏也没想过他能通过。只不过是帮老板打击一下他,当然,如果是天才那更好了,可以提前锁定。   在键盘上,少年手指灵活的敲下自己的名字:徐云义。   全部信息填完,报名回执也打印了出来,徐云义当宝贝似的,连折都舍不得,珍之重之的捧在手里,同事给了他一个文件袋让他装着。   “比赛的话,我还要看什么书啊?”徐云义仰头看着安夏。   安夏想说的是,他差的有点多……紫金的计算机竞赛是一个综合性的比赛,不是一本C语言就能搞定的,天才除外。   旁边的同事倒是很热心:“我可以把我大学的那几本送给你,你明天要是还来的话,我就带来。”   “好好好,我明天一定来!”徐云义连声答应。   第二天,徐云义捧走了厚厚一撂专业书。   周日,徐云义不出意料的没有通过。   他不服输,又报了下个月的:“我只是没来得及把书看完。”   安夏从库里把他的答卷挑出来,让同事们看看此子到底是自以为是,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天赋在。   人民群众的评价是:在他熟悉的部分,能看出他的思路不错,确实是有灵性的。要是能打好基础,应该可以少写点BUG。   这在紫金程序员中,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评价了。   不写BUG这种事情,就跟万寿无疆一样,只是一个美好的祝福。   有一天早上,台风暴雨冰雹天气都没关过门的小店居然没开门。   同事们议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在紫金本地新闻版上有一个小小的社会新闻:《一男子深夜飙车,致父子俩一死一伤》 第214章 悬赏之下必有勇夫   近日报纸上越来越多的报道治安问题, 最嚣张的一起是在某大院门口,三个扒手在那里直接驻点,偷完了也不走, 继续在那里徘徊,有路人在那里稍微站站,就看到他们连续对着四五个人下手,当他们看到路人在看他们, 掏出刀子喝令路人快滚。   此时的媒体表现也参差不齐,有年轻姑娘被偷包, 一怒之下转身踢到小偷的命根子,媒体说现在的人太暴力太冲动了。   这次的事件, 在纸媒上也只是占了小小的豆腐干大小的版面。   过了一天, 论坛上有人爆出车祸新闻的后续:飙车的男子是个飞车抢劫团伙,两人骑一辆摩托车,刚抢了一个下夜班女工的金耳环,女工的耳垂被撕脱, 人摔在地上, 翻滚出去,脑袋摔上了路牙,昏了过去。   劫匪以为闹出了人命, 慌张之下,加速逃跑,然后又撞上了规规矩矩按红绿灯过马路的父子俩。   在这个年代, 砍手党是真的是砍手, 而不是在购物节花钱太多的比喻。   正常情况下,这个新闻只会到此为止,然后成为家长提醒孩子就算绿灯的时候走斑马线, 也要小心左右方向是否有车的案例。   第三天,公司门口的小吃店又开门了,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店里忙碌,往日她见到熟客都会热情的打招呼,现在她整个人都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忙起来的时候像一个木偶,不忙的时候,就愣愣地坐在店里的一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熟客们也发现老板娘的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以前不管店里多少人,什么人加了什么浇头,她连记都不用记,端过来的菜,绝对不会弄错人,客人提出的不要蒜不要葱之类的要求也绝对不会忘记。   但是现在,她不是把肉丝面记成了鸡蛋面,就是把菜炒一半生一半糊……   就连一向全天开着的店,到下午两点多就关了,卷帘门上贴了纸条,说店主有事,离开两小时。   有一位负责维护医院护工机器人的同事回来说,他在医院看到老板娘了。   老板娘刚从重症加强护理病房里出来,那个同事跟护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天新闻里说的被撞父子俩,就是在公司门口开小吃店的徐家父子。   报警了,立案了,在监控里找了半天,却找不着人。   现在经费紧张,还是只在主干道装了监控摄像头,出城道路千千万,摩托车连田埂都走得,上哪儿去追,全国装了摄像头的城市并不多,隶属于隔壁省的小县城里就一个摄像头也没有。   如今积压的案子也数不胜数,优先级比这个案子都高。   人手就这么多,要怎么分配。   最后,只能贴了一个从监控视频里截下来的照片放在通缉令上,希望看到的人提供线索。   那照片也是模糊不清的,前面骑车的人戴着头盔,坐在后座的人被前排的人挡了一半脸,只有侧脸特别清晰。   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也并不高,五百块。   是现在普通人的一个月工资。   大多数普通百姓就算认出通缉令上的脸,他们也会选择赶紧避得远远的,为了一个月的工资拼命,不值得。   老板娘神思恍惚,终于在一次炒菜的时候倒了油、开了火,却迟迟没有下菜,油锅大火点着了一旁的木架子。   如果不是进去的几个紫金员工发现厨房亮得不正常,老板娘大概也难逃劫难。   员工们打119的打119,打120的打120,不一会儿整个公司里就传开了楼下小店着火的消息,连安夏都被惊动了。   此时各家医院的救护车数量十分稀缺。   在乍暖还寒时,许多老人在家发病,救护车常年不在医院,调度要等很久,安夏便开自己的车送老板娘去医院。   老板娘的胳膊大面积烧伤,她也不喊疼,就默默地坐在那里流泪,医生还在清创,老板娘忽然对他说:“我要给我儿子送饭,他还没有吃饭。”   “快坐下,还没清理完。”护士急忙过来。   老板娘执意要走,嘴里念念叨叨着就是要给儿子送饭。   “你现在这样,怎么送饭?”安夏刚好回来,对她说:“你儿子看到你的手,会更难过,会影响他的恢复。”   老板娘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胳膊,下意识想用外套盖住。   早在她闹着要送饭的时候,跟着安夏来的小杨就已经去给徐云义送饭了。   小杨平时跟老板一家关系很好,他嘴刁,公司食堂完全不能满足他,全靠小吃店给他做特供,老板两口子从来没多收他钱,甚至还可怜他独自一人飘泊在外,逢年过节还多送菜。   老板娘大概担心儿子看到她的样子害怕,便乖乖坐下来继续包扎,问医生什么时候才能好,什么时候才能拆掉绷带……   安夏叹了口气,去找小杨。   小杨正端着饭盒,劝徐云义吃饭,徐云义全无过去所见的活泼,他蔫蔫地窝在床上,勺子贴到嘴边,他也不张嘴,眼睛无神地看着小杨,脸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你妈妈是真的有事,她来不了,才托我来照顾你。”二月的天气,小杨急得脑门冒汗,他负责的供应商临时撂挑子不干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急过。   徐云义的眼眶里又涌出眼泪:“你别骗我了,今天早上妈妈和医生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辈子都动不了了,我是个废物……我醒了这么久,爸爸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他们肯定不要我了……”   小杨对绝望的孩子完全没辙,他求救似的看着安夏,安夏皱着眉毛:“胡说什么,你治病不要钱啊?你妈妈不开店做生意,你的医药费谁出?!要是你家人不要你了,我们来干什么?我们跟你又不熟,是收了你家人的钱,他才顺便来照顾你的。”   安夏板着脸,把他们的关系定性为纯洁的金钱关系。   徐云义怔忡片刻:“真的?”   “不然呢?要不是收了你家人的钱,这鬼冷的天气,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打游戏不好吗?来这干什么?”   此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湿冷的天气让人非常不舒服,确实除了不得不出门的人,正常人都更乐意待在屋里。   看徐云义的表情,他相信了父母没有抛弃他,但是,他还是不肯吃饭。   他的脊椎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脖子以下,都不能动——高位截瘫。   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消息对于一个刚刚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徐云义今天偷听到自己的病情之后,满脑子都是轻生的念头,他打算中午再见母亲一面,就想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结果母亲没来,来的是小杨和安夏。   安夏以前认识一个高位截瘫患者,前两年也是各种不想活,然后不知什么时候想开了,越活就越带劲,瘫了十几年之后确诊癌症晚期,满世界寻找神方仙药续命。   安夏不是坚定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党,她只是觉得一时冲动做的任何决定都应该搁置,先苟一会儿,等冷静了再说。   “你也不是废了啊,你知道我们公司有虚拟键盘了吗?你可以用眼睛操作电脑,编程,你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吗?那就试试咯。   对了,你不是还报名了下个月的比赛吗?报都报了,好歹看看题目吧……不然这么久的书不是白看了。”   安夏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能初试及格,肯定舍不得死。   要是他初试不及格,不管他拿到了几分,都从后台进去给他调个595分,忽悠他继续努力,人类对于跳跳脚就能够着的事情,还是会有牵挂的。   徐云义思来想去,决定好歹活到下个月初试。   当他终于肯张嘴吃饭的时候,小杨激动得手都在抖。   目前母子俩都情绪稳定,安夏和小杨才回公司。   小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安夏问:“你有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小杨吓了一大跳,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安夏平静地说:“你一个能操纵无人机往下砸人脑袋的人,会没想过替他们一家三口出气?”   “没有没有,我一手无缚鸡的书生能干什么。再说,连警察都找不到他们,我能怎么办。”小杨说得很快,好像急于澄清,又好像心虚。   安夏没有点破他,继续说:“你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买杀手是犯法的吧?而且杀手你还没法做背景调查,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   小杨:“咳,安总,你想多了。”   “你在网上出钱寻人是可以的,现在没有法律规定不行。但是不能写什么死活不论之类的。”   小杨:“……”   “总之,你一直以来都是做文字工作的,要写什么,我相信你可以表达清楚。在写之前,最好先咨询律师,别坏人没抓着,你先进去了。到时候你们说不定关一间。”   “怎么会……”   “当然会了,在监狱里才分刑期,看守所没那么严格,你要不先练练?”   小杨真的想过「死活不论」,被安夏一说,他被激愤压下的理智又浮了出来。   “你写完先别发,给我看看,给公司的法务看看,我记得有一个是从专精刑法转行研究经济相关法律的。”   此时信勇健已经重回紫金论坛管理组,本来小杨打算用自己的钱挂悬赏,信勇健见状要加码。   这事在公司内传开后,曾经跟老板打过交道的同事都参与了进来,就连没去吃过饭的同事看了小杨写的稿子后,都忍不住加入。   最终,由紫金员工们汇起来的金额总计九千,安夏给凑了个整,总计悬赏五万。   提供关键消息的人,在嫌疑犯落网之后,就可以得到五万块。   如果同时有多人提供,那就平分。   跟市局发的通缉令上写的五百块相比,那是翻了整整一百倍啊。   此时,大城市的平均工资水平还是五六百块。   五万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何况此时下岗的人、被「优化」的人铺天盖地。   他们多的是时间,缺的是钱。   为了一个月的工资跟人拼命不值得,为了一百个月的工资,别说只是通报消息。就算是提着刀子当杀手,把这两个人给砍了,都有人愿意干。   一个公司的员工,为了楼下一个小吃店的老板集体捐钱寻找凶手,这个故事传开之后,报纸和其他纸媒跟进报道。   薛露推波助澜,让知道的人更多。   这下不仅是本市的人,附近几个县市的人都跟着动起来。   最终这两个人被从旁边县里的一个农民房里被揪出来。   但是这五万元,没给出去。   不是紫金的员工们突然想赖账,而是举报人被抓了。   举报那两个飞车党的人是「道上」的人,自己身上也有案子。从家乡跑出来躲了大半年,哪都不敢去,也不敢抛头露面打零工,身上没钱了。   看到五万块钱,眼馋。   他寻思着在这应该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把两个同行举报了。   媒体对着这位举报人疯狂拍照,上报纸、上电视、上网络……然后,他家乡的警察在网上看到了他的事迹。   在紫金的嘉奖仪式举办的时候,办案民警就赶到,把他带走。   安夏手里拿着宣传用的五万元大存单,一时愣在当场。   这个犯案的人脑子相当灵活,知道自己肯定是拿不着这钱了,当着一众媒体记者的面,大声说:“我犯了国法,我罪有应得,这笔钱,就替我捐给那孩子吧!”   不管回去怎么判,先拉一波好感再说。   后面的事情,就是由公安机关负责处理。   老板娘的胳膊情况稍稍稳定后,她就戴了厚厚的手套去看儿子。   为了不让儿子起疑心,她故意做了很烫的砂锅煲,假装因为砂锅很烫,她才不摘下手套。   “妈,让我看看你的手。”徐云义看着她的眼睛。   “这段时间好多人都在说……我都知道了……还有爸的事……”   老板娘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滴在手套上,迅速被吸了进去。   此前老板娘魂不守舍的原因,除了丈夫身故,还有儿子受伤后天天追问她什么时候他可以起床……她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秘密。   如今儿子知道了,而且也接受了现实,情绪稳定。压在她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没了。   那五万元,最终给了老板娘,让她重新修缉小店,「吃了么」平台和「中国货」平台也免费为她做推广,让她做一些可以大批量制作且能保存的食物,可以快速出货,还能寄往全国各地。   与此同时,紫金生命科技偷偷夹塞的数据也送到刘杰手中了。   他们相信紫金公司真的除了刘杰之外,别人没有权限看数据,安夏看不懂数据。   刘杰坐在计算机前,开始运行这批未知数据。   全部都是人工对大脑进行各种刺激的数据,包括药物、电击……大脑产生不同反应。   紫金生命科技的诉求是模拟更多的刺激对大脑的影响。   是否会产生幻觉、是否会放大某个区域的感知、是否会不由自主的把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真实说出来、是否会彻底改变原有的认知……   安夏:“吐真剂和洗脑?现在是抗日战争时期吗?” 第215章 不是什么研究志愿者都……   安夏这边汇报上去了之后, 有关部门也没有太大的重视:“这些匹配过的数据交付回去的时候,再通知我们。”   确实,单凭这些数据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它们来自非法途径, 提交数据的人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们瞎编出来的数据, 就是测着玩。   或者他们只是想卖卖保健品, 自从三株口服液和中华鳖精火了之后,全国一大堆想跟风的。   普通的益生菌、灵芝精华的故事已经不能让普通百姓买单,只能另辟蹊径,加上人工智能这个卖点就很不错。   总之, 现在全国各种流派的XX功大师到处都是, 各种保健品横飞,肉眼可见、民愤极大、社会危害性更强的车匪路霸还没解决,哪来的人手慢慢跟踪处理这种事。   只能稍见端倪之后才能下手, 安夏接受了这个现实。   确实要等跑完数据, 交接到紫金生命科技公司。在应用环节之后, 才能弄明白紫金生命到底想干什么。   以及这些数据到底是怎么来的。   最近市少年宫请安夏去给他们计算机兴趣班, 配合909工程和「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的最高指示, 给学生们讲讲未来科技的发展。   此时的科幻艺术其实蛮发达的,有一个国际性的出版社, 向全球青少年征稿, 播放一些声音,让他们通过声音,去畅想未来的生活。   安夏到的早了一些,她便站在少年宫的作文栏里看几篇被贴出来当做范文的作文:   坐飞碟上下班、家里有机器人保姆、吃的是人造大米、人造牛肉和人造水晶西瓜、遛的是机器狗,去火星就跟去一趟百货公司一样……   中国的孩子们在故事里放飞自我, 想到的不少事情,与几十年后的真实还真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起码人造肉是真的有了,卖得比真肉还贵……   “哼……”安夏听到一声冷哼,她转过头,看见一个少女,她的身体已经发育。   但脸却依旧带着稚气,大概处于真ꔷ中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   “怎么?你觉得他们写得不好?”安夏问道。   “只会讨好老师,都是千篇一律的机器人,丝毫没有自己的思想。”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公主头,头顶上扎着最流行的大红蝴蝶结,花蕊里的银球微微颤动,充分地表达出主人的高傲与不羁。   安夏见过不少这样的人,这种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有才华,看不起做八股文章的。一种是自我感觉良好,老天第一老子第二。   “你的作文呢?能给我看看吗?”安夏故意逗她。   少女也是个社牛,利落地把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在里面摸了一本作文本出来,翻到某一页,递给安夏。   标题《泰坦坠落》,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泰坦的行星上,那里有许多重要资源,泰坦星上的人们祖辈都是从地球经由虫洞过去的矿工和挖矿机器人。   地球上的人没有把他们当人,只当是输送矿产的那么一件玩意儿。   有一天,泰坦星没有按时将资源送到地球,地球人去打听怎么回事,此人也一去不复返。   再然后,地球方面听说泰坦上的挖矿机器感染了病毒,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向地球提供矿石的要求地球方面付出代价。   他们不想再吃人造米、人造肉,他们想要真正的食物。   不想看到假花假树,想要地球方面寄一个生物圈过来,他们想在生物圈里养点真动物真植物。   地球方面断然拒绝,并准备用武器无差别毁灭泰坦星上的机器和人,然后再派一批听话的过去。   结果泰坦星在坐标上消失了,下一秒,它突然出现在虫洞的出口,从天而降,把地球给砸了。   作文结尾是地球的位置只有一团星尘,在不停的旋转。   虽然文章里有虫洞、智能机器人,甚至还发生了一场智械危机,不过……   在少年宫的作文里,把地球给砸了……确实不太可能被挂在作文栏里,供来来往往的人看,特别是其中有不少是家长。   “嗯……除了最后有点突然之外,整体感觉还不错。”   少女对她说:“哦,因为限制一千字,超过两百字以内扣1分,超过更多就要扣3分,我这篇全文1199字。”   安夏眨眨眼睛,觉得有点好笑。   限制发挥的不是文采,不是逻辑,不是思想,是……字数限制。   安夏只管评点文章结构、剧情设定,少女好奇地看着这个成年人。   “你不觉得我的思想有问题吗?”   “啊?什么问题?”   “老师说我的思想很危险,居然想毁了生我养我的地球。”   安夏想起了某位刘姓作者,清醒的少数派被活活冻死,下一秒愚蠢的多数派死于快乐氦闪……在这位老师嘴里,岂不是妥妥反人类,应该关起来……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感到了一丝熟悉……这个故事你是不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的灵感?”   “嗯,我看的书上有讲殖民地的内容,就想到了这个故事……我还以为能拿到不错的分数呢。”   安夏笑道:“啊,这个嘛,因为你把反派写成地球了。要是随便编一个,比如灯塔星是泰坦星的母星,就没有问题了。”   “那就没有感觉了。我们语文老师说,就算是写,也不能完全脱离现实世界的逻辑,不然读者根本就看不进去。”   安夏将作文本合上,交还给少女,本子上写着:初二(3)班,周文君。   周文君指着作文栏上的一篇说:“他是我们学校的,这几篇里,也就他写得还能看。”   稿纸的上面用清秀的笔迹写着:市三中,初二(7)班,卓强。   这篇作文她刚才看过,思想上很规矩,文笔不错,应该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此时时间差不多了,安夏要去的是小礼堂,发现周文君也跟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走。   直到看到小礼堂的门,安夏还要继续往里走,周文君才忽然问安夏:“你是……家长吗?”   她问得犹犹豫豫,安夏这年纪实在尴尬,说是学生,年纪差得十万八千里,说是家长,好像又生不出十几岁的儿子女儿。   刚才周文君还以为她是某个不相干兴趣班的老师,才会说话那么随便。反正说完了,就各走各路,谁也碍不着谁。   现在,她紧张起来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安夏笑着对她说。   门口有老师,她看见安夏,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第一个议程,是给优秀科幻作文颁奖,安夏看到了那个叫卓强的男生,他穿着白衬衫,红领巾系得一丝不苟,胳膊上挂着三道杠。   生得白白净净,个子瘦而高挑,拥有相当标准的老师心头宝气质。   卓强代表获奖学生讲话,在官样套路文章里带了几分人味。   接下去就是发奖、安夏的半小时演讲。   她鼓励所有的孩子尽管展开想像的翅膀,不要被即定的现实束缚,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等颁奖结束后,大家回到教学楼,继续他们的兴趣课程。   安夏则在办公室跟几位领导讨论一些赞助事项,包括大奖赛的设置等等。   紫金要出名,少年宫领导和少工委领导想完成工作业绩,大家一拍即合。   他们甚至愿意帮安夏搞定一些麻烦的行政事务,只要紫金出钱。   等安夏走的时候,那边的课也差不多了。   安夏看见一个打扮得很朴素的妇人与周文君站在外面,跟兴趣班的老师说话。   妇人说:“还有一年中考,她的成绩总是在中游,这样怎么行,根本考不上外事中专。”   前几年,中专的分数线普遍比普通高中还要高。   1993年开始,许多中专开始陆续不包分配了,曾经的香饽饽陷入危机,只有师范和卫校还坚持包分配。   但这家外事中专还是乌泱乌泱的人愿意报名,现在外贸事业如火如荼,不包分配就不包分配,毕业生根本不在乎分配。   沾了「外事」两个字,这家中专的分数线比市重点还要高。   “我不想考外事中专,我就想上高中,还要考大学。”周文君紧绷着脸。   “不是说好了吗?上外事中专,将来去你舅舅的外贸公司工作。”   “我不想去。”周文君还是ꁘꁘ地顶回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上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我还要供你读七年书!你爸一分钱不出!我怎么供得起?!”   妇人似乎有些歇斯底里,把老师都吓了一跳。   看到老师的表情,妇人才稍稍恢复了理智:“老师对不起啊,我有点激动,哎,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今天来,是想退掉兴趣班的。她要全力准备中考,这些兴趣什么的,等她将来工作以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   最终,周文君垮着脸,跟妈妈回去了。   安夏依稀听到:“你把那个狗送走,天天跟丢了魂一样,回家不做作业,就知道看狗。”   “我没耽误写作业。”   “这次你才考了全班第十三名,整整下降了七名!玩物丧志……”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到了。   老师看到安夏站在一旁,笑道:“啊,你要走了吗?”   “嗯……兴趣班也是可以随便退的吗?”   “对,我们这边兴趣班是按课时算的。要是家长想退的话,随时可以把剩下来没上的退掉。”   反正少年宫的计算机兴趣班有的是人想进来,走了一个周文君,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完全不会影响她们的收入。   “而且,周文君家确实困难,就她妈妈赚钱,现在厂里效益不好,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安夏大概理解了周文君的妈妈为什么非得要她考中专的原因了。   外事中专实习比其他学校好,不仅不用交钱,还可以拿钱。   相当于只要再上两年学就行了。   比起高中加大学读下来需要花七年时间,经济压力确实小一点。   安夏回到家,发现论坛上有一个广告贴,意思是某某人体生命科学研究项目诚征志愿者,参与他们的研究,报酬从优。   报酬看起来是蛮优的,优到跟卖//血的有点像。   安夏脑中闪过女大学生、卵子、代//孕、嘎腰子……等等黑色产业。   她一向支持正经的科研,对黑色产业绝不能容忍。   为了不错杀,安夏决定钓鱼一下。   于是,她披着小号上去,找到联系人,说自己是大一女生,故意问对方是什么研究,哪个单位。   对方说是正规公司,保证对身体没有影响。   不手术、不疼、只要戴着头盔坐在那里四个小时人,采集脑电波信号就行了,很简单的。   当然中间会稍微给点刺激,看看脑电波的变化。   后面聊天过程中,对方还要安夏把身份证和学生证拍照发给他,先做个登记。   安夏借口感觉他们不像正经人,就遁了。   安夏登陆超级管理员账号,把这个广告贴给删了。   在她删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人看过这个广告贴,安夏还以管理员的身份发了一个警惕诈骗的置顶贴,提醒所有网友注意。   再刷新,出现了一个新贴子:“小狗狗求收留。”   内容是:妈妈不让我养狗了,求好心人帮我收留它。   发贴人是从学习机的「初中物理答疑」一路链进来的。   当时留下这个口子,是想在教育专业不在线的时候,可以群策群力一下。   从入口名称可以看出来,发贴人是个初中生。   安夏对养所有动物都没有兴趣,植物养死了就养死了,没啥感觉,动物就不一样了,建立起了情感联系,就放不下了,照顾不到位生病了,看着它蔫蔫的可怜样,又得心痛半天。   所以,她很快就点击关闭,没打算收养。   周文君偷偷发完这个贴子,她就赶紧退出来,进入物理复习题的界面。   妈妈端来一碗削成小块、插上小叉的苹果,悄悄放在桌边,好像生怕惊动了她。   周文君其实不喜欢吃苹果,她喜欢爽脆多汁的梨子。   她提过多次,妈妈总是随口应承,却依旧故我,还是给她削苹果。   理由她也知道,因为苹果被称为智慧果,都说吃了对脑子好。   除了智慧果之外,每天还有雷打不动的核桃,核桃都是妈妈小心翼翼包着毛巾一颗一颗砸的,她在房里写作业的时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还有牛奶……   每次妈妈认为她没有好好学习的时候,都会说起自己在那动荡的十年里,是怎么怎么在插队的破土屋里坚持读书,才能在恢复高考的时候考出去,来到大城市。   否则她周文君现在就会跟村子里的野孩子一样,整天就知道滚得一身泥。没有漂亮的裙子,也没有漂亮的头花。   “我快考试的时候,连一个鸡蛋都没有,还是你艳梅阿姨帮我从老乡那里用罐头换来的四个,你看你,天天我把你伺候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的,吃喝都不缺,你怎么还不好好学习?”   刚开始,妈妈痛说革命家史的时候,周文君还会感动,觉得妈妈很不容易。   妈妈独自一人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跟爸爸结婚以后,爸爸做起了生意,刚开始赔得很多,整天有债主上门,家里生活全靠妈妈的工资支撑,爸爸出去躲债,妈妈给债主倒茶敬烟。   后来爸爸的生意好起来了,家里置办得起大件了,本以为一切会这么好。   结果爸爸在她已经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回家,说遇到了初恋。   他发现自己的真爱还是初恋。   爸爸当时说,基于责任,他不会跟妈妈离婚,还会好好照顾她和周文君,该给的钱一分不会少。   但是,他也要妈妈别管他与真爱初恋。   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责任和真爱都不会放下。   妈妈与他大吵一架之后,让他滚出这个家。   「有担当」的爸爸把房子和元的存款留给母女俩,就这么走了。   周文君不止一次在邻居的嘴里听见别人说:“为了真爱选择净身出户,也算是个男人。”   妈妈不是不知道公司才是最重要的大头,可是爸爸不给,妈妈去找法院闹过,才赫然发现,那个公司挂着别人的名,跟爸爸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自然也不存在把公司分给妈妈一半。   在那之后,妈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对周文君严加管束,动不动就是:“你现在长大了,心野了,跟你爸一个样!”   说她像爸爸,比说她是个毁天灭地的杀人狂魔还具侮辱性。   周文君一边保持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一边又不想让妈妈伤心。无论中间经过了怎样的争论,她最后都会顺着妈妈的意思。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考到寄宿制高中,远远地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是,妈妈却非要她考离家不远的外事中专。   对于很多人来说,每天能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饭非常幸福。   对周文君来说则完全相反。   妈妈下了死命令,说如果明天还不能把狗送走,就要把狗扔出去。   周文君很着急。   她在学校里找到卓强,她想像卓强这样的好学生,应该是无论干什么都能得到家长支持的。   没想到,卓强家里也严禁他饲养任何活物,免得耽误学习。   不仅如此,两人在一起讨论狗的问题时,被吃饱了撑的同学看见,被传为「周文君怀了卓强的孩子,两人在商量怎么养」。   只有傲慢且记忆力不好的成年人才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有造同学黄谣的传统了。   九十年代初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就会造黄谣。   更何况初二。   此时不知哪里起的风气,社会上许多与青少年相关的文章都说十四岁是危险的年纪,他们容易受到言情和意识形态有问题的日本漫画,比如《美少女战士》的影响,与同学发生早恋。   老师不管造黄谣的人,而是找来周文君和卓强两人,问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解释是没有用的,解释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说别人,就说你们俩。”   “周文君,你是女生,行动要检点一点。”   “卓强,你这次考试排名下滑了一名……”   最后老师做出判决:你们俩,明天让家长来一趟。   听到判决的那一瞬间,周文君全身的血都凉了。如果让妈妈来,回去狗狗肯定完了,被直接从窗子扔出去都有可能。   周文君只得抓紧想办法送狗狗走,之前她有一个邻居说如果给她钱,她可以代养。   今天是周三,下午只有一节课。   她决定去那个「高薪、安全、不疼」的科研中心去当志愿者。   四个小时而已,妈妈还没下班,正好赶得及把狗送给邻居代养。   今天是一个没怎么加班的快乐晚上,安夏哼着歌,开车载着陆雪一起去电影院。   忽然看到前面人行道上的行人都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一个人。   那人走路的动作像僵尸,膝盖都不会打弯,佝偻着背,一步步向前挪,眼神都是直的。   “周文君?!”安夏震惊,赶紧靠边停下,她跑到周文君面前。   此前那个带着一点傲气,又灵动飞扬的少女默默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   “你怎么了?不舒服?”   周文君还是盯着她,缓缓吐出一个字:“痛……” 第216章 人类大脑是一个精密仪……   周文君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 安夏想到许多电视剧里曾经演过的剧情,在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一般是遭遇了性//侵。   在众多暴力事件中, 遇上性暴力是最糟心的, 别的罪行受害者基本上是受到同情,性暴力犯罪的受害者往往会受到一次伤害。   安夏将周文君带到自己的车上, 让陆雪开车去医院,她自己陪在后座,小心地问周文君到底怎么了。   “有鬼……神仙……从天上下来……全身发光……很快乐……”说着说着,周文君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如果用传统文化来解释, 她这应该算撞邪。   在医院一番检查,周文君没有受到任何肉体上的伤害,身体器官完好,下身的薄膜皱襞也没有任何撕裂痕迹。   但是查不出来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能初步判断,是大脑受到影响,不过我们这边看得不太清楚……你们要不去脑科医院看看吧?”   在医院里做检查的两个小时,周文君的状态似乎恢复了正常, 她对自己在医院这件事十分困惑, 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照她的说法, 她去了一趟研究所,当志愿者,好像喝了一杯水,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神智回归之后, 就只看到自己坐在医院,安夏在旁边对她说话。   “什么研究所?什么志愿者?”安夏脑中瞬间闪过那条被她删掉的广告。   周文君犹豫再三:“就是一个研究大脑活动的研究所,他们说让我去那里做研究, 能给我钱……”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惊:“呀!”   她赶紧打开书包,在里面一通乱翻,翻出一只鼓鼓的信封,内有五张老人头。   “呼……”周文君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这么多?”安夏扬起眉毛,四小时赚别人一个月工资?   “是呀,他们说实验的时候没有感觉,不痛,原来是真的耶。”周文君开心得不得了。   “不痛?”安夏皱起眉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夏把遇到她的时候,那副行尸走肉的丧尸形象跟她描述了一遍,周文君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哈哈哈,我真的那样了啊?”   “你不记得了?”   周文君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她看了看时间,又发出一声惊呼:“完了完了……我妈下班了!”   转头她哀求安夏:“安姐姐,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就说是领养狗的……送到我邻居家那里就行了,我跟她说好了,这钱就是给她帮忙养狗的钱。”   说着周文君把装钱的信封塞给安夏,安夏没接,让她自己给。   她又哀求安夏帮她说谎,就说去上紫金的计算机竞赛培训班,别说去了医院。   计算机竞赛班办了几次,受到省市领导的好评,跟上奥数班的意思差不多,不算玩物丧志。   “你怕她担心?”安夏能理解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心态。   周文君摇摇头:“我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去当志愿者。”   “就说你突然晕倒,刚好被我看见?”   周文君苦笑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是吗……如果有明确的诊断书,还能这么说,现在诊断不出来,我妈会说我是装病,逃避学习。”   安夏想起自己的一个小学同学,不知心肺功能哪里出了问题,经常感到呼吸困难,需要叹气来缓解,刚开始父母还带他去看病,换了三个医院,拍了片子,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之后,父母就坚定地说他是装病,他一叹气,被父母听见,就勒令他到院子里罚跪。   后来,他的妈妈也出现了同样的病症,同样拍CT和照X光都查不出病因,妈妈怕得要命,拿着诊断单哭诉:“我才五十岁呀,怎么会得这种怪病……”   他冷冷地说:“我八岁就得了,你不是很会治吗?去院子里跪一个小时就好了。”   妈妈并没有对当时那样对待他感到抱歉,而是说:“我们当时以为你在外面染上了恶习。”   中国式父母的基本操作:在我认知之外的皆为虚妄。   周文君的母亲有这种心态,不足为奇。   周文君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陆雪,她怕陆雪不同意,把她出卖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陆雪摆摆手,“一会儿你们聊,我什么都不说。”   周文君这才放下心。   等到了家门口,隔着窗户,周文君赫然看见,家里不仅有妈妈,还有许多邻居。   妈妈知道周文君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结果晚上七点回家,屋里还没人,她脑中闪过了许多可怕的可能。当即跑到小区旁边的派出所报了警。   但是当班的警察告诉她,24小时才算失踪。   她只能求助于邻居。   已经有几个邻居的叔叔伯伯去了几个可能的地方找周文君了,另一些阿姨奶奶陪在这个绝望的母亲身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现在问题严重了……   周文君根本就不敢进家门。   什么计算机竞赛班都救不了她,哪有这么久不回家还不跟家里人打招呼的?   “要不……还是说我昏倒了,被你送去了医院?医生说好好休息就行。”周文君终于想起高强度用脑会导致大脑缺氧晕厥的传说。   安夏说:“你还是得去脑科医院检查一下,我怀疑那个研究所对你做的试验有问题。”   “嗐,没事,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周文君对此毫不在意。   “以后你老了,机能衰退后,可能影响就出来了。”   周文君满不在乎:“无所谓,我现在整天这么心烦,肯定活不到三十岁。”   “要是不小心活过了呢?”   “那我就自己死……”   周文君的话充满了年轻人对生命的无所谓。   安夏见过太多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到老满世界求神仙偏方以续命的人,她笑着摇摇头。   “安姐姐,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啊。”周文君再次恳求。   “好。”既然周文君执意不肯,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绑去。   看到周文君出现在门口,她的妈妈猛地站起身来,冲她大吼:“你死到哪里去了?!”   “你先别激动,她身体不舒服,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去的。”安夏按之前套好的话,跟愤怒的周文君妈妈解释。   衣着得体、气质稳重的安夏和陆雪往那里一站,就显得十分有说服力。   当着周文君妈妈的面,安夏还是提议让周文君去脑科医院检查检查:“缺氧休克本身也是伤害脑细胞的。”   周文君妈妈望女成凤,连连答应,其实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孩子不是好好的么,何必浪费时间去检查,有空不如多做几道题。   等邻居和安夏都走了以后,周文君才顺势说出她今天晕过去是被老师气的,有同学造谣,老师居然不相信她,还要找家长。   妈妈皱着眉头:“你真的没有?那怎么老师不说别人,光说你。”   “有什么啊?!人家常年年级前十。”周文君祭出成绩大杀器,妈妈果然表情松驰下来。   第一天,妈妈去了学校,早恋的事情基本没提,一闪而过就到了成绩上。   老师非常负责,他列出外事中专历年分数线、报名人数、今年本市参加中考的总人数……   “周文君想要考上外事中专,总分还要再提高一十分才行。”老师意味深长的说。   然后,老师推荐了特别家教班,说都是优秀教师,其中有中考命题组的老师……   一个学期的价格:两千块。   周文君妈妈咬咬牙,给她报了班。   刚上了没几天课,就赶上数学阶段小测验,这次老师存心给学生加加压,题目出得难,周文君分数不高,只有七十分。但在班里的排名上升不少,全班第一。   周文君高高兴兴地拿着卷子回家,让妈妈签字。   妈妈看到分数,脸色大变:“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考这种分数!你让我在别人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那个晚上,邻居们听见这对母女爆发出的激烈争吵,中间还有凄惨的狗叫。   训孩子这种事情,小区里隔三岔五就会上演一回,邻居们最多在自家屋里竖着耳朵听个乐子,并不会出门看。   有人还借机教训自家孩子:“你要是……我就……”   直到第一天,周文君的妈妈没有去上班,单位虽然效益不行,但工会犹在,买了水果,让住得近的女同事去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女同事还没靠近,就听几个晒太阳的老太太说花坛里有一只死狗,应该是摔死的。还有什么玩物丧志、管教之类的话。   女同事没当回事,这年头,家里都一个独宝宝,为了让孩子全心扑在学习上,扔宠物、撕画画、砸游戏机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她径直上楼,伸手敲门,却发现门自己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脑门。   “啊!”   据说警察来的时候,周文君正在给已经没有呼吸的妈妈喂饭,嘴里还念叨:   “你吃啊,你怎么不吃啊?我辛辛苦苦做饭你不吃?你还想吃什么?是不是就想吃外面的野食?不识好歹!”   接着,伸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女初中生杀母的新闻瞬间引发全市关注,人们议论纷纷。   周文君的同学说她肯定是因为压力太大,逼得太紧。   家长们的态度则是:小孩子有什么压力?矫情!就是吃得太饱了。好日子过多了,连妈妈都敢杀!就是惯坏了!   还有「专家」说肯定是现在太多充斥着暴力的动画片和影视剧,还有什么都敢说的网络对青少年造成的不良影响,呼吁管管电视和网络,救救孩子。   还有媒体刊登了周文君那篇毁灭地球的科幻节选,说现在的青少年都在接受什么丧心病狂的教育,满脑子都是毁灭地球,杀母也不算意外……   安夏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她与周文君短暂的接触,从她的谈吐里,感觉她平时性格比较外向。   就算被妈妈逼急了,就算狗被妈妈扔出去了,她也不至于到要动手杀人这么激烈。   而且,从后续的表现看,似乎已经疯了?   她托关系打听到周文君现在在什么地方,说正在脑科医院接受检查,以便确认她的精神状态。   脑科医院也有紫金科技供应的护工机器人,负责搞定力大无穷的「武疯子」,护士和医生跟安夏很熟,安夏一问,医生就把周文君的情况告诉她了:   “她的大体内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严重超标,而且,她现在还处于愤怒状态……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可能处于一个愤怒情境的幻觉里……可能是小狗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为刺激大脑,造成的后遗症?比如,微电流贴在头皮上,作用于大脑?”安夏问道。   医生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但是她的大脑没有发现外伤,体内也没有发现额外的药物残留痕迹,不好说。”   安夏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医生,请她有针对性的再做调查。   医生答应了,但也告诉她,不要太抱希望。如果没留伤,没残留,就没有任何证据。   安夏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周文君,那个骄傲自信的女孩子,现在被束缚带紧紧地捆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空荡荡的墙壁,一边还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安夏不忍再看,问道:“她会一直这样吗?”   医生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会一直这样,也许会好,也可能好一阵迷糊一阵,人的大脑是一个很精密的器官,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破译。”   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还是你们搞电脑的好啊,一直都在进步,都出486了,我们研究人脑的还没什么突破。”   从脑科医院出来后,安夏回了一趟公司,问刘杰:“最近紫金生命有没有送来新的数据?”   “没有,不过他们要求优先做几个数据的测试。我把测试结果留下来了。”   数据都代号化了,外行人根本看不懂那是什么,安夏也只能看懂是某样东西受到某种影响之后,某个数值发生了改变。   类似于,甲受到了A的影响,数值从1变成100……   安夏猜想也许是大脑的不同部分受到不同刺激的结果。   名称可以是假的,数值不会是假的。   数值是假的,那做实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安夏想了想,将紫金生命科技点名要优先做的那几个项目拿去给此前报备的部门,再由这个部门出面找到医学专家。   一位老教授一眼就认出:“这个数值,应该是无名质的细胞活跃度。”   他继续解释:“无名质就是大脑杏仁核延伸区域,介导多种类型攻击行为的表达。从这个数据看,无名质的活跃度已经严重异常。如果谁的大脑是这样的话,他会进入非常愤怒的状态,并且做出攻击。”   安夏问道:“会杀人吗?”   “会,可能连亲朋好友都会杀,我们以前配合调查过一次激情杀人的案子就是这样……”   “杀完人,他自己会疯掉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激素退掉以后,神经元就会平静下来。除非大脑受到损伤……人脑是一个很精密的仪器,我们至今也没有完全研究透彻。”   专家走后,安夏将周文君曾去过某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当志愿者的事情告知:“也许可以顺着这条线查到些什么。” 第217章 到底谁这么热衷于搞数……   媒体从业者、心理从业者、教育从业者们从各个角度分析悲剧发生的原因, 有说家长给的压力太大,有说孩子脆弱,有说现在流行的古惑仔电影影响了青少年的情绪。   还有一篇网站的分析说因为执行了计划生育, 家家只有一个,才会导致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以前完全是放养。   后来这条分析因为「恶意攻击基本国策」被删除了。   尽管这年头杀人抢劫之类的恶ꁘꁘ件不少。   但对于每天在城市里上下班的普通人来说, 还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而已。   这条新闻则直接冲击了最普通最常见的家庭关系, 还有亲子之间的信任。   有关部门非常重视安夏提供的消息, 如果能证明是大脑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才会做出这种违背天伦的事, 就可以有效减少市民恐慌。   谁也不想跟活在东汉末年似的,血亲之间的信任关系荡然无存。   很快,那家研究所就被查封,屋里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看到新闻的职员知道大事不好, 今天直接没来。   正当搜查人员在打包整理没处理的文件数据时, 有一个人晃晃悠悠进了办公室,他是研究所里打杂的,出事的时候,他刚跟别人喝完大酒,睡了一整天, 没看新闻没听讨论, 踩个自行车就来上班了,被抓个正着。   勤杂工跟数据、文件一并被带回去审讯,勤杂工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平时有志愿者过来参加实验项目,然后数据会被上传。   电脑的开机密码很容易被破解了,用来上传的系统也有八位数密码,试了几回都不成功,本来已经打算暴力破解了,勤杂工说试试八个0,或者12345678,果然破了。   在上传系统里,能看到有五千多条数据记录,每个人都有详细的信息登记。   但是查不到这些数据是发给了谁。   他们又找到安夏,问她知不知道。   安夏一眼就看出来,那些数据,就是紫金生命科技偷偷塞进来的那一批内容,数据格式一致,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改成化名。   那些数据里就有周文君的记载,明确记载给她做的是激发极端情绪的实验。   从评估表上看,有几个是下岗男青年,都被否了。   选十四岁的女孩子是因为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再怎么极端也就那样。   女孩子的攻击性能有多大,最多抓抓人,扯扯头发,这样不会引起关注。   谁知道闹得这么大。   这个公司有很多个监控摄像头,现在数据都已经清空了。   “跑这么快,还没忘记删数据。”调查员十分愤怒。   “等一下,这个监控……是我们公司的。”安夏说。   调查员又燃起了希望:“能恢复吗?”   监控部的工程师过来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用的是远程抹除并还原系统,数据确实找不回来了。”   调查员:“……”   工程师想了想,说:“可能还有机会。”   这个研究所买的是最新版本的监控设备,卖点之一,就是可以云备份。   只要同意了服务协议,云备份就会自动启动。   免费的存储空间很小,装满之后,会提示续费购买更多存储空间,用户可以选择不买并永久不提示购买信息。   工程师通过「特殊申请」,提交了搜查令、调查警官身份等等资料之后,经由安夏亲自批准,打开对应的存储库。   不出所料,免费存储空间是满的。   这个研究所感觉像临时工,没有严格的保密意识,大概第一个看到存储空间满了的人,直接点了不买且不提示。   于是从此再也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云存储这么一回事。   在短短的三十分钟视频里,摄像头拍到了进入老板办公室的男人,还有几个普通员工,以及第一个进门的男性志愿者,看他填表,看他进去,看他出来,看他收钱离开……   从市里的监控画面看,这个公司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本地。   此事的动静很大,被列为「影响极其恶劣」案件,全市布控,就连农村小道都有村支书带着人轮流守着,所有在视频里出现过的员工,照片都被放大,贴得到处都是。   没过多久,所有人包括老板都被抓了,他们招供得非常快,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上班的。   试验得出的所有数据都是远程上传,具体传到什么地方,他们也不清楚。   至于周文君,所有人的回答也非常一致:“她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啊,收了钱后,还谢谢我们呢。要是她有什么不对,我们肯定送她去医院,怎么可能就让她一个人走呢?”   公安这边的专家研究数据到底传到了什么地方,这样才能确认这个研究所到底是不是替紫金生命科技工作。   数据传输通道完全加密,中间跳转了许多个无辜人的电脑,也就是所谓的「肉鸡」,经过多次跳转,已经完全找不到数据最终的落点。   认真要找的话,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坐在一边旁听的安夏说:“可以很快找到的。”   “数据虽然是上传到匿名IP地址,但是他们平时交流、接收指令,很难实现完全的匿名化。”   与他们接头的人为保万全,没有使用电话或电子通讯,而是线下见面。   线下见面的地方只有一个打着老年活动中心旗号的赌档。   赌档门口有一个防警察来查抄的摄像头,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屋里的赌狗们就一哄而散。   那个摄像头是便宜货,拍出来的图像模糊得很,稍远一点就是一团有颜色的人形马赛克。   他们的目标明确,只要看见一大团橄榄绿,跑就完事。   研究所的老板完全不记得接头的时候,对方穿的是什么。   几位有经验的老警察想让他描述一下对方长相,再画出来。   老板的描述:“长得很普通。”   “中等身高。”   “普通的眉毛。”   “两只眼睛,没注意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   “看起来不凶,不帅也不丑。”   最要命的是研究所老板似乎有点人脸识别障碍,看谁都觉得一样,连看着女警都觉得「眉眼似乎有点像」。   通过自己那团人形马赛克定位到与接头人见面的那一天,接头人还是一团马赛克,只能看出是个男人,身高比老板差不多,穿着深色的裤子,浅色的上衣。   调查组组长满怀期待地看着安夏:“你们公司不是能使用人工智能修复人像吗?这个能修吗?去掉马赛克也行吧?”   安夏摇摇头:“人工智能修复人像……其实是通过通用逻辑实现。”   也就是根据这个人的DNA来判断人种的平均特征。   再根据此人当时所在的环境来判断皮肤和体毛状态。   此前紫金科技曾经配合几家博物馆举办联合活动——用科技复活古人。   就是通过各种数据综合一个可能性,用软件捏出一张人脸。   去掉马赛克就更是如此了,靠的是海量大数据训练系统,比如远处的山很模糊,用人工智能对其清晰化,靠的是——   人工智能根据过去的经验,得出的合理想像,蓝色是天,白色是云,绿色是树……   恢复犯罪嫌疑人的脸,就不能靠合理想像了。   人工智能有可能将数据库里所有的人脸都合理的凑上去。   这个功能合法的使用情境是恢复现实环境,不合法的使用情境是「一键脱衣」和照片换头。   调查组长的梦想落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在全市加强控制。”   调查组划出片区,根据他们的经验,他不是本地人,不可能躲在老小区,那里的邻居整天八卦这八卦那。   要是看到他的好车停在楼下好久不动,肯定要讨论很久。   本市的商品房小区有几个,已经排查过一遍了,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影。   最终还是被抓了,落网原因让人意想不到,由于此人不敢用任何电子付款方式,害怕被抓到,所以都用的是现金。   有一个近视的外卖员很不幸,在去送餐的路上摔了一跤,弄坏了眼镜。   幸好人民币还能靠颜色分五块十块,他好不容易把钱给琢磨清楚了,一抬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拎着外卖盒转身的男人非常熟悉——他就是在公司门口重复重复再重复播放的马赛克视频里的男人。   研究所老板落网后,他得到了五百块,正在盘算是买合金眼镜还是买树脂眼镜的时候,小雪通知他:“安总要见你。”   外卖员有点紧张,这点小事,不算见义勇为,安总找他干什么?   见到安夏之后,他才明白,安夏想知道他是怎么认出那个男人的。   此人一天照三顿点的餐,还买过生活日用品。   总计有十四个送餐员为他提供过服务。   「吃了吗」的门口循环放着那模糊的身影,就是希望散布在大街小巷的送餐员们能抓住机会赚点小钱。   结果认出他的人,竟然是一个失去了眼镜的近视患者。   “你能从模糊的图像里看出真正的图形?”   送餐员连连摇头:“看起来就是反而比戴上眼镜清楚一点。”   视频里的马赛克是缺失像素造成色块之间的区隔,近视眼会自动把相邻的两个像素块模糊化,看起来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人一样。   原理跟测色盲时候看块块拼成的图像和数字差不多。   对提高智能设备的识别技术没有什么帮助。   但是他识人的方式可以增加到人工智能数据库里。   脸可以变,可以挡,一个人的步态和背影。除非特别用心的掩饰,否则更容易出卖一个人的真实身份。   “原来是静态识别,现在要加动态识别?”赵健不理解,为什么这事会落到无人驾驶组的头上。   安夏点点头:“现在全公司,就你们在用人脸识别技术。以前只有静态识别,戴个面具都能把车开走,现在好歹得证明这张脸的主人是活人,还有其他的生物信息,证明这个活人不是靠化妆来欺骗机器。”   那个所谓的研究所老板,其实就是一个像包工头一样的存在。   他什么都不懂,只懂赚钱。   以前打打杀杀的事情,他没少干。   后来发现抢劫、盗窃、白日闯……抢生意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呢?   他洗手不干的最后一次作案是冲进一户人家,想偷东西,结果发现屋里有两个同行正忙着,还把他给打了一顿。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道上的兄弟给他介绍了一个好差事。   钱多,高档,穿西装戴手表,能过上人模狗样的「上流生活」。   至于实验者在被刺激大脑时发出的痛苦声音,对他来说没什么。以前打群架的时候,打完了都是这种声音,听习惯了。   他本来是想死硬到底的,后来听说他的「兄弟们」全都已经招了,还把锅都甩到他一个人头上,「兄弟们」最多关三个月,而他无期起步,最高死刑。   他当即交待了全部。   包括怎么跟紫金生命科技交易。   紫金生命科技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员工什么都不知道,还老老实实上班,老板罗伯特已经人在机场,准备逃出境外。   机场边检的系统在两个星期前,刚刚与公安系统实现大数据对接。   这件事,显然罗伯特不知道。   经过高强度的工作,案情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紫金生命科技接受了境外某实验室的指令,收集中国人的大脑数据。   他们希望达成的目的是:   一、测试出文化和传统对大脑的影响。   否则他们不能理解抗美援朝战争里,那些人拼什么命?又没打过鸭绿江。   二、测试出人有没有可能被外界影响,在短期之内变成悍不畏死的血肉杀人机器。   三、使用多种方法刺激大脑,记录反应。   其中最后一项按提交的样本数付钱,测得越多,给得越多。   罗伯特接了这三项要求,把第二项和第三项转包给人体研究所,人体研究所的所长吹牛说自己认识一帮缺钱的穷人,要他们命都行,做个测试没关系。   但他实际只是一个小偷,连抢劫的胆子都没有,在接到这个任务后,他怕身强体健的男性被刺激之后,真的当街砍人,闹太大不好收场。于是他看到周文君的时候十分高兴,当即下手。   由于罗伯特还想从实验室多赚一点钱,他先想从安夏这边下手,让她同意做这方面的数据匹配,结果安夏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被他的「魅力」折服,进而为了他什么事都敢干。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他知道刘杰的心肝宝贝小女儿需要治疗,便从刘杰身上下手,刘杰果然同意了。   他先只交了一小部分数据匹配要求,用计算机生成的模拟结果跟人体研究所交上来的真实刺激结果对比。   如果相差不大,甚至一模一样的话,罗伯特就放心大胆的用计算机大量生成模拟数据,然后拿去骗实验室的经费……   犯罪份子由公安机关处理。   间谍由国安处理。   研究所里那些真的被做了大脑刺激实验的人信息齐全,被一个一个找出来,一个一个的登记。   他们受到的刺激都比较温和,几个人的性格变得温吞而软弱,以前是能跟领导掀桌的人,现在小吃店服务员的态度差一点,他们就会缩在一边。   还有几个人变得特别爱说话,不管什么事都要叭叭叭说半天。但是其中有大量幻想成分,做不得吐真剂。   罗伯特对周文君案表示不解,根据从其他第三世界国家发回的数据,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多就是骂骂街,砸砸玻璃,最坏就是打比自己小的孩子或是打宠物,从未发生过一次惨剧。   他坚持认为周文君自己本来就有问题,脑部刺激只会放大她的感觉,不会凭空造出。   紫金科技配合相关部门,对罗伯特的电脑和曾经使用过的邮箱进行彻底检查。   他已经把自己的邮箱删了,但是服务器上留的残留数据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可以看出大量的数据从亚洲各个国家汇总到日本。   除了数据之外,还有一封信中提到了A实验室的仪器出现问题,数据先送到D实验室去。   安夏:“这个D实验室,是在马里兰州的德特里克实验室吧?”   罗伯特平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们不能抓我,我做的实验,都是经过他们签名确认的,该支付的报酬,一分钱没有少。   至于人体实验所那边,我很遗憾,但我与他们只是雇佣关系,我并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好的。”   安夏冲他笑笑:“现在你那边,还不知道你被抓了。不如这样吧……我们相识一场,我帮你多挣点钱。   做一百万个大脑刺激数据,证明刺激某个固定的区域,能让细胞活化,重返幼态,也就是……返老还童。   嗯,就用这个吧……刺激完之后,会做出莫名其妙的攻击行为,会冲动,无脑且刚愎自用……   他们一定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的,到时候你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中情局都会热情地邀请你去关塔那摩监狱度假。”   刚才还很镇定的罗伯特脸色变了,他从来没想过,安夏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人,怎么会想到这么恶毒的手段。   还有,她为什么知道德特里克和关塔那摩?他有无数问题想问。   安夏没搭理他,转身出去了。   脑科医院的检测结果,周文君的大脑始终处于极度的暴躁与愤怒之中,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会先受不了,过多的肾上腺素会让血压升高,脑出血。   众多专家束手无策,只有一位胆子大一些的老医生提出:“也许,可以试试反向刺激。他们的数据里不是有把人变得温和的操作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除了微电流对大脑进行干涉之外,还有配合全套的VR系统,让她全方位的相信自己处于这个环境之中。   在这里,她是一只在草原上的小狗,没有敌人,只有朋友,和朋友一起看流星落地,一起追逐着羊群,妈妈也是一只大狗狗,冲她大吼几声,也只是让她不要离家太远,小心看路……   周文君渐渐恢复平静,似乎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   治疗室外的医生也是为人母之人,家里的孩子也处于第二叛逆期,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周文君:   “现在的孩子,真的压力有这么大吗?可是孩子的天性就是贪玩的啊,如果大人不盯着,强迫他们学习,他们只会松懈下去,小升初怎么办,中考怎么办……家里又没有金山银山供他们一生吃喝不愁。”   这件事,安夏也没办法,她自己小时候也被强迫学习过不喜欢的东西,后来因为这个她很烦的技能得到了极大的利益时,她也是很感激父母当时强迫她学到底的。   安夏想起自己被逼学习时的心态:“学习和工作都是痛苦的,完全寓教于乐不现实,只能让不懂事的孩子早早明白学习是为什么……   不如这样吧,你们家有什么乡下亲戚,让他们在农忙的时候去种几天地,要么去捡垃圾,按回收价给他们吃的……靠嘴说没有用,只会让他们觉得学习只是为了给父母的脸上增光而已。”   “我们家一直都是城里人,他爸也是……这可怎么办?也不认识村里的人。”   安夏觉得问题不大:“你要是真想带孩子去的话,正好我们公司下周日要送一批教育机器去近郊的村里,带你孩子一起去呗,正好早稻要插秧了。”   医生先是一喜,然后又发愁:“下周日我要值班。”   “让孩子他爸带他去呗。不会也要值班吧?”   “他一个男的……懂什么带孩子。”医生摇头。   安夏表示:“别看不起男人,男人也能顶半边天,不懂可以学,不熟可以练,谁生下来也不是天生就会说话的,给你不成器的老公一个机会,让他练练。”   送设备下乡当天,少不了记者。   此时村里的少年都不在屋里,全在田里干活。   医生的儿子小强兴冲冲地对爸爸说:“看人家!都在玩,你就知道让我读书读书,我活得还不如农村的小孩。”   安夏问道:“你想插秧啊?”   小强拼命点头。   看起来可好玩了!   “金强,来来来……”   一个比小强大几岁的村里孩子从田里跑出来。   “小强,他是大强,你应该叫他哥哥。金强,你教他插秧,插满两条垄才算及格。”   金强困惑地看着皮肤白净,细胳膊细腿的小强:“他?不用吧。”   小强昂起头:“我可以的!”   当天下午,小强哭着表示想回家,想坐在书桌前,起码腰是直的。   “农民伯伯太苦了,呜呜呜……”   然后他和爸爸回家了,他痛写了五百字忆苦思甜的作文,他的文采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金强和安夏坐在田梗边,看着自动插秧机在平整的水田里向前挪动,他不明白:   “干嘛叫小强来插?插得歪七扭八的,还要拔了重栽,不然全是死的。”   他更不理解的是……以前农忙请人,是给钱。怎么小强的爸爸还给他钱,说是秧苗损失的赔偿费。   “城里人闲的,对了,你奶奶怎么样了?”   金强摇摇头重重叹口气:“腿完全动不了了,天天说不想活了,不想拖累我……”   安夏站起身:“带我去看看她吧。”   在敞亮的农家小院里,一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满脸的愁苦:“好心的姑娘,你又来啦,真的不用了,我太难受了,劈不了柴,做不了饭,完全是一个废物……”   “别急呀,好歹等金强娶了媳妇再说,我上回跟你说的机器腿,你还记得吗?说不定在金强娶媳妇之前,您就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呢?”   老太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安夏,似乎是在判断,安夏这么说到底是指机器腿很快就能做出来,还是她的宝贝大孙子娶媳妇无望? 第218章 买个电池厂,还要玩一……   村子所在地区离主城区开车要两个小时, 中间还要绕一段国道,城里的年轻人听到这个地名都要恍惚一下:“这是我们市的?”   村子种地的运气不太行。   种植主粮,能种, 能活, 但是地不多,种那么几亩地,也就够自己吃的, 别提赚钱了。   离他们只有五公里的村子属于隔壁省, 那里养啥成啥, 种啥出啥。   村子里的人专门去取了经、借了种, 没用!   养鱼鱼死,养鸭鸭亡。   村里人不服气,继续变着法的种——葱死蒜死蘑菇死。鸡死鸭死羊羔死。   慢慢的,村里从上到下, 都陷入绝望。   农科院的专家来了几拨, 都说他们土质、气候、水……这这那那……全身上下, 都是问题。   想要逆天改命不是不行,得加钱。   “就跟嘉峪关那边的葡萄园一样, 气候好,土不行,从外面拉的土, 给葡萄园垫了四米高, 现在葡萄质量很不错。”   “不过你们这边有两个山夹着, 形成了一个小气候圈……”   总之,就算砸钱下去,能种的农作物品种也有限。   玄不改非,氪不改命。   不过这个村子以前也没想过要走什么自己发展的道路, 村子是建国后才有的:早年有公社大锅饭就吃大锅饭,没公社了就随便瞎混混,发财的东西种不出来,饿不死人的东西还是有希望的。   再后来,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就把自家鸡下的蛋弄到城里换钱换粮票。   城里人一个月四百块工资的时候,他们一年也就四百块,大家都一样,倒也安宁祥和。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去城里务工。   本来只是单纯的务工,可以带钱回家什么的,结果年轻人一个个都不愿意回来了。   村里不止是赚不到钱,吃的喝的用的都不如城里好。   就算村里有一个脑子活的,建了一个农村网络购物点,那比起城里还是差远了。   村子里渐渐只剩下了老年人,在没有年轻鲜活生命的地方,整个村子都很闷,年纪上去了,大家聊的话题也都是病啊死啊怎么埋啊……之类的话题,越聊越惨淡。   安夏知道这个村子,是因为紫金论坛文学版搞鬼故事征文,村子里有个人把村里的古老传说加上动植物养不好的现实综合在一起,写了一个养尸地,阴兵过境的。   当时这个征文的奖金挺高,那位同志很有心机的拍了自家村子里的不少场景,配上阴森森的滤镜,必须得说,很有气氛。   普通的文字变成了沉浸式,他拿到了二等奖。   他拿完钱,以为这事就结束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乘小巴回家的时候,发现车上一大半乘客的气质都很不村民……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看了之后,想来凑热闹的游客。   除了本市的城里人之外,还有其他市的城里人。   这车人是安夏攒出来的,她本来想拉着陆雪一起来,结果那个没出息的男人又去谈有出息的判了,要加班准备资料,不能陪她玩。   于是她临时拉了三个朋友……三个朋友都说看了那个,很害怕,觉得四个人不够壮胆。于是各自拉人,硬是把正常情况下最多三五个人的小巴给塞满了。   现在村子里就剩几个老人,他们平时也不喜欢在外面待着晒太阳,若大一个村子,连狗都没看见几只。   村子破归破,烂归烂,但是,到底平时还是有人住,再怎么破败,也破败不到封门村之类的「ꁘꁘ」境界。   大家有那么一些失望,只有安夏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就算是鬼片的片场也是人搭出来的,有人住的村子,怎么可能真跟鬼片里的那样。”   安夏跟村长聊了聊,问他们愿不愿意把村子搞成主题乐园的那种村落,主要是问问村民们的意见,对于喜欢热闹的人来说,无所谓。对于喜欢清静的人来说,这事绝对是个灾难。   她报了一个价。   本来老人家们一致表示故土难离,听说报的价之后,有人就开始松动了。   再听说紫金是给他们换一个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再建一个新的居住地。   要是生意好,他们的儿孙可以回来工作,就不必隔好久才能见一面。   他们全都同意了。   就金强的奶奶不想搬,她非常喜欢热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恶作剧吓吓人什么的,她说希望把自家弄成景点:“来玩的人也要吃饭吧,我这地方,就叫孟婆饭庄怎么样?”   安夏的计划实施后,年轻人回来了,学校也起了,周围的房价也陡然涨了起来,连破破烂烂的小巴,都就着那股子破劲,改成了鬼车。   这种地方,好奇的人多,胆小的人也多。   胆小又好奇的人就会拉帮结伙一起来,门票收入、餐饮收入十分可观。   就在一切都很好很好的时候,金奶奶摔伤了腰椎。不仅不能经营景区里的孟婆饭庄,孙子金强得照顾她,原本在景区里的工作也没法干。   原本两份收入,现在变成没有收入,金奶奶十分郁闷,整天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孙子。   安夏对她说以后技术发达,到时候给她换成钢的腿,她想站就站,想跑就跑,一脚还能踢碎一块石头。   老太太只当这是好心的姑娘在安慰她,却不知紫金科技已经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了。   外骨骼辅助系统最早的概念始于1890年,大清还没亡,一个俄国人就已经琢磨出了一个用压缩空气包为动力的东西。   此后的系统一直像被锁住了一样,直到1960年,通用电器收了军方的钱,总算搞出了像样的东西。   安夏本着邪恶资本家的美好梦想,一直想给快递小哥升级一下装备,好让他们能多搬点东西。   这样的话,《我爱我家》里贾媛媛的笑话作文就能成真:“左手楼电视,右手抱冰箱,一溜烟跑得飞快。”   可惜现在需要搬大件的不多,普通人搬家,连搬家公司都不爱找,就喜欢找亲戚朋友。   也没什么跨省搬家,跨城市搬家的人,也都是跟逃荒似的,身上挂着大包小包,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花几万块钱买一个外骨骼。   这种辅助型增加力量的反而不是那么难办,它是无源的,靠的是力量分散,提高人体力量。   安夏想要做的是能让瘫痪的人站起来,也就是有源的。   她的梦想是:要是家里有钱呢,就买。   没钱呢,就租,大家轮着时间排队。反正也不指望他们出去干活,能出去走半小时都对心理和生理健康有着良好的效果。   军用转化成医用之后,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南斯拉夫和日本的早稻田大学都做过,系统和程序都还可以。   最大的问题,就跟苹果手机的问题一样——待机时间太短。   走路五分钟,充电十小时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而且,不是比喻,不是夸张,就是实打实的五分钟……   就算此时发明了快充,充电只要两小时。不,哪怕充电是五分钟那也受不了啊……这得十米一个充电桩了。   本来这个项目是交给人工智能刘杰做的,他女儿的基因病的后果,就是重症肌无力表现,现在还能走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能瘫坐在一块地方,动也不能动。   现在刘杰除了想给女儿挣下足以过完一生的收入,就是想让在自己和妻子离开之后,就算女儿只能独自一人生活,也可以过得好一点。   接到这个项目后,刘杰付出了百分之三百的心力,什么加班费!   什么项目奖金!那重要吗?有宝贝女儿重要吗?   加班加到安夏都时时劝他,不要太拼了,不要累坏了身体。   刘杰同志表示:“没事!我行我可以!我是自愿加班的!我可以立字据!”   安夏:“不行……上回南工累进医院,我都已经上过一回报纸了,你要是再倒一回,我可能真的要被当成万恶的资本家,被总工会枪毙了。”   刘杰也记得那件事,无奈地苦笑:“可惜一天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我怎么都来不及……”   “还是有希望的,你别把事情都揽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项目我是交给你了,但是你可以找其他的部门分着做。只要不是找的什么不靠谱的外包人员,层层分包到你都追溯不到的地方就行了。”   刘杰知道她说的是紫金生命科技的事情,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   他将任务拆解下来,研究可以分给哪些部分:机械自动化肯定是要的,最早的外骨骼研究到了最后实在难以推进,最后变成了自动机械臂。   还有电源……在屋里拖着电线走来走去都很不方便。   何况,他怎么忍心让女儿一辈子身上永远系着一根电线,永远出不了屋子。   所以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电源,明确一点说,就是电池。   目前的电池水平非常平均,待机水平并没有什么飞跃式的提高,紫金的采购人员被撒开在全世界寻找,带回来的消息只有谁家的电池安全系数高:   或是保证发热到了一定的温度,就自动中断电池反应。   或是保证外壳是防火的。   或是保证就算发热,也绝不会爆炸。   还有保证就算爆炸也只是默默的崩开,绝不会炸出一朵烟花,达成毁天灭地的效果。   其中一半真一半假,在安夏的时代,电动车充电充到一半,忽然想火了,就直接火烧连营的事情不算少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区标明了:电动车的电池不准拿进楼道。   目前全球锂电池做得比较好的是日本松下。   但是安夏不太想找美国的儿子、同伙……免得不知道哪天又被禁运了、限制了、要交世界和平保证基金了……   拿钱买东西,明明买的也不是什么地球上稀缺物资,只因为自己没有,就得跟灾荒年间买大米似的求着别人卖,这事就很让人不开心。   安夏找来采购组长全智勇:“想办法在国内继续找找,实在不行的话,看看有没有能扶持起来的。要是差得不太多,还是给国内厂家一点机会吧。”   全智勇脸上平静无波地点头称「是」离开。   内心在流泪:这上哪儿去找。   上次卖玻璃的鸿微科技甚至都没有自己的一个主页,完全是个意外。   陆雪在出差的时候,听别人提起,他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然后安夏刚好问他,而他刚好还没走。   层层巧合,才让紫金与他们签约。   运气这种事情,能碰上一次就很好了,碰上两次,就要担心会不会在别的地方折福,碰上三次……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诈骗了。   全智勇现在觉得自家爹妈起名字的时候,还是太保守了,只有智和勇算什么全,运气才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从市场的情况来看,想找到完全可以自主研发、生产的国内电池公司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这么强的公司,产品早就占领市场了。   他愁眉苦脸地在吸烟平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终于嗓子提出了抗议,他决定回去,找紫金商情的信息部再聊聊,寻找任何一丁点可能的机会。   刚转过身,就看到无人驾驶组的几个男人也出来吞云吐雾。   这几个人是新来的,消费力还没有跟得上,抽得烟还没跟上档次。   全智勇把自己烟盒里剩下的几根分给他们抽。   “哟,白皮烟,全哥路子野啊。”   “嗐,有什么野的,我岳父的,他在烟草干了一辈子,就那么回事。”   “哟,那太太也在烟草?”   “肯定的,不能浪费资源啊。”   一众人从「世袭罔替」的烟草,到打破头的海关和税务,一直聊到自己的工作。   再聊到全智勇最近头疼的电池采购。   全智勇叹气:“松下的数值已经是我见过最好的了,安总她就是不满意,感觉她要的东西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可能只有霹雳贝贝能符合她的要求了。”   一位同事摇头:“霹雳贝贝肯定不行,不可复制,而且还自己控制不住电能,对绝缘材料的要求太高。”   “那就只有超人了。”   “终结者也可以。”   不知人间疾苦的科幻爱好者们兴冲冲地越讨论越偏题,全智勇努力地把话题拉回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好用的电池?”   “这个你得问我们组长,应该还没有找到,不然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紫金科技万事屋掌门人赵健,此时正在外设组,帮着研究人体工学外设的外形设计。   全智勇找上他,向他打听电池的事情。   “嗯……”赵健微微眯起眼睛,大脑里飞快地搜索储存的数据:“如果,你对电池的性质限定的不那么死,还是有希望的。”   “真的有吗?”全智勇双眼发光。   “有的,美国的橡树岭实验室在1990年发明了固态电池,能量秘密超过700WH/KG,比最好的锂电池要高25倍……”   “哦……”全智勇叹了口气,“又是美国啊。”   “没办法啊,全世界的人才都被他们网罗走了,安总讨厌他们。但是在科研方面,他们是真的灯塔。”赵健耸耸肩。   “等等,你说的是1990年?都三年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全智勇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自信,如果是一个已经问世,且如此牛逼的产品,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   “你没听说很正常啊,又没量产。”   全智勇的职业尊严保住了,但还是不怎么开心:“是质量很差所以没有量产吗?”   “不,因为贵……差不多一块电池会比锂电池贵四万块吧。”   “嚯!!”全智勇发出一声惊叹。   “良品率也不容易达标,对生产工艺要求比较高,固体界面容易接触不良,不像液态的稳定。”   “……”全智勇的脑中已经在打草稿,研究怎么向安夏解释:不是我无能,是现在的技术真的达不到,我已经尽力了……   他又好怕安夏问一句:“你真的尽力了吗,这个那个你找了吗?”   安夏似乎总能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厂,而且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运气吧。   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   全智勇找不到电池生产厂家,也找不着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终于,他对赵健坦承的说:“你这边有没有看起来稍微可以用来交给安总过目的厂家?大厂小厂无所谓,只要有产品有技术,哪怕是老板有决心都行。”   “我找找……”赵健说着,打开他的供应商名录,这是全智勇第一次看见无人驾驶组的资料分类。   从方向盘,到车灯,到感应雷达,还有轮胎……就连防冻液和玻璃水都有。   “你们还管清洁?”全智勇惊讶,“这不是洗车的地方管的吗?”   赵健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一开始就考虑这么周全的吗?要不是玻璃水渗进了车里,把信号传感器给融了,我也没想到啊……看起来跟我无关的栏目,都是一个血泪教训……找到了。”   是一个大厂,或者说,曾经是一个大厂。   它的名字上过报纸,领导企图低价卖厂,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被「刺儿头」员工发现了,跟领导要求分一杯羹,领导拒绝,然后闹大了。   最后领导下去了,厂没卖成,现在半死不活。   它最大的优势是跟不少国家实验室签定了合作协议。   领导签协议的初衷是:把钱都花掉,这样的话,没现金流的厂死得比较快。   “你去问问吧,过年之前,他们现任厂长还给我打拜年电话,问我们公司有没有可能买他们的电池,应该还没倒闭……当然也说不定。”   全智勇高高兴兴地去问了。   好消息是工厂还没倒,坏消息是离倒不远了。   他们确实有做研究固态电池的合作伙伴,自己也企图研究一下,发挥中国人民的天赋,试试能不能把成本压下来。   还没研究出个名堂,他们已经快要倒了。   收到全智勇的报告,安夏觉得这个公司的关系网络还是挺不错的,是他们自己瞎折腾才把厂子给折腾死的。   如果在她手里,绝不至于让它香消玉殒。   正常情况下,收购评估的事情应该是公司的投资部做的。   但是紫金的投资部没有收购一个尚未改制的国营大厂的经验。   其中有很多数据没法评估,以正常的评估要求来看,这厂已经凉透了,几乎没有收购价值。   收购了没有收购价值的厂子,投资部是要负责任的。哪怕这是安夏的指示,他们也很担心,紫金的年终奖,可不看是谁出的主意导致的贫困。   人工智能组当年有安夏在年会上力挺,那也只是力挺他们不会解散,年终奖还是只有一丁点,还被人骂是骗钱的项目。   “好吧……”安夏看出他们的担忧,“这次收购项目由我直接负责牵头,成了不算你们的业绩,亏了不算你们的失误。”   安夏找来妈妈和李俏:“我打算收购欣德工厂,他们的技术人员和技术还可以。要评估一下能不能收购。”   分析一个公司能不能买,是看技术结构和人员架构。如果收购下来,是否要做架构调整,薪资福利是否要调整,都得考虑。   至于那个公司到底值多少钱,就是看这个公司的财务状况了:资产结构、产出比、收入流水……   财务和人事两个部门各自接了任务,回去安排员工处理。   欣德厂其实也很盼着有人能来收购他们。   上次跟企图偷卖厂子的领导大闹一场之后,领导想给他们一些钱塞嘴。但是,这两边就像拆迁户一样,始终没谈拢。   开价不合适,就闹一回,闹到主管部门烦了,最后是直到领导退休,厂子都没卖成,职工们就这么不死不活的拖着。   刚进厂的小年轻全跑了;   快退休的奋力找路子办内退、病退;   业务能力不强的「老」员工,换赛道也不觉得可惜,停薪留职去当倒爷了。   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那一批员工最尴尬,平时埋头搞技术,嘴皮不够溜,脸皮不够厚,当不了倒爷。离内退病退十万八千里。   国内电池行业发展非常稳定,现在岗位上的人够用,不需要再招人。   听说紫金科技想要收购的时候,整个厂都兴奋起来了,那可是紫金科技啊!   能被紫金科技收购的话,那不就是紫金科技的人了吗!   紫金科技的工资水平可谓从漠河到曾母暗沙,从帕米尔高原到东极岛都能算得上是头一份。   停薪留职的人纷纷要求恢复职位,甚至连已经辞职的人都想办法托关系,想把自己的关系再给转进来。   李俏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她转达给安夏,安夏觉得好笑,果然跟拆迁很像啊……   听说果树补偿的多,人们就纷纷种果树,听说按楼层面积补偿,一个个抓紧时间把两层楼盖上七层,装修过的赔更多,就往地上随便贴几块瓷砖,表示这是装修过的……套路,都是套路……   “告诉他们,我要的是精英,技术专家,不是行政,也不是连螺丝都拧不好的混子。他们硬把这些人塞回来,我也不会要的,我们的收购合同会写清楚,除非他们不卖了。”   李俏点点头:“是,我会跟他们说的。”   她把厂里负责技术的人员名单放在安夏的桌上。   在紫金几年的历练,让李俏变得成熟老练,她对这些员工的情况进行了多方位的背景调查。   哪怕是做出成绩的员工,她也要从其他多名员工的口中打听此人的成绩到底是自己拼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或是领导有心抬举。   要是技术特别好,但是性格特别嚣张,特别难处的人,她也做好标记,供安夏决策,考虑是否要留用。   现在欣德厂的估值非常低,除了国内暂时没有要用到他们技术的因素之外,还因为「急售」。   安夏打算抓紧把他们买下来,再想办法把他们的估值弄上去。   改制的事情倒问题不大,相关部门的人这几年高强度连续操作,对一整套流程烂熟于心。   紫金科技在本地属于龙头老大,他们也不会像为难公司办事员那样不说清要什么资料,害人来回跑好多次。   临到最后一脚,眼看着就差最后一个签字了。   这任厂领导,当年的刺儿头员工,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要求保留他对厂子完整的管理控制权。   负责并购的投资部门同事都惊呆了。   见过反悔的,没见过到这一步才反悔的,真把自己当成高速公路上必绕不过去的钉子户?   这位同志拿出了他认为非常合理的理由:“我们厂的业务是非常重技术的,如果是一个外行来指挥内行,会出大乱子。”   “对,我承认安总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家。但是成功的企业家,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吧!她肯定不懂电池的生产制造工艺。”   “她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员工骗的。”   “她还这么年轻,镇不住那些老油条。”   ……   安夏听到气急败坏的投资部负责人的回报,情绪稳定:“你再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还有盈利以后的分配……”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他是不是以为是在跟紫金谈合作?还盈利分配?”   投资部负责人:“从他的一些表述来看,他好像是有点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觉得我们非他们不可。”   “嗯,确实如此……”安夏毫不掩饰她对欣德的志在必得。   投资部负责人一愣:“那那那……我们……同意?”   “当然不能同意,让他这个短视的愚蠢虫豸带头,怎么能搞好厂。”安夏说:“不签了,你们的工作暂停吧,我安排别人接手。”   看着投资部负责人从外面回来,神色带着那么一丝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厂领导以为是自己临时变卦让他被安夏骂了一顿,但应该是同意他的条件了。   万万没想到,投资部负责人都没有走到挂着横幅的签约桌旁,就停下了脚步,他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你好,不签了,再见。”   转身就走。   刚才还坐在签约台上稳如泰山的厂长一下子跳起来了。   周围的人也慌了,急忙上前,拦住他:“哎,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有话好说啊。”   “贵公司有什么条款不能接受,提出来,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嘛。”   投资部负责人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平静地对他们说:“抱歉,我接到的指示就是不签了,谢谢各位今日的招待。麻烦让让,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他走后,签约失败的消息如同十二级的台风一般,迅速被全厂员工知晓。   “操他大爷!他妈的这会儿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跟紫金拿乔摆谱,你他妈有这个实力吗!”   “日!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档次的玩意儿,临签约变卦,别说紫金了,我他妈都受不了,卖菜的跟我玩这么一手,我都得把菜扔他脸上去!”   ……   各种花式问候在整个厂区形成了混响,只要有工人扎堆聊这事,必然能听到骂街的声音。   上次卖不成,还可以说是为了维护全厂员工的权益。   这次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讲,都是欣德厂不占道理。   不到三个小时,这个消息就迅速出现在新闻上,当晚的晚报上也出现了这条消息。   原本这家厂还有一些外企和民营企业对它稍稍有兴趣,现在发现连紫金都搞不定这块狗皮膏药,他们迅速打消了念头。   本来只是签约临时变卦的小事,最多是欣德厂和紫金的员工逼逼几句,过不了几天就无人提起。   但是,这涉及到国企改制、国企自我定位,甚至还能上升到国企的契约精神和中国人的契约精神……   一时间,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教育学家……纷纷以此事做为案例由头,出来发表一波看法。   事情越闹越大,根本停不下来。   本来被留用的工人认为自己失去的只是肉眼可见的高薪工作,现在他们发现他们损失的还有年终奖、业内青史留名、子女随着他们铺就的青云路一飞冲天的机会损失……   越想越气,对临时变卦的傻缺领导越发愤怒。   他们坚定的相信,根据紫金一向的作风,这件事的最后结局肯定是紫金公司把所有的技术骨干都挖走,让这个一无是处的厂子等死。   现在唯一能赚点钱的可能,就是像其他的国营厂那样,把厂子地皮贱卖给房地产开发商。   不幸的是,贱卖都困难,电池厂在生产过程中有不少污染物,几次搬迁,现在厂址在一个非常偏远的鬼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依厂而建,无厂则终。   附近连公交车都没有,只有厂车。   也没有学校,只有厂子弟幼儿园、小学、中学……厂子一完蛋,这些学校也都没了。   现在近郊的土地都还没盖完,在这里盖房子,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   全厂都处于非常愤怒和暴躁的情绪状态中。   等他们已经气得差不多了,此前与他们打过交道的紫金公司人事部的同志们纷纷出动。   厂里现在所有的人都被紫金公司的人事聊了一遍,包括不留用的员工,他们平均工龄在二十年左右,离退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他们并不知道签订的合同细节,只知道紫金公司只要技术骨干,对他们不感兴趣,卖也好,不卖也好,都跟他们没关系。   紫金HR:真可惜啊,本来你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赔偿金的。   “多丰厚?”   紫金HR拉出谈话对象的薪资水平,把他们的眼睛给看直了:“我的妈呀,这么多!!”   他们的心中早有认知,厂子没几年必然完蛋。到时候只能衣食无着的死撑着,混到退休的年龄,才能领退休金。   要是能得到紫金的赔偿金,这十几年做做小生意,哪怕是存银行吃利息也能过啊!   现任厂长现在还在任期内,根据国家规定,国营企业厂长的任期内要被免除,需要上级任免机关下手。   欣德厂在上一任厂长在任的时候,就给主管机构找了一回麻烦,这回好了,当年的造反头子,现在成了新的麻烦之源。   主管机构早就不想管这个厂的破事了,于是他们启动任免工作流程:召开全厂职工代表大会。   全厂无人站厂长这边,就连平时跟他走得最近的几个心腹都倒戈相向。   毕竟他们在他身边讨好拍马屁,是为了捞好处,不是因为有跪舔当奴才的爱好。   如今因为厂长的愚蠢,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能不生气。   职工代表大会全票通过,要求罢免厂长。   这次换上去的厂长是离退休没多久的人,只想要钱,完全不想要权。   他也知道,自己没这个实力从紫金科技手里抢权。   这次签约很顺利,办交接的时候,安夏亲自过来,她和蔼可亲地主动提出,这位厂长可以协助管理人事:   “您在这个厂里这么多年了,人熟地头熟,我们是外来的,还需要您带一带。”   他连连摆手:“哎哟哟……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厂子带好,我嘛……你看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做的,说一声就行了,我在这厂子这么多年了,有感情……”   他说了不少颇为感人的话。   直到他退休后,跟他一起他打麻将的朋友还问:“你怎么就这么直接放权了,不觉得可惜吗?”   他:“呵……你们是没见过安夏本人啊……她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谁要是动了她的利益,想从她手里分权,啧啧啧……”   麻友:“不会吧,她那会儿也没多大,一个小丫头,哪有这么重的权力欲。”   “权力欲跟性别有什么关系?”他摇摇头,把「见识短浅」四个字咽了回去。   因为这个麻友,是真的没什么见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在各种因素的加成下,改制的速度飞快,欣德厂成了紫金的子公司,紫金占有80%的股份,还有20%的股份分给了员工们。   从签约变卦到进了紫金的门,速度令人惊讶,外界对此的评价是厂领导触犯了众怒。   就连被罢免的厂长自己都不知道,他以为这件事会像厂里其他的事件一样,让工人们骂一骂,发泄一下就完事了。   安夏和李俏私下聊天的时候笑说:“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众为什么这么怒。”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安丰和李俏还有薛露和信勇健,这两个重要的宣传口子负责人,从中学习了不少经验和教训。   欣德厂进来后,下一步就是干活了。   安夏召开了欣德厂的第一届全体员工大会,首先欢迎大家加入紫金科技的大家庭。   “这次希望大家优先攻关的项目是充电快、续航时间长,还很轻便的电池。”   “关于电池的构想来源于这些人……”   安夏拿出她为外骨骼项目做的宣传PPT,一张一张的图片,都是身体有残疾。不能自己站起来,不能自己抬起手,年龄从小到大都有。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残疾,脸上依旧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老年人什么都知道,心如槁木死灰,眼睛虽然睁着,但已经没有了光。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让人心疼。   在座的工程师基本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越发看不得这个。   “我们身边其实有很多残疾人,但是我们却很少看见他们,因为环境不允许。我们这个城市很老了,想要马上改造成非常便利的环境,很不容易,所以……只好从个人身上想办法啦。”   安夏又拿出无人驾驶车的概念PPT:“各位研发的电池,还会应用于无人驾驶汽车,无人驾驶汽车不会酒驾、不会疲劳驾驶、会自动通过联网信息规划最优路线……”   概念PPT做得非常好,到底是迭代了好多版的结果,现在看着比《变形金刚》里的车还厉害。   一位从小对挖掘机有兴趣的工程师兴奋地问:“挖掘机也可以用吗?”   “只要程序能实现就可以。”   “所以,以后可以一个人指挥整个工地上的挖掘机吗?”   “只要程序没有冲突,是可以的。”   在安夏给人画饼的时候,在实验场的赵健打了两个喷嚏:“谁在想我。”   旁边的实验组长冷漠地看着他:“是这四台自动送餐车吧……”   绿色送餐车:“您好,请不要挡在我的道路上。”   蓝色送餐车:“您好,请不要挡在我的道路上。”   红色送餐车、黑色送餐车发出同样的声音……   四台弱智,分别占据十字路口的一边,发出同样的声音。   实验组长:“你们是不是设了一个程序,叫宁可路口自爆死,何曾退避三舍遥?” 第219章 美丽的天使在远方召唤……   赵健同志, 不是一个会服输的男同学。不然他们整个项目组早就被嘲死了。   “避障是人工智能判定,这四台小蠢货要骂也是骂他, 他才是亲爹。”赵健同志随手把锅扔给了不在场的刘杰。   俗话说的好,千万不要在没确定环境的前提下, 在背后说人坏话。   刘杰的声音从实验场的大喇叭里传出来:“你的需求单里没这条。”   一瞬间, 赵健有说别人坏话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下一瞬间, 赵健决定采取主动出击,当面说坏话!   “避障是最起码的需求,你们组都不设计, 人工智能没有主观能动性, 人是有的。”   刘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飘出来:“你们提交的需求是停下,并等待对方离开。没有要求重新规划线路、判断障碍物的移动轨迹,还有……判断障碍物的移动轨迹是激光雷达的工作。   以现在激光雷达的反应速度,根本就无法实时调整线路……呵,你们的鬼影解决了没有啊?被一群鬼包围,想调整也调整不了吧。”   实验组长冷漠地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吵架, 他靠在一边掐表, 等到无人驾驶车租借场地时间一到, 就赶人:“时间到了。”   赵健不甘心:“我们都这么熟了, 就不能再给我续一段时间吗?我加钱!加钱还不行吗?!我请你吃饭!”   无情的实验组长将一步三回头的赵健撵了出去:“下面的时间段有人约了, 下次记得预约时间的时候多填几个小时。”   赵健气呼呼地冲着送餐车喊:“小绿、小蓝、小红、小黑,我们走!不跟他们玩了!”   四台送餐车没有任何反应。   大喇叭里又传来刘杰的声音:“哟, 赵组长是不是忘记了, 你自己下的需求是每一台都要单独语音控制,对每一个模块都要执行完整的指令。”   赵健深吸一口气:“小绿,跟我走。小蓝, 跟我走。小红,跟我走。小黑,跟我走。”   随着他的指令发出,四台送餐车的摄像头一起转向他,然后根据激光雷达,以间距两米的距离,一个跟着一个,跟在赵健身后,「骨碌碌」地滚出实验场。   路过公司下属的幼儿园时,正好有一群小朋友在外面进行课外活动,看见一个人带着四个圆滚滚、傻憨憨的送餐车路过,小朋友们兴奋地跑到围栏边上,发出大惊小怪的叫声。   赵健回头,发现一群小豆丁正充满好奇的看着他,他忽然想炫一下技:“小红,问好。”   红色送餐车「骨碌碌」滚过去:“客官,首先,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祝福,今天想吃点什么?”   “想吃肉肉!”一个小朋友大喊。   “对不起,今日菜单中没有您想要的肉肉,以下是我为您推荐的类似菜单: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   想吃肉肉的小朋友被馋哭了。   直到老师出来终止了这场人机对话,赵健才带着他的小车车离开,回去继续研究避障功能。   此前在那个港口试行全套智能设备,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那个港口使用的是整套解决方案,所有的无人驾驶车辆都在同一个网络下调度。   而且,其实本质上还是有人在控制,只是可以大规模减少人力使用而已。   避障逻辑他得写明白,然后再交给刘杰处理。   两大部门之间最大的矛盾是:“你的需求没写清楚”与——“这不是常识吗,还要写?!”   实验场清空后,来的是公司的新业务:有源外骨骼。   电源式外骨骼遇到了技术瓶颈,不代表整个项目就要停止,科研不是单行道,安夏退而求其次,实在不行的话,就拖着电线,先在屋里走走。   对于一个长期瘫在床上的人来说,能凭自己的本事站立起来。凭自己的本事吃到东西,凭自己的本事在屋子里走一圈,都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紫金的自动机械臂在使用中不断推陈出新,现在已经能做到端杯子,让术后患者通过吸管喝水了。   吃饭还有点困难,不仅只会拿勺,系统识别嘴巴的能力也十分堪忧,时不时就糊人一脸。   不过能让人用吸管,至少饿不死人,八宝粥也是能喝的。   机械腿依旧做不到像人类那样大马金刀的跨步上楼,目前最高的水平,是抬高三厘米,用于避开家庭环境里四处可见的电线。   紫金自动机械能达成的最终效果,已经够普通人类在自己家里活着了。   但是,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前提条件没有解决。   这一切,都建立在患者还有一双灵巧的手的基础上。   对于中风、偏瘫、高位截瘫、重症肌无力……以及等等脖子以下几乎完全失能的患者来说,能有一双灵巧的手,已经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现在的传感器编译系统做不到这么精细的数据采集。”   目前负责紫金自动机械控制的组长叫树理化,很独特的姓,配上名字,充满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气质。   他没进紫金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父亲就是高中数学老师,母亲是大学生物教授。从不会说话开始,就活在理科的海洋里。   进紫金之前,他就知道紫金的前身,牡丹纺织厂有一个自动机械臂。在当年,非常领先,就算跟日韩比,也不差什么。   他相信过了这么几年,自己一定能让那机械臂有突破、飞跃!   他对突破的定义是:硬盘从纸条打孔到软盘;   计算机从电子管到晶体管,再到集成电路;汉字系统的诞生;WINDOWS系统让电脑变得可视化……   总之,就是能让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当初他来面试的时候,是安夏亲自主持的终面,他对安夏说起了这个梦想,别人都用一种「真敢吹」的眼神看着他,安夏没有嘲笑他的不切实地,而是对他说:   “如果是纯理论的话,一个人想做到不是不可能。但是想要在落地并且能量产的工业产品上,达到让人惊叹的效果,往往不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努力,甚至不是一个公司的努力,有时候需要整个产业链的上游和下游都能支持才行……   总之,你不要给自己压力那么大,就算产业链暂时不支持,想法是好的,也终有可以实现的一天。”   这让树理化有些意外,别的单位都是领导给画大饼,加担子,加压力……怎么安夏反过来劝他不要压力太大了??   要不说还是刚毕业的人单纯呢,如果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条,领导不说,他都会自我放松,领导一说,那就更得从善如流,绝不给自己加压。   树理化同志居然被激发起了好胜心,他签合同的那天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三年内,拿出一个突破性的成果。   不幸的是,进了紫金两年,他也只迭代了一版,让机械臂能拿起更精细的东西,做更精细的操作,只是更……   并没有达到他最初的梦想:让机械臂像人手一样灵活的工作。   甚至没有突破这个机械手臂最初的设计框架,以前会拿拖把,现在进化版能拿勺,连筷子都拿不了。   最多只能叫「机械手臂 PLUS版」,他都没脸提这个算2.0。   他很苦恼,想找当初开发的研究组聊聊,看到名单,以及名单上的人员现状,树理化同志陷入自我怀疑,第一代都是什么怪物啊。   人员分散在美国各个顶尖大学的研究所里,也有进了国家各种以数字为代号的研究所里,还有几个做生意去了,做的风生水起。   还有一个没有继续搞技术,而是去了商务部,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处长……   “有天赋的人真是干什么都行。”树理化充分的认识到自己企图三年搞出突破性的成果,完全是一种自不量力,同时又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安夏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质的飞跃,毕竟……这才几年啊,摩尔定律十八个月一换,也不是这么个换法,就连IPHONE都被人嘲笑一代不如一代呢。   现在各个配套硬件都没有什么明显提升,他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安夏安慰他:   “能一步步解决问题就挺好的,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具体需要优化的方向吗?”   树理化点点头:“脑控功能现在还在研究中,目前看比较成熟的还是改善机器视觉,无人驾驶组的激光雷达在算法方面应该可以还能再进一步,这样就可以对从多个方向过来的障碍物进行观测。结合罗德里格斯变换……”   安夏一听到专有名词,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要进入听不懂的环节了!   果然,树理化兴冲冲地向安夏说他是如何计划用那个什么会变换,配合加强动作捕捉系统获取的数据……运动学模型……坐标系转换关系……集合参数误差小量……关节位移……几何参数……   他说得是那样自然,是那样信手拈来,说完又说这个想法也只是他的设想,实际操作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很多,机械臂的弯折就是一个问题。   他想给机器人增加轴,可以扩展机械臂的应用场景。   树理化提出的想法都是很好很好的,就是要钱,不少钱。   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业务评估组的审核。   于是找到安夏,是想从她这里走个后门,他听说安夏经常会批准一些匪夷所思、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项目。   如果能得到她的一力支持,业务评估组也没话说。   “你把增加经费的理由和对项目前景的预期写成报告,交给评估组,他们会考虑的。”   树理化十分为难:“我觉得多轴机器人将来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发展前景。但是我不确定能获得多少利润,外面其他公司都没有可以对标的项目。”   “你就直接说可以应用于哪些项目上不就行了,要什么对标?”安夏对这个词都有些生理性厌恶了。   对标,最初的初衷完全没有毛病,别人做了这个东西,很成功,至少说明这个套路的东西,一定是有市场的,相当于有一个背书保障。   后来这个东西就被用滥了,有事没事都得找对标。   无论是剧本、技术、数值设计、操作手法……必然要找一个对标。   有些公司丧心病狂到立项必须写出三个对标的同款产品,否则立项就不予通过。   导致很多人为了立项,而不得不写出四不像的东西来。   安夏自己就被迫写过「残酷浪漫风格的《三只小猪》,唏嘘哀愁的《天线宝宝》」……诸如此类的强行贴靠,寻找对标。   史上只有一位猛女,没进公司前就是百万粉丝的财务自由者,进公司完全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公司要求她写对标,她说:我的项目独一无二,没有对标。   最后靠直属上司力挺,才勉强立项。   从头到尾,公司都不看好,甚至下令测试之后,项目就解散吧。   结果测试效果非常好,反而成为公司那段时间最亮眼的项目。   树理化觉得安夏未免过于大胆了,没有对标的业务,怎么保证它能达到公司的盈利目标。   就连当初最不被看好的人工智能,也是国外已经开始在研究了,大家都觉得此事可行。   “就算是写论文,也得要有参考文献的,什么都没有,我怕无法说服评估组。”   “谁说了写论文一定要参考文献的,如果你有实际调查数据,证明你要做的东西确实是有一定的普适性,那就可以。”   这比要找个对标的东西还难,做市场调查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事情,不是在马路上随便拦人填填表的事情。   选择什么样的人群,选择什么样的人群,选择多少样本才能证明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树理化同志只是觉得多轴机器人一定能有广泛的应用。   至于还能延展多宽,没认真考虑过。   安夏没打算让他逃脱写报告:“别偷懒,做好前期调研,后面你才会知道你的设计方向应该往哪里努力。总不能是只为一个应用场景吧。”   根据安夏多年的经验,一个人忽然想搞出一个什么东西,一般是受了某种刺激。   运气好,这个刺激能引发整个行业的变革。   运气不好,它可能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功能提升,类似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举手之劳的话无所谓,需要砸钱花时间的事情就不能如此草率了,这就是评估组存在的意义。   然而,树理化同志天生内向,按新时代的说法,他是一个在网上指点江山,现实里的重度社恐患者,在网上冲浪时与安夏相识,两人聊了许多,他对自动化机械一些想法让安夏决定把他捞进来。   紫金可以远程打字沟通工作的方式让他非常喜欢。   但是,项目立项评估会不可能通过远程。   有太多的东西要说,还有要展示的。   他看到人脸就紧张,安夏说过很多次。就算是理科生,也得能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他就是改不了。   现在只能在项目组里随时抽取一个幸运的家伙,去评审会负责张嘴,说服一众刁钻古怪,要求多多,意见多多的评审们。   “树哥,你是知道我的,除了你,我看到其他部门的领导都腿肚子转筋,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树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思维发散。要是说着说着,完全说跑偏了,评审会一听,让我们组放弃这个项目,去搞新项目,那就亏了。”   “树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会抠细节,一点大局观都没有,有数据都给我说得干巴巴的,我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在修什么房子。但是一定会把石子敲好的那种螺丝钉。”   ……   偌大一个自动机械组,没一个愿意去评审委员会进行立项说明。   树理化自己也好害怕,他跟熟人说话毫无压力,妙语连珠,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特别外向奔放的人。   其实他在这种场合,往台上一站,还没说话就会觉得声带发紧,喉咙干涩,手心出汗,脚趾抠地……整个人都像僵直的木偶。   他大学毕业答辩,完全是靠妈妈的关系,还有教授的关系,同事托同事,都知道不要为难这个小可怜,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他才拿到的文凭。   如果是让他干读报告,大概需要一分钟可以恢复正常状态。   如果需要回答纯专业问题,还行,就当笔试了。   评审委员会要问的问题绝不是纯专业问题,他们重视的是商业化的可能性、变现的能力、可拓展的可能性等等……   树理化听刘杰说过,全公司只有无人驾驶组的赵健能做到舌战群儒,力压整个评审组。   就连刘杰在立项会的时候,都被问得背后出汗,手指紧握成拳,掐着自己的手掌心。   “赵哥,接外包吗……两千块,买你帮我们组上个台。”树理化快要绝望了。   赵健拍拍他的肩膀:“小树同志,你是组长,你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管人?”   “有什么不能管的,我们组就是怂怂组,我因为最怂,所以成为了组长,是不是很合理。”   赵健笑着摇摇头:“哎,你这不是很能说嘛,拿出这气势来,评审委员会的人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把你给吃了。”   “能……我跟他们又不熟。”   “没办法,你得多练……对了,你跟熟人能聊,那就用人工智能多练练呗。”   赵健不明所以:“啊??怎么练?”   “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刘杰他也怕评审立项会。所以他用评审委员会的人脸和声音偷偷做了个程序,他自己输入问题,用评审的声音问出来,练个几回,到真正的评审会的时候,他就熟了,没什么感觉。”   “哦!!”树理化精神起来了。   问到刘杰头上,刘杰打死也不承认:“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做这种东西,谁跟你说的,闻所未闻。”   “刘哥,你救救我吧,全公司我就只能指望你了。”   刘杰一时不答应,他就死活缠着刘杰不肯放手。   刘杰实在没有办法,周围同事人来人往,再缠下去,人人都知道了。   “你跟我过来。”   刘杰把树理化带到一个会议室里,锁上门,打开电脑,打开一个程序。   开头就是评审委员会的大佬说话,事实上大佬的声音还蛮好听的,完全没有冰冷的压迫感,还会让人「别紧张,放松」。但是后面的问题内容,就十分有吓人了。   “嗯……你说多轴机器人应用范围更广,然后呢?”   “你的支撑数据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技术很新,单价非常高,你打算怎么说服其他公司购买专利?”   “这个技术已经应用很多年了,你的东西比别人的优势在哪里?别人为什么要放弃已经用惯的东西换差不多的新东西。”   “不行,你这没有打通上下游,整体没有形成闭环,你考虑的颗粒度太细了,我们现在还远没有到这一步,这是建立在你的项目确实符合大众需求的基础上的。”   ……   短短二十分钟的模拟评审,树理化已经脸皮涨得通红,好几回他觉得自己已经答到位了。但是大佬追问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   “这些问题,不是我输进去的啊……怎么会提出来的,说话的口气也一模一样……”   关了程序,树理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气喝干了一听可乐,才感受到人世间的一点甜。   “那当然,这是我建的模型,你这才第一次主动申请立项,我可是久经考验了,以前还能随便观摩其他组的立项会的时候,我一场不落的都参加了。”   树理化忽然想到一个:“那安总呢,你有没有建过她的模型?”   刘杰摇摇头:“没有。”   “我保证不说出去,到底有没有啊,要是能知道她老人家在想什么,项目通过立项评审会更容易一点吧。刘哥,救我……”   刘杰摇摇头:“真没有,不骗你,我试过想要建立安总的思维模型,但是建不起来。   别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思维定势,想事情的时候,会从哪些角度出发,几乎都是固定的。   可是安总就很奇怪……有些项目,无论是从数据、国内外对标公司,或者说技术难度上看,做了都是砸手里的,比如……”   刘杰下意识看了一眼会议室外,确定赵健不在那里,才继续说:“比如无人驾驶组,他们搞了那么久,只沾了一个驾驶,尽在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下功夫,但是安总从来都不说他。”   “可能是因为赵健嘴甜,会哄人开心?”树理化想到一个最传统的常规思路。   “你看安总是一个听听好听的话,就会任由别人乱花她钱的人吗?”   “这倒是……”树理化点点头,公司的同事里暗中传递着关于安夏封心锁爱的传说,曾经有一位公司公认的帅哥、业务骨干,在业务上出了一点小岔子,然后用了非法手段想把这事盖过去,被安夏知道后,当即开除。   “可能只有安总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思维模型吧……算了,别想了,知道太多对身体不好。你看杨修不就是整天瞎猜,还总是猜中,然后就死了吗。”   树理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对,也对。”   “那虚拟评审委员会的程序,要是被安总知道了……”   “什么程序?”刘杰伸手推了推眼镜,镜片上仿佛闪过一道寒光。   树理化缩了缩脖子:“啊对,没事没事,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我也没见过你。”   刘杰缓缓点了点头:“嗯,知道就好。”   “他来得真快,怎么样?”安夏看着站在面前的刘杰,手上鼠标一点,接收了刚才树理化问虚拟人的那堆问题的文字版。   “从模拟的结果来看,回答的风格只模拟了真人的70%,还是偏理性了,陈总每次提问的时候,其实都是偏感性方向的,需要从产品对社会的影响,还有消费者对公司的观感出发来说,才能让陈总满意。   陶总就是完全的数据派,不管产品的思路是新还是旧,他都会问,新东西怎么证明它能赚钱,旧东西怎么证明市场没有饱和。”   安夏点点头:“嗯,还需要再调整升级才行……对了,树理化,他对他们几个的形象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没说太僵硬,不像人?”   “没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准备的稿子,吓都吓死了,谁还关心这个。”   安夏撇撇嘴:“我就说么,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们长相的。就他们事多,谁说男人不在乎外貌的。”   “长得不好看的男人,还有不愿意收拾自己的男人。”身为长相俊逸,每天出门必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男人,刘杰毫不犹豫跟他们割席。   这套模拟系统,是公司的一个试验品,尝试能不能百分百合成出真人。如果能合成出来,再倒推出破解的办法。   在安夏的时代,AI语音诈骗、AI视频诈骗都已经出现。   她知道只要能用来坑人,这项技术就一定会真的被用来坑人。   与其让坏人先学会了,好人再跌跌爬爬的跟在后面追赶,造成了无数损失之后,才勉强赶一个版本上线,还不如自己先研究出来,并马上想反制的方法。   使用普通员工涉及到肖像权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就找公司高管,他们手中握有公司的股份。如果公司出现了新技术,进而让估值飞升,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们。   计划提出后,安夏也参与了。   不幸的是,她第一个被踢出局。   刘杰:“对不起,安总,您的思维太跳跃,对计算机来说的负担太大了,得出的数据也不能做为培训库,要不……您等我们的技术迭代到第五代的时候,再参与测试?”   安夏哭着走了。   这个项目一直在公司内部没有公开的原因,是因为几位高管对捏脸的结果非常不满意。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长那样,应该再气宇轩昂一点、玉树临风一点、眼神更加炯炯一些……   自古以来,有捏脸功能的游戏,都会有沉迷捏脸而迟迟不进程序的玩家。   安夏只是没想到,几个三十多的男人,也对自己的虚拟形象这么讲究。   安夏觉得树理化提出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他这个总不爱开口的性格都扭转过来,他进公司的时候,选的是管理路线,而不是专家路线,就要承担这样的结果。   像南总工走的就是专家路线,安夏从来不让他操心这些事情。   什么立项,什么汇报,不存在的!   评审委员会拿着南总工写的文章和说明,自己领悟,有实在不懂的,全部整理成了文字版,一次性发给南总工,不需要走「一对多」的立项评估会议。   “把那几个说话特别不客气的评审委员的情绪再加强一些。”安夏吩咐道。   刘杰怔了怔:“他现在压力已经很大了。”   “只要没被吓死,就不算大,模拟考嘛,不都这样,模拟考的时候严格,等到真正上考场了,一看题目,不过如此,心态不就平稳了?”安夏笑道。   “好吧。”说得挺有道理。   树理化同志参加了六次「模拟考」,每次出来都怀疑人生,然后再完善他们的申请报告。   这样不幸的人生,到周一终于要划上一个句号,终于迎来了评审委员会。   评审委员会的人跟模拟人一比,显得眉清目秀、和蔼可亲多了。   树理化说了个开场片,刚报完自己想要做的项目名称,就已经平静了下来。   委员们问的问题,都是他事先已经调查清楚的事情,全都有翔实的资料做为支撑。   组里的社恐份子们看着树理化,露出崇拜景仰的眼神。   在讲述完之后三小时,自动机械组接到评审报告:同意立项。   带团队想要服人,要么技术超牛逼,全组不管哪个岗位出问题,他都能兜底,在DEAD LINE之前准时交货。   要么能搞定其他组员都搞不定的事情,人脉、资金……等等资源。   树理化的技术确实可以,但还不足以强大到能兜住一切岗位的职能需求。   经过这次,组里的人看他已经不是「跟我们差不多的兄弟」了,而是「有事他是真上啊」的带头大哥。   安夏批准了多轴机器人的立项申请,同时又问起生命科学那边的研究进展。   “我们正在尝试构建一条完整的人工神经通路。”研究组的教授说。   刚接到安夏的合作申请时,这位教授觉得此事虽然困难,但并非完全没有头绪,只要手能动,不就能操控了吗?   相当于人开车,全身都不动,也能日行千里。   但是安夏告诉他,她要的不止是能用这种肢体硬接触实现让瘫痪患者站起来。   教授有些为难,对安夏说,想要实现她的理想,还需要有神经学相关的专家参与。   “比如中风患者和高位截瘫患者,就符合你的目标群体。但是他们的神经是不通的,需要建构一条完整的人工仿生神经通路,这样才能辅助皮层肌肉活动的同步耦合……”   安夏听不懂,不过她相信这位教授推荐神经学专家必有原因。   紫金将这个研究项目起名为「钢铁战士」,网罗了许多医学、机械和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共同完整这个项目。   这件事被媒体传播出去之后,许多人觉得……太假了。   钢铁和硅胶之类的无机物,还是身外之物,居然能像爹妈给的肢体一样,只要大脑里想想就能让人站起来。   此前中芯一号的故事、水变油的故事……被新闻连篇累牍的报道了好久好久,现在社会上人们对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科学研究都抱着百分之百的不信任态度。   有人支持安夏:“她都这么有钱了,应该不至于用这么低级的手段骗人吧?”   有人反驳:“低级怎么了?水变油低不低级?买了人家的芯片说是自己研发的低不低级?该上的当,一个都不少,一上一个准。”   “什么叫她都这么有钱了?哪个有钱人嫌自己赚够了,你的工资比农民高多了,你觉得自己赚够了吗?还不是想拼命多赚一点。谁还嫌人民币咬手啊。”   ……   安夏对这些评论不屑一顾,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只要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安夏就当轻风拂耳过。   脑电波控制机械的技术还有待研发,安夏先带了几个下肢残疾的志愿者过来帮助做测试。   比如那位用三根手指搓鼠标,能把不好好写论文的学生骂得螺旋升天的张教授。   还有复健之后,右手能动的徐云义。   以及刘杰的女儿,她现在虽然四肢正常,能蹦能跳,但灵活性已经明显不行了,刘杰想让女儿提前适应适应。   安夏出于个人的品味爱好,将紫绿色搭配的外骨骼给了徐云义,把黄色的外骨骼给了张教授,把红色的给了刘杰的女儿。   张教授用过一段时间的虚拟键盘,对紫金产品的设计思路比较熟悉,练习了十分钟,张教授就可以用三根手指熟练的操作着有源外骨骼在房间里行走而不会摔倒。   徐云义则摔成了狗,他听说这个机器能让自己站起来,整个人兴奋过头,下手太重,让好好的外骨骼变成了时而疾奔时而猛刹的车子,每一次「停止」的指令,都会让他站立不稳,直挺挺地摔下去。   隔着厚厚的软垫,安夏都替他的鼻子疼。   刘杰的女儿刘思思控制得不错,小姑娘迈着优雅端庄的步伐,与张教授并肩散步。   刘思思还跟张教授愉快的讨论起了人工智能、肌肉放电之类的高深问题。   一老一少正聊着,忽然,紫绿相间的身影几个踉跄,从远处连奔几步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刘思思的身上。   徐云义加上外骨骼得有六十公斤重,小姑娘哪吃得消,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插入接管刘思思的外骨骼,让她闪避开。   没想到刘思思眼疾手快,闪身让开的同时,一把抓住徐云义的左胳膊。   与此同时,徐云义的右胳膊也被张教授抓住了。   两人几乎同时使力,将徐云义整个人举了起来,他双腿离地,一时惊住,连挣扎都没有。   “站好!”张教授说了一声,与刘思思同时将徐云义放下。   徐云义:“呼……谢谢谢……我实在不擅长这个……对不起啊。”   张教授自从只剩下三根手指能动之后,第一次举起了重物,还是一只手。就连他身体完好的时候,他都没有体会过一只手举起三十公斤。   刘思思就更没有了,她自己的体重才三十多公斤。   对于自己能举起小哥哥的行为非常得意,她转着徐云义转圈圈,有些羞涩地提出:“真好玩!哥哥,能不能让我再举一次呀?”   在来之前,刘思思就知道,这套装备是爸爸为她将来站不起来的时候用的,心里颇为难受,觉得自己连累了爸爸妈妈。   现在,她忽然觉得以后就算真的不行了,好像也没什么,比原来更强了耶。   小女孩凄风苦雨的心情,被「举人玩」治愈了,她笑得非常灿烂。   徐云义在能控制身体之后,最重视的是机械骨骼的灵活性。   他现在只有右手能打字,缺了左手,敲代码就没那么快了。   本来他对参加计算机比赛已经不抱希望,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行啊……   遗憾的是,机械手指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美好,右手控制左手的机械骨骼的时候,右手也不能用来打字了。   虚拟键盘又太费眼睛,而且目前虚拟键盘还是有半边墙那么大,他没有这个条件。   紫金的语音输入又对普通话要求非常高,徐云义说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字母都念不清楚。   当然,徐云义是不认的:“矮、碧、洗、地……我念得不是很标准吗,我们老师就是这么念的,是系统的问题……”   安夏揉着额角:“除了英式英语、美式英语、阿三英语和日式英语之外,还要再弄一个新流派吗?”   “不用……”来探望女儿的刘杰说,“刚刚我们更新了版本,只要他用他认为的发音念一遍字母,对系统进行校准,系统就会综合他的语调,自动换成标准音。”   “哦,那很好,这样稀奇古怪的方言也可以努力一下了?”   “这个有点难,方言里夹带着俚语,俚语不一定有对应的普通话词。”   安夏眨眨眼睛,认同他这个观点,什么时候语音系统能自动识别「卧槽」的不同发音代表的不同情绪……   或者文明一点,什么时候能准确理解四川人说「安」这个字时的不同情绪,它就是真正的智能语音识别系统了。   刘杰看着女儿笑得阳光灿烂,他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安总,这三个外骨骼的编号是不是写错了?”   “没错,初号机,零号机,二号机。”   刘杰一脸茫然:“没有一号机?”   “嗯,没有,一号机不吉利。”   “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号机不吉利,不过科技公司嘛,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忌讳很正常。 第220章 Fly me to ……   最近安夏这边的业务平稳, 她把许多权力下放到各个部门,普通的事情他们就可以定夺,同时抄送她一份就可以。   结果陆雪居然忙起来了, 以前和安夏坐在一起吃顿饭,安夏要回三四个信息,他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夏, 羡慕地看着能在千里之外勾引安夏的那些不知性别的「小妖精」。   现在变成安夏托着腮看他来来回回的在饭桌和电话机旁两头跑,最后索性建议把饭菜扫地到电话机旁边的茶几上吃。   “哎好……”陆雪应声。   “你是升职了?怎么一下子忙成这样?”   “没有, 暂代了另一个部门的工作。”   “哟哦,升职了?”安夏对「暂代」的印象就是升职,只是正式宣布需要通过一年一度的会议通过, 所以错过开会的人只能是「暂代」。   陆雪苦着脸摇头:“不是, 只是暂代,等他们找到合适的人选,要还回去的。”   “哦……那给你两倍薪水吗?”   “想什么好事呐!”   “原来这个位子上的人呢?调任之前,也不给找个接任的, 就让他走了?”   “谁也没想到啊……”   安夏不解:“国企辞职都要唧唧歪歪一堆手续流程,你们这说走就能走了?”   “没办法……纪委来人带他走,谁敢不放人。”   安夏恍然大悟:“哦……酱紫……犯了什么法?”   “贪污受贿,也不指望他能犯什么有出息的罪。”陆雪自从跟安夏在一起后,说话风格也开始靠拢。   安夏觉得好笑:“什么罪是有出息的罪。”   “像他这个身份,起码也得是「战时拒绝、故意延误军事订货罪」, 或者「走私核材料罪」……”   安夏觉得陆雪的脑子里又在走今晚的剧情了, 她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他:“你这是在设计小反派剧情吗?”   “他那水平……小反派都当不了, 你猜他是怎么被抓住的?”陆雪叹了口气。   安夏来了精神:“包二奶,还想让二奶转正,被媳妇举报的?”   陆雪摇摇头:“他啊, 被企业主招待去了号称京城最好的销金窟,然后对里面的一个服务人员的人设动了真情,转了好多钱,自己的钱转完了,就贪污公款,给那个女服务员砸钱。”   “哟哦……原来是榜一大哥……”安夏轻笑。   那个销金窟名头响亮,连安夏都知道,只是中间门涉及的人和事情过多,几年之后的四大花魁之首死得不明不白,俨然成了中国的玛丽莲梦露之死。   安夏问道:“他喜欢的女服务员的人设是什么?山村贫女,凭一己之力考进城里,靠她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大家子?”   “你这个版本不行,逻辑不能自洽。”陆雪摇头,“那边的进场费是100块……”   安夏对这个价格表示鄙视:“才100块。”   “进场费,就是进大门,要跟好多人一起挤在舞池里跳迪斯科的那种。没有任何服务,就进去挤。想要服务上二楼,你猜多少?”   “五百?”   “一千二!二楼的女服务员,要求英语流利、略通日语韩语,经济、军事、世界新闻都要能聊几句,还有世界艺术相关……   这种人,怎么也不能是从山村出来,拼尽努力考进城里……你看我,都不算从山村里考出来,有一大家子要养,还被首都户口的同事说土气。当二楼的女服务员,根本就过不了面试。”   安夏:“我说……你的代入感偶尔不用这么强……你就算不土气,也过不了招女服务员的面试。”   “咳,我就是打个比方。那个混蛋喜欢的人设是落魄白富美,父亲爱赌,母亲病逝家道中落。   然后他就上演了一出「拉妓子从良」的传统戏码……救风尘就算了,人家卖油郎赎花魁,用的是自己的钱,他居然贪污……”   安夏很好奇:“是扫黄的时候抓了个正着?”   “不是,是转账记录……去玩一次就要几千块,他嫌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不方便。所以他申请了你们公司的个人付款码,每次都扫码付款。   他贪来的钱存在银行里,存折怕被媳妇看见,就放在他妈妈那边,还跟他妈说,这笔钱非常重要,存折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他妈特别紧张,听说现在有小偷能隔空就把存折里的钱取走,就有事没事就去银行扫一下存折的交易记录,结果一扫。   果然出现了好多笔几千几千的转账,当场没给吓出病来,马上报警,说有人偷她家的钱。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安夏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大义灭亲的故事了。”   “唉……所以,我就惨了,自己的一摊事要管,还要管他的。谁还记得我只是想做一个能按时上下班的人……”   安夏摸摸他的脑袋:“这下,你知道以前你说我只爱工作,不爱你,是多大的冤枉了吗?”   “嗯……”立志当咸鱼的陆雪愁苦地点头。   “明天周日,你休息吗?”   “这个问题比宇宙中是否有外星人还难回答……”陆雪继续愁苦。   “不管啦,只要今天没打电话来叫你明天去值班,你明天就跟我去玩。”   “玩什么?”   “开飞机。”   陆雪:“我都几岁了,还开飞机?”   在陆雪的概念里,开飞机等于在儿童游乐园里,坐在画成小飞机模样的座椅里,操作员一按按钮,小飞机座椅就会围着中轴「呜呜呜」的转圈圈。   他在公园的儿童乐园里看过不少四五岁的小朋友坐在小飞机里笑得像朵花似的……   “小孩子不适合,成年人刚刚好。”安夏拍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直到安夏把他带到实验场,他才发现,原来安夏说的开飞机,是坐在模拟舱里,像操纵真正的飞机那样。   他在密克罗尼亚西出差的时候,当地接待部门也招待过他坐二人小型直升机绕岛一圈,还看见了马里亚纳海沟,回来之后,他开心地跟安夏说了好半天。   飞行模拟舱,是完整的模拟波音737。   紫金开发的不仅是驾驶员模拟,还有机务模拟。   安夏对国内的空难印象几乎为零,只记得有一年的五一黄金周连掉两架,她不知道原因,以及起因成谜的马航MH370。   但是她看过国外的《空中浩劫》,除了恐怖分子劫机、副机长本人不想活了、开飞机的几个人业务能力堪忧,比如去年的连PULL UP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机场的地面机务是傻逼。   比如英国有一架飞机,开着开着,飞机上的引擎盖掉下来,原因是机务居然修错了飞机。   比如战斗机的进气口挡板忘记拿了,直接摔了一架……   机务地勤突然脑子抽筋的事情,全球各个国家都有发生过。   安夏觉得脑子抽筋这事根本挡不住,就像一个同事迟到的原因是活生的把「17路」公交车,硬是看成了完全不相干的「24路」,还一路坐到很偏的地方才发现不对。   安夏坚定的认为,人脑抽,人眼瞎,可以借由计算机辅助。   就像后世的飞行员,临飞前都要吹酒精测试。一旦系统报警,管你是用了漱口水,还是真吹了一瓶老白干,整个与飞行安全相关的系统,包括飞行员的上司,都会收到系统群发的警告。   自从经过上次差点坐上失事飞机之后,安夏心里始终有一个阴影,工作需要,她和陆雪都经常要坐飞机。   尽管失事是一个概率问题,但安夏觉得好歹得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安慰剂呢。   对于紫金自研的模拟舱,各航校、航空公司……都很欢迎,刚安装到位,就已经接到了许多预约练习的订单。   机务模拟器则冷冷清清,学校的机务专业和机场都对这套模拟系统完全不感兴趣。   因为这套机务模拟器,比模拟舱的逼格差太多了。   模拟舱,它长得就是飞机机头的样子,连座椅和各个操作柄都是百分之百真实还原。   飞行中的颠簸感,都由模拟舱下的弹簧完全真实复制。   机务模拟器则更像是一款AI游戏。   虽然需要检查的零件都是真实的,可以用手触摸,并感受到它的异样。   但是……以学校的想法:飞行员真飞一趟多贵啊,模拟舱有价值。   机务……没必要,真没必要。把学生拉到机场,直接跟着老师傅真刀真枪的干就完了。   机场更没兴趣,有老师傅带,还要什么模拟。   一个老师傅能带好多人呢,一边教学一边还能把活干了,你们这模拟系统,白白浪费时间门。   其实这套机务模拟系统是紫金研发人员下了大功夫才设计出来的。   不仅有流行的波音、麦道、空客三大巨头的流行款式,还有中国现在非常多的苏制图154系列。   还有世界各国飞机花式故障的各种记录,做在系统里面,可以随机让机务人员学习和考核。   可以说,就算是最老资格的机务老师傅,都不可能经历过这么齐全的故障发生记录。   可是,没有人相信。   现在就算是机场,也有考核制度,也要权衡花钱的性价比。   紫金也不能按着机场和学校的头,强迫他们来用,只能搁着。   负责研发的同事心里挺难过,同样是开发航空模拟,分到了模拟舱项目的同事今年奖金肯定十分可观。   自己付出的辛苦一点不比他们少,钱投下去了,收入为零……   这都不是钱不钱的事,是觉得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   加班、求人、满世界实地考察……是图个啥……   看着研发同事垂头丧气的模样,安夏笑道:“打起精神来,我相信,它一定会实现应有的价值的。”   “谢谢安总的安慰……”研发负责人勉强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脸。   “不是安慰,你要相信公司的营销组,你们努力了,他们也不能白拿工资不是?”   陆雪和安夏进入模拟舱,安夏让陆雪坐在机长位上:“你上回不是跟我说你会开飞机了吗?来啊,飞一个……”   教练小飞机跟波音737的操作界面都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个是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一个是微积分。   陆雪伸出手,轻轻的握了一下操纵杆,又收回来:“算了,还是别给弄坏了。”   “弄坏了算我的!”安夏十分豪横,“启动!”   陆雪同志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坚决不肯,他站起身,把机长的位置让给后面一位航空公司的真机长。   陆雪跟安夏一起坐在见习位。   配合着模拟视窗景物的向后移动,还有模拟舱的轻微震颤,飞机退出停机位,开始滑行……   起飞、冲上云霄、穿过云层,安夏挑了星空与朗月的模拟视窗,宽大的窗户外的星星都是精心按照真实星空设计,飞机转向,能看见的星座都与真实情景一模一样。   机长心情非常愉快,轻声地哼唱起了一首歌:Fly me t the mn,A me py amng the stars……   安夏:“唉?你会唱这首歌?”   《EVA》不是明年才在日本播吗?怎么他已经会了。   机长笑着说:“啊,你也知道?我很喜欢这首歌,以前我的梦想是当宇航员,这首歌是阿波罗11号带上月球的曲子,是人类在月球播的第一首歌。”   “哦哦……”安夏这才知道,原来这首歌在1954年就被创作出来了,并不是EVA的原创。   “下回我们再做一个宇宙主题的,开着飞机去半人马座……”   “哈哈哈,那会不会过于宏大了。”   安夏与机场谈笑风生,还合唱Fly me t the mn,陆雪完全没听过这首歌,坐在一边,在心中暗暗记歌词。   生命不息!雄竞不止!   怎么能让别的男人在夏夏面前露脸。   机长开完一趟,对这套模拟舱表示满意,也提了不少意见,研发组把他带到一边,详细询问并记录。   “我会开了!”陆雪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向安夏提出想试飞的要求。   “看一次就会开了?什么天纵英才!”   陆雪的会开,指的是会开到天上,然后自动巡航,把刚刚硬记下来的歌词唱给安夏听。   “原来你也会!”安夏惊讶,刚才他一声不吭,完全看不出来。   陆雪心里得意,脸上表现得很平静:“登月的新闻,我都有看的。”   到降落环节,涉及的内容太多,刚才陆雪心里只有「我爱记歌词」,有几个细节没注意到,机舱里警报乱响,越响,陆雪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不记得要干什么。   然后,安夏就领悟到自家工程师对于「逼真」是有着怎样的执着了。   什么「拟态并非求真」,不存在!这叫糊弄!   安夏陪着陆雪感受了一下高空坠机的感觉,然后又感受了一把硬着陆的感觉。   她感觉整个人都被震麻了。   两人离开模拟舱,几个工程师紧张地看着她,刚才的警报响彻整个实验场,响个不停,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设计出了什么重大失误,脚后跟打后脑勺,疯狂往这边赶。   陆雪刚想道歉,旁边安夏冷静地抢先开口:“刚才我们测试了一下失败的降落,不错,很逼真,对了,弹簧性能不错……注意金属疲劳的测试,试试弹簧能做几次这样的极端操作。”   哦——原来是测试啊,工程师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雪在国际谈判场合,也没少干这种把己方的失误兜成故意为之的事情,两人含笑对视一眼。   等两人走出去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女孩子十分紧张地站在门口,看见安夏,手指都快把衣角捏成球了。   “你好,有什么事吗?”安夏主动开口。   “您好……您是安总吗?”   “是啊。”   女孩子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话飞快:“安总您好,对不起,我想占用您一分钟的时间门,我想学飞机工程。但是我家人不让,说女孩子越学越吃力,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家里人还拼命想让我转专业,我想证明我能学好……   马上就有实际操作课程,我想提前练习一下。要是能在实操课上拿到最好成绩,我家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不知道租机模拟机要多少钱?这两百块钱是我做家教和打工挣来的,您看够买几次使用时间门的?”   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她仿佛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加,安夏都觉得呼吸不畅。   等她说完,她拿出两张老人头,非常诚恳地摊在手中,满脸期待地看着安夏。   模拟机本身用到的塑料和金属那些材料不贵,但是,研发费用非常非常非常贵。   理论上来说……这两百块钱,只够买零点零几次。   安夏看了她一眼:“你真会?别把我们的设备弄坏了。”   女孩子急急拿出自己的学生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邰娟。   还有上学期的考试成绩:“我的专业理论成绩还可以的,全系第一。”   “嗯……要不这样吧,你请你的老师,或者学校开个证明过来,证明你是他们学校的人。”   安夏担心她是商业间门谍,学生证这种东西。在景点买门票能打折之后,满世界都是办//假//证的,想搞一个太容易。   “哎!好!”女孩子一口答应。 第221章 都什么年代了,还追求……   邰娟的身份得到了学校的证实, 安夏允许她免费使用机务模拟系统。   “请问,我可以拍照吗?”   安夏带着她走了一圈:“这个可以拍,这个不能拍……”   邰娟连连点头,她又问:“请问我拍了以后, 可以发到网上吗?”   “网上?”安夏扬起眉毛。   邰娟点了点头, 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也许将来会有更多的机会。”   安夏明白, 有些事情, 普通人干就是累死累活,没钱也没名气。   人红了,助力多, 想干成一件事情比普通人容易, 往功利方面说,为名为利也没什么毛病。   她能在芙蓉姐姐大火的十年前就想到这个,也算很有想法。   “安总……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功利啊?”   “功利就功利呗, 不伤害别人,不违反道德法律不就行了,我的那么多员工玩命干活,也不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啊。”   安夏在这个还在讲究奉献的时代,过于清新脱俗。   清新到以为自己非常功利的邰娟都目瞪口呆。   “不过如果你要发到网上, 那照片和文字都必须经过我们公司的审核, 否则不能发,你能理解吗?”安夏说。   邰娟连连点头, 表示明白。   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模拟飞行的课时已经被定到九月。   没有定到明年九月, 是因为航空公司和航校期待着这段时间门,做模拟机的公司能像雨后春笋那样的冒出来,这样能把练习费用降一降。   在他们的想法里, 这么赚钱的项目,想参加的人肯定如过江之鲫,只有不知道的,没有不想来的。   事实上,春笋是不可能春笋了,这不仅仅是资料数据的问题,还有材料、技术、生产设备。   紫金能做出成品,不仅仅靠钱,还有关系,以及利益交换,这一点对于国内的企业来说尤为艰难,漂亮国的小弟们接到命令后,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服从命令。否则到时候被禁运,被迫交世界和平保证金的公司就是他们了。   安夏为了让合作公司放心,她拿出了后世金融大鳄逃避追查的手段,层层叠叠套股权,还玩股权代持这种手段。   就算被有心机构层层追查到,她的合作伙伴们也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都是紫金太狡猾,套了这么多层马甲来骗,来偷袭他们。   就算安夏让其他厂的人把这套模拟机拆了,每个零件都看清楚,测量明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厂可以仿得出来。   这厂是安夏层层套皮之后,在新加坡建的,有许多设备只有欧美有,且对华禁运。于是国内没有一个工厂有这个技术。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这么麻烦。   机务模拟器稍微简单一点,在国内就能做,无奈没人看得起它。   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   此事古难全。   邰娟是真努力,她除了要上正经的课,完成学校的各种任务,还抓紧时间门赶来实验场练习。   一天,安夏的日程是跟浪里个浪的法兰西电讯的人开会,他们约上午开会。   因为下午他们就要开始罢//工,计划罢五天。五天后,他们的负责人就要去休一个月的年假。   对即浪又慢的法国人,安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陪着他们在凌晨两点开会。   安夏准备非常充分,会议议题一项一项的过,绝不废话,绝不发散,绝不东拉西扯,终于在凌晨五点达成了所有项目的一致。   不然他们十二点要吃午饭!   吃午饭神圣不可侵犯,午饭前聊不明白,那就等负责人在一个月零五天后回归再聊。   结束会议的那一瞬间门,安夏重重吐出一口气,可算是搞定了。   回家,睡觉!   在回家之前,安夏忽然想去实验场看看。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体验一下凌晨五点的实验场。   然后……她就听到了——“这里是凌晨五点的实验场,还有三个小时,就是早上第一节 课的时间门了,我要抓紧时间门好好练习,为了努力,为了未来拼搏努力……”   这熟悉的网络鸡汤味儿……   是邰娟,她坐在桌边,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相机放在一旁。   看到安夏,她忙站起来:“安总,这么早?”   “嗯,我刚下班,你也来得很早啊?”   “我今天要拍一个延时,这个角度正好能拍到太阳升起,从黑到亮起来的全过程。然后在七点的时候,光正好能照进来,落在模拟舱上,比如有气氛。”   “想得真周全,拍完记得给我看看。”安夏随口说了一声,邰娟连连保证:“一定会的,我这几天拍的写的都给培姐审核的。这个数码相机都是培姐借给我的呢。”   “好。”   “我要练习了。”邰娟戴上VR头盔。   安夏:“我来给你出个题,你学到哪里了?”   “还在日常维护和飞前准备。”   “那你就按流程把图154的飞前准备做一遍。”   “好咧!”邰娟清脆地应了一声。   全部流程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七点半,邰娟面带笑容摘下头盔:“好啦,顺利起飞。”   朝阳的光刚好透过实验场上方的玻璃窗照进来,她逆着光,整个人像披上了一层金光。   “恭喜……”安夏刚说了一句话,邰娟忽然喊了一声:“别动!”   安夏一愣。   “就保持那样!”邰娟急急忙忙地拿了相机,给安夏拍了一张。   照片上,安夏站的位置刚好只有一缕光,那道光照在她身上,还有几台可以拍照的设备,其他地方则是黑的,光影对比明显。   说句不谦虚的话,这就好像安夏和设备带来了光明,而其他地方还是一片黑暗。   构思不错。   安夏觉得这个姑娘要是不做机务,转而去做摄影师也是非常有前途。   “安总,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我想向你请教一下……”邰娟像下了什么特别大的决心。   “你说。”   “其实,我选飞机工程,也不是什么特别伟大的原因……我太爷爷是前清的秀才,我爷爷也搞了一辈子的文字工作,给县里修县志的……   在那十年没少受冲击,隔壁邻居是搞核物理的,一点事都没有,好好的被国家养在青海404基地……   我爷爷临终前,跟我说,这辈子千万不要搞文了,再加上现在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我……”   邰娟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你其实不喜欢机械?”   “不喜欢,也不讨厌,做也能做,文科肯定是不行的,我被爷爷说得有心理阴影。”   “哦,这很正常嘛。”安夏笑道,“很多人在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不过你那天拼命向我争取的时候,很积极嘛。”   “是啊,无论以后是不是要做,既然现在决定做了,就要做好。不然万一将来发现喜欢上了,那会后悔现在没有好好学吧。可是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邰娟很苦恼。   安夏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要是都像你这样想,追妻火葬场文第一章就结束了。   安夏:“做人不要这么死板,你看现在中专开始不包分配了吧?以后慢慢的,大学也会不包了,到时候,会有无数的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选专业只是为了有个学上,仅此而已。毕业以后,专业不对口的人多呢。”   “啊……会这样吗?”邰娟不敢相信。   安夏可见得太多了,她见过地质队员转行去了证券公司的研究所,也见过医生转行当了游戏策划。   “当然会了,抗战的时候有个手搓电台的大神你知道吧?建国后,人家去干商务部了,引进了我国第一条可口可乐的生产线。   你知道我们公司最早有一款软件叫「哇哦」吗?给它开发外观的人,现在也在商务部……”   过去在邰娟心里,专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非强制,否则选定之后,一辈子就是它了。   听安夏这么一说,她忽然又觉得释怀了。   “总之,你不要辜负每个时段的自己就好了。”安夏说。   邰娟去上课了,今天恰好有大型活动,整个对外事务部早上七点四十五就全员到岗了。   安夏帮邰娟把相机还给对外事务部,遇上薛露正在喝咖啡,两人聊起了刚刚的话题。   “不知道人工智能现在进化到什么地步了,能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薛露:“刚才小培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怎么办。你猜怎么着?”   “CPU烧了?”   薛露摇头:“人工智能让她把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拉到一起,大家坐下来聊聊,沟通清楚需求。三角是最稳定的形状,建议构建三角关系。”   安夏:“这资料是谁给投喂的?”   “大概是几何老师。哦,对了,刚才网络安全部那边说收到了一个看起来像诈骗邮件的东西,但不确定,想让你确定一下。”   “看起来像是什么鬼,他们自己不能判断吗?”安夏本来只是来还个相机,随便聊两句,然后就回去睡觉,现在……可恶,女人,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安夏亲自去看了一眼那封「诈骗邮件」,来自美国纽约,那是一个会员制的单位,盛情邀请紫金科技加入他们的组织。   “我们的目的是支持和加强在设计、建立、管理、推广电子商务事业上发展的个人及机构的机能,向电子商务人士提供专业认证……”   安夏迅速把邮件拉到最底下。   下面的组织名称Iinal cil f E-erce sultants……国际电子商务顾问局!   安夏知道它,像区别干坏事的骇客和俗称白帽子的「道德黑客」的CEH认证就是他们发的。   中国的人口数量让他们认识到未来中国的电子商务必然是一块巨大的市场,他们想邀请紫金科技的安夏成为他们的会员。   “这东西,是不是跟《中华名人录》一样啊?”旁边的同事小事嘀咕,这是最近新鲜出炉的骗局,给钱,自己的名字就能跟秦始皇肩并肩。   安夏摇摇头:“这个组织是真实存在的,至于这信是不是真由他们发出来的,可以查……”   让她头疼的是如果这是真的,到底要不要加入。   这个组织的网络安全管理课程是美国安全局认可的,加入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条件。   但是它开出的各种认证,是真的有用,手握证书,就有资格成为许多重要企业和组织机构的雇员。   安夏想了想,对王娇娇说:“先查查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如果是的话,我接受邀请。”   就连北斗卫星,都是在加入伽利略计划失败之后才奋起的。   “接受?”   安夏笑笑:“总得试试,不能固步自封,还跟清朝人似的,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什么都有。”   王娇娇追问:“这是个美国机构,如果他们提出要求我们共享客户信息,应该怎么回复?”   安夏想了想:“直接回ꁘꁘ 欲可能不太礼貌,g away有点平凡……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AI呢?” 第222章 震惊,IP地址是会被……   神奇的AI表示:你可以这么做, 但需要客户的同意。   可以可以,不愧是知理守法的好AI。   不过显然这个AI的回答是基于普通的道德伦理, 没考虑太多其他的问题。   顾问局那边发来了详细的入会条件, 从条款上看,主要是参与各种讨论和会议。   对安夏来说, 与3C联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别伸手要数据就行。   感觉好像还行。   经过各种手续, 安夏成为第一个在亚洲被邀请的电子商务企业家。   公司里的人得知此事后,都非常的激动。在他们看来, 日本在战后就崛起, 韩国是亚洲四小龙,他们都没上,咱们安总上了, 说明咱们公司, 咱们安总特别牛逼。   安夏本人倒没这么开心, 主要是对手实在是太差了。   韩国现在的面子不如日本,就不提了。   原本应该是强劲对手的日本互联网,明明有爹帮衬,发展迅速, 不过他们似乎对在网上做生意兴趣不大, 更别提用网络付钱。事实上, 他们直到21世纪初期,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   中国的双十一电商大战都搞了好多年了,日本却坚持线下交易, 明明在网上可以买漫展的票,却其实只是下个订单,付钱和取票都必须去便利店完成。   疫情期间门用传真机传递每日数据,35寸盘也依旧活跃在第一线……   在一众压根就不算有电子商务的地区成了第一个被邀请的电子商务企业家……   感觉有点像在平均胎教水平的地方出了一个幼儿园中班肄业的人,就是人才了。   安夏同意加入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道德黑客认证是他们创始的,公司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可能受到攻击,公司内部的网络安全部天天测试,天天自己攻击自己一回。   不过大家都是同事,过于熟悉,用的哪种攻击方式都能猜到。   时间门久了,闭着眼睛都能搞定。   不是不想提高,是实在没有办法提高,人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惯有思维,凭空发明出一种攻击方法来。   而且,他们也确实不怎么着急,这么多年了,计算机病毒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老病毒的变种,他们时常嘲笑想当黑客的人,居然这么懒。   他们在紫金这么一个通宵都有人的地方,过上了工作内容稳定的养老生活。   公司里的其他收入跟他们差不多的部门,基本上都会比他们忙。   少不得有人看得双眼滴血,私下吐槽说他们看起来很有用,其实就是石头狮子,摆在那里吓吓人。   明明就是没有黑客攻击,所以公司的数据才这么太平。   对外宣传部整天吹他们怎么怎么厉害,完全是过誉!   硬把网络安全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养那么多人就是浪费……   忽然的一个深夜,整个公司计算机被入侵,系统显示几大数据库都被锁死,并跳出勒索信息,要求在几小时内汇五百万到他的账户上,否则就永远也不解开。   网络安全组岁月静好的养老岁月结束了。   刚点的夜宵,连方便筷都没来得及掰断。   刚准备躺下来睡一会儿的人,躺平了没五秒就被警报声响得惊坐起。   还有人在厕所里正努力让五谷轮回……   一分钟内,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听从主管的调度,应对这次的突然袭击,还没来得及处理病毒,新的灾难又出现:有一个服务器机房断气,机房值班员汇报——停电了。   这下连沉稳的网络安全组长范刚都不禁脸色微变。   好在他们的养老并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干了,该做的日常维护都没有停过。   在服务器停电的一瞬间门,灾备服务器立即响应。四秒钟之后,公司自备的发电机群全部启动。   数据库被锁死的第一分钟,全公司所有的高管都接到了消息,数据库被锁,这么严重的事情!   所有部门都紧张万分,检查自己的工作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此前网络安全组刚成立的时候,曾提醒过所有部门,请他们注意为自己部门的工作准备备用方案。   有的部门常常更新备用方案。   有的部门的工作,比如客服类的工作,领导不重视,客服中心的领导认为客服工作么,自古以来就这样,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的灾备方案……   没有,反正电话进来就接,有了问题就答,答不出来就记下来说回电。   真正系统瘫痪和客户资料调不出来的一瞬间门,所有的座席都懵逼了。   时间门是凌晨两点,打电话来的客户不多,有也是几个长夜难眠的无聊人士,就想听听声音甜美的小姑娘说话。   当班的值班主管,在五分钟之内打印了纸质客户来电记录单,还有投诉单。   如果有真的客户来电,这些信息事后都得补登到系统里,免得事情没解决,客户再次来电的时候不得不再说一次,等于往本来就气急败坏的客户头上再浇一桶油。   第五分钟后,网络安全团队找到了破解方案,第二十分钟破解病毒给数据库加的锁。   数据库可以正常使用的瞬间门,整个网络安全组的欢呼响彻云霄,如同中国男足捧起了大力神杯。   与此同时,安夏的办公室里坐着整个紫金科技分管技术的副总计安、分管运营管理的副总苑雪。   桌上还有一个秒表,在问题解决的一瞬间门,已经被按下了结束。   现在时间门停在20分12秒。   “你们对这次的处理速度满意吗?”安夏平静地看着两人,语气里也听不出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两人心里直打鼓,苑雪做运营管理多年,脑子灵活,她说:“我这边的话,有几个部门的备用方案过于老旧,没有更新,应对的不是很好,我会督促他们尽快完善。”   “嗯,你呢?”安夏望向计安。   计安从头到尾参与了这次的突袭计划,他知道模拟攻击病毒的水平,于是回答道:   “处理病毒的速度还可以,符合预期。但有几个部门没有备用系统,这不应该。”   “嗯……”安夏点点头,忽然又笑了一声:“客户的系统和数据都被成功转移了,公司里的部门却沦落到用纸登记客户信息……要是这是真实的攻击,而且发生在白天高峰期,他们事后补工单要补多久……”   紫金科技的员工一夜惊魂,然后得知是测试,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及时更新备用系统的部门领导们气松不下来。   别的公司是大一统,自有公司兜底,备用系统、灾备转移都有人伺候的好好的。   紫金科技只有重要部门的备用系统是强制必须有,走的是各个事业部自己的费用。   其他部门乐得个省钱,这次被安夏的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各个部门该补救补救,该反思反思,该表扬表扬,苑雪你先回去安排吧,计安你留一下。”   身为会员,安夏得到了几个免费培训名额,安夏让计安挑出几个技术不错的人去纽约参加最新的骇客技术培训。   最后定的名单都是今天表现亮眼的人。   负责提供名单的范刚十分遗憾:“焦佐其实平时表现不错的,甚至比他们几个都好,就是一时慌了神,没有立刻理清思路。您看,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   “遇到突发事件就慌了神,这可不行啊,以后网络组要遇到多少突发的事呢。”安夏摇头。   范刚点点头,回去宣布了这个结果。   焦佐自知今天表现的不好,但他不愿意放弃,他找了范刚,范刚是亲耳听见安夏的拒绝,不愿意去碰钉子。   计安也劝他算了:“你虽然平时表现不错,但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也没办法啊……现在人员名单都定了,你这不是让安总为难吗?”   焦佐没有再跟范刚和计安说,他执着地给安夏写了邮件,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   意外的是安夏很快回复了他:“你能回报什么?”   焦佐确实不是应变型的人才,在有准备的前提下,他的思路非常清晰。知道安夏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给安夏举了自己自从进公司以来的业绩,说明自己善总结,善传授,会带人……   总之,是一个培训讲师型选手。   安夏的第二封信回来了:“以这次演练为例,做一份对各部门应对情况的分析。”   焦佐去准备资料了,在对各部门进行调查之前,他先交了一份大纲给安夏,让安夏看看他的构思框架。   其实从他过去的考核成绩和其他员工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挺乐意教别人的,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而且他教的方式也不错,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懂。   部门里确实得有这么一个愿意教别人的人。   不然一个新业务出来,部门里的人有人这么理解,有人那么理解……过于参差也不行。   安夏申请免费培训名额失败,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   还有一件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安夏看到技术论坛里有一条新贴子:求助,学校要上网,但是IP地址不够怎么办?   下面有人回复:在出口处做NAT不就行了。   NAT就是把本地IP转化成合法合网IP的技术,在校园网用这个技术很正常。   安夏忽然想到,IPV4的问题……它一共就只有43亿个IP地址,不,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IPV4一共就13个根服务器,一个主根加九个辅根都在美国,剩下的三个分别在英国、瑞典和日本……   如果中国越来越依赖网络,哪天美国说关就关,像对伊拉克和利比亚一样……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说不发展网络,这似乎更不现实。   安夏此前与计算机所的专家们私人关系处得还不错,她便直接向他们提出需要警惕这一点。   钱教授:“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已经多次提出申请,但是都被驳回了。”   在安在的记忆中,分配IP地址的是IANA和I,还是听命于美国。   行了,完全不用想了。   他们连IP地址都不愿意多分给中国,以目前中国的互联网发展速度,也只得到了43亿里的5%,到2019年43亿被瓜分光,中国也就83%。   而且,安夏记得中国到最后都没有申请到IPV4的辅根服务器。   做为一个网瘾少女,对断网有天然的恐惧。   所以,安夏问道:“那已经有应对方案了吗?”   “嗯,我们准备再多准备一些材料,说明我们需要有辅根服务器的理由,继续申请。”   安夏:“其实,咱们要不要试试前年提出的IPV6?4的IP地址才2的32次方,6的地址是16的32次方。”   1992年就有IPV6了,但是IPV4地址没枯竭,大家就把它当个备胎干搁着,中国也是2003年就开始启动了。   但直到2015年,才发起了「雪人计划」。   但是那个时候该上网的单位都已经用上了IPV4,4跟6不能直接互通,需要换设备,要加钱。   推广速度很慢。   趁现在大家都是刚起步,如果现在就用上IPV6,推广难度应该比2015年要小一点。   钱教授:“这……嗯,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有难度。”   安夏:“为什么?是因为不容易跟世界其他国家并轨吗?但是据我所知,很多国家的互联网几乎等于没起步。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们用IPV6,可以省了后面很多年的事情……”   安夏的记忆里,IPV6最大的问题就是商家不愿意,有的本来支持4和6,后面又悄悄改成只支持4,因为支持6要多付钱。   钱教授耐心地听她说完,回应道:“你说的是需要考虑的一个点,还有其他的原因,现在运营商的设备都是IPV4,而且后续要铺设的也都是基于IPV4架构,要换的话……是一笔巨款。”   “可是,电信不是国企吗?如果是行政命令的话……”   在安夏的印象中,国企就是国家一声令下,不计成本,让干嘛就干嘛的。   钱教授又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在计划改制了,现在不能有这么大的变动。”   嗯,不是不感兴趣,是没钱…… 第223章 我的源代码那可是我的……   IPV4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技术, 至于什么IP地址快要耗尽?这根本就不是事,甚至还让另一拨人先富起来了。   NAT,「网络地址转换」技术, 今年刚刚被提出来。   会被提出来, 也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新闻, 说中国申请辅根服务器再次失败。   商人的嗅觉异常灵敏,在这条普通人根本都懒得看一眼的新闻中,有人发现了商机。   他们骂美国人欺负中国的同时,大肆宣传IP地址的稀缺性。   顺势推出自家研制的, 带NAT技术的调制解调器。   “咱们怎么没搞这个?”看着好几个公司一窝蜂的趁势宣传,紫金科技的同事们很好奇, 为什么一向领先科技半步的安总居然没抢先,没追上时代的潮流?   这不像她啊, 是看不上?   以前刚起步的安夏, 一定会在看到新闻的下一秒就叫人过来讨论立项的可行性了。   现在安夏还真看不上卖调制解调器的利润,她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掌握根服务器的国家们联手, 直接拉闸断网。   普通人都受不了重回「那时书信很慢」的浪漫岁月。   更何况各种国家设施和项目都需要网络支持。   安夏决定继续尝试, 看看能不能在电信改制之前, 先欺负他们一把。   她向钱教授提出:“如果不趁现在全国的网络还没有特别普及,架起IPV4和IPV6的双栈建构, 将来更难了,所有终端都得换。   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公司愿不愿意换的问题,而是全国不知道多少家公司,需要这么多人同时同意……   不是我说泄气话,除非, 不架IPV6,公司会当场暴毙,否则不会有公司积极响应的。”   道理么,钱教授是懂的,阻止他奋力去争取的原因,也是经济利益。   安夏又继续劝:“这事,就像买保险。放在那里不出险,看起来交的保费像在骗人钱,真的出险了,才知道它的可贵。   我看美国人是不会松口同意在中国建辅根服务器了,哪天他们忽然想拉闸,整个中国就从世界IP地址上消失,干什么都不成,整个跟非洲大草原一样……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根服务器,谁拉闸咱们都不怕,直接跳转……”   钱教授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三线建设」,那个时候全国动员,防止美苏核打击,他对备灾这件事,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本来他没想这么多,毕竟万维网之父都认为互联网的价值就是应该无偿分享,全球命运共同体等等……近乎于ꁘꁘ的美好构想。   国内国外的主流思想也都是互助共享,钱教授的思路完全没有往「有王八蛋要靠这个技术控制其他国家」这个方向想。   被安夏一提醒,他的危机感也升腾起来,甚至都无法用「何必把人想得都这么坏」来自我安慰。   毕竟,民主大灯塔的大漂亮国,真的就是这么坏,真的就是把全地球的坏事都栽给它,一定有冤枉它的情况。但是,如果栽99%的事给它,必然有漏掉的。   上升到国家安全的层面,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倾全国之力也得搞啊。   钱教授点点头:“你说的情况……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上午与钱教授通完电话,安夏的办公室下午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舒放,是在紫金被美国商务部起诉倾销的时候,站出来证明绝无此事的企业家之一。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下,他就说明来意:“安总,听说你建议研发IPV6架构?”   “是呀,你们公司的产品也想加双栈结构?”安夏还以为他是来打听技术参数的。   舒放叹了一口气:“我们公司哪能跟紫金比,有心无力啊。”   他喝了一口茶,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我们公司刚刚才研发投产了NAT调制解调器,钱花下去了百来万,回头钱都还没有见到。要是国家就强行推行IPV6,我们公司只怕撑不了多久。”   安夏不明白他找自己说这个干什么,推不推行,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要是她能控制,肯定现在就下红头文件。   安夏试探着回应:“就算推行,也不会只推纯IPV6协议的,现在IPV4的剩余地址还有这么多,要跟国际接轨,肯定执行双栈架构。”   舒放皱眉:“不是这个问题……是一旦IP地址不再稀缺,NAT产品的销路就受到很大的影响。   安总,我知道你手眼通天,您看,能不能跟上头某位大人物打个招呼。   哎,我们全力支持国家的建设要求。但是,能不能先别那么着急,等技术稳定了再推行?”   安夏心中了然,忽然又觉得好笑,把她当什么人了?   吹吹枕边风就能左右政策的祸国妖妃么?   别说她不是,就算是青史留名的祸国妖妃,还不是替人背锅,真正的决策人又不是她们,关她们屁事。   “技术没这么快的,再说,NAT技术,也不只能用来解决IP地址不足的问题。”   舒放身子前倾,看着安夏:“哦?愿闻其详。”   “可以从网络安全的角度上来宣传。现在还有很多单位没有内部网络,只有几个管理者有网,以后人人都有电脑是可见预期,对不对?”   舒放点点头:“是啊,就是因为IP地址有限,不能一人一个IP,我才投了NAT。”   “对于一个稍微有点规模的公司,有一个统一出口的网络都是必须的,不然不好管人。   还有要是没有一个网关管理,单位主机的IP会直接暴露在公网上,这样很容易被人攻击。”   安夏微笑看着他:“就算IPV4的地址有限,再有限,也是43亿个,听起来就很多的样子,光用稀缺性当卖点,效果也不会很好呀。   现在整个地球上用电脑的人都没有43亿呢,听起来就一点都不紧迫。   用保护信息安全这个理由,比IP地址用一个少一个听起来着急多了。就算用了IPV6协议,NAT也是要的。”   两人就网络安全问题讨论了一番,舒放深感现在国内互联网用户群体还是不够多,大家都对网络安全没什么概念,看到什么链接,什么图片都想点一点。   “以后用电脑的人多起来,问题也会浮出水面了。”舒放也想到将来用户基数大了之后,会造成怎样大的损失。   鉴于会员的安夏顺便对他提起顾问局的道德黑客培训计划。   安夏:“国内还没有人拿到这个认证。如果想要主打网络安全的卖点,有这么一个人在公司里放着还是不错的。   「拥有国际认证的高级网络安全团队」,这样的名号,国内不少企业都会认。不说认证,公司也需要有模拟压力测试……”   舒放来时满脑子想的是让安夏帮忙递话,上达天听,延缓IPV6协议在国内的运用。   走时,脑子里都是怎么在网络安全、计算机安全上赚到钱。   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往下,舒放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怪紫金能做得这么大,安夏这么年轻,想法一套一套的……她既然敢说给我听,说明她不怕竞争,不知道还有多少主意在她心里猜着……”   安夏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着舒放留在桌上的纸杯,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互联网的发展才哪到哪儿啊……居然就已经到了要求技术暂停,先等他们追上来再说的地步了……   马斯克以及等等,以无法管理风险为由,联名几千人签署公开信,要求全人类暂停GPT5的研究,那是他们控制不住,或者说他们希望发展中国家永远追不上他们。   在安夏看来,现在中国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离着要求「停一停」还有十万八千里,IPV4和IPV6甚至都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了。   安夏现在觉得最大的问题,是电信那边可能搞不定,往好处想,现任领导也可能会觉得这事批完之后,单位改制,后面有任何问题也不需要他负责,于是顺手签了呢?   万万没想到,这事就跟电信没扯上关系。   钱教授给安夏打来电话,告知她一个好消息,上头批准试。   “还跟上次一样,在教育网试点,拉专线,建中国教育和科研计算机网。”   “太好了,这下您最担心的经济账就不存在了。”安夏发自内心的高兴。   “嗯……”钱教授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安夏猜想他肯定有什么看起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找自己做。   安夏一点都不在乎暂时的吃力不讨好,现在紫金能参与的国家事务越多,将来的各种隐形好处越多。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要是能用到我们公司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现在的计划是由清华大学带头,负责全国主干网的建设和运营管理,主要运营对象是联接全国38所高校的学术文件的检索……如果从零开始,光是收集,就需要很长时间……”   钱教授说了许多,到最后再次欲言又止。   安夏明白了,她之前做的收集论文和各种知识回答的网站资源被看上了。   “是要整个网站?还是要网站里存储的资料打包?”安夏直接了当。   “资料就行,资料就行……”钱教授没想到安夏一个商人这么痛快。   要人公司的网站,也太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了。   “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批准这个项目的领导见过紫金科技做的远程教育平台,让翻译社的老师教偏远地区的女童学习外语,整套都做得不错,比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各种都好。   领导发话:“我们不要做重复发明轮子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人可以做好,我们就学习,发扬……”   领导只管高屋建瓴,也没说怎么从一个商业公司里拿人家的平台架构。   当然,这些都是细节,领导不用考虑这些。   领导不考虑,做为方案提出者的钱教授得考虑。于是,他来找安夏,想要那个远程学习平台的代码以及等等……   哎,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要走传统的大公无私路线啊。   安夏打着哈哈:“那代码和资料可是我们公司的不传之秘,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钱教授听她这口气,是不想给的意思,十分烦恼,正想着怎么说服她。   安夏又继续说:“开玩笑的啦,主要是内容太复杂了,全盘复制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让我们公司参加这个项目。万一有什么要调整的,写这个代码的人自己就能动了。   您是专家,肯定知道有些代码比较奇怪,看起来跑不通。但实际上能跑通,但如果有谁动一动,可能就彻底瘫痪了。您看行吗?”   “啊,我觉得可以,不过,我还得请示一下。”钱教授是个严谨的人。   紫金此前的信誉很好,各种重点部门和民生项目都有参与,再多参加一个IPV6的试点业务完全不是问题。   计算机相关的国际新闻上出现了一小块:“中国建成第一个采用TCP/IP和X.25的全国互联网主干网。”   美国方面对此很平静,无事发生。   毕竟他们平均一个人拥有25个ip地址,不跟八个人才有一个IP地址的穷国计较。   最会找事的国家没来,来了隔壁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他们也缺IP地址,根据他们90年代的疯狂发展,感觉很快就要耗尽了。   他们听说中国正式要搞IPV6协议,就通过非官方渠道表示想一起玩。   其实日本在1992年就已经在进行IPV6的研发和标准化工作,日立和富士通已经实现了IPV6硬件支持,松下、索尼、东芝的终端产品也开始逐渐支持。   但是协议的开发和标准制定,永远不是一个国家封关锁国就能搞出来的。   就像当初的3C联盟一样,要有足够多、足够份量的单位支持。   韩国都跟欧洲玩去了,美国爸爸有用不尽的IPV4的IP地址,懒得理他们,他们只能找隔壁的中国。   他们第一个就找到了紫金,希望紫金科技加入WIDE,共同进行IPV6协议的开发和标准制定工作。”   WIDE是在1988年就成立的组织,是世界最早研究IPV6的机构,从日本本土机构,变成了国际性的研究组织。   安夏收到邀请信的时候,有点意外,她本来已经在打这个机构的主意了。   她也不想重复造轮子,要是有大量珠玉案例和翻车案例供学习参考的话,她也想省事。   安夏没急着答应,主要是想先打探一下能得到多少好处,比如能从其他成员那里共享到多少资料……反正她这边是0,共享她不亏。   那边倒也坦诚,把义务和责任一股脑的都发来了。   安夏对条款很满意。   唯独对他们传资料的手法不满意:“都是研究IPV6的机构了,还用传真机!!日本鬼子是不是跟卖传真纸的勾结,故意发传真,好让我们多买传真纸?” 第224章 给你五百万,别勾引别……   安夏一点都不贪心, 她同意加入WIDE的目的,当然是共同发展,并肩进步, 一起提高技术, 走向国际……   顺便再参与一下市场,比如把「中国货」「吃了吗」两大平台换个听起来比较国际化的名字,进军日本,啊不是, 是让日本民众也享受到电子商务的便利性。   紫金对日韩两边调研的结果是需要付出太多, 虽然都是东亚儒家文化圈,但是这两家……   大概因为土地面积太小,所以心态比较怪,算是各自继承了一些落后的思想, 且把它们放大放大再放大。   许多盘根错节的小渠道已经固化, 越向下渗透就越难。   用简单的话来说, 他们的电子商务发展前景就是又强又蠢。   强在规章流程目录管理能力,有一套完整的信息学理论体系框架支持, 各种硬件的研发和生产能力也不输欧美。   蠢在各自为政, 且非常坚定和固执。   当然,如果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不是不能做到。   不过,就这两个国家的人口总量……公司的投资部门都不用仔细算投入产出比,随便拿几年的经济总数据和人均,就发现实在不值得在这两个国家身上「不惜一切代价」。   安夏本来以为这两个国家的电子商务又强又蠢只是因为没想到。   现在她终于知道,这活大概只有本土财阀能做。   事实上,她太乐观了, 财阀都搞不动,最财阀的韩国三星、KAKAO、韩国的百度NAVER都没能统合在线支付那一百多个端口。   每个电商都有自己的想法,都用自己的支付端口。   安夏决定专心与他们合作专业问题,不想统合的事情,平台还是能推过去的。   他们不仅没有统合支付平台,甚至连把笔记本电脑。   哪怕是普通电脑投屏到幕布上的功能都没有。   从技术上来看,紫金这个后来者都能研发出来,早早起步的日韩两国不应该不能啊。   特别是日本,他们的视觉技术,显像什么的不是相当牛逼,就连美国都在他们后面吗?   等亲自去东京开了一次会,安夏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   前年,日本的经济泡沫破裂终于达到了影响平民生活的地步,股票和地价暴跌,企业为了自救,都在琢磨科技含量更高,单价更高的新产品。   于是,去年富士通搞出全世界第一台商用等离子电视,一台四十一寸的等离子电视,要人民币一十万左右。   他们主打的就是「高档」,不少为了撑面子的大公司都在会议室里摆了一台。   必须得说,等离子的显像效果不错。除了贵,以及耗电量巨大之外,没有任何不好。   无线投屏技术与等离子电视给他们的感觉,大概就像是工地旁边十五块钱两荤两素的管饱盒饭,跟全套法式大餐的区别。   这个公司跟银行谈借贷,跟客户谈合作的时候,来客看到公司用的东西是昂贵的等离子电视,会觉得这个公司实力不俗,不怕借钱不还或是毁约。   要是看到他们各种从简,不会觉得这个公司真会过日子,好贤惠。   只会觉得大厦将倾,连御田香稻米饭都不能人人吃得上了,风险系数立马暴涨。   安夏刚到日本,开完WIDE的会议,刚从大楼里走出来,就有一个长得非常标准日本社畜的男人迎上来,用大佐级中文问道:“请问是安夏女士吗?”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问自己是不是安夏。   常年看各种总统、统帅被刺杀故事的安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杀手不确定受害者的身份时,喊一声名字,倒霉蛋回应一声,杀手就开枪。   虽然他长得很像普通社畜,但是最近经济不景气,经济一不景气,就会有人发疯报复社会……   安夏小心地打量着他:“你是……”   “啊,非常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富士通株式会社的营业一课课长山下健太郎,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说着递上了名片。   哦,原来是一个还有工作的真社畜,那还是可以聊聊的。   安夏稍稍放下戒备:“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闻您拨冗自中国而来,鄙社社长景仰您很久,一直希望与您见面,不知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您移驾往鄙公司,讨论关于向贵国销售鄙社的新品等离子电视的可能性……”   安夏一边听一边想:幸好这是在东京,如果是以阴阳怪气著称的京都人说这套客气话,时长是不是还要翻倍。   长长的一串日式客套说完,安夏点点头,就回了一个字:“好。”   到了富士通的门口,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和几个穿着西装套装的社员们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那个男人姓田中,是公司的一个常务。   看了许多职场日剧的安夏觉得他们也不是很有诚意。   说好了是社长景仰很久呢?   在日企里,专务比常务高,连个专务也不派,就派了个常务。   安夏一到,社长热情的一个四十五度鞠躬,连着身后的社员们一起鞠躬。   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日式商务礼节,但是安夏还是吓了一跳,此前在WIDE的时候,就是普通的西式握手,没人这样。   安夏听说鞠躬多少度,是有说法的。   托福岛核电站的福,她只记得九十度鞠躬是道歉。   然后还有七十五度和四十五度……是不是还有十五度?   回礼鞠躬应该角度一样,还是更低一点,还是更高一点?   安夏不想吃亏,也不想失礼,脑中一团混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弯着腰,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平身吧。”   呃……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全场唯一会中文的山下健太郎也懵逼了,学校的中文教科书上没这句话,中国的古装剧也没有流进日本市场,所以……他压根没听懂。   他机智地通过推理,判断安夏应该说了句客气话。   于是将「平身吧」翻译成「见到你很高兴」。   等鞠躬的各位直起腰来以后,安夏主动伸出手,与田中常务握了握手。   在公司会议室里坐下,女职员奉上茶水,会议室里就留了山下和田中。   田中常务又说了一堆特别长的话,安夏从山下的翻译里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听说中国现在发展不错,有钱人挺多,我想往中国卖等离子电视。”   安夏在心中飞快的判断他们找自己的目的。   中国现在并没有制裁日本,没有说抵制日货,不准进口等离子电视,为什么不自己卖?   紫金科技又不能帮他们减免关税,也不能代办清关手续,找她干嘛。   田中:“贵公司是中国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听说远至南美……”   在一通吹捧之后,才说到重点,大意是:“我们想在你们平台上卖,但是你们平台不要再卖其他家的等离子电视了。”   “不行。”安夏断然回绝。   田中:“我们可以支付独家销售的费用。”   “给多少?”   田中报出的数字差点让安夏笑出来,五百万人民币。   狗血言情剧里常见操作是恶婆婆放话:“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恶婆婆好歹也只是要女主离开一个人而已。   这位田中也太痴心妄想了,五百万而已,就要她离开所有的等离子电视制造商。   不提人数,单说质量,松下才是等离子的龙头老大,富士通只是第一个做出来而已。   要甩霸总独占费,也轮不到他们甩……主要是也甩得太少了,才五百万。   安夏虽然还没有表态,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充分的说明了态度。   田中想简单了,他以为现在中国本来就没有等离子电视。   对紫金来说,多五百万的额外收入,出让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厂家在做的独家经营权,安夏肯定一口答应。   没想到安夏拒绝的这么干脆。   “安夏女士,我们公司是独一无一的等离子电视生产企业,这份合约,对您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现在,确实是独一无一……”安夏意味深长地将「现在」两个字放重音。   安夏对富士通的提议毫无兴趣,对与等离子电视厂家合作的兴趣更不大,它对中国人来说太贵了……   贵到某电视剧里的人看到别人用等离子电视都要像被僭越了一样的嚷嚷:“你什么档次,跟我看一样的电视,砸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合作。   安夏微笑着说:“所以,欢迎贵公司入驻我公司的电子销售平台。反正都没有其他公司竞争,何必白白浪费五百万呢?”   从富士通出来之后,安夏通知公司的业务部门,让他们了解一下现在全球有多少公司在生产等离子电视。   “把他们都拉到我们平台来,要是数量足够多的话,可以考虑推出一个顶奢享受专题,从采购到送货,让顾客感到像皇帝一样的尊贵。”   等离子电视完全没有在安夏此行的计划之内。   电脑和各种仪器需要的液晶屏才是。   从液晶显示器开始成为电脑的选配开始。   直到2007年,夏普公司的液晶显示器都是国内电子一条街上最靓的崽。   安夏对此事印象很深,所以她打算跟夏普公司聊聊,兴许可以聊出一个批发价、长期供货价之类。   结果,夏普报的价格,完全是把安夏当凯子宰。   他们并不是针对安夏,而是平等地针对所有采购商。   夏普算得上液晶显示器商业化的始祖,靠的是技术,他们也为自己的技术自豪,满脑子也只剩下搞新技术、突破新技术、做出新新技术……   研发技术的时候,根本不想市场。   就好像他们不是商人,而是坐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   别问经济效益,就问我的技术牛逼不牛逼。   正因此,夏普数次栽在科技狂人的思路之下,浪费大量资源研发屠龙之术。   有人愿意不断试错,对于一个行业来说,其实是个好事。   安夏看着他们的最终报价,决定放弃替他们摊薄试错费用。   安夏嘴上没说什么,依旧表现出对夏普产品的兴趣,并参观了他们最新,还没有正式上市的产品。   回国之后,安夏便叫人调查一下国内有没有做液晶的工厂。   夏普1986年就将液晶技术做为招牌,这又不是光刻机那么封闭的技术,她相信,在国内一定能找到。   找了几家,都不太行。   不是心态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敢跟夏普开一样的价,就是技术差得有点远……   找了半天,公司采购部汇报说发现了一个公司,正在做CRT,并且正在自主研发液晶技术。   安夏:“这个公司有什么成功的案例吗?”   “东方红一号的集成电路是他们厂造的。”   “军工厂?”安夏问道。   “对,原来是774厂,现在不是了,去年换了一个厂长,然后完成了改制。”   安夏对军工厂的心情有点复杂。   积弊很多,牛逼的工人也多,不知道这位厂长有没有能力把有本事的人留下,把麻烦都干掉。   安夏决定亲自去看看。   站在厂门口,她发现有好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人群里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安夏凑过去一看,十几个中年人围在那里,身边举着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工作!厂长逼死人!   还有几个年纪很大的人在那里哭诉着什么。   哇哦…… 第225章 在冤大头横行的时代,……   一位中年工人大声喊:“我们在厂子里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 眼看着还有十几年就退休,现在让我们下岗,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各位走过路过的大家伙儿给评评理, 这让我们怎么活!”   安夏的第一反应是调头就走,这种劳资关系搞不定的老军工厂,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事等着,跟他们合作有风险。   她的脚步顿了三秒,转念一想, 还是去问问这个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公司对此有什么方案。   安夏刚走进工厂园区大门没多久,王厂长刚好跟几个老头子出来。   王厂长:“非常感谢前辈们对我工作的支持, 非常感谢……”   老工人:“你是我们选上去的,选你就是相信你一定能把厂子盘活,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做的事情有限, 也就只能卖这张老脸了。”   说着,几位老工人都笑了起来。   快到门口了,王厂长与几位老工人都加快了脚步人, 走到那几个拉横幅的人面前。   看见王厂长, 那些人面露不屑, 握着拳头冲他嚷嚷:“骗子!下台!你就应该叫王八蛋!”   “你们骂谁呢?”老工人中的一个大步走出来。   刚才骂得起劲的人中顿时有一半人没了声音,还有一个放柔了声音:“哎, 师父, 天还这么冷,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他骗你?让你出来替他当说客?我跟你说,丫没安好心……”   老工人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瞪着他:“王厂长没安好心,你就安好心了?安好心会到厂门口来闹?!”   “他让我们走的时候, 说等厂里效益好了,会优先召我们回来,现在厂里效益好了,叫他接我们回来,他就会装死,一天推一天!”   “留在厂里的工人能发得出工资就叫效益好啦?!鼠目寸光!都跟你一样想,大家一起玩完!”   工厂里一向是老带新,师徒关系好的往往亲如父子,这位老师傅看起来应该是不少人的师父,他开口说话,年轻一点的都闷着头不敢吭声。   那几个坐在地上负责卖惨担当的老年人还想跟他扯几句,另外几个老工人也过来了,对其中一个看起来最能闹的说:   “老褚啊,他们小年轻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当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厂子是怎么倒的?他们要是能像你我当年那样把心思都用在手艺上,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最后在老工人的帮忙劝说下,这些人离开了。   王厂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安夏:“你找谁?”   安夏:“我是紫金科技的安夏,找王厂长。”   “啊!!是安总啊!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我久仰已久啊,不知今天安总拨冗亲自前来,有什么事?”   王厂长的说套话水平跟东京人有一拼。   安夏等他说完后,微笑道:“本来是有的,不过刚才被你们公司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   “快请进。”王厂长忙将安夏请进办公室。   坐下后,安夏便问起:“刚才是怎么回事?”   王厂长叹了一口气:“厂里原来的员工……”   这个厂子真就是这个时代军工厂的缩影,绝妙开局,结果落得一个工资不能按时发,退休师傅不得不去酒仙桥的菜市场捡白菜帮子,连公费医疗的报销都不能及时到账。   王厂长语气苦涩:“说出去都没人信,外面的人非得说军工厂改制有,倒闭有,但只要存在,就绝对不可能发不出工资,哎……”   “不身在其间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只能凭自己的猜测了,都觉得是国家养着你们。”   安夏话锋一转:“不过我刚才听说你们现在效益已经变好了?你还答应他们效益变好,就让他们回来?”   “嗐……变好什么啊……只能稍微保证在厂职工的生活罢了。”   王厂长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接手的时候,厂子整整七年亏损,亏了几千万,我去抢银行贩大烟土也做不到在一年里把七年的亏损都补上啊。”   他说的事情,安夏知道,业务部的调查数据显示,他们的负债率是90%,现在还没死,确实是个生命的奇迹。   安夏问他是否愿意投入液晶业务。   王厂长十分为难:“现在我们刚入股了松下的电子管,做CRT屏幕,实在没有更多的钱了。”   “真是不巧,我来迟了。”安夏十分遗憾。   所以说,生意人为什么大多迷信,因为运气真的是捉摸不定的东西。要是安夏去年或是前年,在他们最惨的时候过来,说不定就能以很便宜的价格直接把整个厂给收了。   赚钱如爱情,不能来得太早,也不能来得太晚。   安夏正准备走,王厂长叫住了她:“你可以试试看深市的天马公司,跟他们谈谈。”   安夏向他表示感谢,然后离开。   天马公司,在公司的业务组的评估里是不适合,他们做的都是小屏,最专业的是4寸屏,然后是7寸屏,一直没什么突破。   安夏转头飞向深市,飞机落地时候天已经晚了,安夏打算第二天再去飞马公司。   她提前让物业打扫房子,不过因为很久没住了,一套流程走完需要一段时间,安夏落地之后还要等两小时。   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在屋里当大件家具影响工作人员打扫了。   安夏捧着笔记本电脑出去,播放广告部做好的几个待审广告,先看一遍有个整体印象,再一点一点的看哪有什么问题。   现在国内的广告很无聊,活得跟产品说明书一样。广告部在认真学习国外的优秀广告。但是国外的不少广告形式又过于浪。   就是广告很好看,但是看完只记得广告的剧情,别说产品特点,就连广告到底是哪个公司做的都根本不记得。   现在流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广告,在后世只有烟草公司在用。因为烟草不允许打广告,于是出现了放风光片,结尾来一句口号,什么「山高人为峰,红塔集团」「大红鹰,新时代的精神」「鹤舞白沙,我心飞翔」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安夏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广告,忽然她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过来,还停下了。   颇有一种恐怖片的味道。   安夏一手合上屏幕,一边转身,看见一个普通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再远几步,还有一个女人,以及一个看起来小学生初中生模样的孩子。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男人赶紧解释,“我只是看到你用笔记本……”   比较稀罕嘛,国内用笔记本的人少,安夏明白,她要是看到有人牵着一只萨摩耶在路上走,她也会好奇地凑过去看看。   “这个屏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坏点?”他问道。   安夏点点头:“嗯……”   那个坏点在屏幕正中,不过不怎么影响正常使用,安夏就随它去了。   这个男人还不走,继续追问:“这个是死点,还是卡点?”   “不知道。”   这么高端的问法,安夏头一次听说,她只知道那个叫坏点。   男人跃跃欲试:“我是做液晶屏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旁边的孩子哼了一声:“爸爸!你不是说陪我们散步的吗!快走啊!”   “哈哈,小朋友等不及了。”安夏笑道,虽然没有明说,但语气里的拒绝很明显,她并不想把电脑给一个陌生人看。   男人很遗憾地跟老婆孩子走了,远远地还能听见他说:“那个屏,一看就是NEC的屏,我有四种把它修好的方法。”   小孩拉长了声音:“骗——人!”   “爸爸不骗你……”   女人的声音:“上班看不够,下班还看,你不嫌烦啊?”   “不嫌烦,只要不是硬件坏了,给我五分钟,我肯定能把那个坏点修好……”   一家子走远了,安夏家也打扫好了。   安夏回去连上网线,跟陆雪说起自己在找液晶屏的事情,顺便吐槽一下商务部就不知道给点研发补贴,让国内的厂家积极参与。   陆雪:【休得凭空污人清白,怎么没给了。你以为863计划只有芯片吗?有发改委产业化专项基金,有电子发展,还要多少啊……再说,永生清华在87年就已经把液晶材料产业化了。】   安夏:【那怎么搞成这样?】   陆雪:【能做的厂都没形成规模,还有技术封锁……想想你上回想要的触摸屏,我是在哪儿找到的?】   安夏:【唉,好烦,又是技术封锁。】   陆雪:【肯定的嘛,越有钱就越不放松,越不放松就越有钱。】   安夏:【卖豆腐去吧你!】   陆雪:【哎嘿!你怎么知道,我正在就在卖豆腐……的原料。】   哼,又去卖黄豆了,安夏提醒他:   【别满脑子都是黄豆,好好学习学习国际大豆期货的玩法。】   陆雪:【我们只做现货。】   安夏:【你的对手,或者说全中国的对手不只玩现货。】   陆雪一头雾水,现在他的脑子都在琢磨怎么跟阿根廷人竞争卖大豆现货,实在没空琢磨期货,随便应了一声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二天,安夏前往天马公司,在办公室里,她看见了昨天在小区花园里遇到的邻居。   陈总先跟她打招呼:“安总,真巧。”   “早知昨天是陈总,昨天就能先聊了。不过,嫂子和小侄女要生气了吧。哈哈哈……”   陈总还在为自己昨天的行为解释:“我是技术出身,看到有故障的设备,就有点忍不住想处理一下。”   “我懂我懂。”安夏笑道,强迫症嘛。   “正好,我今天把笔记本也带来了,一会儿谈完了再修。”   “先修吧,要是一会儿没谈拢,你不愿意让我修了。”陈总看着安夏那电脑,脑子里就闪出那一个点,就全身不舒服。   他叫人拿来了一套设备进来。   “嗬,这么大的阵仗?”安夏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用挤压法和毛巾热敷法呢。”   “那两种是野路子。”陈总摇头,“这是我们公司自己研发的外置固体修复器……”   他手脚麻利的拿出线缆,一头插进显示器,一头插进修复器。   陈总:“等二十分钟以后再看看。”   安夏点点头。   陈总继续说:“我们公司做液晶屏已经好几年了,技术和经验都很丰富,不知安总想要什么样的?”   “这么大的……或者说,比这个更大的,行吗?”安夏指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说,“这个是10.4寸的。”   陈总面露难色:“这个啊……我们现在只能做到7寸。”   “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嘛,本质是一样的。”安夏故作轻松,她也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这边的采购量除了我们公司现在正在销售的一些产品上需要的屏幕,也想开发新的电脑屏幕,起码得有十寸以上。”   道理,陈总都懂,就是没钱。   液晶产业是资金密集型、技术密集型。   现在他们最大能生产7寸,生产别的需要再砸钱引进新的技术和生产线。   他想了想:“要不,你去问问774厂?他们是一个军工厂,生产质量有保证,去年新上了一个厂长,改制成企业了,合作起来也……”   安夏打断:“我就是王厂长介绍来的。”   陈总:“啊这样啊……”   他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紫金这么大一个企业。   虽然10寸以上做不到,但还有其他的可以做呀。   安夏显然想要的是一包到底的,没想这家采购一点,那家采购一点。   做质量控制和人员分配比较省事,统一管理。   紫金电脑那边的采购人员里还没有特别专ꁘꁘ晶屏的,只会看成品。   可以说,如果生产流程有问题,造成隐患,比如检验的时候是好的,用两三天就坏了,他们一点都看不出来。   安夏这边也很发愁,搞液晶屏幕最强的区域是日韩台,这些地方的工资收入都比大陆高,而且大多是有家有口的。   如果紫金在这些地方有分公司,说不定还有希望,要人抛家弃子,不太容易。   只能自己培训了。   与陈总反复讨论,他认为大屏值得做。但是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把公司的盈利都砸在引进新技术上。   当然,不愿意这么干,也是因为他觉得日韩台的技术已经把大屏市场占得差不多了,他再做,也只能走物美价廉的路线,在技术上赶超不了,按这个思路,现在新研发液晶技术就非常没有必要。   一句话:现在不想做。   二十分钟到了,陈总关闭显示器,并把固体修复器拔下来,再开机。   “真的好了!颜色也变鲜艳了许多。”安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买不了显示器,这个修复器也挺有意思,可以搭配销售。   安夏从天马厂出来,抬头望了望天,颇有些无奈,从首都到深市,她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多的闭门羹。   从王厂长和陈总的嘴里,她也大概整理出了一个思路,技术封锁是最麻烦的问题。   从无到有的研发也不太现实。   国内已经错过了第一代笔记本电脑诞生的液晶屏暴利期,不能再错过下一轮了。   安夏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仿佛在上学时听专业课老师提过的词「缺芯少屏」,说九十年代的时候,中国没有自己的芯片,也没有自己的屏幕……   后来屏不缺了,媒体只提芯片,才会让后来的人忘记了中国缺屏的这段岁月。   上回拿着钱都买不着东西,还是要交世界和平保护费的时候……   算了,大不了再去液晶屏的三个老巢转转,看看有没有凯子愿意便宜卖给她的。   安夏习惯性的又走向了华强北,那可是一个好地方,现在虽然还没有成为未来的 「扩展功能大户」,不过已经初见雏形,时不时有点奇奇怪怪的小发明。   在人群中,传来几个人的声音:“老板,要不要液晶屏,很好的。”   “就一个屏,我要它干什么?不要不要。”   “你想做成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做。”   “不要不要。”   安夏凑过去一看,发现地摊上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液晶屏幕,摊主有两个,一个正在吆喝:   “一百块,一百块啊,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工厂倒闭,工厂倒闭,大屏一百块,小屏五十块啊……卖屏葬厂长啦!”   另一个人正在帮人修寻呼机,寻呼机的屏幕也是液晶的,这个倒霉蛋的寻呼机屏幕给砸得相当惨烈。   修完了一开机,顾客挺满意:“可以啊!挺好。”   修机子的人挺骄傲:”“我们保质保量,像你这种出了保的,回厂维修贵死了。看,还是我们便宜吧,五十块,还包维修。”   安夏心想,确实便宜,她当年十块钱进货一根链子,反手就卖了一百块钱。过保的中文寻呼机维修一下屏幕,六百块钱起跳。   他们卖这么便宜……莫非东西是偷来的?   一单生意做完后,摊子上又只剩下两个摊主,对唯一驻足摊前的安夏非常热情:“靓女,想买什么?”   “把这块……”安夏指着最大的那块屏说:“做成电脑的屏幕。”   “啊,这个难哦……我们不会……”摊主摇头。   “做成电视呢?”   他俩动作非常一致:把头从左摇到右,再从右摇到左。   “你们只会维修啊?”   “我们就是配件厂的,要是你有什么液晶屏的东西坏了,我们可以帮你装上,要是新做一个什么东西……做不到。”   听起来更像是从厂里偷东西出来卖了!   安夏故意问道:“哪个厂啊?质量行不行啊?别拿回家用了两天就坏了,到时候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们。”   “不会的啦,我们厂是给日本品牌做代加工的。”   “一边代加工,一边还能自己做来卖?”   “不是,是日本老板不想做啦,也不想付钱,连我们老板都跑啦,工资都没发,我们现在只能从厂里把做好的产品拿出来卖,能卖几个卖几个,哎……真倒霉……”   好吧,原来这是一个王八蛋老板黄鹤带着小姨子跑了的故事。   安夏打听了那个日本企业的名字,又打听了代工厂的名字,这两人完全没多想,大大方方告诉她了。   回去之后,她给采购部下了一个指令:弄清楚那个日本企业是什么情况。   又叫紫金电脑的技术工程师过来一个,调查清楚这个代工厂的水平。   顺便让陈嘉过来一趟,王娇娇镇守公司,处理各种急务。   不一会儿,采购部传回消息:   那家日本企业步子迈得太大,本来他家已经赚了不少。于是开开心心握着一把钱,去年觉得地价比起八十年代末已经跌了很多,可以抄底。   不幸的是赶上今年的房地产市场暴跌,现实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没有最低,只有更低,以为已经跌到一楼了,还有地下室,地下室有三层,再往下还有地狱,地狱有十八层……   于是他们计划停止液晶项目,专心于现在大火的等离子事业,抓紧把亏的钱都赚回来。   采购部还十分贴心的附上了对方提出的收购条件,看来已经是有了初步的接触。   “长进了。”安夏看着附录,很满意。   以前的采购部刚成立的时候,除了主管之外,其他人都像算盘珠一样,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毫无拓展的意识。   现在已经出息了,知道需要提供什么样的附加服务。   安夏看了一下条件,感觉对方符合:急于脱手、价格好说、别压得太狠就行……等等急售条件。   便把这件事交给投资部门,让他们分析一下投入产出的比率。   等待投资部分析的时候,陈嘉和技术工程师已经过来了,工程师他姓唐,以前就是国内电子管厂的技术大神。虽然跟液晶不熟,但是对生产流程熟悉。   工人什么地方操作有问题,他看手势就知道。   第二天,安夏与唐工又去了华强北,找到了那两个摊主,又是无人光顾的一天。   负责吆喝的摊主认出了安夏,见她还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挺高兴:“嗨,带朋友过来啦?要给什么换配件?”   安夏摇头:“我想去看看你们厂。”   “嗐,有什么好看的……”   “就你们在这五块十块,三瓜两枣的,想把工资赚回来,要到什么时候?要是你们能按我的要求生产,能得到的更多!”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着安夏和唐工,这两人衣冠楚楚,收拾打扮挺有气质的,看起来不像疯了。   也可能是骗子,可是他们厂已经一无所有,想骗什么就骗去吧……生产线上的那些铁疙瘩爱拿就拿,厂子甚至都是租的,还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她要是有本事,就从房东手里骗……   两人抱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心态,带着安夏和唐工去了他们的厂。   他们的代工厂挺大,是那个日本公司当年还阔的时候投的代加工厂。   现在东洋老板跑了,跟东洋老板接头的老板也跑了。   厂子越大,欠的房租越多。   他们会出来把昂贵的液晶屏三文不值二文的贱卖,就是因为房东已经气急败坏,下了最后通牒,让工人把那些「垃圾」都清走,不然他就要扔了,让服装厂进来。   安夏和唐工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房东正插着腰堵在门口骂街。   他看见安夏便问:“你是老板的朋友哦?”   安夏马上摇头:“我是他债主。”   房东是本地人,操着一口正宗粤普,提到那个跑路的老板,他气急败坏:“死仆街仔,欠了我几万块的房租就跑了。冚家铲……”   各种只有粤语版的港片里才有的脏话如连珠炮一般发射出来。   最后骂完,再问——“他欠你多少?”   “几十万吧,我来看看他这里有什么东西能抵债。”安夏轻描淡写地扫视车间。   “嗰个贱人真抵死!”房东又骂了一句,他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   要是这些设备拿去卖废铁,得的钱还能全归自己,好歹补一补,谁想到,横空又冒出来一个债主。   而且还欠了她几十万……按比例偿付的话,卖废铁得的钱,他都拿不到大头。   越想越气。   什么都不懂的房东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唐工一眼就认出来,那些都是这几年才出的最新设备,再确认一下数据,是安夏想要的大屏幕。   他眼睛一亮,对安夏点点头。   安夏对那两个人说:“你们能把一条流水线上的人都找齐吗?”   “应该能吧……都没什么地方好去……”   安夏点点头:“把他们找回来,我想试试流水线,回来操作一回,每人给三十块。”   三十块!够吃一个星期的饭了!   两人忙不迭地跑出去,去各个工人们可能去的地方,把工友们找回来。   工人们回来了,他们不知道安夏想干什么,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还有好几个手里拎着刚刚买的猪脚饭。   “三十块,要现在给的哦。”一个工人年纪稍长一些,觉得这事很莫名其妙,他不在乎安夏的目的,只在乎钱。   安夏让陈嘉去银行取现金,特别让他一定要打车去,打车回,车一定要停在银行门口,一步也别多走。   “才这么一点钱,没事的。”陈嘉觉得安夏太紧张了,紫金在深市也有分公司,没听说有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紫金分公司的地址在高贵的南山区,邻居都是大企业,出入都是有钱人,而这里是龙岗区,属于关外,在都市传说里,仿佛哥谭市一般的存在。   安夏看着工人们:“来,你们谁给他说说,现在这边的治安怎么样?”   “哎,听她的吧,靓仔,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敲头党不管你到底提了多少钱,只要你从银行出来,手里还拎个包,就会被盯上啦。”   一个工人拎起裤腿,露出膝盖和小腿上的两大块可怖伤疤:“对啊,我上回就被骑摩托车的抢过一回,我那就是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本书,这都被抢啦,看我腿上,还有磕在地上的伤疤呢。”   还有女工向陈嘉展示自己撕裂的耳垂:“我戴的是个假金耳环,他们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抢再说。”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自信的陈嘉给说得顿时紧张起来,他表示自己一定打车去打车回,出门让银行保安给送到出租车上,绝不多独自一人多走一步路。   见陈嘉真的去拿钱了,而安夏还留在这里,工人们信了七八分,没有再像刚才那么坚决地要求「先付钱再办事」。   他们打开设备,然后找出最后的一点原料,给安夏表演了一下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流程过半的时候,陈嘉回来了,正好从前往后发钱,一人三十块钱。   唐工站在旁边观察,看他们的操作手法是否规范。   有些细节他不能确认的,还会向工人问清楚。   这家代工厂的程序真的很齐全,还有专门的检验车间,有检验员对液晶屏封箱前做质量检查。   最后做出的这块是合格品,安夏拿起它,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叠在一起,大小正合适。   “挺好,留着,以后要是真的出现死点了,就直接换上。”   安夏本来想让这些工人再留一会儿。如果她能很快把项目拿下来,他们可以继续在工厂里干。   但是她不确定需要等多久才能签定合同。   以她过去与日本人打交道的心得,日本不少人矫情又事儿逼,还会耍点鸡贼的小心思恶心人。   这一单还不一定能不能谈成。   要是一直养着这些工人,到时候没谈成,那就不好了。   这些工人都各有去处,有的想回家务农,有的打算去别处再寻寻机会。   安夏问:“要是厂子重开,你们还愿意回来吗?”   “要是跟现在收入一样,不欠钱的话,当然愿意啦。”   安夏点点头,她对本地的工厂招工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有数,大家都毫无稳定性可言,干满一年的都少之又少,说跳槽就跳槽,有的刚进来四天,忽然发现隔壁厂给的加班费更高,立马就跑。   后世用来调侃特殊行业的 「高薪日结」,是这边最积极招工时候的真实口号。   这次负责投资收购的同事们加班加点,把需要收集的资料在短时间内整理、分析,然后写成报告给安夏。   买技术和买全新的流水线的价格挺贵,算下来,紫金需要出货十万块大号的液晶屏才能回本。   “流水线不用买全新的话,能折下来多少?”安夏把她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公司法务部的同事帮她算了一下历代倒闭企业的法律处理,得出一个结论:出货五万块大号液晶屏就能回本了。   日本公司那边本来还想装一装,端个架子,把价格抬一抬。   安夏这边派出的谈判代表老奸巨猾,他们故意在谈判间隙大大方方在走廊上打电话,在明知对方有人懂中文的情况下,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无人的另一头说:   “哦?韩国现代也想卖?开价多少?啊,很便宜啊,为什么?哦哦,好的,我明白了……   松下怎么了?哈哈……那肯定的嘛,现在等离子才是大势所趋,他们想卖液晶业务也很正常……   啊,那没有问题,我跟松下那边也有点交情……他们报得贵一点不要紧啊,那可是松下……”   回到谈判桌,紫金代表团完全松懈了下来,就像下班前十分钟的上班族一样,懒洋洋,似乎对这一单毫无兴趣了,就等着把客气话说完,立马走人。   代表团的负责人又问了一次,这个价到底还能不能再给打个狠折。   日方代表的眼神明显游移,跟之前的自信全然不同,但还颤颤巍巍地咬着价格不放。   “真遗憾,没关系,就这样,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负责人当真站起来,身旁的几个人也一起站起来,向日方代表欠了欠身,收拾桌上的本子和笔就要走。   “啊,请等一下!等我向社长请示一下!”日方代表团负责人果然出声拦住了他们。   他们现在特别着急回款,韩和台的技术不比他们差,这两家不会找他们买的,而中国有这个实力的企业不多,与紫金电脑实力相当的企业有。   但是他们都已经或多或少有了合作厂商,不会想着自己买技术自己生产。   要是不卖给紫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个愿意坐下来谈的。   说不定就因为拖延的一时半刻,公司就倒了。   谈判组背负着全村的期望,就算紫金代表团砍的价已经超过社长给他们的底限,他们也得请示一下,免得到时候被社长责怪。   果然,社长也没有守住自己定的最低价,他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理由。   毕竟紫金科技说的是一次性给齐全款,而不是通过免息贷款,一点一点收回。   付全款嘛,应该享受一些优惠的。   争争夺夺定的最后条件,不仅是砍到了相当低的价格。   还有日方还要派工程师过来驻厂给培训半年,后面的六年,还要每年过来一个月定期辅导。   也就是现在能提这个条件,在当初日本大妈要组团买下曼哈顿的时候,日本社畜随便扬着一万日元打车900米的时候,来做一趟技术指导,那得按天收费,一天起步价一千人民币都敢叫友情价。   现在,哎,今时不同往日了。   谈判代表团凯旋之日,陆雪正好也在紫金蹭食堂,打算过一会儿和安夏一起去看电影。   “陆处!!”谈判代表团的负责人看到陆雪,比看到安夏还亲,看样子,恨不能抱上来。   “你教的办法真是太管用了!我都没想到,能把那么苛刻的条件都谈下来。”   他们临行前,安夏考虑到他们并没有国际谈判经验,有可能上了日本鬼子的当,便专门请了陆雪来公司给他们开小灶,做了好几天的模拟训练。   陆雪是个爱总结的人,他手里就有一个类似世界各国谈判风格和防诈骗指南,以及怎么判断对手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单纯的心理博弈,然后再确定自己的行动方案,到底是该让步,还是绝不能先认输。   从结果来看,谈判颇有成效。   现在紫金科技只要卖掉三万块大号液晶屏就能回本。   在去电影院的路上,陆雪强烈表示要奖励。   安夏笑嘻嘻:“感谢商务部陆处,亲临我们公司,为跨境企业提供技术指导,节省外汇。”   陆雪:“欺负人!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真的啊?”   “真的!”   安夏:“你已经又跟我说话了。”   “刚才不算!”   “第二句。”   陆雪气呼呼地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安夏居然真的一直没理他,径自开车,陆小雪更加委屈了。   等开到电影院旁边的小巷里,天已经全黑了,安夏熄了火,陆雪解了安全带要走,被安夏一把拉住:“想往哪跑!”   “看电影啊,马上就要开……唔唔……”陆雪全身一僵,然后完全放松下来,接着反客为主……   最后等他们进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放了半个小时了,安夏小声安慰他:“明天再看一遍。”   陆雪非常期待:“是包括刚才的,再来一遍吗?”   “年轻人,克制一点,小心到老了不行。”   第二天,到底没去成,是陆雪的错。   安夏一向追求一鱼多吃,于是,她大肆宣扬了紫金科技跟日本公司谈判的成果。   当然没忘记要提一提——“在商务部领导的关心下,商务部同志的帮助下……”   于是,陆雪就被叫到了领导办公室,领导狠狠表扬了他一番之后,给他下了任务。   九十年代初,中国人对外采购各种灾难,几千万几亿,买回来二手流水线不说,技术都是过时的,成色……大概只能叫一成新吧。   商务部都看着着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拯救这些把国家外汇储备几亿几亿往外送的单位。   陆雪稍微一点拨,居然从最小气抠门奸诈的日本人那里拿到了这么好的条件。   “小陆啊,干得好啊,你跟紫金代表团一起,对这事做个回顾,写个总结。还有,写个操作手册,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提高的地方,给申请国外采购的单位,人手一份,必要时,也可以像这次一样,过去给他们指导。”   陆雪平生第一次以出公差的身份来到紫金,安夏看着陆雪双手递上的公函:兹有陆雪同志,到贵单位洽谈公务,望接洽为荷。   “哈哈哈!!”安夏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装逼的正式公文,“为荷……哈哈哈……古文都出来了。”   “笑!你还笑!都是你!”陆雪揉着脑袋,领导让他来写这个什么操作手册,但是,他的正常工作一点没减。   “你不高兴吗?”   “高兴什么啊?加班没有加班费?”   “可以在上班时间,公费来找我,还不开心?你变心了,你不喜欢我了。”   陆雪还在嘀咕:“要讨论都在会议室里待着,都不知道写完指导手册能不能见你一回。”   “你不吃饭啊?不午休啊?我办公室里有地方给你睡。再说了,会议室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公司里哪个会议室是我进不得的?我不能进去旁听?”   陆雪转忧为喜:“对哦!!” 第226章 卢旺达往事   在商务部的办公室里, 劳动强度还行。   在紫金的会议室里,陆雪快要被榨干了,他们人多,个个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自己拟了好多种不同的谈判情境, 向陆雪虔诚询问。   有些问题之刁钻,坑人思路之清奇, 连陆雪都没有遇到过。   说好了午休, 也很少能真正休成, 安夏没有午休的习惯, 她中午吃完饭就坐在办公桌前, 看来自各个分公司的各种报表。有时候看国外的, 陆雪就成了紫金商情的补充消息。   紫金商情只知道明面上的国家情报和民间情报,以及靠一些表象分析出的政局变动性可能,陆雪知道得更多一点, 哪怕是某一次去谈判的时候, 发现某位议员的座位位置发生了变动……   除了匹配机制过于优秀,权力变换完全不讲武德的非洲之外,陆雪对各国更深层的判断更准一点。   就连混沌非洲,他也能说出几个相对正常的国家, 提示安夏可以考虑考虑往那里卖货, 或者可以考虑在那里建个矿石粗加工的厂子。   最近售货平台上收到了不少询问如何采购带高清摄像头的无人机, 除了问参数之外,他们还非常关心在能不能收到。   刚开始,客服自信非常,连南极长城站都能送达,还有什么地方不能送。   只要通邮的地方就能送!   再仔细一打听, 他们的收货地点是在基加利的美国大使馆。   客服好歹也是经过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地理成绩没低于过90分。   基加利……是个什么地方?   认真查一查,哦,卢旺达的首都……卢旺达又是哪里……   于是再继续研究这个奇怪的地方到底通不通邮。   从1990年开始,这个国家一直在内战不止,客服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非洲嘛,内战那不就是跟吃饭一样随便。   查完,虽然该国的邮政还没有完全瘫痪。不过跟瘫痪也差不多了,谁知道哪天就会发生「你的快递在燃烧」「你的快递已爆炸」之类的悲剧,最安全的就是送到机场,当地买家凭自己本事去机场提货。   安夏比较在意的是美国大使馆这个收货地址。   在传统印象里,美国一旦在哪个乱乱的国家里出现,保准没好事。   “卢旺达……”安夏忽然觉得这个国家的名字有点耳熟,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知道这里?”陆雪看她嘴里念念叨叨,猜测她是不是又惦记上了……   “卢旺达……大饭店?”安夏只想起了一个电影名,脑中跳出了一些白人演员,不对,那是《布达佩斯大饭店》,黑人……大饭店……   安夏终于想起来了,卢旺达大饭店,讲的是卢旺达大屠//杀的事情,店主想带全家跑路,最后他留下来,保护了许多人。   安夏只在朋友尾鱼的《四月间事》里看过这件事,依稀记得,整件事的开端,跟高达W开头一样的路数,从一个总统的飞机被击中开始,然后全国两个种族打得血流成河。   安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到底发生在哪年哪月。   不会是现在吧?   安夏想了想,要客服向咨询客户了解其身份和采购的原因,没有别的意思,这就是紫金卖无人机的规矩,连土豪石油国的王子都要登记。   对面很快发来身份,他们是西方的记者,感觉最近卢旺达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给放个大招。   西方记者已经跑得够快了,但他们还想跑得更快。   紫金公司的无人机是全世界性价比最高的无人机,待机时间巨长,花样巨多,能搭载很重的东西……   于是在一线的记者都抢着向紫金订购无人机,个个都想抢头条新闻,各自下单之后发现邮费血贵,因为没有直达的货运飞机。   要么一层一层的慢递,等送到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了两三年,或者直接丢货。   要么包机运送,只买一台的话,那邮费比设备本身还要贵几十倍,同行们此时放下冤家的关系,决定联手拼个运费,把无人机一起寄到他们认为最安全的美国使馆。   “美国使馆?啊,这不好吧,万一他们看到是中国来的货,以为是炸弹给原地爆破了呢?”安夏给予最高指示,“告诉他们,我们可以寄到中国使馆。”   客服照办了,对面回复说认为中国使馆不安全。   “要是中国使馆都不安全了,他们也别拍了,赶紧卷了细软跑路。”   不同意也没办法,现在只有紫金的货合适,包机的价钱被几十个追求普利策之梦的人和他们背后的报社摊一摊,好像也没什么。   客服劝他们不如多买两台,反正都是包机了,买的越多,邮费就摊得越薄,越划算。   何况在战区,多买几台备用也是很合理的。   客服:“买四送一!”   记者:“哇哦,很不错的优惠,我们再重新统计一下购买人数。”   五个人买,只要付四份钱,酷耶!   客服:“非常抱歉,先生,我可能没有说清楚,我们赠送的那一件,不是无人机,是无人机联动仪。”   记者:“那就不用了。”   好险,差点上了奸商的当。   总之,就是只卖出了几块备用电池,没卖成整机。   安夏非得运到中国使馆还有一个重要理由,蹭运费。   陆雪的一个同事调任驻卢旺达,担任经济商务参赞,在陆雪的热情推销下,他买了不少「让生活更加轻松方便的好物」。   “你同事,要不买四台无人机,四机联动,很好玩的。”安夏笑嘻嘻,撺掇陆雪让人花钱。   陆雪连连摇头:“你们的无人机一台三万块,四台要十二万,他要是能买得起,明天他就该回国受审了,到纪委好好交待这些钱是哪来的。”   “哈哈哈,也是。要不,借给他玩几天?免费借给他。他可以拍一些当地的情况带回来做资料。”   做资料不重要,重要的是「使馆人员使用紫金无人机」这件事,玩得活越花越好。哪怕用无人机打水,给骆驼看病也无所谓。   飞机满载着包邮和不包邮的商品,飞向卢旺达。   “卢旺达一定会出事的。”安夏对陆雪说,“你跟你朋友说说,一旦卢旺达的任何一位高官遇刺,就得马上走,现在卢旺达国内的情况就像一战时候的巴尔干,费迪南遇刺只是一个导火索,不是他,任何一个有身份的人遇刺,都能打起来。”   陆雪嘴上应着,心里觉得安夏有点大惊小怪,大概是在阿富汗受刺激留下的应激反应。   使馆工作人员对国际局势的判断肯定比安夏要准。   撤侨时机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发现有风吹草动,立马全体跑路。   卢旺达穷归穷,但也有不少中资企业在这里投了不少钱。   如同古代战争动不动就屠城,很多老百姓也舍不得提前跑路。   在觉得能守住的时候,能不跑,就不跑。   陆雪只随便提了一下,对面的朋友也没有当回事:“你对象很关心国际新闻嘛,放心,没事的,情况不会坏到那个地步。”   直到一天晚上,黄大使邀请卢旺达方面的高层,忽然席间有人说了一句:“现在连外长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了。”   在场所有中方代表的心都悬了起来。   接下来,对方又说了一些现在双方都有针对高官的暗杀行动,已经出了不少事。   与安夏想得不一样,卢旺达的锅,真不能甩在美国人头上,始作俑者是曾经的殖民地宗主国比利时。   比利时……在安夏眼里就是巧克力、蓝精灵、撒尿小童于连,完全没想过他们还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为了人口普查方便,他们强行把卢旺达人划分成了图西族和胡图族,本来没什么差别的人,就这么真情实感的对立起来了,互相看不顺眼。   现在的乱局中,还有法国四处挑事。   在辱法梗满天飞的时代,国内大众也认同,只有五常能辱法,它是非洲太上皇,是非洲的灯塔国。   酒宴结束之后,整个大使馆一夜无眠,他们原先已经做好了很多套方案。但都是比较温和的处理,没有想过事情会严重到现在这个程度。   除了通知在卢旺达的各个中资企业准备避难之外,他们把买了一直没有机会用的对讲机拿出来调试了。   还有紫金科技借给他们的四台无人机。   本来觉得没用,这穷地方,从高空俯瞰也还是个穷地方,说不定还会招来导弹什么的。   现在他们觉得有必要先练起来。   四台无人机,正好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飞,用来巡逻。   他们也练习了使用联动仪操作,将四台无人机组队飞行,他们暂时没理解这个功能有什么用:   “一台能吊15公斤,四台能吊60公斤……要是这边完全被包围了,四台联手,只能把张小梅吊走……”   参赞同志表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很练练总是好的,有备无患。陆雪说,至少可以当四台投掷炸弹用。   “哦!!”众人顿悟,转而又忧虑起来:“只能砸四个人……”   “我们可以挂扬声器,警告他们不要过来……”   时值三月初,紫金平台又收到一笔奇怪的代发订单,收货地址还是卢旺达,这次是十几万把大砍刀。   客服吓坏了,尽管对面的客户解释说:“哦,因为很快就是他们收割香蕉的季节,所以要提前采购,这事很正常。”   客服总监向安夏请示这单货要不要发。   “不发,砍刀的利润很薄,一共赚不到几个钱,日后还白担了一个军//火//贩子的虚名。人家不是卖洲际导弹就是卖核武,我卖砍刀……说出去都丢人。”   “那……怎么回复他们?”   “就告诉他们,说我们的砍刀不适合砍香蕉,只能用来拍大蒜。”   对面明白安夏不会发货了,没有再纠缠。   安夏把这事告诉陆雪:“他们已经买刀了,跟你朋友说,把细软都打包好,准备跑吧。再迟,就只能把身份证含在嘴里了。”   “啊?为什么把身份证含嘴里?”陆雪认真考虑了一下嘴是不是特别安全。   “方便认尸。”短短四个字,让陆雪瞬间汗毛直竖。   局势真的变得如此吗?陆雪不知道,但是那十几万把砍刀的订单讨论过程就摆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安夏看他一脸忧心忡忡,问:“他们在我这边没买到,肯定要去其他地方买,你们商务部要管吗?”   陆雪摇摇头:“那么多家没法管……而且,也没说砍刀禁止出口,平白断绝与卢旺达之间的贸易联系。   要是传出去,有违自由贸易精神,某些国家没事还要搅出事来。   如果真的让他们抓到了违背自由贸易的借口,不知道我们的入世谈判什么时候才能聊出个结果。”   陆雪顿了顿,看着安夏:“所以,其实是不限制出口的,你要是想追回来,还来得及。”   “不,不追,刀子的利润又不是给我的,我就收一个平台费,才几万块,我看不上。”安夏昂起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陆雪怀疑地看着她:“回绝得这么痛快,你不接这个订单,还有别的原因吧?”   安夏绝不是那种几万块钱就不赚的人。   对她来说,什么事都不用干,系统会把订单的发给供应商,后续生产加工,还有运输什么的,都是供应商的事,她只要等着平台费像自来水那样,自动流进来就行了。   “呀,陆小雪变聪明了。”安夏伸手去摸他的头,被陆雪抓住手腕:“到底是什么原因?”   “很简单嘛,虽然我常年说美国这个那个,但是还是经常要去,要跟他们打交道,做生意。   申请签证的表上有一条,是说你是否参与过种族灭绝大屠//杀。我可不想为了挣这几万块平台费被拒签。也不想因为卖刀变成被制裁的理由,太丢脸了。”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不然呢,就算我不卖砍刀,他们也可以用石头砸人脑袋,用手掐人脖子。何况至于卖武器,这么干的公司和国家可太多了,五常一个没跑,卖出去之后,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总不能是为了烧开水的吧。”   安夏没有猜错,紫金拒绝了胡图族人的购买要求之后,他们就转投沿海城市,分了十几家五金厂,继续订购十几万把砍甘蔗刀,一把十美分。   老板们非常谨慎,问他们买来干什么,是不是要干违法乱纪的事。他们依旧回答砍香蕉。   他们还补充了背景:“我们国家政局稳定,人民生活和谐幸福,我们的香蕉可有名啦,有机会的话,欢迎来卢旺达吃香蕉。”   老板们继续调查,他们调查了政局,没有新发现,以前就很乱,现在还是很乱,没有什么新花样。   他们调查了香蕉,没错,现在确实是香蕉即将成熟的季节,人手一把大砍刀去劈香蕉,也很合理嘛。   他们收钱,生产加工,发货,甚至还认真的讨论卢旺达香蕉跟海南、广西的香蕉品种和口感会不会相差很大?   紫金商情现在已经做到了有中资公司的地方,就有当地人做为情报站点的站长。   卢旺达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有一天,负责紫金商情的非洲大区供应商都停止了对卢旺达信息的采集,发回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卢旺达恐将发生严重血腥暴力事件。”   附上的证据是身为胡图族的信息收集者在电台中听到的一句话:“cut dwall trees !”   根据信息收集者的分析,Tall trees代指的就是个子较高的图西族人。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我先走了,将来有机会再合作。”   紫金商情支付报酬非常大方,情报贩子如果能提供十条信息被采用,就够全家吃饱一个月。   这在卢旺达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工作。   如果连他都洗手不干,连夜翻山越岭逃向外国,说明……   安夏把消息告知陆雪,使馆一边在加紧训练,模拟最糟的情况出现,一边继续观望。   大国就是这么麻烦,特别是被礼义廉耻浸泡了数千年的大国更加麻烦。   除非局势不可控,否则他们绝不会跑。   无论是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号,还是零星的暗杀事件,亦或是十几万把砍刀已经入境……都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直到那一天,当地时间4月6日晚上,使馆人员照常派出四架无人机出发巡逻,确认街上的情况。   太平无事,岁月静好,在镜头里,使馆人员看见还有淘气的小孩在外面奔跑追逐,不想回家,他们听见头上有无人机飞过,蹦蹦跳跳的叫嚷着什么。   一架飞机飞回来了,拿出存储卡导出来,查看,大家心情都很轻松,一位工作人员对参赞说:   “我就说你那个朋友,还有他对象,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小孩都能出来玩,有什么好怕的。老催我们赶紧走。”   “他也是担心我。”   “我看啊,等我们任满,调离,这边的局势也就这样了,反正还能糟成什么样?已经到底啦!”   大家一致赞同,这地方再差再差,也不可能倒退成穿着草裙住窝棚的原始部落吧。   第四架无人机飞回,导出的视频,让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一架飞机正要降落,忽然从地面蹿出一枚拖着耀眼火光的便携式防空导弹,击中飞机左翼,第二枚紧接着升起,击中飞机尾部。   专机瞬间在空中化成一团火球,然后解体,飞机残骸如流星一般,四散着坠落地面。   “那飞机上……坐着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居然是陆雪的朋友。   这几天,他不时从陆雪那里得到局势变糟的提醒,每一次提醒之后必跟着一句话:   如果有高官遇刺死亡,不管怎么死,都代表着一场大屠杀要开始了。   一小时后,确认那是载着卢旺达总统和隔壁布隆迪总统的专机。   两小时后,发现两位总统,确认已死亡。   此时黄大使正在国内休假,临时管理者脸色一变:“不好,要内战了!”   挂了电话的瞬间,整个使馆按照此前无数次的训练流程,行动起来。   一家一家的往中资企业打电话,要求他们将员工集中。除了护照和必要的随身物品,其他的不要带。   然而,电话打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忽然,电话就打不出去了。   “电话线可能断了。”   此时接到电话的中资企业员工已经陆续赶来,使馆人员给他们安排住处,男同志睡大厅,女同志睡里面的小屋。   现在他们的心情还没有那么慌乱,毕竟总统出事的事情,还没有传开,整个卢旺达还在沉睡。   甚至还有人在说要是明天没事的话,是不是能回去上班,还有工件没完成。   中资老板们也在发愁订单不能及时交付:“停工一天,就是几万块的违约金啊!”   人的阈值会慢慢提高,来这的人习惯了战乱环境,只要还没到两军对垒的战壕里,他们还会按照日常习惯来生活。   命运没有给他们回去上班赶订单的机会。   就在几小时后,总统卫队冲进国家二把手的官邸,将她和丈夫,以及十名保镖全部杀掉。   原本应该安静无声的电台发出吱吱嘎嘎的电流声,接着,声音慢慢清晰:   “我们伟大的总统,被图西族蟑螂谋杀了!算账的时候到了,优秀的卢旺达胡图族人,我们必须砍倒高树!现在就砍倒高树!Cut dwall trees!”   如同魔鬼吹响的号角,一声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联系不上他们了!”陆雪在安夏的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他刚才疯狂的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忙音。   完全失联了。   此时远在卢旺达发生的一切,都由身在当地的欧美记者传回BB。   如果不是安夏看见了网络文字和照片,国内至今对此事仍一无所知。   “别慌,他们长得跟当地人一点都不一样,不会遇上无差别屠杀的。”安夏安慰他。   安慰一点用都没有,当法律和道德已经荡然无存的时候,为了命令杀人也好,为了抢劫杀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   陆雪头一次感受到写在书中的「死于乱军之中」,有多么可怕,生命在乱世,就是如此的轻贱,甚至亲友想报仇,都不知道应该找谁。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体育很好,跑得很快,应该不会……”陆雪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我还欠他五十块钱没还,他……”   安夏紧紧抱住他:“他们肯定没事的,你可千万别开始回忆!不吉利!先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联系上他们。”   陆雪深吸一口气:“嗯……”   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打通了,对面接起电话。   原来他们不是被断了通讯,而是要向国内汇报情况,使馆内滞留人员再挨个往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是真的「忙」音。   陆雪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问起他们下一步的打算,他们还是打算再等等,看看情况,也许过两三天,维和部队进驻,就会好了。   “不会有的……”安夏轻轻摇头,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持续了多久,但是能在历史上留下那么响亮的名字,说明受害者的人数绝不会少,持续时间绝对不会短。   对面没有听到安夏的话,继续说:“国内给我们的指示也是留守,继续等等看。”   “电源充足吗?水和吃的呢?”陆雪着急的问。   “够的,我们有自己的发电机,水和吃的存了一个月的。哎,帮我谢谢你对象,她给的东西都很好用。   特别是无人机,现在就靠它巡逻了……哎,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倒霉的经济商务处的位置就在战区里面,宿舍区跟食堂隔了一个院子,每天去食堂之前,先放无人机侦察一下两边有没有开火。   要是开火了,我们就特别是得匍伏前进……幸好以前当民兵的时候还练过,不然为了吃饭,屁股中一枪,也太惨了……”   听他还能抱怨环境,说明至少现在情绪稳定,陆雪才放心。   就在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安夏示意她有话要说。   陆雪:“我对象要跟你说话。”   陆雪将电话交给她,对面的声音清亮:“嫂子好!谢谢嫂子的无人机。”   安夏开门见山:“联合国不会派维和部队来了,你们别等了,赶紧走吧。万一飞机全部停飞,你们就麻烦了。”   对面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卢旺达本来有一个情报贩子,他走之前,告诉我,在电台里就听见了宣扬种族仇杀的内容。   联合国那么多维和部队驻扎,他们会没有听见吗?只能说明,不想管,不愿意管,就算来,也是来收尸的,你们快走。”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有外事纪律的……”   安夏摇头,将电话交回陆雪手上,她尽力了,双方都已经撕破脸开打,都这样了,他们还不走。   这事真不是剧透就能解决的事情。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再说,现在也不能走,还有两个企业没联系上,等战事稍缓,我们还得去找他们。”   “对了,上回不是说还要我提意见吗?我们现在用下来发现啊,飞到远处,飞机看不见了,就只能让它回来,或者凭记忆,让它直线飞。   什么时候才能让无人机上像装了眼睛一样,它到哪,我们就能看到哪?”   “好,那就等你平安归来,我给你接风洗尘。”   陆雪挂断电话,坐在安夏身边,看她抿着嘴唇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耳朵:   “别生气啦,他们是有纪律,不能自由行动的。不过你给他们的东西,能给他们提供决策帮助。他们会自己做判断的。”   “我知道……”知道归知道,安夏还是很郁闷。   还有一件事让她更郁闷,就是刚才的意见,说不能看到无人机的实时图像。   常见的操作是用WIFI模块连接……WIFI那玩意儿还没发明出来,上哪儿连接去。   还得多试几种可能,不能就在这里坐等结果。   紫金新闻版报道了卢旺达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是无人关心,很多人连卢旺达在哪都不知道。   与之相对的两条新闻热度极高,一条是福建省大力推行劳动合同制,进一个单位干一辈子的事情似乎越来越远。   另一条是中国外汇交易中心系统正式运行。   还有让万千股民开心的消息,不温不火了一年多的股市,再次出现令人欢喜的快速拉升,每天都在涨。   开户的人又开始多了,已经被大盘伤透了心的人又重新走进营业厅了……紫金股票软件的流量过载,又频繁出现卡顿了。   以及,除了紫金之外,世面上又出现了一家很厉害的炒股软件,功能更多,下单快,还会自动跳出股票的提示。   业务评估组给安夏发来的待申报项目里,就有软件部计划对整个系统进行大升级。   安夏相信他们一定能处理好,便把心思都放在无人机的实时图像传输上。   “我要求不高,只要求不管无人机飞多远,图像都能准时、完整、清晰的传回到接收端。”   这还叫要求不高啊……「无线传输组」的人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完全没有头绪,现有的各种无线手段,想长途传输,要么有发射塔,要么有卫星。   可是往无人机上架一个发射塔,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要把体积缩小。   问题来了,怎么缩小……   全组的人窝在会议室里,不停的头脑风暴,想一个,推翻一个……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只感觉头皮发紧,大脑胀痛。   新来的人都不敢开口,只能苦不堪言地坐在那里憋主意。   “休息一会儿吧……”组长大发慈悲,大家松了一口气。   休息时间,大家闲聊,说起以前的梦想,有一个人说自己的梦想是当战地记者。   “后来我觉得抗日剧里身上背着一个箱子,还插了根线的通讯员也很帅气,就决定转行搞无线电了……   唉,要是我坚持原来的梦想,现在应该拿着相机,全世界跑,至少身体好啊……   现在往办公室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头坐秃了,肚子坐大了,身体也越来越虚……”   说到战地记者,大家想到最近在公司新闻版的首页上那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家卢旺达。   “哎,看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次真闹大了,一天之内,一把手跟二把手都死了,还把邻国的也带走……”   他一边说,一边点击会议室里用来投屏的电脑,直接链到国外新闻网站上,输入卢旺达进行搜索。   在会议室雪白的墙壁上,瞬间跳出一张血淋淋的照片。   照片上,尸体横七竖八的摆在一起,地面被血泡透了。   真正的尸山血海……   “啊!!”还留在会议室里的同事被吓得尖叫出声。   这张照片的场景,现在就摆在驻卢使馆的工作人员面前。   通向机场的道路,已经开不了车了,整整一条路上,全是尸体。   昨天晚上,法国使馆来电,告诉留守人员:“我们愿意借一架飞机给你们,让你们把人运走。”   目前战区转移,陆雪的朋友何参赞奉命去寻找已经不在战区的那两个中资拿企业,带他们一起去机场会合。   现在他看着一地的尸体,已经顾不上害怕,就在想应该怎么样才能把身后的十几个同胞平安带回家。   大路不能走了,不说满地的尸体太吓人,也很容易遇上要替这些人报仇的人,还有可能遇上趁火打劫,发死人财的人。   现在应该换路,可是换哪条路?   平时基加利就十分混乱,使馆人员出行都是车接车送,他从来没有亲自走过任何一条路,上任时,司机就是从这条道,从机场开到使馆的。   想问路都找不到人问。   跟着他从厂区里出来的员工都满怀希望看着何参赞,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他们将所有的身家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何参赞本来想告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看着他们的眼神,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陆雪硬塞给他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好像其中有一个说是电子地图。   当时他想:我出门都不用自己走路,要它干嘛。   就搁在一边,再没动过。   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何参赞跑回自己的宿舍,从准备抛弃的行李包里翻找出了那块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电子地图。   开机……正在搜索卫星……已找两颗卫星……卫星已连接……正在为您导航。   “有路了有路了!!”何参赞欢欣鼓舞地跳起来。   卢旺达没有地面拍摄车,完全是靠卫星拍的地图。   免费的卫星图非常模糊,只能靠周围的房顶来判断哪里有路。   从使馆出发,走到机场,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好在会选择到非洲这个战乱国家打工的人,在国内也是吃过苦的,体力好,不抱怨。   何参赞拿着电子地图,眼睛和耳朵都忙着。   看路的同时,还要小心附近是否有脚步声,是否有枪声。   一行人大步向前跑,好不容易跑到机场,却发现机场没有飞机,也没有人。   只有空荡荡的一块平地,还有一条孤零零的跑道。   有人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怔了半天,慢慢转头望向参赞:“何参赞……飞机……是还没来吗?”   还有一个人的情绪要崩溃了:“要是飞机没来,这边应该站着我们的人啊!没有,一个都没有!!他们走了,没有管我们!我们在这里等死吧。”   刚才一路过来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极大的刺激了他的神经,现在他已经有些失心疯。   他甚至还想转身跑到外面去,被其他几个人死死按住:“你冷静一点!何参赞还在这里呢!!”   有人问道:“何参赞,我们是回使馆等,还是应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何参赞还没结婚,在家还是爹妈的儿子,平时工作也从来没有什么事要他拿过大主意。   现在忽然十几条人命都压在他的身上,他的决定。可能带着他们逃出生天,也可能带他们步入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大部队不可能凭空消失,我们在附近找找,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线索很快找到了,一张从本子上匆匆撕下的纸,就贴在门口。   上面说法国人没有守约,他们已经全使馆撤离了,答应的飞机也不会来了,机场已经关闭。   大部队的计划是去车场,找到能开的车,从陆路口岸前往布隆迪。   纸上还给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   甚至都不能叫地图,只有几条直线,旁边写着标志性建筑物的名字。   “跟我走!去车场。”何参赞左手握着电子地图,举起右手,向前一挥。   墨菲定律,不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所以,发生了……   一伙手里拿着武器的当地人围上来,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这群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中国人,伸手就要过路费。   工人们都知道这里条件很差,行李里只有衣服、茶缸等等不值钱的东西。   当地劫匪抢走了几件质量不错的衬衣、外套之后,又指了指何参赞手里的电子地图。   何参赞向他们解释:“这是地图,不值钱的!你们要了也没用。”   很显然,劫匪并不这么认为。   何参赞还想解释,劫匪手里的枪口便抵在他的眉心。   枪口还是热的,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烫,说明这枪,刚刚开过……现在,是可以肆无忌惮的世界。   何参赞看着他们拿着电子地图,穿着刚劫来的衣服,欢呼着跑远了。   现在,只有那张画得非常抽像的纸地图了……可是街边的很多店铺招牌都被砸得什么都看不清,标志性建筑物……变得一点都不标志。   没有比例尺,没有过几个街口,连应该往哪里转弯都看不出来……   天色暗了下来,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无月也无星。   废墟与尸山之上,又开始有人类活动,他们实力不足以在白天出来捡便宜,便趁着夜色活动。   何参赞一行人手里最大的重武器,就是几根从地上捡起来的钢棍。   不足以与枪抗衡,无法保护所有人。   太阳彻底下山了,城市电力供应完全中断,也没有灯光照明。   车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所谓标志性建筑物的招牌越发看不清了。   在一个三岔路口,何参赞停下了脚步,理智告诉他应该走,在这里最容易成为靶子。   可是,往哪里走?   在黑暗中,不知从哪里已经传来枪声和临死时的惨叫,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身后员工们的催促何参赞快走的声音越发着急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天空中出现四道光。   前方不远处的天空中多了四架无人机,每架无人机下面都吊着一个手电筒,它们缓缓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是来找我们的!那是我们的无人机!”何参赞大喜过望,带着众人,大步向着无人机升起的地方走去。   那里升起的光,是带他们回家的希望。 第227章 又禁运,又封锁……闲……   紫金无人机分为两种, 一种是普通商用版,一种是执行任务版。   这两个版本最大的区别就是可选购的配件品种。   执行任务版就是与数千武警一同清剿平远街的那种,可以加载大功率灯。   送给何参赞的是普通商用版, 价格便宜, 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自己吊着一个手电筒, 嗡嗡嗡地飞到西又飞到东。   何参赞他们脱险之后, 关于无人机照着他们找到车的故事, 也被传了回来。   于是, 安夏迎来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客人——环保局。   “现在那些工厂偷偷排烟的太多了, 都来不及抓,都不承认……听说你们公司的无人机不仅能照明,还能偷偷拍下来?”   江湖谣言, 就是这么诞生的。   “我们公司的灯, 是光照灯,很远就能看到,而且得一直开着,不好关。平远那回他们是很近的时候放飞的,灯光就已经是用来起威慑作用的了……”安夏向他解释。   来洽谈的人追问:“暗中偷拍的有吗?就像新闻联播里放的, 海湾战争时候,美国人用的那种,看环境一片绿, 看人是红的。”   “红外线热成像啊?”   “啊对对对!”   安夏沉痛的告诉他:“中国没这个技术, 有这项技术的国家, 对中国禁运。我们国家自己只有热释电红外探测器。”   九十年代初无论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世界政坛博弈,都是一个挺烦人的时代。   下岗潮、车匪路霸、外交三大耻,还有尖端技术各种被卡脖子, 都在这个时间段发生。   想不被卡,要等后面知耻而后勇,自己研发出来才慢慢好转。   “咱们不追求最高,只求能用,飞到六七十米,听不见动静的位置,给拍一张……”   他以为只要不是最尖端的,也能搞定,但实际上,还是贵的吓人。   没办法,没有自研货保底,价格就永远也降不下来。   后世,国内自研的产品各种被人吐槽,说性能不好,生态链不好,客户体验不好……   但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是,很多国产的东西出来之后,本来卖上天的进口垄断技术,瞬间给打了骨折。   比如他进口盾构机,没国产货之前,两台二手货,报价7.6亿,有了国产货,价格暴跌成了几千万。   买东西,要么是像沙某人狗大户一样,有的是钱,随便花不心疼。   要么就是有足够的谈判资本让人降价。   现在什么都没有,着实有点为难。   “你就说,能有多贵?”购买的同志不信邪,红外线嘛,中国也有的呀,能贵成什么样?   刚好安夏在为平远之战提供装备的时候,就提前了解过,她拿出之前拿到的报价单,说:“这个水平,就要卖这么多钱!”   比划了一个数字八。   采购同志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八千啊?有点贵,不过也不是买不起嘛。”   安夏摇头:“不是八千,是八万,八万美元。”   采购同志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概念里,红外线理疗仪也就几百块一个,大家都是红外线,而且理疗仪还带自动按摩呢,一个灯,能贵到什么程度?   八万,还美元,聊不下去了。   “这不是坑人吗?!”   安夏也很无奈:“哎,谁让咱们没有呢。”   紫金此前为张教授做的那个可以感应眼球移动的红外线键盘,就是从国外买回来的红外线芯片。   国内没有一个公司的产品能达到开发要求。   “目前红外线技术很难达到你们的要求,很遗憾。”安夏也很无奈。   送走环保局的同志之后,安夏看着何参赞发回来的无人机在布隆迪临时安置所的照片,心情复杂。   如果……这是一张红外热成像图片,那该多好啊,说明我们国家的红外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安夏向中科院打听了一下现在红外线技术,听说有企业在研发。但是没有找到商业化的方向,满脑子的军工、航空航天。   “高端技术大多是从军用转民用,反向输出的情况,还真不多见。”安夏觉得这事很不科学。   安夏让公司调查一下,紫金商业化无人机的水平,在全世界是个什么档次。   最终的报告不出安夏的所料:   技术方面:不管是待机时长、成像质量、传输速度,或是别的什么……被美、德、日、法碾压。   价格方面:紫金吊打以上各位技术大佬。与紫金无人机相同价格的产品,只能算小孩子玩的航模,功能几乎没有,真正的纯玩具。   占有率方面:紫金占有的是中低端消费市场,以及像阿拉伯王子们那种,把无人机当一次性消耗品的地方。   “别人占高端,我们占中低端……”安夏看着报告,眼神复杂。   从销售额来看,是不错的,可是高端产品利润率高啊。   安夏知道红外技术在将来的价值,有很大的应用空间。   “从零开始不可能……原子弹也不是真从基础核理论开始的。”安夏打定主意,再从别的什么地方弄来。   从哪弄来,排除掉美国,排除掉美国的忠实小弟日本,还有德国与法国可以下手。   德国方面听说紫金的要求,直接拒绝了,说根据巴统协定的规定,她想要的参数,属于对华禁运的范畴。   紫金的采购人员只得转而找法国。   法国还是很浪,没有直接拒绝,但是又不直接同意,哼哼唧唧的,好像一个欲擒故纵的小妖精。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们想赚钱,但是怕违反了巴统协议,被处理,他们要紫金承诺,这事一定要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让美国佬发现。   紫金的采购还捧了他们一下,说你们可是正宗老巴黎正三色旗,连国王的脑袋都能砍下来,每年都要为争取自己的权利上街,怎么能受那个建国不足三百年的黄口小儿的钳制,看着钱都不赚了?   法国人还是那副哼哼唧唧的老样子。反正,就是能搞定出境就没事,别的他们管不了,还要紫金的采购签署保证书,保证不用于军事领域。   采购员本来以为又要交一笔世界和平保证金,然后发现,居然是真的只要签个字就行了。   没问题,法国出口的这批,保证不用。   至于它们的技术会不会用在军工领域,那可不好说。   签约是安夏亲自去签的,对方公司也派出了重量级人物出席。   付钱拿货简单。   但是法国最近时不时跟美国作对,于是巴黎的出入关口,都有中情局的特工盯着,好随时找法国的麻烦。   法国人愿意跟紫金达成合作关系,与此时的法美两国关系微妙也是分不开的。   由于两国关系不好,所以安夏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也因为两国关系不好,付了钱,好像很难运出去的样子。   安夏自从上次连人都能偷运出来,整个人都自信了起来。   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想偷运,就没有偷运不出来的。   大不了走西伯利亚大铁路!   虽然现在执掌俄罗斯权柄的人亲美,但是,就凭底层工作人员无心工作的丧样,别说运几箱红外线热成像仪。   就算是往俄铁上偷偷多挂两节车厢,在俄罗斯境内都未必会被发现。   从华沙进俄罗斯,这是保底用的下下策,走陆路实在旷日持久。   安夏决定想办法,想到在卢旺达,法国大使答应借飞机,结果飞机没见着,人就已经跑回法国的事情,她对走上层渠道实在是没有信心。   仔细想想,这里可是革命老区,巴黎公社的发源地,说不定跟国内一样,流行「国营干不过集体,集体干不过个体」,看看有没有合作伙伴可以帮忙捎带一下。   紫金科技在法国有不少相关行业内的朋友,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拒绝了安夏。   “哦,我深感抱歉,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我们与紫金合作过几次。所以,被美国盯上了,我们也很苦恼……”   他们的说辞相似。   都是信息技术相关的企业,又曾与紫金有过明面上的商业往来,被盯上也正常。   连与他们合作过的法国公司,都被盯上了,安夏猜测如果自己单枪匹马带着设备飞回去,说不定那架飞机会像玻利维亚总统的专机一样,直接被周边国家禁了空域。   “该死的王八蛋,你就不能好好的跟莱温斯基偷情吗!没事管我干什么。”安夏气呼呼地用力踩在巴黎的石子路上。   不知不觉,安夏就走到了凯旋门,那个比前门楼子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门,此时也让她看着各种不顺眼:“凯旋,凯什么,希特勒都是从你这走的!”   正对着的香榭丽舍大街上,坐在室外喝咖啡的人三三两两谈笑风生,落地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条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咖啡店和大牌奢侈品。   绝大多数店的人流量都很平均。   除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家店,忽然围过去不少人,安夏心中疑惑,这是什么店?围这么多人,是打折吗?   不像,围着的人中有不少是游客打扮,他们手里端着相机,正对着橱窗卡卡一通猛拍。   等安夏凑过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是橱窗展示。   别家店的橱窗展示都是塑料假人穿着衣服,或是直接摆放着箱包,这家店的橱窗里现在是活人穿着店里的衣服,用着店里的箱包和家具用品。   今天展示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坐在桌前,正在品尝着漂亮的点心与咖啡。   不得不说,这个展示超级有效,安夏对那套漂亮的咖啡具疯狂心动,好想买啊!   就连小女孩糊了一脸奶油以后,用来擦脸的那块布巾也好漂亮,好想买啊!   脑中飘出好几个「好想拥有啊」的想法之后,安夏马上意识到:这是消费主义的陷阱!   继而,她做为商人的理性一面被唤醒:“什么店这么机智?”   她抬起头,发现店名是:Emma’s huse   哦……哦!!   安夏忽然想起之前那位试用护工机器人的柯姓老爷爷,他各种看不上的那个学时装设计的小儿子柯林,就是在这里工作。   嗯……时尚产业要出片,也应该能用得上无人机,无人机……拥有红外热成像摄像头也很合理嘛,拍出来奇奇怪怪的红人人,看起来就很时尚很前卫。   而且,他们是时尚行业,与信息技术行业差了十万八千里,中情局的经费再多,也不会盯他们。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们凭什么帮自己。   他们是一个法国公司,买的摄像头,又不带他们分红,他们会愿意吗?   试了,可能会被拒绝。   不试,百分之百被拒绝。   想到这里,安夏给柯林发了一封邮件,说自己在巴黎,有事想约他谈谈。 第228章 无人机有激光制导不是……   在安夏的印象里, 奢侈品公司应该比紫金要更精致华丽才对,程序员和工程师们在赶工的时候都完全不在乎形象。   这可是在法国地盘上的奢侈品公司, 应该是香气飘飘,行事优雅,同事们都照着最新一季的流行趋势打扮。   现在安夏所在的地方,如同灾难片的片场,一个个鸡飞狗跳,桌上也堆得乱七八糟,白板上写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仿佛电路图一样的图案。   只有在旁边墙上钉着的东西稍稍能让她理解一点。   虽然她看不懂法文, 但是能看懂日期。   整个结构很眼熟, 啊, 这不是亲爱的流程推进表吗?   每一个后面都用红字写着一句什么玩意儿, 用圈圈上, 画着一个感叹号。   不用想了,一定是Dead line的意思。   完不成, 都得死。   柯林此时也忙得满天飞。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是法国……说下班就下班,在办公室里多待一秒钟, 就是对下班的不尊重。   “真不愧是革命老区,羡慕。”安夏说。   柯林一反刚才呼啸如风的模样,悠闲地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与柯林出门的时候,安夏发现有些人……竟然刚刚来上班?   “他们是……”安夏好奇地问。   柯林扫了他们一眼:“都是晚上才有灵感的设计师,我们公司不打卡,只要在要求的时间之前交出东西来就行了。他们今天可能是来开会……”   “哦,跟我们公司一样。你们平时上班都这么忙吗?刚才我看你像跑百米赛跑一样。”   柯林耸耸肩:“没办法, 在准备新的秀。这次的秀是海滩露天秀,拍摄机位什么的都要考虑。”   “你不是设计师吗?还要管这个?”   “上次我们见过面之后,我回国没多久,就转做品牌拓展了,主要负责展会这一块。”   安夏闻言大喜,本来还想请他帮忙层层介绍,找到负责这一块的人。   既然他现在就是,那就没有问题:“贵公司有没有兴趣来中国办秀?”   “中国?”柯林犹疑地问:“现在的消费水平……还不到吧?”   他说得很委婉,安夏明白他的意思,对他说:“消费习惯是培养的,劳斯莱斯都在中国办过车展了,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想过能卖出一台,就是做个宣传,结果还是有土豪拍了一辆下来。   现在国内贫富差距很大,穷的么,就是你知道的那种水平,富的都不敢想像。   而且,不少人富起来的原因都是赶上好时候带来的暴富,消费欲非常高,就想买一些顶奢来装点门面,等他们开始变成老钱,消费变得理性了,卖货也没这么痛快了,这笔钱不赚,不是很亏吗?”   “嗯,你的提议很有趣,我会上报给公司的。”   听起来有点敷衍,不像打算马上行动的意思。   安夏对他说:“现在已经有不少奢侈品公司在考虑向中国进军了。要是进的迟,大家就只会记得那几个有名的品牌,而不知道Emma’s huse。   虽然中国现在的人均不富,但是人口多啊,而且国家层面是想好好干活的,印度虽然是人口第二,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想让全民变好的意思。”   安夏说完,把她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柯林,这是她昨天路过橱窗,决定找Emma’s huse帮忙之后,连夜与团队合力赶出来的资料。   投资团队并不知道安夏想干什么,只知道她想勾一个法国公司到中国来投资开公司。   于是他们所有的评估和数据也都往这个方向靠拢。   数据不可谓不诱人,柯林扫了一眼,觉得公司很有希望同意,不过需要做前期调查。   “柯林?发生什么事了?是世界要毁灭了吗?你居然还没有下班?”从门口传来一个夸张的声音,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华人女性,打扮入时,气质出众。   等她再走几步,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安夏,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她正准备离开,被柯林叫住:“嗨,洁西卡,等等先别走。我们正在说要不要去中国办展的事情,既然你来了,正好一起讨论一下。”   “哦,不,你休想强迫我加班。你这是违法行为。”   “别任性,你是公司老板……老板没有人权。”   两人嘻嘻哈哈,可见平时关系很好,洁西卡伸手与安夏握手:“你好,我是洁西卡。”   安夏昨天连夜恶补的知识还有Emma’s hsue创始人女儿写的那本书,知道现任掌门人是刘嘉的外孙女,笑道:“你与Emma长得真像。”   “嗯,我外婆的遗传基因相当强大,我和我妈妈、舅舅都很像他,你们说中国要办展?   可是年初的时候,我才查过,中国人均月收入不足两百元,城市平均月工资不超过五百块,我们真的有必要去那里办吗?”   安夏解释道:“在中国,最不能看的就是平均数,一平均,穷人变富了,富人变穷了,没意义,要看中位数……还有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群人的收入。   就像俄罗斯和印度,要看平均,他们也好穷啊。但是俄罗斯有寡头,印度也有全身戴满金器的婆罗门。   而且现在国内严重缺顶奢,多少人只能托人在国外买衣服买化妆品……”   安夏的话也没错,现在确实有钱的人特别多,有些甚至都不是做生意得来的,而是拆迁款,钱来得太容易了,导致消费心态扭曲,真就是——   “我有钱啦有钱啦,不知道干点啥,豆浆买两碗,喝一碗我倒一碗……”   洁西卡显然对安夏描绘的场景十分感兴趣,她对柯林说:“这个可以提上日程。”   安夏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无人机上,说可以借给他们十几台无人机:“无人机可以搭载红外热成像功能,时尚秀上可以利用这种功能做创意展示。”   安夏打开笔记本电脑向他们展示高空航拍的效果,可以更加全面的展示整体性。   还有红外热成像仪的成像效果。   确实很有趣,现在还没有一家公司用无人机来做航拍。   当年的创始人Emma Liu也是一代蹭热度之王,全公司上下也秉承了她的理念——能多一点噱头是一点,何况还是不要钱的。   如果这是一家纯法国公司,安夏忽悠他们帮自己带东西过境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到底是同胞开的,她还是把流程说了一遍:   “我在法国把无人机借给你们的前期调研,然后到中国用完,就直接还给我。”   “在法国借给我们?”洁西卡敏锐地注意到其中的问题:“为什么不是在中国?”   安夏没有瞒她,告诉她国内现在无法生产那批货,美国牵头的巴统组织对华禁运,法国公司点头了,但是怕被半路刁难。   涉及到帮忙运送禁运的物资,洁西卡沉默了片刻,安夏等待她的回复。   要是她不答应,就只能去找别家,总有只管赚钱,不需要在意其他的组织。   洁西卡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许久缓缓开口:“可以。”   然后她顿了顿:“反正设备是设备供应商提供,我可不知道供应商都供了什么。”   “这次尼斯秀,可以先用上。以前没有人用过航拍,贸然带出国,会引起怀疑。”   就这样,法国某摄像器材公司进口了紫金公司的无人机,用于航空拍摄之用。然后,租给了Emma’s huse做为服装秀拍摄设备。   很快,在海边城市尼斯举办的服装秀准时开始,航拍将整个服装秀与风景秀丽的海景与穿着华服的模特们放在一起。   服装秀当天,尼斯的风很大,站在地上的瘦子都觉得自己要随风飞舞,直上九霄了,紫金的无人机还能在高空坚持拍摄。   它们坚持归坚持,还是得让它们下来,晃成这样,拍出的画质完全不能用。   直到风停,才再次进行拍摄。   有了第一个用航拍的公司,就有第二个。   「时尚公司用航拍很正常」「用航拍就是最前卫流行的」,这些想法成为社会共识之后,柯林与团队带了十几台无人机,从法国前往中国进行秀场的前期考察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做人要厚道,安夏没有把红外线热成像仪拆了就跑。   而是积极帮柯林联系他们看好城市的场地和相关部门。   要说全国时尚之都,首选黄浦江畔,位置也好,正好在首都圈和珠三角之间,两边过来都不远,有钱人也多,消费力强大。   Emma’s huse本来只是来踩个点,没觉得一定能真的办下来。   但是……他们实在太热情了,连去年的GDP,还有周边城市的GDP都亮出来了,还承诺一定给予最大的媒体宣传支持和工程方面的支持。   热情到不办一场秀,都不好意思走。   柯林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从决定到办成最快的一次秀。   几乎是集全市之力,服装秀办得很成功,报纸还有《大众时尚》这类时尚杂志纷纷刊登服装展上的各种图片。   电视台没有节目也没有广告的时段,就用这场秀的视频撑时长。   紫金做为合作伙伴,自然获得网络媒体的首先播报权。   网络资源的便利,还能在许多衣服出来的时候搭配更多的讲解,许多人在电视上看过了,还要去网上再看一遍。   现在中国人的衣服已经相较于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已经强许多了。   但是真正直面来自法国的设计时,消费者们还是被深深的惊艳了,非常想拥有。   不过目前Emma’s huse暂时还没有在国内开分公司的计划。   国内首先富起来的那些人,付得起钱。但是此时中国人出国依然千难万难,为了买件衣服出国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找代购和发国际货运不是不行,但是,买衣服这种事,不可能不试就买。特别是讲究的人。   高定服装可以有专人一趟一趟的跑过来量身,高级成衣就没这服务了。   安夏在某次企业家高峰会议上,听到一个女老板向她抱怨:“你们不是有合作吗?让他们赶紧来中国开店,光看得见摸不着,难受。”   “啊这个嘛,人家公司也有人家的考量嘛,买得起的人不多。”   “这种衣服,顾客本来就是在精不在多。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能造一个机器,能直接把人传送到国外去?”   安夏轻笑:“那还是等他们开分店比较快。”   不过「中国货」还是给了Emma’s huse相当的优待,他们拥有了一个线上的「huse」,可以通过系统实现云逛店,看店里的衣服、家居用品。   在云商店的顾客除了可以看,还可以手动移动家居用品,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安夏将从法国弄来的热成像仪交到光电部门,他们立刻着手逆推,寻的技术上有机会突破的地方。   马上突破到跟别人肩并肩的可能性不大,不然人家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干了。   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稍稍提高一点。   道理都懂,安夏还是很不开心。   她觉得以现在的精度,根本就不能做到她预期的那种能看清人是谁,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的水平。   她不满意,有人满意。   紫金收到了渔业部门的咨询,他们想用来监测是否有人在禁渔期跑出去偷偷捕渔。   靠人类去盯,那真是太辛苦了,而且还容易漏掉。   来洽谈的同志提出的梦想是:“能一直盯着,还能喊话就更好了。”   一直盯着倒是不难,只要电池够用,随便盯。   无人机部门改善了实时图像的传输方式,能更快更稳定的传输数据回来,让无人机成为眼睛的拓展。   喊话……那就加载个麦克风?   渔业同志:“能不能再加个投石的功能?要是喊话不听,就往下扔石头,将他们驱离。”   安夏:“倒也不是不能……”   听说王子那边都挂过炸弹了。   安夏:“但是,扔石头,要是砸死人,你们会不会有点麻烦?”   此时尽管民警还可以很容易的佩枪。但是真要到开枪的那一步,得写一大堆报告。要是真有死人,报告还得往上翻倍。   渔业把人给砸死,问题可能更严重。   毕竟按刑法,在禁渔期捕鱼,最严厉也就年以下,远不到要人命的地步。   渔民就算暴力抗法,用长竿子把无人机捅下来,也不至于要弄死他们。   渔业同志:“嗯……啊……哦……不能激光制导啊……那就算了……哎,那些人,真的是屡教不教……”   在他的絮叨抱怨中,安夏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敢情是他觉得紫金无人机还带激光制导功能。   安夏提起嘴角:“那个,同志,我们的无人机,真的只是民用的,小玩具……” 第229章 买个房还能买出这么多……   保护渔业无人机目前实现的功能是发现并喊话, 虽然没有扔石头的功能,不过还是很令人安慰的。   虽然不能装石头,但是可以装水呀……   农用附件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朗朗晴空, 忽然往下洒水, 还是挺吓人的,现在是水,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驱离的效果还不错。   可惜在大的时代背景下, 保护渔业资源的快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渔业部门成功实现无人机监控盗渔者,识别到有人在江中就会自动喊话的时候, 4月16日,在南海,越南五架机枪艇在万安滩驱离了中科院受雇于克里斯通公司的石油考察团。   报纸上用不大的篇幅报道此事, 最后结论:领土是我们的,但暂时搁置争议。   这件事只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们气愤地骂上层是一帮废物,丢人。   更多的人完全不关心这事, 因为国内的通货膨胀连续暴涨至24%, 大量工厂倒闭造成的闲置劳动力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除了那么十几条装有监控的重点城市线路, 在小城市。甚至是二三线城市,车匪路霸都成常规操作了。   甚至人已经麻木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被ꁘꁘ抢劫,都无动于衷到没人报警的地步,后来这段时间的乱象被拍成了电影短片《车四十四》。   国外媒体轮番上「中国崩溃论」,今天说工业要崩,什么东西都是国外发明的, 自己一丁点研发能力都没有,明天说股市要崩,后天说中农工建四大国行都要崩,存在银行里的钱就要取不出来……   还有许多挂着「经济专家」头衔的人煞有介事在电视、报纸上来来回回的说。   就连后世那个「建议专家不要再建议」的时代,都有一群人盲从于专家,更别提现在。   相信的人很多,恐慌情绪在不断蔓延。   各种实例加上嘴炮的效果就已经很好了,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推波助澜,效果会更加明显。   有一个美国同行找到安夏,说在比佛利山庄有一套很不错的房子,房主是他的朋友,急需资金周转,想把房子出售给能全款买的人,他便来问安夏要不要买。   “你们公司在美洲有这么多的业务,你要是来美国,就可以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比住在酒店里方便多了。比佛利的房价只会涨,不会跌,哪怕你买了只是放在那里,都在升值,不亏的。”   报出的价格确实比同地段的房子还要便宜一点。   安夏看着房子的介绍,心想要是好的话,买一套也无所谓,就当投资了。   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疑虑,在她的印象里。如果买个房子长期不住人,会出各种问题。   不住也要交的物业费之类的费用都算是小事了,门口的积雪不扫会被罚,草坪的草不剪会被罚,二楼窗户年久失修掉下来砸到人,那肯定是要赔钱的,失火要被罚,水龙头坏了喷的到处都是水也要被罚。   长期没人住的房子,万一像《寄生虫》那样,在地下室里凭空长出人来,那就更可怕了。   安夏请人帮忙了解一下没有美国国籍的人在美国买房子会有什么样的要求和条件。   当初曾与紫金合作过的玻璃厂曹老板听说安夏在打听买美国房产的事情,忙热情地推荐安夏一定得赶紧买下来。   “买房再去申请一张绿卡,将来你往来于中美之间就特别方便,不用再一趟一趟的申请商务签证,去看签证官的嘴脸。”   曹老板知道安夏跟许多国有部门有生意往来,又说:“拿了绿卡不是入籍,你还是中国人,不用担心生意上的合作。”   打听清楚了,安夏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她总觉得美国对华政策时常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   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要是哪天突然说没收所有未入籍的中国人买的房产,都不算特别令人惊讶。   “不可能的,美国的法律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受侵犯。”曹老板觉得安夏是在杞人忧天。   安夏可不这么认为,连退位的大统领金毛的海湖庄园都能突然被闯入搜查,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低价买入,再短平快的转手赚一笔的时候,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安夏提高了警惕。   「硅谷小妲己」邓杭生收到了程序员朋友的发来的一条消息,问紫金最近是不是生意特别好。   邓杭生:“还行吧,怎么了?”   “你们老板在比佛利山庄买了一栋八百多平方的豪宅,那可是比佛利山庄!而且,听说她要移民过来。”   消息来源是一份当地的华人报纸,占了一小块的版面。   邓杭生把此事当笑话说给安夏听,安夏顿时觉得买房这事,已经不仅仅是买房了。   结合现在的局势,如果她真的买下了那套房,只怕会成为爆炸性的新闻,标题她都想好了《中必输,紫金老板加入美籍》《一定是体制的问题,安夏缘何不看好国内地产》,再抬高一步,就是《中必完,科技巨头出逃》。   这一套她可太熟悉了,尽管她有海外投资,那些公司产生的利润都是她的,理论上来说,她想买什么,只要不犯法,都是自己的自由。   只不过如果为了这种花钱的自由,招惹来一堆麻烦,那还是算了。   不知道这个抢先报料的三流小报是不是只拿了通稿,没有看清楚发布条件。   啧,这也是个(大概八点二十发)都想不起来要删掉的营销号水平,太着急。   原本说要买房,忽然说不买了,就有一种凭空多出一笔钱的感觉,总想把它花掉。   此时,沪市人民对房子的认知还处于「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的时代。   尽管在1987年的陆家嘴踩踏事件之后,延安东路隧道已经在1991年通车。   但还是不如人意,大多数单位还是在浦西,隧道就那么一小条,早上赶上班麻烦的很。   此时浦东的房价起来了,但没有完全起来,上交所都没有搬过来,现在陆家嘴的房价三千块钱一平方。   然而,也并没有什么人买,还有福利分房呢,谁要买啊,买也不会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   安夏一口气买下了未来陆家嘴中心位置的十几套房子。   身在沪市的亲戚从妈妈那里听说她的大笔投资,都觉得这个小囡是不是脑子瓦特了,要买也得买南京路、福州路、静安路的房子。   “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买思南公馆?整天对着那个丑丑的破工地,盯着三个球,有什么好的。”亲戚对安夏的投资眼光表示痛心疾首。   他说的那个「破工地」,就是未来的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修了三年,快修完了,但还没有完全修完。   安夏回答:“升值空间不大。”   主要是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地方一直很贵,不好找买家出手,而且也没印象有什么大型拆迁工程,可以赚一笔拆迁费,做为投资来说,实在没意思。   办完了陆家嘴这边各种手续,安夏就打算回去,亲戚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回去一定得给他一个电话报平安。   “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最近总是有女大学生不见,家里人怎么找都找不到,都说是被拐到山里卖给老光棍啦。”   “监控没查出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   安夏的眉头皱起,沪市现在也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城市,有许多大型企业,并且还在不断的招商引资,想人到这里来投资,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稳定的社会治安环境。   领导层很早就购入了紫金科技的监控设备,而且安装密度还挺大,怎么着也应该有点线索,能发生「总有」这种事情,就很不正常。   她找到当初采购接洽的人,以售后的理由打听监控设备的使用情况,是不是坏了,或是没有升级固件。   没坏,就是条件不行,人往城外一跑,就无影无踪了。   从绑人到没有监控的郊区,只要几小时的时间。   学校同宿舍的同学一般不会马上告诉学校,年轻人么,谁还不贪玩。   等舍友发现受害人连续夜不归宿,再想起来报告,已经迟了。   “除非监控能铺遍全国,到时候才能及时抓到他们。”   最近失踪的一个大学生,是昨天才失踪的,她平时特别老实,从来不出去歌舞厅之类的地方玩,每天不是学校就是在当家教的地方,从不夜不归宿。   所以,当她晚上过了九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舍友们就报告了辅导员。   最后的监控显示,这个姑娘在某条街上跟一个背着大包的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然后,她就跟着一个老太太去了一个挂着门帘的屋子里去了,再也没出来。   警方赶到那里,发现门帘后面根本就不是屋子,而是一条小窄巷,另一头是通的。   地上有车轮的痕迹。   可是此处是一个老旧的城中村,里面没有安装任何设备,是个监控死角。   安夏问道:“听说法医痕检能从轮胎的痕迹上看出那是什么车?”   “不用痕检,我都能看出来,就是个小面包,而且上面还沾着灰浆,那车去过建筑工地,现在全城这么多建筑工地,好多在工地上班的都是坐小面包去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排查到现在,才查完两个区。”   “我们公司新升级的人工智能系统程序可以自动拼接完整的行驶记录,这个试了吗?”安夏问道。   “什么时候升级的?”众人面面相觑。   安夏向他们展示人工智能组的最新成果:可以凭借全市所有摄像头拍到的记录,推断某车在这段时间内可能经过了什么地方。   如果找出曾路过女大学生失踪地的、工地上用的面包车,那就大大的缩小了排查范围。   万幸现在全市也没多少面包车,在慢得让人吐血的数据传输速度下,到底还是在几小时内筛完了。   最后的嫌疑车有五辆,来自五个工地。   顿时从大海捞针,变成了定点排查,再加上有资格开工地的人不多。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最近那位失踪的女大学生。   她被绑着手脚,藏在一处民房里。   人贩子说自己是工地上的司机,工钱实在太少,就起了歹心。   说自己是头一次,说自己很后悔,说自己不懂法……   直到他的同伙进来,这同伙就是监控里的老太婆,她前科满满,仗着别人对她毫无戒心,妇女儿童加在一起拐了不少,一直在逃,觉得风声没那么紧而手头紧了,才再次出来犯案。   这个女孩子回来了,其他人……安夏不敢想,那个《嫁给大山的女人》的原型,正是在1994年被拐的,她的一生被毁了。不仅无人被问责,还拍出了那种美化的片子,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安夏回去之后,那个满脸惊恐的女学生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说她是好心,遇到一个老婆婆说肚子饿没钱吃饭,只求女学生去那边的店里帮她买个馒头就好了。   她跟着老婆婆进去之后,就被人捂了嘴,根本无力挣扎,继而被绑住手脚。   安夏脑中闪过很多个想法,但每一个想法都建立在移动互联网足够发达的前提下。   离开了硬件,什么都是空。   她郁闷了好几天,陆雪给她定制了好几章杀手总裁手起刀落,砍死人贩子的故事,才总算让安夏开心了一点。   真正让安夏开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这次通过人工智能在短时间抓到人贩子的事情,被写成了报告,领导一看大喜,层层上报之后,惊动了国家级的机构。   “我们正计划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监控工程系统,还有网上追逃系统……听说天津的试点你们公司有参与,这次,也希望能与你们合作。”   “好。”安夏一口答应。   领导笑出来:“还没说条件呢,要是给得少了,你可别反悔。”   “不会反悔。”   “嗬,觉悟这么高的吗?”   安夏赶紧拒绝了高帽子:“不是觉悟高,要是整个社会不安全,我出门上街都担心,总不能天天上下班都得带上几个保镖,这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吧。” 第230章 无人机终于干回原型机……   社会治安问题需要政府出手治理, 普通人,哪怕是公司,都做不到。   就连东印度贸易公司和联合果品都做不到, 他们只会搞破坏和挑拨。   这两件事相比建设一个稳定的社会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现在警方要做的是一个仅限于警方内部流转的信息平台, 在上面可以看见全国各个地方发出的追逃信息。   如果现在有第二代身份证, 且坐公共交通工具需要核查实名的话。   对于追捕犯人来说,会变得简单很多。   不过这一切的推行还需要时间, 现在国内的经济条件, 不足以推动这样大的变革。   安夏从公司里挑选与警务开发合作的同事时, 本来有些担忧, 因为这单生意钱不多,而且对公结算一向以拖延出名,拖一年两年都是有的。   就算她找熟人,卖面子,也不会像商业对商业那样,讨不着钱, 还能告,这个回款迟的话,那就是迟了。   偏偏开发任务还很重,全国这么大的人口数, 这么多不同的城市,细到最一线的派出所,开发起来的难度很大。   又难,钱又不多, 还有可能被拖上一阵子……安夏不知道有没有员工愿意。   要是员工被点将却不愿意的话,说不定会一怒辞职。   现在外面不少公司都抢着要紫金科技出去的员工,他们一点都不用怕辞职之后没工作。   内部招聘消息登出后,有几个同事积极报名,他们或是居住的地方以「乱」而闻名,或是家中有孩子,看到近日的报道,迫切希望提高整个社会的治安水平。   普及这项业务最重要反倒是收集数据,已经进了看守所或是监狱的人好办,全国就那么几个,一波就能搞定。   但是所有的罪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总有第一次作案。   第一次作案的人是没有前科的。   没有前科的人犯案不能不管,所以还是得把所有户籍的数据全部存进电脑。   天津能快速把沉积多年的纸质户籍资料存进去,第一因为有一群非常想要把这件事做好的人,愿意日以继夜的做。   第二还是因为有钱……   在许多偏远地区的派出所,别说网了,就连电脑都没有。   紫金的极简电脑又迎来一波集中集购,但还有一些地方……真的连紫金极简电脑都买不起。   “实在没办法,没做进预算……要买,也得等明年……”   说这话的地区,在安夏的心中是一个旅游热点,每到九、十月份,胡杨林变黄的时候。哦哟,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能把骆驼活活累死的那种。   挺好的地方,为什么要等明年?   要是明年才能买电脑,那就是说资料也得等明年才能开始输入。   今年出生的人,死去的人,流入的人,流出的人,到明年又会有个变化……   安夏打算亲自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看看他们到底是没钱,还是钱进了某些人自己的腰包。   要是真穷,她可以捐赠一些极简电脑。反正没多少钱,拉上电视台什么的,还能做一波正向宣传。   飞机转火车转汽车……一路安夏脚都没有踩在地面,在临下车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戴上了口罩,用块头巾包住了头发,戴上墨镜。   外面在刮沙尘暴,或者说沙尘暴是追着她的车一路过来的。   瞬间昏天黑地,房子、车子、人、狗……都被漫漫黄沙湮没。   墨镜都挡不住那样大的风沙,接待的同志赶紧开了门,让安夏进去。   住在这里的人看来对风沙已经十分习惯,门窗上厚厚的贴了封条,外面怪风呼啸,门里……虽然地上桌上全是沙,不过开口说话能不进……   安夏现在理解这里为什么穷了,缺水,很多东西不好长,吃的喝的都得从遥远的地方拉过来。   也就只有沙棘、沙枣、沙葱……以及各种有药用价值的沙漠植物能算做经济作物,可是产量极少,根本就没有贩子愿意千里迢迢跑过来收。   大家都自己吃了。   衣食来源还是牧业。   以及,安夏所知的旅游业,现在根本还没有。   没有黄金周,没有双休日,最长的、可以乱走的假期就是婚假。   所以,这里也没有任何的配套设施,来这里就是纯纯的吃苦。如果不是想走忆苦思甜路线,谁也不会来这。   “这边本来水草就不茂盛,放牧的话……能活吗?”安夏惊讶。   “能啊,沙漠里有绿洲,当地人知道怎么找。”   “我听说沙丘会流动,会流去绿洲吗?”   “哈,安同志还知道沙丘会流动啊,会,有的绿洲会被吞掉,要是赶着驼队过去,就要扑空咯。”   他介绍了他们所的现状,管着幅员辽阔的地盘:“加起来也就十几户人家,最大的业务来源是找走失的骆驼和牧民的小孩,有时候也找找狗……哈哈哈……也不会有人愿意跑过来定居的。   就算城里有人杀人放火拐卖小孩的也不会来我们这里啊,说句不好听的,来我们这里,还不如坐牢呢,起码有吃有喝。   所以,我们就算明年再上这个系统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把申请经费的事情记下来了,明年报预算的时候,绝对不会漏掉。”   “要是电力能供上的话,能配上一个也是好的,以后,你们这里会有许多人来玩。”安夏说。   接待同志好像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来这玩?玩沙子啊?沙子有什么好玩的?哎,我就想去你们大城市,看看高楼大厦,干干净净,红花绿树的。”   与安夏一起来的同事颇有些浪漫主义在身上:“来玩肯定还是会有,黄沙百战穿金甲,大漠孤烟直,多有意思。”   接待同志指着窗外,一脸的不屑:“喏,黄沙百战穿金甲,你们现在知道那不是假的了吧,吹一吹,铁皮都能给你吹漏了。”   他顿了顿,满怀着憧憬:“还是去江南好,我看过一本,叫《剑花、烟雨、江南》,多美的名字。还有什么梅子黄时雨……”   看他的表情,是真的很向往了。   出身江南的同事露出刚才接待同志的同款表情:“梅雨,最长连下过四个月,一天太阳没见着,洗的衣服永远干不了,到处都是ꁘꁘ的,拖把上长蘑菇,墙根下面生青苔……”   大漠与江南双方彼此吐槽自家的环境,唯一能认同的就是这边的经济真的好差,离哪里都很远。   “其实……我说句实话,明年可能都申请不下来,91年下了个文件,说要启动全国防沙治沙工程,我们旗的全部经费都投在固沙上了。   唉,再不管的话,巴丹吉林就要跟腾格里沙漠混在一起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沙尘暴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夏现在真心觉得……他们确实不太着急用电脑,管辖地区一共就那么几个活人,也没什么流入流出,来个陌生人,热情的牧民都会打听他们是来干嘛的,安夏现在就是,去哪儿都特别扎眼,感觉走到哪里都有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此前借给Emma’s huse的无人机现在已经算二手,卖是不好卖了,不如再让它们发挥一点余热。   安夏找到右旗领导 ,提出可以借给他们无人机,用来播散草种子和喷水。   比起靠人力,苦哈哈地在大沙漠上一点一点走,要快许多倍。   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半小时,飞机两分钟就喷完了。   领导对无人机毫无概念,安夏命人送两架过来,顺便搞辆越野车过来。   来都来了,难得现在巴丹吉林一个人类都没有,随便玩。   看到「越野车」的模样,安夏沉默了。   野吗?特别野!   北京吉普,质量一级棒,能在战争年代用的真正好物,坐上去毫无减震感,方向盘贼硬,要花巨大的力气扳。   安夏心中的越野车是野归野,但还是有减震的,不会把人颠死……   习惯了桑塔纳轻轻一转就灵光的安夏,决定放弃在沙漠里当狂野大飙客的梦想,免得把不稳方向盘,把车给开翻了。   算了,干正经事吧,好歹给带过来的宣传口同志们一点素材。   不然什么都不干,还要付车马费。   现在在沙漠里种的是梭梭,说是灌木,长得跟草似的,一大蓬。   它的价值是固沙。   安夏以前看过关于治理沙漠的故事,有人担心鸣沙山的沙会把月牙泉给吞了。   于是好心在月牙泉旁边种了树,结果千年不干的月牙泉。在树根疯狂吸水之后,一下子干了不少,最后还得补救,补救方式是往月牙泉里灌自来水……属实有点愁人了。   种草固沙,不让沙漠面积扩大,是比较合理的处理方式。   技术员操纵着无人机,飞了一个来回,草籽播下去了,再飞一个来回,水给浇上了。   确实够快,效率相当够高。   安夏嘴上还客气了几句:“就是不知道发芽情况怎么样,要是浪费了这袋种子,我赔给您。”   领导哈哈一笑:“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会儿?”安夏有些惊讶,当地领导告诉他,梭梭发芽极快,种下草籽后,只要有一点水,两三小时就能发芽。   “有一年敦煌发大水,第二天大漠里开了一大片花,可漂亮了。”   “敦煌还能发大水?”   “能啊,桌子椅子都漂起来了,可能在你们那里,就是普通的一场雨吧,敦煌的城市下水不能跟你们比啊。”领导乐呵呵。   这倒是,在一个常年干旱的地方砸大价钱搞城市下水,似乎有点不知轻重缓急。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来看看。”   三小时后,众人回到播散草种的地方,只见黄沙上有一层淡淡绿色,随行记者脱口而出:“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   “哈哈哈,大家到了这边,都成诗人了。”安夏笑道,边塞诗一直是唐诗中的重要品类,谁读书的时候没遇上过几篇需要默写全文并背诵的边塞诗呢。   安夏提出想去巴丹吉林沙漠中的绿洲,看看巴丹吉林庙。   她去的时候,已经是2014年,不知道现在的巴丹吉林庙与二十年后会有什么区别。   那辆坐起来不太舒适的北京吉普成了最佳交通工具,领导秘书找了一个识路的当地司机开车陪同安夏和记者进去。   司机一路对安夏说起巴丹吉林里的事情,还有他们家牧羊的故事,一路欢声笑语。   进去的时候是傍晚,现在的巴丹吉林庙条件太寒碜了,不像后世还有一个不错的小院可以住人,还有手压水井可以用水。   安夏他们绕了一圈,便决定出去。   星光满天,安夏忽然想放无人机,看看在沙漠的整体地形。   无人机升空到一百米后,继续向前飞了不知道多久……然后……不见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巨大沙丘之后爆闪的一道仿佛照亮了整个沙漠的火光。   发生什么事了?外星人袭击地球了?   “坏了!忘了!”司机一拍大腿。   安夏还没来得及问司机是怎么回事,一辆陌生的吉普车从沙丘后突然出现,径直向安夏他们的吉普车冲过来,险险停在面前。   下来几个荷枪实弹,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扫视着茫然的这些人,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司机报出安夏的身份,并出示工作证和身份证。   “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核实你们的身份。”来人一挥手,示意他们上车。 第231章 安夏,好名字,安定西……   好消息是, 把安夏他们带到基地的人除了说话很冷,很硬之外,没有给他们上手铐之类的。   过了好一阵子, 终于有人进来了。   来人将司机的证件还给他,然后对他们好一通教育,安夏也只能陪着笑脸:“对不起,我们真不知道,哎,这不地图上也没有嘛。”   “我们是保密单位, 当然没有了。”   他说完停了一下:“你那个飞机没了。”   “怎么了?”   “炸了。”   “哦哦, 那我能把它带走吗?”安夏脑中闪过的是无人机论坛里的「炸机」,各种飞行失败, 都叫「炸机」。   再怎么说, 也是两万块, 又附加了往返法国之间的路费,现在已经增值了不少, 能带走, 还是带回去的好。   来人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剩了。”   安夏:“?!”   没等安夏再继续问, 就有两个穿着制服的持枪士兵, 十分严肃地将安夏他们送出去, 一直到他们的车开到沙丘的顶上, 送他们出来的人才离开。   司机重重吐出一口气:“忘了告诉你, 这边有一个军事基地。也没想到你带的那个飞机, 能飞这么远……”   安夏知道青海404基地, 知道罗布泊基地,也在后世的无人机飞友论坛里见过“我去新疆玩,放了一只小飞机, 飞着飞着,就突然凭空消失”的故事。   就是没想到在巴丹吉林这种旅游景区也有……虽然现在还不是旅游景区。   第二天,再去看梭梭树,已经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小小一点绿芽已经蹿高了不少,在风中摇动。   “现在梭梭的种子是从哪里来的?财政拨款吗?”安夏问道。   陪同领导摇头:“是我们旗里出的,人是百姓主动出工。”   人力这一块的费用支出,基本是靠爱。   当地人知道,要是再不管,当两大沙漠合拢,他们县就没了,不给钱也得干啊。   安夏又问起沙漠扩大的成因,果然除了天灾之外,也有人祸,天然长着的各种能换钱的木头、沙漠植物都被当地人砍了,或是自用,或是卖钱。   但是也没法怪他们,因为真的太穷了,人快饿死的时候,人肉都吃得,何况树树草草。   目前的治沙示范区不在这里,要再过几年,才会惠及此地。也就是说,这里治沙暂时还没有任何的补贴和帮助。   全靠人民群众心中的朴素理想「不能让我家给沙子埋了」,俗称——为爱发电。   为爱发电一时没有问题,发一世就没什么意思了,也不利于宣传和推广这件事,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防沙这事,还是能普及一点的好。   安夏打了个电话给熟悉的农业教授,问他们沙里能主动种点什么经济作物。   回答:肉苁蓉,但是很难种,它是寄生植物,而且还不像银耳木耳,普通的培养基也可,它们寄生在梭梭树或者红柳的根部。   “那这边没有问题,应该可以种的。”安夏挺开心,教授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开心了,肉苁蓉的成活率是0.7%,也就是往1000棵梭梭或红柳上都种了肉苁蓉,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七棵。   而且生长周期得三年以上,三年……   这……就很不开心了,除非一棵能卖成百上千块……不然折腾半天图个啥。   “现在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提高存活率吗?”安夏问道。   这位农学教授是研究水稻的,对肉苁蓉没有什么研究,他介绍了一位在新疆的屠教授给安夏:“屠教授已经带队研究沙漠植物培育三年了,你向他问问?”   屠教授人在新疆,几经辗转,安夏找到了他,向他询问是否有可能来这边指导一下种植。   屠教授说可以,大概六天以后到。   安夏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这么急的,等您空了再说。”   屠教授的笑声传过来:“没有什么事,我从现在在的地方出发,到你们那边,差不多要六天。”   啊……哦……是这样啊……安夏看着接壤的新疆甘肃两地,她习惯了东部的交通,看着相邻的省份,总有一种「半小时就能到」的错觉。   “安同志,还有一架飞机呢?走啦?”热情淳朴的老乡把刚飞了几圈的无人机给擦得亮亮的,并兴致勃勃地想再擦一架。   “它掉在沙漠里,找不到了。”安夏指指远方的巴丹吉林。   “哦……”老乡点点头,旁边有一个少年对安夏说:“我爷爷跟我说,沙漠里有一座城,城里都是金银财宝,走进城门的时候,身上的刀剑会被吸走,你的飞机可能是掉到那里去了。”   “咦,还有这个说法?”安夏好奇了起来,问一旁的陪同人员可有此事。   “哪这么神秘,就是黑水城,你想去吗?”他问道。   西夏黑水城?安夏用力点头,忽然又想到:“那里现在不是军方在管控吧?”   “没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搬到博物馆了。说起来,你去那里,说不定会有奇遇。”   安夏:“为什么?”   “你叫安夏嘛,那里是夏的王城。”   安夏笑道:“听起来我是去给他们做超度的。”   “你别说,那边好多佛塔,都保留的还挺完整,本来在佛塔里有一个女人的完整骨骼,说是一个太后的,有个沙俄人来挖,挖了一批,还剩一大堆没带走,下次再去找,就完全被风沙盖住了,前几天刚好又刮了一场大风沙,现在说不定那些东西又重见天日了。”   安夏最喜欢各种故事,黑水城,无论是在七侠五义里,还是在鬼吹灯里,都有提及,来都来了,不如去一趟。   黑水城、敦煌、殷墟,并称三大考古发现。在安夏的时候,黑水城门票120,游客只能走在木头栈道上,布满了探头和大喇叭。要是谁私自离开栈道,大喇叭就会不断催他上来。   现在黑水城就是一个已经没什么东西的废墟,只有一个科考队的小屋子守着,不要门票,正常游客也不会往这里跑。   这回没有闹出昨晚的乌龙,不仅事先通知,还带了介绍信,跟了一个熟面孔,过去下车,能热情互相问「吃了吗」的相识程度。   在这边守着也挺无聊的,现在其实已经没什么大货了,在这边又不方便随时往来,大家轮班,一星期一轮班,平时鬼都没有一个,大概只有真社恐,才能待得下去。   今天在这边守着的是两个年轻的研究员,他们一边守着黑水城,一边写论文。   他们热情地带着安夏他们在黑水城里转圈圈,介绍这佛。那塔,还有当年李元昊怎么怎么,北宋怎么怎么,成吉思汗怎么怎么……   安夏喜欢历史,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再问一些其他的问题,问他们有没有发现沙俄人没有找到的宝藏。   “要是能发现就好了,我就指着它发论文了。”一位研究员笑着说。   “没有试过雷达遥感吗?”无人驾驶组在琢磨激光雷达的时候,把雷达的旁系兄弟姐妹们都了解了一下。   安夏:“据说美国的卫星雷达已经能探测到地下九米深的地方了。”   “嗐,九米,那顶个啥用……”研究员指着远处的一个沙丘:“看见那个了吗?”   安夏转头望去,约有二十多米高。   研究员接着说:“以前还没有的,是那天的大风沙之后才搬过来的。要是那些东西在这种沙丘底下,什么雷达也没办法。”   安夏:“跑得这么快啊!那你们住在这边,岂不是很危险……”   睡着睡着,沙丘自己跑过来了。   “这倒不会,黑水城在这里几千年了,佛塔也还在,修王城的时候已经注意到风的走向了……只不过,这几年的风沙,确实越来越大了。”   在当地有一句话,叫做「风四四」,也就是一旦起大风,就会刮足四天,周围黄澄澄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土地退化,植被稀少的必然结果。   黑水城的旧城遗址里,已经几乎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只有几处地基残存,猜测这里可能是做什么的。   安夏在房与房之间穿梭,脑补在西夏最繁盛的时候,这里的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忽然,她脚尖一卡,整个人不可避免的向前摔下去,身旁的同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五体投地」。   “什么东西……”安夏转头,怒视着那个害她摔倒的地方。   一块下流的石头,形状有点怪,带了点反光,莫非是什么宝石?   安夏伸手去摸那块石头,泥沙簌簌掉落,反射的光越发灿烂,扒着扒着,那块「石头」露出了真容——一尊金佛。   安夏十分确定它是金佛,气质跟黄铜和黄铁完全不一样。   此时安夏身边只有一个下属,陪同人员和守着的人都在屋里坐着聊天。   下属的眼睛都亮了:“好大一尊金佛。”   安夏:“把眼睛闭上,小心进了眼睛就出不来了。这玩意儿要出手,只能去境外搞拍卖,你得老老实实招供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的。哦,你可能连境都出不去,在海关直接给扣了,然后该判刑判刑,该枪毙枪毙。”   “安总真是守法好市民。”   “违法成本太高了,再说,要是哪天想拜佛了,还得去国外博物馆,多不方便啊。”   “拜佛?”下属没明白,谁去博物馆拜佛啊?   安夏笑道:“不懂了吧,佛,它肯定不是在这个佛像里的,对吧?”   “对。”   “佛像,就相当于是佛祖设在人间的信号发射台,你在这边输入信号,然后转码,传输到佛祖那边,再解码,佛祖觉得这事能办,就给你办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本来就是嘛,好多庙里有所谓的烧高香,一根香,那么粗,卖那么贵,有的地方进门就送三根线香。   高香,就是专线,传输速度快,优先抵达。线香嘛,就像去人多的地方,你上回去的一个展销会,不是在里面手机都没有信号吗?普通的庙里人太多啦,还只用普通线路的话,抢信道抢不过啊。”   安夏看着金佛,又继续说:“外面的佛像,还不知道是经过多少回现代修复,佛还认不认这个基站了都两说。博物馆好啊,保真,肯定是古佛,基站还在。”   “可是我听说,荒山野庙里的佛不能拜,里面可能已经换了芯,不是神佛菩萨,而是山精野怪,会害人。”   在两人边走边讨论赛博拜佛的问题,一直走到屋里,听见里面的研究员跟同来的朋友聊最近写论文的烦恼:“开题都不知道写什么……”   “西夏佛教沿袭变化?”安夏挑帘进门。   研究员看见她,忙搬凳子:“回来啦,坐……佛教那个太大了,而且前面都写了好多……资料都被写烂了,再写,重复率太高……”   安夏指了指外面:“那边地上有个金佛,你去写它呗。”   语气轻松到像开玩笑,一屋子的人都没当回事,研究员笑着说:“我哪有这个运气。”   “不是……它已经挖出来了,哦,挖了一半,我没敢再动它,你们去看看呗。”   两个研究员几乎是跳了起来,一路狂奔向金佛所在的位置。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怎么发现的?”   安夏:“它绊了我一下。”   随行人员也睁大了眼睛:“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我就说,你的名字吉利,跟这边有缘份。”   一个研究员问起安夏的名字,然后满脸期待:“你要不在我们这里再多留一阵?我的论文就有希望了。”   说笑归说笑,有了新的发现,要马上汇报,这里没有电话,靠的是每周替换的车。   这次,安夏刚好能替他们报信。   小地方的办事机构都在一栋楼,门口密密麻麻挂了一堆牌子,文物管理部门在这里,军代处也在这里。   安夏去文管部门报信,转头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正向另一个办公室走去。   是紫金电脑销售部的高级销售代表,常年与政府采购打交道。   “蓝帆,顾凯?”安夏叫出两人的名字。   两人回头,十分惊讶:“安总?你怎么在这?”   安夏的原计划是来这里把电脑卖给当地派出所,完善全国网上追逃的一环。   没成功,原因——穷。   他们来的原因,也是卖电脑,不过卖的地方高贵一点,某导弹试验基地。   “基地里本来用的都是IBM的电脑,现在说国防信息安全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他们领导想换成全国产的,要在我们和另外两家企业之间挑选。   现在我们是过来了解一下他们的具体需求,看看能不能在IBM的基础上提高。”   “干得好!”安夏对公司同事积极进取的心态很满意,他们没有满足于成为IBM的替身,够用就好,而是想比IBM更进一步。   军代表对他们说了一些数据,还有一些,需要去那里实地看看。   联系好了对方单位,挂着军牌的车慢慢向前行驶,驶离城市,进入荒漠。   啊,多么熟悉的大漠……   大门越来越近,啊,多么的熟悉大门……   啊,出来迎接的人多么的熟悉……   来人看到安夏,不由一愣:“咦,你……”   “是我……”安夏主动伸手与他交握,“我真的是紫金科技的总经理,没骗你吧。”   单位外大门根本就没有牌子,只有里面的各种设施,才展示了它的身份。   安夏看着导弹的模型,忍不住「睹弹思机」:“首长,我的那飞机……不会是被导弹打下来的吧?”   要是能被东风打下来,也算够壮烈。   首长摇头:“不是。”   “应该不是ꁘꁘ吧?我们那天看到了好大的亮光。”   “那天在雷达上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间谍机,用防御炮打的。”   “哦哦哦……”   也行,听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总比无人驾驶的实验车翻车原因是压到模拟障碍用的儿童三轮车有出息。   谈完生意后,众人被领着参观不涉密的地方,都是70年代以前的一些照片和模型。   安夏则比较好奇雷达的问题:“如果有鸟飞过,能识别出是鸟群,还是机群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接待人员高度警惕。   “我们公司的无人驾驶车,也有雷达,现在只能识别出是物体,但识别不出是什么东西……   您别紧张,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是不是能识别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如果是撞了也没什么关系的东西,那撞了也就撞了,不用每次都冒险选择转弯。”   “可以识别的,大小和材质不一样,雷达回波不同。”   他们用的电子脉冲雷达跟激光雷达不一样。   愚蠢的激光雷达很容易被信号欺骗,感知系统的漏洞会让无人车误以为路上畅通无阻或是出现了障碍物,不是加足马力对着人冲过去,就是突然急刹车。   看来无人驾驶汽车的开发之路,任重而道远……慢慢来吧。   回程的飞机延误了,因为大风沙尘天气,可视情况非常糟糕,在候机楼里,甚至看不到外面停着多少飞机,只觉得一片灰蒙。   安夏不着急回去,但是这么无休止的等下去实在无聊。   上回地勤模拟培训机交付的时候,紫金科技跟这家机场的人有过往来,他们当时拒绝的理由是没钱。   现在安夏想找他们打听另一种可能:能不能把机场雷达天气信息共享给紫金科技,紫金结合大数据,推算恶劣天气滚蛋的时间,可以放在机场的大屏上给旅客们看看,也好让他们有个心理预期。   一旁的同事担忧:“他们会给吗?”   “给不给一点都不重要……不然我们现在干什么?就我们两个人,打扑克都只能玩抽乌龟……走吧,闲着也是闲着。” 第232章 天上飞的咋这么多事   目前的机场与各大航空公司都是公家的, 与一个民营企业进行数据合作这种事情,他们有这个权利, 但是想都没有想过。   别看这里小,好像没什么人管的样子,越小的地方越保守。万一决策失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不过因为之前的友好关系,双方就雷达的问题进行了愉快的交流,一直聊到沙尘暴散去, 飞机准备起飞。   直到安夏回到公司,屠教授才到固沙基地, 他看了一圈现在的情况, 说大型种植肉苁蓉还需要一段时间。   因为梭梭树得长三年以上, 才能被肉苁蓉寄生,而肉苁蓉自己还得再长三年, 加在一起就是六年的时间。   当地活了三年以上的梭梭都是野的,此前已经被割了不少,他有心无力,只能实验性质的教他们种种, 但是样本太少,出的事情也少,能学的东西有限。   “能开始就是好的, 六年,也不是很长。”安夏笑道。   首要的任务是尽量快速的把梭梭树铺下去,无奈右旗……它真穷啊,就算有安夏借的无人机, 他们也没有足够多的草种。   紫金早期的农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玩了,紫金游戏也只是把它挂在服务器上,暂时没有关闭。   安夏找到苏灵,跟她讨论一个新的玩法:“不如做一个旅行类的游戏,角色四处收集照片,还有当地的特色食物、特产。”   “这会不会侵犯《花仙子》的版权?”苏灵有点担心。   “只要剧情走向,人设不一致,就不能算侵权吧。不然大家来上班的目的都是升职加薪,岂不也算侵权了。”安夏摆摆手。   苏灵还是很担心,这次担心的是游戏的营收:“我们以前做的游戏都是刺激的战斗游戏,这种比较温和的游戏,现在的市场前景不知道怎么样。”   “嗯……”   苏灵提出的倒也是一个问题,佛系游戏的诞生是有其历史成因的,在全社会人人积极进取的时代,太咸鱼的游戏受众不大。   只有当社会发展到一个瓶颈,普通人发现自己卷死了,也突破不了自己的阶级,甚至有可能今天还是高薪社会精英,明天就发现公司把整个项目组都端了,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什么事都做不了,做了也没用,还不如躺了省点电」是佛系游戏开始盛行的原因。   现在用得起电脑的人群显然不是这种。   苏灵那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设计成古代三国那样争夺城池,夺下来之后,再对城市进行修建和调查。   “是从光荣的《三国志》那边来的灵感,我们可以把剧情做得更复杂一点。”   “剧情复杂就不用了,就按这个思路来吧,不过不用打打杀杀,就做单纯的城市经营。   《三国志》里要动用武力,这个游戏就设定为城市的魅力值,魅力值越高,就会有越多的城市会依附过来。”   整个地图是按照真实地图来的,有不少有丰富资源的城市和地区被沙漠带隔断,玩家想要突破沙漠带,就需要打关,或者不想打关的就用钱摆平这事。   有心人发现沙漠带有奇怪的提示,点开之后跳出一行字:“城主大人,您的草种将会很快被种下,将沙漠变成绿洲。”   还有真实的沙漠和梭梭树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式也能获得「梭梭树的种子」。   无论是使用紫金快车下载,还是在吃了吗上面点外卖,积到十粒梭梭树的种子,就可以捐赠。   朋友之间还能合种,如果足够大的一片区域都是认识的人种的,他们可以获得在地里插上名牌的尊荣,再多捐一点,还能获得在线收看自己捐赠的梭梭树长成什么样的照片或视频。   《中华名人录》那种骗局能成功,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有一种「青史留名」的欲望,能在大漠里插个名牌,那可太棒了。   这个基建加旅行的游戏推出之后,除了种梭梭之外,还勾起了人民群众对去不同城市旅行的冲动。   无奈假期太短,多数人也只能在游戏里过过瘾。   游戏策划组在设计之初,还是借鉴了《花仙子》和《戏说乾隆》的思路,在每个不同的城市,城主都会微服私访一下,欣赏市井百态,遇到不同的人和事,当然也有混混,还有为富不仁的大坏人。   要是基建的够好,军队忠诚度够高,主角被包围后,还能触发经典的「大胆,见了城主大人,还不跪下」这种扮猪吃虎的爽文桥段。   有不少后开发,游人不多的景区已经反应过来,与紫金游戏推出各种联名活动,扩大影响力。   这个游戏推出后,有一些追求刺激的玩家觉得基建虽好,但身为城主,不能做到大军压境,踏平这个那个,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行,都能行。   紫金科技那边在做模拟机的时候,紫金游戏就已经在开发一款即时主战略游戏了。   在虚拟的时空里,主角是一支海军队伍的司令,拥有航母、核潜艇以及等等。   各种装备主打一个真实,电子设备方面不仅真实,还超前,策划组里有三个真ꔷ军迷,他们把公司无人驾驶车的激光雷达出现虚假人影的事情也给编排了进去:   敌方会使用电子干扰器,让玩家的雷达上出现虚影,玩家需要判断要不要把战机升空。   赌对了,就能干掉敌人。   赌输了,就是调虎离山,战机升空后,大本营被攻击。   如果不想赌,就要氪金,购买最先进的反干扰机。   玩家们一边骂这个丧心病狂的设计,一边又很诚实的购买了收费道具。   实在是设计的太棒了,三个纯真的钢铁军迷参照了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大海战,各种真实的船只、王牌飞行员……   主角只要有钱,有权,就能把原来属于不同阵营的人全部搞到自己手底下来卖命。   总之,打得特别爽,特别开心,花这钱,高兴。   开始有人打听游戏里的那些技术是真的,还是纯属虚构。   官方统一回复:“有借鉴参考真实情况。”   借鉴了多少?参考了多少?参考了谁?   ——不知道。   每天在游戏社区里,都有人在琢磨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高新技术是哪里的,有人拿出各种证据证明这些技术绝对有原型,一个游戏公司,怎么可能凭空幻想出不存在的东西。   安夏摇头,这是看不起谁,这种思想就好像听说某个古人很厉害,就说他是穿越的一样。   难道现代的人就是凭空拍脑袋就生出了想法。   除了在游戏里测试各种新技术的可能性之外,紫金科技的模拟飞行系统,增加了不少新的机型。   这一点要感激高层领导,他们在向波音公司采购的时候,也提出要求他们加强与中国的培训合作。   从去年开始,波音向中国航空业提供大规模人员培训,以支持中国航空体系的健康发展。   这段时期,是中国与波音的蜜月期,中国大量采购波音公司的飞机,关系好到波音公司的老板在国会坚持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好到法国空客的老板抱着资料枯坐在会议室整整一天,也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   在这样的契机之下,紫金科技获得了更多的数据。   但是,安夏本人对波音的印象实在不好,摔得太多了。   她记得波音能突然发家,是因为麦道公司的飞机三连摔,波音趁机上位。   后来波音自己也三连摔了,混得越来越不如空客,再加上其他政治原因,卖得越来越少。   安夏决定趁着波音最得意的时候,找空客聊聊,能把他们的资料搞来最好。   现在的空客过得不太行,在贸易壁垒方面,美国并不是只针对中国。   凡是与美国利益冲突的国家和公司,他一个都不放过。   特别是革命老区法国,起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1980美国就开始发起对空客的「关税战」。   现在空客的飞机只有东航有几架,其他的都卖给欧洲内部,比如德国的汉莎航空。   安夏找上门,语重心长:“你们知道为什么不好卖不?因为波音在我们这边好多培训学校,在学校里学的就是波音,工作以后开的也是波音,航空公司肯定愿意进相同的机型,降低培训成本。   我们公司,是全国唯一一家模拟飞行舱的提供者,与各大航校和航空公司都有合作……”   空客刚开始其实没怎么把中国放在眼里,没办法,太穷。   他们想卖给日本,无奈美日联盟太过坚强,他们的脚插不进去。   现在看着波音在中国卖得风生水起,他们很羡慕,动了心,再看波音已经给过来不少资料,他们便从了。   不仅给了飞行员培训用的资料,也给了机务地勤用来检修飞机时的资料。   与此同时,机务地勤模拟器那边也不止邰娟一个人过来。   虽然与模拟飞行没法比,不过总算盈利了。   与邰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已经入职西北航空的男生,按他的说法是来「练练手」。   从他的眼神里,安夏看出他来这里的原因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因为邰娟。   一起做检修,递扳手,有爬高下低的活都抢着上,邰娟嗔怪他想帮忙也别总是抢我没有的时候,他还不肯承认:   “我才不是帮你,你又没我高,还得搬梯子,浪费时间,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吗?”   邰娟哼了一声,然后又笑起来:“你去那边,别抢我的。”   说着还推了他一把,男生撒娇:“你手上都是机油,把我的衣服都弄脏啦,你要帮我洗!”   邰娟:“哪有油,这是模拟机!”   男生笑嘻嘻:“既然是模拟,那就全都模拟。”   这个男生平时维护最多的机型就是早年进口的图系列飞机,他过来除了是想陪邰娟,还有就是想看看模拟能模拟成什么样子。   结论是非常还原,他指着一黄一绿两个插头:“这两个阻尼插头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安夏第一次认真的看见这两个插头,发现它们的插口一模一样。   “这是干什么的?”她好奇的问道。   邰娟正好学到了这边,高兴地回答:“我知道,绿色插头是控制副翼的,黄色插头是控制航向舵的。”   安夏追问:“插错会怎么样?”   男生回答:“飞机会空中摇摆、翻滚、偏航,非常严重。”   安夏心中猛然一跳:“这两个插口怎么长的一样?真的不会插错吗?”   邰娟举着插头对安夏说:“黄色的插头插黄色插座,绿色插头插绿色插座。要是插错了,马上就能看出来,怎么会错呢。”   安夏想起同事追错公交车的往事,笑道:“那可不一定,人脑子不好使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负责插插头的是个色盲呢?”   “那也不能所有人都是色盲呀,一队三个人,要自检,要复检,还有机场人员的终检,那可是值班主任呢……经过三检,还能发现不了?”   安夏自嘲:“大概是因为跟机器打交道多了,机器设定好的程序不动,行动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人就不一样了。”   不知为什么,安夏心里对这两个插头很在意。   差点赶上一次空难,让她稍微有点风声鹤唳了,有一点可能影响飞行安全的事情,她都想尽量解决。   图154是非常早的机型,没有防呆设计,不像手机充电口那样差距巨大,拿错了线。除非把插口给捅坏,否则绝对进不去。   做为一个观看过全部《空中浩劫》的人,安夏也完全不相信「工作人员是绝对专业的,永远不会出错的」。   她找到无人驾驶组的赵健,问他能不能做一个可以识别机务错误操作的东西,发现出错就报警。   赵健回答:“可以,现在的激光扫描,能在0.5秒的时间内识别出图像,并且与数据库里存储的资料人做比对。如果与资料不一样的话,可以发出警示。”   这个功能,是无人驾驶组研究出来,打算做人脸识别发动汽车的。   目前还不是太健全,如果有人打印了一张车主的脸谱面具戴在脸上,这个蠢货还是会认为扫的是个活人。   一切都基于给设备扫的人是个诚实的人。   如果是一个存心偷车的小偷,就不好使了,容易引起客户投诉。   “嗯,我有一个想法……”安夏把她的需求给赵健说了一遍。   “这个容易,本来就不大,装个外壳,就能改成手持的。不过,外壳得找合适的厂,开模现做,时间上还要看他们的工期……”   安夏看到他比比划划,说这里要怎么怎么,那里要怎么怎么。   “好像也不是很难嘛,我先拿去给要用的人看看。”   邰娟和男朋友对于这个检查器十分感兴趣,两人拿硬纸板做了一个外壳,能充电能用。   除了长得丑了一点,手柄上歪着「万年青饼干」,探头上写着「黄油威化饼」之外,还是蛮好用的。   安夏故意把一黄一绿两个插头插反,用扫描器对着照了一下,那惊天动地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房间。   螺丝上歪了也能看出来,但是没拧紧这个查不出来。   “也不错了,至少能查出一大半问题。”男生说。   他很快就要回机场上班了,安夏让他把这个检查仪带着,工作的时候试试看好不好用。   要是一个机场能推广开的话,往其他地方卖也容易一点了吧。   男生其实不想带的,机场里那么多老师傅,动不动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带上这个显得他好像看不起老师傅们一样。   但是他拗不过邰娟,邰娟在学习的时候,已经体验到确实有人会出一些比较邪门的错。   “带上嘛,万一你就此发现了别人没注意到的问题,那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邰娟说得好像一个在职场泡了很多年的人一样。   安夏站在一旁抿嘴笑,邰娟对自己的职业之途有些迷茫,不妨碍她能看清楚应该怎么做事。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安夏提起机场的雷达信息,男生提议安夏应该去一些起降量比较大的机场,最好是国际机场。   “那些地方,一延误,就有好多好多人包围问讯处。就算他们的态度特别好,不吵架不骂人,一个一个回答也很可怕,几百人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安夏点点头。   找了北上广的机场,对方听说可以做这么一个软件,大悦。   春夏多雷暴,冬天多大雾,还有各种航空管制之类的,每次乘客都要去问讯台问一遍,问着问着,就少不得闹起来。   能坐得起飞机的人,除了有钱的,还有一些有权的,不定是哪位高人,曾经有一位高人就说了一句机场的厕所没有及时打扫,害得他们内部折腾了好久。   安夏说可以做出一个智能推算延误时间的东西:“与确定要知道等五个小时相比,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问讯台也不可能马上知道,也一样要打电话问。   还不如让他们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时间没走完之前,一般人也不会去问的,因为都有心理预期了。”   机场领导问道:“那如果起飞时间又延长了呢?倒计时完了,那还不是要闹。”   “那就再给续个原因上去呗。反正现在最大的原因就是天气,机场雷达可以预测云团什么时候离开,按照以往的经验,也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可以放行,放行量是多少。有这些数据,预估的不会差太多。”   三家机场确实有这个需求,但是,这么多年了,候机楼已经塞满了,信息屏要放在什么地方,怎么走线,要不要把什么东西搬走腾地方,都是事……于是管理层必须讨论讨论,研究研究。   在安夏等待的时候,深市的机场已经主动找上安夏了。   “安总啊,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你们公司有新的东西怎么也不找我们呢?”   “啊哈哈哈,这不是没想到吗……”深市的机场1991年10月12日才通航,安夏还不习惯要把它算进去。   深市对招商引资那叫一个热心,凡是能利于投资、入驻的行为,他们都要干。   现在已经引入了许多高科技企业和制造企业。   往来的旅客里有不少是企业高管,电视剧里,他们拖着小行李箱,高贵冷漠地坐在贵宾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股票行情的那种逼格满满的精英。   所以,机场立志不给全市的经济建设拖后腿,要给高端商务人士提供最好的出行体验。   他们的计划是在几个不同的区域设置信息屏,可以让人随时随地看到进出港的航班信息。   “如果你们能给更多信息就好了,比如这个飞机在起飞机场,到底出来了没有。我们一线员工挨过不少骂,问为什么天气好好的,还延误,打几个电话才知道,那飞机还在上一个机场没飞过来呢。”   安夏笑道:“我也想啊,但是全国这么多机场,要一家一家的说服他们愿意把信息给我们,有点难哦。”   “别的也不用多,几个主要机场就行。”   安夏也很无奈:“我们跟北上广的三个机场都聊过了,他们说要再讨论研究。这事看来急不得。”   “你怎么谈的?”   安夏说了一遍,机场领导自信一笑:“好,你等等,这事我来安排。”   他说安排,真安排了,那三家的信息屏的事情还要再继续讨论。   但是他们愿意把机场信息共享过来。   不仅如此,不知是走的什么人托人的关系,居然把几大航空公司的信息也搞定了。   深市机场还大手笔的要做网站,他们的梦想是在网站上也可以查到航班信息。   可以方便接机的人,在家就知道情况。万一飞机延误了,也不用傻傻的跑到机场空等几个小时。   安夏看到他们给出的网站地图,陷入沉默,这不是机场的首页吗?   你们放你们开党代会的图片是几个意思?   还有喜迎什么什么领导来视察,什么什么基层建设,机场领导关怀员工都放上去了……不是,这跟普通旅客有什么关系?   而且,依他们原先的计划,都是放在首页。   尽管他们的行为是敢为天下先,但是脑子里还没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商业机构,还把自己跟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放在一起。   安夏提出建议:“首页还是放机场的信息吧,第一次来的最想知道交通情况,有生理需求的人想知道去哪吃饭喝水上厕所……实在要放党建这些,就把它们放在子栏目里。”   最终的网站终于不是新闻网站的气质,变得正常了起来。   相应的数据也用于机场内的大屏上。   机场还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与出租车公司联动!与全市交通联动!   保证起降高峰期的时候,想来机场接单的司机可以准时过来,旅客不会等出租车等太久。   出机场的人也能从信息屏上看到市内交通情况。   要是堵车的话,也能有一个心理预期。   别的都好说,市内交通情况就需要另一部分数据。   美好的梦想是卫星数据,这个梦想太美好,目前无法实现。   只能退而求其次。   利用所有的交通灯上的监控摄像头,对路过的车流量进行计算和预估判断,进而计算这段路需要走多长时间。   安夏想过公司迟早有一天需要有一个专门的算法团队,就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加上其他几个新项目也都有需要,安夏抽人组了一个算法的团队。   成立第一天,她照例去主持一下成立会议,说点打气的话,然后再参与了他们的第一场工作会议,主要是想看看他们的合作模式,遇到问题的解决方法。   以前是不同部门的人,而且都在紫金工作过一段时间。要是几个人,不,只要有两个人意见不一致,就可能会闹得没完没了。   安夏能听懂的只有会议的前五分钟,他们简单的自我介绍完之后,就迅速进入项目技术的讨论:   “取极大值极小值的平均点,通过这个点预测接下来的趋势。只不过不同的回归会有不同的拟合,最简单的是一条直线,复杂的是曲线,或者不同维度……”   “用来预测这种的可能会更复杂一点,不过所有的复杂模型都是回归的思路……”   很好,同事们合作的很融洽,告辞……   安夏回到办公室,收到了一个消息,苏灵那边被询问游戏里的雷达虚靶设想是来自于哪里。   苏灵吓了一跳,她只想过自己会因为游戏可能涉及色情血腥暴力被调查,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搞这么大。   关于虚靶诱骗的灵感是安夏给的,苏灵便赶紧向她汇报,问她是怎么想到的。   “我们国家一直在抓间谍……”苏灵以为安夏是把国家机密给放在游戏里了。   安夏哭笑不得:“别慌,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通过重重关系,安夏得知就在今天上午,沿海地区的军事雷达发现了异常,有数百架战斗机侵入我国领海。   这还了得!   这段时间,朝鲜放话要研究核武器,南边韩国吓坏了,美军第七舰队把「小鹰号」航空母舰开了过来。   一边是为了帮干儿子撑腰吓唬北边,一边是为了在我国的黄海边,擦着领海线转来转去恶心人。   他们时不时的飞起几架飞机,擦着领空来转一圈,时不时的侵入领空一点点,这边发出警告,他们就再飞走。   至于开火打下来……进了一点点领空就可以开火把他们打下来这种事情……只有在游戏里才能实现。   黄海边的雷达兵已经被恶心好几天了,今天更严重,「小鹰号」与我国的403核潜艇对峙,潜艇被迫下潜,「小鹰号」上的反潜机突然升空,向403投掷声纳浮标,进行水下定位。   只要「小鹰号」想,403就没了……   另一个大区的雷达则发现满屏的敌机,待命的我方飞机差点就要升空了,过了几秒,敌机不见了。   再过了几秒,又是两百多架敌机突然出现。   几架战斗机升空,去看看这两百多架飞机是怎么回事。然而,眼前只有蓝天白云,什么都没有。   如此往复几次,几大军区的电子侦察系统,就好像出现了系统漏洞一样,几百架飞机,就这么忽然在雷达上出现,又忽然在雷达上消失。   后来是发现了一架电子战机EA-6B,下挂着电子战吊舱,里面装着的设备可以对雷达站、防空系统和电子系统发动攻击。   那两百多架飞机,就是干扰机利用信号模拟,做出来的虚靶。   有一位高层的儿子在家里玩过紫金游戏新出的《决战大洋》,里面有一个舰载机的设计,跟EA-6B一模一样。   使用了电子干扰机的游戏过场动画,跟这几天被「小鹰号」戏耍的过程一模一样,实在太真实了。   他们很怀疑一个民营游戏公司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是不是他们内部有人就是外国军方的间谍。   既然间谍写自曝身份的事情能发生,间谍把知道的军事秘密反向做在游戏里也不算稀奇。   对策划组进行调查的结果是,所有人都说这个主意是安夏出的。   安夏去接受询问。   “美军的电子战在海湾战争的时候才开始使用,你是怎么知道有这种飞机,还有这种飞机的功能?”   安夏平静的说:“新闻联播里放过的呀,说在沙漠风暴行动的时候,多国部队首先使用电磁干扰让伊拉克的雷达瘫痪。   至于制作虚靶,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人用过了,被围困的城池做了好多稻草人,往城外扔,让攻方以为他们要跑,这么做了好多天,攻方失去了警惕,这次城里出来的就不是稻草人,而是真人了……这个在兵法里有说,少阴,太阴,太阳……”   安夏说得有理有据,其他部门对安夏和紫金都做了调查,安夏简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尽管她多次去国外,但她每次都会偷偷把许多国外的高科技技术和产品弄回国,还帮商务部的特派员打掩护,把人送到阿根廷。   公司没有任何经营问题,别说数据传输,就连税都没有少交。   安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正义凛然的红光,实在挑不出来一点问题。   “我们公司老板进去啦!”   “我们公司老板又出来啦!”   “进去的原因是我们的游戏做得太逼真……”   安夏的一进一出,让许多人知道《决战大洋》这个游戏,做得特别真,跟现实里的美军电子战机一样。   本来只有钢铁军迷才玩这个游戏,游戏流水不怎么理想,项目组已经吃了散伙饭,准备把全部存货一波放完,爽一把就结束。   没想到,游戏流水以一个可怕笔直线条向拉起。   来的人,就是为了看那个电子干扰机。   以及,想把它给打下来。   打下来,就要买收费道具反干扰机。   这个游戏设置的很好,不懂行只求爽的人「哒哒哒」很开心,对世界战争史稍有了解的人,能从各场大战里发现熟悉的影子。   拿着放大镜打游戏的钢铁军迷对着飞机舰船看了半天,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本来这个组要散了,已经有好几个组在眼巴巴的等着这个组的人可以内转到他们组里。   甚至他们要干什么活,都已经私下研究好了。结果,人家一脚油门,游戏流水飙升,项目组不用死了,他们等着接人的组扑了个空。   紫金游戏内部有人嚎叫:“这不公平!!安总亲自下场帮你们宣传!”   安夏:“不是很想这样宣传……太吓人了。”   与此同时,在某机场,邰娟的男朋友跟着他的舅舅——某机场的值班主任,对一架正要起飞的图154进行最后的检查。   “好好干,明年我想办法把你调到办公室来。哎,机坪上夏天热,冬天冷,你这孩子,你妈都担心死了,念叨了我好多次,让我帮你……   哎,你那个对象也是的,你们都什么爱好啊,修飞机又苦又累,有机会还不……这是什么?”   “是我陪娟儿练习的那个公司,他们老总送我的检测仪。”   舅舅皱着眉头:“怎么,不信任你舅舅?我在这行干了二十多年了,螺丝有没有松,我的眼睛一扫就知道。这些虚头巴脑的破玩意儿,没用。”   “嗐,有用没用的,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不收娟儿的钱,让她去那里练,她让我试试,那就试试嘛,要是没用,以后就不用了呗。”   大外甥嘻皮笑脸,舅舅也只能由着他,仍不免嘀咕几句:“小年轻的,做事要踏踏实实,不要总想着用仪器偷懒。”   舅舅在前面走,邰娟的男朋友拿着仪器一路扫过来,机器平静非常,无事发生。   舅舅已经准备下飞机了,他背着走,一步一步往舷梯下面走:“哎,我就说没用吧,你啊,要是真心想吃这行饭,就应该跟几个老师傅多多请教,像袁师傅……”   话音未落,检测仪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舅舅皱眉转身:“怎么了?”   邰娟的男朋友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黄一绿两个插座。   在黄插座上,插着的是绿色插头。   绿插座上,插着的是黄色插头。   这两个阻尼插座,真的插反了……   而更可怕的是,今天负责检查的工程师,正是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资深工程师袁师傅,跟着他一起检查的两个助手也有多年工作经验。   最可怕的是,舅舅这个十六岁就做学徒工,因工作严谨而不断升职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居然也没看见。   邰娟的男朋友自己也没发现,甚至用检测仪扫一下这个动作,都是无意识的行为。   今天这架飞机的乘客有160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要是这飞机就这么上天了,绝对会空中解体,一个都活不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舅舅直接把袁师傅和另外两个助手一起叫来。   舅舅:“怎么回事?你们当时怎么插的?颜色差异这么大,都看不见的吗?”   三人看着那两个插座,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舅舅自己也十分后怕,如果今天没把外甥带来,如果就这么走下飞机了……   不说坐牢甚至枪毙,就那种身负一百六十条人命的压力,就足够把他压垮。   不知道为什么就插错了那么明显的插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就好像传说中的鬼遮眼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理由。   就连故意搞破坏都不会在这么明显、复检的时候一眼就能发现的地方搞破坏。   可是就是没人发现,初检、复检、终检,三道关卡都失灵了。   舅舅接过外甥手里的那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破玩意儿」,看着上面的「万年青饼干」和「黄油威化」,就像看「如来佛祖」「观音菩萨」。   又一个清晨,安夏看到了在努力学习的邰娟,她比之前似乎更有干劲了。   安夏笑道:“怎么?你找到新的动力了?”   “对!我现在感觉这份工作的意义了……是真的责任重大,能救人性命的。”邰娟说。   安夏提醒她:“可是能出成绩的机会不多,而且都不是好事。更多的时候,还是默默无闻。”   邰娟笑道:“嗯,其实,除了能救人之外,我也是真的喜欢机械,看它们动起来,找出故障原因,我很快乐。”   “能从最日常最平淡的事情里找出快乐,才容易干下去。要是都想当英雄,可能会很快对工作失去兴趣。加油,好好干。”   紫金科技,无人驾驶组。   隔壁组的人专程跑过去:“老赵啊,你们组又添新业绩了。”   赵健不回答,对组员布置最近的任务。   隔壁组的人故意高声嚷道:“请客请客,有新突破怎么能不告诉我们。”   赵健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们都知道了,全国好几个机场和航空公司订购你们的扫描摄像头。”   赵健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那不是我们卖的,是安总……”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宣传思路」,什么「全新赛道」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233章 喜迎自1949年以来……   国家下发通知, 从今年三月开始,每周执行「大小周」,也就是一周休两天, 一周休一天。   对于从1949年就开始单休的人民群众来说,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单休,实在是时间太短了,早上一个懒觉睡到十点,稀里糊涂就到了下午三点, 不知不觉就天黑啦。   而勤奋的主妇们则会一大早就开始洗洗弄弄, 把囤积了一周要洗的大件都折腾一遍。   各个小区里所有能晾衣服的地方都飘满了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 一头汗一手泥的小屁孩在洗得干干净净的微湿布料之中蹿来蹿去,不小心碰掉了谁家的被单,气坏了的主妇们骂骂咧咧,把床单拿回家重洗。   此时, 仍有许多人家没有洗衣机, 有双缸洗衣机的是绝对的大户人家,不是有钱就是有有关系, 手洗一回被罩, 那真是要了亲的命。   安夏所在的小区比较贵,晒衣服的人不少,不过没有疯跑的小孩子, 气氛显得十分安宁和谐, 她在阳台上喝着花茶, 向楼下看着飘飞的花布们,心里不由得感叹,明明国家在明年就会执行双休政策,可是到了202X年, 大小周不仅死灰复燃。   甚至在互联网大厂,996也真的成了福报——因为了晚上九点根本就下不了班,九点叫「今天走得早了一点」。   还有万恶弱智小长假调休制度,连热爱蹭中国热度,什么都想学的韩国人都不稀罕学调休制度。   以卷而闻名的日韩都不调休,该怎么放就怎么放……   “今年五一你想做什么?”陆雪问道。   五一刚好是双休,再加上放一天,整整三天呐!   安夏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把五一给忘记了。   看看日历,离五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得及!   安夏问陆雪:“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去玩玩,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不过都是出差经过,一点旅游的感觉都没有,都是在赶工作。”   “那你的同事呢?”   “差不多也是吧,三天的假,哪里都不去也太浪费了。”   安夏与媒体联手,搞了一回调查,得票最高的「五一想做什么」,果然就是出去玩。   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无论是自由行还是跟团。   自由行这种好事,是基于移动互联网的发达,想去哪里,马上就能拿起手机订票订房间查攻略。   哪怕一个星期不开口说话,都能有地方玩,有地方住,有地方吃。   在此之前,自由行的爱好者得在前期做大量的工作,在论坛上查前辈的贴子,问各种问题,连交通都得现问。   有些小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统只能用悲剧来形容,站点上只有三个大字:公交站。   对,它只有一路车,而且根据我国的车辆靠右行驶的规矩,也知道它从哪里来。   可是对于游客来说,非常不友好。   甚至,有一个牌子,告诉游客这里是公交站,已经很体贴了。   再小一点的地方,游客只能迷茫地看着有本地人三三两两拎着篮子提着筐,站在某个空地上,向某个方向眺望,仿佛在等什么,再张嘴问。   这是一个社恐和不爱做攻略的人绝不可能自由行的时代。   跟团简单许多,但也存在一个问题……去哪儿?   还是去哪儿?   三天时间看起来很多,打开中国地图一看,也不是那么多了。   上海到南京在高铁开通后,最快只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但是最慢的火车还要8个小时。   都说「祖国山河有多美,全靠导游一张嘴」,早年没有导游。但是有诗人,被写进诗的都发达了,边塞诗让敦煌阳关嘉峪关火了一大片,江南、金陵、苏杭更是在诗里被提了一遍又一遍,就连李白压根就没去过的天姆山,都跟着火了一把。   到现代,有叶圣陶的《游金华双龙洞》火了双龙洞、沈从文的《边城》火了凤凰,《刘三姐》和《五朵金花》也带动了桂林和大理的知名度……   后世有很多景点与写手合作,比如某本就是景区的定制文那种。   现在没有一个景点,没有一个城市有这个想法。   安夏认为人为推广这种事可以搞一搞。   信勇健同志还是很有脑子的,在安夏没有提出建议的时候,他已经在论坛上举办了一个有奖征文活动《你在劳动节做了什么》   无论是在家做了三天大菜的,带孩子出去玩的,农村给自家盖房子的,出去旅游的,都可以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发上来。   然后由广大网友投票,排名前十的文章能获得不同档次的奖品。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啧,真不会过日子。   安夏把信勇健叫来,跟他说:“没想想上哪儿搞点奖品赞助吗?”   “啊?什么赞助?”在信勇健的概念里,这不就是公司花钱换流量的行为吗?   谁会来赞助?   安夏指着他举出的例子:“就是像这种,做饭可以卖厨具,王麻子张小泉十八子……旅游就更多了,车票、住宿、景点……愿意推广的都可以啊。”   信勇健愣了三秒,然后悟了。   从前他以为的论坛:纯烧钱的地方,时不时可以发点置顶小广告,跟普通媒体没有任何区别,受众都是被动接受信息的,想看就看,不想看就点叉。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论坛流量是可以变现换钱的。   安夏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让他先推一个典型出来。   广告主也不傻,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化妆品还知道要给小样,没有成功案例,人家也不好下手啊。   紫金公司的分公司遍布全国,安夏首先就让各个地区的分公司同事留意一下,看看哪些地方值得推荐。   除了景美之外,还得有接待能力才行。   别让人千里迢迢跑去了,吃没得吃,住没得住,坐都没地方坐,那会被骂的。   有同事推荐:“我前阵子在歌舞厅里,听到有一个歌手在唱什么什么我想去桂林,听得我都想去了。”   安夏知道这首歌,这首歌与双休制度差不多时间诞生,在大街小巷传唱。   此时全国人民的精神生活并不算丰富,有电视的人家都不算多,一切娱乐的主要来源是各个城市的广播。   安夏找来歌手,此时还没有影音公司看上他,听说紫金科技想花五千块钱买这首歌在公众媒体上的版权,而且并不禁止他自己继续在歌厅里唱,他可高兴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很快,紫金拍摄团队前往桂林采风,当地文旅部门见有单位愿意免费替他们宣传。   于是非常配合,精选了一些吃住都有信誉保证的店。   那些店主先以为是在电视上替他们做宣传,开心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只是把名字列出来,顿时索然无味。   “这不就跟在地图上列出来一样嘛,火车站两块钱一张的地图上也有我家店的名字啊。”   还好这是不收钱的,要是收钱的,店家会以为遇上诈骗犯。   他们的配合也就是收拾出一间房子,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收拾一下,让员工并排站得在一起,显得有精神一点,让采风组拍拍照。   总体来说,就是一种消极配合。   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只有一家名为「三姐啤酒鱼」的饭店除外,那家的老板原本在外地上班上的好好的,忽然下岗了。   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真正的天之骄子,一朝下岗,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都出去找工作了,他还在认为自己技术特别强,特别厉害,怎么能主动找上门,那多掉价。   等他发现并没有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出去找,这个时候已经迟了,本来下岗的人那么多,别处空余的岗位有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困难,媳妇为了孩子强硬了一回,要求搬回老家阳朔,至少还有一个祖传的小饭店可以维持生活。   店里主卖的是桂林传统的黄焖鱼,八十年代有个聪明人把啤酒倒进去,变成了「啤酒鱼」,她也照着做,试了几回,味道不错。   但是周围卖啤酒鱼的店这么多,她的店面不是最大的,员工也不是最多的,客人往往在路口就被其他店抢走了,实在排队才会溢到她这里来。   以前只有周边的人会到桂林来玩玩,难得今年有个五一休三天,她有心要抓住机会。   采风组来的时候,其他店都没当回事,只有「三姐啤酒鱼」认真的把店布置一新,摆了好多花花草草。   她拼命推荐自己的店,保证味道绝好,足斤足两,绝不坑人,态度保证笑脸迎人。   采风组的同事笑着说:“你光这么说……”   她急忙说:“请领导们、同志们监督我!”   她实在太诚恳了,诚恳到采风组的人虽然没吃出她的啤酒鱼跟其他家有什么不得了的区别,也还是把这个只有八张桌子的小店给写了上去。   如此配合的,也就这么一个。   采风组回来吐槽,说明明是帮他们宣传,却好像是在求着他们一样。   安夏十分同情他们:“要是在深市就不会这样了。”   《公关小姐》的热播,让深市人民早早的理解了什么叫宣传,什么叫公关。   毕竟这是实行双休之后的第一个五一,人民群众积压多年的旅行热情。在这个网络不发达的时代,很难提前让人明白。   对外宣传组用《我想去桂林》做出的歌曲和MTV,在广播和电视同时轰炸。   同时MTV的最后,还有桂林的美食和优秀的住宿环境,以及当地文旅部门领导在最后站在镜头中间欢迎各地游客前来。   紫金论坛也联动起来,为不想跟团的人们提供自由行的指导。   “来点游记攻略。”安夏向陆雪伸出手,他的同事们也去过桂林。   但是上班上得太久了,对一切都失去了好奇,下了班,除了在周边吃点东西,就回旅馆睡觉。   整个工作组里,就陆雪抱着「下回可以带夏夏来」的心态,一有空就到处跑,对周围所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交通情况进行了一番认真调查,并且写得很清楚,生怕哪天真的带着安夏过来的时候出差错。   陆雪对安夏给他安排任务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安夏家里了。   哪怕只是坐在一起,能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也是让人感到开心的。   陆雪掏出小本本,在小本本上详细记着各种信息,连许多当地的小故事都有。   “你这是打算兼职民俗学家了吗?”安夏兴致勃勃地凑在旁边看。   “本来是想去的时候讲给你听的。”陆雪为自己的小秘密这么早就曝光,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曝光有点失落。   他的想法,是两人并肩坐在漓江的竹筏上,看着周围的风景的时候说。   “一样嘛,我现在就知道,也不亏呀。到时候你说上半句,我知道下半句,也是一种乐趣。”安夏拧了拧他的脸。   陆雪故意鼓起脸颊,让安夏的手滑掉。   两人打打闹闹,磨磨蹭蹭的写完,过了零点,陆雪才把这篇发掉。   没有特别的推荐,就带了一个征文的标,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已经有好多人私信问能不能加他的鸿雁,直接把文件发给他们,这样可以打印出来,一边走一边看。   评论区一片繁荣:“太详细了,本来想跟团的,现在感觉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感谢楼主,好人一生平安。”   “是大师兄,是我们的铁血大师兄!我就说,能写出那么好的故事,一定是个平时生活就特别细腻的人!”   ……   陆雪的桂林阳朔攻略高高被顶在首页的前三排。   伴随着《我想去桂林》的歌曲,文章的量很快超过十万。   “中国现在上网的人数有这么多吗?”陆雪震惊。   安夏看了一眼:“哦,这个是重复计数的,可能每个人都点了十几二十次吧。”   紫金后台能看到实际的IP计数,已经有三万个IP地址对这篇文章发起访问,其中有一些IP地址是学校里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总之,实际看的人应该是比三万人要多的。   不仅如此,在一些小书摊、小报亭,还出现了大量的胶印版《桂林旅行指南》,就是直接把陆雪写的东西下载并打印出来,五块钱一本跟《我想去桂林》的磁带一起卖。   陆雪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内心十分平静:“网上都有,不会有人买的。”   当陆雪的同事也兴冲冲地买了一本,计划五一去桂林的时候,陆雪才知道原来他随便写的这东西居然真有人愿意花钱买。   “本来就会有人愿意买呀。”安夏惊讶于陆雪居然会惊讶这种事。   “自由行肯定是要买的,跟团的人也可以比较一下自己去,还是跟团的性价比。哪怕是确定要跟团了,拿着这份指南,也可以不受导游坑嘛。你还是商务部的呢,怎么对洞察消费者心理一点概念都没有。”   安夏冲他做了个鬼脸。   陆雪没生气,他认认真真把这次的心得写了下来,安夏笑道:“干嘛,你这是记变天账啊?想报复我?”   “不是,我要对比一下看看,真实的五一桂林旅行数据。”陆雪很正经:“有了双休以后,有些地方应该可以靠旅游业把经济拉起来一点……如果这次你们公司做的效果好,对其他地方也有借鉴意义。”   “哼,抄袭!”   “这怎么能叫抄袭呢,这叫共同学习,一起进步,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旅游也得找一个标杆学学。”   说到工作的时候,陆雪过于正经,正经到都没办法调戏他。   安夏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好笑:你离咸鱼躺平的理想越来越远了。   只推荐目的地不行,会涉及到一系列的实际问题。   比如,首都人民有一大堆先富起来的人,他们想去桂林,坐火车要三十多个小时,一来一去,黄花菜都凉了。   坐飞机不是不行,但是桂林奇峰机场是军民两用机场,接待能力有限,而且这个机场接连发生过四次空难,最近一次在1992年11月发生过飞机离奇撞山事件。   尽管官方已经给出原因,是机械故障,但是民间传得非常邪乎。   于是讲究的人都不愿意直接走那里。   至于桂林两江机场则是去年刚刚开始动工,起码得修三年。   有些想玩又不想直飞或者是没法直飞桂林的人,就选择在南宁落地,转大巴或是火车,需要六个多小时。   然而就算旅客愿意再在路上颠六个多小时,中间的转换交通工具的过程,很多不怎么出门的人也搞不定,他们只会两眼一抹黑。   先富起来的人民被大街小巷的《我想去桂林》勾得魂不守舍。   旅行社咨询桂林游的人扑天盖地,紫金搜索引擎上的「桂林」搜索量也飙出一个笔直的高度。   此时的人们几乎不出远门旅游,更没有提前预约的意识。   安夏担心桂林这边照以前的节假日做准备,可能会玩完。于是在各大渠道做了推广,希望趁五一去桂林玩的游客先预约饭店和旅馆。   要是人流量饱和的话,不如下回再去。   不然要是全市只有能住下一万旅客的旅馆,总不能现盖,或者让游客住帐篷吧。   旅游预约提醒非常管用,大家也觉得出个远门,应该先订一下,心里比较稳。   曾在紫金公司采风团留下联系电话的旅馆和饭店都疯了,全天除了凌晨一点到四点能安静一会儿。   从五点开始,就能接到咨询电话,问价格,问能不能预订,问这问那……   接电话的员工左右开工接电话,根本回答不过来。   员工接电话接到急性咽炎发作,请假回家,老板亲自上,然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就凭他们那么几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   有一个机智的老板终于想到了紫金平台,问他们能不能帮忙统一处理一下,他们愿意给钱!   只求远离这堆见鬼的机械劳动。   曾经安夏一时兴起要做的旅游预订系统。   在角落里落灰许久之后,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网站维护队伍都没想到今年的绩效还能再多一笔。   当年建的时候就留了与商户共通的接口,只是从来没有一个商户用,于是就这么晾着。   现在,这个随手留下的接口,也派上了用场。   客人会通过紫金平台预订,但也有直接走到店里,或是打电话预订的客人。   店员都不敢直接回答能不能预订,还得打电话给紫金旅行平台问一遍。   站在前台等的客人脾气好就算了,脾气暴的等一个一个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抬脚走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以前只有一个登记本一支笔的酒店前台,也给配备了电脑,连接了网络,以便实时查询。   一脸茫然的还有当地紫金电脑的销售商,不知怎么突然就生意好了起来,这边人对电脑没这么强烈的需求,店里一共就只有两台存货,现在还得从外地调。   因为紫金电脑的客服承诺,买了电脑之后。如果是紫金出品的软件出现了问题,他们也会帮着解决。   既然买电脑回来就是为了订房系统,那当然不会考虑买其他家的。   除此之外,不少饭店已经未雨绸缪的装上了监控,以前人少,没什么关系。   人多了就杂了,偷东西的、碰瓷的、往菜里偷偷扔蟑螂的、说找钱找错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门前、店里,不留死角的都装上,市政没做到的事情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在民间完成了。   本来安夏提议桂林方面可以开几趟专门接驳南宁机场直达桂林或是阳朔的大巴车,免得让旅客还得自己进市区,再人生地不熟的找长途车站。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在各种研究研究讨论讨论里……似乎就看不见了。   安夏稍微打听了一下,不是他们没车,也不是他们做不到,只是似乎是文旅和交通两个部门在权责分配上没谈拢,这事如果不是从上到下的直接压,看来是不成了。   哎,大雁还没打下来,就忙着吵到底是清蒸还是红烧。   安夏觉得指望他们是没希望了,既然官方看不上这条线,这钱就让民间来赚好了。   她找到大舅舅,问他对南宁或桂林有运输旅客资质的车队熟不熟,她不想找那种野车。万一出个好歹,她的这个标杆项目就要留下好大一个黑点。   “熟!怎么不熟!”大舅舅一口应下。   安夏有些疑惑:“你在那边只有快递网点吧?认识的人行不行啊?”   “行不行的,考一遍就知道了。”   然后安夏知道了大舅舅的操作手法——租。   从有资质的运输公司租,司机当然也能由他挑,他自己是多年老司机,设下的几道关卡据考过的司机说比拿A照还难……   是刚拿到驾照的人根本无法处理的状况,最后通过他考试的。除了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司机之外,就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汽车兵……   “真的很严格。”   要租多少车,这也是个问题,舅舅没涉足过客运行业,不太会算。   去桂林的人是从南宁机场落地不错,可是就留在南宁的人,还有去其他地方的人,也是要落地南宁机场啊。   要是一飞机只有那么几个人要去桂林,岂不是亏了?   于是预约系统里又加上了预约大巴。   规则是如果同一个航班的人去的够多,就安排大巴与航班绑定,不管航班是晚点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都等。   如果人数不够,那就只能坐流水班车,至于要等多久,那就要看天意了。   看到规则的人们主动想办法在网上约伴,意图凑足人数。   现在压力给到了航空公司这边,从先富起来的地方出发的航班要加是没跑的了,地勤机务们的压力陡增。   前几天,各大机场和公司都听到了一个差点出事的传说:一群资深工程师跟鬼迷了眼似的,愣是没看出两个阻尼器插反了。要不是有仪器疯狂报警,就要出大事了。   许多怕出事的单位纷纷打听到那个仪器出自于紫金科技,并且希望拥有。   当时让邰娟男朋友带走的那个只是图154的检测器,其他波音、麦道、空客的统统没有……都得现往数据库里导图。   有的航空公司的飞机型号实在古怪,比如英国的”三叉戟——“客机,全国一共就那么几架,紫金科技没有它的数据手册,只能到地头实拍,存进数据库。   去录数据的工程师回来说感觉像首长去视察一样,太吓人了,感觉所有懂三叉戟的人,哪怕不懂的机场领导都来了。   因为存进数据库就代表着它就是标准。   如果存的数据就是错的,那就彻底完了……   搞得紫金的工程师都怕得要命,再三要求他们确认:要不要跟德哈维兰公司拿一份详细的资料来?   “我们也想要啊,这飞机1975年就停产了,以前的说明书写得不清不楚,好多东西还是我们摸索出来的。”   大家就这么提心吊胆的来回查了好几次。   每查一个地方,必问确不确定,是不是,对不对……   直到这个用来拍照的飞机飞了一趟航线的来回,紫金的工程师才勉强放下心,就当这样做是对的。   现在没有任何预测软件对游客数量进行估算,安夏也只是凭着自己无数次在黄金周出行的灾难般的经验感觉到桂林阳朔会被挤爆。   她提前告知文旅部的同志,最好能提前告知游客,降低预期。   问题来了:一个景区进多少人会出现屁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人头的情况?   回答:不知道。   一切只有等到发生以后,才知道。   “应该可以算出来的呀,漓江上如果全是竹筏肯定不好看,必须有一个数量控制。还有象鼻山、七星岩这些地方,挤过去也没什么好看的。”   文旅同志总觉得安夏是在吓人,这么多年了,《刘三姐》热播的时候,他们不是没见过乌泱乌泱的游客,不也都过来了吗?   再说,就看现在预约人数,虽然多,不过也远没有到超过接待能力的时候。   重点是,按安夏说的那些,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统计,去预测,还要翻找以前的资料。   这活吃力不讨好,谁都不想接。   最近又没有新分配来的人,可以直接点名让他们干。   最终他们还是从了。   从的原因不是安夏又说了什么,而是商务部听说他们准备在五一期间搞一个大动作,想等五一结束之后,做一个数据对比,来判断放假这件事能拉动多大的效益。   如果成效好的话,就可以做为下一步提高经济的决策依据。   既然是要向全国公布数据,那必然得翻个几倍才好看啊。不然折腾这么多,就涨了一点点,岂不是在同事面前丢人现眼。   看贵州的GDP就比甘肃多了四块钱,都得意了好半天,说终于不是全国垫底了。   为了数据,那各行各业都得做统计。   也顺便对那些路边小吃店和划自家小竹筏出来揽客的人摸了个底。   基本上,有多少接待能力就算出来了。   这年头,出来一趟不容易,绝不可能出现人已经到了,发现人巨多,就在旅馆里躺着吃外卖的事情。   安夏提议为了明年人家还愿意选择桂林,应该提前做预案。要是传统景点实在太爆满,得有人引导游客去周边玩。   “实在不行,在传统景点旁边贴上纸做通知,也是好的啊。或者每个旅馆放一个手册。”   贴纸没有问题,做手册的事情没人干,因为要钱……现在到底有这么多游客,还是一个问号。   钱砸下去了,游客没来,到时候,万一被政敌攻击,说印这么多手册是因为收了印刷店老板的好处,这算什么?   九十年代这种事不少,要是真收了好处就算了,就怕白担了这个罪名,还得跟纪委解释半天。   紫金采风组的同事在桂林期间,曾经跟当地几家私营旅馆的老板处得不错,私营嘛,做事总是积极的,听说可以引导旅客去周边景点,他们也挺高兴。   因为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临时起意要去周边,少不得要租车,他们开店的人,为了方便,一般都有小车,拉拉货什么的……客人要包他们的车去周边景点,多挣一份钱,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拍了周边一些漂亮地点的照片,别的都没有……简陋到令人悲伤。   从紫金旅行平台上可以看到各个合作旅馆已经全部爆满,餐厅的订位似乎还比较松动……   因为现在不管占道经营,他们可以往马路上摆……一直到摆不下为止。   机智的「吃了吗」销售员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扫街。   以前桂林和阳朔这边根本就没有兴趣参加外卖平台,他们坚持「现做的才好吃」,实在懒到不行的客人,也可以直接打店里的电话,让客里的伙计送。   什么送不过来?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送不过来这种事?   他们不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怕「吃了吗」平台瞎搞打折活动,抢线下的客人。   到时候他们赚得少了,还会被客人说怎么到店吃饭比外卖还贵,影响店里的名声。   因此,「吃了吗」桂林分部的人业绩一直半死不活,守着青山绿水,工资平平,奖金寥寥,寂寞如雪……   现在他们拿出总部给的各种数据,苦口婆心劝他们加入:“要是游客到你们这边来,发现没地方坐,就会走啦。其实你们上菜也不是不能上嘛,那就送到旅馆不好吗?桌子不用收了,碗也不用洗,还能多赚钱,有什么不好。”   嗯,好有道理……各位店家一盘算,「吃了吗」平台要收服务费没错,不过算下来,还是有利可图的。   如果真的座位爆满的话,还能再出菜,那岂不美哉?   就这样,「吃了吗」桂林分公司的人民群众终于支楞起来了,小雪看到他们的签约业绩,给予了难得的表扬。   这次紫金科技全面参与了一个城市的假日准备,手中握着大量的数据。   既然如此,不如做一个详细的数据地图。   数据中心在紫金网站的主页上做了一个链接,主要是对吃饭和景点这种流动性极大的地方进行人流预估,今天多少人,预估明天多少人。   给游客做一个参考,同时也是算法那边想看看他们做出的模型能不能真的准确预测。   如果差得太多,就要查原因,将来这些模型可以用在其他的方面。   “用MICE处理……缺失值……不规矩缺失……”   安夏再次企图加入算法组会议,然后失败。算了,人要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业务不同,不必强融。   人工智能组不甘心落后,他们在完成正常工作之余,还在琢磨能不能生成一个自动旅游方案——主要是他们组的人也想出去玩,于是精神十足。   游客输入条件:什么时候可以从家出发,什么时候必须踩在家里的地面上,想去哪里,有什么必须要去的景点,大交通和小交通是否有指定的交通方式。   除了「必须」这几个点卡死之外,其他的系统会给出备选方案。   还会提示时间不合理之处,比如上午十点才从家出发。   但「必须」在早上八点就吃到目的地的某样食物,系统会自动提示「请更换目标地点或是目标时间」。   更换目标地点的话,系统会推荐家门口的早饭摊子。   一定要去某个景点的话,也会给出建议时间。   这个时间是根据最佳观景时间来的。   安夏看到之后,对他们说:“你们得留一个口子,以后说不定就是根据人流量来推荐了。”   组里的同事不理解:“如果那个地方本来就是看日出的,推荐别人正午去,也不合适啊。”   “相信我,他们要是挤不上看日出那趟,正午也会去的……”来都来了,是游客界不变的话。   人流量现在毫无数据,完全无法建立回归模型模拟,程序员们半信半疑地留了一个口子。   许多人还是不相信能有太多的人,那么多工厂倒闭,那么多工人下岗,有钱出来旅游的人,能有多少呢?   有人说这是紫金为了卖电脑而拉起的焦虑,其实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   对外界的质疑声音,不少员工想替公司分辩,安夏让所有人都不要说话:   “你们不可能说服所有人,说来说去,最后少不得要人身攻击,你们顶着紫金的名头,你们要是出去骂人,别人就会说是紫金骂人。没意思,反正也没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结果了。”   她更关心的是数据安全的问题。   这次大规模的进行网上预定,所有人留的都是真实的身份信息,还有支付费用的银行账户,都是非常重要的个人隐私。要是被人盗走,或者是直接删库,后果严重。   网络安全组经过上次的练兵,现在动不动就自己组织一回伪演习,每次都做得像真的一样。   就在全公司上下高度警惕的时候,到底还是出了一点小毛病。   晚上八点,各位网上冲浪者最活跃的时候,紫金旅行平台上,桂林旅馆突然提示全线空房,随便来,随便住,价格还贼便宜,一块钱!!   这会儿,一块钱也就是一个孩子的早饭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哪怕住在去桂林需要四天的城市的人,走过路过,也好奇的点了一下预约。   是还在赶材料的陆雪写到一半,忽然想摸鱼,打开网站才看到的,他记得安夏说过——“五一反正是去不了桂林了,都没地方住,只能睡大马路。”   怎么可能全空房,而且才一块钱?   他真的下了一单,发现可以完成交易,才赶紧打电话给安夏的。   事故原因是深夜,他们更新了软件版本。但是这个软件版本里有一个命令,是上上次的版本里留下的余孽,或者叫做屎山代码。   于是,莫名的就出现了这样的原因。   在屎山里解决BUG不容易,整整四个小时,才解决。   最终进行统计,算上陆雪,已经卖出了将近五万份,有人发现问题之后,马上呼朋唤友下单。   有好多单是在网吧下的,一个人发现后,激动地站起来振臂一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强势加入,整个网吧的人都下单了。   公关部薛露、第一责任人、技术总监在安夏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议题之一:内部怎么处理。   议题之二:卖出去的49187份房单怎么解决,同一日期绝对不可能在同一个房子里住两拨人。   薛露提出一个最保守的方案:“要不……砍单不认,给一些代金券赔偿?” 第234章 来自一个五一不能出去……   屎山代码的灾难, 安夏早就听说过,这次出事的主要原因是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写着写着, BUG就出现,在某个不经意的小角落引爆。   此时各个地方, 包括正经的国营百货公司卖假货、短斤少两、装死不认账的各种事情层出不穷,都已经平常到连新闻都懒得登了,也因此在1995年,就出现了职业打假人王海。   今年一月份刚实施的第一代《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里并没有明确规定关于「标错价」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所以, 薛露的意思是把所有单退回去赔了算了,告到法院, 这种一块钱买几十几百块房晚的事情,也属于「显失公平」, 法院一般也不会完全站在消费者这边。   “现在这事的传播范围有多广, 有没有到达只要看新闻、爱聊天的人都知道的程度?”   薛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答:“已经有十几家省报、几百家市报转载了这件事, 还有友商……全部都在头版放了个新闻,浏览量都过万。   各大论坛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开了许多个贴子。”   “发公告,通知所有客户, 这次的系统错误,我们认了。但无法在五一完成这次的订单,他们可以在未来一年内的任何一天,使用这次的预订。亏损部分由公司出。”   安夏又看了一眼开发部门的技术总监,不用说话,技术总监已经知道她要想表达什么。   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今年部门内的奖金是别想要了。   财务那边很快统计出公司需要支付的费用:最贵的房间要二百八十块,好在就只有几十间,最便宜的房间十块,最后算下来,平均每间亏了一百块不到。   听说安夏表示要认下这笔账,妈妈看着数字,非常肉痛。   不过她也赞同安夏的观点,这笔钱紫金能出得起,就当是买宣传了。   毕竟在新闻联播前面做几秒广告也要近百万,还只够露个商标,这次讨论度这么高,所有人都知道紫金是个讲信誉的公司,还是很值得的。   安夏则想得更远一些,会订房的人,说明他不是本地人,千里迢迢的去了,交通吃饭逛景点总是要的,那些都是消费。   下订单的人不去,那就没有损失。   去了,也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这次一番折腾,紫金旅游平台各种反思、自省……恨不能关门歇业几天,把所有的代码从头到尾捋一遍。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梦想而已,马上就是假期,他们要是敢歇业一天,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   除了旅游预订网站的同事们为今年的奖金哀悼之外,其他项目组的人都十分的欢欣鼓舞,准备喜迎放假。   外设组的焦山河同志,终于找到了对象,叫刑燕燕,在一家大型药品类企业做焦山河同志完全看不懂的工作。   他们讨论各自工作的时候,焦山河感慨中国的信息技术产业只晚了几十年,感觉就一直被甩在后面,追上去好难。   刑燕燕说信息技术还有希望,生物化工产业才是真的难。   今年五一,本来说好要一起出去玩的,结果刑燕燕接了一个工作,公司买来了国外的一样产品,要她分析出里面的成份,还有逆推出生产工艺。   “这不是你的专长吗?”焦山河觉得现在的仪器设备这么先进,放在显微镜下面,还有各种加热的、摇晃的仪器里面加工一下,成份不就出来了。   “哪有这么简单啊,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早就把世界大牌公司的招牌产品一网打尽了。”刑燕燕摇头。   焦山河现在才知道,原来倒推只能推出一些含量比较高的东西。   要是含量太低,仪器灵敏度没那么高,就会假装无事发生。   “像有机组分,多一个基团少一个基团,或者说一个基团拼得不一样,性能差别很大!这个根本没法弄。还有一些,能检测得出来,不代表能复制出来。”   刑燕燕向他抱怨起这次的任务,本来以为难度会有,但不会太大,然而:   “主含量只有60%,还有40%都是各种所谓的杂质副产物,那些副产物,我知道是什么,也知道含量。但是实在太杂了,不可能人为添加,肯定是工艺流程不一样。”   焦山河还是没明白,怎么就不能人为添加了,什么都知道了,怎么还有添不得的。   “哎,就像中药,分君臣佐引,只有君药,没有臣药,甚至连没有药引子都不行……”   “而且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不知道分子量,不知道主要结构,只知道是一种大分子,要倒推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测出来的元素都是碳氢氧氮硫,我随手就能拿出一堆……分子量都测不出来,不知道几千还是几万,用液质还是GPC,核磁都做不了,一堆亚甲基,连合适的溶剂都找不到,还不溶于水……”   她叭叭叭叭说了一通,然后握紧拳头,含泪仰头:“我恨有机合成!!”   转头看见焦山河一脸的迷茫,刚才她说的话,焦山河基本上只能听懂一件事——“她想分析一个啥东西,分析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买能行吗?”   “只能在国外买,在国外买要走审批流程,三个月起步,最气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难得有一个公司把结构告诉我们了,死活找不到国内的企业可以生产出替代产品,好烦人啊,多一个EO跟少一个EO性能就不一样……   小厂都会乱来,乱到你不亲眼去看,都不敢相信他们敢怎么搞,产品合格率非常差的。”   最后一句,终于说到焦山河能听懂的范围了:“合格率差,没人买,那工厂不会倒闭吗?”   “单价报高点咯,他们是想把化工企业活成卖古董的吗?三年不开张,张开吃三年。”   刑燕燕今天实在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对焦山河说了一大堆。   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得看看能不能抓紧做出来,没法和你出去玩了。”   “没关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你说的化合什么的,我们公司有人工智能制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刑燕燕想了想:“不知道唉……说不定还真行……啊……等等,这……很贵吧?”   “贵不贵,就要看你们公司的想法了,总有一个投入的心理预期底线,再说,价格也可以谈的嘛。”   刑燕燕被崔山河领到公司,看了人工智能组的人工制药流程,还是觉得不太一样,不确定紫金系统到底能不能倒推出来。   此时的人工智能组已经招了几个化学方面的专家,用来与计算机专家们配合工作。   刑燕燕向他们讲述了一下自己想要达到的要求。   有机化学专家与刘杰以及其他几位工程师讨论了一下,认为她想要达到的事情,目前确实没有这个程序,需要另行开发。   现开发一套程序,那是要投钱投人的。   紫金公司对专家们的工作时间精确利用,普通单位现在还在过着新来员工,或是老员工们排值日表的方式来处理打扫卫生和打水。   紫金公司早就用上了专人处理这事,员工不想下楼吃饭,不想去水槽洗杯子,只要在系统里登记一下,自然会有行政送饭过来,清洁阿姨帮忙洗杯子。要是信任阿姨的话,还可以让阿姨去端咖啡或是泡茶。   务必保证每个员工的工作时间可以全心投入。   要免费为刑燕燕开发程序,那是不可能的。   这笔费用估计还不少。   刑燕燕本来就没有对能化合出来抱希望,她无所谓。   但是思想传统的焦山河同志不甘心在热恋的女友面前丢面子,他特别想大展雄风,让刑燕燕知道。虽然他对化工一窍不通,但他能帮她搞定烦恼的事情。   他悄悄地问刘杰他们:“先别急着拒绝嘛,要是真的动手做的话,倒推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还有大概需要多少钱?万事好商量。”   刘杰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焦山河同志如此热心,绝对不是想为我国的化学医药行业添砖加瓦,他笑着说:“怎么?在女朋友面前吹牛吹大啦?”   “嗐,哪能呢,我就随便跟她提了一下。但是你们这一点具体的都没给,就把人给拒了,这不合适啊……   多少说个数,带价去聊,万一他们公司愿意出钱呢,总比让燕燕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连五一都不能放假的强。”   “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们得算算。”   好消息是,关于计算机逆合成分析是1965年就已经被提出的技术,由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学者和化学家联手启动。   坏消息是,他们启动的那个项目并没有产生任何有关合成路线设计的成果。   后面慕尼黑工业大学、纽约石溪分校纷纷加入。   虽然都没有实现梦想中的成果,但是都在不同的技术路径上提供了思路,以及拓宽了思路,最差的也至少给出了错误路线,可以排除。   刘杰最后报出的开发费用是一百万。   讲道理,这不算贵,如今的软件那是真贵,一个纯纯的秦始皇陵数据分析图,就能卖五千块,一个WPS也能卖三千块。   何况这种从无到有,除了失败案例之外,完全没有可参考的东西。   中间不知道要搭多少时间,最终还有可能做不出来。   如果是安夏的命令,那就是公司自己承担。如果替别人开发,那就得从委托者那里拿钱了。   一百万……   热恋中的焦山河本来是想着,要是几万块的话,他就偷偷替女朋友掏了。   一百万这个数字,他是真掏不出来。   他只能对刑燕燕说:“你要不跟你们领导说说?花点钱?以后需要逆推的东西肯定还多着呢。要是真能开发出来,那不是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好处吗?”   刑燕燕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是别了,我可不配,我们单位那些老同事,整天就喜欢说你们年轻人吃不了苦,受不了得累,不像他们以前怎么怎么怎么……我要是提议要公司掏一百万做这个,他们肯定要说我是偷奸躲懒,算了算了……”   焦山河同志满脸悲怆的在他的「喜庆」键盘上,一家一家的把他的五一订单取消,其神色之凝重,让安夏以为他负责的外设组是不是出了什么大BUG,把客户的电脑数据给自动删除,或是自动乱发机密文件之类的。   “怎么了?”安夏亲自过去关心。   焦山河哀怨地点击了一个「确定取消」:“没什么,我女朋友五一要加班,不能跟我出去玩了,我在取消订单。”   “哟,这么忙啊?”安夏随口说了一声。   焦山河悲伤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安总,听说你凭两分钟的动画,就签过几千万的订单?”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干嘛这么激动,再说也没几千万。”   焦山河:“我听说,药企,还有其他化工单位,有一个需求,就是逆推成品的成份……这个靠人工一点一点的测,需要很长时间,还有很多东西测不出来,我问过刘杰,他说可以试试。   不过做这个程序的开发费用保守估计是一百万。不知道这个生意,咱们公司要不要做?”   “买方有需求,卖方有能力,又有利可图的话,为什么不做。”安夏顿了顿,“但是你说的那些企业,对逆推软件的需求到底有多强烈?是没有就会死,还是只是稍微麻烦一点?”   中国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要是靠堆人就能大力出奇迹的话,想让人掏一百万开发新程序,估计不好卖。   “我去问问!!”见安夏没有马上反对,只是提出了市场调查的需求。   调查的钱,他可以自己付!   为了燕燕!   还有要是谈成了,刘杰要给他提成? 第235章 灵感源于热爱   有了详细的调查数据, 安夏发现原来国内对于「逆推材料成份」的需求挺强烈。   不仅是医药领域、就连石油化工、家用油漆……等等只要跟生物和化学沾边的,都有需求。   就连各种看不上印度仿制药的某药企领导都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说,印度人还挺厉害的, 能仿出来不少。”   为了研究逆推技术,刘杰他们一直在努力,不时的发现需要这个技术,需要那个技术, 推进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有些东西知道需要什么,但是最底层的技术支持连国外都没有,只能一点点自己推。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刘杰认为这个项目的费用妥妥要超标。   木桶能盛多少水,以最短的那个板子为准。   现在根据他的估计, 整个「桶」估计也就只有一两根长板子,短板一大堆, 有的地方连板都没有,装啥漏啥。   如果这个项目继续往下推,往乐观了估计, 会变成无人驾驶车项目组那样, 产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副产品, 刘杰跟赵健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往悲观了估计,做出的副产品没有任何市场应用价值, 砸下去很多钱之后,连个声音都听不见。   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冲出去下海经商的那些猛人们中有一些人是天赋异禀,就是胆子大, 或是家底厚,不怕亏,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为被逼无奈了,或是家里孩子多,眼看着要吃饭读书,不下海拼一把,养不了家小。   很多初创公司敢拼也是这个原因:拼一把,九死一生,不拼十死无生。   但人工智能组现在已经不是光脚的了,他们已经穿上了鞋,而且还是非常舒适,非常光鲜亮丽的高贵手工小牛皮鞋,要把组里的盈利砸进一个不知道需要多久、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出来的项目。   刘杰有太太和女儿要照顾,其他组员也都有家有口,有些就算单身,也不想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总之,就是不想干。   最关键的是,人工智能组早期就是被公司里的其他部门各种不看好,坐了两年的冷板凳,拿着最低的绩效……   好不容易熬出头来的人,比谁都怕重回谷底。   人都追求着越过越好,「多年媳妇熬成婆」「万年铁树开了花」。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大不了是从头再来」这种事情,谁想啊。   “是否要取消合同?”刘杰问道。   毁约要赔钱,但是要赔的金额对于人工智能组来说是可以计算的损失。   继续做下去,就是一个无底黑洞,不知道赔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安夏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解除开发合同这种事情其实也挺正常,客户方面本来也没指望能做出来。   只是,安夏有些不甘心。   因为当时她去拉生意来的时候,客户的「不期待」根本就写在了脸上:   “要是真的能做出来,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做出来?美国不早就做了?”   是安夏巧舌如簧,忽悠客户说美国有能力做但不做的原因是他们已经掌握了太多的版权,而且他们的法律对版权管理特别严,就算分析出来了,也不能做。   安夏至今都记得那家公司领导满脸的不信任。   在听到「美国有」之后,才稍有缓和,接下来还质疑了紫金是不是连抄都抄不来。   有无数的前车之鉴证明,美国的保密技术太多了,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领导说了一句:“要是别的公司这么说,我是根本不会信的,你们的话,还有一点可能性,试试吧。”   安夏相当的不想去解除合同。   她让刘杰出一个更准确的预估时间门,然后去跟药企谈延长时间门。   药企领导的脸上露出「我就知道最后会这样」的表情,他说:“要是时间门太久的话,还是解除开发合同吧。反正时间门不长,我也不要你们的违约金了,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门。”   安夏没有提出增加开发经费,增加的研发时间也没有像研发药物那样,可能会绵延几十甚至百年。   原本她以为药企会比普通的企业更有一些耐心。   因为一款全新的药物研发需要很长时间门和很多资金,开发过程中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只不过此时国内的大部分药企的拳头产品,来自于购买的国外专利,其他产品也是生产专利早已过期的产品,还有改进一些技术和配方早已非常成熟的老药。   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不管多么不情愿,总之,合同解除了。   经由此事,紫金科技的业务评估组也重新调整了评估方法,加强了对业务组技术能力的审核,现在的能力评估只停留在前三层,没有细究到最后一步。   才会造成这次接单前「有点难度,不过还行」,接了单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悲剧。   刘杰那边也没闲着,他写了一份分析报告交上来,主要分析现在缺了哪些最基础的技术,以及这些技术在其他方面是否具有应用价值。   五花八门,似乎什么都有。   安夏在其中看到了一些在后世才出现的东西,在她的记忆中,做出这些东西的人,有不少不是工作岗位的职责要求,单纯是因为自己喜欢,对世界充满好奇,并且愿意静下心去坚持做,才能做出来的。   目前全公司,安夏只知道南总工一个人能算得上「因为热爱,所以愿意倾尽全部」。   她自己有心得,就算对某样东西再喜欢。但是当它变成绩效考核,有Dead line按头催,喜欢也会慢慢变成负担,只想完成算了,根本就不想什么优化和拓展。   人工智能那会儿虽然落魄,但因为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出来。于是并没有下死命令,他们的工作相对轻松,员工灵感不断。   现在接了项目之后,人工智能组也开始变得僵化。   就连「BUG之神」黄兰兰发现BUG的数量都比以前少了。   因为以前她会把自己当普通用户那样进行测试,现在工作量太大,她也严格按照测试手册「高效」的完成测试,再也不会做出“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干(哪有这么巧),但系统就是存在这个漏洞”的操作。   安夏觉得保持组织的活力是必要的,紫金科技才成立几年啊,不能这么快就患上大公司病了。   安夏想要设置一个没有KPI,由聪明人组成的部门,任由他们挥洒灵感。   想法很好,但是没有人认为这个想法能成功。   分管不同业务的高管们认为养这种天马行空的脑子是大学的事情,与其自己养,还不如找大学合作。   起码名牌大学的实验室都是经过几道筛选的。   只不过公司现在是安夏一个人说了算,她准备了一些类似人才储备、技术储备之类的理由,高管们就知道她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他们也没有什么实例去说服她,因为她以前干过太多这种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最后成功的事情。   「成功案例」「工作经验」看起来很死板,不过确实可以快速有效的进行决策。   高管们没有再提出意见,只问了一些关于真的做出成果之后,要如何转化。   比如:既然是公司掏钱供养这个部门,那他们的成果应该是所有部门都可以无偿使用,不必像现在的部门合作那样,非得有相应的交换条件。   “这个问题,先不着急,可以等部门成立之后,再细化具体的规章流程。”安夏摆摆手,没打算现在就想这么遥远的事情。   她也有点迷信,觉得事情还没办成的时候,就把后面这么细的环节想清楚,这事多半会办不成。   第二个向安夏提出异议的是李俏。   人力资源部想得比较实在,李俏问:“如果不讲绩效考核的话,要怎么算他们的奖金呢?   既然您的要求是各行业的顶尖人才,那他们去哪里都能拿到很高的薪水,而且往往自视甚高,拿平均奖金肯定不行的吧?”   “出成绩的给奖金,没出成绩的给高薪,你调查一下国外开发型的公司是怎么给科研人员发工资的,我们比照着发。”   李俏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准备招聘……”   她转身打算离开,被安夏叫住:“先说一下你的招聘计划。”   李俏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要么去大学里找人,要么是去同行的公司里挖人。   就算有「竞业合同」的岁月,也大把的高管以幽灵的身份入职竞争对手公司。   何况现在国内所有公司都没有「竞业合同」这种意识。   不管是顶尖人才还是清洁工,只要想走,最多就是赔个违约金。   想挖人,只要钱和画得大饼够香,基本就能成功。   安夏摇头:“这样不好,我希望这个部门的人不要那么纯粹的为了钱来,至少需要对未知抱有好奇,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探索。   不然很多事情,可能有一百种解法,他们想到一种之后,就停下了,最多再想两三种,来证明自己没有混日子。”   人在真心喜欢的时候,才会倾尽全力投入,希望做到极致。   “可是……真心这种事情要怎么界定?”李俏不明白。   只要把比肩国际大公司的工资福利往外一放,招聘要求里写:需要真心喜欢。   那来的人,绝对会对天发誓他们都是真心喜欢的。   要他们说什么都行。   安夏明白这一点,不然有钱人身边哪来怎么这么多「真心人」。   安夏想了半天,最后是放在桌边的报纸带给了她灵感。   报纸上一个小角落里印着一个小小的古诗词填字游戏,这个游戏就是凑版面的,没有一分钱的奖金,不过对于有点文学造诣的人来说,就会生出「我来看看能不能做出来」的挑战之心。   李俏进来之前,安夏已经填了四五条了。   安夏沉吟片刻,对李俏说:“做一个让专业人士一看就特别想做的东西,发布出去,发到全球任何一个可能让我们得到人才的地方。”   中国、外国的各大报纸、各大学的校刊、国外各大公开论坛、还有邓杭生混迹的各种硅谷程序员所在的论坛里……出现一道普通人摸不清头脑的题。   是一首趣味数学题。   对数学毫无兴趣的人直接路过,根本不会看一眼。   对它有兴趣的人,好奇的解出来后,会发现它是一个网址。   首页写着一句挑战的话:你敢尝试更多挑战吗?   题目难度循序渐进,当通过了紫金所需要的基础数学水平后,会出现几个门,不同的门对应着不同的专业领域,生物、土木、机械、计算机、物理、化学……   里面也有不同的题在等着他们。   成绩达到紫金要求通关的人,会先看到一段动画展示:在未来,计算机会如何应用于这些技术之上,这些学科会被如何提高,能发生怎样如科幻电影一般的变革。   当然,这段动画里展示的技术就是科幻水平,现在还没有谁能做到。   最后是一封邀请信:你想改变这个世界,亲手制订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看起来很虚假,但是后面跟随的紫金科技曾经参与制定的各种技术规范与行业标准,3C联盟、USB规范、包括拉美各国的互联网运营方式……   又让这句看起来很中二,很不切实际的口号变得近在咫尺。   “制订这些规则的时候,紫金都在场并参与了。”   不久,李俏开始收到一些咨询的邮件,向她打听一些细节。   不仅有中国的,还有美国的。   包括硅谷那几家巨头公司的研发组高级职员。   第一批表示愿意来的外国人中,除了一些是对中国文化好奇、娶了中国太太、嫁了中国丈夫的白种人外,还有几个是想回家试试的华裔,以及两个印度裔。   其实安夏对印度人有点地域歧视,主要是以前去印度旅行的时候,被他们糟心的时间门观念搞烦了,他们动不动就迟到,然后说:“等我一分钟。”   这一分钟就是一个小时起步的意思。   但是她也知道印度裔在硅谷混得比华裔。   特别是成年后才去的华裔混得好,她特别想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让老板这么喜欢。   就算不要他们,也可以学习一下心得和经验。   安夏吩咐:“安排他们在线做一次团队合作测试吧。” 第236章 什么眼睛是雪亮的,不……   团队合作测试的操作方法就像大学的小组作业一样, 首先,所有候选人进行自我介绍,说明长处和能力。   然后, 大家自由选择组员, 配对成组。   最后, 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可以拿出来汇报的东西。   公司只划定一个大方向,并不指明要求他们一定得做什么。   各个事业部的负责人心中惆怅, 有几人私下向安夏提出建议,希望能让候选人做指定项目……其实, 就是他们项目组正在做的项目。   有时候项目陷入卡点, 组内的头脑风暴并不足以推进项目, 他们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灵感。   这种事情在后世的招聘中非常常见, 特别是广告公司、媒体公司等等涉及到需要创意和灵感的工作单位。   以「测试」为名,出一些局限性非常明显的题目, 要求应聘者做出来。   好一点的是真的要招人,招人加白嫖创意。   更糟糕的是根本就不想招人, 招聘需求一挂几年, 不是他们招不到人, 是白嫖上瘾了。   安夏的朋友被某广告公司骗过稿, 没有被录取, 过了一个月发现自己的创意出现在地铁广告里, 她气得跟公司打官司。   但是法院没有支持她的诉求,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颓了很久,都做不出新东西。   这件事在安夏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阴影,骗稿骗创意在她心中与美国西进杀印第安人, 哥伦布杀印加人是一个意思。   安夏拒绝了他们的白嫖梦想:“这次筛选人才的目的是为了建成创意实验室,需要不同领域的人。如果把条件限定死了,会影响他们的发挥。”   各位候选人在网上迅速的组成小组,并分配工作。   到汇报的那一天,紫金科技组成了十人的评审团。   不同行业、不同业务范围、不同国籍。   从技术前瞻性、可商业化性、技术的延展性……以及等等做出考量。   几个组汇报完,除了技术方面,安夏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感觉,美国那边说是包容并蓄,民族大熔炉,其实阶层划分很明显,白人只跟白人玩,白人还分盎撒白人、爱尔兰人……之类的不同等级。   最后一个组是四个华裔和两个印度裔,安夏本来以为是和谐共处的意思,看线上分组的结果就明白了……   因为一个组要六个人,一共就四个华裔和两个印度裔,白人不带他们玩。   于是首先是亚裔抱团,发现还缺俩,不得不把印度裔给夹带进来,简单来说,就是凑数。   四比二,那华裔在组里肯定是碾压啊。   结果,汇报的时候,上来的是个印度人,旁边的助手也是印度人。   汇报做得不错,说得天花乱坠,很能扯。   在讲内容的时候,讲解人总会说一句:这是我的一点浅薄构想;   这是我从XX中得到的心得……就好像这些都是他一个人想的。   到复杂一点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个人搞定的时候,他会说拉杰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拉杰,就是另一个印度人助手。   实在是很大的部分,两个人也不可能完成了,他会说:是我和全组一起努力。   「我」是单独摘出来的。   安夏对技术没有那么懂,她的重心都落在看人上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他的技术评审,特别是以英语为母语的评审,听得嘴角上扬,连连点头,显然非常满意。   安夏翻动他们小组做的资料,这是展示稿的补充,为评审们提供辅助参考。   在注释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有好几行是用中文写的。   安夏故意找出展示稿里这部分内容,询问讲解人:“这个单元模块做得非常细致,很优秀,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他回答:“哦不,还有拉杰。”   只字不提有中国组员的任何功劳。   安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和拉杰哪位会中文?”   讲解人语塞,另一位拉杰完全没有吭声,显然是不会。   “你们在这段里的注释用的是中文,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安夏问道。   到此,讲解人彻底无话可说,只能说做这段的时候,其他组员也做了一些资料收集的工作。   应该说,那个项目的设想是好的,安夏舍不得放弃能做出这个项目的人,她说:   “这个项目真正的主要负责人是谁,我想跟他直接对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到这个时候,一个华裔女生怯怯地出声:“你好,是我……我……我讲得不好……要不,还是让……”   安夏打断她的话:“东西是你做的吗?”   “是……”   “是你做的就行。”   安夏没有再客气,让她从头开始,把项目的预期和设想说出来,然后回答评审团的问题。   她在讲述的时候,声音都在抖,还有一些凌乱,不像印度人讲解的时候循序渐进,有主有次。   到回答的时候就好多了,在问到一些别人做的东西时,她也会把主要负责的人拉过来,让他回答。   所有的汇报做完,评审开始对所有参与测试的人进行打分。   以英语为母语的评审那里,那两个印度人的分还挺高。   评审还需要一段时间,安夏忍不住找那四个华裔候选人打听这次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他们做得比较多,为什么让印度人上来讲解。   华裔女生中文名叫云珍,她讲述了整个合作的过程:   组里认领了任务之后,就开始分组做,印度人也认了一部分。但是做得非常慢,在需要一起讨论的时候,他们总是因为各种理由迟到,最后才加入。   眼看着要交不上了,他们四个华裔只得把那两个印度人应该做的工作赶出来。   最后统筹的事情由她负责,统好了稿子,他们听说这次的评审里有好几个说英语的高级技术顾问,觉得他们才是整个项目通过的重点,必须打动他们。   这四个华裔都不是从小生活在美国的,对英语……或者说对自己都不够自信。   七八十年代的生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谦虚」「团结」「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总之,就是绝对不要特别优秀,绝对不要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优秀,反正……是金子总会发光,酒香不怕巷子深,XX的眼睛是雪亮的。   在他们犯难的时候,印度裔的合作者站出来,表示愿意接下这个重担。   于是,四个华裔就这么高高兴兴的把功劳拱手相让。   安夏问道:“那他们在讲的时候,只提他们的功劳,没说什么,你们是什么心情?”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人说:“我们在注释里有用中文写,这个……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吧,您不是就看见了吗?”   安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看见,是因为我故意去翻的,别人根本看都没看。你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别人的眼睛是不是雪亮的、别人的良心上面?”   四人又无言以对。   安夏叹了口气,也对,民国时,能力强又能说会道的留学生是什么人啊,那是第一批留法勤工俭学生,回来那是什么成就,那是能让人愿意以性命相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他们干革命的超级大佬。   在现代,特别有能力又有想法的人,则一般会「不受这鸟气,自己当皇帝」,转头选择自己创业当老板。   其余的大多数人在传统风格的规训下,都是觉得只要埋头做好眼前的事就好,被冤枉被误会也没关系,不争不抢,自会有青天大老爷下降,或是皇帝微服私访,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   于是不久之后,在硅谷的许多大公司里,特别能逼逼,也喜欢抱团的印度人成了高管。   以前安夏就听说过这种事,这次让她看见活的了。   安夏顿了顿,问道:“你们可以把这次合作中,谁具体负责了哪些发给我吗?”   “可以可以。”   安夏收到他们的文件之后,发现印度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在择定项目方向,以及考虑落地操作的包装时,主要是他们做的。   必须得承认,他们的商业眼光和沟通技巧是强大的。   而且也真的懂技术,不然根本就无法通过前期的笔试题筛选。   王娇娇和陈嘉两人全程陪在安夏身边,也跟着听完了全程。   安夏问:“你们觉得这两个印度人怎么样?”   陈嘉就事论事:“抢别人的功劳,这种人在我们公司,可能会引起麻烦。”   紫金科技里的普罗大众是内敛的,但是能在事业部当组长、主管及以上的人,都不是凡人。   因为他们稍微让一步,可能就被其他组给白嫖了,或者是被硬塞了不想干的工作。   要是这两个印度人的本性就爱抢功,将来不管进哪个组,都会造成诸多矛盾。   王娇娇的想法则与安夏相似,有才,但得想好怎么用他们。   安夏决定了,如果他们愿意来,就让他们走管理秩列,而不是技术序列,要斗,就跟势均力敌的人斗,别欺负不爱说话的程序员。   最终的名单公布,OFFER发出,创意实验室正式定名为「盘古计划」,安夏希望这个实验室里,能产生有着开天辟地意义的产品或技术。   这个实验室里的绩效考核也不像其他部门,按销售额或是做出多少产品来考核,而是「想做什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成功,原因是什么」。   不以结果为导向,而是以过程为导向。   在后世,这个不叫KPI,而叫OKR。   同样是安夏很烦的东西……但就像高考一样,烦归烦,已经是比较合理的考核方法了。   盘古实验室的管理扁平,直属在技术总监名下,有想法的人可以随时提出,他们可以自由组队尝试。   安夏对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做的所有工作,都要留痕。   包括创意过程,不需要他们写日报、周报和月报,有摄像头全程记录。   出了成果之后,再落实在纸面。   安夏也告诉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不是为了看谁在摸鱼,而是防止申请专利的时候,跟别人撞了时间,有详细的记录,才有机会翻盘。   “该争取的东西,我们一定要争取。别总指望别人能伸张正义,我说的这个争取,不止对外,还有对内。”   安夏定了基调,不过后面会怎么样,还得看他们自己怎么想,人的性格始于娘胎,培养于家教,定型于青少年时期,她也不指望几句话就能让沉默寡言的人彻底改变性格。   盘古实验室正式开始运营,其他组的业务也在稳定推进中。   紫金对桂林旅游业务的统合,让其他脑子活络的旅游城市也产生了想法。   接到西安文旅的邀请时,安夏有些意外,老牌古都了,游客应该人很多吧。   在她的计划里,这种自古以来就很火的地方,都是到最后才考虑合作的对象。   游客多是多,再多一些也无妨啊。   谁会嫌钱咬手?   安夏与前期调研团队一同前往西安,别人负责正经工作,她负责出一张脸。   此时陕博里最值钱的「何家窑——大唐遗宝」还在仓库里堆着,没有对外展出。于是,同事们去陕博进行调研的时候,安夏想溜走,自己出去玩。   接待同志要安排别人带她去,安夏婉言谢绝:“我来过很多次啦,道熟。”   接待同志还是很担心,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贼娃子多得很嘞。”   “不是明抢就好。”安夏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胆子也大。   她在大雁塔边转了一圈,此时还没有音乐喷泉,只有几个夕阳红旅游团摇着小旗在这里,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唐僧在这里翻译取来的真经。   导游连「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都没提。   这不行啊……说的东西这么少,将来开始流行打卡发朋友圈小红书装逼,这文案都不能吸引人。   安夏一边想着可以做的东西,一边在长椅坐下歇一会儿。   她在背包里翻出水壶,顺手把压在水壶上的钱包放到一边。   喝完水,她把钱包忘了个干干净净,就这么拎着背包走了。   等到了西羊市街,想吃点什么的时候 ,一摸包,坏了!   安夏迅速冷静下来,确定自己有把钱包拿出去的动作,但是没有把钱包拿回去。   她赶紧打车往回赶。   不幸的是,刚才好像还有一地的出租车,现在一辆都没有,安夏只得坐公交。等到的时候,距离刚才她坐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现在她只能寄望于谁拿了钱包,把钱拿走,把证件和空钱包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安夏跑回刚才的长椅那里,钱包果然不见了,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先在长椅旁边的草丛里转悠,然后再眼巴巴地往垃圾桶里瞟,太黑,看不清。   就在她沉痛地思考要不要把手伸进去的时候,有人叫她:“你在找什么?”   一个挺和善的老婆婆,听说话口音是本地人,安夏忙回答:“一个钱包,我不小心忘在这里了。”   老婆婆拿出钱包,在她面前晃了晃:“是这个吗?”   安夏点点头,向前一步:“是这个!”   老婆婆将钱包藏在身后:“你先说里面有什么。”   可以可以,很严谨。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老头子过来,看了一眼安夏:“是你丢的啊?”   接着,安夏准确背出身份证号码,老婆婆才把钱包交给她:“你数数,看少了什么没有。”   里面有八百多块钱,一分没少。   老头子:“你这女娃子,这么大一笔钱,怎么一点都不小心……”   在他的絮絮叨叨里,安夏得知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十多分钟,怕这钱包被别人捡走,也怕交到失物招领处,失主回来找不着着急。   安夏拿出一百块钱要递给他们做为感谢,老两口连连摆手:“我们要你的钱干什么。”   安夏要请他们去旁边喝饮料,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转身走了。   等安夏回到旅馆的时候,前期调研的同志也回来了,他们除了调研开发需求,也听到了这个城市里的不少事情。   “哎,我听说,西安的小偷特别多,没丢过东西,不算到西安。安总,你刚才一个人出去,丢东西了吗?”   安夏摇摇头:“没有,还遇上好人了,丢了一个多小时的钱包,有两个好心人一直守在旁边。”   “安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在哪丢的?啊,大雁塔啊,是不是菩萨显灵了?”   安夏笑笑:“如果菩萨能显灵,楼下的程序就不会出BUG了。”   “哈哈哈……菩萨可能不管电子上的事情。”   说笑归说笑,经过丢东西这么一件事之后,安夏忽然想要一个定位功能,像身份证、钥匙这种「我得好好收着」,结果因为收得太好,自己都想不起来在哪里的东西。   要是有一个定位,至少给一个小范围,也好知道,到底是丢外面了,还是在某个房间里。   “这个功能我们正在开发啊!!”赵健同志激动了,“防止车被偷。”   “很好,加油,尽量做小……顺便降低成本。” 第237章 向娱乐业大步进军   做成普通人也能用的定位器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但是当赵健和外设部的焦山河同志共同核算之后,发现光是成本就要三千块钱一个……   以现在的消费水平来说……三千块给上万块的车定个位还是值得的,用于找钥匙和身份证, 大可不必, 找个锁匠来撬门,去办个临时身份证, 都要不了千块。   最终这个开发任务还是归于赵健手上。   无人驾驶最近的工作推进的还可以,与人工智能和算法研究出新的东西——送餐机器人。   第一代送餐机器人就是个无情的走线机器,几十层楼有不同的人点菜,它就从最低一层开始送。   第二代送餐机器人换成了根据点菜时间送。   但是下单时间跟制作时间是不一样的,有的就是点了一个成品包子, 有的人点了要现做的煲仔饭,结果点包子的人就因为下单迟了,于是也要陪着煲仔饭一起等。   算法改了又改,其中智障机器人自己撞墙的BUG都发生过好几回。   第代送餐机器人终于出息了, 会把容易糊成一团的食物比如面条馄饨归于一类,优先派送。但还有问题, 会有人拿错。   于是, 人工智能又联合公司行政,给每个工位编上号, 送餐机器人到工位之后, 只打开这个工位对应编号的那一格,让人取餐。   “我有个疑问……这有什么意义吗?”有个新来的员工悄悄问, “本来活动的机会就不多,能借着上厕所、吃饭的时间起来活动活动挺好的,现在连吃饭都全部送到工位上了, 本来还有行政送,现在削减了这部分人力,行政是不是要裁人了?”   对于第一点,公司的老同事已经有了心得:“不是你在想吃饭的时候,就一定有时间吃饭的。你看那么多公司老板,开车上下班,坐电梯上下楼,然后还要花钱去健身房,去游泳池。你多上几天班就知道了。”   至于削减人力这种事情,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身在紫金,看见最前沿的技术不断推进,原本需要十个人干的事,可能变成只需要一个人,甚至不需要人去跟进。   但是做为一个读过书的人、工作就是给技术提速的人,又不可能说出应该砸了纺织机,马车夫抢了轿夫的工作,司机又抢了轿夫的工作这种话。   关于这一点,不仅是公司,社会上也出现了类似的讨论。   主流观点站两边的都有,一边希望中国赶欧超美,快速进入发达社会,在平原地区,最好搞出美国那种一家人就能管几千亩农田的大农场,提高产能。   另一边则希望科技从业者能注意一点:首先,中国人口世界第一;   其次,下岗潮已经让过多的壮劳力赋闲,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得上学习新知识的步伐,马上跟着转型;   结论,科技必须以人为本,某些企业不要步子太快。   「某些企业」的总经理安夏一直在关注着这些新闻,所有的观点她都看过了,认同其中的一些观点。   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新闻,高速公路取消收费站后,一个36岁的收费员哭着说:   “我今年36了,我的青春都交给收费了,我现在啥也不会,也没人喜欢我们,我也学不了什么东西了。”   其实别说学新知识了,有的游戏出个新玩法,玩了几十年游戏的老玩家都不乐意去学,只爱平A。所以那些一刀999的游戏,才能活下来。   除了舆论之外,安夏在非正式场合也接到了来自高层的可以被称为明示的「暗示」,对方先夸奖了紫金的科技进步速度,然后又聊了聊紫金科技对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者做出的贡献……   听到「解放劳动者」,安夏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解放」可不是什么好事,跟「优化」「毕业」「向社会输送人才」一个意思……   果然,后面的对话主题内容主要围绕着一个主题:不仅要提高实质的生活和技术,还要注重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是再听不懂,下面就会有各种别的方法让她懂了。   安夏倒也不着急这么快再把技术马上拿出来变现,不如等一等,捂一捂,最近紫金科技也确实太招摇了,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是美国商务部开始偷偷收集紫金的各种资料。   要是被像他们针对法国阿尔斯通和中兴那样,以后有不少事也不好办了,比如偷偷弄点人,弄点技术什么的。   安夏决定奉旨搞娱乐,遗憾的是,现在电信已经很努力的在提高网速,不过依旧没有突破到可以流媒体自由的程度。   算了,这不重要,现在连纯文字的MUD游戏都有人玩得很开心,在安夏看来跟色块一样的《玉京战神》,在现在的玩家眼里绝对是神作。   安夏找到苏灵,问她:“你们这边的文案,对文字剧情的把控能力怎么样?”   “还可以吧……《玉京战神》不是挺好的吗?”   一点都不好,《玉京战神》在安夏看来。没有什么剧情,也没有人设,只有几句台词,勉强展示一下人物性格。   只有一两个角色,有文案夹带的私货,稍微能看出一点关联性,就那四五句话,已经让不少人脑补出各种故事。   “你们这边有对市面上的MUD游戏进行调研吗?”安夏问道。   苏灵点头:“肯定的呀,但是,用户以在校大学生为主,他们上网比较方便,上电脑课的时候,不方便玩《玉京战神》,但是可以玩文字游戏。”   “手机可以试试。”去年芬兰的诺基亚发出了一条正式的商用短信,理论上来说,去年刚开始大规模铺设基站的电信部门,也能跟得上。   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手机的普及率。   在紫金和几家国内企业的联手之下,手机的价格从两万多打到了一万一,最便宜的八千八百块能买到。   那也得八千八百块……   正好最近电信部门马上要变公司,上头已经安排了新人过来接手整个改制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就是这位当老大了,出于合作需要,安夏也得去拜拜码头。   “短信啊,可以的,但是没有人用,都习惯打电话。六毛钱一分钟,什么都说清楚,发短信一毛钱一条,也说不了什么事,而且还必须要对方也有手机,现在有手机的又有几个人,很不方便。”   安夏想起了一种学名「小灵通」,江湖人称「喂喂操」的东西。   需要大量的基站,不然它就信号差,可是它便宜。   出不了市,可是它便宜。   技术周期寿命段,可是它便宜。   现在完全没有,安夏记得这个技术是从日本来的,具体学名不详,不过只要想打听就能打听到。   安夏托日本的商业情报线人打听,凭着她简单的描述,包括优缺点双方面,线人一听就笑了:“您说的是PHS技术吧。”   PHS技术是在日本发家的,各项行业标准完全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   造成「喂?喂?操」的效果,也是因为日本人口不多、地方也小,对话务密度和基站数量没有什么要求,不像中国,现在十一去看个升旗,以目前人均大哥大的那点覆盖密度,都能把基站给干趴下。   没有需求,就没有进步的动力,既然已经好用了,为什么还要花钱花精力去提高技术呢。   紫金公司的技术采购部向他们打听这个标准能不能改进,回答是:能,加钱。   要加的钱,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安夏对此没有兴趣。反正这就是个普及款,本身就受限很大,将来不用等5G,2.5g发展起来,它就死了。   安夏露了个意思说想买,日本人非常开心,这个技术去年开发出来之后,卖得并不算好。如今紫金科技说想买他们的技术,那必须狠狠来一刀啊。   紫金采购团队给出的谈判策略是拿出数据,发达地区人口数量、人均工资。   意思就是:我给你亮底了,消费者就这么多,消费力就这么一点,你要是狮子大开口,我花钱买你的技术,还得等五年十年才能回本,那就再见吧,咱们是高新技术产业,主打的就是一个「快」,等不了这么久。   当然,人口数量和人均工资都是做过手脚的。   不是提供的假数据,做假这种事情,被发现会被人说中国人不够诚信,紫金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们采取了一些特别的数据采集方式,一些明明很有钱。但户口并不在发达城市的人,比如很多白手起家的企业主,这些必须不在其中。   比如几个手机使用者最多的发达城市,硬把周边农户给算在里面,把人均工资给拉下去了。   ……   紫金科技都这么有诚意了,这个合作,要么谈崩,要么签字。   如果是在泡沫经济时期,日本人只会客气的送紫金的谈判代表出去。   现在泡沫破灭,能赚一笔是一笔,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签了协议。   PHS标准最好的一点,是它不需要另外再建什么,走的就是固话的站点。对于电信来说,等于不需要成本,就增加了客户。   紫金科技首先出了一批PHS制式的手机,沿用安夏记忆中的名称「小灵通」。   并且也像曾经的小灵通一样,请《小灵通漫游未来》的作者叶永烈先生做推广,甚至还请他写了一篇定制版的科幻,故事里的人都随身带着小灵通。   小灵通的价格简直太迷人了,手机最便宜八千八。   紫金小灵通的价格是一千块。   手机的入网费是6000元,接打电话都是六毛钱一分钟,每月还要交月租费和频道占用费。   小灵通接电话就跟固定电话一样,不要钱,还特别强调了一个功能:短消息。   有些时候只需要说几个字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一毛五就能搞定,比六毛钱便宜太多了。   更棒的是,它发出去的内容,有记录功能。要是双方约定了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说,说完就说完了,很少有人会好好的突然想起来要录音。   发短信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对方看错了,还是反悔了,上法庭都能拿短信当证据。   还有……有伴的大学生,可以上课偷偷发短信跟喜欢的人聊天,约一会儿下课去干什么了。   没伴的大学生本来没有这个需求,但是!   紫金的信条是:没有挖不出来的需求。   手机组,会议室里坐着许多懵逼的程序员。   他们只知道安夏叫他们来开会,但不知道要干什么。   “下面,你们的工作重点,放在短信与互联网对接的项目上。”   安夏的话,让本来就懵逼的程序员更懵逼了。   短信,他们听说过,有人还亲眼见过。   互联网,他们知道,天天都在用。   短信跟互联网对接?你在说啥?   短信不是手机跟手机之间吗?   互相网不是电脑跟电脑之间吗?   安夏只知道有这个东西,也知道在使用层面上应该怎么应用,至于原理……那是什么?   不懂,也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她只负责提出,在落地层面上,有专人去考虑。   如果她提出的想法是「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让双脚离开地球」,程序员们要向她说明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能执行。   如果有一点点可能,紫金的程序员们都会全力以赴。   此时,全国第一个168声讯台已经诞生,程序员们理解起安夏想要做的事情不难,安夏想要做的,其实就是用短信为渠道,找到同样以短信方式发回的信息服务。   经过一番评估,技术总监提交了结果:理论上可以做,但需要运营商支持。   运营商啊……球又踢回了电信。   “你们先做个预期的展示页面,明永梅,你最后审一下,确认无误以后,你跟我去找电信谈。”   手机技术组的总监明永梅点点头:“是。”   等安夏走后,众位程序员一起愁苦地望向她:“永梅姐……八字还没一撇,我们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怎么做展示页面啊……吹得太小,电信肯定不愿意做,可万一吹得太大,收不了场怎么办?”   明永梅收起会议记录本,站起身:“放心吧,反正平台就是这么一个平台,你们就尽你们所能的想像。要是太离谱,安总会让你们改的。”   等明永明出去,几个程序员又把目光投向了一个在这里资格最老的程序员,向他询问到底要做成什么样,才算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安总交待的事,你们就先别想着卡合理范围了,自由发挥。”资深程序员站起来,一边走一边低声叨叨戏曲念白:“那诸葛亮,又在装神弄鬼了……” 第238章 短信娱乐业务   新上任的电信老板对手机的印象还停留在「更快更好的沟通」, 至于利用通信进行娱乐,也完全来自于:广东的南海投资了29万美元,开了一个168声讯台, 刚开张没多久,一个月就有近一十万的收入。   现在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学习南海模式,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动声讯台, 主要投供股票信息、天气预报。   紫金科技却告诉他, 可以玩得更大,他心里有点悬,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会议室里, 他看完了报告, 皱着眉头犹豫半天才开口:“你们要做的这个……这个移动娱乐, 以前有哪个地方做过吗?”   明永梅:“没有。”   “……”他发愁地把文件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那……国外有没有类似的?”   明永梅:“没有。”   “国外比我们先进这么多……也没有啊……”   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这也不能怪他, 现在的政治书上都写着:我国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既然美国六七十年代的生活条件都比现在的中国人好,那要有, 就他们早就应该有了,可是为什么人家没有……说明这个模式不可行啊……   他像塑像一样的定了半天, 最终才将项目提案文件放下来:“这个啊……想法是好的, 有前瞻性的, 咳。但是, 既然是这么大的项目,嗯,就要考虑得更全面一点, 要注意到方方面面的……要拿出更多的理论依据……实践经验才是最好的说服……”   叭叭叭说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一定得找到,哪怕只有一个成功案例, 也能用来让他向上说服。   接着,就是秘书送客。   明永梅发愁:“可是,真的没有啊。怎么办?”   她的眼睛望向安夏,等她拿个主意,是随便混编一个外国的成功案例,或是放弃这个项目。   安夏:“回去整理一下报告,用理论数据说话。”   明永梅:“案例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不管它。”   明永梅:“!!”   现在的风气,是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强行憋出一个都行,但不能领导说要,你说没有。   明永梅也不好说什么,这个项目的全权负责人是安夏,大方向上由她说了算。   回去之后,明永梅还是在努力找各种硬核数据,想用来支撑这个项目。   安夏与陆雪闲聊的时候,提到这事,陆雪也觉得她的胆子好大:“我们谈判的时候,随口编的故事可多了,你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他以为安夏不想编案例是因为她是个老实人,非常诚实。   安夏慢悠悠地撕剥着桔子上的白络:“诚实?哈哈,我是从诚实人堆里挑出来的。不过是服从性测试罢了。”   “啊??什么测试?”陆雪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安夏解释道:“指鹿为马听说过吗?”   “当然。”哪个中国人没听说过啊。   “那就是服从性测试,说那是鹿的人就不能重用,或是直接杀掉,说它是马的人,就说明选择了站队。”   陆雪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指鹿为马可不是什么好事,谁会往自己头上栽啊。   安夏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就好笑:“手段没有善恶,看怎么用。”   “嗯,就是你这个表达方式……有点……罕见。”陆雪的嘴角纠结地绷紧。   “跟关系亲密的人还讲究这些做什么,跟陌生人、对头,才要端着装着。”安夏掰了两片桔子塞进陆雪的嘴里:“你说是吧?”   陆雪用力点头:“谁说不是呢。底限就是这么一步步突破的。”   然后陆雪与安夏交流了他在国际谈判的时候,是怎么让人相信中国市场巨大,让中国进入世贸,对他们国家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各种不利条件在陆雪的嘴里都能变成有利条件。   「两个销售员去非洲卖鞋」的梗,在陆雪手里变着法的玩了好多次,成功率非常高。   两人歪在沙发上愉快地交流坑人心得,从彼此那里都获得了不少新的灵感。   认识好几年了,在一起的时候还总是无穷无尽的新鲜感,有说不完的话。   说到最后,陆雪小心翼翼地问:“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   “嗯……要借钱?”安夏本能的问道。   陆雪酝酿了半天的话被噎住:“是想问你,有没有希望……那个,在我们这一次分房的名单上争取一下。”   “要怎么帮你争取?”安夏对于争取福利分房的唯一印象就是——拿着大号起子,半夜到领导家里谈心。   陆雪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变红,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分房优先考虑已婚的同志。”   “哦,还有呢?”   “啊?”   “没有要求必须有一个孩子?四个老人?”   “没有没有……”   安夏捏着他的脸:“你就直接跟我说,想跟我结婚,会怎么样嘛?”   “……”现在陆雪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安夏摇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纯情少男似的。真是,你挑个日子吧,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婚庆公司。”   “你答应了?”在开口之前,陆雪想过许多的可能性,包括同意和不同意,以及安夏可能提出的各种要求,就是没想过这么容易。   简直比研究中午吃什么还快,有点出乎陆雪的意料。   其实这个年代的许多男女的求婚过程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但是看了许多国外人士的浪漫求婚场景后,陆雪总觉得应该有点仪式感才对,突然的惊喜比较有趣的样子。   但他又不敢在不确定安夏心意之前,搞突然袭击。   他知道求婚只是水到渠成之后的事情,而不是用求婚来逼婚。   安夏绝不是那种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人,她不想的话,就算去天XX广场求婚,几十万人围观起哄要她答应,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说「不」。   陆雪的表情就好像准备百米赛跑,结果发令枪刚响,自己就已经站在终点线了,结果来得太快,他有点懵。   安夏奇怪地看着他:“要不你写个可行性报告过来?”   陆雪认真地想了想:“嗯,好。”   安夏带着更新之后的方案找到电信。   明永梅只找到了一些部分相似的成功业务做为对标:“我们的信息平台,不仅提供天气和股票,还会提供一些娱乐性的信息,比如短信游戏,现在网络游戏里的MUD游戏有近五万用户。不仅仅是在校大学生,还有许多社会青年和参加工作的人都在玩……”   领导静静地翻看着材料,认真地问:“但是短消息跟上网不一样,这个发出去一条就是一条的钱,以现在的平均消费水平……”   现在一毛钱的购买力虽然不如五六年前那么厉害,但也是钱啊,不断的往来发短信,不小心几块钱就出去了。   “所以我们公司还推出了纯信息服务。相比168声讯台有更加强大的优势……”明永梅拿出了新的产品介绍。   “客户只要发送一条消息过来激活包月服务,每天就能收到订阅的消息,不需要另行发送。”   包月服务有:股票、天气、每日最新新闻……   “星座、占卜??”领导皱着眉头点在写在最后的服务栏上,“怎么能搞封建迷信?”   安夏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她来之前就打听过,这位领导家富过了好几代,家里是非常标准的传统思想,对风水、堪舆、紫微术数、六爻……信得比她还真心。   他家里摆的风水阵用了巨大的天然水晶石、养的风水鱼也是巨大的金龙鱼和银龙鱼,过于出色,甚至上过港岛星报。   既然他要装,安夏也陪他装到底。   “哎,这不能叫封建迷信,是传统文化、我们民俗的一部分,心理作用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他提出反对,也只不过是怕这边的政策问题。要是再来一个「破四旧」,到时候说这个项目批准的人是他,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往民俗和传统文化说,忽然就变得合理了起来,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最后让他心一横牙一咬的契机还是那家声讯台,本月盈利已经破四十万了!   已经有十几家跟风迅速的声讯台开始运营。   据说申请开通在等待批复的还有一百多家……   竞争一下子变得很激烈,让他跃跃欲试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   安夏这边提出的新玩法,是完全无人涉足的区域,最大的问题「能发短信的手机」都被她用小灵通的方式解决了。   “现在固定电话的初装费,还是城区一千五,郊区三千。只要您这边资费不要定得太贵,我相信,小灵通的用户会突破性的增长。谁不想随时随地联系到想找的人呢。”   “嗯……但是这样……会不会影响固定电话的安装率。”   这个数据是实打实安排下来的工作任务。   至于小灵通,去年定工作计划的时候都没有这种东西,不会有人关心。   “小灵通,走的是固话网络,算在固定电话里,也没有什么关系吧?难道一定要放在桌上不能移动的才算吗?”   安夏的话提醒了他,对啊……只要不是走移动基站,那不就是固定电话嘛。   各个电话生产厂家闻风而动,也想获得PSH制式电话的生产权,却听说紫金已经把这种制式在中国的使用权买断了。   他们心里凉了半截,如果他们是安夏,肯定是保持自己的垄断地位,等她吃够了,再让出市场……可是,利润哪有吃够的时候……   只有一个不死心的,向紫金打听能不能剩点汤给他们公司,他们公司成立的时候,计划做电话,申请注册的时候还没这么多同行,材料进好了,生产计划定好了,卧槽,怎么全世界都是同行,而且价格已经被压低到变态的地步,进的原材料做成电话卖出去,还要倒亏本,根本打不过。   就在他们厂长几乎绝望到要干出「资本家倒牛奶」事件的时候,紫金新宣布的小灵通,让他们看到了高性价比的消耗原材料的希望。   第一次沟通,他们询问专利使用费,并提着一十万分的紧张等待紫金报出一个惊天高价。   等对接人员报完价,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惊天是惊天,不过不是高价,是低价。   专利许可费居然只收五万?   不仅他们惊讶,紫金内部有不少员工都不理解,他们私下讨论的时候,都觉得安夏是不是钱挣得差不多了,开始有了悲天悯人的圣母之心,居然主动报价报得这么低。   安夏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过原因,只有陆雪在她没有说的时候,就明白她为什么愿意这么做。   她看重的根本就不是劳动密集型的小灵通生产制造业,而是附带的信息业务,利润率高达95%。就算客户数量翻一百倍,增加的成本也可以忽略不计。   拥有终端的客户越多,使用信息服务的人才会越多。   信息服务一旦开始挣钱,就会像声讯台一样,遍地开花。   必须快速抓住客户的心,让他们养成使用习惯。   因此小灵通的数量必须爆炸式的增涨,才能在其他公司没反应过来之前,抢占市场。   安夏之所以没有解释过这个原因,是怕员工里有口风不严的漏出去,那供需关系就没现在这么令人愉快了。   基于固话系统的小灵通正式上线了,「喂喂操」的属性几乎同时出现。与此同时,短信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   暂时打不通的电话,发一条短信过去,短信的信号会在天上飘四十八小时,对方一有信号马上就能钻进去,比起一直一直听到令人感到绝望的「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要好多了。   短信服务预订第一名:今日行情。   第一名:今日星座运势。   紫金游戏认真编写的文字游戏《玫瑰之心》,居然还在天气预报的后面。   苏灵安慰阴沉沉的玫瑰之心项目组员工:“玫瑰之心虽然玩家不如玉京战神多,但是,利润率高啊。”   组员并没有被安慰到:“玉京战神能出很多附属的周边产品,玫瑰之心全是文字,周边那块大头赚不了了。”   这话被过来与苏灵讨论下一轮公司运营发展的安夏听到了,她站在门口笑道:“谁说挣不了。”   “文字描绘出的东西,也一样可以描绘出来,只要符合玩家对这个东西的想象就行。”   现在,压力给到外设周边组。   组长:“焦哥,你给翻译翻译,玩家对那个什么星际时空通话机的想象是什么?” 第239章 蓝牙之你不带我玩,我……   搞艺术创作的人有三种情况:   做出的东西远超于人民群众的想像, 比如当乔布斯拿出IPHONE 4的时候,从信封里取出第一代MACBOOK AIR笔记本电脑的AMAZING时刻。   做出的东西完美契合人民群众的想像,大家开开心心的下单。   还有做出的东西完全是垃圾,全靠狂热铁粉展开想象的翅膀, 拼命挽尊, 只要粉丝足够努力的进行过度解读, 垃圾过几年也可能变成牛逼的神物。   外设组的同志们觉得自己做不出远超受众预期的东西, 也不觉得自己有铁粉可以帮着撑场面。   差不多得了, 但是……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差不多?   不知道啊……   《玫瑰之心》的故事是星际背景,最早的灵感来源于公司里一位同事看的奇怪小人书——《黑猫警长大战变形金刚》。   小人书的结局挺光明,黑猫警长和汽车人联手干翻了霸天虎。   忧国忧民的同事的父母曾经从事三线建设,家里有很多关于如何挖洞,如何应对核武器攻击, 如何在核冬天来临后进行生存的资料。   于是这位同事提出了一个想法:“《玫瑰之心》不要做成《玉京战神》那种在和谐友好大环境里的宁静故事。不如做成末日之后的环境里挣扎求生。”   刚开始这个提案被公司里不少人否定:大家刚刚过上好日子, 你怎么就在想这些东西。不会有人想玩的。   “会有的, 美苏核威胁的影响才过去三十年, 很多人的父辈都有这个印象, 现在学校里还有专门的人防课, 教怎么躲毒气、躲核武器。   对于日子过得很舒服的人来说, 算是找刺激。对于日子过得不那么舒服的人来说,看看末日景象,也会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要不是他的职位足够高,这个想法早就湮灭在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提案里了。   力挺他的是苏灵。   只不过两人略有区别, 他想做的是末日求生, 苏灵是末日求爱。   在和谐友好的环境下谈恋爱多没意思,就是要在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时候才显得爱情弥足珍贵。   最好两人还分属两个互相仇视的族群, 罗密欧与朱丽叶,多么经典的爱情悲剧。   于是,在硬核末日求生和超浪漫绝望爱情的指导思想下,《玫瑰之心》诞生了。   “我们到底是做成末日求生,还是浪漫爱情?”外设组所有的人眼睛都看着焦山河。   焦山河发愁地揪着头发,痛苦地挤出几个字:“在末日求生中的浪漫爱情……”   “焦哥……人不能即要、又要、还要……”   安夏今天几次路过外设组,都发现整个外设组空荡荡的没有人,从早到晚……   “他们背着我出去团建了?”安夏困惑,以前外设组从来没有消失这么长时间过。   转了一圈,安夏在无人驾驶组的原型设计团队发现了他们。   无人驾驶组的人或多或少是有点科幻精神在身上的,他们为此搞来了很多很多各国科幻作品的资料,变形金刚那是必须有的,蝙蝠侠开的蝙蝠车也没有放过,还有霹雳游侠、马克五号,还有007系列里的各种看起来合理的东西……   于是,外设组在会议室掉完头发都没有什么新鲜灵感的时候,焦山河便向无人驾驶组发出申请,希望能借他们的资料学习一下。   他们最初的想法,是随便常用的东西套个壳,就算周边了。   最常见的就是:钥匙扣、印在毛巾上、印在铅笔盒上、做成布袋、印在T恤上……   直到安夏过来,发现他们的想法竟然这么无聊,在计划的一开始就被最高领导枪毙,大家都有点懵。   “就不能从目标受众群体的身份出发,想点有意思的东西吗?焦山河同志,你以前可是做出喜庆键盘的人啊,远销海内外,我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希望外设组能在今年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印在各种东西上面,毫无技术含量,你今天做出来,明天就被人仿制了,你们也不想辛苦想出来的图案,转天就在小商品批发市场九毛九十个吧?”   安夏的话让专心于研发的人心里又多了一道限制:在生产环节上必须有门槛,不然真的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自己想自己的创意时,可以放飞自我,想干嘛就干嘛。   落实到商业化,就必须考虑到落地的难度,否则想了也是白想。   安夏从《玫瑰之心》的剧情里找出一段,在末日的大背景下,各个势力依旧没有放弃让下一代读书,学习知识。   只是他们连在考试的时候,都必须一手拿笔,一手拿枪,一心两用,戒备着可能随时出现的来犯之敌。   “像在这段场景里,他们的书包应该是什么样的?铅笔盒是什么样的?书本又是什么样的?能一只手拿起来的枪是什么样的?”   轻便、多功能……   思路忽然打开了,外设组计划生产的第一套产品是文具系列。   此时给小孩子们用的多功能文具盒已经满世界都是,造型各异,按下一个按钮,就会从某处弹出一个抽屉或是盒子,花里胡哨,孩子们非常喜欢。   紫金外设组的目标客户是大学生及以上,这样的产品显然不能让这个年龄层满意。   他们设计的文具盒其实是私人电脑用品,能放置:一个串口并口与USB的转换头、六张3.5寸软盘,一张光盘……   这些其实都只是附带的,真正要卖的主角是红外光手写键盘。   在为张教授改进了人眼操控红外线键盘之后,外设组干的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做了一个红外线手写板。   在红外线识别的范围内,用特制的笔写字。   可以选择在系统里以图片形式保存原笔迹,也可以选择让它变成电脑里的字体。   它的本体是一根像三折伞那么长,伞柄那么粗的棍子,按下开关之后,一道红光像展开的画轴一样,从棍子那里伸展出来,然后,就可以在红光范围内写字。   根据多位同事的测试心得:此物的形式大过内容。   第一位测试的同事是个中二精神爆表的,他在空中打开红外板,霸气外露地写: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   由于他的霸气太外露,写得太快,或是写到识别区之外。   最后只识别出了两个字:一天。   看起来没什么卵用,不过只要放在桌子上,或是墙上,写慢一点还是可以的,在紫金公司内部有不少文件需要签个字证明看过,以前必须打印出来,在纸上签字。   外设组的这个玩意儿发明出来之后,就跟打印机放在一起,需要签阅电子文件的人就去那里签个电子名就行,在公司内部拥有与签在纸上同样的法律效应。   紫金科技的同志们,又懂技术、又不怕麻烦,更不在乎什么同事情谊,要替谁藏着掖着。   红外写字板挂出来没几天,就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被公司各个部门骂成狗。   在当狗的压力下,外设组的技术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现在只要不写得太过狂野,识别率能达到99%,就是识别速度稍微慢一点,写完后需要两秒才显示。   “能不能做成无线的?”安夏问道。   写字板是一道光,看起来很酷炫,但是棍棍还必须用数据线连着电脑,忽然这个逼格就掉下来了。   焦山河第一个想到的应用是「红外线连接」。   紫金科技最近生产的小灵通上自带红外功能,以前交换电话号码需要一方报号码,另一个人记录。   现在只需要把小灵通贴在一起,使用红外线传输就行了。   “公司已有的红外技术可以,但是,用红外连接的话,识别速度会更慢一点。”   两秒,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大家都着急排队签文件的时候,两秒就是令人暴躁。   特别是等了两秒之后,可能会出现识别错误之类的情况,还要再等两秒。   给公司同事骂骂就算了,要是让客户骂,可能会造成大量的退货,要亏钱的。   而且红外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两个红外接口必须正对,角度不能有30度以上的误差,不然就接不到信号了。   不符合安夏对于「随时随地」的要求。   “那就不用红外呗。”安夏随口说了一句,刚想说蓝牙,又忽然想到现在不一定有蓝牙技术,便让焦山河去调查国外有没以传输速度快、不需要两个接口正对着的技术。   焦山河一筹莫展,他托邓杭生向硅谷打听,只找到一个仿佛与安夏要求相关的技术,它是诞生于1971年的ALOHA协议,用于连接夏威夷的各个岛屿。   “但是它适配的硬件太大了,放在我们的手写板上,会影响整个手写板的外观,也放不进那个盒子里,有违最早的便携式设计初衷。”   焦山河向安夏汇报近期的进展,觉得可能要挨骂,折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只好拿ALOHA协议凑数,好歹证明有在干活。   没想到安夏对这个协议颇有兴趣:“哦?无线连接各个岛屿?怎么实现的?”   焦山河用最简单方式解释:“就像我们上网一样,但是那个网是无线的。”   “无线的?!这个协议的商用名是什么?”安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WaveLAN。”   WLAN!!无线上网!   这个技术可太重要了,那是推进电子商务最重要的一环。   安夏让网络组继续跟进这项技术,看看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焦山河还是很郁闷,虽然这个发现有用,但取得成绩也与他无关,他的正职工作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案。   “你们的眼睛不要局限于计算机企业,现在要找的东西是无线通讯,就应该往无线通讯领域找。”安夏给他提出一个方向。   无线通讯,除了广播电视对讲机,就是电话了,中国人民认同的无线通讯老大是摩托罗拉,此时的诺基亚都是个弟弟。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焦山河不得不请托紫金商情,买了一份全球无线通讯的牛逼公司信息。   然后,他发现了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公司——总部位于瑞典的爱立信。   他们正好在研究一个新技术,短距离无线连接技术,低功耗、低成本,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   就是太难了,单凭爱立信一家硬做,最大的可能是榨干公司所有的本金,然后公司倒在黎明前,滋养了后来的公司……   啊,一鲸落,万物生。   大家都想当「万物」,不想当那个倒霉蛋「一鲸」。   焦山河再次向安夏汇报:“爱立信正在招募全球跨国通信公司一起做,但是他们也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来。”   当然会做出来的!   安夏对焦山河说:“想办法加入他们,一起参与研发。”   此时的爱立信正在与IBM、英特尔、诺基亚和东芝积极沟通。   诺基亚和爱立信是移动通信界的老二和老三,他们合作干掉老大摩托罗拉的心愿很迫切,拥有天然的结盟优势。   IBM和英特尔则是电子计算机领域的霸主,还有东亚地区现在的强者东芝。   爱立信技术研发部门挑选伙伴的时候,完全是根据研发能力来的。   焦山河找上门的时候,爱立信对待他的态度,就好像学霸们看着企图加入小组作业的学渣:你是来蹭作业的吧?   他们并不相信一个中国公司能在技术上做出什么突破。   但是又舍不得广大的中国市场,以及紫金公司一向大方的科研经费。   给另外四家提出的条件是共同出资,共同开发,每家第一轮先出资五千万,而对紫金提出的条件是先出两亿科研经费。   邓杭生从合作过的英特尔员工那里层层打听到其他合作公司的出资金额之后,马上汇报给安夏。   给钱不是问题,这种明显针对性的政策就有问题了。   爱立信公司提出的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其他公司的技术能力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会在技术上提供极大的帮助,贵公司在研发新技术的能力上,与其他四家公司都有较大的差距。”   不提供技术,就提供钱。   听起来颇有道理的样子。   连紫金公司里的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技术上不如人是不争的事实,总不能什么义务都不付出,就白得好处吧。   特别是……这还是跟国外科技巨头合作,应该把姿态放低一点,先加入再说。   面对公司战略组提出的「要加入开发合作的话,应该接受对方提议」的建议,安夏直接拒了:   “他们凭什么说我们的技术不行,他们也是今年刚刚开始做蓝牙,又不是已经甩开我们几十一百年了,谁比谁高贵。”   战略谈判组的组长与焦山河面面相觑,他们的内心想的是:“安总也太自以为是了吧,紫金确实发展的不错。但并没有独立做出任何足以改变行业的新技术,都是偏实用型的。   此前的互联网3C标准和USB标准都是以加入联盟歙和方式获得的成就。确实没有与别人讨价还价的底气。”   他们拿的是紫金的工资,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没有说出来,战略谈判组长说:   “以其他五家公司的体量,他们其实不缺我们的资金。所以,如果我们不愿意出的话,他们并不在意我们是不是加入。”   “我亲自找他们谈。”安夏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安夏不是不能出这笔钱,两亿的现金对于紫金来说,也就像工薪阶层狠狠心,去高档餐厅吃顿好的,需要下决心,但并不伤筋动骨。   她担心的是这笔钱给出去之后,餐厅不仅不给上菜,还把紫金给赶出去了。   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中国掏了二十亿做为研发经费,加入「伽利略」卫星计划,结果钱给了,人被踢出计划决策机构之外,中国人根本无法接触到核心技术。   安夏不想当冤大头。   安夏秉承的理念是:钱可以花,花了钱就要得到对应的待遇,不能掏了钱还给人当孙子受气。   “安女士,非常高兴与您见面。”爱立信蓝牙技术开发小组的负责人与安夏友好握手。   双方简单寒暄之后,很快进入正题,安夏提出钱可以多给。   但必须保证紫金科技的工程师进入核心技术圈,所有的技术必须无条件向紫金公开。   “安女士,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事实上,每个公司都会有一些自己的商业秘密,在开发过程中,有可能会涉及到这部分的内容,因此我也无法向您承诺这一点。”   “哪些是商业秘密,现在可以界定吗?”安夏追问。   开发组长露出微笑:“哦,非常抱歉,安女士,在开发过程中,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现在我们无法确定哪些无法公开。”   意思就是:任何一个技术,都有可能忽然变成保密项目,不能公开,现在也无法签订任何协议与合同保证公司的权益。   那一瞬间,「二十亿」「伽利略计划」……在安夏的脑中挥之不去。   她还想再最后努力一次:“紫金科技里的研发团队不差,蓝牙是一个正待开发的技术,相信我们加入,可以提供经济之外的价值。如果让我们的工程师加入核心技术团队,开发和推广的效率会更高。”   安夏说得很真诚,开发组长笑着摇摇头:“抱歉,这一点实在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他的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出资的话,研发出的最新技术,可以优先给你的公司使用。”   优先使用……等到需要限制的时候,只需要调整协议内容,就能限制了。   安夏婉拒了他的建议,离开爱立信大厦。   此时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已经走出极夜,进入昼夜平均的日子。   露脸的太阳让北欧人民十分开心,还没长出多少草芽子的公园地上坐着不少人,野餐、聊天,很开心。   买好了离开的机票,安夏抓紧时间去百货公司和市场调查北欧的消费现状。   街上跑着不少沃尔沃汽车,安夏想起陆雪跟她说过:五年前的六月,美国首先提出对华武器禁运之后,欧共体十二个国家迅速跟进,停止高层接触,军事合作和文化交流也全部停止,实施了全方位制裁。   身为欧共体成员国之一的瑞典则比较鸡贼,几大瑞典公司只撤走了部分员工,保留了一部分,还在继续进行着适度的双边贸易关系。   国内媒体报道过这些事,但淹没在物价飞速上涨,又有工厂倒闭,工人下岗的社会新闻里,偶尔有人关心,也只分为两派「大陆要完派」「闭关锁国大好派」,都不正常。   紫金曾与沃尔沃留守在中国的员工阿尔文做过生意,他们向紫金科技采购了一批带有定位功能的摄像头,组装在车里。   阿尔文前阵子被调回国了,安夏给他发了一封问候邮件,说自己此时正在瑞典。   得知安夏也在斯德哥尔摩,他热情地邀请安夏到公司来做客。   在沃尔沃见到阿尔文,他说他即将被调任去美国,现在正在写市场分析报告,美国号称车轮上的国家,家里有一辆汽车跟家里有一口锅一样的普通。   最近他们开始流行起了开房车旅行,恨不得坐在驾驶座上把各种事都干了。   “烧水、煮咖啡、煎牛排……他们拉屎的时候,恨不得让马桶都自动移过来……哦,抱歉我的粗鲁。”   安夏笑着摆摆手:“哈哈,没事,这是人类正常的生理需求。”   阿尔文抓抓头:“现在卖的房车里配着电咖啡壶、小型电烤箱……但是这一切都得有人去干,真麻烦。”   安夏不理解:“可是开房车出去玩,一般来说,不是全家一起出去吗?至少也是两个人吧?一个人开车,另一个人在后面做这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阿尔文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但是谁去干呢?”   安夏愣了一下,很快回过味来了,握着方向盘算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所以不少人喜欢干。   至于做家务……只有不做家务的人,才会真诚的讴歌做家务的伟大,家人做家务是多么的温馨。   论到谁做,谁都不想干。   哪怕只是起身,走到后面,按一下开关。   在家里管事的人,谁没想过洗衣机在洗完衣服之后,会自己把衣服拿出来晾干,干了以后再自己叠好,进入柜子。   有了扫地机器人以后,谁没想过最好再有会自动擦桌子擦台子、拆快递包装后自动放置里面的物品……   人类懒起来是没有止境的,世界才会从纯手工进入半自动,再进入全自动,还要人工智能化。   阿尔文拿出一张房车生活区的照片给安夏看:“现在的主流房车配置是这样的,我记得紫金科技有智能家居,有没有可能,把它们做成适合房车使用的样子?”   阿尔文这次去美国是升职,拥有了更大的权力,他可以对产品提出一些「适合本地情况」的改进意见。   与紫金科技曾经愉快的合作,让他十分怀念,希望共同进步,一起富裕?   “可以呀,只要生产的时候,做好线路,就可以控制,我们公司开发了触摸屏技术,可以像WINDOWs系统一样。在可视的状态下,对家电进行操作。”   此时想把房车卖给美国人的车企不止沃尔沃一家,其他家也想过要在智能设备上动脑筋,不过现在他们做出来最智能的相关产品是——磁带不用人为拿出来,播完A面会自动播B面。   做智能家居的公司不是没有,但是与紫金科技一比,简直是天文数字,贵了三倍。   沃尔沃想要降低成本,最好的选择就是找紫金科技。   阿尔文想知道紫金科技的生产力能不能跟得上他们供货美国的速度,要在做车的时候,直接把智能家居集成进去,这一点是必须保证的。不然总不能全车都做好了,出不了厂,交不了货的原因是某智能咖啡壶供应不上。   “那你得告诉我,你们一年能出多少货呀。”安夏笑道。   阿尔文没多想,特别实诚地把公司对美国房车市场的调研报告给安夏看,顺便讲述他宏伟的蓝图。   安夏的眼睛却望着另外几个数据,一个是房车的存量数据,一个是美国人平时生活的相关调查。   看起来,他们很需要智能家具,但是与买房的人相比,有不少人像曾经的西部牛仔一样,工作在哪里,人就在哪里,总是不断的买卖房子不现实。除了工作特别稳定的人之外,不少人都选择租房。   这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对房子做什么线路改造,也就无法拥有需要固定位置的智能家具。   回国后,无人驾驶组里负责无线模块的人被安排成了另一个组,专攻无线连接。   “蓝牙没谈下来,需要靠你们研究出通过无线方式进行连通的方式了。”安夏说。   工程师们心里全都没有底,连蓝牙他们都觉得好厉害好先进,很想参与,可惜安总跟他们谈崩了。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安夏居然要他们开发新业务……他们虽然都是科班出身,还有人有过海外通讯公司的技术工作经验,但是……就连爱立信都得再拉四家才敢搞蓝牙呢。   他们何德何能,就凭小组里这么几个人,就能做出比肩蓝牙的东西?   安夏告诉他们:“放心,不是让你们从无到有,我还没那么不切实际。”   她把WLAN技术告诉他们:“这项技术已经问世23年了,但是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规范。你们现在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还不向你们收座位费。”   “爱立信的人说话不好听,不过也有道理,我们公司确实在自主研发方面没有特别出色的东西拿出来,至今一项技术上的发明专利都没有,你们要是动作快一点,兴许能拿下专利,科技史上留名。”   安夏对他们的要求是第一步,使用WIFI技术实现设备与设备之间的连接,也就是实现蓝牙也能完成的技术水平。   第二步是让设备与互联网连接,通过互联网进行远程无线遥控。   现在什么都没有,新成立的无线模块组派出最精锐的工程师,前去开发了WLAN的NCR公司。   此时的NCR公司把这项技术用于收银系统,便于老板对名下的众多收银员进行管理。   紫金科技的工程师假装成国内大型商场的老板,来询问收银系统的原理。   他有点着急,不小心露出了太多的技术人员气质,一点都不像商场的老板。   这让NCR公司起疑,要求他提供他开的大型商场的营业执照和场地的照片,他们要确认他的身份以后再继续往下聊。   工程师急忙发回求援信息。   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现在工商信息完全没有联网,只要会P图,让工程师担任宇宙公司的老板都没有任何难度。   至于场地就更简单了,与紫金合作的那么多百货公司,找一家六层楼的上上下下拍几张,NCR就算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普通的小员工最多知道常常露面的总经理姓什么叫什么,其余的合伙人怎么可能知道,代持股份就更不知道了。   NCR很快打消疑虑,他们认为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怕被坑的老板而已,所以问得比较多。   经过这次之后,工程师更加小心,不要露馅,更多的使用挑刺的方法打听消息。   最后买了一台样机回去,逆推技术细节。   这台在WLAN网络之中的设备,从本质上来说,跟有线连接有点像——一台设备联一台。   唯一的区别是:无线。   这让习惯家里一堆设备都连同一个WIFI账号的安夏非常不适应。   “真差,一台路由路居然不能连接几十个设备。”安夏非常不满。   她想做的无线智能家居,就是要在同一个网络下,控制多个设备,要是一对一,还搞什么?   家里一字排开一堆路由器吗?   这个管电饭煲,那个管电热水壶,那个管空调……   想想就很烦人。   安夏一如即往的只通知技术组,她想要达成的结果。至于怎么实现,是技术部门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这个新成立的无线组根本就搞不定这么高档的事情。   让一个无线网络管多台设备的最大难点是多载波调制技术,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灵活控制相邻子载波之间的干扰。   目前没有人解决这个问题。   盘古实验室里有一位工程师,是从澳大利亚CSIRO实验室回归的,他说CSIRO正在做这件事,前期的许多数据都在他的脑子里。   澳大利亚自1992年开始试着解决这个问题,但迟迟没有进展。   仿佛一切像蓝牙技术那样,卡住了。   就在全体科研人员打算拿出老一辈科研人员从头开始拼的精神时,紫金商情的线人提供了一条消息:   Harris半导体公司在1980年就在做多载波调制和前向纠错,并且已经做出了成品,卖给了军方。   更好的消息是,这家半导体公司没有申请专利,他们不认为这是发明。   因为类似的技术已经在三十年前就在被使用了。   工程师们询问:“所以,我们可以随便用?”   线人:“从目前的法律条款来看,是这样的。”   既然是个开源技术,那就不客气了。   工程师们拿到资料之后感慨:“信息情报果然才是第一生产力啊……不然我们就得白白浪费时间在做已经有的事情上了。”   盘古实验室的人,不愧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极具天赋的人才。   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就能做到让一台路由器连接十台不同的设备。   不仅通过设备与设备连接,而且可以通过互联网连接。   人完全不需要在专用的控制器面前,只要有能上网的电脑。无论人在什么鬼地方,都能控制家里的电器。   同志们兴冲冲地把第一代程序拿出来做全公司内部测试。   全公司都轰动了,真正的无线!   可以搬来搬去,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也不会再有乱七八糟一堆电线碍眼的烦恼。   程序还将功能集成在一起,以前智能家居本质就像把所有的开关都集成在了一起,本质上,还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中控台」,现在直接取消了中控台,就是电脑。   看着第一代无线智能家具,南总工和与他一起攻坚手机操作操作的工程师忽然明白,为什么安夏对手机芯片和手机上能使用的程序那么执着了。   电脑还是太大了,不方便,如果能在手机上操作,灵活机动性会更强一些。   “安总,你去年就想要把大哥大当电脑用了吗?”南总工问道。   “一直都想……笔记本电脑也怪重的。”安夏指着笨重的东芝笔记本电脑抱怨。   “加快推进商业化。”安夏说。   无线组的组长都觉得有点心虚,这才1.0啊,拿出去要是出什么问题,那还不被骂死:“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   “不着急,市场就是别人的了。还有,马上申请专利。”安夏说。   “啊?”这次连盘古计划组的人都懵了。   这些技术是别人早就在用的,并不是紫金科技独创。   安夏居然想用这些注册专利?   这也太……恬不知耻了。   “注册以后,允许其他公司和机构免费使用。”安夏又说。   本来以为安夏是想赚专利费,现在又说免费使用?   同事们越发摸不着头脑,现在唯一能理解的真相就是:安夏不在乎钱,但是在乎名,一定是这样的。   安夏也没法跟他们解释什么,她记得在WIFI发展史上,有人抢注了一些很久以前就在使用的技术,据为己有,造成原本在研究WIFI的机构不得不停止研究,减缓了技术升级的速度。   与其让别人抢注了专利,还不如她来注册,拿下所有权之后,给谁不给谁,收不收钱,收多少钱,都是她说了算,把权力控制在自己手里,比任人鱼肉强。   在商业化的时候,安夏嘱咐要给设备留个升级的口子,将来让设备拥有蓝牙和WIFI两套远程控制手段。   负责技术落地的项目组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蓝牙……那不是已经跟爱立信谈崩了吗?   “做成双模的话,体积会比现在大。”   “不着急,我说的双模设备是第二代,你们还有时间想办法把体积减小。电子计算机的体积减小速度,也就在这么几年,一定可以做到的。”   第一代无线连接智能电器以全世界。   特别是爱立信为之惊讶的速度下诞生了。   目前即使是在欧美,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电脑的,有电脑的人家,或多或少算得上是高知高收入人群。   推出的广告主题就是:“你的时间很宝贵,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无聊的家务上,留出时间陪宝宝玩、留出时间做更有意义的工作、留出时间享受更好的人生……”   把全职在家的人、工作的人,闲着就是不想干活的人一网打尽。   利用WLAN技术将设备与设备之间联接在一起,这已经触及蓝牙的核心技术目标。   这套智能家居设备的价格不便宜,按照一般人的使用习惯。如果蓝牙技术在两三年内发明出来,已经买了的人,也不会因为蓝牙技术,而购买新的智能家居。   更可怕的是,紫金走的是一网打尽策略,几乎把家里能自动控制的电器全部都网罗进了无线控制的范围之内。   这样等蓝牙研发出来之后,除非有什么特别亮眼的新家用电器被研发出来。   否则,有很长一段时间,市场都早已被紫金无线家居挤占满,消费习惯养成之后,就算换新设备,也会优先考虑紫金。   留给蓝牙的时间不多了……   安夏收到来自瑞典爱立信总部的一封信,盛情邀请紫金科技一同合作蓝牙项目。   说是合作,其实就跟安夏想的一样,是想做双模,免得他们千辛万苦研发出来,要等很久才能回本。   那五家公司不是可以随便瞎花钱的单位,全都是讲究投入产出性价比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公司。   “哈,要我说,就别理他们,让他们抱着蓝牙哭去吧。”无线组的组长一朝扬眉吐气,脸上都满是春风。   “别这么绝对嘛,给他们一个机会,咱们国家可是礼仪之邦。”安夏笑道,她心里知道WIFI做为设备之间的连接体,比起蓝牙有劣势。   如果能拿到蓝牙的核心技术,那最好了,既然爱立信愿意谈,那就谈。   爱立信开出了一样的价码:允许紫金工程师加入核心技术团队,并可以共享其他公司在开发中的所有技术。   首轮交五千万的研发资金。   谈判小组发回爱立信的条件,安夏对技术方面的条款没有意见。   唯独对五千万非常不满:“当初他们开价两亿,是不给我们面子,现在来求我们回去的也是他们,只拿下与其他公司一样的待遇,是不是……显得我们太好说话了?”   陆雪再次对谈判小组进行指导,不仅是他,商务部其他人也帮着一起出主意,最近WTO谈判卡壳,大家都在努力寻找练兵的机会,爱立信有幸成为标靶。   最终谈下来的价格是享受的待遇不变,交的研发资金是一千万。   “哼哼,还要给他们一千万……”安夏嘀嘀咕咕。   陆雪笑道:“你还不满足?已经不错啦,连IBM都要出五千万。你想出多少?”   “一块钱!他们再自带两个鸡蛋,就能吃到一个煎饼果子了。有多的钱,我还不如给盘古实验室追加研究经费呢……   哎,他们真的好厉害,本来我还想听听他们这么快突破的原因是什么……根本听不懂,感觉好多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太阳是圆的一样理所应当,好羡慕啊。”   陆雪揉揉她的脸:“你也很让人羡慕,他们是听你的。”   “嗯……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哦!”安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削好的芒果:“请你吃芒果,同喜同喜。” 第240章 免费的,是最贵的   “什么?你们只申请了中国区域内的专利?”安夏听到汇报, 整个人都不好了。   中国一直都有「不传之密」这种意识的,不过保密方式仅限于:「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祖传秘方」……   自己家捂着就算保密专利了。   紫金之前做出的东西也一直没有申请过专利。   因为申请专利需要公布制作方法, 一旦公布出去, 就是把技术送人。   那些小厂小公司马上就能仿制出来, 公司根本无力跟成百上千个家庭小作坊折腾, 再加上只是设计上的创新,于是采取的就是传统式的保密法。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做了小厂就算知道怎么做, 也无力仿制的技术, 竞争对手在国外。   安夏才要求相关团队去申请专利, 还特别叮嘱他们:“要申请能管到国外的。”   团队里被派出去申请专利的人, 也是平生第一回 做这种事。   他求问了很多人才完成了整个流程,欢天喜地的向安夏过来报喜讯, 没想到不仅没有得到表扬,只看到安夏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问过专利局的人,他们说这个专利能管到国外……外国人在中国使用这项专利也需要我们授权。”   安夏:“……”   不管问题到底是安夏没说清楚, 还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人没弄明白也不问清楚情况, 总之现在骂人只会耽误时间。   安夏对他说:“快,向专利合作条约组织申请, 专利主要覆盖国是美国和德国,现在马上去。”   一头雾水的员工赶紧跑出去。   中国在1994年1月1日已经加入了PCT组织,在中国专利局就可以申请全球专利覆盖, 他并不知道,只申请了在中国的专利诉求。   现在又赶紧补代理申请。   很快,他就收到回复:已经帮你提交了,但是有外国人也在同时提交了申请。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好在如果这次没申请成美国专利, 也不能完全怪他。   如果两人在同一天申请专利权的话,中国方面的操作是「你们先自己协商」。   因为中国是「先申请制」,谁先申请谁先得。   美国则要双方各自提交补充材料,证明发明时间。因为美国是「先发明制」,只要能证明出来先发明,就能得到专利权。   中间需要提交各种资料,在等待资料的时候,他先想尽办法查到那个人的情况:   澳大利亚人奥沙利文,他隶属于澳大利亚最大的国家级科研机构CSRIO——科学与工业研究组织。   这个组织从1993年就开始研究WLAN,申请的内容与紫金科技十分相似,说是新技术,其实都是几十年前已经有前辈在做的东西。   所以,如果按「先发明制」,好像谁都捞不着便宜。   紫金科技一开始就有严苛的工作登记制度,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东西来。不仅有工作日报记录,还有视频为证。   澳大利亚人只做了最后的总结报告,中间的过程写了一些。但写得不是那么详细,更没有视频。   因为这些技术在美国已经运用了一段时间,却无人想到申请专利,他们慢悠悠的反复验证之后,才想到要申请。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中途会突然冒出中国人来劫胡。   最懵逼的还要属IEEE,美国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他们已经搞了很久的802.11工作组,专门研究和定制WLAN的标准协议。   在他们的心中,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技术,压根就没想到要申请专利。   搞个科研喝着咖啡,忽然,中国人和澳大利亚人一起跑来申请专利了。   以后他们想继续研究这项专利,就得专利权所有人点头才行。   他们希望专利局驳回紫金科技和CSIRO这两家的专利申请,专利局表示这两家的申请符合流程,合乎法律,唯一的问题只是这两家到底谁能拿到专利权。   国内的同行们也听说了紫金申请专利权的事情,他们的普遍态度是:“真不要脸,又不真是他们公司发明的。”   然后听说安夏放话:“我们申请下来的话,专利使用权可以免费授权给大家共享。”   他们的态度陡然转变,纷纷称赞安夏是以资本主义的方式打败资本主义,是民族之光。   在纸媒时代,前后转变再快,传播的人口也有限,打脸黑历史也没那么容易扒齐。   现在不一样了,纸媒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网络媒体搬过来。   那几家企业相隔两天的奇妙发言被好事者截下来,放在论坛上供大家看笑话,其乐子效果不亚于从「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到「陛下将于今日抵达忠实于他的巴黎」。   热热闹闹的专利权申请结果下来,紫金科技有着明确的落地完成时间。   而CSIRO那里其实做出来的时间比紫金早。   但他们沉迷于反复测试,最终工作报告上落下的时间,比紫金科技晚了一天。   三项WIFI重点技术的专利权花落紫金科技。   CSIRO提出过一次反对意见,不过被驳回。   他们很遗憾,本来想申请成功之后,开始向IBM、微软、甲骨文等等全世界所有使用这项技术的公司索要专利费。   现在梦想破灭了。   好消息是紫金科技说愿意免费授权,至少不会限制后续的技术研发。   收到专利权审核结果的当天,紫金科技高调在媒体上正式宣布不管任何国家的任何公司和部门,都可以向紫金科技免费获得授权。   对外宣传部门也没少在文章里唱高调和保持谦虚,什么命运共同体、什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什么互联网初心就是共享精神……   一大半人认为紫金科技已经进入了「达则兼济天下」的状态,就连美国的普通人也是这么以为。   免费,为什么不要。   谈了才知道,紫金科技的免费授权,指的是此后产生的所有科研成果,不管有没有申请专利,都必须无条件的,免费与紫金共享。   就连生产相关硬件的公司都跑不掉,紫金订的转让合同里,没有不可抗力条款。   类似「巴统」协议不同意、国会对全中国进行禁运、某协会声明必须停止科技交流等等,都不算理由。   如果紫金要某样硬件,他们不给,就算违约,要赔付巨额违约费用。   当然,也没有限定的那么死,他们也可以拿自家有,紫金科技也想要的东西来换。   霸王条款!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就凭现在中美紧张的双边关系,还有欧盟、英国跟进的禁运协议……还不如花钱买专利权,反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刀斩乱麻。   可惜,安夏没有给他们花钱买的机会。   如果紫金不同意,而他们强行使用,按法律规定需要赔付巨款,并且停止侵权,他们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刚开始,紫金公司里的人也觉得安夏做的免费授权决定太傻了,还有人在暗地里抱怨安总是不是想当圣母:   “要是把那些使用专利的公司都收一遍,咱们今年的年终奖都能一人买一套房了吧。就为了搏个名声,让出那么多钱,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知道真正授权条款的人,无不认同安夏的想法,特别是被技术卡过的各个创新组。   盘古实验室的各位研究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探明自己领域的一流公司的家底。   万一哪天有机会做资源交换,就可以下手了。   第一个与紫金科技建立合作关系的,是前几天还在为了抢专利互相掐的CSIRO。   得知CSIRO也在申请专利的时候,安夏对奥沙利文的称呼是「被流放的狒狒」。   专利批复下来的时候,奥沙利文在办公室里骂安夏是「该死的恶魔」。   现在奥沙利文想要授权,安夏则看中了CSIRO另一个部门研发的节能省电技术。   在奥沙利文的协助下,紫金得到了这项专利。   签约的那天,双方都笑得十分灿烂,好像他们的关系是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是牢不可破的联盟,是永不会翻的友情之船。   第一批买了紫金小灵通的客户并不多。   需求是「随时随地找到人,或是被人找到」的商务客户,他们一般来说,都已经拥有了寻呼机,或者更豪横一点的,早就拿下了大哥大。   把它们请回家的价格不菲,一时半会儿不考虑换小灵通。   梦想中的「刚一发售,万众哄抢」的好事没发生,让手机组开始有些焦虑。   他们开了个会,最终决定打报告申请营销经费,在各大广播电台、电视台、报纸打广告。   市场部负责人看了一眼:“打广告没问题啊,你们的目标客户是谁?有什么特征?你们主要希望表达的卖点是什么?”   “就是……有通讯需求的人啊,卖点……嗯,便宜。”手机组的人觉得他们问这个问题就很奇怪,拿着小灵通的人还能有什么主打卖点,总不能买回家是为了防身吧?   论防身,往人脑袋上拍的动静,也不如「大哥大」更猛。   他们想了很多——“在远方读大学的人,在远方工作的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的恋爱男女……”   方案做得不可谓不认真,一共设想了二十多个情景,连留守儿童都考虑到了……   “不行。”市场部负责对接项目组的黄琴看完之后,一口否决。   “全都不行?”   “对,全都不行!”黄琴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手机项目组炸锅了,他们本来就是搞技术的,从来没想过怎么落地和推广,好不容易憋出来二十多个,大家还挺高兴的,结果一句「全都不行」,把他们这段时间的全部努力都给否定了,这谁受得了。   他们要闹了。   手机项目组认为市场部是在无理取闹,市场部认为手机项目组在无理取闹。   手机项目组和市场部偏偏又是两个副总在分管,其中一位是今年刚刚空降来的,正想在一众手下面前立威,另一位则是一路从最底下升上来的元老。   这不是卖点对不对的问题,而是两位副总面子的问题。   两人各自「我来说两句公道话」,然后另一个部门并不认为这是公道话。   负责汇报公司动向的王娇娇,第一时间就把两组对掐的事情报告给了安夏,问她要不要从中调停。   “还没涉及到职位分配和利润分配,就这样。”安夏摇头,“不能什么事都要我出面调停,我又不是联合国安理会,你让他们交项目推进表上来,然后到时间检查。”   安夏说得很简单,王娇娇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转达的时候,告诉两个部门的负责人:   “这项业务前期已经投钱进去了,公司不可能让你们整天在会议室里坐着聊天,什么事都不干,你们自己拿计划出来,拿不出让安总满意的计划,或是计划不能按期完成,你们知道会怎么样的哦。”   小灵通业务是安夏亲自参与跑下来的,市场部不敢说不接推广项目。   在必须拿成果的高压之下,移动通讯事业部手机组和市场部终于勉强达成和解。   市场部同意帮手机部那些可怜的理工科人士想卖点。   现在小灵通最强的一点就是可以使用WLAN直连的方式,向另一台小灵通发送数据流,比如短信、通讯录,还有转发短信讯息台的各种短信,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小灵通号码,也不要钱。   灵感的到来,只在一瞬间。   一个男同事在测试WLAN直连功能的时候,把发给女朋友的色色短信发送给了另一台正在测试WLAN功能的女同事,他惊恐地在女同事没打开之前就扑过去:“别打开,别打开!!”   迟了,已经做过很多次直连测试的女同事在收到「是否打开」的提示时,下意识的点击了「是」。   短信的内容是男同事约女朋友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通篇最见不得人的就是最后两个字「吃你」。   “对不起,千万别误会,我这是发给我女朋友的。”紫金科技有两条高压线:一是动公司的钱,二是动公司的人。   同部门的真心相爱都得有一个人调岗。   至于性骚扰,不管是男人骚扰女人,还是女人骚扰男人,语言或行动,只要坐实,一视同仁,直接开除。   周围很多人都看见了,嘻嘻哈哈地嘲笑那个男同事。   女同事朱娅笑笑:“没关系,我知道是误发。”   这事就算翻篇了。   朱娅去洗手间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有些难过。   她一直以来都不是天赋型选手,父母要求严苛,她不想挨骂挨打,就得拼命学习,心理压力巨大。   整天坐在桌前学习,吃各种传说能补脑的营养补剂,吃得多,几乎不运动,上了高中之后,体型就一层一层的往上加码。   大学军训的时候稍稍减了一点,然后她再次过上了往图书馆或是教室一坐十几个小时不活动的生活,与专业成绩同步上涨的,还有她的体重。   在有考试压力的时候,同学们的校园恋爱完全没入她的眼,父母也禁止她在大学期间找男朋友。   去年她刚毕业,父母就已经开始催她结婚了,领了毕业证的第二天,就开始让她相亲,相了五六个,都没有了下文。   父母认为她的问题就是太胖,也不爱打扮,硬逼着她减肥打扮。   但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让她好静不好动,更不会打扮,要她减肥打扮,比让她拿国家奖学金还难。   被家里人催烦了,她没有接受家里人安排的教师工作,而是进入紫金的移动通讯事业部,参与了紫金手机的相关研发,刚刚被调来做小灵通。   工作上顺风顺水,同事和上级都对她的能力十分满意。   不用再拼国奖,不用研究论文什么的,每个推进节点都是有时间的,流程有些时候卡在上游,有时候卡在下游,这段时间,她就空闲下来。   人一闲,就会想这想那,朱娅也开始想甜甜的恋爱了。   就在此时,市场部与手机部达成共识:   目标人群:工作了几年的年轻人。   主要卖点:可以随时随地结识陌生人。   选择想要发的消息,再打开设备分享,会出现附近50米之内的所有人,随机挑选一个,把打招呼信息发过去。   类似最早在聊天室里胡扯的第一句话:你是大虾还是美眉啊?   想聊的两个人就能聊起来,不想聊就拉倒。   不想收消息可以关闭这个功能,避免被其他人找到。   市场部决定联合紫金游戏推出《玫瑰之心》线下活动。   玫瑰之心的玩家就是年轻人,喜欢跟陌生人胡扯的也是年轻人。   目标客户完美契合……当然,市场部同志内心打的另一个算盘是还能从紫金游戏里那刮点活动经费,预算能省则省。   市场部找了很久的场地,最初的梦想是与大学合作,借篮球馆体育馆,不巧的是这会儿正好是各个大学办运动会的高峰期,不外借。   再找,只有巨大的交易会用的展馆。   看着租金,市场部发愁,为了宣传手机,搞这么大。要是销量没达标,市场部要对此事负责,绩效考核和奖金,还有往后的升职,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安夏听说市场部和手机部联手搞活动。   但是只看到了第一版概念宣传海报,连举办的日期和场地都没有,于是她决定亲自去问问进度。   安夏想了想:“你们向其他部门打听打听,要不要联合办展。”   “我们考虑过,但这样的话……会不会喧宾夺主?”明明是为了宣传手机,带上其他部门,不就乱了吗?   “手机的连接功能是基础,多安排一些可以远程操作的设备,让手机的重要性潜移默化进观众的意识里。”   市场部把安夏的最高指示转达给全公司各个部门,问有哪个部门想参加联合展览的。   一呼百应,刚好今年的广交会是4月15日,办15天,好几个部门要办展,撤展回来的物料,可以无缝衔接上,布展的成本还能再摊薄。   紫金有不少产品是工业用途,与民用和娱乐产品放在一起展出非常不合适,两拨人进来都会觉得上当。   剔掉不适合参展的部门,紫金科技自己的摊位无法铺满展览馆。   如果让场地空在那里,不仅有一种浪费租金的感觉。而且,如果来采访的记者拍摄水平差一点,会显得场馆里某些地方特别冷清。   那怎么行,全部都得热闹起来。   安夏找到计算机行业协会,提出想要办一次高新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展览会,希望同行们一起参加。   “现在?是不是太着急了?”会长问。   “不着急,我记得这次广交会有不少友商会去,贵的物料可以重复使用,便宜的消耗品,比如传单、手册之类的,现在开始准备也来得及。”   现在的展位布置还没有后世那么花哨,以产品演示为主,一般宣传手段就是拉个横幅,印点小手册,要摆台还是很快的。   紫金科技牵头办这事不太合适,所以,安夏希望计算机行业协会牵头,以他们的名义办,并承诺协会只管出名头,出钱和处理所有相关事宜都由紫金科技处理。   协会乐得只出名头,什么事都不用干,功劳还算自己头上。   在行业内发了招展通知后,各个公司响应的很积极,现在各种展的挺多,就是没有高新技术产业相关的展会,这次是第一届。   没有人怀疑为什么只提前三周通知要办展,最近正好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很多展会都在这个时候办。   “嗬,这么便宜。”一家公司的代表有些惊讶,首届中国高新技术展的摊位费比起广交会简直便宜的不像话。   报名登记处的同志平静地解释:“第一次办嘛,试验性质的,收个成本价。”   因为紫金科技纯洁的就是想摊一下租金,顺便大家一起来热闹一点,能更吸引观众。   做为真正的东道主,紫金科技可以把摊位放在最好最显眼的位置,同时各项技术也由紫金提供。   比如液晶大屏,自从买下了韩国的技术之后,这是液晶屏厂接到的最大单。   在几处角落都设有触摸式路牌,可以俯瞰整个会场。   天花板上悬着数个信号收发器,模拟GPS定位卫星,每位入场客人都可以借用一个定位仪,通过收发器确定自己的位置,以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场馆内提供自动扫码售货机,不需要带现金,只要有紫金的交易二维码,就能有吃有喝。   还有最重要的小灵通无线传输信息的功能,方便各个展商和客户互相留联系方式。   最后报名的大大小小的展商有几百家。   “你们行不行啊?”协会的轮值会长都有些担心了,紫金虽强,但它只是一个科技公司,不是专业办展公司。   专业办展公司也得提前一两个月做准备,他们的时间也太短了。   安夏自信一笑:“应该可以的。”   安夏有着丰富的参加各种展览和路演的经验,本来只是参加者,后来遇上了不少不靠谱的主办方。   所谓久病成良医,好的展会她知道是什么样的,展会里的坑是什么样的,她也知道。   敲定方案、预执行……   这次最大的亮点就是WLAN的无线连接功能,将来小灵通主打的卖点就是它……和便宜。   朱娅做为组里的技术骨干,已经连续几天对展览要用的设备进行调试和抗干扰测试。   到了倒数第三天,各家公司的主力部队还在广交会上没回来,先头部队就过来查探现场情况了。   要根据这边展位的情况考虑调整方案、测试电力供应、无线网络供应等等。   来的人里有不少人留过学,见过自动售货机,想喝点东西人,就在全身上下摸硬币,摸出来之后,却发现这不是投币式,而是扫码式。   一位从外地过来的展商一拍口袋:“哎哟,我还没申请过紫金支付码呢。”   “现场可以帮你做一个。”一位紫金支付项目的员工从一旁的人群里走出来。   “嗬,真不愧是紫金,展还没开呢,业务就先拉上啦?”他笑道,“行吧,给我注册一个。”   把码拿到手里之后,他转头对着自家员工指指点点:“你看看人家紫金的员工,再看看你们,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做事要积极!要主动!别整天羡慕紫金的工资,先想想,你们为公司做了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员工低着头,一声不吭。   安夏刚来,就听见他的高谈阔论,心里觉得好笑,从他当着外人的面就教训自家员工的行为来看,就知道平时也谈不上有多尊重,薪资水平也肯定不会超过紫金。   一没面子,二没钱,还指望谁替你玩命干活。   到了场馆设施使用环节,穿着职业装的朱娅向在场所有人讲解各个设备,她事先准备过,讲解的很清晰很有逻辑,从来没有用过的人也能马上上手。   朱娅一边说一边带着展商们在场馆内熟悉地形,她个头比较矮,怕走得慢耽误各位公司老总们的宝贵时间。   朱娅在前面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似有若无的声音:“长像只短腿小猪一样,居然走这么快。”   朱娅一愣,转过头,身后没有人看着她,或是东张西望看场馆,或是三三两两在聊天,还有人低头研究手里的定位仪……完全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她对自己的外貌是在意的,只是并没有一个必须要改变的理由。就连家里人的叨叨,听两天,也就扔到脑后了。   这次来参展的人里有不少很年轻的人。   二三十岁,踩在高新技术的最前沿,意气风发,有几个人一看就是青年才俊的模样,朱娅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想到自己的条件,又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抹掉。   走完一大圈,朱娅说得口干舌燥,正想休息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扫码自动售货机前盯着里面的饮料,拿出刚刚做出来的二维码,对着扫描口,没识别成功。   朱娅快步走过去,接过二维码卡片:“对不起,这次用的材质有点反光,要稍微拿远一点,调整一下角度。”   “谢谢。”男人从自动售货机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朱娅一瓶,朱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你的声音都哑了。”男人执意将可乐递给她,“喝点。”   “谢谢。”朱娅接过微冰的可乐,心里微微有些开心,以前在学校出去玩,班上长得漂亮的女生总有人照顾,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就算她拎再重的东西,也不会有男生帮她拎一下。   这个听出她声音哑了的男人,让朱娅从无一丝波澜的心晃动了起来。   安夏路过,看见朱娅与那个男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安总……”男人向安夏挥手。   “倪总。”安夏微笑走过来,倪总的名字叫倪丰,他的父亲是1978年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就下海经商的那批弄潮儿,然后中美关系进入蜜月期,他家又与早年去美国的亲戚搭上了关系,生意迅速扩大,还拿下了几个重要专利,生意不大,但处于绝对垄断的地位。   钱来得太快在这容易,倪丰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富二代的气质。   在「玩」这件事上,他是真的很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他的那些「朋友」打赌,赌多久能拿下一个女人。   倪丰曾经以合作为名,想勾安夏,无奈安夏的性格比他还强势,他对安夏使用霸道总裁的手法,安夏觉得他是在挑衅自己,一脸的冷漠。   他想给安夏花钱,用金钱攻势砸她。   但是给别的小姑娘买一根白金项链,她们就开心半天,他给安夏买了一对钻石耳环,安夏完全无动于衷,只当他是平平常常送了一把花,过了几天回礼了一个价格相近的领带夹。   最后他终于认命,只与安夏保持无性别的商业合作关系。   安夏敏锐地感觉到倪丰企图对朱娅下手,朱娅嘴角挂着的笑容,让安夏十分警惕,这单纯的妹子可别上当了。   “朱小姐,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怎么不亮了……”有人挥手请朱娅过去。   安夏压低了声音,冷声对倪丰说:“怎么,倪大少爷今天来我们这里开屏呢?”   倪丰满不在意地一挑眉:“哎,什么开屏,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单纯的表示一下绅士风度,一听可乐而已,小学生都买得起。”   “总之,你要是不想真跟她谈对象,就别招惹她。”安夏斜了他一眼。   倪丰「呵」了一声:“哎哟,安总,你是不是男女统吃啊,怎么感觉,她是你后宫里的人一样,碰不得?也不是所有谈对象的结局都是结婚嘛,不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不合适嘛,就要分开,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倪丰正说着,朱娅回来了,被安夏一把拉住。   安夏:“今天的介绍就到这里,倪总要是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们展览对接人。”   朱娅被拖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倪丰一眼。   “别对他动心。”安夏提醒,“他可是出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哈哈,不会啦,他也不可能喜欢上我嘛。”朱娅干笑两声。   回公司以后,安夏就收到了来自电信的报喜消息,刚刚上线的资讯短信服务已经有数万人订购,收入破十万。   同时也迅速出现了各种问题,比如有不懂事的孩子看到电视上的广告,就打电话要求订购包月信息服务。   但是,孩子家里是固定电话,根本不可能收到短信服务。   还有没有订购包月服务,选择了按条收费的「个股行情查询」。   结果电信短信下发网关出了BUG,那条股票的行情被不停的循环发送,「大哥大」响个不停,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响到没电为止。   一结账,一条股票行情收两块钱,短信给他发了三千五百多条短信,光是信息费就奔八千块去了。   电信自知理亏,把信息费全免了,这位大哥不干,他向电信索赔因关机导致别人无法联系到他造成的生意损失。   拉拉扯扯,电信赔了他五十块的电话费。   总之,这项新业务推出之后,曾经安宁祥和的电信客服的人生都灰暗了,全是投诉。   省电信公司的新老板同意与紫金合作这个项目,是因为这是创新业务,能为他的工作业绩增光添彩。   现在,不仅没有增光添彩,反倒增加了许多投诉。   “自从业务上线之后,几乎有40%是投诉信息服务的,这个业务不能再做了。”   电信老总叹了口气,他也很可惜,投诉是真的多,分成也是真的多。   安夏笑着问道:“在信息服务之前,投诉最多的是什么?”   “是线路不好。”   “那不就是了嘛,以前线路不好,也是慢慢变好的,一个新的东西,总要给它一个适应的时间,哪有一出来就是完美无缺的呢。”   安夏努力说服他不要这么快就放弃,不要倒在革命胜利的黎明之前。   “咱们这次试错了那么多次,已经拥有了丰富的经验。要是放弃了,就成了别人的心得了。   要是到了年底,各省电信一交成绩,某个省捡走了信息服务,赚了很多利润,岂不是很冤,努力这么久,变成替别人做嫁衣裳。”   好说歹说,在丰厚的利润面前,电信的一把手选择再观望三个月。要是三个月后,投诉的情况还是如此严重,再怎么赚钱也要把这项服务下架。   “要是一直解决不了,只能说明,这笔收入,无福消受。先求稳,再图发展,一口不能吃成个胖子。”   说得有道理,安夏也真诚的希望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目前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是电信的系统不靠谱,发了短信收不到,发一条收多条,还重复计费。   紫金科技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可是电信说他们也是无辜的。   最后安夏只能抓来任总,她半开玩笑地说:“任总,你们是不是故意针对我们哦?发普通的短信都是正常的,就发我们的资讯信息出问题。”   紫金工程师、电信工程师、任总亲自带着工程师的队伍,三方坐在一起研究到底是什么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方都没责任,只是不适配造成的问题,硬甩锅的话,可以甩给任总。   他们的态度非常好,表示马上处理,并解释:“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处理电信平台与互联网平台连接的业务,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任总亲自带队,日以继夜赶工,确保在设备不停机的状态下解决问题。   调试完毕,再次进行压力测试,错误率为万分之一,基本上算可以达标。   看到测试结果,电信一把手松了一口气。   危机一结束,人就会飘了,投诉的问题解决掉了,他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提高资讯服务的订购率。   要是第一个月的收入,就能碾压南海的168声讯台,他会非常高兴。   他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客服中心,要求她们在解决手机和小灵通客户的正常来电咨询之后,顺便推销一下信息服务。   有一天,客服中心接到一个女人来电咨询,问小灵通欠费停机之后多久才能复机,客服回答之后,根据规定,顺便推荐了一下信息服务。   “啊,我知道,不需要,谢谢。”   说是这么说,客服在挂机后,还是用系统发出了一条广告信息:感谢您的来电咨询,每日星座运势祝您天天好心情,回复DY试订购一条,第一条免费。   朱娅看着这条广告消息,笑着摇摇头,她本不信这些。但是看到第一条免费,忍不住还是订了一条试试。   每日星座:双鱼座今日下午会收到一条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就这?   果然,算命都是说着似是而非的废话呢。   朱娅正要把这条星座删掉,忽然收到一条信息,是倪丰发来的:“ 朱小姐,我的定位仪好像出问题了,是否能向你请教一下?方便接电话吗?” 第241章 女之耽兮……该下头就……   “晚上要不要一起点酸菜鱼, 今天买一份鱼送三样小吃。”吃腻了食堂的几个女同事开始呼朋唤友,琢磨人生大事之晚上吃什么。   “我点好了!”   “我也点好了!”   “哎,朱娅还没点。”   “她下午去客户那里了, 现在不回来, 应该是直接下班了吧?”   “那我发车啦。”   女同事没有多想,点击「确认订单」。   “倪总,这太破费了……”倪丰邀请朱娅到本市最高的旋转餐厅吃饭,朱娅以前总听同事说和男朋友一起来,这让她觉得这里是谈恋爱才会来的地方, 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又想起安夏对她说过,倪丰不是良人,她本能地拒绝。   “不贵, 吃顿便饭而已,展览方面还有一些事情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但是明天开始我还有别的事情……”倪丰露出为难的表情。   既然是为了工作, 那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朱娅答应了倪丰的邀请, 到了餐厅, 人不多,仅有的几桌人, 看起来也是商务会谈, 并没有传说中情侣相见的旖旎气氛, 让朱娅放松了许多。   各家展商都想为自家争取最好的条件, 协商不过来的时候, 难免起摩擦,最后一起找主办方代表,负责会展的同事顾不过来, 同为紫金公司的员工,朱娅就会被揪出来,承受多方攻击。   倪丰会主动站出来,替她想办法。   朱娅被其他参展公司的人骂,同事们又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没人有空安慰她。   深夜最郁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拨通了倪丰的电话,响了一声后,电话就被接起。   电话里的倪丰声音欣喜:“朱小姐,难得啊,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见朱娅带着委屈哭腔的声音,倪丰问清她的地址,连夜开车过来,找到她,陪她聊天谈心。   朱娅终于沦陷了。   展会的时间越来越近,紫金公司各部门都在做紧张的最后调试。   “岩哥,民开公司的倪总找我,说我们的设备好像有点问题。”   她的主管张岩皱起眉头:“让售后工程师去啊,这边还有好多事要你做呢,你什么时候管这事了?”   “可是,倪总指名就要我去,您看怎么办好?”朱娅嘴上说得为难,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甜蜜微笑。   倪丰公司手里握着小灵通重要零件的独家代理权,安夏一直想抢过来,却没有得手,只能指望他们家供货。   如果他们供货出问题,紫金小灵通和手机的生产就会受到影响。   张岩不想得罪他,只好无奈地挥挥手,放朱娅走了。   安夏从别人公司谈完事情,在回公司的路上,遇上了红灯,她忽然发现前方的车有着熟悉的牌号,是倪丰的车。   车上副驾驶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朱娅。   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开心。   今天是工作日,后天开展览,这会儿全公司上下都忙得要命,她的工作性质也不会出外勤出到这里来。   安夏给张岩打了个电话:“朱娅今天上班吗?”   “她说民开公司的倪丰找她,有设备出问题了,点名要她去处理。”   “我知道了。”   交通灯转绿,倪丰的车发动前行,安夏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最终,车子停在山景别墅群旁边,这些始建于民国时的老房子,现在有不少已经被人买下,成为私人住宅。   朱娅下车后,屋里已经有人迎出来了,是常与倪丰一起玩的圈子里的人。   见到朱娅,他们起哄:“哟,这是嫂子吧?”   说着,便把人迎了进去。   安夏的车没进得了别墅区,门口的保安一定要她说找哪一幢,并且要屋主同意才放人。   双方正在纠缠的时候,朱娅哭着跑出来了。   把保安和安夏都吓了一跳。   看见安夏,朱娅像看见了亲人:“安总……呜呜呜……”   “怎么了?”安夏的目光飞快扫过她全身,衣服穿着整齐,也没有看见什么外伤痕迹,她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朱娅用力擦了一下眼泪:“他骗我,他怎么能这样骗我?”   “什么骗你,你不是也很高兴吗?你情我愿的,叫什么骗?”倪丰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嘛,我本来想送你回去。既然安总在这里,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说着,他就这么自顾自的走回去了。   朱娅坐在安娅的车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对安夏说起她的遭遇。   进了别墅之后,里面好多人,有男有女,动作都很开放,朱娅连看都不好意思看,倪丰却拉着她的手说有钱人的圈子都是这么玩的,大家都一样,要是放不开,就是小家子气,就会被人看不起,然后就动手动脚,她不愿意,旁边还有人过来帮腔,拦着她不让她走。   “以前,我觉得我这身材很差,很羡慕公司里那些瘦瘦细细的女同事,今天我真的好庆幸。   要不是我的体重大,把一个拦路的男人撞开才跑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朱娅抽抽噎噎地说完,忽然问道:“安总,你怎么刚好在这?”   “不刚好,路上看见你了,我很在意我的员工上班时间往哪跑,你要是有个好歹,是不是还得给你算工伤?”安夏冷着脸。   安夏把手机递给朱娅:“你想报警吗?”   “算……算了吧……又没有证据。”朱娅摇摇头。   “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东西,你还非得往上凑干什么。”安夏非常不理解。   朱娅涨红了脸:“他对我太温柔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心里一直说他不是好人,他不是好人……但是他一开口,我就……他真的太有魅力了……”   到这个时候,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倪丰曾经是如何如何的对她好。   最后,她问出一句让安夏三观震撼的问题:“安总,你说他刚才回去,会不会想起我的好,内疚难过呢?”   “啊?他没空内疚难过吧,你要是一个项目做不成,后面还有很多个奖金更丰厚,更容易做的项目等着你做,你还会想着上一个项目吗?”   朱娅不敢置信:“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项目吗?”   “应该不算,项目还能挣到实质上的好处,他找你,应该只是闲着也是闲着。”   朱娅沉默片刻之后,又愤愤起来:“他以为他是谁!拿我耍着玩。”   车到公司的时候后,安夏对她说:“这次你上班时间偷跑出去,给你算半天事假,不算你旷工,下不为例,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朱娅自知理亏,连连答应。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安夏摇摇头,根据她的心得,没这么快放下,得纠结个三五天,说不定到最后原谅他,甚至还想在一起,并嘴硬替倪丰找补。   这些剧情,她可看得太多了。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展览会开幕了,做为全国第一次的高新技术展会,第一天人不多,来了许多同行,他们完全是来看合作机会的。   除了同行还有记者,本来记者只是想拍一下我国高新技术的发展,没想到拍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比如在会馆内自动导航,设定想去厕所,就会有一道始终跟随的箭头指引着方向,完全不会走冤枉路。   比如各个摊位之间的WIFI连接,客户想问有没有配套设施,在同一个摊位就能问到其他的,堪比《西游记》里孙悟空只需要去一趟东海,就能让另外三海龙王一起赶过来,把一身披甲凑齐,非常方便。   真的有些客户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结果不仅下单了,而且还把所有需要采购的商品都买齐了。   紫金科技是占地最大的公司,因为最早的设计是单凭自家公司的一己之力,撑满整个场馆。   于是除了真的要马上卖东西之外,还有一些还没有落地的商业概念设备。   比如给肢体不便的人使用的无线有源外骨骼,比如送餐车。   这次的送餐车根据场馆的实际情况,不是在地上跑的,而是悬挂在天上。   有的摊位只有一两个人看摊,顾客太多,根本就没空吃饭。   会场上空布设好轨道,经过所有的摊位,只要下单,食物和水就会顺着轨道,从食品配送区出去,到摊位前停下来,机械杆会把订购的食水好好的放在摊位上。   做送餐车轨道的人还很有仪式感,轨道上都布了灯,每次有人点餐,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定购的东西一路「火花带闪电」般的过来。   第二天一早七点,陆雪想趁着一大早人不多,亲自去看一下,问问交易状况,这也是商务部工作的一部分。   结果,刚到展览会门口,人山人海,售票处那里挤满了人。   售票小窗里的人大声喊:“没票了,真的没票了。”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我们坐了一夜的火车来的呀!求求你卖给我一张票吧。”   “真的没有了啊……昨天在网上都预约光了,每天只有一百张是在现场卖。”   “里面又不是按号入座,你们就再多放几张票会怎么样嘛。”   其他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真的不行啊,场馆里人太多,不仅什么都看不见,还危险。我们有网上展览会,你们也可以在网上看展的。”   “在网上看有什么好看的,眼见为实。”   陆雪靠着安夏给的通行证进了展馆,里面的老板们都在抢跑:“咱们这几天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们公司能不能优先给我们供货啊?我们急用。”   陆雪在正式开展前几分钟出来了,他站在旁边,看着卷闸门缓缓向上升起,刚升到成年人腰部那么高,立马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弯腰钻了进去,仿佛里面不是展览,而是零元购。   原价十元的门票,黄牛喊价五百块一张。   晚上六点闭展,八点钟就有人搬着小马扎过来,想坐在售票亭旁边抢明天放票的第一个,结果,这都已经不是第一了……前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都是收了老板的钱代排队的。   他一坐下来,前面的人就问:“兄弟,买几张?”   他说就要两张,前面的人贴心地告诉他:“你运气真好,你买到了最后两张。”   场面如此火爆,而且真的有不少人是从外地赶来的,让人白跑一趟很不好,主办方向展馆提出延长每天的展览时间。   分为日场和夜场,夜场的票也瞬间销售一空,最后索性加了通宵场。   家大业大员工多的公司能安排员工三班倒,小公司就只能是老板亲自上了,老板白天谈其他生意,通宵场正好过来看场子。   各公司接单接的手软,有些手握独家特许代理权的公司,就成了香饽饽,比如倪丰的公司,他把原先订好的合同往后压,或者直接通知做不了,要取消,情愿赔违约金,反正为了新单而违约,他也不亏。   就连紫金科技此前订的手机上的零件,他也要违约,张口就是要么等半年,要么算违约,赔钱了事。   紫金的法务,也只能按合同办事,不能宰他个鲜血淋漓。   此时,朱娅告诉安夏:“倪丰,他又主动找我了,还向我道歉,说他太急了。”   安夏平静地看着她:“我一向不干涉员工的个人感情。”   “安总,您误会了,我不是想继续跟他往来,我……其实有点想跟他继续往来,所以……   我本来想原谅他的,他也带我去别的聚会了。但是,我在聚会上,闻到了一股怪味,他们都在吸白色粉末……我现在对他,真的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吸毒……太恶心了……”   安夏想过朱娅会舍不得倪丰,脑子里放不下,包括她愿意回去找他,都在安夏的意料之内。   不过恋爱脑因为毒品而瞬间清醒,大概算是中国特色。   倪丰不仅吸,而且贩,他进去后,家里人无心工作,工厂的管理出现混乱,根本供不上货,众多客户向厂家提出投诉。   最终厂家取消了倪丰家公司的独家代理权,早已守候多时的紫金科技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抢先谈妥条件。   独家代理权无缝衔接。   茶水间,安夏看到了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的朱娅:“现在怎么样?你还放不下吗?”   朱娅点点头:“对不起,安总,我知道这样不对……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实在……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他对我好的那些事情……不过我知道,我就是脑子过热,您别管我,放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见她想得如此通透,安夏也没什么别的好劝的了:“嗯……对了,公司体检你去了吗?”   “去了。”   “你的身体指标有问题吗?”   “肝不太好,中度脂肪肝。”   安夏认真地对她说:“那你还是得注意一下身体,这不是美不美的问题,已经是影响健康。”   “我知道,但是……我也没吃什么啊,就是公司食堂,偶尔点点外卖。没有什么时间运动,可是公司同事都是这样。”   安夏问她平时爱吃的菜,全都是重油的,有些菜为了好看,出锅前,还要浇一勺明油上色。   朱娅叹息:“我也不想啊,如果点菜的时候,就知道每道菜会让我长胖多少,我就知道应该怎么点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绝无可能……”安夏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第242章 打假栏目的诞生,真正……   做卡路里监测的梦想, 在评估阶段就被结束了。   今时不比后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民群众刚刚吃饱,大部分人的餐食和活动量是正常的, 演艺人员都没后世这么变态的追求纤细瘦长,人都跟骷髅似的还说上镜不行, 得再减减。   所以,卖「想瘦哪里抹哪里」的骗子瘦身霜是有市场的,真正要投资去研发一款有用的热量摄入监测器注定血亏。   不得不说, 广东省在抢先一步方面, 那是真的牛逼,声讯台是他们先开的,电视购物也是他们先开的。   「中国货」平台的主要对象是能上网的人, 对于更多不上网, 只看电视的人来说,电视购物才是他们的梦想之地。   安夏使用网络购物的时候, 只看那几个正规的平台和正经的主播,八星八箭, 潘嘎之交、卖假燕窝等等大坑, 她都没赶上过, 也从来没想过要夸大宣传。在她看来, 夸大宣传就是一锤子买卖,不能持久。   然后,在几个有电视购物的省份, 销售报告让安夏知道了什么叫劣币驱逐良币。   电视购物太敢吹了,一个最普通的花式切刀,都敢卖九十八块钱。   主持人一边说一边亲身演示, 先把胡萝卜递给旁边的孩子,孩子一脸厌恶,扭头就跑。   “宝宝挑食,妈妈担心……孩子不愿意吃的蔬菜怎么办?别着急,我们的家用花式雕刻刀能救你!”   主持人拿起一根胡萝卜在花式切板上蹭了几下,胡萝片就被削成梅花型的薄片,再拿起一个土豆蹭几下,变成了五角星形的薄片。   主持人与肉串串在一起,放在美美的烤炉上,旁边还放着美美的餐具。   此时小孩子扒在桌边,一脸期待地盯着烤串,主持人故意说:“你刚才跑掉了,不给你吃。”   小孩子叫嚷着不依,非要吃。   主持人将肉串递给孩子,满脸堆笑望着镜头:“现在就下单,孩子再也不挑食。”   安夏去市场部的时候,发现市场部的人都围着看最新的几个广告设计,一个同事叹了口气:“别说普通消费者,看完我都想买了,气氛营造的太到位。”   “咱们能不能这样啊?”   “会不会吹得太过?怎么可能就再也不挑食。”   ……   他们一起看着安夏,安夏对他们说:“宣传产品本身和使用氛围没有问题啊。但是说买了以后,孩子再也不挑食,那就是扯了。”   “可是……他们都这么说唉……”   “他们的体量没法跟我们比啊,要是哪个消费者想告我们,有的是竞争对手帮他们出主意,搅到最后麻烦事一大堆,他们大不了换名字,或者干脆就不干了,我们又不能就为了某几件商品的退换货问题把整个公司的名字给改了。”   大公司在处于垄断地位的时候能定霸王条款。   在不那么垄断的时候,比小商家还是稍微要那么一点点脸的。   今年是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刚实施的第一年,翻车的大公司,肯定是全国最关注的典型案例,各家媒体肯定一拥而上,反复鞭尸,没必要……   但是,安夏也不甘心就让那些卖神奇玩意儿的骗子凌驾在自己之上。   此时的神奇假货,包括但不仅限于:   抹哪瘦哪的瘦身霜。   穿上以后,自动把腰部的肥肉挤到胸部的丰胸衣。   吃了以后,美肤瘦腰丰胸,还能让身体自带香气的美容丸。   带上就能降血压的手环。   抹抹就能让如同月球表面一般的痘印脸变得嫩滑的去痘膏。   垫上就能让九十岁老头打篮球的宇宙射线鞋垫……   广告的特效水平,跟央视已经热播的《聊斋》《封神榜》水平差不多,完全靠后期做图。   也有连后期做图钱都舍不得出的生发水广告,先拍「抹药后效果」,再让演员把头剃秃了,拍「抹药前效果」,找不到工作的人那么多,愿意剃头的男人大把。   “我们搞一期打假试试?”安夏说。   接到需求的市场部主管,把这活交给了一个新来的年轻人,上午接到活,憋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一个想法都没有。   市场部主管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这是安总布置的工作任务,我是看你年轻,刚毕业,不像我们在这行泡得已经有思维定势了,才把这个工作交给你,你可好……别说有灵性的想法,连有思维定势的想法都没有?就干坐了一天?”   她顿了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找了一天的资料,总不会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新来的汪清泉是某大学看着改革开放春风吹满地之后,新开的第一届市场营销专业的毕业生。   读书的时候,教科书有不少是从国外过来的,也有国内一些老字号的故事,上课教的都是如何用符合道德和法律的手法讨取顾客的欢心。   就算是商业竞争,也都是堂堂正正的真ꔷ高端商战,什么经营策略,什么拿捏消费者心理。   就算是与对手竞争,也走的是争对对手策略下手。比如某公司庆祝百年大寿,竞争对手深情送上祝福,让媒体一面倒的报道这样美好的良性市场竞争,反倒抢了百年大寿星的风头。   这种直接上去抽竞争对手脸的事情,完全没有提过。   听得市场部主管表情复杂,她也没说什么,就让人把百事可乐做的广告找出来,画面里的小孩投币买了两听可口可乐,就为了踩在上面,去够最高一层的百事可乐购买按钮。   “这个广告,你们老师没跟你们说过?”市场部主管看着她。   汪清泉回答:“看过,但是后面可口可乐又出了一个新的广告,是踩着百事可乐去买可口可乐,踩完以后,又把百事可乐放回原位。”   “你们老师有没有说,可口可乐的反击代表着什么?”   “说了,是对对手的尊重。”   市场部主管揉了揉太阳穴:“你没有觉得这是在嘲讽吗?我,可口可乐的客户,就是比你们百事可乐的客户素质高,喝可口可乐有素质,喝百事可乐没素质。”   汪清泉低着头,紧抿着嘴唇,她谨记着父母的教导:你刚毕业就能进紫金,千万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要处处显得你懂,你能,领导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她过不了心里的那个道德的锁,于是,还是没想出来一个创意。   一整天,什么产出都没有,这显然是不行的。   同事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她还坐在电脑前发愁。   打小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转变的。或者说,她已经有了思维定势,压根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安夏凌晨两点与国外合作方开完会,发现市场部居然还亮着灯,而且只有一个座位亮着灯,这让她有些意外,一般市场部要加班是全组都跑不掉,只留一个的情况几乎没有。   等安夏看清楚坐在那里的人之后,更惊讶了,怎么会留一个刚毕业的人在这里:“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佳佳欺负新人啦?”   汪清泉赶紧摇头:“不是的,是我的工作没做完……”   “怎么会没做完?工作安排不合理?”安夏笑着问道。   汪清泉见她这么温和,就像自己的闺蜜一样,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子,便向安夏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安夏眉毛微挑:“你的出发点就错了。”   “错了?”汪清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不是找竞争对手的麻烦,是打假。”安夏说,“你自己相信挂在脖子上就能发送微电流,影响脊柱传输电波的速率,让人变聪明的项链吗?”   汪清泉笑着摇头:“要是这样的话,就不用那么辛苦读书了。”   “是啊,你不信,但是有人信,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觉得替他们先打个假,很有必要吗?”   “那……要是有假货的话,也可以报警的吧,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属于法外执法?”   安夏笑笑:“你们家里,是谁负责买东西呀?”   “我妈。”   “嗯,你问问她,有没有遇到过货不对版的事情。你走吧,自己打心里不认同的事情,在这里把椅子坐穿也没有用的。”   汪清泉听到「你走吧」,吓得腿都软了,以为安夏这是要开除她。   她赶紧求饶:“不不不!我再想想,我一定能想明白的。”   安夏看了一眼时间门:“都两点半了,再过八小时,你们又要上班了,你不睡觉啦?”   “啊?哦!”原来还可以回来上班,不是走了就别回来了,汪清泉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吧。”   汪清泉刚到公司楼下,就看到父亲的身影坐在公司旁那家小吃店,与老板娘说着什么。   远远见她出来,老汪赶紧起身,推着自行车迎上来。   汪清泉:“爸,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今天加班吗?”   “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你妈非要叫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保安说你还没走。”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到会客室等呀,在楼下等这么久。”   “没事,你们公司旁边这个老板娘也太可怜了。哎,一个人带孩子,幸好那个孩子有出息,小小年纪就在计算机比赛里拿奖了。”   汪清泉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忽然问道:“爸,你买东西被坑过吗?”   老汪一愣:“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汪清泉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汪用力踩着脚踏:“你们领导说得对!那些骗钱的,就该好好曝光他们!不要再让人上当!”   听老汪说得义愤填膺,汪清泉问:“爸,你是不是被坑得很惨?”   老汪沉默片刻:“你可别告诉你妈啊……”   汪清泉这才听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想给妻子买东西,让她开心开心,不料付完钱,东西到手,才发现受骗。   去找那个公司,公司在外地,打电话他们打死也不退,也不敢告诉家里人,生怕被妻子训。”   “报警……媒体……你真是想得太简单了……根本就没人管的。我要是有时间门,能跟他们慢慢磨,但是我要上班啊。”   老汪愤愤,气完了,还没忘记叮嘱女儿一句:“千万别告诉你妈啊。”   有父亲的现身说法,汪清泉忽然就想通了,骗子就是没人权!   第二天一早,汪清泉就坐在电脑前,手指如飞,打出一套科学、详尽的揭露骗局的栏目方案。   要揭露骗局,中间门再插入自家公司产品的植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信心满满地写了一版交上去,通过了市场部主管的审查,但被安夏打回:“太严肃了,像新闻联播。改改,让它有趣一点,更吸引人一点。”   “有趣……”汪清泉正在发愁的时候,信勇健刚好过来要跟市场部谈反诈栏目的相关布置,看见她愁眉苦脸,说不知道上哪儿学习学习怎么有趣。   “紫金论坛上很多有趣的人啊,生活百态和紫金文学,这两个地方的评论经常出妙语,我们都打算收集起来,年底当金句集放出来,还能再引一次关注度。”   汪清泉以前还真没去过这两个版块,觉得生活百态就是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紫金文学就是文艺青年无病呻吟。   没想到,点开第一个贴子,就让她感受到「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她赶在下班前,出了两版不同风格的方案。一个是恶搞吐槽版,一个是伪灵异闹鬼版。   “就这个吧,比较好笑有趣。灵异闹鬼的话,可能会有胆子小的人感到不适,不点进来看。”安夏留下了恶搞吐槽版。   第一期《超越时代的发明》在紫金论坛投放了文字稿,在下载网站投放了视频。   文字稿已经让人看得欢乐非常,迫不及待的想看视频版。   但是以此时的网络水平,只有家里有电脑,而且不差钱的人,才敢连续三天三夜开着电脑,就为下载一个20分钟的打假片。   电脑一断电,或是忘记取消进入屏保和休眠模式,下载就停止,让很多人头疼。   紫金科技此前做出来续点下载软件,一直没有人关心,信勇健给他们走后门,挂在论坛最显眼的广告位,都没有人搭理它,因为没有大型下载需求。   这次,终于有人看见它的价值了。   片子播出一周后,所有参与部门复盘项目成果:   本次打假故事里植入的广告产生了效益,但暂时还没有回本。   投放第一天就产生效益,七天收入把开发费赚回来还盈利的项目是——续点下载软件的VIP付费项目。   安夏:“我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姑娘,坚持天天写信给她,写了三年,然后,姑娘和邮递员结婚了。”   「邮递员」软件开发组内欢呼雀跃,组长挥着手:“女士们,先生们,走,我们去吃顿好的!”   “耶……” 第243章 成年人不要总是想着告……   此时的社会, 虽无超女之类的选秀节目,但各个地方都喜欢选「XX小姐」,模特大赛之类,包括企业也开始挑选明星在自家公司里担任「名誉职工」, 跟后世的产品代言人差不多意思。   紫金科技的各部门也都在考虑要不要赞助模特表演, 让优胜者与公司签约,成为专属广告模特。   安夏否绝了大部分部门的提案:“你们卖服务器的, 请明星有什么意义?”   “还有你们也是, 杀毒软件……请个古装片武打演员?”   网络安全组觉得自己没错:“广告片里可以拍他打倒许多敌人, 就明说, 敌人就是电脑病毒,他就是杀毒软件。”   “他出名的那部电影是古装片, 你们的广告打算多长的时长, 能让目标群体马上能联想到他是个杀毒软件?”   “……”网络安全组的人被安夏这么一追问, 自己也有点懵了。   电视广告几十秒,观众只能接受最直接的信息传输。不然看了就是看个寂寞, 最后就记得这个演员打得很帅, 卖的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最终通过的只有智能家用电器,他们原计划请几年前大火的电视剧《渴望》?的女主角。   安夏否定了人选:“渴望都播出好几年了, 热度早下去了。”   网络安全组早就做好了被否的准备, 拿出了备选方案:“今年要上一部新剧《活着》,您看,主演是葛优和巩俐,剧情大纲我们也看了,挺适合在最后植入广告的,苦了一辈子的人, 希望将来过的更好。”   “嗯,应该可以。”安夏点点头,算通过了他们的提议。   紫农科技那边也想干点什么,管事的小王同志只懂技术,不懂做广告,便向母公司求助,希望寻求帮助。   安夏看到他们报上来的信息,快笑死……几个农民抢着购买紫金科技的肥料和种子,快打起来了,村长、村支书各种劝架,最后是紫农的运货车及时赶到,才平息了这场是非。   安夏看着广告大纲,脑中回旋着——“别打架,别打架,金珂垃好处都有啥,谁能说出,就给他……”   “你们不如把这广告费省下来吧。”安夏毙了这个方案:“你们这个广告的受众是谁?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家有电视?也就收音机的人均拥有量稍微高一点。”   小王不服气:“可是,我家就是农村啊,过年回家的时候,好多人家都有电视了。”   安夏努力把「你别身边即世界」这句吐槽咽了回去,她耐心地对他说:   “你要不先确定一下计划往哪些地方卖,再调查一下其中有多少户有电视?”   都不需要专业的调查公司,从「中国货」的各个分公司打听一圈就已经知道了,现在还有很多地方别说电视,就连水都得自己挑,电要自己发。   小王同志很沮丧,他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只能在村里的技术站贴广告吗?”   “从上往下推呗。”安夏记得孟都山公司第一次拿下棉花种子的生意,就是直接找的市领导,往下硬推。   要小王干这事,真是太为难他了。   安夏提示他看看新闻,肯定有机会可以把握,他还是在犯愁:“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机会。”   “昨天的新闻联播看了吗?”   “没怎么看。”   “湖南秭归要开始移民了。”   “啊?移什么民?”   “三峡水坝要动工了,要移民,移民会在新的地方被分配土地和住宅。”   “哦……”小王还是不明白,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羡慕他们可以免费住新房?这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啊。   安夏隔着电话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离开了祖祖辈辈住的土地,到了一个全新的,不熟悉土质的地方……他们是不是很需要一下农业指导?秭归是什么地方?   出脐橙的地方,他们搬家的时候,有不少人把自家的树也带走了,移植能不能活,是不是得关心一下?”   小王终于悟了。   关心完了,这事要是媒体不主动播,她会叫来媒体报道。   三峡移民人口超过一百三十万,从1992年一直持续到2010年,其中只要有十万分之一的人记住紫农科技的产品能用、好用,再告诉他们的亲戚朋友,还有他们的后代……   这就是个很强力的记忆,小时候的记忆延续到成年,再做商品选择的时候,会成为下意识时的第一选择。   小王开始打听有哪些村子可能需要紫农科技,还真被他问到了几个,那些地方是重农业地区,真ꔷ祖祖辈辈都没怎么离开过村子,村干部、县干部各种劝说,都不乐意搬。   村干部:“给房!给地,有什么不乐意的嘛!”   老农指着大片的脐橙树:“给地?你给个准话,这些树移过去,能活多少?去年是小年,就指着今年大年能多结一些。”   旁边有人帮腔:“就是啊,都说树挪死,这么多树,要是死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除非先给我们钱,就算树死了,我们也能有饭吃。”   “就是,起码给我……”老农想来想去,努力憋出一个惊天大数字:“一万块!”   “一万块!你咋不去抢!”村干部也开始不耐烦。   类似的冲突在各地都发生过,动手动家伙的流血事件也没少见。   搬迁区的几个县领导都在头疼,总不能把几十万人都突突了,说了又不听,有人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听说,现在大城市卖房子,都要先装修一个特别好的房子,让人看着就特别想住进去,一高兴,就掏钱买了。咱们……不如也弄这么一个?”   样板村……或者叫示范村的计划很快就有了,下面就是搭建,房子、水电、农田……都是事,要好多家公司一起做。   这些公司知道能拿下示范村的工程,对日后的宣传有好处,再加上示范村的经费充裕,许多公司一涌而上,各显身手,走不同的门路。   某长的姐夫,某书记的小舅子,某局的二姨,某处长的干妈……   就连一起打麻将的牌搭子,都会被人找来,再转达一下:“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今年刚刚播出一部官场电影,叫《背靠背,脸对脸》,剧中人争文化馆馆长职务的操作方式,与各公司争抢示范村项目的手法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别无二致。   该送的送完了,该谈的谈到位了,大家都在屏息宁神,等待着结果揭晓的那一刻。   “这次,由紫金科技和下属子公司紫农公司,承接移民村的科技兴农示范项目……”   各公司大跌眼镜,却也没办法,他们都在「现管」身上使劲,紫金则是找了「县官」。   紫农科技对示范村的选址地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包括土质、水质、气候,用计算机建模,与农人们计划移过去的农作物进行对比,设计详细的移植养护方案。   然后,就出事了,一大早,勘测队的队员正准备开车回城里拿东西,忽然发现车胎扁扁的塌在地上,仔细一看,四个轮胎都被人用刀扎了几道深深的口子,补都补不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村民打扮的人到勘测队门口,叫嚷着勘测队员偷了他家的鸡,要队员赔。   在屋子内外没找到鸡,就说已经被队员吃光了。   总之,闹得不成样子。   这事得赶紧解决,不然会很麻烦,村民本来就不愿意搬,现在这边还出这种事,他们更不愿意搬了。   做为守法好人,现场负责人第一时间找到了负责当地治安的单位,人是来了,来了转一圈,劝了几句,就走了,等他们走了,惹事的人又找过来。   现场负责人此时敏锐感觉到了不对劲,向小王汇报,小王想到的办法是继续找职能部门。   找来找去,也不过是治标而不治本,到最后,连被找的单位也烦了:“你们自己跟他们好好协商不行吗?找我们有什么用?又没杀人,又没放火。”   把小王给气个半死,他当年在农科所就是刺头,在紫农科技过得比较舒心,脾气也温和了许多,这几天的事把他本性里的悍勇给刺激出来,他当即就带着一百多个壮男赶过去,人手一把铁铲,还发布了「誓师动员宣言」:   “他们不来,这铲子就给果园松土。他们敢来,就把他们拍平了给果园施肥!”   此话一出,热血沸腾的男人们举着铲子高呼:“好!!”   把在场的两个女同事吓一跳,她们两人是做整个村子整体规划的设计师,平时伏案工作画图,偶尔去工地看看,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哪见过这随时都要开打世界大战的动静。   其中一个叫柳静生怕真的要闹出人命,赶紧告诉自己的上司,对方一听不敢怠慢,层层上报到了安夏那里。   安夏:“……”   她一个电话打到小王的手机上:“你想学平远街?你有这个实力吗?铲子……你怎么知道对方没有枪?要是开枪了呢?你没几门迫击炮,还想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要不要空中火力支持?”   小王接到安夏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她肯定要来劝我息事宁人。   万万没想到,安夏的想法比他还狂野,一下子把他给弄懵了,被打乱即定思路,他也冷静下来。   他的真实想法是先吓吓那些来捣乱的人,实在不行,打伤几个,大不了赔点医药费。再说,是他们先来找事,还不一定会赔呢。   不顾一切想动手的激情退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多人。   要是谁动手没个轻重,真的会打死人,到时候……难道还真为了这点事逃亡天涯?   小王蔫下来:“那您有什么建议?”   “他们是什么人?不愿意搬家的村民,还是被抢了项目的公司?”   小王:“不知道……可能是被抢了项目的公司。村民跟咱们也没什么冲突。”   “不要轻举妄动,先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汇报给我。”   “我们要不要找市里……”小王这会儿恢复成守法公民,想着要告状了。   “先试试能不能解决,要是解决不了,再找人。”   “为什么?”小王不理解,这种事不是找能压制的人直接压制最好吗?   安夏揉了揉额角:“你们公司研究员之间有点什么不愉快,会直接到你这边吗?”   “不会,不然我成了天天给他们处理纠纷的居委会大妈了。”   “就是啊,你嫌烦,领导也嫌烦啊,好歹多做一点,别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被人揪了头发就告老师。先查明他们的身份。”   “好。”   当晚,又有一队人摸过来,被逮个正着。   小王笑脸相迎,百名手持铁铲的壮汉也冲着他们十几个人笑个不停,笑得他们毛骨悚然。   小王热情招呼:“哎,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来,坐,喝啤的还是白的?”   被包围的人被迫坐在空地上,小王给带头人嘴里塞了根烟,还贴心的点上火:“大晚上的,来这趟,起码两百一次吧?”   “没有没有……就五十……”带头的人看着打火机的火苗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吓得根本叼不住烟。   “太小气了!哪家啊!我们都一百块呢!”   为首的人怔了怔:“你们也是被雇来的?”   “可不!我们也是村里出来打工的。”   “嗐!”那人顿时放松,“咱们都是农民工,农民工不打农民工!”   几碟下酒菜,两瓶小酒一整,主使人是哪家公司,谁找他们的,钱是怎么付的……在觥筹交错间都被兜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来人揣着小王塞的一条烟,以及摄像头、录音笔回去了。   “喂……哎呀,安总,难得难得,有什么事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们公司在东三省的市场,做得不太行啊,不如给我,我替你好好经营。”   “姓安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派人去我们公司的工地捣乱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你不用否认,如果不是拿着足够的证据,我也不会来找你。”   从此以后,示范村工程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妖蛾子,从奠基到验收入住,一派和谐友好。   在东三省水稻种子主要经销商悄然换人的那一天,安夏听说自己的名声新增「蛮横凶悍,强势泼辣」。   王娇娇本以为她会生气,安夏却笑着说:“输了的人也只能在口舌上争一争了,不用管他,也就这点词,我还以为会造黄谣,说我是靠睡男人睡成功的呢。”   “有的……”王娇娇脱口而出,吓得赶紧咬住舌头,已经来不及了。   “是跟谁?”安夏比较在意这一点。   “是……是陆处……”   “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咱们公司最早的哇哦软件是他给做的外观,机械臂也是他参与的。”   安夏快乐地把这事分享给陆雪,陆雪大怒:“一派胡言,什么时候睡的!!”   “在美国那回,咱俩不是睡了一张床吗?”   “那怎么能算。”   “嗯……怎么不算呢……”   陆雪气呼呼:“你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   “啊哈哈哈……哪有这种事,哈哈哈……” 第244章 外骨骼除了太重之外,……   示范村在设计的时候, 设计师快被两大甲方逼死了。   上层领导认为村里有电线杆,拉着电线,显得村子比较高级。   在安夏看来, 这就像195X年的时候, 伟人站在城门楼子上指着首都的一大片地方, 说:“以后,这里应该烟囱林立。”   这种用外显的手段来表达工业化进程,是最低级的一种手法。   她提的方案是让电线从地下走, 让整个村子看起来整齐干净。   “看不见电线杆而有电, 那不是更好,更先进吗?没有电线杆看起来更出片啊。”   电缆走地下, 检修起来比爬电线杆方便, 但是价格也上去了, 费用比原先预计的要高很多。   如果不是因为紫金科技公司名声够响,还是上层领导指定的企业,安夏根本就不可坐在会议室里跟采购单位扯设计方案。   对方现在就一句话:“多出来的费用,谁出?”   要是安夏说要他们出,他们就咬死说没钱, 多出一分都不可能。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安夏这里都不是事,她轻松一笑:“谁出主意谁出钱, 多的费用, 我出。”   “好,你说的!不仅是钱, 还有后面的施工、设计,都交给你们公司。要是因为电线埋在地下造成了什么问题, 你们公司要负全责。”   “没问题。”安夏不怕他们把事全甩过来,就怕搞了一半,诈尸式出场,指手划脚。   示范村很快弄好了三间样板房,样板房被收拾得特别符合田园童话的梦想,家具是原木。但非常有设计感,篱笆也不是瞎胡弄的木棍,修得错落有致。   过来看房的村长和村民们都看傻了:“好看是好看,不过这不像是过日子的房子啊。”   接下来,安夏让薛露筹备一档综艺节目,在村子里招募清秀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又在城里招募年轻人到村里参与拍摄。   目标是拍摄城里的年轻人和村里人联手干活。   宣传移民村的条件,顺便宣传紫金科技给农村带来的改变,再顺便卖一波脐橙。   薛露能理解招村子里的年轻人,但不能理解要城里的年轻人去有什么价值:“他们能干什么,他们哪会干活,只会糟蹋东西。”   “先糟蹋东西,再变得技能熟练,片子的效果不就达到了?”   这计划里的重要一环是要找一家电视台愿意参与。   不然片子拍了也没地方播,电信到现在都没有提升网速,网上依旧不能实现看片自由,要么下载,要么看图。   幸运的是由于电视机在城市里的普及,原本没有电视台的省市新建电视台,本来就有的电视台搞了更多的台。   原来只有市一套,现在一口气搞出了六个频道,一套是稳定城市综合新闻频道,其他频道的定位各有不同。   看似完全没有竞争,其实竞争严重:每户就一台电视机,黄金时段就那么一点时间,全家不管几口人,都只会定在那一个频道。   收视率决定了栏目组的绩效,决定了广告商能来多少,能开出多少价格。   本省新开的娱乐频道可把新主管给愁死了,他是个严肃认真的中年人,根本就不懂娱乐,只会买国外的片子放:   五六点的放学时段,放日本动画片,全家吃完饭的七八点,放美国大片。   至于买的片,高情商的说法是:全是国内没有引进的片子。   低情商的说法是:全是盗版碟。   九十年代的电视台放盗版碟是基本操作,反正没进WTO,版权?什么是版权?   东西两半球最强法务部也只能徒叹奈何。   但是今年的风向有点变化,「入世谈判」中,不少版权大国提出不愿意与中国签的理由是:你们不尊重版权。   尽管不少强国在刚开始发家的时候,也没多干净。不过自己上岸之后,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谈判组将消息传回后,关于版权相关稍做了一点改变,满街的「老板要碟吗?」管不了,电视台这种国家体制之下的单位还是能管的。   特别是省市级的电视台,不允许放未引进的片子,不然这口实一抓一个准。   娱乐台现在面对两个选择:花高价引进正版;反复播放国内的片子。   可是国内哪有什么片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片子,人民群众早看腻了,就算时尚是个轮回,也得隔几年才能搞复古。   至于娱乐性的节目,除了模特走秀,也就央视爸爸牛逼,跟泰国的正大集团凑了个《正大综艺》出来。   在频道总监为数不多的头发快要脱落殆尽的时候,紫金科技找上门来,说想合作拍一个综艺。   “好啊好啊……”频道总监闻言大喜,觉得怎么着也能拍点高科技的东西,起码来个数据中心探密吧?   结果不是,这让他感到很失望:“乡村?有什么好拍的……”   现在许多人都是刚从乡村来的,对他们来说,乡村代表着贫穷、落后,是迫不及待想要甩脱的地方。   想想不能对打算投资的金主这么说话,他换了个说法:“我们频道没有乡村出来的人,拍出来的效果肯定不行。”   “我说的项目不是拍乡村,是拍传统与现代结合的乡村。”安夏向他展示了拍摄企划案。   “嗯……年轻人,那还可以……不过……可以再小一点,八零后。”   现在最大的八零后刚满十四岁,尽管紫金科技之前已经证实孙某某写的《夏令营中的较量》纯属胡扯。但依旧挡不住全社会上下一致认定八零后是废物、是垮掉的一代。   「小皇帝」「小公主」下乡干农活,一听就很有教育意义,全家老少咸宜。   频道总监自己就有个儿子,十一岁,整天在学校里就知道「汽车人变形」「天马流星拳」,还整天嚷嚷着要打篮球,问就是总监自己从日本搞来的《灌篮高手》盗版碟,让儿子看上瘾了。   他天天看着儿子的成绩单都发愁,觉得这小破孩要垮了,要完了,将来可怎么办。 第一集 先搞个小尝试,利用双休日拍两天,就算节目效果不好,也就花点项目款,也不耽误孩子上学。   村里的孩子好招,听说可以上电视,隔壁几个村的孩子都来了。   城里孩子的父母这关首先过不去,从农村上来的父母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一直都是城里人的父母认为自己的孩子肯定搞不定这事,与其又苦又累,最后还要被放在电视上被人嘲笑,不如踏踏实实在家里待着,上课外辅导班。   最后报名的城里孩子是频道总监的儿子甄强,紫金科技赵健的女儿赵捷,以及紫农科技员工的女儿,还有徐云义。   节目组听说还有一个高位截瘫的孩子,当场就摇头:“不行不行,健康的孩子都不好管,他来,那得找多少人照顾他?”   徐云义想去的原因,主要是现在他还能不断收到别人寄来的信和网上的消息,这些人很善良,向他表达善意。   但是有些人表达善意的时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感觉我像一个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的活死人,我明明能动,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板娘找到安夏哀求她再考虑考虑:“他真的可以的,要不,我陪他一起参加?”   安夏见过徐云义现在的行动能力,她觉得可以,便去说服节目组:“现在他在用外骨骼设备辅助活动,只需要一个人帮忙维护一下设备就可以。”   “可是他又不能下地干活。”   “他可以干别的啊,在农村里又不是只有下地干活一条路。要是他表现的实在不行,后期就把他剪了呗。”   频道总监同志到底没有拗过资本,只得同意……反正后期剪辑不是他干。   四个城里孩子,最大的是十一岁的徐云义,最小的五岁,正在上幼儿园大班。   四个村里孩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集合的时候,徐云义的妈妈本来有点担心其他三个孩子会不会嘲笑徐云义行动不便,会不会指指点点……   没想到,三个城里孩子看到徐云义的外骨骼都发出夸张的「哇」一声。   接着纷纷打听:“你是要扮演机器人吗?”   “不对,是机器战神?”   上大班的小朋友直接摆了《魔神坛斗士》里变身的姿势,对着徐云义喊:“火焰神,武装起来!”   总的来说,他们一致认为这身外骨骼好酷炫,他们也想拥有,看徐云义的眼神都是满满的羡慕。   徐云义也不无得意地向新认识的朋友们展示他熟练的操纵技术。   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村子里,开始综艺的流程:先熟悉周围的环境,安排孩子们做力所能及的农活。   城里的孩子做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下田除草,草苗不分,干掉了不少无辜的小苗。   村里的孩子心疼小苗,冲着城里孩子叫嚷起来。   城里孩子不服气,与他们对吵。   一来一去,两边越闹越严重,节目组已经准备上去解围了,忽然五岁的孩子冲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只超凶的大鹅,扑楞着翅膀要啄他。   城里孩子面对凶猛大鹅,吓得四下奔逃。直到村里孩子一把抓住鹅的脖子,把它远远地抛到一边为止。   双方关系迅速从剑拔弩张转为温馨和谐。   晚上,徐云义的妈妈负责做饭,本来节目组怕她忙不过来,安排了一个农妇帮忙,她一口拒绝:“才八个人,这算什么?”   帮还是要帮一下的,徐云义的妈妈是小县城出来的,没烧过村里的大灶,当地村民帮她把火升起来。   第一天的项目是帮忙移栽果树,小孩子们能做的就是挖坑、扶树、浇水。   徐云义想去,但是看了看现场的样子,他默默放弃了,地面全是烂泥,外骨骼虽然好,但自重很重。万一陷下去出不来,就得麻烦别人。   走回屋的时候,妈妈明显看出他脸上的低落:“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我还是有很多事情做不到的。”徐云义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呆呆地望着门外自由奔跑的大鹅和小狗。   老板娘十分担心儿子的精神状态,着急得要命,刚好安夏打电话过来问外骨骼的使用情况,她将徐云义的情况告诉安夏。   “把电话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老板娘以为安夏要安慰鼓励徐云义,便把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里,安夏说:“你怎么在村子里什么事都不干?”   “我什么都干不了,今天上山的路全是烂泥,我试了一下,会陷进去……我连姚思思都不如,他还能帮着扶扶树。”姚思思就是那个五岁的孩子,想到这里,徐云义十分沮丧。   安夏:“你干嘛要去踩烂泥?”   徐云义:“??”   “你还记得来这里的大任务吗?”   一来,节目组就设定了一个大目标,由大人帮他们拆解成小目标,每天再完成小目标,孩子们做不到的就想办法请大人来帮忙。   锻炼思考能力和社交能力。   大目标是对外宣传示范村的现代化和便利性,顺便推广一下本地土特产和特产,帮助移植橙子树只是拆解出的小目标。   因为橙子是村里的特产,这是宣传的一部分。   “在田里拔过秧,上山种过树,然后呢……宣传呢?电脑在你手边,电信也已经把网络开通了,你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难道你指望姚思思做?”   姚思思对计算机最熟练的操作就是帮忙按一下电源键,别的什么都不会。   其他的孩子家里或是没有计算机,或是有也仅限于跟着学英语,根本不会对外输出。   “大目标的最终完成全靠你,你居然说自己没用。要是你不干了,他们七个人的努力都白费。到时候要是把姚思思气哭了,你得负责哄,别说我没警告你,他会抹你一身鼻涕。”   老板娘欣慰地看见儿子打开电脑,然后……   他发了五分钟的呆,再然后,他拿起数码相机起身,走出门:“妈陪我出去拍点照片。”   这期综艺没有需要打码的艺人,不需要加特效,不需要配奇怪的效果音,后期剪辑顺风顺水的把两天的拍摄内容赶出来,在周六晚上八点黄金档播出。   第一期的首播效果并不好,因为黄金档正在播《加里森敢死队》,这片子在1980年播出后因为「影响不好」被腰斩,前年才解禁,去年只有沿海城市敢播,今年才大规模的播,被吊了十四年胃口的观众当然要先看加里森敢死队,谁关心什么《城里少年下乡记》   没想到,转机来得竟是这么快。   周六没人看,周日下午三点的重播居然收视率飙升。   这不是收视率监测仪测出来的结果,是节目最后留了一个植入:“在中国货网站下单腌萝卜和晚熟脐橙,备注「下乡」,可以获得惊喜礼物。”   备注了「下乡」的单子,有四千多份。   同时客服还接到两百多通来电咨询,问徐云义身上的那套外骨骼设备有卖的吗?多少钱?   ……   周一,安夏收到一个来自美国的电话,对方操着英语,说紫金公司涉嫌窃取他们的机密资料,要求安夏马上到美国来接受调查。   机密资料就是那套穿在徐云义身上的外骨骼设备,对方说那是他们公司的专利产品。   “太假了,骗子死全家。”安夏坚定的认为,美国人要动手,应该是直接派CIA入境,把她给绑走,不可能打电话通知,这不就是法院传票骗局么,无聊。   她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挂了。 第245章 区区跨国官司,怎么感……   在电话挂断后没多久, 紫金科技就接到正式文书,告知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   安夏:“他们说窃取就窃取了?有证据么?”   法务部:“据说发现了他们内部的奸细与我们联络的证据。”   “哦……”安夏点点头,懂了, 生化武器洗衣粉么, 老梗了。   “你们有解决方案吗?”   “正在讨论。”   “尽快解决,公司在美洲还有业务。”   外骨骼研发团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紧急把包括立项材料开始的所有产品资料和研发进度打包, 为打官司准备证据。   “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脸说是他们的……”安夏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一个研发外骨骼的不是他们,第一个用到有源外骨骼的也不是他们。   “再调查一下,他们是自己想告,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想让他们告。”   安夏不在乎公司之间的斗法,就怕遇上阿尔斯通的事情,用什么罪状告发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要达到的结果是拆分公司, 割让利润。   安夏认真地反思了一下,目前公司搞的高端业务都还在严格保密的研发阶段,在市面上的都是普通百姓生活和娱乐用的东西,根本就不值钱, 也远没有达到垄断的水平。按理说,没必要大费周张搞这种事。   现在安夏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自动机械组通过机械臂发财致富以后,安夏就给他们单独注册了在法律上自负盈亏, 自主经营的公司, 外骨骼属于自动机械公司的产出。   安夏发送内部邮件,通知自动机械公司的所有人在这件事没有解决之前,不要随意前往美国, 一时间,同事们议论纷纷。   特别是有公务在身的人:“啊,为什么?我正要去谈一个技术采购合同呢。”   “专利权的事情,跟我也没关系啊,又不是我杀人了。”   “美国不是法制社会吗?”   心中只有工作的同事们努力想证明自己跟这事没关系,可以出差、拼业绩、完成项目、年底拿奖金……   安夏亲自去了一趟,安定军心,她对他们说:“先别着急,弄明白再说。还有……别想着什么法制社会了,兴许你们听说过钱学森这个名字?他从决定回国,到真回成国,中间隔了五年,你们哪位……想在美国被关五年?”   同事们心里还是不以为然,毕竟钱学森值五个师,他们对自我价值的定位还是有清晰定位和认知的。   不过去不了,就是去不了,因为……公司停止了往美国的差旅,意思是自己偷偷去,公司管不了,但是出差的钱就得自己出。   苦命打工人拒绝贷款上班。   安夏找的是美国当地的律师事务所,目前打听到的消息是:告紫金科技是那家公司自己的主意。   但是有些部门想利用这个借口,证明中国人没有版权意识,连大公司都敢疯狂侵权,可以把中国挡在WTO之外。   以及,如果坐实了有华人在美国公司里当间谍,各个公司、机构,都有安全理由驱逐华人。   安夏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铁了心想要让公司瘫痪就行。   罚巨款、被迫割让业务这些事情,她都见识过。   当流氓要耍流氓的时候,什么讲道理,什么法律,都是浮云,只有正义在大炮口径之内是真理。   律师事务所找了中间人找对方公司谈判,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免得走正式的法律流程要折腾很久,费时费力。   不想对方狮子大开口,报价十亿美元。   中间人斡旋下来,砍到了七亿美元。   安夏收到消息后,垂下眼睫:“那就是没得谈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上一次紫金科技打倾销官司大获全胜,这次又打起了版权官司,一时间国内关注者众多。除了支持紫金科技的之外,也有一部分人对紫金表示置疑。   “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说不定真偷了呢。”   “就是,紫金这几年发展这么快,怎么可能全是自主研发。除了四大发明之外,中国还发明了什么东西?肯定有借鉴。”   “我二叔的小姨子就在美国,她听说,紫金先是想私了的,是对方报的价太高了才没谈拢。私了,不就说明他们心虚吗?”   另一些人,特别是同行在观望,美国是案例法国家,这次的判决结果,将会左右未来类似案件的走向,他们心情比较复杂,又想这次能狠狠罚紫金一把,让它无力继续像现在这样快速扩张,又希望紫金能打赢这次官司,免得将来他们走出国门的时候,下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   这场官司,就连陆雪和同事们都很关心,这涉及到入世谈判的一系列工作。要是输了,接下来的谈判会更加艰难。   安夏从陆雪那里得到了一个非正式保证:“只要紫金需要,其他部门会尽量提供帮助,目标就是赢下这场官司。”   “我说……你们光嘴上关心也没什么用啊。不得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安夏拿出美国律所给的报价单,对着一长串的「零」点了点:“好歹给我报销一半费用吧。”   “你不怕落个「政府价格补贴」的口实?”陆雪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怕,「政府价格补贴」是反倾销诉状中最常用的理由之一,安夏也就随口说说,真给她,她还不敢要呢。   “生气……”安夏向后倒在沙发上,“要是能把他们物理超度了就好了。”   “往好处想,说明紫金的影响力很大。对了,也说明那个节目的影响力很大。不然在美国的公司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也可能是在国内的美国间谍给通风报信。”安夏耸耸肩,“说不定央视里就有间谍呢。”   陆雪本来想说进央视要政审,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近几年抓到的间谍等级和工作单位比央视重要的大有人在。   紫金自动机械公司的人全部留在国内,连欧洲都不去,免得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人质。   原计划的国际生意做不了,就只能先卷国内。   本来要给国外项目留的人手,现在空了下来。   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对外骨骼进行升级迭代的研究,精细度、电池持久度、更多的自动化……   徐云义是唯一一个在全地形条件下使用过外骨骼的人,只有他能准确描述出出现问题的时候,他是怎么操作的,是怎么处理的,体感是怎么样的。   但是受限于语言表达的界限,有时候一些微妙的感觉他怎么说都说不清楚,工程师也听不懂。   他比比划划也说不明白,急得一头汗。   好不容易说明白,工程师恍然大悟:“哦,把右腿膝关节的球关节扭动角度加大5度试一下。”   徐云义好向往,他也想这么酷,在别人问他使用感觉的时候,这么从容又笃定地说出:“加大五度再试试。”   这个不是很想读书,认为随便就能在IT界混的少年,终于发现自己缺的东西太多了。   就算是天才,也需要有足够的量,才能把别人的知识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   他去不了学校,只能在紫金科技的实验室里蹭教辅机器人学习,时不时与同病相怜的张教授讨论学术问题。   他很快就悲伤地发现一个现实:他不是天才,他甚至做不到学完所有书本知识之后,轻松拿满分。   妈妈托人弄来的名校同年级数学考试卷,别说附加题。就连最后的大题,他都犯了半天难,还做了个错的。   徐云义只颓废了几分钟,就又振作起来了,他在紫金实验室里跟研究员们都混熟了,时常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研究员们发现他对工业外观设计颇有天赋,能做到兼顾实用性、美观性以及安全性。   “厉害啊!”设计师夸奖。   徐云义第一次被表扬:“没什么,我是看我爸妈在厨房里忙的时候,各种东西放置和拿握都有一定的习惯……   我以前经常帮他们收拾,就连一把刀放错了位置,他们都要说我,我就经常观察不同的人拿东西的习惯……”   说到以前父母俱在的时候,徐云义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   针对紫金提出的商业间谍案开庭了,对方拿出了不少证据,包括邮件往来、见面的照片等等。   紫金的律师团毫不示弱,第一时间否认了证据的真实性,并且,也做了一套邮件往来和照片,包括与埃及艳后的合照、与研究外星人的五十一区的邮件联络记录……   以此证明:“想要多少,就能做多少,这种东西怎么能当证据。”   对方律师又拿出了新的证据,证据就是那期综艺上,徐云义穿着外骨骼做出的一系列动作。   “能做到这种程度弯曲的轴承,是我们公司买下的专利,他们不可能有。”   这一点,他们说得非常笃定,笃定到好像他们就在现场,并且把外骨骼拆开了一样。   他们说得没错,那套轴承,不是紫金自主研发的,而是从德国进口的产品,属于高精尖技术,在对华禁运的范围里。   这家美国公司买下了专利使用权。   如果紫金说是仿了专利,那就坐实了侵权。   如果说是从德国公司买来,就是出卖了合作公司,以后没有公司再敢跟紫金合作。   紫金的律师团暂时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于是休庭,等找找再战。   自动机械公司的肖经理很紧张,因为他们真的是在去年从德国悄悄搞来了这套轴承,像以前一样,用其他公司的名义购买,再夹带回国的,完全没有正规的手续。   在律师团告知他认与不认的两种后果之后,他就开始冒汗,他是个老老实实的工科生,一辈子沉迷于搞机械,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方面毫无天赋。   他向安夏求助,安夏眨了眨眼睛,马上打电话给陆雪:“巴黎统筹委员会还活着吗?”   “没有了,四月一号就没了。”   安夏下一个电话打到德国,确认这个卡了中国几十年的委员会真的没了,理论上来说,委员会解散生效的那一天,德国人就可以不受限制的把轴承卖给紫金了。   肖经理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安夏依旧表情凝重,他又跟着紧张起来:“怎么?”   “对方说不定要我们合法采购的证据。不然肯定会说是我们剽窃他们的专利。”   问题来了,根本就没有合法采购的证据。   肖经理又懵了。   安夏想了想:“把四月一号之后产生的所有票据都拿出来过一遍。我记得咱们在那家公司采购了不止一次。”   票据都找到了,翻来覆去找出一张品名写着「金属零件」的票据,特别棒的是没有任何参数和标号。   肖经理记得这是另一批介于「可能会被限制,也可能不会被限制」之间的零件。   于是要求德国公司开了这样的品名。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有操作空间。   谁想到操作空间指的是今天用来李代桃僵。   在庭上出示了证据后,对方律师团马上提出抗议,说这肯定是假的,入关商品怎么可能这么写,根本不可能让报关成功的。   紫金律师团:“就是报成功了啊,怎么,你们还想教中国机关做事?”   双方僵持之际,国内传来正式文件告知:当时办这单业务的人是临时工,没有经验,现在已经被开除了。   美方律师团懵了:“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巧!”   紫金律师团开心:“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谁还没个出错的时候,人都被开除了,何必揪着不放呢……”   眼看着这招不好使,美方公司还在努力寻找新的证据。   其他员工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很久没有启用的保密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他们是紫金公司的内部安全监控组成员,负责调查所有侵犯公司权利的事情,也包括抓住商业间谍。   安夏坐在主持位:“美方找出轴承位置的速度太快,而且他们的态度非常肯定,我想,大概有人把公司里的消息透给他们。你们好好查查,所有知道外骨骼设计和零件采购相关的人员。” 第246章 为了中个标,大家都很……   电影电视剧里那些谨言慎行的间谍们不是没有, 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   不管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他们对自己服务的一方都抱有坚定的信念, 那是超出利益的精神追求。   至于其他为了耍帅、求财的各国间谍们,翻车的姿势各有不同,最常见的翻车原因是自爆。   紫金这边的调查没查多久, 就锁定了几个人。   没有用公司的网络与美国方面联系已经算超水平发挥了, 自爆是在吃夜宵的时候,他们就在公司旁边的那家小吃店,吃着喝着聊着,欢快地分享去美国买什么房子,孩子应该去哪个学校读书。   听得老板娘一脸的羡慕,感觉美国是一个满地黄金,只要低头去捡就能发财,对残疾人非常友好的美丽新世界。   她听说硅谷很多公司都需要程序员, 她觉得自己儿子说不定有希望, 便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   她把这事告诉儿子徐云义, 让他好好学习, 将来可以去美国。   徐云义认为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地方。   于是去做调整实验的时候,向去过美国的安夏求证,安夏这边正查着商业间谍, 顿时敏感的神经被触动,让人盯着那几个人严查。   事实证明, 会在小饭馆里逼逼的人,在网上也不会闲着,稍微一查, 查出一堆自爆卡车。   紫金法务部马上起诉这几个员工窃取商业机密,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往「痛哭流涕后悔椅」上一坐,没多久就招供了。   这份国内的起诉记录做为补充证据,送到美国法院,顺便反诉对方公司安插商业间谍。   计算机行业联盟组织了一场座谈会,主要目的是让各个公司的老总、高校的教授、研究所里的专家凑在一起,交流一下最近正在推进的工作,说不定随便谈谈,原本不熟的人成了合作伙伴,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安夏到的时候,座谈会还没有开始,她穿着剪裁合度的西装套裙走进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向她的方向望去,紫金科技与美方公司打官司的事情在业内人尽皆知。   紫金科技不仅在法庭上硬刚美方公司,而且还反诉了一把,这操作属实不常见。   有些人是头回见安夏,在新闻上看安夏的各种消息,都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凶神恶煞,剽悍强势的母夜叉,拳打镇关西,倒拔垂杨柳式的人物。   看着眼前长发过肩,温雅柔和的女性,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有人悄悄问旁边的人:“真看不出来她是那么强势的人,哎,是不是背后干这事的另有其人,她只是被推出来当发言人的?”   边上这位被紫金抢过生意的老板,对安夏全无好感,他冷哼一声:“人不可貌相,会咬人的狗不叫。”   与安夏相熟的人迎上去:“小安姐。”   “安总,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安夏接过服务生端过来的一杯水,不急不徐地喝了一口,笑道:“这么重要的会议,我怎么能不来。”   “美国那边的官司不是还没完吗?”   “这种事情交给律师就好了嘛,总不能律师费他们拿着,活还得我自己来干,那不是要累死了。”   “打赢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好说,打赢了就是百分之百,打输了就是百分之零。”   “现在的生意真不好做,高端的技术拼不过,中低端的技术我们好不容易能靠价格优势杀出一条生路,不是被告倾销,就是被告侵权。”   在场的人都是各个公司的老板,对此心有戚戚,在人群里,安夏看到了南总工的前东家刘老板,他也跟着感慨生意不好做。   安夏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复又笑容可掬:“所以啊,还是得做点高端的东西,要是全靠价格便宜卖中低端产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代替,要说咱们人工便宜,东南亚和非洲更便宜,现在我们社平工资五百块六百块,越柬老三国的平均工资才两百块不到。没技术含量的纯卖命制造业迟早会转到他们那里去。”   “不会这么快吧,今年还有好多外商在我们那里建厂呢。”一位提供社区智能服务的老板有点紧张,他现在就指着不差钱的外商疯狂撒币。   “美国人工贵了,产业转移到日本,日本人靠着这个发了一笔。然后人员工资飞涨,产业转移到了中国,二连转移的时间也没有差多少年,你们看现在的物价涨幅。要是工资再不涨,肯定出事,我看纯制造业从中国转移出去是迟早的事。”   在场的人虽然认同物价在涨,但依旧有不少人心存侥幸:中国人口多,又有这么多工厂破产,那么多下岗工人要吃饭,说不定开三百块钱工资都有人愿意来干,毕竟——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地都是」。   安夏又继续说:“手里没点自己的东西,就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禁运,动不动就说限制,拿钱买东西,还要给人当孙子。   同样一件东西卖给我们跟卖给其他国家的价格天差地别,花钱都花得憋屈。有些目光短浅的人有点钱就迫不及待的变现,脑子里也就挣那点三瓜俩枣的梦想。”   也许是感应到了安夏是在说他,刘老板从人群里走出来几步,看似十分客气的对安夏说:   “研发新技术是个烧钱的事情,我们不像安总这样家大业大,有的是钱,只能先求生存,再求发展。”   “刘总客气了,你们也是家大业大啊,刚起家就背靠计研所这棵大树,要什么人才没有?随便一个人开发的产品,就实现利润过亿,还有那么多人才储备没有发力呢。”   南总工跳槽的故事,也是业内常说常新的段子了,安夏与刘老板之间的恩怨情仇都已经更新到了不知道第多少版。   如今看到两个活的当事人面对面,可太带劲了。   偌大一个会议厅里只有身在远处的人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暗流汹涌,还在聊自己的。   其他人一片安静,默默看着安夏和刘老板。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摄像师坐在高处正在调试机器,打算一会儿拍座谈会,现在摄像头已经悄悄对准了两人。   刘老板能在聪明人满地跑的计算机研究所里出头,当然有其过人之处,他看着安夏:   “一个国家要发展,除了要有人领头之外,也需要更多的人去做铺量的事情,量变然后质变。没有基础,一味求新求变,只会把公司的现金流拖垮。”   他的嘴角扬起笑容:“有紫金做领头羊,能者多劳,我们这种小公司,只要唯安总马首是瞻就行了。”   在场的人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嘲讽,安夏对他笑笑:“刘总说得非常有道理,那以后就靠刘总多多配合了。”   安夏连假装谦虚都懒得装了,喜欢装弱小无助又可怜是吧,那就成全你。   没有等两人再说出什么,座谈会开始了。   座谈会有一个自由分享的环节,讨论现在信息产业的发展。   安夏认为现在国内发展的进度远低于国外,加上之前假芯片的事情对整个行业造成的恶劣影响,至少得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产业能跟上国际平均水平,一来是不怕被国外厂商限制采购,二是可以把高企不下的进口商品价格打下来。   刘老板则表示反对,他先捧了安夏的想法:“安总想要追赶上发达国家水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罔顾国家的现状,最简单的一个理由就是欧美人少,他们在客观层面对全自动机械生产有需求,我们国家的人口。   特别是低教育程度的人口还很多,全自动机械把他们替代了,他们怎么办?   我的看法是,发展是要发展的,但是不要追求一口叫成个胖子,慢慢来,技术始终要以人为本。”   这套说法,安夏已经听过很多次,并且对于不要着急用科技把人替代这种事情也很认同。   但是这话从刘老板嘴里说出来,安夏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嗯,多少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的。   安夏说:“压慢脚步是容易的,想要追上去就难了。有枪不用,跟没有枪,是两回事。有能力的单位应该有担当,而不是脑子里只有变现。”   “发展当然是要的。”刘老板悠然说道,“但是步子太大,只会毁掉自己,安总学贯古今,想必知道隋炀帝是怎么败光了家产的吧?”   安夏针锋相对:“宋朝倒是赚得够多,不争也不抢,面对金辽,一让再让,让无可让,就把徽钦二帝,连着半壁江山都送出去了。”   双方引经据典,拿历史朝代说事,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最后是主持人出来打圆场,才让自由分享会在安宁祥和的气氛里结束。   安夏除了对刘老板个人有点意见之外,两家公司也进入竞争状态。   刘老板进军计算机生产行业,也走的是集中采购与家庭自用两种。   集中采购的价格和性能不是最重要的,怎么把有拍板权的人拿下才是。   家庭自用就是要便宜,紫金极简版电脑卖一千块,刘老板就卖999,广告写的是——“计算机的百元时代已经来临!”   明明就便宜了一块钱,那宣传的动静,就好像它卖一百块一样。   电脑部门主管询问安夏:“我们要不也降价?”   “他现在卖999,宣传口号是百元电脑,你再降,要用什么口号宣传?998,998,只要998,个人电脑带回家?”   极简电脑本来就是学习机的同党,跟真正的电脑有差距,只是稍稍改了一点配置。   要是再降,就一点利润都没有了,打这个价格战毫无意义,只会把整个行业给毁了。   安夏拒绝了价格战,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增加功能。”   此时爱立信那边的蓝牙开发工作已经初见成效,做出了初代产品,他们还在研究应用范围更广的蓝牙协议,希望可以做成蓝牙遥控器之类的东西,参与开发的紫金科技工程师已经将现在仅有的连接功能推进商业化。   会商业化的原因比较意外:有个挺胖的瑞典同事坐在电脑前工作的时候,挂在一旁的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慌慌张张起身去拿,结果被电脑的电源线绊倒,头还磕在了旁边的柜子上,鼓起一个大包,胳膊下意识去撑地面,结果由于身体太重,胳膊没支稳,硬是给压骨折了。   人在倒霉的时候,就会怪罪于起因,比如响起的电话铃。   如果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他就不会因为起身去拿手机而摔倒。   可是开发实验室不允许把任何个人用品放在工作台上,就连水杯都要另外放在架子上,避免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水淹计算机。   打着石膏的倒霉同事抱怨道:“要是能在电脑上接电话,我就不会住院了。”   紫金科技的工程师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在参与提高蓝牙速率的同时,他们还自己加班,研究怎么能在电脑上接电话,就为了以后自己也能偷懒。   他们做出了两个蓝牙模块,一个装在电脑上,一个装在手机上。   然后,他们发现问题比他们想的复杂,必须在电脑上模拟手机拨号键盘的软件,他俩是搞硬件的,软件实在在他们的业务能力之外。   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把蓝牙模块装在耳机上,耳机可以一直挂在耳朵上,手机放在蓝牙有效范围内,响了就能用耳机接起来。   其实爱立信最早研发蓝牙的目标就是做蓝牙耳机,蓝牙模块的大小和性能都为此服务。   传输文件功能和遥控功能反倒是次要的。   他们兴冲冲地向安夏报喜,结果安夏听说他们没有搞出可以用电脑控制手机的原因,是无力开发软件,立马要他们赶紧把需要的程序跟软件部门做个对接。   “要让电脑有更多的价值。”安夏说。   两个为了偷懒而努力工作的人,似乎离偷懒这个美好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电脑上的软件开发需要时间,手机与耳机的连接顺风顺水,很快就做好了。但是根据市场调查结果看,大多数人不喜欢蓝牙耳机。   主要是因为现在的手机还是身份的象征,买得起手机的人,还是有一种想要炫耀的心态,打个电话,恨不能像在主席台做报告一样,嚷嚷得周围百米之内都能听见。   另一些对炫耀没有需求的人,都特别特别的低调,低调到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坑里,谁也看不见那种。   现在的蓝牙耳机还是挺大的一块,往耳朵上一戴,走过路过的人,都得回头多看两眼,好奇这个人顶了个啥玩意儿。   还有一个同事戴着测试版的蓝牙耳机出门,结果被隔壁老奶奶用怜爱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小姜啊,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戴上助听器啦?”   总之,想炫耀的人不想买,想低调的人也不想买,还会被人当成听力残障人士……   除非在外型上能有所突破,否则暂时还是不要花力气推广比较好。   为了与刘老板的电脑竞争,紫金电脑的蓝牙和WLAN双模块开发速度飞快。   安夏的目标是在大规模的集中采购上干掉刘老板。   最近有一单重要的研究所采购项目,是与火箭研发相关的机构,他们今年有重大科研任务,要求是安全保密,上头指示,在国内有符合条件的计算机的情况下,绝对优先采购国产品牌。   不然从国外进口太麻烦了,先得里里外外查一遍有没有被国外公司植入不应该存在的硬件和程序,这都不一定能查干净,有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隐藏逻辑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引爆,让整个系统瘫痪。   在计划经济的体制下,高层领导指定哪家,就用哪家。   现在大规模采购还没有要求必须用招标的手法。   不过最近全民皆市场经济,以及部门里的几位实权人物的小叔子小舅子大婶子……   关系户太多,介绍过来的一些公司的产品性能都不怎么样。   甚至有人递过来的产品档次,也就是学习机的档次。   部门领导很烦,又不想得罪部门里那堆枝枝杈杈,关系网像蜘蛛网似的老员工。   于是决定采用公平公正公开的手段——招标。   首先由采购单位宣布他们对计算机硬件的要求。   然后供应商们来拿标书。   最后符合要求的有三家公司:安夏的公司,刘老板的公司,还有一家也是新兴的企业,老板是转业军人。   “你们都没做过投标?”安夏万万没想到,公司销售部和采购部居然凑不出一个活的,会搞招投标的人。   大客户采购部的刘佩佩同志表示:“我们都是上门去聊,性能聊到位了就谈价格,价格合适……客户就买了呗,不用投标啊。”   零售客户部的人直接不说话,谁家买个电脑,还要搞投标啊。   安夏只听说过投标,没有亲自做过。   其他两家,也都没有亲自做过,大家都还在沿用着计划经济的玩法,谁能想到这回忽然来了一种很新的东西。   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做,紫金公司的员工颇有学习和进取的精神,负责这次生意的同事通过层层人际关系网络,找到了同学的女朋友的前任男朋友的姐姐……   她在经贸委中国机电设备招标中心工作,对招投标的各种规范和需要注意的坑有一定的了解。   就在紫金这边认真琢磨标书是个啥玩意儿,投标应该怎么投的时候,安夏得到消息,她的两位竞争对手,又拿出了过去做生意的手法。   刘老板靠自己在计算机研究所的旧相识关系,在努力勾搭上层。   另一位老板也在跑关系,一起扛过枪的交情,绝对是远超于酒肉之交。   “安总,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得再多使把劲?”刘佩佩问道。   这次的投标是由她的大客户采购部负责,她非常希望能把这个兼具利润和名声的项目拿下来。   根据她的测算,哪怕这批设备卖出去不赚钱都不亏,只要能让紫金电脑进了门,后续的软件服务和硬件升级都是要额外收费的,那也能狠狠的赚一笔。   安夏奇怪:“不是有给你批招待费吗?还要加多少?”   刘佩佩对安夏说出她的调查结果:“张前锋的人送烟送酒,烟是小熊猫,酒是飞天茅台。评标委员会的十个人,人人有份,听说张前锋亲自拜访好几个人,楼下的邻居都听见他们在屋里唱歌,什么日落西山红霞飞,全是军旅歌,应该是在叙旧。   刘老板是送的水果,十个人,每人一箱桔子一箱苹果。”   刘老板是不会送桔子苹果这种便宜货的,只怕那箱子里另有乾坤,比如厚厚一叠老人头什么的。   “除了送水果,刘老板还跟他们有别的往来吗?”安夏问道。   刘佩佩想了想,回答道:“有是有,就是比较奇怪。刘老板说孩子要出国读书,向委员会里的几个人,每人借了五千块。”   “出国读书,只借五千块,呵呵,这个理由可真不怎么样……”安夏对刘老板的借口表示无语。   刘佩佩不理解,别人都是送钱,怎么刘老板送钱的同时,还向他们借钱,这是什么路数。   安夏解释道:“这算是一种老的行贿手段了,东汉就有。我先向你借五千块,还的时候还你五万块,多出来的四万五,在明面上叫做利息。”   刘佩佩点点头:“哦,我明白了,国外也有这种花式行贿的手法。不过是卖画,没听说过的人画的画,在拍卖会上拍下来,再转手卖高价。   反正艺术品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一个合理估价的。特别是在拍卖会上,几个人一哄抬,不管价格抬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现在问题来了,一个对手打感情牌,一个对手打经济牌,紫金科技要选哪条路?   要找关系,得比张前锋的关系还硬,需要时间。   要送钱,就得送得比刘老板还多,但是多多少,这又是个问题。   刘佩佩等待安夏的决断。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到的马屁不值钱。”安夏拿起原珠笔,在手中转了一圏:“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领导在讲话,下面一群人在鼓掌,用力鼓掌的人未必会被看见被关注。   但是谁不鼓掌,一定被看得清清楚楚,这仇就算结下了。   安夏对刘佩佩说:“你们照常准备标书,顺便盯着那两家的报价和性能。别斗了半天手段,结果硬件输给别人,那就没意思了。”   刘佩佩知道公司以前帮火箭这边研发过自动检查线路的设备,也卖过电脑,心想安夏可能还是选择的走人情关系的路线。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当初公司对接的那个老大,去年年底已经退休了。   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   新灶始终没有烧过火,这会儿拉关系……是不是迟了一点?   难道……是想请出老领导来压新领导?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老领导真有这么大面子吗?   刘佩佩心里万分困惑,但既然安夏说了让她不用管,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安夏首先叫来计算机生产部门的负责人,要他一定得保证做到产品质量的稳定。   很多单位和个人不爱选国货,不是因为崇洋媚外,而是很多国货,那是真的垃圾……   从普通电子产品到服务器,再到做实验用的仪器,安夏见过太多客户骂骂咧咧,她自己也曾是某些品牌的受害者。   国产不是做不到好质量,要是真做不出来,外商也不是傻逼,非得上赶着跑中国来开厂,砸自己的牌子。   国产货最大的毛病是品控非常的……一言难尽。   安夏曾与一个在国内开厂的外国人谈过这个问题,那个外国人很苦恼,说中国工人不是做不好。但就是不肯好好做,她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她问安夏:“随便瞎做,被质检出来还要返工,这不是浪费自己和公司的时间吗?”   安夏有心替同胞遮盖,但也找不出好的理由,只能说是某些人的侥幸心理,只要不是百分百的全品质检,就会觉得自己随便瞎做没事。   人都有惰性,在知道有机会偷懒的时候还不偷懒,那叫「慎独」,在古代属于品性高洁的君子行为。   安夏扪心自问,她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自然也不会苛求别人能做到。   想要让人不折不扣的完成某件事,要么让他们有强烈的信念感……安夏自认做不到。   没有信念感这种内驱力,那就得拿出法家精神,用规则做外驱力。   紫金计算机的生产流水线现在产量不算特别高。   因为每过一道生产工序,品检系统都会对产品进行百分之百的检查。   “如果全部都无人化生产了,可能产量能提高不少,机器是不会偷懒的,要出错就是错一批,能查出来,总好过只有一两个小毛病。”车间主任有感而发。   他的话被旁边的工人听见,他们没说什么。   但是他们望向这边的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疲惫。   很多人是从工厂里下岗,然后才进了这里。虽然暂时衣食无忧,可是他们曾经以为可以干一辈子的厂子说没就没,已经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紫金的厂虽然工资不差,各种福利也不错,但到底是「个体户」,吃国家粮的工厂都能倒闭。何况是「个体户」,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人整天活在不确定的因素之中,就会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恐慌,由此带来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什么职务发明,什么提高生产效率的小巧思,什么努力让工艺变得更好……有必要么?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没了,还折腾个啥。   最积极的事情莫过于在本职工作外想办法找第二职业,兼职个副业,或者随时跟其他公司保持联系,万一被开除,还能马上入职。   安夏做为一个见过大型互联网公司疯狂裁员的人,对生活在不稳定环境里的人的心态实在太了解了。   车间主任大大咧咧,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在听,张口就来。   她不能当这事没有发生,万一能拿下这单生意,结果熟练工全跑光了,这还怎么搞?交不了货,违约赔钱吗?   安夏召集厂里的员工开全体大会。   安夏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准备,隔着门,她听见有几个女工在聊天。   “怎么好好的忽然要开全体大会?”   “不知道啊,哎,是不是要引起全自动流水线,要把咱们都开除了?”   “不会吧,我刚把上个月的工资全寄回家呢。”   “嗐,这有什么,再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厂子干着呗。”   “你说得倒轻巧,上哪儿找去。”   “去南边呗,我有亲戚就在南山区,说那边好多电子厂在招人。”   “那也得要路费啊……”   女工们叽叽喳喳的聊了几句,便出去了。   安夏走进会议厅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一些人表情麻木,这些人够年轻,还有退路。   另一些人则忧心忡忡,他们往往是下岗工人,三十五岁以上,在本市有家有口,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打工。   安夏看着他们,打开麦克风:“大家下午好,今天开这个会,是想告诉大家一些事情。”   有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待着从安夏嘴里说出「下岗」「优化」之类的字眼。   安夏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公司正在争取一批政府采购订单,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对产品质量要求非常高,我希望大家在工作中能严格要求自己,尽己所能,优化工艺流程,关注一切生产中发生的异状,每个人都是自己手里工序的质量保证。”   哦,不是裁员啊……员工们的心稍稍放下来,同时又对安夏的后半句话不以为然:你赚钱,关我什么事?   我凭什么要费自己的力气,替你去提高效率,不是有专人做质检吗?   安夏继续说:“这几年,有很多外商台商港商在南方开电子厂,想必大家都知道。不知道你们去过没有,我去过,那些厂把每一个工序都拆分细化到不能再细化。   你是拧螺丝的,就拧一整天的螺丝,做到最后闭着眼睛都能拧。   你是扫码入库的,就一直只需要做一个动作,拿起线路板,对着扫码口照一下,放到一边……   这些工作非常简单,给一个三岁小孩五分钟,他都能学会。   所以,替代性也非常强,今天就算全厂工人全部辞职。一个小时之内,也能找齐替代的人选,因为完全没有门槛,太简单了。   各位在自己现在的岗位上应该能感觉到,紫金厂不是这样的,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都有提出改进意见和效率的空间。   比如,去年,我记得是装配车间一位叫梅云香的同志,提出工具和零件固定摆放位置的调整,可以在主板装配流程节约十秒的时间,管理组采纳了她的意见,并给了她一笔奖金。   我希望在紫金工作的各位,可以发挥自己做为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做着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被别人顶替的工作。”   下面有一个胆子大的工人大声说:“可是厂里不也要引进全自动流水线了吗?我们现在想得再多,到时候还不是会被机器替代。”   “乱说。”安夏向他一笑,不像在骂他,倒像在哄人。   “机器是死的呀,它们只会干活,不会动脑,就算流程有问题,它们也只会照样执行。而且,也不能任意添加指令。   比如,今天管理组说装完主板之后,要加一个封条,防止客人私拆。明天说封条不用装了,但要贴一个防盗码。   机器可改得不会这么快,要给它编程序,要给它加装对应的机械臂。但是要你们去做,你们会说理解不了,做不到吗?”   台下那人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不再作声了。   “特别特别简单的工作被机器取代是必然的。但是机器还有很多事情是做不到的啊。就拿打扫家里来说,我们公司就有扫地机器人,大家都见过吧,是不是还挺智能的?   但是它不能擦桌子,不能洗衣服,不能叠衣服,不知道哪件衣服应该放在哪个抽屉里。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机器可以替代保姆的工作,最多只是辅助。   不要把自己跟机器放在同一个档次,机器是为人服务的,是人的辅助,你们一定能做到比机器更厉害的事情。   希望大家在工作的时候,能多主动一些,多学一些东西,这不是为我学的,而是为你们自己。   就算将来你们要换地方工作,也能用上在紫金学到的经验,步步高升,获得更多的收入。”   安夏的话,对工人来说,是个安抚。   给工人开完会,再给管理层开会。   安夏在给工人开会的时候,和颜悦色,让身在一线的工人如沐春风,谁不说安总是个温柔典雅的体贴管理者。   给管理层开会的时候,气氛完全不一样了,没人敢作声。   特别是那个乱说话的车间主任,噤若寒蝉,安夏指名道姓,对他劈头盖脸的训:   “你有没有脑子?当着那么多工人的面,说工人很快就要被取代?常熟那几个外商工厂的招工广告你没看见?都快贴到厂门口了!他们要是集体走了,你能马上招到熟练工?还是你自己上?”   安夏对管理层重申要保证质量稳定,首先就要保证人员稳定和质检队伍的稳定。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稳定的话不说。   对生产质量和质检水平心里有底之后,安夏才腾出心思来解决投标的人情往来关系的问题。   就算是在2023年,陪标、围标都是常规操作,更别提是各种规则还没有明文规定的现在。   安夏去找了曾经与紫金有业务往来的退休老领导。   她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拎了两盒蜂王浆当礼物。   老领导开门看见安夏,笑道:“哈,是小安啊,快请进来。”   屋里的装修是标准的八十年代老干部风气,书房的墙上贴着一幅字:宁静致远   老领导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安夏手里的蜂王浆:“哎,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坐坐。今天你怎么不上班啊?”   安夏坐下后,笑道:“我是出差,正好路过,便想着过来看看您,我还怕您这有客人,排不开呢,又不知道您的电话号码,没法预约,只好腆着脸来了,没打扰您吧?”   “我退休以后啊,就耳根子清静咯,以前确实,找上门的人很多,都是求我来办事。现在啊……   世态炎凉,你是在我退休之后,头一个来的。你来,我是欢迎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哎,我是爱莫能助咯。”   安夏不以为意,笑着说:“上次的合作,我们公司得了您的很大支持,在我心里,一直把您当长辈,就是过来探望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我那回用你们公司的东西,那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质量好,技术先进,你别说,还真找出几个小问题。要是靠人眼去看,就看不着,等火箭上了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啰。”   安夏随意与他聊了些最近世界各国火箭发射的情况,还有年初的长征三号运载火箭的事情……   说到自己的专业,老领导双眼放光,精神十足,原本到了应该睡午觉的时间,他都倍儿精神,说得根本停不下嘴,保姆进来看了几次,见他手舞足蹈,完全没有困意,只得默默退下。   说着说着,安夏就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扯到这次的招标上。   她也不提对手做了什么小动作,单说:“招标这种形式,看起来挺合理,不过我们公司以前都没有做过,感觉中间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清不楚。   我是老老实实按规定做了标书,还把我们公司最新参与开发的几个国际最新科技加装上去了。   可是,我听说,其实还是拍板的人说了算。要是我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结果还不如给人拎两瓶茅台去,那岂不是挺冤的,我也没法跟员工交待。”   “哈,你说这个啊,嗯……我明白,我明白,你别担心,这是我们单位第一次正式搞这么大的招标,绝对不会有贪赃枉法的事发生。”老领导正气凛然。   安夏笑着捧起茶杯:“有您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公司,王娇娇还是觉得不放心:“他这就是说了句客气话吧?”   “是不是不好说,但是我知道他退休前想提拔的人没提成,现任的领导,是另一个人提拔上来的,所以他才会如此门前冷落车马稀。   像他这样的身份,要求别人帮他干作奸犯科的事,大概是做不到。但如果他要求某件事必须做得合法合规,还是很有希望的。”   王娇娇半信半疑。   “等到时候就知道啦。”安夏摆摆手,“做好我们自己应该做的事。” 第247章 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   老领导就是老领导, 没有像举报动画片那样一本正经的摇人,要求严肃工作纪律,端正工作作风啥的。   他说这是头一回正式使用招标的方式选择供应商,对整个单位来说是件大事, 应该好好宣传一下, 做为与国际接轨新风向的展示, 是面向二十一世纪的……BLA BLA   总之, 高帽子一套一套的递过去, 言语之间, 满是老一辈对后辈的谆谆教导和殷切期望,让现任领导觉得违了他的意, 就是对不起老领导的关爱, 如果自己这次连老领导的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 将来自己成了「老领导」,岂不是下一任有样学样,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   综合多方考虑, 这次的招标行为, 将完全公开、公正、透明, 所有的条件在内部都敞开对比,还给出公示期,在公示期内, 所有参与竞标的单位, 还有单位里的职工, 都可以对中标的单位提出异议, 包括但不仅限于欺诈、贿赂……   得了好处的人不得不考虑一件事:人情和礼物到底不会惠及所有人,没落着好处但知道事情的人有很多,不患寡而患不均, 哪位没得到好处的同事要是在公示期举报一下,把自己给搭进去,很不划算啊。   到读标的那一天,安夏亲自前往,她到的时候,另外两位老板也到了。   “安总平时这么忙,今天也来啦?”刘老板笑道,他心里特别特别的稳,该砸的钱,该拉的关系,他都做到位了,对方向他保证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以对方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就是十拿九稳了。   刘老板唯一忌惮的就是张前锋,他打听到张前锋跟几位领导是战友,至少也是同一个部队里在待过。   其中就有他送过礼的人。   他没有当过兵,但也听说过战友情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只能赌战友情和他送出去的礼可以相抵消。   至于安夏,只听说她去了一趟老领导那里。   如果新领导是老领导提拔的嫡系,这一招是有用的。   然而,这位新领导根本就不是。   不知紫金科技的消息来源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然,这不关他的事,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最强的紫金科技在一开始就出局,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搞人际关系,他跟张前锋半斤对八两。   论产品品质,他碾压张前锋的那个用乱七八糟零件东拼西凑的小公司。   这一次稳赢!   经过了领导讲话等等冗长的流程,刘老板脸上始终带着胜利的微笑,他不着急。   终于说完了本次投标的重大意义,宣布结果:“本次中标的供应商是紫金科技有限公司。”   刘老板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在笑,过了三秒,他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缓缓转过头,问身边的助理:“刚才说,中标的是谁?”   小助理看着老板的笑容瞬间消失,心惊胆颤,又不得不说:“是紫金科技……”   “是不是读错了?”刘老板盯着坐在前面的人,期待他说:“刚才看错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安夏上去与他们亲切握手,说着什么,然后他们走了,连张前锋和他的助理都走了。   小助理轻声提醒:“刘总?”   “走吧……”刘老板打碎的牙只能往肚里咽,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千百年来的规则真的被打破了?   真的完全公正、公平、公开?不可能!   他可以输,但不能输得这么不明不白。   晚上,他和小助理一同去拜访那位曾向他保证「我会帮你的」人。   对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次你赶上的时候不好,第一次正式竞标,很多人都非常关注,看过来的眼睛多了,我也没有办法……哎,这烟……”   说着,他从一旁拿出还没有开封的熊猫牌香烟:“没帮上忙,你拿回去吧。”   小助理傻憨憨地动了一下胳膊,真的想抬手去接,脚尖被刘老板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他会意,赶紧假装只是整了整衣服。   刘老板笑道:“这烟是我做为朋友送的,搞到好东西,跟朋友分享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要不然,我还得把在您这喝的茶水都还回来?这我也做不到啊。哈哈哈……”   对方也跟着笑起来,将烟收了回去。   回到车上,刘老板对小助理劈头盖脸一通骂:“你还真想去接啊?以后不过了是吧?!他又不是明天就被双规了,要跟他划清界线……”   小助理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哪知人世如此险恶,以前他在学校只听说过「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惯会耍心眼,男人从来都简单坦荡」……   谁想到今天这么短短半个小时,他的三观尽毁,完全不知道男人之间说话做事,也能充满玄机。   他一时都不知道,这是人生的常态,还是因为自己老板是奇葩。   直到过了几天,他在电影院看到一部上映的新片《背靠背,脸对脸》,看完电影出来,他整个人都升华了:卧槽,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吗?   在公示期之内,有不少人努力寻找紫金科技在这次投标中使用的「不法手段」,或是寻找数据上的问题。遗憾的是,直到公示期结束,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中重重内幕还是向外飘出了只字片语,只是分开看的话,每一段剧情,都无法让人信服。   这段故事留在大家的记忆里,就变成了:两个想要用非常手段拿标的人,输给了老老实实做事的紫金科技。   结论:玩什么心眼都不如打铁自身硬来得重要。   这件大家一起玩手段的事情,莫名的变成了浩然正气胜过阴谋诡计的经典案例。   安夏变成了天真无邪,就等上天降好运的白莲花。   “算了……这样也挺好的。”安夏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也无所谓了,能把硬实力摆在最优先地位是最好的,“只要关系到位,狗屎都能卖出黄金价,所以不需要在技术上下功夫”显然不是一个正确的思想。   在拿到标的同时,美国那边的窃取商业信息的案子出现了新的变化。   对方通过中间人,向安夏提出,希望庭外和解。   此前,安夏想与他们庭外私了,结果他们死活不肯,现在出现了各种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他们终于想起来庭外和解了。   安夏对法务部说:“算一下,要是庭外和解有什么好处坏处,坚持打下去有什么好处坏处?”   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   经过一通复杂的计算,得出结论:通过打官司能拿到的好处,不如庭外和解的多。   因为对方在谈一个大的合作项目,要是商业间谍的事情被定性,他们会受影响。   安夏拿着他们开出来的条件一个一个往下看,全部看完,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谈钱多俗啊。”   法务部的同事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大受震撼:什么?谈钱俗?安总已经到了「我对钱不感兴趣,只想谈光荣与梦想」的新阶段了吗?   安夏又继续说:“我对他们的技术比较有兴趣,我们公司有源外骨骼的传动系统不如他们的好,那好像真的是他们的专利吧,就是他们的专利转让条件太苛刻了,很不友好,只能用,核心技术还是密封成一体的,不给我们看。要是他们愿意把具体数据细节卖给我们,我可以庭外和解。”   “这……他们可能不会同意吧……”   “嗯,不会同意的话,看看我们在美国的律师团,能不能再干点什么,把他们公司的那个大型合作项目给搅黄了,收了我们这么多顾问费。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好意思续约。”   安夏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说今天晚上想吃鱼一样简单。   两件大事解决之后,安夏才有空去看一眼由电子智能辅助管理之下的桂林,报告显示在第一个双休日加劳动节假期叠加的效应之下,整个城市涌入的游客总量为最初预估的十倍。   就连当地文旅部门的领导都惊讶于:“现在怎么有钱人这么多?”   其实不是有钱人多,只是中国人口多,小小的比例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以及自古以来,人民群众就相信「穷家富路」,在家里,可以为了买便宜一毛钱的菜,走两公里。   在外面,该花的钱就花,该买的纪念品就买。如果什么地方拥着一堆人,往往会挤过去更多的人参与排队,也不管到底是卖什么的,等排到了,基本上都会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掏钱。   紫金科技提供的游客人数预警、周边小众景区指示牌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很多人一看游客人数爆满,便直接放弃,先去旁边的小景点转转,然后再寻找机会去热门景点拍照留念,有效的降低了排队人群的怒气值。   其中深受店家和旅行者好评的是两样东西:外卖和摄像头。   外卖有效降低等待时的怒气值;   摄像头有效降低一些说不清的扯皮事情发生,包括但不仅限于找错钱、菜里有异物、上错菜、“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先上到他们桌了!”   热门景区的派出所监控室比动物园还热闹,跟孩子走失的父母一波接一波的进来,通过摄像头找自己的宝宝。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处理的不怎么好。   不过比起什么都没有的纯人工时代要强太多了。   就连「屎山代码」造成的特价房,都为紫金带来了后续收益:有些合作的旅馆本来懒得用紫金预订软件,现在有个悬着的预售挂在那里,时不时还得看一看。   不然万一哪天这个人真来了,而他们没看见,没给人留房,被投诉的话,会罚款的。   天天看,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维护更新一下旅馆的信息。   维护的勤快,住客就认为这个系统是在用的,也就在系统上订房,而不是到了前台再订。   紫金旅行平台就能抽到这部分费用。   陆雪和同事们分析假日消费数据的时候,数别的地方艰难无比,全都是人工自己计算的数据,有多记的,有少记的,还有催了半天,都吐不出来数据,一堆人冒着汗坐在办公室里临时现编的……   大面积使用电子智能辅助的桂林文旅部门下达收集数据的命令后,使用电脑接单的商家在几分钟之内就把数据交上来了。   “去年怎么就没有弄呢……”办公室里一个员工小声嘀咕,“不然的话,算同比和环比都能用计算机一键生成了。”“懒不死你!”   统计的时候需要用软件,此时大家还在使用WPS,并且非常适应这个系统,使用者没有一个人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地方需要提高。   安夏却不这么想。   她找到阿君:“你们为什么很久都没有更新过新版本了,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一个科技企业来说,除非一个产品已死。不然必然会不断出新版本,打补丁、增加新功能。   否则,它就跟死了一样,哪怕它已经很有名了,哪怕使用者觉得挺好。   就像可口可乐和肯德基、麦当劳在后世哪怕火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它们的广告照样活跃在各大媒体上,只有对市场营销一无所知的人才会问出:“它都这么有名了,为什么还要打广告啊。”   阿君解释了几句:“啊,因为我们在开发一个新的系统。嗯,就是像WINDOWS那种系统……”   “啊??”安夏愣了一下,她听说过的有名有姓的系统只有DOS、WINDOWS、LINUX这三大系统,再没听说过还有别的……难道,是在不同的时空里,阿君要带领国产系统奋起了?   “可是……你们也不能放弃WPS啊……”安夏问。   阿君不善言辞,将话筒递给了身旁的同事小雷,小雷此前在武汉卖汉卡赚了一笔,然后大学毕业,加入公司,技术流的小雷对自己的技术充满自信。   他拿着话筒,骄傲地对安夏说:“WPS不着急,我们有信心!啊,对了,正好,我们还想与你们合作。”   他将他们正在做的东西告诉安夏:“我们这次要做一个大功能,字处理、电子表格、电子词典、名片管理……全部融合进去!”   “呃……这不是个人数据助理吗?我们公司的系统里已经集成了。”安夏提醒道。   小雷还是超自信:“我们这个占内存更小!运行条件比微软的要低。”   安夏这才知道他们的灵感之源——微软的,阿君和小雷都认识到很好很强大,功能特别牛逼。   于是,他们认为应该把公司里的研发精力全部用在开发适应WINDOWS平台的办公系统上。   基于DOS平台使用的WPS便成了前妻生的孩子,再没人关心,全公司上下都盯着现在最受宠的「盘古办公系统」。   是的,他们正在开发的这个系统,也叫「盘古」,取的也是开天辟地的好意头。   他们的梦想是——取代在WINDOWS上的地位。   珠海这边,小雷说得兴高采烈,仿佛脚踢微软,称霸世界就在眼羊。   安夏这里开始头疼,不是吧小雷同志,你明明之前卖汉卡,之后卖小米手机都挺能营销的啊,怎么现在……如此天真?   还是说,他在后面卖小米手机的各种营销技能,是因为受了盘古失败的重大打击的结果?   苦难固然能带来成长,但如果能不苦难……那还是别苦难吧。   安夏尽力想说服他们:“可是,你们取代不了啊,WORD是微软的,WINDOWS也是微软的,比尔盖茨不会允许外面来的野孩子占了自家嫡长子的地位。”   “哈哈哈,不会的,就算像苹果电脑的OX系统排它性那么强,不还是能开发。除非他们不想干了,不然不会锁系统的。”   小雷乐观的认为安夏说的是WINDOWS会针对他们,硬搞出一个什么软件都不兼容的锁死功能。   从技术的角度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家公司可以开发用户所需要的所有软件。   如果微软敢这么干,那么很快就有开放的平台冒出来抢他们的生意。   不管安夏怎么劝都没有用,能言善辩的小雷和沉默寡言的阿君立场惊人一致——无论如何,也要把盘古做出来。   盘古办公系统优先于一切。   安夏不死心,劝了又劝,阿君终于说了实话,他们已经在盘古办公系统上投入了两年的时间,公司里所有的精英程序员都扑在这个项目上了,此时如果撤出,沉没成本太高。   「不甘心」三个字,是赌狗输了又输,还不肯的最要原因。   沉没成本投入的越多,越不甘心,都梦想着下一把翻盘,走上人生巅峰。   根据紫金商情的统计数据,在阿君他们放弃WPS新版本的开发和技术迭代的这两年间,不说微软这个大佬,就连国内都出现了许多基于DOS平台使用的文字处理软件。   WPS本身则被疯狂盗版,以前是不管个人用户,现在就连企业用户大规模使用盗版,他们公司也没有人管,明明在联网升级的时候就能看到的啊……   WPS,这个曾经的中文处理大神。如今已经变成了锈迹斑斑的舰母,它还在海上,看起来颇有威严。   但身旁强敌环伺,就等着有一天,海水将它彻底腐蚀透,黄脆的金属再也无法有一丁点反抗的能力。   而阿君和小雷,却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放弃了一个过时的东西,只要等盘古一出来,他们就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DOS终将入土,WINDOWS才是真正的永恒!   安夏心情复杂,要不是两人说了他们思路的底层逻辑,她甚至以为这两位也是从几十年后穿越回来的。   所以对WINDOWS有着这么坚定的信仰。   从功能上看,他们做的选择没错,但是……太早了。   都说谈恋爱,既不能来得太早,又不能来得太迟。   搞科学研究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太早,会像布鲁诺一样,被烧死在鲜花广场。   太迟,会像一位老农一样,一个人闷头研究,凭一己之力,琢磨出了微积分。   可是,距离牛顿和莱布尼茨向世界公开微积分,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他的努力全部白费,只能徒留叹息。   安夏甚至也不能确定,这事到底是历史的必然,还是他们俩放弃了WPS,非得去琢磨「盘古」的后续结果。   她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不想要WPS了吗?”   “哈哈哈,那也不能不要啊,还有一点利润支持我们开发盘古。”   确实只有一点营业额了,不更新迭代,不宣传,不抓盗版,销售额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   WPS曾经在安夏手里转了一圈,为她赚了不少钱,现在她的心情,就好像捡到了一个走失的孩子,尽心照顾了一段时间,再把他还给亲生父母之后,发现亲生父母一个烂赌一个跳舞,没一个管孩子的……   心痛,就是心痛……好好管的话,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照现在的下降趋势,后面只会更少,也没办法支持你们开发啊。”   小雷非常自信:“现在我们的进度非常顺利,最多再有半年,明年年初,就能面世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哈哈哈,你这么喜欢WPS的吗?要不你买下来,给我们一笔转让费,我们就可以专心研发,连营销都不用管了。”   小雷说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多想,在他看来,WPS是一个已经过气的东西,安夏这么精明的人,绝对不会买它的。   电话那头安夏沉默了片刻:“我先考虑考虑,等我电话。”   然后,安夏就把电话挂了。   直到现在,小雷和阿君还是认为,安夏只是找了个借口推托而已,在生意场上,考虑着考虑着,就没下文的事情很多,谁也不会在意。   安夏是认真的,WPS现在虽然衰败,但还是不可动摇的统治地位。   能让微软这种巨佬低下头来,好好谈判,首先自己就是一方霸主,才能争取好的条件,不然……在战场上拿不着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一样拿不到。   当然,像在安夏的时间线上曾发生过的往事:阿君小雷他们明明还是一方霸主,却打开城门,主动把敌人尊为上宾的行为……也只能说是时代的局限性吧。   安夏做决定从来不是凭自己的心情,她再心痛WPS没爹疼没娘养,也不会一个冲动,就把它接回家。   “好好调查一下,现在WPS的市场占有率,还有的市场占有率。”安夏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业务评估组的同事们就开始干活了。   很快,他们就交上了一份报告,安夏很满意:智商在平均偏上的人类,还是比CHATGPT好使,安排人工智能做这事,得说清楚一大堆事情,绝对不会干一丁点额外的事情。   报告显示:   在中国的计算机软件市场上只占了一丁点份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因很简单,便宜的紫金极简电脑和刘老板的电脑都不支持使用……开玩笑,预装WINDOWS系统是要给比尔盖茨一笔钱的,贵着呢。   至于其他正在使用中的正经计算机们的主力是386,甚至还有数量不菲的286肩负着工作的重担。   很多计算机上的硬盘一共就1M那么大。   不是内存条,是硬盘!   就1M,多了没有。   就这1M,都有可能是三个盘挤在一个机箱里凑出来的。   最原始版本的都装不进去,何况是已经升级再升级的,安装空间需要3M,谁也不会疯了为了装个软件花高价再买硬盘。   WORD之大,一盘装不下。   至于WPS,虽然它躺平等死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在用。毕竟用习惯的东西,好好没事,也不会想着把它卸了再装一个新的。   现在WPS的存量客户很多,那些后起之秀只能争抢从来没有使用过电脑的新客户,或者用点手段,让单位里的WPS老客户放弃使用,转投他们。   业务评估组对WPS的综合评价是:现在抢救还来得及。   要是再这么搁着不管,那就真ꔷ死路一条了。   “利润呢?”安夏没有在报告上看到关于收购WPS业务后,能带来多少业务。   业务评估组:“如果只是增加功能的话,利润堪忧。”   理由就跟单机游戏活不下去的理由一样——盗版。   新增单机就能使用的功能,对于用户来说,大不了再花五块钱,去电脑一条街上买张盗版碟。   公司上上下下的程序员和营销团队,等于是免费替卖盗版碟的小贩打工。   安夏非常明白这一点,接手过来之后,想要赚钱,还得大改,类似手游模式:   下载免费,使用里面的功能需要联网,想要使用实时数据服务,就没有办法盗版了。   业务评估组、云服务组、知识网站组……以及所有可能相关的团队集中在一起,评估实现安夏梦想的可能性。   “基于DOS系统上网的方式不是没有……但是想要像WINDOWS一样,一键唤起上网指令,程序里还需要添加……这个开发难度……”   程序员们凑在一起,以盈利为基础,对现在的WPS琢磨来琢磨去。   安夏拿到了关于收购WPS后的盈利可能的补充评估。   需要付出的成本和可能的利润,基本符合立项的要求。   安夏亲赴珠海,找阿君和小雷谈收购WPS的业务。   “啊?你真要买啊?”小雷完全没想到安夏会跑来跟他们说,她要买「垃圾」。   他们不明白安夏为什么会对注定消亡的DOS平台上的程序如此执着。   该解释的,安夏已经全部解释过了。   至于全中国存量计算机的现状,那是紫金商情组花了时间和人力调查出来的信息,她不会免费告诉阿君和小雷:   大多数人不像你们公司一样,全部都用上了486,你们抛弃WPS的时机不对,太早了。   她开了个玩笑:“大概是因为我到底跟它相处了一段时间,有感情了,它在你们这里过不好,不如到我家来。”   小雷和阿君居然对她的说法一丁点置疑都没有,他们俩的眼里只有盘古。   甚至连WPS的转让费,他们都没有全部要求现金,而是要紫金的云服务做为抵扣,要求紫金云服务优先保障盘古办公系统的数据安全,还有各种专属服务之类的附加条款。   出于对技术的敏感,他们意识到了云服务的价值。   没有费多大劲,安夏就得到了WPS,回到酒店,安夏看着新鲜出炉的合同,感觉自己好像在炒股,当初逢低买入,然后遇高就抛,现在眼看着它要退市了,价格便宜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又把它接了回来,等着它退市重组,再创辉煌。   另一边,阿君和小雷也很高兴,他们甩掉了一个需要伺候才能产出利润的祖宗,抓盗版好烦的,迭代更新也要占人手的,安夏给他们的现金和其他服务,足够让他们可以把心思都放在开发盘古和将来的盘古运营上。   双方对这次的交易都非常满意,都认为自己赚了。   紫金的程序员们已经开始对拿到手的源代码进行大刀阔斧的增删,向着预定的功能前进。   安夏召集营销团队开会:“情况就是这样,你们与技术部沟通一下进度,尽快拿出一个营销方案出来。”   营销团队最美好的梦想是:要赚钱么,当然是严厉打击盗版啦,一张碟卖三千块,岂不美哉。   不过他们也知道现在盗版有多猖獗,安夏提出免费获取,不是因为她心怀天下,是因为根本管不住。   “可是,大多数人只要普通的文档编辑功能就行了,那是单机就能实现的,要怎么样才能让人愿意联网,并为某个功能付费呢?”   还有……很多人家里还是不能上网,得去网吧,或者蹭单位的网,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收费?   论坛的注册制度激发了他们的灵感:“那就让使用的人需要注册,不管去哪台电脑上使用,注册的客户号都是唯一的,数据也可以通过云服务跟着跑。286不支持各种增值服务,可以去网吧用486、586,不耽误。”   「赚钱组」憋了很多主意,然后兴冲冲的拿去给技术组说:“我们要实现这个,我们还要实现那个……”   此时,紫金刚刚新增了「产品经理」职位,放在「赚钱组」。   因为他的主要职责是想客户需要什么功能,以及怎么通过这个功能赚钱,而不是在技术层面怎么实现。   这个职位不能放在技术组,不然满脑子都是「这个实现不了,那个实现不了」,思路根本打不开,在自己的脑子里就把所有的可能性给毙了。   紫金公司史上,也可能是中国软件史上第一次产品经理PK程序员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安夏路过开发组的时候,意外地听见非常响亮的吵架声。   以前这帮程序员可沉默了,几乎听不见说话的声音,都在埋头忙自己手里的那摊代码。   现在,听起来随时就要抄家伙了。   “跟你说做不了就是做不了,你这个逻辑就不对,要跳转这么多次。”   “那也是程序自己跳转,又不是用户跳。”   “步骤越多,越容易出错!”   “你就不能在写代码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出错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倒轻巧。”   “有什么轻巧的,谁的工作不要仔细啊。哦,你们写的代码多,就一定要出错,财务部一个月要发那么多人的工资,他们能错一个吗?!少发了你的工资你愿意啊?你不也得跳脚找他们算账?”   “你懂什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就不要在这边屁话一堆了。”   “操!你他妈的自己工作出错,说我屁话?谁给你的脸!”   “啪!”   一个无辜的鼠标被抓起,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产品经理不依不饶:“你这是在跟谁耍威风啊?”   坐着的程序员猛然站起来,两人身高块头差不多,旁边的人想上去拉架,又怕伤及池鱼,正在犹豫的时候,安夏一声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看见安夏来了,各自的气势都去了大半,产品经理首先告状:“我跟他说了几个需求,他都说做不了。”   程序员不甘示弱:“按照你的逻辑,就是做不了啊!”   安夏看了一眼需求表,发现产品经理给出的需求目标没有问题,但是过程很复杂。   如果说「目标是干掉这个人」,产品经理就详细的规定了,首先跟着这个人,一直跟到XX路,等那个人上了XX路公交车后,再紧随上去,目标在某站下车后,保持15.3米的距离。因为经过科学测算,这个距离不会跟丢,也不会贴得太近……   安夏指着最终目标,问程序员:“想要达成这样的效果,能不能做到?”   “能是能,但是中间……”   “好,先不管中间。”   安夏又转头问产品经理:“你把中间过程设计的这么复杂,是出于什么考虑?是不是一点都不能动?”   产品经理:“也不是……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是这么想的,让他们理解中间过程的跳转逻辑……”   “就这点事,你们能吵成这样……”安夏十分无语,她当年跟程序员多次吵架的原因比这个高贵多了。   一般来说都是几个项目的排期冲突,以及最终实现的结果与预期不符,或是老板忽然说要改需求。   她从业多年,都从来没想过要指导程序员应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人,要认清自己的能力边界。   安夏按着需求表给程序员布置目标,确认排期、检查进度的时间、实现难度,以及是否需要其他部门支持之后,这事就算了结了。   安夏看着众人:“以后……”   同事们以为安夏要说以后不许吵架,违者重罚之类的。   “冲突是难免的,我知道你们吵得来劲,就根本停不下来,没问题,你们要吵,去会议室,关上门吵,不要影响其他同事的正常工作。刚才这么多人都不上班了,就在看你们俩吵架。还有……”   安夏拿起程序员桌上的鼠标,晃了晃:“办公用品和公司配发的电脑和配件在正常工作中的损耗,行政会给你们免费更换。人为敲坏的,你们自己掏钱赔!从工资里扣,按全新产品的市场价扣!”   等安夏走后,程序员们凑在一起:“完了,我也喜欢砸鼠标……这一个得多少钱啊……”   上网一查,他们用的这款电脑鼠标不是便宜的双飞燕,而是高贵的罗技。   一个要卖三百块钱!   “完了……我的工资都要去电脑组了……”   “要不,我们去问问,我们一起买的话,能不能算个批发价?”   刚才与产品经理发生冲突的程序员出声了:“你们想事情的这个逻辑就不对。”   旁边的同事不服:“干嘛,你想说你能控制情绪,绝不再吵?”   “你们就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吗?”   “可是杀人犯法诶……再说公司有这么多摄像头……”   “杀什么人啊,我们先买了便宜的鼠标放着,等产品经理过来了,我们就把便宜的换上,到时候砸了也就是砸便宜的。”   “对哦,好主意!!”   安夏回到办公室,又仔细看了一遍产品规划,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   她拿起电话:“陈校长,你好啊,我是安夏,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校园网络用得怎么样了……现在查学术论文和资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说不定能解决……哦哦……”   陈校长都在打官腔,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是在紫金论坛上,安夏看到了一个贴子《啊哈哈哈,我同学的论文全文抄袭就算了,被他抄的人就坐在台下,他抄了评审老师写的论文》   跟贴的人都在哈哈哈,安夏忽然想到:等等,论文查重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反正,应该不是天临元年吧。 第248章 电竞比赛?22年前就……   安夏想与各个在教育部有正经注册的学校谈谈关于筹办一个可以通查学生学历的网站, 大家信息共享。   主要是前阵子的招聘季,把李俏给气得半死,交上来的简历里有好几十个名校毕业, 结果稍微问一下专业就懵逼。   有一个更糟糕, 毕业学校显示与李俏是校友,还跟李俏快乐的聊起了学校里的趣事和特别的人, 以此来套近乎。   如果不是他把一个外号叫「郭靖」的女老师郭静误以为是男性, 说不定就真让他混进来了。   “他承认学历是外面买的, 还倒打一耙, 说我们只重学历,不重能力, 才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李俏想起他那那副受害者的嘴脸就生气。   “笑死, 他有能力怎么不去参加计算机比赛,报名又不要学历的, 前三名哪个公司不喜欢,真是!!”   安夏想起自己也曾经在招聘的时候遇到过各种学历做假的。   但那个时候已经是201X年, 学信网连没读完的电大、没考完的自考都能查到, 只做一张纸,就属实没有意义了。   对于HR来说,学信网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陈校长说这事不是联合几个学校就能搞定的。   既然是要登记所有在教育部有名有姓的学校记录, 那就应该直接找教育部。   安夏把这件事安排下去, 有专人去负责这件事。   她自己在盯紫金游戏的公关舆情。   游戏虽然独立出去了,但是游戏的第一大股东是法人紫金科技,第二大股东是自然人安夏,紫金游戏不是紫金科技的业务收入, 是投资收入,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自从紫金游戏出了几个出名的项目之后,外界对游戏的鄙视就没有停过,先是说「小孩子的玩意儿」。然后是「玩物丧志」,眼看着就要奔「电子鸦片」的不归路了。   调查公司已经把调查数据和结果做出来,投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苏灵和公司里的其他几个高管看完,脸色都不太好,安夏开口:“得在事情不可控之前,先做些什么,你们有没有考虑应对方案?”   游戏想要挽回口碑,最常见的操作手法是强调它的益智属性。   婴儿把积木抓起来,塞进对应形状的空档里是益智,儿童玩泥巴也是益智,大人打扑克打麻将还是益智。   益智是个框,需要的时候都可以往里装。   “嗯,方向没有问题,具体措施呢?”安夏追问。   呃……他们还真没想过。   一直以来,娱乐产业在面对家长和社会的反面态度,都是放着不管,放着放着。要么这事就过去了,要么就直接下架。   “我们在报纸上……登广告?”紫金游戏营销部的主管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   安夏追问:“嗯,然后呢?广告内容写什么?”   “……”他不明白安夏为什么这么问,不就是写我们的游戏好。   我们的游戏妙,我们的游戏益智又健脑吗?   这些套路,其他的玩具也都写过,受众的接受度很好……当然,很好的意思是,没有负面反馈,仅此而已。   “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比如,你认为胡萝卜不好吃。难道别人说一句,胡萝卜有营养,你就马上接受,并高高兴兴的吃起来了?”   “……”营销主管本来觉得大家都这么做,自己有样学校没有任何问题,被安夏这么一类比,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生硬。   “拿出能说服你们自己的方案来,给用户看。连自己都不信的东西,要别人信这是不可能的。”   苏灵和其他人一起低头在小本本上哗哗的记。   很快,初步计划就报到安夏这边来了,他们想办一场电子竞技比赛。   电子竞技的概念火于201X年,一句「IG牛逼」更是在2018年让知道电竞和不知道电竞的人都知道有一个中国战队在世界比赛上拿冠军了。   但其实最早的电子竞技始于1972年的斯坦福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正式的比赛是1980年的圣赫兹大学,由三个游戏组成。   初步计划是拉着斯坦福大学当大旗,说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玩得转的游戏。   此时赴美留学热方兴未艾,斯坦福大学名声在外,这个计划主打一个——   “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去的大学都在玩电子游戏,充分说明。如果玩玩游戏就成绩下降,考不上好学校,只能说明你不行,不玩游戏,一样考不上。”   提案也没有忘记「益智」的初心,心灵手巧,多活动活动手指,动动脑子,可以提高记忆力,锻炼大局观和战略思维……   安夏同意了这个提案,但是在人员的选择上面提出了异议:不能不限制年龄,不能占用要读书的未成年人的时间。   “可是音乐、美术、舞蹈,还有武术,这些比赛都占时间啊,还有小演员,请假出去跟剧组拍戏,一拍就是好长时间……”营销主管很委屈。   安夏摇摇头:“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要办这个比赛吗?”   是为了消除社会上对电子游戏的坏印象。   “有人说音乐美术舞蹈武术比赛影响他家孩子学习吗?古代有说围棋是木野狐,下棋下多了影响心性,玩物丧志,现在你看还有吗?   因为现在的观念已经改变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改变观念,而不是已经可以躺着享受改变观念的红利。”   营销主管请示:“那将比赛人群的年龄限定在18岁?”   安夏想了想:“唉……算了,别限定年龄了,就举办大学生电子竞技邀请赛吧,也算对得起借用了斯坦福大学的名头。”   接下来是选择用哪个游戏做为比赛项目,《玉京战神》这种一个人冲出去砍砍砍的肯定不。   既然说益智,那就得挑战略游戏。   此时暴雪公司已经成立了三年,不过这会儿还忙着被别人收购,第一代《魔兽争霸:人类与兽人》要等到十一月才会面世。   “公司之前不是做了一个海军司令的即时战略游戏吗?现在更新成什么样了?”   安夏亲自去看了一下,游戏的思路和逻辑都是从真实的战争记录里来的。   甚至他们还找了国防大学的教授,还有战史研究办公室的专家,为游戏的逻辑和数据设计提供参考。   舰船和地名都沿用了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名称,根据不同情况设定不同的BUFF百分比。   比如,有一艘护卫舰叫「雪风」,自身幸运值满分。   但是被它护航的不管什么船都得死……   流程跟正常的战争一样,招募、后勤、制造兵器,挑个好时候出兵干掉对方。   游戏开局,双方就是战争状态,没有和平发育的时间。   “招募和后勤要动脑,正面开战的时候,要考验对不同队伍的操作,还有手的速度。安总要不要来打一局?”   “好啊!”安夏兴致勃勃地坐下来,然后……沉迷于基础建设无法自拔,挖矿收粮岁月静好……   然后被计算机操纵的对手干掉了,她修的整整齐齐的兵营区、农耕区、矿山区,还有用来增加士气的奇观大祭坛被付之一炬。   旁边的苏灵冷不丁冒出一句:“陛下,奇观误国啊。”   不服输的安夏又开了一局,这次是操作出了问题,没派航母,空中力量跟不上。   “是鼠标的问题,我点了,它反应延时。”安夏毫不走心地甩锅给无辜的鼠标。   比赛模式有单人,还有五人组团模式。   为了给安总挽回尊严,紫金游戏的数值和关卡组员工站出来人,与安夏组队,带老板飞,打爆了计算机控制的角色。   “好了,这个模式还可以,你们好好准备吧。”安夏站起身,去找焦山河。   安夏:“紫金游戏要举办一个电子竞技比赛,你知道吗?”   “你这边做了什么准备?”   “我们准备了全套的外设。”焦山河自从开发了「喜庆」键盘之后,整个人的思想得到了升华,再也不觉得销售与自己无关,坚持技术与营销并举。   听说楼下的游戏公司要办电子竞技比赛,他的心思马上就活络起来了。   “我们设计了两套外设!”焦山河非常兴奋地带着安夏去他们的设计稿。   一套粉粉嫩嫩超级可爱,一是黑色为主,嵌以银边,有一种未来战士的酷炫魔幻感。   “这款的主要目标客户是女性玩家,这款是男性玩家。”焦山河介绍道:“在销售的时候,我们会请市场部配合做区分化的营销策略。”   “不要强调性别。”安夏说,“我喜欢这套黑银色的,如果你的配合营销策略都是卖「这是钢铁纯爷们儿才能驾驭的」理念,那我会很烦,两个都不想要了。”   “啊……”焦山河想说:那是因为你跟普通女人不一样,大多数人还是按着性别来划分的。   “这不重要,你不要把思路限死在性别里,只要考虑到不同喜好就行了,男孩子想买粉嫩的,女孩子想买黑银的,难道你还要拦着不让买?   不要自己划分客户性质,不要自己把产品的应用范围圈小了,你管人家是男是女呢。哪怕是外星人,他只要能掏出钱来,你也得卖啊。”   安夏一眼扫过去,键盘鼠标耳机三件套,以及专门为比赛设计的机箱。   “没了?”   焦山河不明白,外设不就这些了吗?他连机箱都想到了,本以为安夏会夸奖他想得周全,结果她似乎还是不满意。   “有没有考虑跟家具厂联合做专门的椅子?给我们公司供应办公椅的厂家还不错,你要么问问他们,能不能来得及改改外观?”   焦山河听懂了需求,但不理解:为什么还要专门设计椅子?   普通的人体工学椅不就行了吗?   谁会为了打游戏还专门买椅子啊?   安夏看出他的困惑:“要跟你做的外设和电脑机箱配套啊,你能想像变形金刚坐在小吃摊的红色塑料小方椅上吗?视频整体效果拍出来不好看。”   “哦哦……”原来只是在比赛里用,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跟挂个横幅,扎几个汽球一样。   所有外设的开模打样,与选手招募同时进行。   奖金相当优厚。   不过前提是能赢。   那些没有自己电脑的大学生们,蜂拥到学校旁边的网吧,开始艰苦练习。   半夜翻墙回校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   某校的保卫科抓了好几回,依旧屡禁不止。   辅导员操碎了心,学校方面给她们开会,说要是再管不住学生,就要扣他们钱,或者扣他们的奖金,还有通报批评。   夜,黑沉沉。   学校围墙边的树上跟着着几个刚刚从网吧回来的男生。   “怎么样?”   “保安刚过去了。”   “快快!”   他们身手矫健地跃出围墙,目标是距离学校八百米的兴欣网吧,得快点去。   不然隔壁学校的人就要跳出来抢机子了。   忽然,手电筒的光圈照在他们脸上,他们如同柯南片头里被照住的黑衣人,伸手挡住眼睛:“妈的,谁啊!”   辅导员放下手电筒,向他们走来:“回去!再让我发现一回,就记过。”   “记过记过……就知道记过……”男生们嘴里嘀咕着,恋恋不舍的回头望向远处网吧门头闪烁的霓虹。   想到缺乏练习,就拿不到巨额奖金,其中一人愤愤:“这次的奖金比你三个月的工资还高呢!你就是嫉妒我们,你自己拿不着,也不让我们拿。”   辅导员冷着脸,对他挑衅的话语完全没有反应,一路将他们押回宿舍。 第249章 父与子   前几年有一部很火的片子《少年特工》, 里面的主角团们参加过一场叫「激光电子模拟对抗演习」的活动,让不少人对「电子」和「对抗」的联合有了一定的认知。   对抗,就是竞技。   所以, 「第一届紫金电子竞技比赛」的广告打出去之后, 没有人觉得不行,怎么可以大肆宣扬打游戏这件事。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各种审批流程顺利走完,接下来就是准备了。   不管是紫金游戏,还是紫金科技, 没有一个人知道电子竞技到底是个什么样。   大家的概念特别简单,对于选手来说:   第一步, 登陆账号。   第二步, 选好角色。   第三步,开打, 活着的就是赢家。   对于公司来说:   第一步,保证设备和网络能够正常使用。   第二步,死了的不管,给活着的颁奖。   第三步, 在媒体上发个公关稿,结束。   然后,问题就来了, 报名人数远超过赛事筹备组的预期。   他们曾经的计划是:就比一场,抽签对战。   现在看来, 要是这么干, 得准备好多好多电脑,不然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比完。   有热爱足球的同事提议采取足球的比赛方式,小组赛、预选赛之类的先备上。   反正正式比赛在暑假, 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把赛事流程做完。   筹备组又天真了,他们以为心腹大患是安排选手和比赛顺序。   等到赛事执行方案被安夏打回的时候,他们一脸懵逼,怎么了?   这不是安排的挺好吗?活动现场安排、媒体采访安排,甚至连赞助单位都找好了,都是按标准来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们是照正规的、国际水平的比赛安排的……您看……有什么需要增删的地方吗?”赛事筹备组的钱欣诚心诚意地发问。   他们做事可以说非常用心,不仅请教了国际三大球的赛事安排,还学习参考了乒乓球比赛和马拉松比赛,最后才定的安排。   对于被打回的方案,他们一万个不服气,一定要安夏给个明确的理由。   如果是后世的互联网公司,无能的主管常会对员工使用「感觉不对」话术,以此来掩盖自己总结归纳能力和表达能力欠佳的真相。   安夏手里拿着方案,坐在会议室里,与他们一条一条的沟通。   “那我们先从传统赛事上来说,所有的体育比赛,都有一个解说或两个解说员,我看到这一栏是空着的,你们打算请谁?”   “嗯……我们本来想请宋世雄老师和韩乔生老师。但是他们不能保证时间,除非我们能联系央视转播。”   钱欣十分惋惜,如果能请到央视名嘴,这赛事的看点又多了。   安夏问道:“你们没考虑过应该请专业的人来讲解吗?”   在座的人大惑不解,安总这是怎么了。要是这两位讲解不专业,那全中国还有谁敢说自己是专业的?   安夏看着他们的表情,补充道:“我指的是在游戏方面专业的讲解,这两位老师在传统竞技领域没有问题,可是他们懂电子游戏吗?靠临时抱佛脚恶补规则,讲得也不好玩啊。”   问题来了……上哪找懂电子游戏,又懂讲解的人?   讲解也是一个技术活,要是关注点跑偏,别人最想了解的他不说,不想知道的逼逼一大堆,那讲解就成了毫无价值的噪音。   安夏想了想:“在大学的播音主持专业里找找,或者,也不用太挑字正腔圆。反正只能在市台播,普通话不能口音太重,能把内容讲得好玩就行。”   自从看到紫金游戏电子竞技的招募广告之后,正在读大二的郑小阳就动了心,他是本地人,学校只要求大一强制住校,大二生想去哪住去哪住,于是他搬回家住了。   在家的舒适度比宿舍高,自由度略低,父母还是像管未成年儿童一样的管着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一切行事都得按他们的行为标准来。   包括但不限于:周末睡到九点会被妈妈掀被子——“都快十二点了,还不起来!”   被爸爸追问学习情况和交女朋友情况——“你还在读书,不要谈恋爱,学习为重,等毕业了再谈。”   在父母心中,计算机是将来工作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学计算机是好的。   玩计算机游戏,与打牌和下棋一样,是娱乐,偶尔为之可以,天天打不行,天天要花一两小时更不行,为了打游戏而花钱,那是绝对不行。   报纸上的广告还是父亲先看见的:“电子竞技比赛……一等奖三千块,二等奖一千块,三等奖五百块……嗬!”   “比什么?编程?”郑小阳凑过来看了一眼,居然是打游戏的?   这个游戏他熟啊!   跟同学联机过不少次,手法熟、对各个不同阵营的特点信手拈来,他进攻的能力不行。   但是他看见别人出的兵种,就能马上想到自己这边应该用什么方法应对。   同学都喜欢叫他一起去网吧,人送外号「小孔明」,父母管得严,不给他太多的零花钱,怕他学坏,上网费都是同学付的,算是参谋费。   “这么多钱啊!”郑小阳看出父亲对这笔钱颇为动心。   就算是三等奖,也是一个月工资啊!   “反正报名不要钱,不如,我们试试?决赛是暑假,一天赚一个月的工资,不亏啊。”郑小阳小心翼翼地试探父亲。   父亲眼睛盯着报纸,不置可否。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手里拿着菜刀,伸出头瞟了他一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参加比赛要不要训练?训练要不要时间?你期末考试还想不想好了?   你不是还想去美国留学吗?   单词背了没有?真题做了没有?从我这里拿了这么多钱去报英语培训班,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托福低于六百分,培训费连考试费,你都全部还给我!”   半天没吭声的父亲颇有威严地将报纸一抖,翻到另一张:“对,你妈说得没错,你作业写了没有?一天天的就知道玩!”   “爸,我是大二,不是高二……早就做完了。”郑小阳十分无奈。   妈妈又开口:“闲着没事是吧?去打瓶酱油。”   “哦……”   走路上,郑小阳忽然心生一计,加快脚步跑去住在附近的同学家,同学的父母也在家,郑小阳找了个借口:   “咱们那个小组作业出了点问题,卡在死循环里了,明天就要交了,怎么办啊?”   同学家长一听,聊作业啊,于是放心的走开了。   郑小阳才说明来意:“那个电子竞技比赛的广告你看到没有?卧槽,三千块啊!而且是五人组队,我们两个,再把老三他们叫上,五人合作,肯定能把三千块搞到手。”   “嗯,我看到了,不过,这得练吧?我家人不管我,想什么时候打都行,你怎么办?”   郑小阳:“一会儿你到我家,就说小组作业搞不定,要我到你家来一起做,然后咱们一起去网吧?”   “行!”同学一口答应。   回到家,爸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吃完饭,妈妈去上夜班,爸爸看电视,同学敲门,用套好的话术把郑小阳给喊出来。   另外三人已经到了,见到郑小阳,老三为难:“只有四台机子。”   平时网吧总有一半左右的空位,今天网吧生意爆好,等半天,都没有等到有人下机。   好在这款游戏不是强制满编,只有四个人也能打。   郑小阳主动提出:“你们先打,反正我也只是做参谋的。”   “行!”   整个网吧里有不少人都在玩电竞比赛的那款战略游戏,而且特别严肃认真,还有人面前放着本子和笔,打一阵子,拿起笔写写画画,不像在打游戏,像真的要打仗。   网吧老板十分开心,电竞比赛的消息让他的营业额猛增。   而且紫金游戏地推人员还跟他谈摆放广告、代销点卡,还有组织网吧内部小型比赛的事情,这些都能为他带来额外的收入。   郑小阳好不容易等到电脑,玩到十一点半,也不得不回家了,他有点后悔,没有把故事说得再圆满一点 ,比如小组作业太难了。要是搞不定,就住在同学家,省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等回到家,他意外的发现父亲不在屋里,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父亲拎着一个工具盒回来,看见他:“你回来啦。”   “嗯,你也出去了?”郑小阳随口问道。   “老方爷爷家的洗衣机进水阀坏了,漏了一地,我去帮他修,免得漏到我们家来。”   老方爷爷就住在他们家楼上的楼上。要是多漏一会儿,郑小阳家也得水漫金山。   郑小阳没有多想,这事就过去了。   星期天,是紫金游戏第一次试水赛事的各种设计。   他们挑了本市一家条件比较好的网吧,在网吧内部组织一次比赛,测试各个环节是否存在问题,是否需要优化。   安夏亲自到网吧「微服私访」,她对于电竞的赛事安排,也仅限于「听说」,自己并没有实际操作过,还是得到实地考察一下。   网吧里很热闹,所有的电脑前都坐满了人,同属于一个队伍的人坐在一起,一边打,一边大声叫嚷:“XX,你人呢!”   “小心,右边炮舰上来了!”   “卧槽,维修厂给人炸了!”   ……   安夏对这个气氛十分满意。   郑小阳的队伍连杀好几队人,根据比赛进程表看,他们只要再干掉一队人,就能得到本网吧的第一名,获得一年免费上网时间的奖品。   他的对手们显得十分焦虑,有人不时抬头看钟,有人站在门口转圈圈,有人跟紫金公司负责比赛的人说着什么。   “最多再等十分钟,不能所有人等一个人吧?”同事摇头。   安夏:“怎么回事?”   “他们的人不齐,还差一个。”   安夏皱眉,她最讨厌迟到的人:“正式比赛哪有等的。”   “是是是,我跟他们说了,不过一开始我们的规则没有定好,没说超过多少时间就算弃权……”   同事在小本本上快速把发现的规则漏洞记录下来,回去修订规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缺人的队伍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才请求再等等的人又过来了:“能不能再稍微多等五分钟,就五分钟……”   郑小阳这边不干了,刚才他们同意等十分钟,是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他们完全不同意,一网吧的人会觉得他们是怕了对手,才会着急结束。   等了十分钟之后,现在他们清醒了,管它什么怕了对手,拿到免费一年的上网时间才是真理,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谁要说什么,谁掏钱付一年的上网时间!   “没门!等了又等,你怎么不等到明年去啊!让你们那个人在家里先练上个一年!”郑小阳大声咆哮。   “就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一分钟都不行!你们这叫耍赖,比赛要公正公平!”   正在郑小阳叉着腰站在中间跟对面吵的时候。   安夏看见了一个从年龄上看,不应该进网吧的男人,快步走进网吧,还东张西望。   安夏微微皱眉,他不会是来抓儿子的父亲,或是来抓学生的老师吧?   现在国家没有颁布针对未成年人进网吧的规范条例,爹妈和老师就是规范条例。   根据安夏的认知,正常情况下,像这么一个中年男人跑进来,定会「惊起一滩鸥鹭」「同学本是同林鸟,老师来了各自飞」,网吧老板也会稍微拦一拦,让「顾客」们有充分的逃跑时间。   可是网吧老板只抬了抬眼皮,就又低下了头。   然后,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看见郑小阳,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郑小阳,忽然就变成了小羊:“爸……我……”   安夏默默看着,对旁边的同事说:注意控制现场,别让他在这里打孩子。   同事也如临大敌,三人呈「品」字形,分别站在郑爸爸身后和两侧,等他万一动手,就把他拉住。   此时,哀求再等等的人激动地冲到男人面前:“哎呀,你可来了!!”   他指着参赛人员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对赛事主控同事说:“就是他,来了来了。”   安夏和同事们默默地看着名册上的ID——吞天狂狼   又抬头看了看这个戴着眼镜,穿着老头衫,年龄起码有五十岁,斯斯文文,老实巴交的男人……   人,不可貌相! 第250章 来都来了,半决赛加决……   第一局, 郑小阳满脑子都是困惑,魂不守舍,脑子里都是——“他怎么也打游戏?他怎么还参加战队?一会儿回家他会不会骂我?”   第一局, 不管队友那边有多紧急,郑小阳都在魂游太虚幻境, 毫不意外的输了。   第二局开局,郑小阳还在梦游, 开局先丢了一个据点。   队友不干了,他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要求换人,我们的队员跟对手是父子, 我申请亲属回避!!”   不愧是法律系的学生,开口就很专业。   如果是后世的玩家, 举报的理由应该是:挂机送人头。   “郑小阳, 玩游戏的态度都不端正,你还能干什么!”郑小阳的爸爸怒斥儿子。   「烈日战神」痛失网名, 在场所有人悄无声息, 静静听着老子骂儿子。   “安总, 我们要不要在规则里加上亲属回避?”同事愁眉苦脸。   “不用, 就算不是亲属, 也可以谈好价格打假球,回不回避,也就这么回事。”安夏摇头,奥运会都没这个规定。   郑小阳被骂了一通后,精神又恢复了, 他的心理预期就是挨骂……现在靴子已经落地了,挨一顿骂跟挨两顿骂也没什么区别。   双方重新开战,郑小阳发挥正常。   有一个梦想, 叫做「等我瘦下来肯定很漂亮」。   还有一个梦想,叫做——“只要我放下思想包袱,我就能斩神灭天。”   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放下思想包袱也就是平平无奇的凡人。   而且,还少了一个可以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局两败,郑小阳的队伍就这么结束了所有比赛。   郑爸爸的队伍拿到了冠军。   五个人获得了整整一年的免费上网时间。   本以为这就要结束了,负责运营这次比赛的紫金职工过来,向他们五人询问:“你们是否愿意追加比赛?”   “追加什么?”   “刚才,另一家网吧也决出了他们那里的冠军。如果你们愿意与他们打一次,会有额外的奖品。”   郑爸爸问:“要是输了呢?”   “上网时间还是有,不影响的。”   那就是干成了有好处,没干成也没损失。   无本万利的好事,不干是傻子。   队员们纷纷表示没问题。   郑爸爸:“行!什么时候?!他们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在我们公司的专业竞技厅。”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紫金游戏名声在外,「网瘾」少年少女们心中的圣地,早就想去看看了。   郑小阳的队友们也想去,他们把冠军之子郑小阳推出去当发言人,问道:“我们能去吗?”   “能啊,还有谁想去?”   “我!”   “还有我!”   “我也要!”   整个网吧里的人争先恐后报名,老板打电话给女朋友:“你能不能来帮我看店?我有很重要的事,得离开一会儿。”   电话那头的女声:“来不了,我也有很重要的事。”   老板琢磨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好牙一咬,心一横,把在家里看电视的妈妈叫来帮忙看一会儿店:   “要是有人说电脑坏了,你就给他换台电脑上机,别的都不用管,等我回来再说。”   今天进入紫金游戏专业竞技厅的有四支队伍。   昨天已经有两组从各自的网吧里脱颖而出,今天半决赛加决赛,一气测试完所有的流程。   四支队伍的对战顺序由电脑排位。   围观群众也来得不少,他们都是优胜队伍所在网吧的常客,有不少人跟冠军队伍里的人沾亲连故,天然就带上了区域属性。   大声为自己网吧的队伍欢呼。   根据安夏的要求,观众席是按阵营坐的,这样方便摄像机转镜头,切视角。   要是一个镜头里有人哭有人笑,看起来效果就不够震撼。   一群人的同喜同悲,画面才有冲击力。   这次四大网吧的冠军赛,算是安夏临时起意。   本来想比个小的就算了,刚好四个冠军决出的时间非常相似,现在又是星期天下午,大家都挺闲的,以及竞技厅也收拾好了,就算准备的不够完美,也可以先跑一遍流程,确定所有的安排里没有考虑不周,或是规则缺失的地方。   紫金科技也派人过来支援了,他们组织过计算机安全竞赛、计算机技能竞赛,说起来经验丰富。   但这两项比赛跟电子竞技比赛完全不一样,更像华罗庚数学竞赛那样,一切以结果说话。   电子竞技比赛全程都要很热闹。   大家都是人生第一次,就连安夏也是第一次真的实践,以前她就是围观看热闹的普通观众。   这次请的讲解,是这款游戏的数值策划组的组长。   毕竟没有谁能比他还懂这个游戏的阵营。   选手们先进场熟悉设备。   “这是什么?”一个选手好奇地拿起放在桌上的物件,它看起来很像青铜圣斗士戴的发卡式头盔,棱角分明,很是酷炫。   对面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粉嫩可爱。   酷炫组里有两个女队员,郑小阳的爸爸被分在粉嫩可爱组。   就连坐着的椅子,都是粉嫩嫩,还带着一对白色小翅膀的魔法少女风格。   这位一生要强,刚硬无比的猛男,心情复杂地拿起耳机,放下,又拿起鼠标,放下……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   能不能用亲属回避原则,拒绝儿子进来,或者他弃赛。   弃赛那是不可能的,刚才说了,如果能在四神之战……就是这次的加赛里拿到冠军,每人能拿到五百块。   郑爸爸纠结地抬起头,看见对面酷炫组里的两个女队员也露出了与他相似的表情,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揪着眉毛坐下。   半个小时后,所有选手调好了设备,试过了几轮,示意可以开始了,观众们才开始被放进来。   郑小阳冲在第一个,在第一排坐下。   父子俩一个在观众席,一个在选手席,没有说什么,一个眼神的交汇,就说明了所有。   父子局沉默稳重,另一边则发出了巨大的骚动。   网吧老板哭着喊着要换座位,坐到对面的阵营,旁边的熟客大惑不解:“你要干嘛!”   网吧老板:“那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   选手席上的黑衣女选手默默扭过脸,用手挡住。   还有几个学生要跟着网吧老板一起跳槽,熟客们看不懂了:“你们的女朋友也在上面?”   “那个穿红衣服的……是我们辅导员……卧槽,她居然会打游戏,真看不出来。”   最终,老板和学生们顺利在对面找到座位坐下。   安夏宣布,比赛开始。   偌大的竞技厅瞬间暗了下来,厅正中的巨幕亮起,双方的队伍和基地出现在屏幕上,台下的观众们不禁惊呼出声:“哇!!”   场上,郑爸爸用冷静又不容置疑的声音,指挥队员们完成不同的任务。   郑小阳都看傻了,爸爸在他的印象里,不是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被妈妈指挥干这干那,要么就是闷着头修理东西,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种指挥若定的大将风采。   对面的选手进攻十分激烈,那两个女选手的打法风格非常凌厉,稳准狠。   郑爸爸在战略上比对面强,但是他的手速到底慢了,生产和暴兵的效率都没跟上,也没抢到增加BUFF的小岛。   双方纠缠了个小时后,已经可以看出郑爸爸这一队的颓势,他们这一方的观众席里已经有人摇头,起身,离开了。   “镜头对过去……”安夏说。   摄像:“??”   摄像:“这不太好吧。”   自1988年汉城奥运会惨败之后,国家都不提倡唯成绩论,比赛还没结束,观众就走了,这也太现实,太那什么了……   现在最正确的价值观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安夏坚持自己的看法:“先拍,能不能用上再说。”   连续走了几个人,摄像机把他们的背影都拍了下来。   郑爸爸:“小禾,你去堵那边,别让他们过来。”   “嗯……”小禾答应是答应了,但明显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劲来。   “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没输。”   郑爸爸的话,不能安慰到他们。   “还没输,但是最多也就再撑半小时。”   “有意义吗?”   “反正都要输,不如早点投降算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天抓不完五万头猪,但是能彻底剿灭五万败军。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相信我,绝对不止半小时,而且,我们还有机会赢。”郑爸爸语气非常坚定。   队员们对这个年龄有自己一倍的队长还是有些信任在的,他们提起精神,继续听从指挥安排。   安夏发现了他们精神状态的变化。   “镜头往粉队打。”安夏又吩咐。   郑爸爸在等待一个时机,对方抢占的一个BUFF很强的小岛,生命值很低,只要安排得当,就能把这个小岛给炸平,让对方失去BUFF。   “啊,起雾了。”   “就是现在,你往前开……好,就在这,炮口调转15度,开炮!”   “轰……”增加20%攻击力的小岛在大雾天气遭到突袭,彻底沉没在水中,BUFF同时消失。   观众席和对方选手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大雾公平的干扰着双方视野,这是怎么做到精准命中的。   郑小阳的脸上扬起得意的表情,按捺不住地在座位上向周围的人得意地介绍:“队长是我爸!”   大雾散去后,双方的状态拉平,回到刚刚开局的时候。   又过了一个小时,郑爸爸的坐姿变了,他的手速变得更慢,强大的战略能力不足以弥补速度。最终,郑爸爸队伍的基地被推,对方获得胜利。   网吧老板第一个蹦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小雅,小雅!!”   那几个学生也激动地又蹦又跳:“那是我们老师!我们学校的!!”   运营人员也向冠军队伍走去,安夏却第一时间快步向郑爸爸走去:“你好,请问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郑爸爸点点头,一手用力按着后腰:“坐久了,有点难受。”   郑小阳也从观众席跑过来:“我爸年轻的时候干体力活,有点腰肌劳损。”   另外一个年轻的队员说:“从来没坐这么久过,而且太紧张,腰一直窝着,我也有点不舒服。”   外设组的员工马上过来,记录双方队员对于椅子、鼠标、键盘、耳机等物品的使用感受,并综合他们的身材,考虑将来的调整方向。   颁奖环节结束,观众和选手们各自散去,郑小阳边走边对身旁的朋友说:“如果不是我爸年纪大了,这次赢的应该是他们队。”   对方选手的支持者听见,冷嘲热讽:“输了就是输了,空口说能赢,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郑小阳提高声音:“你没看幕啊!在珊瑚海的时候,我爸已经做了位移的动作,炮口就抬起来了,旁边的护卫舰把对面压得主炮都拿不出来……开企业号的队友就在旁边……”   想起自己父亲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对方主力舰队轰掉,郑小阳越说越激动,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他一条一条的分析,说得十分清晰,又很有条理。   安夏正在旁边跟同事讨论请专业导播和专业解说的事情,忽然听见郑小阳高亢的声音,她对王娇娇说:“外面是谁在说话?请他进来一下。” 第251章 左撇子怎么了,没有人……   郑小阳记得刚才紫金公司的工作人员对王娇娇十分客气, 想来身份不低,他以为是比赛结果有什么改变,或者又可以再获得一次比赛的机会。   他被带去一间会议室,里面有几个人围坐在桌边, 见他进门, 齐齐抬头看向他, 这让他有点紧张,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安夏笑着说:“你好, 我是安夏,刚才你在外面是在回忆比赛吗?”   郑小阳有些吃惊, 安夏?紫金的老板?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你对比赛过程分析的挺清楚,说得也很有逻辑和条理,有没有兴趣来做比赛讲解员?”   “兴趣是有兴趣的, 可是,我还在上学, 而且, 我的普通话也不怎么标准……”   郑小阳脑中闪过的是现场直播的体育比赛,那些央视名嘴们字正腔圆的声音。   “普通话不用太标准,我们平时的比赛也安排在节假日,你看你有没有时间。要是实在没有空的话, 那就算了。”   郑小阳看了看时间, 又想了想, 对安夏说:“我要跟我家人商量一下,不能马上答复你。”   “好的,希望你一周内能考虑好。”   四家网吧的小型联赛过后,赛事组针对在这次比赛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复盘与反思, 调整和完善各种规则。   焦山河的外设组也没闲着,他们此前设计的鼠标身体都有一个向右弯曲的弧度,可以让选手在激烈的比赛,使用起来更加顺手,结果这次比赛里有一位选手习惯使用左手按鼠标,右手按键盘,让右利手感到舒服的鼠标,对于他来说就是灾难。   幸好在测试设备的时候发现了,紧急给他换了一个最普通的直线条鼠标,不区分左和右。   赛后经过测试,右利手使用弧形鼠标比使用普通鼠标快0.5秒,在比赛中直接体现的后果,就可能是一方的兵出巢的速度快那么一点点,最后的胜负关键也许就在这么一瞬间。   “左撇子本来就不多,参加电子竞技的更少,专门为他们设计一款鼠标没必要啊,投入跟产出不成正比。”   “连鼠标的程序都可以调节习惯用左手还是习惯用右手,我们不能人为制造不公平。”   外设组一共就五个人,两人认为应该给左撇子也设计符合人体工学的外设,另外两个不愿意,最后四人把目光投向焦山河,等他定夺。   “荷兰飞利浦有句口号,科技以人为本,我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焦山河看着四个组员,“不能因为人少就不考虑,虽然左撇子占人口总比例小,但是总人口数量不少。”   “焦哥,业务评估部不是这么算的哦,他们肯定会要求你拿出实实在在的比例。不仅要占总人口,还得是能接触电脑,并且对提升手速有要求左撇子,就连调查公司都查不了这么清楚。”   “是啊,这又不是研发治罕见病的药,人为了活命,多少钱都愿意出,普通人怎么会为了提升0.5秒,专门去买个鼠标。”   焦山河琢磨来琢磨去,他看着隔壁程序组祈福用的太级阴阳鱼图,忽然产生了灵感。   鼠标内部组件和程序是支持左右手互换的,要变动的是外表的曲线。   “新鼠标可以设计成外观可以活动的,使用者自己稍稍调整一下,就能切换左右手。”   「太极」鼠标的立项申请顺利通过,黑白二色共同一个内核。   除了之外,太极鼠标还沿用了喜庆键盘的思路。除了提供硬件,太极鼠标的驱动程序里还附加了一个小插件,鼠标的箭头可以变成一条游动的小鱼,并有多项附加特效。   点击链接,等待程序跳转反应的时候,是小鱼在瀑布里又蹦又跳,好像鲤鱼跃龙门。   使用鼠标点选文字,进行复制的时候,是小鱼张开大嘴,把选中的文字都吃到嘴里。   整段复制,就能看见所有文字都在一条鱼形的阴影里面。   连续点击,就是小鱼吐泡泡。   焦山河没忘记喜庆键盘,键鼠来了一个梦幻联动,出了一个主题——龙宫寻宝。   喜欢帅哥的,有龙王太子。   喜欢美女的,有龙女。   喜欢小动物的,有动画风格的小鱼小虾小螃蟹。   还有追求比较通俗的,有大堆的金银财宝。   一整套主题里有壁纸、屏保、待机小程序,就连工作的时候,都有小插件配合。   同时使用太极鼠标和喜庆键盘,待机小程序就是在桌面会出现一只宝箱,一条透明的鱼围着宝箱转圈圈,发出在水里吐泡泡的声音。   工作的时候,可以设置一天的工作计划,在电脑屏幕的顶端会出现一个进度条,一条小鱼用力的把宝箱往前推。   等所有的即定计划完成,宝箱被推到终点,宝箱会变大,然后蹦出一屏幕的金银财宝。   如果即定计划中途修改,原来的宝箱会被拿走,换过来另一个形状的。   如果即定计划增加了多个项目,小鱼会同情地甩甩尾巴:“你怎么比龙王还辛苦呀?要保重身体哦。”   再凑到屏幕前面,做出贴贴的动作。   焦山河的计划,是让这套外设走温情脉脉路线,这在任何一个国家的价值观里都没有问题。   从开模到上市,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刚开始卖得挺平常,键盘鼠标虽是易耗品,但全国普及电脑也没多久,哪里就坏得这么快。   忽然,出货量大增,大到工厂三班倒,满编满负荷开机,都赶不及供货。   “发生什么事了?全国的键盘鼠标同时坏了?”焦山河百思不得其解。   他稍微调查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原来「太极喜庆」套装,变成了驱魔诛邪的法器。   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最近城里出现了红白煞鬼。   如果有人在晚上走路的时候遇到他们,就惨啦!   红煞是在婚礼时死去的新娘,人穿红衣,还在大喜时死去,超凶的。   白煞是被淹死的年轻女子,俏丽的容颜被水泡胀,怨气冲天,超凶的。   普通人只遇到其中一只,兴许还有机会跑掉。要是两只一起遇上,叫「红白撞煞」,就完啦,不是被红煞的喜烛烫死,就是被白煞拖进棺材里淹死……   据说有一位下夜班的女工,在黎明时分,一天中最黑暗,阴气最重的时候遇上了,差点就没命,刚好她带着一套买给儿子的「太极喜庆」键鼠套装。   网上的各路大神们神叨叨地分析:   太极鼠标,有黑有白,正是天地正气,可镇白煞。   喜庆键盘,有红有金,宛如盛大婚宴,可镇红煞。   负责调查的同事:“啊?!”   焦山河:“啊啊?!”   安夏:“啊啊啊?!”   程序员搞迷信:拜雍正、拜图灵、拜代表着二进制的太极图……   新机房要贴符纸,新服务器要开光,生产线的开头要挂青菜萝卜……   这些都在安夏的理解范围之内。   她不能理解,键盘鼠标本身怎么会变成法器。   安夏快乐的与陆雪分享今日奇闻,陆雪觉得她远离人民群众的八卦太久了:“你是不是已经好久没上网了?”   “那怎么可能,我才一星期没上,这阵子一直在忙比赛安排的事情。”   “一星期!一星期已经很长啦!”陆雪这一星期闲着……或者说在为下一轮谈判准备资料,于是天天高强度网上冲浪,他兴冲冲地向安夏讲解情况:“正好!我调查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都突然传说,有一个老太太,死后被猫跳过身子,然后就诈尸了。”   安夏打断了他:“老太太诈尸?这跟红白撞煞有什么关系?”   “哎,你别急啊!”陆雪不满,清了清嗓子。   “据说,诈了尸的老太太,开始咬人,从不挑食,变成只咬穿红衣的,然后变成只咬穿红衣的女子,再演变成了只咬穿红衣的、姓李、姓李、姓张、姓袁的女子,终极版本就是穿得不是红衣,而是红嫁衣。”   安夏忍不住吐槽:“这么讲究?她一个星期都未必能咬着一个吧?”   “不管啦,反正,她咬着了,然后那个被咬的就成了红煞。白煞是当初在陆家嘴轮渡大雾天惨案时,被淹死的亡魂,一心只有上班的打工人,起个大早,买了船票,班没上成,却被淹死,怨气冲天……”   安夏继续吐槽:“陆家嘴的过江隧道都通车了,还大雾天惨案?都多少年了,而且……成都诈尸老太太,陆家嘴亡魂……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专门为了凑数?”   “哎,你说对了。”   安夏:“??”   陆雪得意地晃晃脑袋:“我查到前阵子有一部很火的鬼片,主角叫林正英的那个,里面就有红白撞煞,我怀疑,后面的那些过于详细的剧情,是就是从那个片子里来的灵感。”   “还有,前阵子,真的有一个下夜班的女工,遇上了流氓,她用键盘砸流氓,用鼠标线勒住流氓的脖子,遇上了巡警,流氓哭着向巡警求救。这也是新闻里的,整件事,就是一个大综合。”   一个莫名其妙的大综合,且完美符合所有谣言的定律:越详细越假。   安夏只关心那个女工怎么样了,能把流氓打到求救的女人,堪称我辈楷模。   在新闻上没有详细说女工身份,只说了她的单位,有单位,有如此事迹,稍微一打听就出来了。   此人是一位冶金厂的女工,虽将要年过半百,但天天还是闲不住,时不时帮年轻工人搬搬东西,胳膊一弯一曲,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她当时用来砸流氓脑袋的键盘,正是紫金的「喜庆」,勒流氓脖子的鼠标线,正是「太极」。   细问得知,她是得了一张购买紫金外设的五折券,觉得不买白不买,正好儿子参加比赛输了,心情不好,就想买来,让儿子高兴高兴。   结果还没来得及带回家,应给流氓脑袋开了花。   “唉……我还是太冲动了……我应该再克制一下的。”女工无比后悔。   “那个人他活该,你没错!”安夏表示支持。   女工愁苦地皱着眉毛:“旁边的地上明明有砖头,我干嘛用键盘砸他,一个两百块,五折也要一百块呢……”   哦,原来是后悔这个啊。   安夏笑道:“我们紫金公司可以免费送你一套太极喜庆键鼠。打得好!”   安夏从来不做衣锦夜行的亏本买卖,她送一套键盘鼠标,也得隆重。   等到她和负责拍照的王娇娇一同上门赠送礼物时,忽然发现女工家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指挥若定,惜败于手速的郑爸爸。   一个业务能力不行,嘴皮子利落,刚刚跟紫金游戏签约兼职赛事讲解的郑小阳。   父子俩显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再见安夏,十分惊讶。   女工,郑妈妈吴月霞,忙请安夏和王娇娇坐下,端茶倒水切水果。   安夏拿出键鼠交给吴月霞,又对郑小阳说:“听说你在为比赛结果的事一直很难过,电子竞技是这样的啦,放下包袱,你的讲解能力很强,好好加油。”   郑小阳满脸的困惑:“啊?”   为什么要难过,虽然他输了,但是,是输给他爸,没什么丢人的,而且当天就接到了比赛讲解的邀请,看着兼职费,他回到家后,一分钟都没有颓废难过,满脑子都在盘算应该怎么平衡兼职和学习。   爸爸倒确实很不开心了半小时,觉得自己老了。但是刚走出紫金大厦的门,就有两家网吧老板请他当电竞战略顾问和教练,他正在寻思着应该去哪家兼职,还是说成年人都要。   根本就没有再想过比赛输了的事情。   参加比赛的父子俩,谁都没有心情低落到要买这么贵的键鼠来安慰的地步。   当着安夏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吴月霞把键鼠转递给儿子:“我看过,这个安装盘里有个小程序,可以安排学习和工作计划,你要是能严格按照计划执行,一定能拿到更好的成绩。”   哦……原来根本目的还是劝学。   郑小阳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   只是有一次他提早回家,开机准备赶作业,忽然发现他电脑上的鼠标位置被动过了,本来控制组件是在右撇子用的白鱼肚子里。   但是现在被换到了左撇子用的黑鱼那半边。 第252章 你妈永远是你妈   “妈, 你是不是动过我电脑啦!”郑小阳大声问。   “嗯啊,刚帮你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又脏又乱。上次来人的时候, 要不是我先帮你收拾了一下, 你就等着丢脸丢到电视上吧!”   “根本没上电视!”   “丢人丢到网上很骄傲?”吴月霞一边数落着儿子, 一边把饭菜端上来。   郑小阳抱怨道:“哎, 你别动我的东西啊,给你收拾过的桌子,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以为我想给你收拾啊, 你不想让我收拾,你自己收啊。东西要放在固定的地方,看你那边乱得跟猪窝一样。”   “我的东西本来就是放在那里的, 那就是它固定的地方!”   母子俩关于收拾桌子的问题,在饭桌上继续边吃边叨叨,非常有中国式家庭的氛围。   吃完饭,吴月霞又去上班了,郑小阳没再把鼠标变成左方向的事情放在心上, 被妈妈收拾过的桌子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东西多了东西少了东西变了……都是正常的。   吴月霞到了厂里, 她去生产线转了一圈, 跟同事们打招呼, 操作工们打牌的打牌,打麻将的打麻将,有人跟她挥挥手打招呼:“吴大姐,来上班啦?”   “嗯,你们怎么下了班都不走?”   “我不让他走的!昨天赢了我20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他把这钱给吐出来!”   本月的生产任务在月初就完成了, 不是厂里人多力量大,机器过于先进,人员过于聪明,而是厂子里的炼钢炉「停车」了……   此时澳大利亚的各个矿业公司还没有对中国下手。   按理说,价格稳定,没有什么难度。   是厂领导把简单模式给玩成了困难模式。   1993年,苏州商品交易所就拴出了线材期货合约,之后,其他各地乱七八糟的交易所都开始推出自己的钢材期货。   厂领导是一群积极拥抱变化,愿意与世界共同进步的人。   经过学习,他们听说期货是世界发达国家的企业,用来套期保值,也就是用期货的价格与现货的价格对冲,可以保证公司的原材料进口价格稳定不变。   但是……玩着玩着,就从套期保值,变成了「买彩票」的投机活动。   一比十的杠杆比率,谁不喜欢这么迷人的游戏。   玩第一回 赢了,就砸下去更多,赢赢输输输……不管在哪个场子里当赌狗,下场都不会太好。   按理说,现在全国大建设,一个冶金厂,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但是,赌狗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高炉停车等厂领导借钱,能借着,就有矿,就能开机,就能活。   弄不到钱,那就等下岗,等发散伙费。   厂里的人说是来上班,其实就是来坐着,免得到时候有人用缺考勤为由卡他们的散伙费。   吴月霞也是如此,家里儿子上大学要钱,丈夫老郑也就挣个死工资,她一生要强,她不想让家里的生活条件往下掉,更不想家里人委屈自己,于是她一直在努力寻找兼职机会。   她在街边小店接了缝毛衣片的私活,天天缝,缝一个月有一百块钱。   她又通过关系,接了一些有地位有想法的老人,想要出版回忆录的活,老人们用笔写,她敲进电脑里,再排好版,再交给出版社。这笔钱比较多,但是不稳定,敲完一本,下一本不知道在哪里。   她希望把晚班八个小时的时间全部挤满,这样她才能感到安全。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有人招游戏教练,说是教练,其实都不是正经工作:   《玉京战神》是代练,《海军司令》是陪练,价格都是一个月30块。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努力学习了两夜,理解之后,便加入了代练行列。   此时的游戏还要挖矿砍树,正好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只爱打牌、打毛线、聊天和睡觉,不跟她抢电脑用。   于是,吴月霞的办公室八台电脑,就流水作业,每天开机,轮着把八个日常任务给做了。   没事干的角色就砍树挖矿,把单位电脑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挖矿机。   做代练,一个月有240块的收入,她自己的账号还掉出过一些传说级的武器,她在游戏交易系统里把武器卖了,得到人民币五百元整。   加上缝毛衣片的收入,加上半死不活企业发的工资,比过去赚得反倒要多一点。   只是这样的日子让她感到很不安稳,单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找她代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厌倦这个游戏,不需要她再代练了……   愁归愁,人还是要吃饭的。   她又在继续发掘新的赚钱可能性。   然后,她看到了紫金科技举办电子竞技比赛的通知,第一名三千块。   她报名了,在紫金的报名表上,她是0001号。   由于她的账号上战绩过于厉害,为了保证战力平衡,让其他玩家觉得这个游戏还能玩,而不是被这个游戏玩。   于是,赛事组安排她和另外十九个战绩相当出色的选手组成「明星组」,只有在各个网吧里杀出来的人,才能有机会与她对战。   打开电脑,进入《海军司令》……   「怒涛卷霜雪」一上线,好几个游戏里的好友都凑过来,求她带一局。   连帮了五场,没有要帮忙的了,才进入聊天模式。   一木天下春:“雪姐,前几天的网吧比赛你看了吗?”   怒涛卷霜雪:“没有,在哪看?”   一木天下春:官网的讨论区里。   吴月霞左手执鼠标,连点几个跳转,进入讨论区。然后,她就看见了处理过的小视频。   虽然高糊,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五人正中间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   头戴两朵白云形状的耳机,坐在支楞着两只白色小翅膀的粉红座椅上,指挥起来的模样,还真有许多年前,他担任青年突击手,抢修大坝电机时候的模样,那是她心动的开端。   这么多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本以为爱情已经彻底转化为亲情,再也找不到一丝丝心动的感觉。没想到,在这个高糊视频里,她居然又找回了年轻时的冲动。   老郑几次失手,她都看得很清楚,就是慢了,这无法责怪任何人,也无法找到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   吴月霞还听出给为比赛做讲解的声音,是自己的儿子。在看到比赛输掉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刚开始,吴月霞报名参赛的原因是赚钱。   现在是:这个家里,总得有一个人能赢吧。   对于明星队,尤其是游戏时间超过正常时间的人,赛事组会专门确认,并进行专门的采访,想了解一下他们为什么可以玩这么长时间的游戏。   这倒不是为了了解一下自家游戏到底有多么吸引人,好加油改进,而是出于宣传时的社会影响因素考虑。   如果最后拿下比赛冠军的人,是不学习、不工作,对家人不管不问,闷头只打游戏那种……   安夏能理解后世的宅男宅女,可是在这个时代,这种人绝对是被当成「反社会」一样的存在。   冠军,是需要被宣传的。   但是,如果这个被宣传的人被传出来,会引起巨大的反感。   现在都在讲拼搏,讲发展,讲人人奉献……后世的宅啊、躺平啊、不内卷啊拿到现在来就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于是,安夏要求赛事组一定得弄清楚情况。   如果那几个强人真的是躺在家里连饭都要人喂到嘴边的死宅,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在宣传上找到闪光点,而且绝对不能说假话,免得被人掀出来翻车。   其他选手,不是青年下岗工人,找不到工作,在家心里苦闷,又无处排解,就是本来就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有了游戏之后,他们就不在现实里当街溜子吓唬年轻姑娘,转而去游戏里找存在感了。   二十个「明星」找完,最正能量,最积极向上的,居然是四十一岁的吴月霞。   拜访吴月霞的同事刚刚二十三岁,在他的心中,四十一岁就是跟他的妈妈差不多年纪,应该坐在沙发打毛衣,一边择菜一边听广播,吃完饭跟楼下的各位邻居们扯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   吴月霞的长相和气质很符合他的预想。   但是一开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采访者:“看得出来,您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连玩玩也这么用心。”   吴月霞:“玩玩?当然不是,我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玩,既然对面有对手,那就赢了啊。”   吴月霞:“既然是竞技,就要全力以付,这也是对对手的敬意。”   采访者:哈哈,您说话挺像经常上网的。   吴月霞:不是经常,是确实天天上网,我们需要了解国际形势……   吴月霞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古板吧?我们国家也有过中苏友好,中美蜜月的时候啊,还有日本无息贷款的那个时候,积极学习国外先进经验,是我们厂评优秀工人的一个条件。   你们现在中学学英语,我们学俄语,七几年基辛格来的时候,我又自学了英语,说句不谦虚的实话,我是看着中国互联网出生的,计算机所搭建的时候,好多设备是从我们这里买的呢!”   她是一个完美的形象代言人:当年大寨的铁姑娘队成员,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卫生员,在工厂里工作也坚持妇女能顶半边天,干体力活都从不往后缩。哪怕世事无常,让厂子不行了,她还在为她的家庭而奋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所在的战队赢得冠军。   “安总,要不要在比赛的安排上稍微……安排一下?”赛事组的同事问道。   他知道安夏想让吴月霞赢,如果在抽签的时候动点手脚,把吴月霞的队伍安排到弱于她的队伍里,或者安排正好被她的长处克制的队伍……可以有效提高胜率。   “不,那就没有意思了。明星队的ID都是公布出去的,这些人以前打成什么样,有不少人都记着。   要是给她一路开绿灯,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以后还要不要办比赛了?打假球也不能打得这么明显。”   赛前倒数五天,吴月霞在线下与一起玩的队员们第一次见面。   除了吴月霞之外,另外几个都是年轻人,还有两个是街溜子,在吴月霞的厂子旁闹过事,对着路过小姑娘吹口哨什么的,吴月霞曾指着一个的脑门:“要是在82严打的时候,打死你都不过份!”   他不以为意,还冲吴月霞做鬼脸。   当时要不是厂里的工人们都出来,他可能已经被吴月霞一巴掌拍进医院了。   现在,他看见了自己最崇拜的团长就是当初揍他的这个「凶老娘们儿」,呆立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月霞皱着眉头盯着他。   她可能是中国互联网史上,第一个感受到匿名社交跟线下社交区别的人:隔着屏幕,你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是人还是狗。 第253章 高端的商战——举报……   小街溜子烦归烦, 但是他的技术确实不错,如果临时换人,也许就会输掉。   最终队伍成员没有变, 不过吴月霞的态度几乎就写在脸上,明眼人一看, 就知道,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了。   紫金游戏的各部门为了这次比赛做了大量的准备, 包括网线、防止来自外部的攻击, 就连游戏本身的代码也测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不会突然出现BUG。   对外宣传也全部到位, 走的是「寓教于乐」路线:训练手脑眼迅速反应,提高专注力、开拓与人交往沟通的能力、练习组织能力和战略眼光……   什么高大上,就按什么来说, 一切为了让家长满意。   比赛的展馆布置计划送到安夏这边来的时候, 被安夏打回:“太简单了。”   什么?这还简单?   计划里,要在大厅里贴上游戏里所有的主流战舰和火炮的海报,视频方面展示世界海洋详图,展示历史上这些船都去过哪些地方,还配有可以交互的项目,玩家可以通过触摸屏玩游戏。   苏灵都忍不住替自己的手下们申冤,她把细节一一给安夏解释清楚。   安夏默默地听着, 等她说完,安夏问道:“就没了?”   苏灵不解, 什么叫就没了?还想要什么?总不能真的把船给搬来吧?   “与游戏相关的东西呢?如果只是为了卖《海军司令》这一款游戏,这样做是可以的。   但是办这么大一场活动,是想要让玩家觉得紫金游戏出品, 必属精品,将来不管出什么游戏。   哪怕只知道游戏类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玩家也愿意直接出手购买。   就像……嗯,看电影,像你喜欢高仓健,那有他的片子,管他是演什么,剧情说什么,你也会去看。”   根据安夏的要求,不仅仅要宣传游戏本身,还要宣传游戏的技术、还有电子竞技的价值,为以后更多的人加入而铺路。   方案调整之后,增加了整个游戏制作的后台工作。   包括原画、文案搜集资料、数值设计、天气变化对船只的影响,甚至还包括天文大潮对海水变化的影响……   并做出对比:如果什么条件都没有的对战,与真实场景的对战。   游戏体验天差地别。   物理、数学、天文学、海洋学……多种学科交汇在一起,才能做出好玩的游戏。   比赛前一周,郑小阳拿到了这几天所有的选手信息,他要提前熟悉各位选手的操作习惯,打法作风,以及历史战绩等等,以便讲解时更有意思。   他至今都不知道「怒滔卷霜雪」是谁,只觉得这个人好厉害,他把战绩表和一些比赛中的操作拿给爸爸看:   “爸,这个怒滔卷霜雪的打法神出鬼没的,跟你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我知道,最会钻空子,什么三秒钟的大炮冷却时间,去骗,去偷袭别人的维修补给工厂,有BUFF的岛他发现了,不占,藏在一边,谁过去打岛,他就跳出来打谁。   调转炮台反击需要五秒,他就趁这个时候把人家的舰队给干掉了……这哪是来打游戏的,就是专门蹲人玩,杀人为乐,啧啧啧。”   手里拿着拖把的吴月霞冷哼一声,郑小阳和老郑一起望向她,不知她要发表什么高见。   “游戏游戏,就知道游戏,家务也不知道干,抬腿!”   父子俩齐刷刷的把腿抬起来。   吴月霞看儿子越发不顺眼:“小阳,你的讲解词准备好了没有?你这次不是去逛的!是去工作,要是第一次表现就不好,你看以后谁还敢找你。”   “准备好啦。”郑小阳非常自信。   “现在说一遍,给我听听。”   “唉?又没人打,说什么啊?”   “让你爸打一局,你说。”   “哦……”   父子俩凑到电脑旁边,老郑登陆账号,选择人机对战。   郑小阳开始解说。   吴月霞把晾好的衣服从阳台取下来,堆在沙发上,一边叠衣服,一边看着旁边老郑的操作。   老郑打法稳健,每一步都特别守规矩,没有什么惊喜,甚至还会因为手速太慢,升级和造兵速度跟不上,而导致有些战略目标无法实现。   吴月霞叠完衣服,老郑也打完了。   “催毁目标舰船五十六艘,二十七分钟推平基地,还可以吧,哈哈哈……”老郑骄傲地昂起头,用力抹了一把头发。   捧场王郑小阳在旁边起哄:“那当然,你可是我爸!”   见吴月霞的表情平静,似乎对战果不是这么满意,郑小阳跟她解释:“哎,这个游戏你不懂啦,爸这个成绩放在所有的玩家里面,也是很厉害的。”   “是吗?让我来试试。”吴月霞坐下。   郑小阳体贴地给她把鼠标换到左手,又教她应该怎么选船,选什么搭配最好。   吴月霞点选制造了几艘轻量型船只,速度快,但攻击力不那么高,郑小阳看得着急:   “妈,你这不行啊,你跑到别人的基地是快。但是轰半天没反应,别人到你基地的时候,一炮就结束了。”   “我就选这个。”吴月霞坚定自己的选择。   郑小阳着急,非得给她改,老郑冲他摇摇头:“你妈喜欢,就让她选嘛,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刚开始打的时候,郑小阳还没什么感觉,等开始出兵了,郑小阳和老郑惊讶地发现,吴月霞的操作之流畅,思路之神诡,绝对不是第一次打。   系统通知海上即将出现异常气象时,她要么不躲,靠船只性能硬扛,抢在敌人之前毁灭对方基地。   要么在台风即将扫过来的前一刻,开去敌人的船坞,把人家躲在里面避风的船炸了之后,她自己再开船躲进去,等天气一转好,她马上过河拆桥,反手把敌人的船坞也给炸了。   每次操作都是极限,都是两三秒,甚至是一秒之差。   最终战果:摧毁敌舰九十八艘,十五分钟推平敌方基地。   老郑:“!!”   郑小阳:“妈,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人机又不难,计算机都没脑子,是按固定程序走的,看一次不就知道规律了。”吴月霞站起身,又去做其他的事了。   郑小阳赶紧跟过去:“妈,你练了多久啦?”   “妈,你肯定有自己的账号,是什么啊?”   “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跟我说啊?”   “妈,下次我打的时候,你带我好不好啊?”   吴月霞走到哪里,郑小阳跟到哪里,吴月霞哭笑不得:“你小时候就像个小跟屁虫,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怎么现在长大了还这样。”   “嘿嘿嘿……妈,要不,去网吧,你带我打一局嘛?”   吴月霞白了他一眼:“去网吧?这么多家务活谁干?”   “哪有家务啊,碗都洗了,衣服都叠了……”   吴月霞指着家里的家具们:“你以为家里的桌子柜子是自己就从来不沾灰的吗?还有你的那些模型,难擦的要命,你还不让我动,你自己看看,你那个变形金刚的头上积了多少灰!”   “爸……”郑小阳凑到老郑身边:“我要讲解比赛,得练练手,得跟我妈打几局,你看这家务……”   “好!”老郑收起报纸站起来:“我来擦。”   吴月霞把抹布放在他手里:“除了擦柜子,还有扔垃圾,扔完要把塑料袋套上,还有把纸箱压平,叫收废品的人过来,卖掉,还有把早上喝完的汽水瓶拿到小张的店里退掉……还有看完的报纸都没收……”   看似已经干干净净的家里,被她一说,竟多出了这么多杂务要做,老郑听得头疼:“我记不得这么多……”   意思是想耍赖不干。   郑小阳是个体贴父亲的好儿子,他大声说:“没事,我都记下了,我给你写纸上,你做完一条勾掉一条。”   老郑:“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儿子就是个软猬甲,还是反着穿的。”   母子俩去网吧,老板见是郑小阳,特许他用他爸挣来的免费时间:“你们俩只付一个人的钱就行了。”   吴月霞问道:“多少钱?”   “十二块钱一小时。”   “什么?!”吴月霞震惊了,十二块,够买一斤多猪肉,够全家吃两天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你以前……”   “呃,我以前都是同学请客,我自己没花过钱……”郑小阳赶紧解释。   他犹豫半天,决定自己不玩了,把免费的时间让给吴月霞。   在场的人看着一位「老阿姨」居然跟儿子一起来上网,还打开了《海军司令》,都觉得好奇,便凑过来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还没推平基地,周围懂行的人就知道吴月霞赢定了。   网吧老板的女朋友和学校辅导员之前是为了避开学校的学生。   所以才去了另一个网吧,现在身份已经曝光,她们也在这边上网打游戏了。   她们俩所在的战队从十几个网吧队伍里杀出来,即将参加正式比赛,正在苦练的时候,听见网吧里又出现了厉害的人物,她们两个不由好奇,也凑过去看。   “这手法……我的天啊,太厉害了。”看到战果,她俩请求与吴月霞组队杀一回,郑小阳死乞白赖的求带他一个,老板同意了。   过了一会儿,老郑做完纸条上写的家务事,也赶了过来,也蹭了个免费上网。   五人组队打了一局,围观群众看法一致:郑小阳在这个组里就是凑数的,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战地记者,实时战况播得挺好。   郑小阳坦然接受了自己确实不如人的现实,把位子让给另一个打得比他好的人,自己在旁边练起现场讲解。   网吧里的人都想跟强大的对手打一局,输了还想再打,网吧老板数钱数到嘴都合不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正式比赛。   不料,有关单位忽然找上门,要求紫金游戏停止比赛活动的准备工作。   理由是有人举报紫金游戏搞的这个电子游戏比赛,是不良意识导向,让年轻人整天不事生产,就想打游戏,那封举报信写得很严重,说家里买电脑,是让孩子学习专业知识,为国家做贡献,现在可好,整天开机就是打游戏,根本就不学习,叫他吃饭不吃,叫他睡觉不睡,甚至还想逃学打什么副本。   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视力都下降了。   比赛用的《海军司令》游戏,更是扭曲事实,历史虚无,用真正的船名,却根本就不管有些船在历史上互相都没打过照面,这样怎么能行?   会让年轻人产生错误的认知……   本来这个电子竞技比赛,之前就没有任何的先例,一切都在摸索之中,所有的事情都在许与不许之间。   是一位负责审批的同志觉得这几年年轻人的心态都挺惨淡的,社会上犯罪率高居不下,还不如用游戏把冲动的年轻人关在屋里,在游戏里打打杀杀,总好过真的在外面打打杀杀。   何况《海军司令》都没有杀某个具体人的画面,要说宣扬血腥暴力都算不上。   但是举报信来了,而且不止一封,后面又陆续来了一百多封,本着宁可不做事,也不可做错事的心态,最终还是下达了要求紫金游戏停止这次比赛的通知。   苏灵和整个赛事组心急如焚,到处找人找关系,想看看怎么样才能把这事摆平,让比赛可以正常的继续下去。   找了很多人,其中有人跟举报信站同样的立场,还有人虽然觉得此事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不想冒险。   对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办了,看不出对拉动GDP有什么好处。   不办,天下太平,写举报信的人也可以消停了。   苏灵找安夏商量,问她要不要从公关舆论上想办法。比如,找人发贴子说日本人都在玩,他们公开放话宣称中国人就是打不过他们,才会害怕地取消比赛。   两年前那篇《夏令营中的较量》,利用的就是这一点,才能挑起民众那么大的情绪。   安夏摇摇头:“要是我们真的有日本参赛队,这么说还可以,关键是没有啊,那日本人放什么话?太假了。”   “我们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就是不松口。”苏灵人生头一次求爷爷告奶奶,弄得这么绝望,还没有搞定。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找安夏出手相助。   “你们都找过谁了?他们是什么态度?仔细跟我说。”安夏问道。   管理文艺娱乐相关的部门里,负责点头拍板的其实不止一个大佬,报批的很多东西,在这位大佬那里过不了,换一位可能就过了。   只要没闹到大到不可收拾,很多事情,都是「原则上XXX」。   苏灵他们是一条道深耕到底,就盯着一个人下功夫,没有换条赛道,也是怕别人说「求别人求不动了才想起我来,早干嘛去了。」影响不好。   换成安夏这边,就没有这个问题,她可以说是名下的小公司不懂事,擅自做主,没有告诉她。   这也是很多事情明明可以直接说,偏要安排秘书或者助理说出来的原因。   多一个转圜的余地。   安夏接手这件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弄清楚,那些举报信是哪里来的。   如果是某位大人物表示对此事非常看不顺眼,就直接放弃,要想让一个人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用嘴说说就行的。   除非真的有日本人韩国人来挑衅,或者有什么地方已经有了先例,证明这个比赛是好的,能拉动经济,带来新的发展机遇,不然说什么都白搭。   安夏通过自己的途径调查了一圈,发现很好,都是一些匿名举报信,写着「一个心急如焚的母亲」「一个愤怒的家长」等等……没一个真名。   说是一百多封信,从邮戳上看,有十几个城市,还有一些城市是县级市,报名比赛的选手都没有从这个地方来的,从消费记录上看,这几个县级市甚至都没有过登陆的记录。   从电信部门来看,甚至没有互联网接入的记录……也不知道这个县的愤怒家长是哪里来的。   有几封寄出地址一样的信,甚至连书写笔迹都一模一样,显然出于同一人之手。   安夏的线人说:“虽然这些都是普通人,但是一百多份,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   现在安夏心里有数了,她在系统里调出她的各位竞争对手们,再用他们分公司的网点进行筛选。最后,真有一家公司完美符合所有的地址。   他们一直想进军游戏产业,他们的老板甚至还向安夏请教过关于游戏运营、发售的问题。   但是他想的游戏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他的梦想就是几台电脑几个人,凑一凑,就能做出一个游戏来,像安夏的紫金游戏这么卷,简直就是破坏市场经济秩序。   安夏看到那个名字,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把我给弄死了,你们就能落到什么好吗?我们整个行业都还没站住脚,还在被人说是随便瞎玩玩,他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   有些人的目光就是这么短浅,以为弄死了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就能成为新的王,却没想过监管部门会因此关掉整个行业。   安夏心里有数之后,便找到此前有过往来的领导,她向领导展示了他们计划展示的项目:   “我们举办这次比赛,是希望引导更多的人为了加入这个行业,而好好学习。   现在不是有句话吗,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样肯定不对,一个国家哪能以卖茶叶蛋为支柱产业,还是需要大量优秀的理工科人才。   我们的游戏,虽然比不得做导弹那么厉害,但是,也是一门综合性的技术工种,也许会有年轻人因为喜欢游戏,进而想要成为做游戏的人,再进一步,就要学习与之相关的知识。   知识多了不压身,哪怕这些人学了之后,将来并不从事游戏产业,他们学到的东西,也可以完全应用到其他的产业上,为国家做贡献。”   然后,安夏又拿出了关于这次比赛可能拉动的经济数据:“我们这次是小规模的比赛,一共有四十只队伍,角逐冠军,他们都是各自区域里选出来的,已经产生了一群追随者。   而且,我们也邀请了国外许多知名科技公司前来,展示最先进的电子产业发展成果……”   干货说完了,安夏继续说虚的,什么改革开放的弄潮儿,寻找新发展和机遇的先锋,什么模范带头作用……   领导听着,时不时问几句,安夏对答如流,她的论点就是:   办了,百益无一害,举报的人根本就是她的竞争对手,看不得她好也是正常的。   不办,那才糟糕,万一这边刚毙了,别的城市,比如万恶的深市和沪市又抢先。到时候,青史留名的电竞第一赛,就变成他们的了。   招商引资的时候,需要展示自己开放的对外态度,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占便宜的。   到底是安夏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经济、发展之类的硬指标起了作用不好说。   总之,经过「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赛事组织流程基本上通过了。   但是领导告诉安夏:“你要保证不能出事,有人举报你,也许他会在比赛的时候再找麻烦,你自己处理好。”   安夏明白,各种大型活动上,要是没安排明白,搞事情的人不会少。   竞争对手找事是一方面,这还能防一防。   还有防不住的意外,比如踩踏、群殴、偷盗、遗失、走失,再不幸一点,来个ꁘꁘ什么的。   安夏让赛事组自己想办法处理防不住的意外,各种预案准备起来。   包括来的人太多,需要疏导;   来的人太少,需要找人来凑数撑场面;天气不好;各种安全保卫工作。   她亲自去找那位被她圈定的企业老板。   这位老板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大楼上挂着的紫金游戏的大横幅,心里嫉妒的在滴血。   他也很努力的在做,投了时间投了精力,凭什么紫金游戏的占比那么大。   他甚至注册了紫金游戏的账号,在《玉京战神》和《海军司令》的游戏世界频道里刷自己游戏的广告,结果很快被系统发现,在「乱发广告」为由,禁言封号了。   如果紫金游戏没了,那无所事事的玩家,一定会把目光投到他这里。   忽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秘书打过来的:“费总,紫金科技的安夏说想见您。”   费总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什么?安夏?就说我不在!”   卧槽,她来干什么?她不会是知道了吧……她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让分公司的人从全国各地寄过来的,怎么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中午,他忽然内急,又不敢出去,先在内线电话上问:“她走了吗?”   “上午您说不在,她就走啦。”   费总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兴师问罪的。   他不仅出去上了个厕所,还顺便下楼,准备吃午饭。   “费总,吃饭啊?一起?”一个带笑的女声响起,费总惊恐地回头,发现公司门口的咖啡厅露天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安夏。   她站起身,向费总招招手,款款而来。   费总紧张地握紧拳头,他不怕安夏生气。反正她一个女人,总不能一拳锤死他。   她这么笑着,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这让他心里特别害怕。   谁知道她会憋什么坏招……   “怎么?费总不愿意赏光啊?”安夏笑道,“是嫌我不够档次,不配和你一起吃饭?”   费总干笑:“哈哈哈,安总说笑了。”   “我看见前面那家店不错,就那家吧,怎么样?”   两人坐定,费总抢先开口:“安总,你这大老远的跑来一趟,是有什么事?”   “嗯,我是在为费总公司的未来担忧啊。”安夏不紧不慢地搅动手里的咖啡勺,水波纹一圈一圈的转。   费总笑道:“嗐,我们这么一个小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也正常,安总担心的事情,我天天都在担心,现在已经担心的没会感觉了。哈哈哈……”   “是吗……”安夏抬眼看着他,“可是,你们公司,明明是可以成为行业元老的。要是死在革命胜利的黎明之前,岂不是很亏?特别是,还不是被别人打击,而是自己想不开。”   这话一出,已经十分明显了,费总知道安夏就是为了举报信的事情来找他的。   事到这个份上,他连反驳装死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摆烂,双手抱在胸前,撑出一股傲气:“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安夏看着他:“费总似乎很不看好电子游戏产业,既然这样的话,费总不如退出,回家颐养天年,有钱花,还少生闲气。”   “你什么意思?!”费总抱着的胳膊猛然放下,双手撑在大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夏:“你想把我赶出公司。”   “诶……说话别这么难听嘛,你既然不喜欢这个行业,又因为投入了成本,而不得不痛苦的支撑,我都替你觉得难受,我这人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所以,我帮你想了一个好主意,我想把你的公司买下来。”   费总一怔,啥玩意儿?   他刚听说安夏来找他的时候,以为安夏是要来打他。   然后,又以为安夏会威胁他警告他,或者要拉他入伙。   他对安夏拉他入伙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的公司虽然做出来的游戏整体不行,但是,胜在图形,还有许多套已经成熟的数据计算模型,在玩法表现上,比紫金的那两个游戏要强。   安夏想要他的公司这事他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安夏居然是要留子去母……啊不是,去父。   想要公司,不想要他。   “不行!这公司是我的心血,我做了整整五年,用破8088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居然想把它夺走!”   安夏看着他:“你猜,为什么会有起色?”   费总:“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游戏更新迭代了!”   安夏冷笑一声:“是吗,要是国家直接禁止电子游戏,你更新迭代有什么用?带回家能当饭吃吗?”   “怎么可能……”费总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他攻击的只是紫金游戏而已,关他什么事。   “有些心急如焚的家长把电子游戏说得跟吸毒一样,禁毒,有什么不可能的?”   费总并没有看过所有的举报信,他只是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方向,要各个分公司的人按这个思路去写,然后直接寄出去。   没想到写信的人真就完全把自己当成望子成龙的父母,所有影响他们宝贝孩子学习的东西都必须被打死,再踩上一万只脚,让它不得翻身。   结果,就写出了那么一个结果。   “我什么都不知道。”费总着急了。   安夏说:“那就更说明你不适合管理公司了,公司里的人写了什么寄出去,你都不知道,哪天被人卖了。   与其稀里糊涂被别人卖了,还不如清醒地自己卖,卖给我,你就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费总听说安夏以前买公司开价都很大方,他办这个公司,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伟大理想,只要价格到位,他也不是不能卖。   他盯着安夏,在心里飞快地计算出价格,缓缓开口:“啊,原来安总是想要买我的公司,没有问题啊,做生意么,只要能谈得拢就可以成交。   我这公司是我多年的心血,最近运营情况也不错,眼看着蒸蒸日上,每年至少能赚回一千万,我就吃点亏,两千万,公司归你。”   安夏笑着摇了摇头:“两百万。”   费总:“?!”   由于安夏就地还钱还的过于丧心病狂,把费总给弄懵了,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安夏说的是两百万,而不是一千五百万,或是一千万……   费总「哈哈」笑起来,他摇着头:“安总,你可真会开玩笑,就算在菜市场,也没这么砍价的。”   “是啊,因为菜市场的贩子要是敢这么开价,连还价的人都不会有,买菜的人只会觉得他疯了。”   安夏平静地看着他:“如果完全没有做过调查,我怎么会来找你谈收购的事呢?   你们公司的技术至今都没有变现,唯一的一次变现尝试,就是你们做的《雪海奇兵》。   但是游戏盈收情况并不好,要是没有任何投资进入你的公司,那么最多再坚持三个月。”   费总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安夏笑笑:“我还知道你的技术其实也不是很厉害,并没有独一无二。我收购你的公司,只是想节省一点时间罢了。”   “……”费总沉默许久也没有出声,安夏又给他一记暴击:“你给你的员工开的工资,显然也不足以让他们对你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如果我把你的员工都挖走,连五十万都要不了。”   她站起身:“既然费总拒绝我的提议,那就当今天我没来过。再见。”   “哎,安总,等一下……”费总纠结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好歹再加一点,两百万也太少了。”   安夏没有接话,她挥挥手:“再见。”   “别别别……”费总终于认输了。   安夏的消息没有错,他的公司真的快要不行了,他对自己的技术自信。但是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慧眼识珠,为什么自己做的项目就是不行。   可能真就是没有这个命吧。   他本来还想苟一苟,被安夏一番话说的,越发觉得这公司还是尽早卖掉比较好。   万一最后拖死了,一分钱还不到,说不定还倒欠员工工资,一堆麻烦事。   合同签定后,王娇娇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他怎么能不答应,再不答应,就完了,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的那几项技术,很先进啊。如果是我们的人开发,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算下来的成本,可能都要六百多万。”   安夏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第一届电子竞技比赛的新闻宣传,笑道:“屠龙技在卖肉的人手里就是毫无用处啊,他们的那个《雪海奇兵》,简直了,就是为了展示技术而存在,别的配套技术全都没有,宣传也不走心,完全是根据他自己的爱好,看他的宣传,都不知道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我买下他们公司,不是为了拯救他,是为了拯救技术,既然他用不好,那就由我来用。”   紫金游戏的人刚得到新技术,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更新一版游戏,他们的技术总监比较清醒理智:“等比赛结束再说,别更新出什么新BUG来,伺候不动。”   说得有道理,一共也没几天了,先在DEMO上面跑,别急着赶工发出来。   电子竞技比赛正式开始了,参赛选手来自五湖四海,买票来围观的人也不仅仅是某个队的粉丝。   有一部分人是对高新技术有兴趣,还有一部分人是计算机从业人员,他们想知道游戏这种娱乐产品,到底能有多先进,能对计算机行业的发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变化。   比赛场地外围摆放着许多模拟机、每个玩家都可以尝试成为数值策划和关卡策划,体会一下风力增强会带来什么后果,天文大潮改变时间会带来什么后果……   每一个设计,都是有原因有巧思的。   小孩子坐在模拟机里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年纪稍长一点的青少年,还有成年人,则从中发现了更多的乐趣。   比赛开始,选手们上场。   这次的赞助商比上一次的网吧争霸赛多多了,连矿泉水都有人赞助,甚至还有香烟厂企图参与。虽然他们给的价格很高,但还是被拒绝了。   最终进入决赛的是吴月霞所在的战队,还有另一个来自首都的大学生队伍,他们是同一个寝室的同学,天天苦练,性格相合,还有数量非常庞大的后援团,全是他们学校,还有隔壁学校的学生。   他们坐硬座火车跟过来,还做了写着选手名字的横幅,气氛拉满。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赛事组的成员只在黎明演唱会的时候见过这个场景。   郑小阳平生第一次坐在特别正经的演播室里,头上戴着耳麦,轻轻说一句,那么大一个场地全都能听见,紧张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吴月霞在等待调试设备之前,先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发现他十分紧张,她拍了拍儿子的背:   “挺直腰板,有什么好怕的,再难也没有高考难你平时不是挺会说的吗?就照你平时的样子就可以。”   “好!!”郑小阳大声回应,然而……声音越大越代表着他心虚……   「好」的尾声陡然转弱,郑小阳低着头:“妈……我要是讲不好怎么办?”   “讲不好?那就回去好好上学呗,没有吃这碗饭的命,那也没有办法呀。”   吴月霞揉揉儿子的头发:“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先过去了。”   比赛开始,双方都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双眼睛、摄像机的包围下打游戏。   说不紧张是假的,有人的手指都僵硬无比,连鼠标都对不准位置。   吴月霞的队员们也是如此。   “没事,就当来旅游了,不要紧张。”吴月霞活动了一下手指,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再说,你们紧张,他们更紧张,你们看他们,连话都不会说了。”   队员们望向对面,发现对面的五个人,笔直僵硬地坐着,如同庙里的木雕泥塑,不由得笑出声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比赛开始后,大家逐渐进入状态,手速和配合越打越好,第一局,对面胜。   吴月霞这边队员的脸色又从轻松变成凝重。   就在这时,吴月霞忽然把一拨兵调到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应该派兵的地方,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她是不是手滑点错了?”   “她是不是把兵种看错了?以为那是重炮艇?”   ……   吴月霞派出的轻型舰队破了对方一个BUFF基地,那是一个藏在隐秘处的基地,很难发现,发现了也很难钻进狭窄的海道去干掉他们。   只有轻型舰队,极限一换一。   “这就是玉碎昆仑战术,由怒涛卷霜雪独创,多次使用,皆无败绩……”讲解室里,郑小阳从容地讲解。   众人「哦」原来是战术,不愧是大神,厉害!   跟过全程的紫金赛事组长眯起眼睛,转头问安夏:“安总,以前她有过这种战术吗?”   “没有,管他呢。”安夏笑道。 第254章 无人机的下岗再就业……   来自首都的大学生们输得心服口服,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除了上课就是打游戏,已经算是半职业选手了。   但是与吴月霞比起来,他们是业余的业余。   吴月霞白天在家里打, 晚上用单位的计算机打,八台机子几十个代练账号,让她有足够的试错机会。   她还收钱!真ꔷ职业选手!而且还是996的那种高强度工作状态。   最终, 她拿到了一万元的奖金, 这笔钱,相当于她二十个月的工资,儿子郑小阳拿到了一千块的酬金,老郑兼职在网吧里当指导,他的出场费分三个不同的档次。   付最高档的学费,将会与第一届电子竞技比赛的冠军队的队长见面。   这边比赛的热闹散尽,紫金科技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在半决赛之前的所有比赛,都是用的鼠标和键盘,外设部门通过分析比赛选手的数据, 对鼠标和键盘的设计进行调整, 以便让人按得更舒服。   有人按键盘的力度很轻,有人则按得重,这两种人的追求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大一统键盘, 只会让两边都不开心。   焦山河决定做顾客可以自行动手换弹簧的高端键盘。   到了半决赛, 使用的就是手柄了, 手柄模仿被潮水冲刷时的真实感受, 吴月霞就是这样,才能在招募了错误的队伍之后,在大雾中感应到自己的附近有BUFF岛——海水冲击的力度不对, 明显被障碍物阻挡。   海上作战游戏大获成功之后,紫金游戏收到许多建议:“我国是地表最强陆军,什么时候能出点陆军的游戏?”   “我晕船,光看画面就晕,什么时候能出陆军?”   “我想一边玩游戏,一边看看周围的风景,海上没意思,大海啊,全是水。”   “他们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观光的。”游戏策划组对人民群众的追求十无语。   “倒也不是不行。”安夏对《刺客信条》还是很有好感的。据说巴黎圣母院被烧了之后,还参考了《刺客信条》里的建模,对被烧毁的屋顶进行修复工作。   此前紫金科技已经把许多国家的知名景点、建筑物扫描成为数字摹本,做为数字化图书馆的藏品。   根据安夏的提议,紫金游戏的同事们打算再接再励,顺着海军的思路,来一个巷战。   巷战能射杀,能埋火药,除了直接炸人之外,还能作用于建筑,比如炸塌房顶,把埋伏在里面的人一锅端。   策划组分为文案组、美术组和数值组开了几次会,从整个游戏的调性、玩法一直到具体要用哪些街景做为巷战。   美术总监:“光有知名景点也不够啊,起码得有一座城吧,不然这个巷战怎么打?”   数值总监:“有什么不能打的,斯大林格勒战役里的巴甫洛夫楼能守两个月,比法国守的时间还长。”   “那不一样,在游戏里面没法表现得更有意思。”   搞美术的人,总是有自己的创作理想,特别想尽善尽美,而且一定要搞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然就会「没感觉」,硬画出来,也会全身不舒服。   数值组则十分纯洁,只想赶紧让项目上线,赚钱、分奖金……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照美术组的意思,她们光是搜集资料就要很长时间,工期起码三年起步。   数值总监提高了声音:“什么?你们还要翻史料?没这个必要吧?等你们翻完,都什么时候了,要不你再去考一个历史研究生?”   “什么都不讲究,丢了口碑不说,这游戏又能运行几天,我们花了时间和心思的东西,起码得让人深挖十年,过二十年三十年,还能让人记起,那才是有意义的东西。”   “一个游戏做三年,从原子弹到ꁘꁘ,也才两年零八个月,你们这是比高精尖还要高精尖。”   美术总监不以为意:“安总说过,游戏本来就是高新技术产业的结晶。再说了,不管是原子弹还是ꁘꁘ,都有能借鉴的资料,或者是特别懂行的人,我有什么?   我这边什么资料都没有,你要我瞎编?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可以忍受别人说不喜欢我的画风。但绝不能忍受有人说我画错了,说我是文盲。”   旁边坐着的文案组组长也跟着默默点头。   《玉京战神》虽然是个架空时代,但是他们写的时候,为每一个角色都设计了大段大段的人物小传,每个人做的事都符合这个人的出身背景、家教、平生遭遇……绝对不会为了苏爽甜而强行降智,就是因为怕被人骂「文盲」。   这两个创作型的组,对这种地方特别讲究。哪怕除了他们自己,不会再有别人注意。   国内几大博物馆很愿意配合提供资料,大到整个宫殿的遗址群,小到一个罐子一个坛子,随便美术组进去采风。   此时的文物修复工作基本靠专家本人的脑子里的存货,一点一点的修。   “这是……掉色了?”一个同事好奇地看着一个罐罐,那个罐罐上只有一小片区域是彩色的,其它部分是惨白色的石膏。   “不是,只有那片有颜色的是挖出来的文物,其他部分是我们根据这个碎片可能是什么形制物体进行的复原。”   有的碎片几乎没有弧度,只带了一小小的瓷钮。单凭那一个瓷钮,专家就判断出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他们不会将用石膏补完的部分也涂上彩色,就让它始终有一部分残缺。   这也是博物馆同意紫金科技的人进来采风的理由,不能对文物原件下手,可以通过数字复原的技术,做成视频资料。   在靠近边境的某个城市,发现了一个古代建筑遗址群,那里很有可能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关隘,紫金负责勘查的同事们赶到那里,放飞无人机,想在高处看一下整体的形状。   中国自古以来的各种官方修建的建筑都有一定的制式,一看就能分辨出这座城到底是朝廷正式派驻的边关哨卡,还是隔壁国的地盘。   “说不定挖出来一个在古诗上出现过的地方。”在场的专家笑着说。   都说西域商人才爱乱跑,中国古人安土重迁,其实乱跑的中国古人不少,而且他们给后世带来的东西更多。   粟特人、安息人、波斯人……就忙着卖卖卖,进货、卖货、收钱、回家……最多在家书里提一嘴看到了什么。   中国爱乱跑的古人有不少是文化人,不是写游记,就是写诗词,描写风土人情、山川景物十分详尽。除了当文学作品看,还能当史书看。   紫金的员工一共派出了四架无人机,一起升空,俯拍整个遗址。   一个年轻的考古学家无意中一抬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唉?你们的无人机……在天上下崽了??”   “怎么可能,就算无人机是活的,能吃的炸鸡,那也是先下蛋,怎么可能直接下崽……哎??真的!”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架无人机,个头跟紫金科技的无人机差不多大。   “是你们的?”紫金的员工好奇问道。   考古人员互相打听了一番,纷纷摇头,不是。   然后,那架野崽子无人机便调头了,向着国境线的方向,越飞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之中。   “卧槽,原来是国外的……妈的,这算不算侵犯我们国家领空啊!!”紫金的同事十分不爽,捡了块石子用力扔出去,落在荒芜的地面。   “他们来这边干什么?想偷文物?”   考古专家摇头:“应该不是,这边经常有人进来搞破坏。”   “什么人啊?”   “□□,他们经常会从这边溜过境,这边的口岸查人查得特别严,其他地方你回国,可能问都不问就盖章了,这边要把你带进来的东西都查一遍,再问你去哪,去干什么,为什么从这边回来,家里有什么人,在家做什么工作。哪怕带回来一块巧克力,都要问是给谁带的。”   “哦……”紫金的同事恍然大悟,这个以往只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名字,忽然就在头顶转了一圈,这种感觉相当的不真实。   做完今天的工作,回到旅馆,同事在工作的群里说今天看到国外的间谍无人机了。   枝繁叶茂:【跟我们公司的比怎么样?】   一棵小草:【太高了,看不出来。】   枝繁叶茂:【比我们公司的大吗?】   一棵小草:【好像大一点,上面还竖了一个什么东西,看不清。】   安静的夏天:【大多少?】   枝繁叶茂:【新建画图.vb】   枝繁叶茂同志是美术原画组的员工,在看不太清楚的前提下,还把外观特征给画了个差不离。   安静的夏天:【有意思。】   紫金科技已经接了不少城市和边境的安全保障相关订单,城市内是完善天网的监控和大数据分析。   边境主要是无人机巡逻与自动拍摄违法违规行为。   主要是防人,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到防无人机的地步了。   自从上次华东出现空中特ꁘꁘ件,整个东部防线几乎瘫痪之后,各区域痛定思痛,把信息化、高新产业化放在第一位。   不过官方的主要精力放在高空飞行物上,就是那种真的会往下丢炸弹或是扫射人群那种水平。   对于就飞个几十米,最多一百四十米的小型无人机,雷达看不见,也不好防。   紫金这边的警用巡逻式无人机技术也在不断突破,声音越来越小,主打一个在头顶二十米处都听不见一丁点声音,拍出的照片实时高速传回遥控设备,充电十分钟,用机五小时……   现在疯卷的无人机组,已经在琢磨涂装了,考虑怎么样才能让无人机也变得隐形起来。   安夏对无人机的原理略有了解,便找到边境有关部门的领导,询问他们是否希望把对面的无人机给打下来……   以及,打下来之后,能不能在研究设备的时候,带紫金科技一起参与。   目前国内的军工企业也在研究大型无人机,用于各种军事行动,反无人机技术还没有提上日程。   “你们也要研究?好啊,一起使力。”   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首肯,安夏才把无人机部门早就在研究的项目拿出来,当初小杨遥控着无人机让它变成凶器,导致出台市区不得放飞无人机的政策,安夏就考虑到:   能管得住的人,就不是想违法乱纪的。对于那些存心想找事的人,规定没有用,只有强制手段才有意义。   所以,在规定正式出台的时候,她就安排无人机组同时研发反制装置,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反制装置的研发团队是从原无人机组里抽调出来的。   一个组变成两个组,从亲如一家人,变成了捉对厮杀。   反制组刚有一点起色,无人机组就马上调整代码,让他们扑个空,过不了几天,反制组又拿出新的东西,把无人机给弄下来。   双方你来我往多次,刚好无人机组的组长姓梅,反制组的组长姓苏,号称新朝代的美苏争霸军备竞赛。   对于他们的军备竞赛,安夏乐见其成,财务部的妈妈先提出反对意见:   “太花钱了啊,现在开发这些功能,有这个必要吗?公司里都说这个叫什么美苏军备竞赛,竞赛到最后是什么结果啊,是把一个国家的经济都给拖垮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安夏也没想把公司给卷死,差不多卷到她认知的那个程度就够了,再多,那就是国家层面才能做的事情,她也没想把紫金真的变成武器制造商。   妈妈依旧十分担忧,就怕安夏脑子一热,不管不顾。   但是安夏又岂是能被劝得动的。   就算是妈妈,也得拿出数据,给安夏划定一个费用使用的安全线。一旦超过这个线,就会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应该及时放手。哪怕再多的沉没成本,也不要继续了。   安夏看了一眼数据,点点头:“我知道。”   紫金科技拿出反制无人机设备的速度令人震惊,安夏当初请示的那位部门领导惊讶地问:“你们这也太快了……其实这个没有什么技术在里面吗?”   “还是有的,先试试能不能弄下来一台,要是不成功,还得回去调试。”   “哈哈哈,你这个小同志,还很谦虚嘛。”   呵呵呵……不是谦虚,是心虚,连对方派来的飞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什么原理都不知道,一切研发的基础起点,就只有紫金自己的无人机,还有当初从日本买回来的无人机……当然,这两个本就是一个思路。   要是把话说满了,到时候对方的无人机来了,这边折腾半天,人家兜一圈又潇潇洒洒地走了,那岂不是紫金科技的奇耻大辱。   等了两天,对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不会是知道我们这边有反制措施,怕了不敢来了吧?”安夏笑道。   紫金科技的老总亲自带着反制装置过来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有不少人看见有人过来,还安装了设备。   安夏心里明白:防谍反谍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一个艰难的工作,《光明日报》副主编都是,想要普通人能忍住诱惑就更难了。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不然这趟差旅费,又得被妈妈说没有必要,明明可以派别人来的,非得自己跑过来,肯定是想趁机玩,逃避工作。   不能被这么说!   虽然她真的是想趁机玩,逃避工作。   反制设备开着,安夏把带来的无人机升空了。   “居然升空了,还在我的控制之内,啧啧啧,这次的军备竞赛,苏忠强输啦……下次得给他们的组长换个姓赢的。”   安夏正在脑内吐槽自己公司的人,有人站在她身边,跟着一起抬头往天上看,他也发出疑惑不解的声音:   “你不是说,只要那个小盘盘开了以后,无人机就升不了空,就算升空了,也会自己慢慢降下来吗?”   “是啊,大概是失灵了吧,算了,这不重要。反正这几天对面也没有无人机过来。”   安夏操纵的无人机,不管软件版本还是硬件版本,都是最新的。   上面自带3D深层扫描系统,原计划是给石油勘探队做为辅助用,尽量减少他们爬高下低的麻烦。   结果我国的石油存储层实在太深,当初设计的时候没想到。于是,新版本的还在研发中,这个旧版本的系统就被安夏带来做3D扫描用。   把古迹的3D图形扫描到电脑里,然后再根据正规的制式、那个时代的传统颜色等等进行复原,尽量做到最大限度的还原古建筑在当年最好时候的模样。   无人机飞了一圈,缓缓下降,安夏把图形和数据导入电脑,文件还在传输中。忽然,她听见头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她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无人机,从西向东而来。   而且不止一架,一共有五架,一架打头在最前面,四架分列两边。   “哟,这是来示威呢?”安夏抬头,她有一种被挑衅的不悦感:“连外型都抄我们家的无人机,呸,垃圾。”   不高兴的同时,还有点好奇,想看看现在国外无人机的技术到底有多强,有没有可以拆下来供她抄一抄,啊不是,借鉴学习的地方。   想当年,就是因为一枚「响尾蛇」导弹没响。反倒成了研究对象,然后又转手当礼物送给了老大哥,老大哥不仅依此做出了K-13导弹,还把导弹图纸送给中国,让中国的航天武器发展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安夏就特别期待着这等好事也能落到她的头上。   能拿到核心基础数据,少奋斗二十年,想想就很开心啊。   工作人员在她的指挥下,把三个诱骗无人机设备开到最大。   三个诱骗设备的外观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有着不同的功能。   第一台设备,是电磁干扰器,切断无人机与遥控者之间的无线连接。   就像在茫茫人海中,强行把一个三岁小孩抱走。   果然,那五架无人机出现异常飞行状态,它们不再向前,而是悬停在空中,旋转翼发出「嗡嗡嗡」的响声,有摄像头的那一面一会儿向左转,一会向右转,像找不到家的三岁小孩。   接着,它们又动了,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个路数安夏也很熟悉,紫金的无人机在脱离了无线电遥控之后,就会按着导航指示,自动返回到起飞的位置,并降落。   第二个反制设备,负责假装自己是卫星。   紫金科技研究无人机很长时间了,对于各国常用频段了如指掌,系统通过穷举扫描法,飞快锁定这五台无人机的信道,并根据它们的数据,反推它们使用的卫星频段,继而发射对应频段。   整个过程,就像强行抱走一个小孩,再找一个人,打扮得跟他妈一模一样,对他说:“我就是你妈妈呀,走吧,跟我回家。”   然后傻小孩就跟着走了。   因此,这个反制系统,又被称之为无人机诱骗系统。   那五架无人机按照假卫星给出的导航坐标,以为自己已经到家了,便缓缓自动降落,并停机。   安夏走过去,身旁反制组的同事随之跟上,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像我们的无人机,越看越像。”   等到近前,安夏弯腰拾起其中一架,并将它翻转过来,应该有「紫金」图标和文字的地方有被砂纸暴力磨掉的痕迹。   安夏利落的把手指探向电池仓,轻轻按下,电池仓盖弹起打开,在仓盖下面画着一个紫金的标识,那是激光刻上去的防伪标志,要在一定的角度下才能看得出来,大概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被处理掉。   “就是我们的……”安夏撇撇嘴,快乐的「拿来主义」之梦破灭了。   “这帮没脑子的穷鬼!就不能买个好点的吗!就不能买个美国的吗!不是,美国就不能捐助他们千儿八百台的吗!”安夏十分不满。   “可能,还没有抱上美国的大腿吧?”旁边的同事说。   安夏对ꁘꁘ没什么了解,惊讶道:“啊?这个组织,不是他们赞助的吗?”   “真不是,最先是老大哥赞助的。”这位同事也是个军迷,对什么国际形势啊,恐怖组织啊……门清。   “干嘛买我们的,换个别的什么国家也好啊……起码我们还能多学习学习。”   “别的对他们来说,可能都太贵了吧。他们还在莱阳买过不少煤气罐当炸药包。”   行吧,富则莱茵金属,穷则莱阳钢管是吧。   难怪诱骗效果拔群,根本就是搞到自己家头上了,简直就是精准打击。   刚才安夏操纵的无人机无事发生,是因为那台无人机是在这批干扰设备生产之后才更新换代的,属于无人机组一次成功的军备竞赛产物。   而这几台无人机,离开老家久矣,版本都不知道迭代过多少次了,当然对于诱骗系统毫无招架之力。   安夏指了指地上的四架,又把手里的那架放在同事的手里:“查这批编号是卖给谁的,怎么会流到这帮人手里了。”   紫金的无人机每一个零件都有编码,讲究的就是一个「物勒工名」,螺旋桨掉下来找装螺旋桨的算账,摄像头支架掉下来找这个岗位的算账。   磨是磨不完的,都藏在隐秘的角落。   安夏只能蹲在电脑前面,看3D建模后的匹配结果。   目前紫金的数据库里保存着已被发现的所有古城遗址,还有一些国外的学者也主动提供了部分数据,以此交换进入紫金数据库查阅资料的权利。   人工智能将根据古城遗址的一些特征与已确定身份的古城相匹配。   比如是否有瓮城、是否有排水系统,是否有地面井等等来判断。   被搜出的匹配城市有不少,从形制看,不是中原王朝派人过来建的都护府,而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中的一个。   西域三十六国的气候条件差不多,形制相近,本来就只有微小的差别,现在只剩下半截墙,连屋顶都没了,就更难判断。   “只能瞎猜了……”今天的安夏很不开心,没有搞到世界一霸的先进无人机,也没弄明白这个废墟到底是三十六国里哪一个的遗址。   等她回到乌鲁木齐,准备乘飞机回去的时候,收到公司发来的消息:“五架飞机的零件是从六十八架无人机上拆下来的。”   “啊??”   很久以前,安夏听说过,什么雇佣兵啊,杀手啊,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会搞来一大堆零件,击锤是一个国家的、扳机是另一个国家的,枪管是第三个国家的……就算被抓,也不会暴露雇主,或他自己的国籍身份。   “他们这么有职业素养?”安夏不相信,那帮人她在2009年见识过,其中很多人就是纯纯的无脑,别人让他干嘛,他就干嘛,比人工智能还要蠢。   电话那头继续传来声音:“零件所涉及的六十八架无人机我们也查了,是我们卖给沙哈王子和穆佑王子的那两批,我们在那边的消息人员说。几个月前,这两位王子为了继承权的事情,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互相用无人机向对方动手,当时损毁情况十分严重。所以,他们后面又向我们买了一千架。”   “哦,这事我记得。”安夏点点头。   “可能就是他们安排的打扫战场的人,把那批坏掉的设备低价处理给了这些人。然后他们从那些垃圾里挑挑捡捡,找出了合用的零件,拼成了这五架。”   此时安夏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家工厂的零件生产水平跟刚建国的时候一样——设备上的零件拆下来,绝对装不进另一台同型号的设备上。   安夏深吸一口气:“你把所有的编号和涉及其他事情,写成报告,发给我。”   卖出去的那几百台民用型无人机都给国家有关部门报备过了,问题不大,就是还得解释一下。   安夏告诉负责调查此事的安全部门同志:“我带来设备以后,整整两天都没动静,有人站在我旁边,问了几句,我告诉他可能是设备坏了。没多久,那五架无人机就飞了过来,我觉得他问题蛮大的。”   调查结果是,此人没问题,但是他转头就把这事当个笑话转述给另一位同事,嘲笑紫金科技还是高科技呢,刚带来的设备就坏了。   那位同事才是真正的间谍,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就通知对面。   他们有一个马上搞事的计划,所以非常着急想要摸清这边的岗哨情况,还有边防兵的巡逻时间。   所以才会刚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马上派出无人机。   那个被调查的工作人员被吓个半死,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里,嘴里来来回回的说:   “我,我也不知道啊。平时一点都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啊……这不会影响到我以后的政审吧……不会影响到我儿子吧……”   安全部门同事安慰他:“没事没事,这回你还算立功了,不然也没这么快抓出来。不过像你们这种在边境工作的人,有些话就不要传来传去了,看见什么就让它烂肚子里。”   “哎哎……”他点头如捣蒜。   等安夏到了公司,她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来自瑞典某大学考古学与古代史专业的学生。   他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也是紫金知识库的注册会员之一。   新增的那张古城遗址引起了他的好奇。   更令他激动的是,只要找到这个古城遗址相关的信息,就可以送不同等级的会员功能。   掐指一算,能白看大半年的论文。   再仔细端详端详,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   于是便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馆里寻找。   不止是学校图书馆,还有他曾经去过的所有图书馆,甚至还写信给法国、英国和日本的朋友,让他帮忙看看这张图是不是在他曾去过的某个历史档案馆或是图书馆里见过……   法国同学不干:“你是不是疯了,让我翻遍图书馆,就为了找这张图?”   英国同学和日本同学也不干,太浪费时间了。   这位瑞典同学告诉他们有个紫金知识库,里面有好多好用的资料,可以用来写论文。   除了收费贵的一匹之外,什么都好,不过穷学生可以用上传资料的方式换取一段时间的会员,这样就可以免费使用全站的资料了。   他们先不信,然后进入紫金知识库,免费试用了十五分钟之后,又点开收费表,当机立断,决定上传资料换取会员使用时长。   他们都是考古或是历史系的学生,有获取资料的权利,他们在翻查资料的同时,顺便把书页、画册拍成图片,上传到紫金知识库的考古历史分类里。   本来他们想休息休息,但是上传一张就有新手礼包,上传十张有特惠礼包。   上传一百张有惊喜福利,上传一千张,能解锁任意一位本行业专家学者的论文集,两千张就是两位,满十赠一……甚至还能看见论文的被引用数量。   在层层叠叠的特惠礼包中,他们迷失了自我,吃饭匆匆糊弄,恨不能睡在资料堆里,恨只恨眼睛不是扫描仪,脑子不是电脑,不能做到看过就直接上传。   很快,大家都知道上传资料可以换取紫金知识库的权限了,刚开始还有人企图借有会员的人账号使使。   但是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别人根本拿不着他们的账号。   开玩笑,连肝了那么多天不眠不休才搞到的会员功能,凭什么你张口说要,我就给你。   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   紫金知识库的系统还有一个判定功能。   如果上传的资料是非常罕有的内容,会有专人审核,确保它不是某个上传者为了混会员功能而自己胡编乱造。   如果证明罕有内容属实,则可以获得比上传普通资料更多更强的会员功能。   比如,传一页,顶普通资料十页。   为了加快进度,开始有人想办法进入那些平时不能随便进的档案馆资料室,找爸爸找妈妈找教授……总之,各显神通。   终于,在瑞典东方博物馆不对外开放的资料室里,找到了一份与安夏拍到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   这张照片拍摄于1899年,拍摄者是瑞典文物大盗斯文ꔷ赫定。   他多次来到中国,从西域偷走了许多珍贵文物,也发现了许多失落在沙漠之中的古代城市的遗迹。   他把自己的发现都写在所谓的「探险日记」里,在那张照片下面,他详细记录在这个城市里发现的各种文物,以及刻在某些地方的文字痕迹。   那个瑞典学生把所有的资料都拍摄下来,发送给安夏,并提出:“为了寻找这些资料,我托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关系,不知道这些资料是否可以让我免费拥有一个年度会员。”   对于安夏来说,送一个人七个月会员,跟送七十年的会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她不打算让他太容易拿到了。   她回信说:“其实我们的会员功能,除了你能看到的普通会员功能,还有VIP会员、SVIP会员,以及至尊皇家会员。   如果你能把关于中国西域的这些资料都上传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年的至尊皇家会员。”   附件是一份至尊皇家会员的好处。   诱惑确实很大,他狠狠地心动了。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账号上多出一个进度条。只要做一点点就能得到这个,只要再做一点点就能得到那个,一切都看起来唾手可得,随随便便放弃实在心有不甘。   他不知道的是,其他凡是上传过资料的学生,也都收到了这封邮件。   安夏将资料转给考古队,经过对文字的解析、文物的比对,终于确定这是西域三十六国的乌孙国。   但又不是非常的乌孙,而是被乌孙吞并的一个小国。他们虽然被吞了,心里却非常的不服。   于是在墙根、屋角和柱子上,用花纹的方式诅咒着乌孙国王,希望他家的马牛羊,死光光。   如今那些位置,已经被风沙侵蚀,只能勉强看出一星半点的划痕,根本看不出它是个有意义的花纹。   至于那些能看出历史价值的文物……全都在瑞典,在现今的遗址,只能找到一些没有任何文字和花纹的,明显是普通老百姓用的,土瓶土坛子的碎片。   此事传出之后,社会上有不少人欢呼又找到了很多新的文物和资料。   甚至有人说:“幸好被斯文ꔷ赫定发现了,他真好,还拍了照片。不然我们现在对自己国家地盘上的遗址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马上就有人反驳他:“斯文赫定好个屁,要是他没把那些文物拿走,我们自己就能发现那是什么了,他唯一干的一件人事也就是拍了个照片。那也不是为我们照的,是为了他自己的功绩照的。”   “他要是没把文物拿走,就是战乱了,他拿走的东西还记个数,还标明是从哪儿拿的,战乱的时候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现在起码还能在瑞典找着!”   “有人把你老婆绑架了,然后你家起火了,你把房子修好以后,他不还你老婆,还拍了几张照片给你,说她在他们家过得很好,你感到特别骄傲是不是?”   很快,网上的讨论就进入到互相谩骂和人身攻击的阶段。   有媒体采访安夏,问她对此事怎么看,还问她是否担心会因此而影响到紫金知识库的外国录入者的感情。   “呵呵呵……这个啊,我不是太懂呢,不过我想,一个文物最美好的归处,应该是与它的文化相符合的地方吧。   像大英博物馆里的雅典少女像,放在现代化的展厅里总觉得很奇怪,它如果是在雅典卫城,就好看多了……”   当着媒体的镜头,安夏说话不能攻击性太强。   私底下,她对陆雪说:“有什么好问的,穷则搁置争议共同研究,富则自古以来,快把我们家的东西还回来!” 第255章 从前,有一个会计……   电子竞技比赛结束之后, 对于紫金科技而言,新一轮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已经是一场非常完美的比赛, 但是对于安夏来说,这才哪到哪?   美术不能做到品质统一,有几处重大的BUG没有在测试时被发现,动效时灵时不灵……   安夏做为一个见过顶尖3A大制作的人,再让她回头看以现在显卡水平做出来的东西, 就好像住惯了顶奢酒店,忽然要回头住二十人间的青旅一样, 毛病一大堆, 根本下不了脚。   正常情况下, 举办了一场成功的活动,老板怎么着也要夸点什么。   安夏努力的想了想, 她只能从主观意识形态上夸员工们很努力很用心。   但是对技术不满意, 就是不满意,这个实在编不出来。   她思来想去,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 直接面向所有参与过的人发放调查问卷。   以前做调查问卷都是靠调查公司上街拦人,或是一家一家的「扫楼」。   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与报名来看比赛的观众,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因为紫金科技说了, 比赛结束后, 游戏里会发放一个活动问卷。对于认真填写的玩家,公司会赠送一个游戏鼠标垫, 还有一个游戏钥匙扣。   算下来,成本最多也就几块钱,但是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XX周边是一个稀奇的东西,最常见的周边是明星海报,或是动画片的海报、胶贴纸。   此时跟高精尖产品挂钩的东西都跟着身价暴涨,一张最普通的鼠标垫都要五十块钱一张,买上万块钱的电脑,送一个鼠标垫都算是大福利。   何况紫金送出的是鼠标垫是《海军司令》特制,不是单纯的印字上去,而是在手腕的位置,还有像船锚一样的手腕托,感觉特别高级。   众位玩家们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赶紧发调查问卷,至少在送达和回答意愿上,已经被精准定位的玩家群体是配合度最高的。   本来安夏想的是回收一些对游戏设计和玩法的意见。   意外的是,她不仅收到纯玩玩家的反馈,还收到了专业人士的建议。   其中除了有几个是像公司里的那几位军迷一样,只是因为爱好,所以才关心之外。   还有几个是真正的专业人士,有大学里教大气科学的教授,有军事相关大学里的研究生,以及战史相关的讲师,还有海洋生物学家……   他们有些对某某海战中跳出水的某种鱼表示置疑,认为在选定的那个季节的那片海域里,这种会迁徙的鱼早就已经走了,不可能还在那里。   还有人对掀起的风暴表示质疑,因为根据前一次的天气预报,此时船只应该进入了信风带,在信风带里不会遇到这种那种风暴。   另外几位更强,那位导弹弹道相关专业的研究生说根据风速、舰炮的品种,落点不可能是那个位置……   为了证明他说的没错,他直接联系游戏客服邮箱,往邮箱里发了好几页的证明题,有公式,有图……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就是安夏看不懂,只觉得很厉害。于是,她将这些感觉科技浓度含量过高的反馈交给专门的人去处理了。   事实证明,这些反馈意见确实都是对的。   安夏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编写教辅机器人教材的名校老师们听。   老师们大喜:“多好的应用题啊!!”   比什么小明小红有趣多了。   在学校里孩子们还不知道,他们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新题目。比如在某地的正午,井的影子完全落在井中,这个地方是哪里;   又比如给出一张照片,请说出这个地方在哪个国家;   再比如现在是XX地区的X月X日,你身高一米五,当你将头抬高15度角的时候,刚好能看见月亮,现在是几月几日的几点?   总之,就是各种花哨的问题。   安夏心里明白,这些花哨的问题也不是纯纯的为了为难学生,本地从去年开始搞独立出卷,连总分都跟其他城市不一样。   所谓独立出卷,就是自由奔放,想干嘛就干嘛,安夏记得自己还在读书的那会儿,连续三年的高考,一年一变,一会儿3+2,一会儿3+X,一会儿一口气考九门……   明年就是传说中的大综合,分文综和理综,传闻是说会出现同一题里,又考地理又考数学的新玩法。   安夏的梦想就是挖掘各种理综战神到自己的公司来。   如果能像王博士、南总工那样的,脾气再怪,她都愿意接受。   费总收了安夏的钱之后,已经变成了有钱的退休中年男人,必须得说,他运气真好,收了一屋子的技术高手。   可能他只点击了「运气」,没有点「智慧」。   所以现在这些战神们已经变成紫金公司的一员。   在签雇佣合同之前,李俏那边已经安排了背景调查,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除了二十个程序员和技术总监,一个开发经理之外,还有一个人表示想来紫金——会计。   他拿出了ꁘꁘ和资格证书,非常漂亮的履历。   还有他曾经待过的公司,干过的项目。   紫金财务正好缺人,李俏面试完此人之后,对安夏说这人举止有些轻浮。   不过人长得确实不错,大概是因为这个,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女人会对他那些油腻的情话而倾倒。   专业面试是妈妈去的,本来面试这么一个小角色不至于让她这个财务总监去,主要是她对这个人比较好奇,业务能力这么强,怎么会跑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公司待这么久。   现在下海开公司的人这么多,以他表现出的履历来看,找一个中型甚至大型企业都没有问题。   从背景上看,他又不是费总的亲戚朋友,就是正常递简历应聘进来的。   自从安夏如数给费总把钱打过去之后,这个给安夏找麻烦的男人平和了许多,手里的两百万已经被他飞快地送去投了一家民营快递行业,每天过上了喝茶、盘串、赏花、等分钱的快乐生活。   安夏来找他打听甘军的时候,他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双腿盘在宽榻上,手里哗哗地盘着串,摇着脑袋: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一个朋友的朋友介绍,原来是只是让他来带带账,后来发现他工作挺努力,也很认真负责,就让他做了全职。”   安夏追问:“他有什么人品问题吗?”   费总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想了半天:“他做的账都很干净,我都看过,没有动手脚。该遵守的法律他都遵守了,主要是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仔他犯罪的事情……嗯……没有了……人品还可以吧。”   在他「嗯」的时候,安夏就感受到他的犹豫。   会计犯法犯到要进去的事,在普通小企业里其实不多,多半是一些类似左手倒右手,以便减减税之类的「小动作」。   这种事情,税务部门心里门清,年底查账的时候会特别「关照」这些企业,找老板过来谈谈,然后就会有「临时工」出来做中间人,用有问题合同涉税数目的大约10%-20%,来摆平异常合同。   严格来说,是违法,但就目前的操作来说,属于灰色地带。   “在男女关系上呢?”   “怎么?安总看上他了?生得好皮相,就是占便宜啊,不像我……”费总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就是那种看热闹的状态。   “他骚扰女同事吗?”   “没有,他不用骚扰女同事,都是女同事来主动倒贴他,他要是去不夜城那种地方,说不定都不用花钱,还能挣钱,哎……不像我……”   安夏听得头疼,男人哀怨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出名几首闺怨诗都是男人写的,费总现在的表情,就好像雄壮的曹丕一脸痛心纠结地写下——“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她随口又扯了些花花草草,家长里短,便告辞离开了。   从他的前女同事那里,安夏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甘军对那些对他有用的女人特别上心,体贴入微,时不时来一段恭维。   再细问恭维的细节……   在安夏这边,这种恭维的水平就是油腻下头,跟合作公司的女职员进行公务接洽,女职员跟他聊正经的工作,他盯着人家微笑,然后忽然冒出一句:“你们公司的女职员,都像你这样漂亮吗?”   公司里只有办公室主任有过这种待遇。   安夏明白了,在甘军这边,只有无用的人和有用的人之分,而没有男人女人。   妈妈说他的业务能力确实是强的,考了他不少麻烦的账和操作方案,他都对答如流。   特别好用的会计不好找,脑子笨一点的,说不定就能一通操作猛如虎,把自己和老板一起送进去。   既然妈妈盖章了他的能力可以,那么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他的人品了。   安夏打算去他所在的大学打听打听,这个人上学的时候怎么样,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何况上了大学的时候,一个人的三观和性格已经定型。除非之后受到了什么毁灭性的打击,否则轻易不会改变。   等安夏找到了XX财经大学,与一位曾教过那一届的教授聊了一下,教授眯起眼睛:“甘军?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安夏把他学历证复印件给教授看,上面贴着两寸照片,教授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甘建国啊,认识认识……啊,他是出来以后才改的名字吗?” 第256章 机会可以给,但有条件……   教授对甘军, 或者说是甘建国的印象很深,说他学习很努力很刻苦,脑子也很灵光, 是他的得意门生, 后来听说跟朋友合作做生意, 被朋友坑了, 账目上出现的所有问题都被推到他头上,被判了几年,后来的事,教授也不清楚了。   “他的能力是很强的!”教授还在努力替自己的学生说话, “而且,他犯的事……咳,按道理,我不该说,但也是替老板做事,没有以权谋私。”   曾经有人说AI会替掉很多人的工作, 当时的评论里就有人回复:“我的工作就绝对不可能被替代,AI又不可能替老板坐牢!”   刑满释放人员怕影响未来而改名,这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公司的人员信息表上明明有「曾用名」一栏,他却空在那里没有填,这明显就是有想要逃避的意思了。   得到「甘建国」这个名字,安夏又命人继续调查,发现「甘建国」这个身份确实在某公司里做会计, 合伙人是他的大学校友。   两人合伙开公司,生意做得还不错,两人看着要交的税款肉疼, 就产生了想法。   两人想办法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操作。   不仅自己省了一大笔,还收费代办,用自己的路子帮不少企业偷税漏税。   一年多下来,代办费都挣出了正经业务利润的一半还要多。   两人的胆子被冲进眼睛里的钱越扩越大,终于有一天玩翻车了,玩得太大,罩着他们的人也只敢给他们用公用电话通风报信,就一个字:“滚。”   听到动静,两人就蹿了,校友当机立断飞出去,远渡重洋,到了一个与中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撕了护照、断了与家里人的一切联系,至今无人知道他去哪了。   甘建国舍不得钱,舍不得家里人,又不愿意到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于是他去乡下的老家躲起来,以为无人知晓,直到一天傍晚,村长带着几个警察走进他家的大门。   校友对甘建国还算仁义,他已经想好要跑出国。于是留下了许多可操作的空间,让甘建国的量刑定在了三年有期徒刑。   这些故事,都来自于甘建国的狱友,那个地方关了三个经济犯罪人,甘建国是其中涉案金额最少的,狱友们对其表示嘲笑,并教会了他更多东西。   安夏对甘建国的会计水平表示欣赏,但是要他把自己的账交给他……嗯……   那还是算了吧,谁知道甘军是不是「甘建国(已黑化)」,学会怎么坑老板了。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随着「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热潮进一步升级,有不少人想开公司又怕累,想赚大钱又嫌烦,恨不得自己只出一个钱,雇人看店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雇人又存在信任问题:   会计干活,老板们都想盯着,自己不是专业人士,又怕看不懂被骗……   雇人来监督,又怕雇来的人跟会计是一伙的,总不能再雇一个去监督那个监督会计的人……   那就成阿尔巴尼亚的战斗机编队了,一次起飞三架,第二架盯第一架,第三架盯第二架,发现叛变立马开火,属实浪费资源,还搞得人心惶惶,没什么意思。   此前,紫金科技已经根据现行法律规定和会计法则,设计出一套普通的会计电算化软件,就是给专业会计用的,最多就在使用方法上稍微考虑了一下老会计可能不习惯使用计算机的问题。   这么一两年的功夫,由于大家发现会计电算化比起早年拿小本本强多了,使用者和监管部门都很满意,大家乐于使用。   特别是监管部门,要查谁,省事太多,由上而下的推广,速度飞快。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钱赚。   安夏也不跟甘军兜圈子,当面叫他的原名:“甘建国。”   甘军一愣,知道自己的过往已经完全被安夏发现了,他看着安夏,在几秒钟之内,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   甘军对安夏说:“我现在的名字是甘军,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如果安总很介意的话,那我现在就走。”   “对于你再做会计的话,确实是很介意的。”安夏看着他的眼睛。   甘军点点头:“我明白。”   以他的学历和专业能力,他应该可以进一个不错的大公司。可惜,就凭他这个职务犯罪的前科。除非那公司是他的亲戚朋友开的,否则想都别想。   根本过不了简历和背景调查这一关。   大把的人才上赶着去大公司投简历,犯不着请他。   小公司倒是不做背景调查,但是开出来的薪水,实在离他的理想工资水平相差甚远。   字面意义上的高不成低不就,让他这段时间也十分难受。   当安夏叫出他的真名时,他已经绝望了,他已经想站起来离开,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安夏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可以让你做一些与会计有关的工作。”   甘军:“??”   “做会计软件的开发。”   “软件开发?我不会编程啊……”甘军进去的时候,就连电脑都是稀罕物,更没有会计电算化软件。   他所认为的软件开发,就是一群人坐在电脑前面用他不能理解的逻辑,打一堆英文和数字。   “不需要你会编程,懂会计就行了。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可以再为你安排一次技术面试,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甘军听完自己的工作职责,大概领悟了,意思就是给软件的内在运行逻辑提供依据。   包括有些企业需要定制专属于自己的部分功能,他需要提供顾问服务。   工资是他想要的工资。   工作内容也是他可以做的内容。   紫金又是一个大企业,完全符合他对理想工作的要求。   还有什么理由不能答应。   如今市场上已经有七家公司在做类似的产品,大同小异,就是外观不一样。   过了这么久,只有一家稍微向前走了一小步 ,在普通报表的基础上,多做了一个环比和同比的数据透视图,在汇报的时候可以一眼看出对比。   紫金的软件也有,但是做得很早,看起来非常简陋。   其他家在数据透视图上做了发展:你有柱状图,我就有饼图,你有折线图,我有二折线图。你的是2D平面,我的是3D。你有纯色,我有渐变幻彩色……   安夏看着业务评估组交过来的各家竞争对手的产品报告:他们就不能稍微开发一个新的领域吗,有人做出来0到1,他们就一定得一路追到9999,在一条道上走到黑,这完全没必要啊……   紫金科技本来已经做好了一些在技术上有突破性的进展,且已经进入开发中后期了,最多一个月就能推出更新版本。   安夏对软件进行中期审核的时候,觉得不行,太容易被其他公司学去了。   独创需要很长时间的灵感,被别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之后,想再往前推进就容易许多。   紫金花钱花时间投下去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得到回报,就已经被模仿者赶上了,这样会让安夏很不开心。   所以,安夏才会决定将他收编进来。   刚开始,妈妈对甘军十分满意,确实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会计,考虑事情周全,心细,对相关法律法规几乎倒背如流。   现在,她知道甘军为什么对法律法规这么熟悉了,她的意思是既然他背景这么复杂,那不要了吧,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当她知道安夏的决定之后,十分吃惊:“什么?你知道他有犯罪记录,还想用他?”   “嗯,反正又不让他做账,他曾经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做奸犯科。对于完善系统里的各种操作和规则漏洞有很大的作用。”安夏笑道,“所以,还是得麻烦你再去面试一下下。”   “又面什么?上次我都问完了。”   “你们上次也聊到怎么在账上做手脚,怎么开假凭证把钱转走?”   “肯定没有啊。”哪有人面试的时候,直接跟人聊怎么有技巧的犯法。   安夏对妈妈说:“你先想想,能钻什么空子,怎么钻,有没有防范的可能……然后拿出来问他。”   专业技术方面除了要有效对会计的工作进行监管之外,还要能让老板想亲自查账的时候。   不仅能看懂一笔一笔的账,还能看明白这个项目亏了还是赚了、哪一块的费用最高、是否可以优化这一部分的费用支出。   也就是说,要监管的不仅仅是会计,还有采购部门的工作、人力成本的支出、生产部门的次品率等等……   对全流程进行监管,出了问题能迅速定位到某个具体的位置,省得互相扯皮,没完没了。   甘军当初跟校友合开的公司上上下下的所有事情,他几乎都有参与,帮其他公司做账的时候,他更是体验到了业务和产品的多样性,还有在做账时的不同需求。   他对不同行业会计相关内容的了解确实厉害,妈妈本来觉得还是不要招有前科人员为妙,问了一个小时之后,连她都动摇了。   最终,甘军得到了软件开发部业务顾问这个职位。   根据安夏的要求,软件开发部最好多卖个性化定制软件,少卖制式品种。   因为定制能多要点钱,甚至能比制式化的多要一倍多,至于那些制式软件……那只是拿出来展示公司实力的。   最近有一家国内医疗器械公司新开业,说员工都有在老牌医疗公司工作过,起步学历是名校硕士,他们气势很足。看样子是想脚踢西门子,拳打GE,把飞利浦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样样要求最好。   办公室位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那幢最高大的写字楼里,用的家具、招待客户喝水用的杯子都是特制。   就这么一家土豪公司,找到紫金,希望他们给提供全套的软件解决方案,包括财务软件。 第257章 甲方不是不能自信,但……   前期谈项目的时候, 这家公司的态度如同中东土豪,这个功能要,那个功能也要, 别跟我谈钱, 就问你这个是不是全世界最先进的。   这种「不求最好,只求最贵」的态度, 在初期狠狠地把紫金业务部的同事给迷惑了一把。   在谈个性化定制的时候, 他们提出的需求非常多, 而且复杂, 业务部的同事拿回来给技术部的人看, 让他们估工期, 再通过工期来反推价格。   有不少功能在理论上实现了,但是实际上还没有操作过,能不能达到不好说……   当然, 接单的时候就不存在什么做不到,之所以做不到是因为钱没给到位——加钱。   一般公司听说这两个字, 第一反应必然是找理由砍价, 但是这家公司却态度非常好:“只要你们能做得到, 价格不是问题。”   他们在谈钱的时候非常大方, 然后会详细询问每一个细节, 理由就是:钱我们可以给,但你得让我们知道我们凭什么掏这钱。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很多地方已经涉及到了商业机密。   大客户商务组的人难得见到这么大方的「祖宗」,恨不能今天谈妥,明天签单,后天拿首付款。   对他们的问题能回答就回答, 回答不上来,就回来问技术部。   当他们带着一堆问题回来问的时候,被软件开发部的老大夏勇拒了:“问这么详细干嘛?他们想抢我们的专利?”   刘佩佩替自己组的人抱不平:“嗐,瞧你说的,我查过他们公司了,是美国一家大财团在国内的投资,说起来也是外商全资,正经做医疗机械,怎么可能跟你们抢软件开发的业务。”   夏勇:“你怎么知道那个财团没有投资软件公司?让二儿子帮大儿子套消息,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客户要的数据你都不肯说,那你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做啊,又不是什么资料都要给的。”夏勇把他们做好的一套做过脱敏处理,没有涉密内容的资料给她。   上面只说他们能做到什么,没说他们怎么做到。   刘佩佩把资料翻了一遍:“这个会不会太空了?没有说服力啊。”   此时安夏刚好过来,找夏勇谈财务软件的进度和她打算调整的一些方向,听见刘佩佩这么说,安夏便将那套材料接过,仔细翻看了一下:   “把功能和带来的利益加强,怎么实现的就不用管了,现在你们用来做为理论支持的内容已经足够。”   安夏转头对刘佩佩说:“如果他们一定要,这单生意就别做了。软件又不像硬件,就算让他们知道全套操作流程,在独家垄断设备的前提下,他们也造不出来。软件,知道的越多,他们能做的就越多。别生意没做成,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业务部负责这个订单的人非常郁闷,他都已经算过自己的提成,以及想好应该怎么花了……   但是老板开口,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试探着对他们说:“对不起,我已经确认过,这是软件的核心机密,不能告诉你们。”   对方还算通情达理,表示理解,并讨论下一项内容:他们主要是管理研发成本,需要在不同的地方设置风险警示,让机器去做人可能忽略掉的事情了。   接着,他们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包括各种试验耗材的管理。   每一项要求都得加钱。   当最后拿到总价之后,前面一直说「我们不差钱,你们尽管报」的公司终于变了态度,他们坐在桌前,对紫金谈判小组的人说:   “你们这个价格里的水份,可以再挤一挤,我们看起来是个公司,其实全资投资的投资商才是真的管理者,他们查得非常严,还特别小气……”   他们开始砍价,刘佩佩反倒安心了,这才是正常的生意人,这世上哪有不砍价就买大宗商品的人。   从「你只管告诉我,这个功能能不能实现,我们不缺钱」,到「这个有可替代的产品,你报贵了」,也就隔了一个星期,搞得大客户部上上下下都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特别是他们砍价的方式,是直接从脚脖子开始砍,报价五千万的全定制全功能软件开发订单,他们听到价格后,第一次开口砍价:“全价,包括所有费用,一千万。”   业务组的同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当这是在景点买纪念品啊?   人家开价十万块,你一刀砍到十块钱一块,这是要被对方打死的程度。   对方也很有道理:“你们这个软件以前没有成功案例,还是现开发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做不出来,我们也需要尽可能的维护我们的公司的利益,你们收了首付款,拖上一年半载的做不出来,按现在的通货膨胀率看,都不好说一年以后,人民币的购买力是不是还跟现在一样,说不定大米都从五毛涨到两块了。除非你们公司保证,如果做不出来,就按银行定期五年存款利率赔付给我们。”   争争夺夺,最终谈判组以四千万成交。   眼看着什么都谈好了,忽然对方又说要暂停签约流程,需要讨论讨论。   暂停了三天之后,才来了新消息,合同的内容不变。但是签约的甲方换人,换成投资方——那个外国公司。   那家公司专门派来本部的代表过来谈。   对方代表是一个祖辈就已经在该国入籍的华裔安德森,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还挺有亲和力的。   简单寒暄几句,安夏夸他的中文说得挺好,他也不谦虚,回答道:“在家里一直用中文说话,习惯了。”   “那也很厉害啦,有很多人成年后移民还好,小学的时候移民,过了二十年,连用中文说蔬菜的品种和亲戚的名词都不会了。”   这事不是安夏为了捧他而瞎编的,不少地方的华裔,第一代移民就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粤语、潮汕语或是闽南语。   第二代直接连听都吃力,说也说不好。   第三代就已经几乎完全抛弃中文的学习了。   双方很快进入正题,安德森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向安夏询问各种信息:“请把贵公司的详细资料都发给我看看。”   “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给谁了?”   “就是你们公司的国内分公司。”安夏愣了一下,牵线搭桥的人,不会是个假货吧,商业间谍?   她收拾了那么多间谍,要是她公司里的员工成为诈骗的受害者……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安德森向安夏解释了两家公司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是安夏以为的分公司,而是地地道道的办事处,这个中国大陆分公司的身份也就是个据点。   没有独立的人事权,没有独立的决策权,要什么没有什么。   负责初期调查的信息调查公司没仔细核查情况,误把办事处当成独立自主,独立经营的子公司。   安夏在心里骂骂咧咧:公主在嫁陈世美前,要是找这家信息调查公司,只怕都能做出一个陈世美无婚姻史的证明。   这什么业务能力,也敢出来开公司!   紫金与这家信息调查公司还算是长期合作关系,失误的事情会有市场部的对接人找他们算账,暂时不用管他们。   在安德鲁过来之前,有一段时间,接头的人常以各种理由要求紫金这边不停的调整方案,比如「我老板最近看了一个XXX,决定改一改设计思路」「这边的反馈不太好」……   其实安德鲁一个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公司里的其他人了。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对自己根本就没点清醒的认知。   他认为自己被派来设置办事处,就说明老板已经把整个在中国的业务全权交给他了,一切以他的喜好为主。   于是,他的需求改来改去,变来动去,浪费了参与项目评估者的时间。   而事实上,紫金科技这边出的二十几版系统解决方案,没有一个是到真正的大公司负责人手里。   他评估方案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数据支撑,只要是他自己觉得不好,就是不好。   理由是:我这个软件是给我的雇主看的,现在我是你们的雇主。所以,起码得让我这个雇主满意,我的雇主也才会满意。   虽然他这种「我即世界,我即生命本源」的想法很莫名,但是他非常自信。   直接要求紫金谈判组重新做一套方案。   因此谈判组里的大姑娘小伙子,连带项目组里的人,半夜不下班,就忙着找数据,写新的方案。   如此重复往返多次,他老人家终于满意了。   把它做为最后一版提交。   可是,安德鲁看到他交上来的方案,直接说不行。   界面使用习惯和美术风格是一种玄妙的东西,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总能挑出各种错处。   自信男把自己最满意的交给安德鲁,却没想过安德鲁并不跟他一条心。   自信男向紫金转达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还是用第一版吧。”   导致紫金谈判组的人大惑不解,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自信的人,但是是这么有自信的确实不多见。   最愤怒的莫过于紫金软件开发组负责这个订单的人,改来改去,改得快要吐血了,好不容易过了,怎么就忽然要回到第一版?   提供的解决方案全是免费的,一口气做了这么多,又全不要。   难不成是来骗方案的?!   之所以谈判会突然中止,其实是安夏也觉得情况不对,提出了许多附加条件,否则就不做。   这些条件都不在自信男的权力范围之内,只得「快请如来佛祖」,向安德鲁汇报,说紫金科技极不配合,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安德鲁不理解,前面一直汇报的都是进展顺利,怎么忽然就极不配合了?   他来后,安夏把此前准备的多个版本方案给他看,其实第一个版本,安德鲁就非常满意。   安夏无语,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商业间谍行为,结果只是一个自信男想邀功的操作。   安德鲁提出希望交货的时间,时间给的很紧,一会儿说紫金是个大公司,研发能力强大,一定能做到。   一会儿说其实他们的定制化要求也不是很难。   “如果一开始就按正常流程执行,现在应该已经到实际处理阶段了。”   安夏指着此前做过又被废掉的二十多个方案:“贵公司的同事浪费了很多时间,你现在提出的时间要求,抱歉,我们无法在这个时间点之前保质保量的做完。”   安德鲁没有在时间上让步,总部方面逼他也逼得很紧,一开始,总部就是有一个死线放在那里。   自信男刚开始还找了很多个公司,一起提方案做比较,紫金的方案看起来最高大上,他存心想磨一磨,想第一次拿出的方案就让总部惊艳,让总部发现他小子是个人才。   至于落地执行所需要的时间,他压根就没想。   有这样的甲方,真是捡到鬼了。   安德鲁给安夏又加了一笔钱,做为加急费,总订单价格是六千万元。   “你们能行吗?”安夏问软件开发部的同事。   订单开发到一半发现要超时,这种事情不算新闻。但是给自家公司做没什么,给另一个公司做就不能超太多,否则会涉及到高额赔偿金。   几个职能部门坐在一起讨论之后,拿出一个比较现实的时间。   安德鲁向总部请示之后,双方达成共识。   合同签订完成之后,刘佩佩还是觉得这事有点那么不真实,是随之而来的汇款通知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首付款真的到了耶!   整整百分之七十!   四千二百万!   本来安德鲁想付百分之五十,安夏让他另请高明,看谁还能做。没办法,安德鲁只好接受了不平等条约。   一切都是自信男的错,让安德鲁一点容错率都没有。   软件开发部可以开工了,两边齐头并进,夏勇那边负责搭建基础框架,甘军对他们想要达成的效果进行审核。   对于其中一些比较复杂的会计专业人士才能听明白的东西,他还得想办法用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让开发组的同事领悟客户到底在说什么。   自出狱后,甘军第一次堂堂正正以自己的身份工作、生活,同事们都知道他进去过,并不歧视他。毕竟不是暴力犯罪,没有给人以危险的感觉。   就当他是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住了几年,工作之余还时不时的向他打听里面的规矩、生活条件、同狱的人什么样的。   听了甘军的经历之后,同事们表示特别的洗涤心灵,所有罪恶的念头都消失了,根本就不想犯法。   这次是定制开发,所以在原材料管控的时候,紫金的软件工程师都能看见那些零件的名字,有些零件即不垄断,也不禁运,中国国产医疗制造企业想要做的话,有希望买到。   但现在就是没有可以与国外品牌抗衡的国产设备。   就连最简单的,没有任何专利的离心管里的EP管,医院都爱用进口的。   据跟紫金合作过的医院说:国产的EP管要么盖不紧,要么盖紧了会突然弹开,要么盖紧了,不弹开了,在需要打开的时候死活打不开。至于在离心过程中当场裂开的都有。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关乎人命的设备,更是没人敢用国产。   他这么一吐槽就过去了,安夏却产生了新的好奇,到底是某一个专利被卡了导致的,还是流程设计有问题,还是工厂里的人就是不想好好干活,就是想混日子,故意乱做东西。   她找到国内一家最大生产公司乐尔管业打听情况,他们的管理人也很无奈,感觉好像都做到位了,但总是精度不够,缺那么一点点。   每一个岗位缺一点点,成品就缺了很多。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做整体的生产流程?就是全自动生产线?用软件控制。”   “还能这样?电脑,万一停电了,它不会趴窝吗?”   安夏笑了:“再给装一个备用发电机不就行了吗?如果你想改进生产工艺流程,确保精度的话,我们公司可以给你们做设计,还有全套的解决方案,等你们的产品质量上去了,品牌响了,赚回来的钱,肯定比研发这套生产设备多的多。”   听了安夏的报价后,厂长还是在犹豫:“啊,这么贵啊……进口的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吧?”   “那不一样啊,我们就在国内,售后工程师随叫随到,有什么不会用的,打个电话就上门来教,免费培训,进口的看着便宜,上门一趟一万一天,还要排队等他们的工程师有空的时候……”   在安夏的诱惑下,厂长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开了几次会之后,紫金的自动控制组又拿下一单。   安德鲁做为甲方管控整个进度的人,时不时来紫金转一圈,看进度,验收各个已经完成的功能段,确保实现的功能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夏勇带安德鲁去吃饭的时候,安德鲁忽然在人群里发现了安夏,他问道:“你们老板,也在这里吃饭吗?”   “是啊,安总怕食堂亏待了我们,经常过来看看菜的质量。”   “她真是非常体贴的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和孩子一定很幸福。”   夏勇哈哈一笑:“她还没结婚呢,我都没听说她有对象。”   “对象?”   “就是男朋友,byfriend。”   安德鲁「哦」了一声。   第二天,安德鲁走进安夏的办公室,问她下班有没有时间,想找个地方谈谈这个项目的进展。   安夏内心十分抗拒,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来催活的吧……   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笑着点点头说:“可以的。”   等安德鲁走后,她打了个电话给陆雪,把跟他的晚饭时间推迟了。   安德鲁把他预订的餐厅名字发给安夏,这是一个挺贵的涉外宾馆下面的一个餐厅,安德鲁就住在这个餐厅楼上的客房里。   安夏心想可能这是他们公司的定点报销餐厅,行吧,没问题。   安夏翻看了这个餐厅的介绍,发现有几道不错的招牌菜,她觉得安德鲁找她聊公事,肯定就是喝喝咖啡,喝完了,就散开,各回各家。   不如就坐这别动了,跟陆雪一起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她估计最多一个半小时能谈完,于是又给陆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饭时间和地点,让他按时过去。   陆雪一口答应:“好!我准时到!你要是没谈完,我可以在旁边等一会儿,没事的,工作为重。” 第258章 雄竞的两个男人   “我不想加班, 我不想下班时间还要跟甲方吃饭,今天《玉京战神》新副本上线,我还想拿首杀呢……为什么我要去管什么安德鲁!”   看着离与安德鲁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安夏的心情就如同周一早上已经醒来,但闹钟还没响的那段时间。   还有时间发表一下毫无意义的抱怨。   陆雪:“是命, 是不公平的命,谁让你是做老板的命呢。”   安夏:“好吧……”   这是全市最早开业的涉外酒店,装修风格是中国人认为的奢华欧洲风, 把所有华丽的东西凑在一起,饭店里的那六根装饰柱,第一根是科林斯柱式,第二根是爱奥尼柱式,第根又是科林斯……两种风格交替着来。   媒体宣传的时候说这象征着中华文化的包容并蓄,而真相是两个有拍板权的领导各自喜欢一种,谁都说服不了谁, 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安夏是按照商务礼仪,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五分钟到的, 所谓莫道君行早,还有早行人——安德鲁已经坐在第四根柱子下面,满脸期盼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看到安夏进来, 他马上站起来,笑脸相迎,殷勤上前为安夏把靠背椅拉开。   安夏坦然坐下,拢好裙子:“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安德鲁做出随意轻松的模样:“没有很久, 刚坐下来没多久。今天正好在这附近办事,谈完了就过来了。”   “哦,这样, 安德鲁先生真是日理万机啊。”   服务生端上柠檬水,安德鲁为安夏倒上:“做生意就是这样了,安总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单是这一个项目,你都要亲自来盯着,其他更重要的项目是有公司的其他人来做吗?”   安夏非常希望他能少来,最好别来。   做乙方的人,除了签单和付钱的时候,都不想看见甲方的人过来,他们过来保准没好事,安夏当甲方的时候是催命鬼,由己及人,她看安德鲁也是如此。   安德鲁却以为安夏是想更深入了解他的一切,认真回答:“公司安排的人还没有过来,目前大中华区只有我一个公司代表。”   “呀,这么辛苦,公司怎么也不多派点人过来帮忙。”   服务员递上菜单和酒水单,安夏扫了一眼:“咖啡就可以。”   安德鲁有些惊讶:“你不吃饭吗?”   “我晚上还有点别的事情,约在那一顿了。”   “哦,原来我不是今晚唯一的幸运儿。”安德鲁痛心地捂着胸口。   安夏笑而不语,安德鲁对她说:“稍微吃一点,你的晚餐可能会很晚。”   听起来真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就好像快下班的时候被老板叫进办公室开会,这已经很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是老板让助理订了一个晚上十一点送到会议室来的夜宵,按会议室里人头数定的……   安夏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不满,依旧笑容可掬,心里已经把安德鲁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看来安德鲁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不如明天去我们公司会议室,我叫上其他几个部门的人一起。如果有问题需要沟通,可以马上处理,不用等了。”安夏为晚上不加班应酬而努力。   “哈哈哈,安总误会了,今天要说的事情没有那么正式。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你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你不仅美丽,而且很聪明,考虑事情很周全……”   “谢谢你的认可。”安夏很平静,安德鲁说的这些话,她已经在不同的人那里听过很多次了,同时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她就想知道,安德鲁找她是想聊什么,能不能早点结束。   “你深深的吸引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为你心动……”   很好,很直接。   等他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夏,等待她的回复,安夏非常诚恳地说:“很荣幸听到这些,不过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呃……”安德鲁一愣,他明明打听过了,安夏没有男朋友啊。   他不死心:“是哪一位幸运的男士竟能得到你的青睐?”   “是一个很有趣很优秀的男人。”   “有趣?”安德鲁重复了一遍。   根据他从中国历史和民间故事里得出的认知,一个中国女人如果特别强势,要么说明她的丈夫非常弱,比如武则天和慈禧,或者干脆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抚养孩子长大,身边还有一群强势的人觊觎着她们家的家产,比如吕后和述律平。   安夏既然说是一个很有趣很优秀的男人,那就说明这个男人没什么用处,只是用来哄她高兴的花瓶而已。   “紫金公司现在的发展非常迅猛,听说在多个行业都有涉猎。这样的话,资金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我们财务团队很专业,再配合我们专业的软件,能把大部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以后还会再扩大新的领域吗?”   “看情况吧,先把手里的业务做好,比如给你们公司定制的软件,里面用到了很多新技术,市面上其他公司没有一家能做到。”   之后,安夏把话题完全引到工作上,不时建议安德鲁应该再加一个功能,再添一个业务链……总之就是拼命推销加钱的收费业务。   安德鲁越听越觉得安夏没有男朋友,只是暂时对他没兴趣,才随口瞎编了一个。   他没有再提交往的事,而是顺着她的话题,继续往下聊工作。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中国国产医疗器械和国外产品的区别。   “有些是原材料本身的问题,对于一些精密仪器来说,某些材料差百分之一,那就是差很多,会造成很多问题,质检流程也是这样。所以产品非常不稳定,出厂测试没有问题,但是用一段时间,就出现故障……”   安德鲁说工作的时候,也是认真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存心展示一下自己的卓越与优秀。   他相信女人都是慕强的,只要他够好,安夏一定会喜欢他。   安夏现在确实喜欢他,喜欢他说的那些工厂里的生产细节,出现故障的原因和规避方法。   此时她与安德鲁之间,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男人高谈阔论,女人用认真投入的眼神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安夏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飞快盘算。如果涉及到修改生产流程的话,这些信息量够不够。   安德鲁公司的工厂能不能允许外人进去参观,核心生产部门大概没有希望,普通的生产线要是能让看一看全流程也好啊。   安德鲁从安夏的表情猜到她对自己说的东西很感兴趣,他就有意识的、一点一点的将信息往外放,环环相扣,了就好像《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让安夏听得欲罢不能,只想再多听一点。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超过了一个半小时。   安夏还在「自动传动」系统里不可自拔,连陆雪被服务员引进门都没有发现。   陆雪在他们侧面的桌子坐下,中间隔了一根大理石柱,安夏压根没注意身边多了一双眼睛。   安德鲁的声音不大,陆雪只能依稀听到一些「程序」「集中」「分配任务」之类的话,说的内容应该是与工作相关。   但是做为一个男人,陆雪太清楚安德鲁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那是一种享受着别人崇拜的骄傲。   反观安夏,她听得非常认真,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时不时还问几句。   表现出对聊天内容极大的兴趣。   基于对安夏的了解,陆雪百分之百确定,安夏压根没把安德鲁当男人,而是当成了临考前用来划重点的老师,性别不重要。哪怕他是一只狗,只要能划出重点来,她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陆雪如此自信,是因为他在刚认识安夏的时候,找他做软件的安夏就是这么看着他的,当时他的纯情少男心扑通扑通跳,以为安夏对自己一见钟情。   相处时间久了,直到安夏真正对他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时,他才知道原来安夏还有着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只有在特别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那样。   看着安德鲁,陆雪想起曾经的自己,又生起了一股雄竞之心,很想走过去对他说:“别想多了,她没看上你。”   不过他要是敢打断安夏听课,她绝对会很生气,不急于一时,就这么远远地欣赏着安夏认真工作时的样子也很美好。   周围的人由少变多,声音忽然变得嘈杂,酒店的装饰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安夏此时才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半。   “啊,这里太吵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我的房间就在楼上,是个套房,外面有一个小办公室,我们可以继续聊。”安德鲁试探着发出邀请。   安夏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时间还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聊。”   “不早了。”安夏环顾四周,发现在柱子后面向他微笑的陆雪。   她站起身:“很高兴与你见面,如果还有事的话,可以明天再聊,晚安。”   接着,她没有犹豫地站起身,向陆雪走去。   安德鲁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向陆雪和安夏点头致意,然后离开。   就这么一眼,他看清了陆雪的长相,是一个气质有几分跳脱的男人,打扮得挺年轻,根据安夏的品味,安德鲁猜测陆雪是某个大学里的研究生,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品牌。   但是从质地和剪裁来看,绝不便宜,还有鞋和头发,都打理的干干净净。   在面对安夏的时候,陆雪有一种非常全力以赴的微妙感,就是那种非常非常喜欢,想要倾其所有的恋爱中的傻子感。   安德鲁甚至想到自己家里养的大金毛,家里人回家的时候,那只大金毛就是这么激动。   如果他是有钱人的儿子,应该从小见惯了各种女人,也见惯了各种手段,再喜欢一个人,也会有所保留,不会这么傻。   安德鲁听说安夏很喜欢培养天资优秀的大学生,希望他们将来能加入紫金工作。   眼前这个男人,可能就是安夏重点培养的对象。   不过像安夏这样强势的女人,不会因为简单的能提供情绪价值就爱上谁。   在进入电梯的时候,安德鲁看了陆雪和安夏方向最后一眼,并认真思考。   如果他得到了安夏,安夏还要保持与陆雪之间的关系,他能不能忍受。   嗯……应该还是不能,要想办法让这个男人知难而退…… 第259章 当陆雪说自己没醉   “你就不怕我跟他跑了?”安夏看着低头研究菜单的陆雪, 这个男人居然连问都没有问刚才她和安德鲁的谈话内容。   陆雪抬起头,冲她笑笑:“你?跟他跑?那紫金怎么办?”   “这不有你吗?我可以把财产转让给我妈,你帮她管着, 等我从安德鲁那里把他的资源和人脉都弄来,我再……   等等,这剧本不对, 我要走的是为爱痴狂抛家舍业的爱情至上路线!   我想想……对!我得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就在他家的后宅里做一个温柔小意服侍丈夫的全职太太!”   陆雪刚喝了一口红酒, 他表情僵硬,紧绷着嘴辱中,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安夏冲他「哼」了一声:“要笑就大大方方的笑!”   陆雪努力把红酒咽下去:“你刚才说那句的时候,你自己都不会想笑吗?”   “哪有说笑话的人自己笑的, 那就没意思了。”安夏还是一本正经, 只是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   “都是一些专业方面的东西,现在进口医疗器械的价格实在太贵,明明有的器材都不是什么特别神秘的材料,或者封锁的技术, 用吧, 也能用,就是质量不稳定, 这就很要命了。”   陆雪点点头:“这应该是工艺问题吧,就像上次我拧不开的那个瓶子一样。”   “还记着那个瓶子啊?”安夏笑起来。   “那当然, 影响我的名誉了。”   陆雪和安夏去逛公园, 走一半,两人去小卖部买汽水,买的是本地一家食品厂出的饮料, 陆雪殷勤地为安夏拧瓶盖。   可是他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没有把瓶盖拧开,被旁边的老板嘲笑,问他是不是没吃饭,要不要先买个面包,吃饱了再拧。   结果仔细一看,是瓶盖与环之间,应该是点状断口。   但是这个瓶子的瓶盖完全焊死在环上了,是一个整体。   连老板都没拧开,最后换了一瓶,同一个品牌,同一批货,这个的瓶盖就是正常的。   塑料瓶盖早就是成熟的技术,但就连这,都能出现质量问题。   对于生产工艺已经稳定,不需要经常调整的生产流程,安夏还是更认同使用全自动注水线。   人的变数实在太大了,那次在机场发现的两个插头完全插反了的事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拨不同的人检查,居然都没有查出来有任何异常,这要是飞机上了天,那就是机毁人亡的结局。   “但是全自动系统比真人的制造成本和维护成本都要大。要是销售价格跟不上的话,没有人愿意做这个赔本生意。”安夏叹了口气。   这也是人工智能推出后的笑话之一「我好担心我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啊!」「放心,人工智能比你贵多了,老板舍不得你走。」   安夏看着陆雪非常笃定从容的模样,总觉得面前的烤牛排应该有点醋才好吃。   “你别说,安德鲁还是挺厉害的,一个人负责这么大一块市场,生产技术和中国区的销售都得管,明天我还要再跟他学习学习整个生产线的搭建思路……”   陆雪的语气微微有些变化:“你一个总经理学习这么详细的东西干什么,别的事情还有精力做吗?太细节的事情交给手下人做不就好了。”   “我总得知道一个大方向,不能手下给我汇报什么,我就信什么。”安夏说得一本正经,陆雪无法反驳。   “他讲得很认真,很详细。”   陆雪心不在蔫地用左手握着叉子,无意识地在盘子里搅动着土豆泥沙拉。   摆成花朵形的土豆泥拌鹰嘴豆被陆雪彻底搅成了一团糊糊,充分说明这把叉子的主人此时阴云密布的心情。   “他讲的有多认真?有我认真吗?有像我在阿根廷那个时候跟你配合的那么好吗?有我想得周全吗?”   陆雪气哼哼,安夏伸手按住他躁动不安的手:“比你差远了,他拿什么跟你比,你可是部里的处级国家干部,身份不一样,别自降身价。”   “别搅了,土豆泥太可怜了。”   陆雪放下叉子:“土豆泥有我可怜吗?喜欢的姑娘和别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我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旁边,只能默默的看着……土豆泥喜欢谁就可以无理由的贴上去,粘在她身上,赶不走,洗不掉……”   他的眼睛里满是哀怨,要哄哄才会好的那种。   安夏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别说了,都在酒里!”   “嗯……嗯?不是应该你喝吗?”   “你记错了,是我倒酒,你喝!”安夏笑眯眯。   这几年陆雪也没少在酒桌文化里泡着,他认为安夏是在忽悠他,他有证据。   安夏一本正经:“你去看草原民族,哪有倒酒的人喝酒的,都是倒完酒对着你唱祝酒歌,一喝就是碗,碗喝完再倒,再唱,你不喝,她们就唱个不停,你喝几十碗,他们也不会喝一滴的。”   “一看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北方草原的人民群众。他们的牛奶好不好卖,他们的牛肉干销量怎么样,还有他们的羊皮硝制工艺与澳大利亚比如何。”   陆雪被安夏又哄又骗的喝了好几杯,酒精上头,他的脸也红了起来。   陆雪抓着安夏的手,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耍流氓?”   安夏:“?!”   安夏对着陆雪伸出根手指:“这是几?”   “理论上来说,这是,如果按一个指节来计算的话呢,就是九,具体要对于计数筹码的设定。当然,这个你说了算,你说是几就是几……”   行,这人应该喝得差不多了,安夏挥挥手,招来服务员:“结账。”   陆雪争着掏钱包,被安夏按在桌边:“你省省吧,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明天眼睛一睁,发现少了钱,你还不得去报警。”   “我……没醉……我很清醒……”   拉倒吧,安夏打死都不相信,一个清醒的陆雪会对她说「教教我怎么耍流氓」。   陆雪被安夏拉着手,一路向大门走去,陆雪还不忘得意地炫耀一下:“你看,我就说我没醉,我能走直线……他能吗?”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到门外,安夏打开后座门,把陆雪塞进车里,陆雪迷迷糊糊地东张西望:“这不是你的车,我们快走,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安夏坐到前面发动汽车:“啊对,不是我的车,新撬的,喜欢吗?你要不要去举报我?举报有钱拿。”   “不……我先想想……”陆雪满脸的苦恼,然后他扒在安夏的椅背上:“你先不要去投案自首啊,我先帮你找到车主,看看能不能先私了,不行就赔点钱嘛,也不用一定要你坐牢嘛。”   “哈,说得容易,赔钱,你帮我给吗?”   “要……要多少?”陆雪当真掏出钱包,认认真真数着他的四张一百块和五张十块,以及毛票分币若干。   连数次,得出了个不一样的数,陆雪郁闷死了。   最后,他大方的把钱包往安夏怀里一拍:“都给你!”   安夏撇了一眼人,心里觉得好笑,这人还说他没醉,身份证、出入证什么的都在钱包里面。   她又逗了一句:“就这么一点钱不够啊,都不够买这辆车的一个灯,要是车主非要我坐牢怎么办。”   陆雪仰躺在后座,眉毛揪成了一团:“我还有存款,我的工资都没花,都留着……”   “哈,原来你背着我偷偷存了好多钱。”   陆雪摆摆手:“才不是,我想当你的盖世英雄,在你需要的时候,我能出现在你面前,一下子拿出好多钱……”   想到那个场面,陆雪的嘴角扬起笑容。   安夏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难怪好多霸道总裁小白花的也有许多男人在看,大概是因为那些男人也很享受掏出一张无限黑卡对女人说「尽管花,随便花」的快乐。   把车停进车库,再从电梯直接上楼,安夏还伸手要扶着陆雪,陆雪似乎已经有些清醒,他收着力气,只是虚靠在安夏的肩膀上。   安夏反倒有些遗憾,啊……这就醒了啊?那这个流氓还耍不耍了?   进门后,安夏给陆雪脱外衣,随便摸了摸,陆雪就像被电打了,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还说要让我教你怎么耍流氓,这才第一步,就受不了啦?”安夏双手抱在胸前,鄙视地看着他。   陆雪一边给自己换衣服一边说:“哎,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最近他的同事在跟澳大利亚谈铁矿石进口,现在日本韩国也成为进口铁矿石的大户,澳大利亚那几个矿商抖起来了,想把已经谈好的长期协议价格稍微提一提。   也不多,也就提个百分之百吧。   而且是澳大利亚几大矿业公司同时提价,同事很发愁,陆雪看着,则是心里十分难过,为什么他们这些公司平时打出狗脑,需要的时候能联合一心。   国内的企业却做不到,别说私底下以企业的身份之间互相串联。   就连商务部想居中协调,让他们别把出口压那么低,他们表面上好好好,是是是,背地里直接降价20%卖出去一货柜,找上门去,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就哭天喊地:“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也有难处啊,外国人不愿意以现价买,我们总得吃饭的……我们家不降价,也总会有别人降,到时候我们再降,那不就被动了嘛……”   “那么多小商品是这么卖出去的,稀土矿也是这么卖去的,还有各种农产品也是这么出去的……”   陆雪认真地看着她:“你那个时候,不也组织了国内的公司一起对抗美国的反倾销调查吗?就连美国商务部都拿你没办法。   我想不能只有他们对我们耍流氓,我们也要对他们耍流氓,关于这一点,你比我资深,我要向你好好学学。”   “哦……是这样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俗话说的好,要想学得会,先陪师父睡!”   安夏的眼睛看着陆雪,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陆雪顿悟,乖乖躺在床上正中间。   安夏心说:“难怪说酒壮怂人胆,现在反应这么快的吗?”   安夏走过去,刚要躺上去,被陆雪推开:“你还不能上来。”   安夏:“??”   “还没给你把被窝捂热呢。”陆雪义正辞严。   安夏揉着额角,所以,陆雪拿的不是「为了学会东西而忍辱负重的卖身」剧本,而是《二十四孝》里的「黄香九岁为父亲暖被窝」剧本。   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 第260章 诱敌深入   “我昨天说了什么……”在吃早饭的时候, 陆雪心神不宁的问道。   他记得自己昨天说了好多话,应该是很正经的, 但是有些遣词造句想不清楚了。   做为一个习惯言出法随,时时要反思回顾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有说好的人,中间部分记忆的缺失让他感到很不安,会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安夏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说,你要耍流氓。”   陆雪:“!!”   安夏:“为此,你出了五个方案,让我帮你把把关, 看哪个好。”   陆雪:“??”   那些方案当然都是简单的,类似于「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步」, 没有涉及到秘密方案, 主要是研究怎么让中国的企业们能为自己的利益组成联盟。   “我就说了这些?”陆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有……”   “还有什么?”   “你跟我上了一课,说了很多什么美国的果农联盟、澳洲的矿石联盟。哦, 还有巴黎统筹协会的前世今生, 还说这些人已经在密谋新的协议用来制约发展中国家的进步了……然后你还抱住我哭……”   “我……我这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还有做什么吗?”   “说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还需努力,我们这一代可能见不着了,需要我们的下一代继续努力。然后, 你问我有没有希望跟你有下一代。”   “嗯嗯……哦哦……啊?”陆雪一边听一边点头, 一直听到最后一句,陆雪有点懵。   “小同志, 你很想法嘛,夹在一大堆问题里面,让我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夏笑嘻嘻的看着陆雪, 陆雪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强行辩解:“我不记得了,我不信,我才不会哭。”   陆雪确实没有哭,他只是不睡觉,抱着膝盖坐在床尾,下巴抵在膝盖上,一脸哀怨:“夏夏,你说我们还能等到不受气的那一天吗?”   “有的有的。”   “你保证!”   “这应该是你向我保证,我就是一个老百姓。”   “嗯……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变好的!一定的!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   “行行行,睡觉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   ……   “想起来没有?”安夏看着陆雪。   陆雪低头吃粥:“没有!”   “你这酒量,到底怎么跟人谈的生意。”安夏摇头。   “我们有跟俄罗斯对接的人才。谈正事的时候,哪能像一次喝一瓶。就算是宴请环节,也要保持清醒。”   安夏刚到公司,就听说安德鲁已经到了,在会议室里与人工智能组的人开会,他提出了一些有可能合作的业务。   比如由人工智能完成一些组装工艺流程的判断,进而制作标准的规范。   进而做到——在人工操作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加入全自动机械来替代。   安德鲁看见安夏的时候,致以非常礼貌商业化的问好,就好像昨天晚上那个想让安夏到他房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安小姐来得真早。”   “还是安德鲁先生来得更早,怎么,一早就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吗?”   “是啊,昨晚与你共进晚餐之后,我产生了很多想法。从研发能力和投入成本来看,还是安总这里最为合适。”   “能得到你们这样的大企业信任,我非常荣幸。刘工,跟安德鲁先生好好聊聊,争取把项目拿下来。”   如果安夏对安德鲁稍微多那么一点点意思,她都会亲自参与这件事,与刘杰一起跟安德鲁讨论。   但是她没有,就像对普通的合作伙伴一样,让手下的人跟他谈。   安德鲁也不能说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刚接触,出于礼仪,需要安夏这样的身份和级别来接待。   既然已经谈到实际业务,那由刘杰这个人工智能组的负责人出面继续往下谈,才是正常的。   安夏对他没有兴趣,他也不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烈女怕缠郎,就算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包养的大学生也不会对他构成影响。   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就只能陪玩陪聊,真正在事业上有任何问题,不是陪聊陪玩就能让解决事情的。   安德鲁找安夏,除了喜欢她的容貌与气质,就是她手中的紫金。   他家里的长辈都是小富即安的思想,前几代给他攒下了一些家业,钱是有了,还有几个叔伯有自己的小店面。严格来说,也不是无产者,但比安德鲁想要的舞台差太多。   他进入现在的公司,成为中层,但是他能成为中层却不是因为领导认为他的能力出色,而是因为他的华裔身份和美国国籍,方便工作的推进。   安德鲁并不甘心只是做一个高级打工仔,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足以执掌一家大公司,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如果安夏愿意与他结婚,他相信自己可以让紫金在现在的基础上再扩大一倍甚至几倍的规模。   他认为安夏一定会同意的,女人追求的不都是安稳的家庭生活吗。   就像他的母亲那样,一个人开了一家小餐厅,请了个雇员,生意很好。   在遇到他的父亲后,她就把小店关了,从此夫唱妇随,跟着父亲一起跑长途,做饭给父亲吃,照顾他的生活,后来父亲赚到钱,开了一家大型的运输公司,母亲整天在家好吃好喝闲着没事干,时不时找人打麻将,这么快乐的悠闲日子,谁不想要。   至于安夏的拒绝,很正常,哪个矜持的女孩子会在别人第一次告白的时候就答应,肯定需要时间,也可能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好。   现在他想展示自己强大的工作能力,让安夏有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想到找他商量,进而形成一种习惯性的依赖。   新的这些合作方案是在他权限范围之内能增添的新需求,每一项都涉及到其他数据的调用,要实现比较复杂,这样他有更多的理由到紫金来进行「深入交流」。   安夏对他的到来十分欢迎,在描述某些功能实现方式的时候,安德鲁会带来一些国外其他企业的详细资料,供紫金的工程师参考。   一边是存心展示自己的能力,一边是想看更多,双方相谈甚欢。   人工智能组是一门交叉学科,紫金现在做的业务与医学和化学生物都有些沾边,刘杰深深感受到部门存在的短板:   遇到专业性较强的问题,就只能等外聘的专家来,外聘的专家不是专职,做不到随叫随到,遇到着急上火的事情,电话里没法解决,专家又在外地开研讨会什么的,事情就只能搁在那里等。   现在还在初级的研发阶段已经让人抓耳挠腮。   要是等真的上规模,需要赶进度了,能把刘杰给急死。   “不行,在下一次推进之前,必须给我们组把人给招上。不然我得先去照顾安德鲁他们公司的生意,先装几个心脏支架。说不定要体外循环。”   刘杰坐在李俏面前,严肃地看着她。   李俏十分无奈:“不是我不招啊,是你们这个要求写得,我实在没办法招,要年轻的、要博士、还要有跟过国家级大项目的经验,还要导师很厉害,要在顶级期刊出过论文……   你这要求,得是院士吧。要不要我给你再加上一条「曾获得诺贝尔化学奖者优先?」根本就不切实际嘛……”   “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又不是没有,我们的工资在市场上不是挺有竞争力的吗?”   “你说的那种,不是在国家实验室里,就是在国外实验室里,人家看的不止是钱。”   对于顶尖人才来说,钱确实只是一个入门级的条款。   如果是在国外的大公司或是大学里,各种优渥和便利的生活条件就不说了,单是实验室里的工作条件就比国内强许多。   不仅是硬件条件,还有行政手续、办事流程之类的便利。   如果是在国内的实验室里,追求的则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他们愿意当顾问。但是不会舍得辞去体制内的工作,跑到一个民营企业。   至于学生……没有大量的实际操作经验的话,进来就是让公司给他们培训。   刘杰的梦想是招来就能用,而不是慢慢培养。   “经验丰富的人看不上你,没有经验的人你看不上他们,你们部门的预算又就这么一点,招人确实有些困难……”   李俏说得很委婉,其实意思就是:即要学历高又要实际工作经验丰富,还要年轻……你这是想招天才啊,招天才又给不出天才的价,别白日做梦了。   要么降低要求,要么加钱!   降低要求的结果,可能是招来的人根本就不能用,过不了试用期,就得让人走路,一个岗位不停的招人,不停的走人,总不能都说是候选人的问题,肯定会影响公司的声誉。   加钱……   现在给人工智能组拨的款已经够多了,还想要加钱,就得安夏点头。   想要说服安夏,不是跟她画大饼,说梦想就行的,必须要有实际数据。   刘杰为了「加钱」这个伟大梦想,不仅请了专业的调查公司,还找了许多大学里的教授、中科院相关专业的学者进行访谈,讨论以国内现在生化环材的发展情况,能否靠一部分国产,一部分的以买卖代替研发,推进国内的相关产业发展。   一位老教授摇头:“我国的材料学基础就很薄弱,如果始终不自研,而是购买国外的产品。就像其他的工业一样,如果别人不卖给我们专利产品,那很多东西就做不了了。”   手里没有自己的东西,那是真不行。   所以,市场是有的,紧迫性也是有的,谁也不喜欢自己的脑袋上面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下面就是经济性的问题了,刘杰做出的第一版方案,总价后面的那一大串零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研发成果的不确定性,过于不确定了……组里的人都觉得都很心虚。   想以当前数据为说服理由,获得立项的可能性很低。   想从长远利益为说服理由,好像也没有那么紧迫,除非安夏自己觉得紧迫。   刘杰忐忑不安地递交了立项材料,安夏同意了,而且批了一个很惊人的数字,刘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安夏说:“这笔钱,不是让你雇佣人才的,是要天才,真正的天才。”   什么叫人才,什么叫天才,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刘杰直接向安夏询问她心中的人才和天才到底是什么样的。   “嗯……人才就是「他好用功,他好努力,难怪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天才就是「他怎么什么都不干就能拿到这样的成绩?」   那种白天不好好学习,假装云淡风轻,半夜在被窝里打手电筒挑灯夜战的人不算,只能说明这个人在搞关系,动别的脑筋方面有一套。   两者区别的大概感觉就是人才的发展路径是让人觉得符合逻辑,很正常,是他应得的,天才就是老天赏饭吃。比如某个想法,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出来,但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刘杰对安夏的要求感到头疼,如果这是武侠,安夏要的就是书里的绝对主角,什么个时辰学会别人十年才能突破第九重的绝世神功,随手一摆,就能破了无数聪明人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珍珑棋局……   随手一摆这种属于「运气」,但安夏说过:“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再怎么为他们可惜心疼。论战绩,他们就是不行,还有各种努力研究,快成功的时候因为项目没钱之类的原因被迫结束项目,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玄学很不科学,玄学很没道理,有些人就是人生一路开挂,没法用幸存者偏差来定义。   李俏本来以为不用完成刘杰的招人任务,下半年的工作量会比较轻松。   没想到,刚高兴了没几分钟,手里的小蛋糕都没吃完,她被安夏叫到办公室里:   “我打算在盘古实验室推进一技术培训生计划,现在的X实验室都是一个一个的项目组。一旦进组,人就是固定了,除非项目组宣布解散,这样太死板了,不够灵活……”   李俏不明白,这有什么死板的,总不能这个人刚进这个项目组没两天,就跳槽去了那个项目组,人员流动性过大的话,非常不利于项目的正常推进。   “技术培训生,是跟公司的实习生计划一样吗?”李俏问道。   实习生也是在各个部门之间轮岗,寻找他们喜欢并合适的工作。如果实习生想转正,曾经接纳过他们的部门经理可以进行双向选择,让自己心仪的实习生留下来。   “差不多,但是技术培训生是盘古实验室的未来力量。人上了年纪以后,短期记忆力和专注力会下降,这是无法抗拒的生理现象,想要再创新很难。所以说人越老越固执,不固执还有创新能力的老人有,很少。   有经验,有资历的资深员工有架构全局的能力,掌控全局和技术上的创新突破,对我们公司来说同样重要。”   上一次招募盘古实验室的员就已经让李俏想破了脑袋,又是找人出题,又是想办法投放广告,一步步把有兴趣研发的人勾引到手。   “这次还是像上回一样,投放游戏一样在媒体上投放题目吗?”   “不用,这个分两种情况做,已经有了非常优秀成绩的人,你们主动去请,这些人不缺工作机会。另外一些有潜力的人,你们再发广告,让他们自己过来。”   找已经有成绩的人不难,难得是找有潜力的人。   “安总没说要什么学历,也没有指明要什么学校毕业的,这反而更难找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筛选……”李俏的一个头有两个大。   她已经派人把发过重量级论文的、参与过重点实验室工作的硕士生博士生、各学校的尖子班学生、国际级国家级的顶级竞赛哪怕拿过铜奖的人,都给扫了一遍。   皇天不负苦心人,李俏的不断努力,让她在天之内联系到了一个生物基因相关专业的博士生,这个叫柏兴旺的生物博士完美符合安夏的要求——天才。   他自高中开始就在生物竞赛中崭露头角,玩票性质的捎带了一脚化学,又拿了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奖。   然后他就出国留学了,名校的光环都压不住他的强大。   别人是「导师带我飞」,导师去哪我去哪,有个女生好不容易快要做出成绩了,结果导师带着研究成果跳槽去了距离一千多公里的另外一个校区,她没办法,只能拎起行李就跟着跑。   柏兴旺则是「我带导师飞」,他从本科起到博士,共接过个卡壳项目,连导师都没有办法,他一出手,问题很快解决,并出成果,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来学习的,还是当菩萨的。   导师们都爱他,哭着喊着求他给自己当学生。   别人是求导师收留,手段包括但不仅限于拎着礼物登门、请吃饭,提前给导师当杂工。   在柏兴旺这里,一切都是倒过来的,导师请柏兴旺喝咖啡,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灵感和心得,说出来大家一起共同探讨。   他决定回国发展的时候,导师们的世界都要崩塌了,用尽手段想要挽留,都没有让他的决心动摇一分一毫。   他的理由简直让人大跌眼镜:他女朋友的父母不愿意出国,又舍不得女儿,时时思念,所以女朋友决定回国发展。   不幸的是,女朋友看上的那个大公司,在招聘广告上的第二行就大刺刺地挂着「性别:男」。   甚至都不是「男性优先」。   其中还有一个潜规矩,如果入职的员工有同专业的女朋友、老婆,想要一起进来,那是没有问题的。   意思就是女人想要进入这里工作,必须有男人带着,算是买一送一的附属物。   与某些极端地区要求「女人出门必须有男性亲属相陪,否则就是违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柏兴旺对这个公司不以为然,但是女朋友的家里人觉得能进这个公司很有面子。   于是他回国了,两人双双进入公司,朝夕相对的时间多了,却发现矛盾越来越多,就连一个喜欢天天洗衣服,一个喜欢把衣服囤到周日一起洗,都能成为吵架的源头……最终和平分手。   柏兴旺国外的房子已经卖了,国内的房子刚买了没多久,又用尽心思装修,就算要再次出国,也得先把房子处理了,再在国外买好房子,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下来。   李俏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家里人想要买房,发现柏兴旺的房子,地段好装修好,还很便宜的绝佳好屋。   然后,家里人想知道那屋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比如是不是发生过凶杀案、闹鬼,或者是有什么债务纠纷,每天会有几十个小混混过来找麻烦之类的,便让李俏查查。   一查,就查到了房主的辛酸往事。   李俏以买家的身份与卖家柏兴旺见面,先从房子开始聊起,柏兴旺敏锐感觉到这个女人是真的在替他卖这么便宜而惋惜。   这不太正常,正常的买家难道不应该是拼命压价吗?   像前面几个一样,听说他出国急售,这套按婚房标准精装修的140平方米的房子居然想压到30万,本市这个位置的房子,一平方的毛坯都要五千块了。   再往下聊,他以为李俏是想帮他代管,替他租房子、收房租,然后收中介费。   最后才知道,李俏是想让他留在国内工作,房子别卖了,自己住着多好。   柏兴旺拒绝了:“我的专业在国内干十年,都买不起这套房子。我没有老一辈人那样的情怀,可以不计代价的工作。   再说,现在坐在上头的那些头头脑脑,他们只会卡着别人,显示自己的权威,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   李俏不死心:“除了进研究所,你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啊。来我们公司。”   “你们公司?”柏兴旺狐疑,“我的工作是纯理论向的研究。”   公司都是要盈利的,哪个老板吃饱了没事干做纯理论研究,要想把研究成果变现赚钱,还得再请人。   “对,我们公司有一个实验室,就是做你这种的。”   柏兴旺再问详细情况,满嘴专业名词,听得李俏一愣一愣,她说不上来,又不想失去这个优秀的候选人,便当即拉着柏兴旺去盘古实验室。   此时安夏正在实验室里,听取各个部门的阶段成果汇报,已经有一个项目与实际应用结合,其他的还都在理论推演。   生物技术项目组最近与紫金科技现在与中科院合作,为他们提供人工智能数据服务。   合作的项目是基因表达相关,最新研究成果是《人工干预黄牛胚胎发育表观遗传异常及机制》。   他们展示了几张基因过表达的牛的照片。   照片上的牛就好像吃了药的健美先生,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蒙着线条分明的壮硕肌肉。   安夏心里嘀咕:看起来好像不好吃,塞牙。   这样的牛当然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取样检测,比较重要的会被做成标本。   最近全球发达国家,包括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都在研究长寿领域。   自秦始皇被徐福骗取大量经费之后,有无数人前赴后继,被骗钱骗命,就因为想长生不死。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靠着自己从娘胎里带出的五脏与身体想扛个千儿八百年的,明显不现实,有钱人就盯上了器官移植。   如果一个人可以像机器那样,坏了一个零件再换一个,那岂不就可以像机器那样永生不死了。   器官移植最大的问题是排异反应。   如果可以克隆出一个自己,摘取克隆体上的脏器,岂不是最安全?   克隆人与之相关的伦理问题现在还处于讨论阶段。   所谓的「人工干预黄牛」,其实就是克隆牛,并人为对其基因进行改造,显示出与本体不一样的特殊性。   等汇报结束,安夏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正好看见李俏带着柏兴旺过来。   “安总,这位是我上次说的柏博士。”   “你好你好。”安夏热情与他握手,并邀请他去盘古实验室的展示厅。   在展示厅里都是一些概念性的原型机,还有一些3D特效展示,涉及到各个行业领域,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柏兴旺在生物科技展示厅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自己在国外参与研究的项目,他以为在国内根本没有人知道,他转过头问安夏:“还有其他从国外回来的人在盘古实验室吗?”   “确实不少,主要是信息技术和机械自动化相关,生物技术的不多。”   柏兴旺对此表示理解:“以前我国内研究的时候,连试剂都要省着用,有些试剂花钱买都要等很久才能拿到。”   “我们这里不敢说跟国外实验室的条件一模一样,不过比起国内的大学要稍好一些。”   站在安夏身旁的生物项目负责人回答,他是上一次在报纸上做题,做着做着,就被套牢回国了。   对于某些特殊试剂,中国的大学想要弄一点,出口国都要百般阻挠,生怕中国的技术走在前面。   而紫金做为一个公司,总能用点奇奇怪怪的手段,从奇奇怪怪的渠道弄进来。   紫金一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领头的安夏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小白花。   他们报批风格多样,比如「盐」在厨房里就代表着「氯化钠」。   在化学领域,只要是一类金属离子或铵根离子,与酸根离子结合的化合物,都叫盐。   只要沾一点边,在出境报关的时候,就往安全无害的范围报。   实在不行,不走报关的出境路也不是不行。   所以,有时候还会有些其他不方便干这种事的单位,过来找紫金帮忙捎带点东西。   柏兴旺没有那么强的民族主义精神,他在意的是与他自身相关的事情。   比如在国内和国外对他这个技术宅男来说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蹲实验室,吃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能量补充,中餐西餐没什么区别,需要的话,挂营养液都可以。   以前还有一个女朋友牵动他的心神,现在女朋友也没有了,他就像修成了无情道一样,完全只在意工作能不能好好干的问题。   在公司参观的时候,柏兴旺意外看见了安德鲁,柏兴旺的实验室曾从他们公司买过一些耗材,两人曾经打过交道。   柏兴旺与他打招呼:“你也来中国了?”   “是啊,你是来这里出差?”   “不,我来这里参观。”   安德鲁笑着对安夏说:“兴旺是我最好的朋友,业务能力非常强。要是能让他进你们公司,那真的是如虎添翼。”   两人约定晚上再一起吃饭。   安夏像不经意地问起:“你们很熟?”   “不算,他是个生意人,跟谁都很熟。但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耗神。”   所以,「最好的朋友」云云,跟后世在网上被滥用的「基友」「闺蜜」一样。   不过是「我认识这个人」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感情牵绊在里面。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看在柏兴旺的面子上,给安德鲁什么特别的优待了。   安德鲁认为自己把事情安排得非常妥当:经常在安夏面前刷存在感、安夏对专业不是很懂,需要有专业人士来为他捧哏,他就时不时在紫金的会议室里跟紫金的技术员开会,安夏也会在,他非常享受自己说出一个什么东西,旁边技术员露出惊叹表情,再讲给安夏听,安夏会非常认真的再问他一些问题。   她听进去了!   她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   安夏非常喜欢这样的安排,免费的技术培训,而且还问一答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中间那些「这是我专门为你们公司做的说明」「别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无视掉,在其他大公司,就是要卖很多钱的培训课。   柏兴旺身为一个男人,对安德鲁的心思十分了解。不过他一向不干涉别人的私事,就完全没有插话。   总公司来消息,要安德鲁着手把办事处正式变成分公司,拓展业务范围和权限。   为了办事方便,公司法人代表得是中国籍的人,就由那个天真无邪爱展示自己才能的人来担任。   安德鲁在公司里算是母公司派过来的代表,与紫金的合作是公司的第一个项目。   他索性申请在紫金驻场,也就是每天就在紫金上班。   对于这个申请,不想被人管着的法人代表很高兴,想多让员工学些东西的安夏很高兴,安德鲁自己也很高兴。   安德鲁进场的前一天晚上,兴奋地准备给安夏带去的早餐,还有鲜花,结果安夏一直没来,问王娇娇和陈嘉也不知道。   “安总就说今天有事不来公司了,日常事务由我们来处理。”   安德鲁十分失望,不死心地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说不定忽然就跑国外十天半个月。”   一连天,皆是如此。   安德鲁:“……”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中国兵法——诱敌深入。   前几天,安夏明明天天都在,而且还挺闲的样子,约她下午一起喝杯咖啡都很容易。   怎么一驻场,她就天不在了?   事实上,安德鲁想多了,他还没有到值得安夏抛弃办公室跑路的档次。   这几天她在盘古实验室里,光学组的设备测试没通过,这事是她跟国内厂家联手合作,一力推进的。   专家们围在一台设备旁边,摇头叹气:“陈工都调过了还这样,确实不行了。”   “唉……”   “差太多了……”   那台显影设备说是国产,其实也是买了国外的技术做出来的,他们免费送到紫金这边来,就是想请这边的专家给做个测评。如果测出来的效果跟进口品牌一样,那他们就敢吹了。   之所以找紫金,而不是大学,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缓冲的余地,紫金不是正式的检测机构,试验出来的结果并没有权威认证的意思,不然就是——“权威机构已经认定,他们的设备质量不过关。”   他们满怀信心送来,刚开始测的时候,看了好几个东西都很清楚,大家都挺高兴,比以前的国产品牌确实要强不少。   但是,测到后面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有些需要看的东西,在这台设备下面怎么调,都看不清楚,而用进口设备,轻轻松松,什么细节都能看见。   “任重而道远啊,慢慢来,以后一定会好的……”紫金的专家们看着一脸沮丧的厂家专家,安慰了几句。   这样的结果不是安夏想要的,但也没有办法。   技术进步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国外那些老牌子,有很多是在康熙年间就着手研发新技术。   中国那个时候在做什么,科技被锁在高层,康熙自己会角函数,但是全国文盲率却那么高。   到后面,庚子赔款送学童留洋,中间半途变卦,学成归国者寥寥。   再然后,内战、外战、再内战……   唉,任重则道远。   安夏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紫金这边也有更大的烦恼,手机芯片组在南总工的带领下,已经是没日没夜,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可是微机的芯片却始终没有任何改进。   国外的英特尔已经在研发第一代奔腾,可是中国人民还在广泛使用286,386,而且就这么落后的技术,还有许多人只能在单位或是大学见着。   没有市场,公司就没有兴趣。   南总工很着急,他认为手机就是一个联络的工具,计算机则是对未来科技发展有着深远影响和价值的东西,现在手机芯片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他找到安夏,想同时推进高精度的计算机芯片研发,早日让中国的计算机拥有一颗国产的心。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安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想笑,但她现在也只有这句话了。   “这些我都有安排,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看见蝇头小利就忘了长期规划的人。”   安夏投资荷兰的AWSL和英伟达这两家公司,而且在不断加大力度,现在紫金科技在这两家公司的控股比例已经占到30%和45%。   虽然还没有达到说话顶事的级别,不过公司的任何决策,也得先问过安夏的意见。   这两家公司的国籍因素让这两家公司的研发过程很顺利。   尤其是英伟达的图形处理器GPU。当初刚刚开始的时候,无人在意,只有苹果公司发现了它的价值。   安夏的想法是:百分百原创一样别人都还没有的东西,最好一出来就一骑绝尘,把所有竞争对手都远远的甩到身后。   当自己有一枝独秀的产品时,说话就是更硬气一些。   基于手机制作的开放平台也已经在开发中,已经有模拟界面可以看了。   功能,很好,符合安夏的预期。   画风……非常的九十年代,或者说根本没有画风,看起来就像在纸上用笔随便画的。   模拟界面上,都是纯洁方块块,在方块下面用宋体字写着不同功能按钮的名字,比如「设置」。   如果能用图形表示的东西,比如「闹钟」,比如「打电话」……还会在方块块上画出闹钟和电话的形象。   安夏对这一望无际的方块块表示不满。   “这些按钮是谁设计的?”   是程序员自己画的,就是最简单的画图软件,直接给拉出给一个方框来……就问你服不服。   安夏想起了阿君他们的WPS,觉得对程序员不能要求太高:“咳,功能不错,画面再改改吧?这实在是……嗯……”   钢铁直男同事们:“啊……有什么不好的吗?这不挺简洁大方的吗?”   “简洁是简洁……”安夏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点,她自己当年最鄙视的一句话:“感觉不对。”   难道如今竟要她自己说出口吗?太丢脸了。   她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找专业的人来做设计,但是有一个小问题……   国内现在没有真正的UI专家。   界面交互什么的,全凭「我感觉这样可以」。   什么人性化、智能化,统统不存在。   “咱们先不聊内部逻辑,我请美院的人先做一套设计。 第261章 企业信息查询系统   CIS, 企业识别系统,早在1988年就被太阳神集团公司引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们的爱天长地久」这句广告歌深入人心。   直到1994年, 才有广东一批民营企业、乡镇企业积极使用。   美的、万家乐、康佳、三九、TCL……这些后世知名的品牌, 就在这个时候深入全国人民的心中。   目前就连这些先行者们,也基本上只把识别系统落在VI,也就是视觉识别上, 有统一设计的LOGO、让人耳熟能详的广告歌曲和口号。   安夏的计划是让紫金拥有全球统一的、完整的识别体系,能让人看到紫金, 能一下子想起它的深层次精神:活力开放, 积极进取。   除了要做产品广告,还要做一些企业对外公关形象的广告, 除了夸公司之外,还要顺便传递中国人民友善、热情、开放……总之,是一个好人。   公司对外宣传的同事觉得安夏想要的元素太多了,只要说紫金公司够先进够大,够强,订单它该来的就滚滚来了。   花钱在企业形象广告上, 好像很浪费。   安夏告诉他们:“你们说的是国内的策略,对国外的策略要想得更多一点。”   90年代的中国,在很多欧美人的心中还是神秘、古老、封闭的地方,拥有这三种标签。   对冒险家来说,那是一个探险圣地。但是在普通人那里,就会被很多奇怪的谣言, 以及对许多正常行为进行异化。   这一点,就连外国人自己都知道,安徒生童话里的《野天鹅》里的女主角做错了什么,她就是因为不能说话,以及给哥哥们织荨麻衣,就成女巫,要被烧死。   根据安夏的心得,之后要跟欧美企业和机构打口水仗的事情绝对不会少,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争取一下当地平民和舆论的。   如果固步自封,觉得——「我们涣涣大国,才不用管别人怎么想,根本不用对他们进行文化输出,他们看不懂我们的东西是他们山猪吃不了山糠」,那只会在国际社会上越来越被孤立,就连灯塔国都要想办法多拉小弟入伙,何况是发展中国家。   随着医疗改革的推进,还有生活好起来的个人对于医疗产品的需求,商务部组织了一次大型医疗器械展览会,展示高端医疗器械和家庭使用医疗器械,促成交易订单。   安德鲁自然是要参加的,他想要申请超过普通规格的位置和广告位。   当他走进门,看见那个「被安夏包养的男大学生」坐在办公室里,许多人都在向他请示汇报之后,整个人的三观被砸得稀碎。   做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他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过于轻敌。   现在他还得指望这个幻想中的情敌给他一点优惠:最好的摊位位置、最好的宣传位,而且收普通摊位的钱。   要不说,安德鲁是个生意人,他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这个「熟人关系」尴尬,他迅速为自己找准定位:安夏的合作伙伴,一个与中国企业关系友好的国际友人。   谈不了爱情,就谈点金钱。   做为坚定的站在安夏这一边的人,陆雪忠实地贯彻了安夏的态度。   他为难地说:“啊,你这个要求呢,我非常理解和明白,我也想提供给你最多的优惠待遇。不过,现在已经有四家跨国集团在争取这个位置,并且都愿意在基础的价格上提高,嗯……他们进入中国的时间门都很早,与方方面面都有深度的合作与往来……”   意思就是:别人为了争取这个位置,愿意多给钱。而且,他们也是关系户,是很久以前就建立起关系的资深关系户。   你有什么比他们更强的地方吗?   安德鲁听他熟练的打起官腔,不由得想起那天在餐厅里第一次看见他,以为他是在安夏身边讨好凑趣,提供情绪价值的小男生,这可真是巨大的判断失误。   走熟人路线走不通,安德鲁也只得老老实实走竞争路线。   最终他也只得到了次优的位置,最好的位置给了另一个大公司,那个大公司其实并没有给太多钱,摊位费用是固定的,并不是像拍卖会那样能从一块钱拼到一千万。   那家公司除了销售医疗仪器之外,还销售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试剂,价格比进口货便宜一些。   「用自己的知识产权,不仅自己有收益,还能带动整个行业的发展」——   属于行业标杆了,因此,它打败了一众愿意出高价、走后门的对手,骄傲地坐在最显眼的中间门位置。   展销会上各家展商谈成了不少生意,订单如雪片一样,紫金的全自动检测设备做为辅助设备,也受到了不少生产厂家的欢迎。   在展销会后没多久,忽然爆出了一个巨大的新闻。   某学校组织学生体检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家长对体检结果表示异议,1988年甲肝大爆发的时候,她感染了甲肝,出于对孩子健康的担心,她的孩子去注射了肝炎疫苗。   按理说,疫苗能管八到十年,但是从学校的体检报告上看,孩子的表面活性抗体已经显示为阴性,也就是……疫苗已经失效了?   吓坏了的家长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复查,结果发现,表面活性抗体还是阳性。   这个家长松了一口气,在校门口等着接孩子的时候,把这事当成家长里短的事跟其他家长说了一下,有一个警惕的家长马上就想到:   “如果表面活性抗体显示是阴性,那是不是说明这个检测有问题?是不是明明有病,也查不出有病?如果我孩子的同桌是个乙肝患者,我孩子岂不是很危险。”   她的话让其他家长一起紧张起来,一传十,十传百。   有些家长看体检报告很马虎,只要没有标出来有病,那就是无事发生,现在他们终于决定再仔细看看。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那些孩子打过肝炎疫苗的家长,表面活性抗体无一例外的全是「阴性」。   这事在家长们中间门传开了,他们在单位也会说,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事情也越闹越大,很多人都带着孩子去医院专门重做一次体检。   结论与第一个孩子一样,他们打的疫苗还在有效期内。   这件事以某检测中心推出一个临时工出来背锅而告终,说那个临时工把一批样本弄丢了,为了掩盖自己的工作失误,他就把所有人的相关体检结果都写成阴性……现在这个临时工已经被开除。   如果是以前,这事就结束了。   可是,现在结束不了,因为这个检测中心是紫金的客户,做为一个美好的案例挂在紫金的网站上。   “全计算机监控流程,信息录入自动化,每岗必有监督,确保岗位职责分明,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降低人为失误,促进检验检测结果的稳定……”   安夏看到这行字,就觉得特别刺眼。   一个临时工把样本弄丢了,他居然就可以填充所有人的数据吗?   紫金的报表系统与检测系统连接的,只有检测系统出了数据,报表系统才能有数据,人工无法干预,除非有权限的高级领导开启权限。   外行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与紫金抢生意的同行们知道。   号称全自动监控的紫金系统,居然可以让一个临时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填什么,就填什么。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根本就没有监控。   本来这事用「临时工」可以结束了,但是紫金的竞争对手们并不想。   好不容易有一个表现紫金科技是垃圾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各大媒体隔三岔五就出现《紫金科技名不符实》《我们是否需要一个只会唏嘘的民营之光》《扯着科技的虎皮,依旧无法掩盖落后的本质》《安夏,一个毁了祖国下一代的帮凶》……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继续唱衰国内的论调,说收了这么多高级人才的紫金,最终还不是要骗人。   高薪聘请的人才救不了中国的科技。   还有又把这事怪到体制头上,说这些国外回来的高级人才,在国外都好好的,怎么回国就没有任何产出,只能当骗子,说明是整个国家就没有科研的土壤,还文绉绉地用「生南为橘,生北为枳」来做为结语。   紫金一直没有回应,让人越发觉得是不是安夏心虚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认。   否则以安夏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到现在。但凡让她抓到一点机会,她都能把跟她作对的声音彻底打死。   不仅是安夏,就连紫金公司的员工都被禁止讨论这个问题,也不准对外说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连社交平台都只有岁月静好,吃吃喝喝。   就连一个员工发了一条:“老子加班到半夜三更,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可能出这种弱智问题。”   都被叫去经理办公室谈话,然后删内容,改社交平台的名字,禁止被搜索……   以安夏以往的作风,她肯定是在事情刚发酵的时候,就直接杀去对方公司调查明白,要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必须得让他们说清楚,凭什么一个临时工可以一手把控从样本到录入确认的全过程。   这次等了这么久,被人说得这么难听都没有行动,完全是因为这事跟陆雪,或者说跟商务部有关系。   这家公司的许多客户都是在这次展销会上联系上的,客户们选择这家公司,有一半的理由是因为这次的展销会是商务部举办的。   他们相信:以主办商的身份,能处于最佳位置的参展厂商,必然是实力雄厚、技术过硬的,否则连进都不可能让他进来。   很多原本应该做的调查,也没仔细做,完全基于信任,就直接下单采购了。   技术问题一向不是问题,人的问题才是。   陆雪也必须弄清楚:这个厂子的背后有没有人,这个人是不是能开车去故宫太和殿门口转一圈,然后这个人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这决定了事情的所有走向。   居然没有!   至少,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承认说这家厂子是他罩着的。   全部确认完毕,对这个企业的调查正式展开,负责药品监督的部门对这家企业生产的众多疫苗、试剂进行检测,震惊的发现:他们不仅试剂不合格,就连疫苗都敢不合格。   婴儿出生不久要打的「百日咳、白喉、破伤风」疫苗、被狗咬了之后要打的狂犬病疫苗,各种有效成份都远低于标准,说难听点,就跟打了生理盐水没什么区别。   如果有人被病犬咬伤,打了这家出的狂犬病疫苗,等潜伏期一过,他还是个死。   随着调查组的进入,紫金科技也终于出声了,他们卖给这家企业的全流程管控软件上,详细记录了他们的进货量、出货量、财务情况……   尽管这家公司在数量上动了手脚,但是系统里明显有多处异常警告。   比如为了在短时间门内凑票据,他们从某些公司搞来了假的记账凭证。   时间门跨度有半年的记账凭证,居然全是连号,都不用调查组去翻,系统里就提示「编号异常」,会计本来可以关闭提示。   但是他又怕替老板坐牢,所以就留着那个提示,做为自己只是一个被迫帮凶的证据。   至于全自动生产记录上也明确显示,关于有效成份的设定,已经被人为修改过了,包括投料和最后的质检环节。   机器懂什么,机器就是个服从命令的傀儡,人说12%是正确的,它就按12%执行,人说现在改成2%,它就按2%执行。   每一步操作记录在系统里清清楚楚:几月几日,用谁的工号在什么地方登陆的系统,操作了哪些步骤。   不是系统没有查出来,是使用者改变了参数。   紫金科技终于出声了,薛露的团队把好多天前就已经写好,改了又改的稿件发出,在不同的媒体上都可以看见紫金的文章。   文章里只客观的说明事情,没有做任何评价。   不仅在生产环节上,连账面的异常都被系统发现。   这家公司有好几笔巨额净利润收入,也全是虚增,这些钱来自于国外代理商的销售退回,没有进行会计处理,就莫名的变成了收入。因此公司成了势头很猛的新兴企业。   总之,现在问题的焦点不在紫金身上,而在监管部门的后续处理上,就与紫金无关了。   紫金系统的多重监督功能,给围观群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如果是原始的手工记账,调查组需要搬出大量的纸质文件,互相为证,从中发现异常的蛛丝马迹。   现在,系统能自动显示。   本来薛露想要再趁胜追击,好好夸一夸紫金财务软件的厉害之处。   安夏则劝她放弃:“自古以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有任何软件能百分之百防得住人,夸得太过,以后会有麻烦,只要平实地说明功能就行了。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硬夸也没有用。”   这家公司得罪了展会主办方,还有安夏,那必然是不能轻易走得了的。   安夏找人去刨它的根,发现公司很新。但是创始人不新,这个叫靳合的男人已经成功开倒了三家与制药相关的企业了。   不是生产过程有问题,就是成品有质量问题,要么就是销售过期药……   由于国家对药品执行的是抽查制,所以只要运气好,就能躲开。   如果运气不好,出点钱,也能躲开。   三次开倒,都是因为运气太不好了,收款人自己倒台双规。   但是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平均能赚个几千万之后,才会遇上「运气不好」的事情。   罚个几十万,吊销执照,对他来说无所谓。   他就关了旧公司,重起一个名字,开立新公司,注册地天南地北的乱蹿。   刚开始那会儿,连计算机都不怎么用,更别提联网查人了。   靳合这种黑历史满满,身份明显不适合再开医药企业的垃圾混蛋,居然就让他开了一次又一次。   在没有疫苗接种联网登记的时代,也不知道他到底害了多少人。   如果不是靳合这次得罪了记仇的安夏,他还会故技重施,换个地方,继续注册新公司,看看哪个不幸的人遇上他的药。   安夏看到靳合第二次开立的公司特别小,办公地点在居民楼,手下就一个销售、一个兼职会计、一个送货师父。   怎么忽然现在就发达了?   变成了集「研发、生产、销售」一条龙的大型医药企业?   继续深挖,安夏在靳合的合作伙伴里,发现了一个怪怪的名字:JEFF YAO。   这名字看着就是个外籍华人,安夏再往下查,竟然是熟人——姚华。   之前那个企图挖紫金核心员工,还制毒,最后还逃之夭夭的人。   “靠,我还以为他早就烂在哪个烂泥坑里了!”安夏怒从心头起。   通过国外的一些信息,安夏得知姚华在某投资基金公司工作。   据说业绩相当不错,加上他能说会道,升职速度很快,以一张华人的脸,混成了能掌管投资方向的身份,当地的中文报纸还夸他是华人之光。   至于那个公司,是一个正常的上市公司,在华尔街有头有脸,股价稳定,遇上投了一个好项目,还时不时能冲一波高位,让股东们高兴高兴。   凌晨一点半,安夏还沉迷于在网上深扒姚华内幕。   信息多了就是这样,在某事件里看到一个没听说过的东西,就要去查查相关的内容。   在相关内容里再发现一个没听说过的东西,就要再过去看看。   根本停不下来。   陆雪今天请安夏吃晚饭,庆祝靳合的事情告一段落,便顺便住在安夏家里。   有着良好作息的陆雪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外面的灯还亮着,迷迷糊糊的起来,发现安夏还坐在电脑前面。   “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吗?”陆雪问道。   安夏摇摇头:“没有,我还在看那个垃圾公司的事情。哈,原来里面还有一个老熟人的事呢。”   她兴冲冲地跟陆雪说起发现姚华的事情,包括姚华公司里的同事在行业内论坛上评价他的话都被她翻到了。   陆雪揉揉她的脑袋:“早点睡吧,他不值得你熬夜。”   “哎,没事。”安夏摆摆手。   “熬夜会秃头的。”   安夏抓了抓头发:“这样啊……我看完这篇就睡。”   「看完这篇就睡」「赢了这局就睡」……根本就不能信。   陆雪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你居然为一个垃圾不睡觉,我很伤心。”   “我也可以为你不睡觉,来嘛?要试试嘛?”安夏笑嘻嘻的从屏幕前面抬起头。   陆雪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约的十点开会?”   “其实吧……这个会议也就你跟我,随便在这说了不就得了,还非要我去你们单位……真是的,你是不是想借机向领导开结婚申请啊?”   陆雪哼了一声:“结婚申请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借机做。到时候,我一定会特别正式,特别隆重的去申请!”   “行啦行啦,我马上就去睡觉,放心,明天不会蓬头垢面去你们单位丢人的。”   安夏说着,眼睛又瞟向了屏幕上的页面,内容是姚华所在部门投资过多少个项目,其中失败了多少次,以及失败的原因等等……   忽然她整个人腾空,陆雪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她的卧室走去。   然后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安夏刚想坐起来,就被迎面盖过来的被子四四方方盖住。   陆雪隔着被子抱着她:“再不睡觉,我就抱着不放,一直到你睡着为止。”   “你够……”安夏笑得灿烂,“你这样抱着,我也睡不着啊,除非你给我唱摇篮曲。”   陆雪:“……”   没办法,陆雪只好坐在床边,清了清嗓子:“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要睡觉,小花被,盖盖好,我的宝宝睡着了……”   “不是小花被,是小宝贝,盖盖好。”听了陆雪的摇篮曲,安夏倍儿精神,讨论起了两人听过的儿歌版本差异。   在外人面前冷静而情绪稳定的安夏,在陆雪面前总是会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挑奇奇怪怪的问题。   真是甜蜜的小麻烦。   陆雪又唱了几首儿歌,他都快困死了,安夏越听越精神,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像在听明星演唱会一样,听完一首就给他鼓掌。   “你欺负我!”陆雪终于发现了安夏的恶劣本质。   “哈哈哈,被你发现……唔唔……”安夏的嘴被气呼呼的陆雪堵住,半天不放开。   从激烈的单纯堵嘴式攻击,慢慢变成了缱绻的交缠,潮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门氤氲升腾。   陆雪清醒的意识到,再吻下去,今天晚上他真的要睡不了了。   他最后放开安夏:“好,停,别欺负我了!睡觉,明天还有重要的事。”   “好。”安夏从被子里伸出脚,轻轻踩了他的腿根一下,“下次不放过你。”   陆雪出门时关上房间门的灯:“不准抢我台词。”   两个晚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穿着睡衣相见的人,现在各自穿着正装,在会议室里,坐在长桌的两边。   陆雪做为上次展会的小负责人,向安夏说明要她来的原因。   “以后类似的展会还会有很多,如果不能核对企业身份,再出现类似事件的话,会对展会的声誉造成恶劣影响。”   安夏此时与昨天晚上那个撒娇耍赖的模样判若两人,她严肃地点点头:“是,平台如果不能保证商家的质量,确实会影响消费者的信心。”   “这是我们初步的构想。”陆雪打开一份文件,递给安夏,文件里的计划书是一个软件的设计。   就是像将居民身份信息统一录入电脑进行管理那样,也将企业的信息录入电脑,通过网络进行连接。   这份构想是陆雪前几天在安夏家里的时候写的,他俩在做各自工作的时候,各自都很有边界感,分开在两个房间门进行。   安夏绝不打听陆雪在商务部的任何工作和想法,陆雪也不会问安夏,任何关于紫金下一步计划。   因此,安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份文件。   这份软件需求提得并不多,只有法人代表、企业曾用名、主营范围、生产批号,以及在工商和税务的情况,还有是否被其他行政和刑事处罚过等等。   “光这些怎么够?”安夏笑着扬起嘴角,“应该还有其他投资人,关联单位,收购信息、对外投资、企业年报……”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只能查到公开信息,如果有股份代持的情况。比如有人找了路边一个乞丐,借乞丐的身份成为他手中的傀儡,那是查不到的哦。”   “那种在法律部门可以查,不用放在这个系统里。”陆雪说。   “如果你觉得可以做,我可以再请相关部门一起开会讨论数据的获得。”   “做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只要数据没有出错,就可以。但是这么多数据,各地工商税务输入系统都需要时间门。”   陆雪:“从现在开始做起,总比拖十年再做强。”   “好,如果其他部门没有问题,我这里也没有问题。”   正常情况下,谁都不愿意干这操蛋烦人的录入工作,甚至连听都不想听,这事跟他们根本就没有关系。   只是展销会上的C位大咖居然是个质量有问题的公司影响实在太坏,才让不想掺合的部门,不得不加入进来。   没有好处,凭空增加的工作谁都不想干,抱怨是不会少的:“太多了,改革开放以后,好多小公司注册,赶上个黄道吉日,一天注册两百家都有,这要录到什么时候。每个地区的人又不多,虽说有临时工打字员,也不能把人往死里用。”   最后解决问题的是他们的大领导,没办法,兄弟部门——就是那个管居民户口的,太卷了。   那几个电子户籍管理试验区,不仅录入个人信息,还关联上这个人的学历、婚姻情况、是否接受过行政处罚和刑事处罚,有没有出过国等等。   他们的警务人员只要输入身份证号,就能把这个人的背景信息查个底掉。   大势所趋,眼看着信息化是逃不掉了。   越早把囤积的纸质档案输入,越早了事,不然以后越囤越多,那就悲剧了。   本来陆雪也就只想到了拉工商、税务两兄弟一起加入敲键盘的行列,安夏还想到了公检法一家亲,公司要是曾经犯过什么事,那也是重要的风险警示。   “你们能让法院把审判过的记录也录入不?反正本来不也是要公示的嘛。”   陆雪:“你知道拉一个部门干本来不属于他们的工作有多难么?”   安夏:“知道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都得电子化。”   安夏说得很有道理,根据紫金这几年代办水电费的案例,也足可以说明,刚开始的各种前期准备是很烦。但是后面是真香,能节省大量的时间门和精力。   让有能力的办事人员自助解决问题,组织机构可以腾出时间门和人手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就是开头要其他单位付出劳动的事情,实在不招人待见。   就连陆雪的同事都劝他不要把这么多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明明已经有很多工作要做了。   他们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想当部长才会这么热心的做这些额外的工作?”   陆雪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为人民服务!”   引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中间门遇到了不少阻力,陆雪却没有半途而废的意思,倒也不是他有多么坚韧,也不是他想升官,实在是因为这事已经被安夏知道了,要是没办成,她一定会很失望。   古人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但是世间门偶尔总有几个怪胎特例。   陆雪从不否认自己没什么远大志向,他就是只想哄安夏高兴,安夏回来跟他说柏兴旺为了女朋友放弃好好的工作回国,他特别理解柏兴旺,甚至想跟这兄弟见一面。   「不想在安夏面前丢脸」的伟大梦想,成为陆雪的行为驱动力,哪个部门不配合,他就拼命去找人,尽力促成信息电子化。   其中最配合的还是那么几个经济发达的城市,它们成为业务试点地区,紫农公司成为第一个被录入信息的公司,并做成DEMO页。   点进「紫农科技服务有限责任公司」,能看到法人代表的姓名,投资人是农业科学院和紫金科技有限公司。   再点击「紫金科技有限公司」,就会跳转到新页面,法人代表:安夏。   投资企业:紫农科技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紫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包括高盛投资了多少钱,什么时候投的。   有哪些公司是从原公司的部门里独立出去的,有哪些公司是从外面收购进来的,还投资了哪几家海外公司,包括南美四国的网络运营业务……全部被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都是可以免费查到的业务。   除此之外,还有收费项目,包括该企业的主营业务的市场分析、竞争对手分析,还有与企业相关的新闻,都会实时与该企业绑定。   如果哪个企业敢吹自己的某某产品如何如何的厉害。   比如某卖甲壳素的企业,把自己的行业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登陆网站就能看到其实甲壳素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   对于两眼一抹黑,但又想投资的人来说,非常方便。   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公开的信息,网站不对它做任何的修改和分析。   尽管紫农是第一个被录入的,但是靳合的那家疫苗企业才是人民群众搜索最多的。   在系统里能查到靳合这个自然人的名字下面所有开过的公司记录,以及所有公司被处罚的记录。   姚华所在的那家投资基金公司都无意识地成了紫金企业信息查询网的推广者。   那家基金公司的亚太区总裁说:“如果一开始信息就这么透明,我们就可避免这次的损失。”   这句话被紫金毫不客气的引用在广告里。   连经验老到的外国投资者都这么说,可见信息是多么的重要,可见这个网站是多么的好用。   除了围观的普通人之外,开站第一天,紫金就收到了一千多个开通收费服务的申请,不少付费者甚至不是安夏预估的目标:大公司。   很多普通的小企业,可能就两三个人。   越是小企业,就越是急着想要做成项目。   越着急,就越容易成为骗子的瞄准对象。   与其吃亏上当,造成巨额损失,还不如花四百块钱买个安心服务。   一个月下来,安夏都惊讶于现在国内居然有这么多小公司。   有些小公司甚至觉得能被收录到网站,是一个很有面子的事情。尽管他们不在试点地区,他们都愿意花钱请紫金收录他们的公司信息。   可惜紫金不收非官方渠道来源的信息,以避免出现不必要的纠纷。   一人种树,自然会有人赶过来乘凉。   无数双眼睛盯着紫金,只要紫金搞出一个什么感觉能赚钱的东西,他们就会马上跟上。   这个网站也不例外。   有一家公司在紫金推出「企业信息网」之后一个月,他们想办法打听到了紫金在这块的业务收入,马上也跟风上马。   免费信息部分,大家都采集的是公开信息,不算什么。   收费信息部分,紫金拥有自己的紫金商情,可以提供额外服务,这家企业不具备这种能力。   但是他们可以通过扩大宣传的方式,抢先让那些还不知道紫金做了「企业信息网」的人买自家的服务,抢先让他们付费。   至于付费之后才发现原来紫金的网站更好,那已经迟了,钱是不会退的。   安夏在网上看新闻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条内容《XX企业总经理病故,继母与长子夺嫡,企业前景成谜》   刺激啊!   豪门恩怨、继母长子!   这搁电视剧里,不得来个一百集?   连安夏都兴冲冲地第一时间门就点进去看热闹。   新闻里从长子的出生开始说起,然后再聊继母是怎么进门的。   然后继母还跟这位总经理另外投资了一个企业云云……   最后一句是如果大家想知道剧情走向,欢迎登录「企云服」查询,网址XXX……   原来是个广告,企云服就是那个跟着「企业信息网」学的信息提供网站。   安夏为此专门去查了这个新闻。   嗐……真相一点都不好玩,总经理那个老头子临死前,早就写好遗嘱了,说公司的所有股权和控制权都归于大儿子,继母参与投资的小公司还是按她自己的投入比例拿收益。   而且大儿子在很久以前就参与公司运作,还曾经几次力挽狂澜,一个人担起重任,公司里从高管到中层都非常服他。   无论是从法理上,还是人情上,这个大儿子都会顺利接掌公司,一丁点悬念都没有。   怎么就给这个「企云服」写得跟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一样。   不得不说,这一波真的很引流,哪怕是普通的打工人,看到这个新闻之后,都忍不住去看一看这个网站到底是个啥,能看见什么东西。   公司市场营销部也想来这么一段。   安夏说:“你想好我们的产品定位了吗?顶级奢侈品是不会走恶搞路线的。”   诚然,搞狗血八点档电视剧风格,能吸引很多人,但是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如果是目标群体是普通个人,那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目标群体是商务用户,他们更重视的是能查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可以规避什么风险。   但是过于一本正经,又不适合在网络上传播,只能放在传统媒体上。   几经思考,市场营销部在网络媒体上的投放风格选择了:悬疑。   想要投资的企业可能是个负债累累的深渊,把自己包装的光鲜亮丽,就等着凯子上门送钱。   公司实际经营人可能是个杀人犯,刚合作项目,他就被抓走枪毙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合作人。   ……   一个狗血八点档,一个法制教育片。   两家公司的宣传部门半斤对八两,有人称电视剧都没这两家公司的广告片好看。   本以为「企云服」会与紫金一直并肩走下去,结果就出事了。   有一个普通人,他跟人相亲成功,马上要结婚。   结果他对象闲来无事,随手上「企云服」一搜,发现他名下居然有两个公司,而且都欠下了巨额债务。   这还了得!   结婚?   结个屁!   快跑!   那人当即把「企云服」告上法院:“我一辈子都在当老师,哪来的公司!” 第262章 高端素质教育   对「企云服」的调查很快就得出了结果——搞错人了。   把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开的公司, 给关联在这个倒霉老师的名下。   之所以关联上去,是因为倒霉老师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跟这个人一模一样。   身份证重号不算惊天大新闻,别说现在还在使用一代证, 就连二代证刚开始使用的初期, 还有人跟通缉犯撞号,导致每次住旅馆都会有警察上门问候,后来做过几次清查, 才解决了重号问题。   至于同号还同名同姓的事, 确实少见, 如此低的概率就这么撞上了。   紫金的信息平台没有收录这个倒霉蛋的信息, 是因为两条消息:同一天, 某市的新闻里,该老师被评选为优秀教师还登台领奖。   老板则在出庭, 跟债主们扯皮。   系统判定此事有蹊跷,提交人工审核。   人类看了一眼, 这两人长得就不一样, 于是便没有收录关于与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相关的信息。   「企云服」被判赔偿老师的精神损失费, 紫金则被人置疑:“明显有问题的公司也不收录,那还值得买它家的VIP服务吗?”   有人认为对于明显有问题的信息, 宁可不收录,也不能像「企云服」那样瞎收录,差点坏了一门亲事。   也有人认为VIP服务既然收了这么多钱,就应该为人民服务, 应该一查到底。然后在备注里写明白,说同名同身份证有两个人,请注意辨别。   这就过于理想化了, 说到底,身份证重号是户籍机关的问题,紫金科技一个民营企业,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紫金的名声被竞争对手抬了上去,就连外商找国内的供应商,也要先在紫金的企业信息网上先查查对方的履约能力。   在第一批的三个试点地区之外,又以有几个以外贸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城市成为第二批试点。   搜索和交互功能越来越成为网络服务的重点,网速变成了卡住网络发展的万恶之源。   在电子信息技术与基础建设的相关会议上,一位电信局的员工抱怨道:   “你们这些公司,能不能稍微慢一点,考虑一下我国的面积……偏远地区连电话都不一定有,现在城里人居然说想要5M的带宽。”   “5M,其实也不是很快嘛。”安夏以前用的是20M,后来用的100M光纤。   就连现在紫金公司拉的都是电信局的专线,没有受过在搜索框里敲一个词,浏览器要转十天半个月才能出结果的苦。   电信员工叫道:“我家用的调制解调器才32k!我们局长办公室也才56K!5M,那是多少个56K啊!”   “我看普通人就没有必要搞这么快,我儿子上网是干什么?打游戏!跟人聊天,没有一件正经事!不如把资源投到普及上,别一心追着英美走,哪能一天把人家一辈子的饭吃完。”   安夏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普及固然重要,拔高也很重要。扫盲班要办,大学的精英教育也要有。电脑本来就是一个工具嘛,祖国的下一代用电脑成习惯之后,长大以后才能更好的利用它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会议的议题上有演讲环节,安夏是发言嘉宾之一。   在她前面演讲的人好死不死,是做为投资基金公司的中华区代表姚华。   他发表的演讲议题是认为电脑将会迅速取代人脑,电脑拥有人类所没有的连续工作能力,稳定如一的注意力,也永远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和外界的事物影响工作效率。   未来一定是一小部分精英人类给计算机中层下命令,再由无数自动机械设备实现最终的成果。   如果不能成为精英,那么在未来就会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他举例在国外已经有许多公司在研发「不开灯工厂」,也就是整个生产车间,没有一个人类,不需要开灯,自动机器人就有实现全部的一切。   “将来会有许多职业会被计算机所代替,包括美术、会计、客服。就连病人的陪护都会被人工智能机器人替代。国内的紫金科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在台上瞎逼逼这不关安夏的事,把紫金拉出来当案例,那安夏是不干的。   等他下来之后,轮到安夏上去。   安夏的演讲内容是关于科技辅助人类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人类的大脑还有很大一片未开发的部分,其精密和神秘之处,至今仍未被我们所完全破解。连自己的脑子都还弄不明白,说电脑一定能取代人脑,这是没有意义的。”   她用紫金科技的产品举例:“紫金的护工机器人已经更新迭代了第五版,单是陪聊天的能力,就已经让很多人说比自己的对象强,还不如跟机器人过日子。”   台下发出一片笑声。   安夏笑道:“机器人并不能识别人类最幽微的情绪。对于反话、气话、隐喻的理解几乎为零。除非提前将主人的所有微表情都提前录入在系统里。   但是人在痛苦、情绪低落的时候,并不会有心情去操作电脑录自己的脸……   在判断情绪这方面,机器人甚至还不如一个淘气的孩子,起码孩子在听见妈妈字正腔圆喊他全名的时候,就知道妈妈生气了。”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从目前发展来看,电脑可以取代一小部分机械工作,对艺术的识别能力完全看投喂的数据,对情绪的反馈能力比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强。   但比共情能力在及格线以上的人类差。   现在紫金的对话机器人已经有一个几乎通过图灵测试。   但是在对方不知它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说第十句话的时候,它就被识破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用词问题,与我们为它设定的身份不符。”   演讲环节结束之后是用餐环节,安夏与姚华之间有点个人恩怨,这事不少业内资深大佬都知道。   不知为什么,两人却被安排在了一张桌子上。   安夏走进来的时候,周围几张桌的人一起望向她。   她看见,写着她名字的圆桌只剩下一个空位了,而姚华就坐在那个空位左手边。   主办方这么安排是出于好意,每张桌的人员安排都精心安排过,比如暂时不想融资,只是想宣传自家公司技术的公司,就会被安排跟媒体记者一桌。   而这张桌上有五个国内顶尖的科技企业老总,还有五个大型投资公司的代表。   一个有钱想投,一个有实力需要合作,这么安排非常合理啊!   至于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个人恩怨……在赚钱大业,啊,不是,是拉动经济推动产业发展的大旗面前,这是问题吗?   安夏现在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抓起桌上的酒瓶,对着姚华的脑袋砸下去,还有一个是转身就走。   遗憾的是这两种都不能选。   姚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以前的事情洗得干干净净,以外企代表的身份回国。   转身就走的话,那么多媒体人都在旁边的桌子旁坐着。   安夏要是走了,就为各种《女性情绪不稳定,不适合担任决策工作》《给女老板当下属好累,老板太冲动》等等文章提供了案例素材。   她拉开椅子坐下,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一位同行,关系平平,好歹能说得上话。   寒暄了几句,这位同行就把话头扯到刚才的演讲上去了。   “安总觉得过三十年,四十年,机器人也无法完全取代人类吗?”   “对。”安夏十分肯定。   同行笑着望向旁边的姚华:“这跟姚先生的观点完全不一样啊。”   姚华拿起盛着半杯红葡萄酒的玻璃杯,向安夏举了举:“安总是做技术的,注重的是当下,考虑事情的出发点是技术的可实现性。我们这些搞投资的人,注重的是未来。   所以嘛,想法稍微远了一些,在安总看来,就像科幻一样,不过凡尔纳的许多科幻里的事情,都已经实现了。”   这还能拉踩一脚,就是说安夏不如他有远见。   安夏微笑道:“不,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是科技以人为本,我考虑事情,是从人性出发。人性自数千年来,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连春秋战国时那些有据可查的骗术,现在拿出来依旧可以成功的骗人。   那些细微的语气、语境,还有管理者莫名其妙,变化多端的要求……如果计算机想要做到,那要付出的成本必然是巨大的。   美苏争霸期间,两国不断推出新的技术,1991年12月25日之后,美国的许多项目都被叫停了,因为花费大且没必要。   如果花400块钱就能雇一个人从早干到晚,为什么要花四百万研发一个机器人,增加需求还得再加钱。”   安夏的脸上带笑,目光冰冷地扫过姚华的脸:“我想知道,姚先生的公司,是打算投资进军教育事业了吗?”   “哦?为什么这么说?”   “我相信以姚先生的地位,绝对不会浪费宝贵时间去说废话。每一句话,必有缘故。”   姚华笑着摇头:“安总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姚先生别太谦虚了,你只会比我想得更厉害。”   说完这句话后,安夏就再没说过一个字,就当姚华是空气,与其他人谈笑风生。   有媒体采访安夏:“请问,刚才您与投资公司的代表谈了这么久,是否达成了某些战略合作?”   “我与姚先生在理念上有较大分歧,很遗憾。”安夏的脸上写满了遗憾。   事后证明,她没有猜错,姚华来华负责的新项目就是投资某高端教育机构。   那个机构的主营业务是让中国学生顺利申请欧美名校。   特别是美国藤校的所谓「素质教育」的辅导。   每个学生收费十万元,号称保证学生绝对能进名校。   参加「素质教育」的学生,要学习马术、赛艇、滑雪……甚至还会早早为孩子定下专业,并安排联系专家,将小客户们送进这些专家的实验室里「学习」。   安夏见过这种路数的操作,给孩子刷奖项,刷所谓的「体育特长」,能掏得起十万辅导费的家长,还能再掏出更多。   藤校也并不是唯分数论的,当然,也并不是指他们如何如何的尊重素质教育。   父母是藤校的校友,有大佬写推荐信,家里给学校捐个楼……「爬藤」的成功率不比优秀的分数低。   安夏唯独觉得浪费的事情是反正都这样了,还去什么专家实验室,浪费时间。   她笑道:“要是把做到一半的实验器材给打翻了,得赔多少钱才够。”   就在IT会议之后的第二天,一个爆炸新闻,惊掉了所有望子成龙父母的下巴——   有一个十岁小学生,通过该机构的安排进入了某专家实验室,待了一个暑假后,成功在核心期刊发表天体物理的论文《暗物质的探测与星系的三点相关函数的对应关系》。   “天纵英才也不是这么纵的吧……”安夏第一反应是作假,假得也太不走心了。 第263章 小天才的诞生与结束   安夏不相信, 不代表别人不信。   不仅有人信,数量还不少。   谁敢说这个培训班的人在胡说八道,他们就说别人见识短浅, 自己智商低,就不相信世上有真正的天才。   人类在历史中接受的教训就是永远不接受任何教训, 反正这一当上完,还有量子速读的当在等着。   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合理的骗局,只要送到愿意相信的人面前, 就可以刚好触发上当机制。   别的就算了,这家公司为了表示自己能为消费者提供卓尔不群的实习体验,一定得踩一脚紫金。   在广告里说——“科研工作不可一蹴而就, 中国没有参与第一次工业革命, 也没有参与第二次工业革命, 国内的企业只知抄袭, 而毫无原创精神。   国内有些企业, 看似涉足诸多产业, 在多个地区皆有业务, 实则毫无文化底蕴。   与我公司合作的皆为世界知名大型研发公司,拥有数十年的优秀企业文化和优秀的研发环境……给您最好的世界顶级体验。”   安夏对别人突然踩了她一脚这件事, 非常介意, 她也想知道,这位写出了神奇论文的小天才,到底长啥样。   根本不用费劲去找, 这位小天才的事迹已经满天飞, 他被父母带着到处讲述学习心得和体验。   什么从一岁开始学英语,三岁跑半马,四岁横渡长江, 没有上小学,直接上的国学班,通过冥想,从古人「天人合一」的智慧里,悟到了宇宙暗物质,从而写出了论文。   字里行间是对国学的极度推崇,对义务教育的极端鄙视。   此时的普通人还没见过如此拉风的履历,被他父母超前的育儿意识所震惊。   安夏是什么人,安夏在男频里多次看过——“一岁突破帝皇境,三岁吊打九天十地四海八荒各路神仙,五岁封圣,七岁已经成为三千世界唯一至尊”的龙傲天。   就这小子的档次,还仅停留在区区人类的水平。   这小子刚出名两星期,他爸写的一本《少年飞扬》就已经出版了。   安夏在书店里翻了翻:“全文四十万字,跟论文一起写的吗?”   陆雪看了几眼第一章:“以他这么超前的想法,可能是坐在产房外面写的,这么厉害的人物出生的时候,怎么也得满屋异香,一室红光。”   安夏接话:“实在不行,也可以苍鹰击殿,白虹贯日……”   两人在书架旁相视一笑。   他俩在吐槽,但也挡不住这本书被摆在最正中的畅销书架上,摆出螺旋式书本阶梯,从销售记录看,一天就能卖出去几千本。   紫金的线上平台一天卖出去的更多。   家长们把书买回去,让孩子照着学。   书里只提到家里是怎么鼓励孩子学习,怎么进行素质教育,只字未提这素质教育价值十万块钱,还有这人的父亲自己就是在大学教物理的,外公有实权在手,母亲是企业家……   他与那个实验室的教授第一次见面,是「素质教育培训班」牵线搭桥。   但是后面能在实验室里泡两个月,是因为他爸找了关系,不然,也就是个「一日游」。   天才儿童的故事让许多人为之疯狂,紫金教育的售后平台收到了许多反馈信,家长们希望紫金的教辅机器人也能加入国学、天人感应,还有帮助孩子冥想的音乐。   安夏:“??”   连基础知识都没有的孩子,冥想?   想啥?想晚上吃卤鸡腿还是炸鸡翅还差不多。   帮助紫金编写教辅机器人教材的老师们也有吐槽,说最近有两三个学生家长领着孩子过来,说要退学,想自己回家学。   他们认为回家背背《弟子规》《千字文》就是语文了,学学《九章算术》和《周髀算经》就是数学了,至于英语……华夏儿郎,学什么英语这种蛮夷语言。   家长原话:“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的智慧,背它们总比背课文强。”   语文老师震惊了,随手一翻学习要求是「全文背诵并默写」的《小石潭记》:“这不是老祖宗的智慧?”   最后老师拿出了义务教育的相关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就是得在学校上学,才把家长想退学的念头打消。   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能叫人信服。   第一个神被造出来了,第二个神新鲜出炉。   这次的神是一位知名儿童文学作家的儿子,这位作家的作品里同样充斥着对学校教育的不满,安夏在非常小,不想学习的时候,觉得他说得可有道理了。   这位作家做到了身体力行,说认为学校教育不行,他就自己为儿子编写教材,不让儿子再去学校读书。   他编写的教材被奉为家庭教育成功的典范。   但是安夏知道,这位作家的儿子在许多年后的工作,是做自己爸爸的版权代理商,负责运营爸爸作品。   就自己爸爸,其他作家,一个都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全职儿子。   很难说这个家庭教育到底算不算成功。   第三个神也造了出来,据说她的成绩一般。但是在培训之后,变成了一位非常优秀的马术高手,顺利进入美国的常青藤联盟名校读书。   被隐藏的条件是:三号神的父亲是一位低调的企业家,安夏在年底的省级企业家联欢会上见过他,他与各级领导谈笑风生,据说接了不少大工程。他随便给该校捐了一幢楼。   第一届培训班,一下子就出了三位大神,实在引人心动。   全国各地的土豪们蜂拥而至,砸钱想为自己的儿女买个好前程。   紫金的教辅机器人被嘲笑为「穷人的扫盲班」,想要成为精英的人,根本就不会买。   为人父母的心态是在不断变化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想的是我不求他出人头地,只要健康平安就好了。   等上学之后,就发现不行,忍不了,怎么笨成这样,最简单的微积分都不会!   在高考之前,大多数父母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牛逼了,将来必成名成家。   穷人的扫盲班?我聪明的天才宝宝怎么可能会需要这种东西。   于是,跟着各省市教育大纲走的紫金教辅机器人受到了冷遇。   “安总,要是再不搞点素质教育,咱们就要压货了。”营销总监恳请安夏让软件部赶紧升级,至少做点什么。   哪怕有个1,他们也敢吹到100,如果是0,实在没法吹。   教育软件开发部门也很着急,整整三天,在一线城市的销售量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每一天的销量几乎只有前一天的二分之一,这谁能受得了。   他们做了五份方案,想要为软件强行续命。   第一个方案:降价。   被安夏直接毙了:“影响销售量的是价格吗?我们的软件才一百多块,连智能辅助机器人的顶配版是五百九十九,跟我们的竞争对手不是九十九块钱,而是十万块钱的顶级辅导班。”   第二个方案:送东西。   也被安夏毙了:“又不是九月一日刚开学,送书包送文具,花钱不少,意义不大。”   第三个方案:请名师打广告。   又被安夏毙了:“我们一直都在用名师做为宣传点,对于家长来说,没有什么样区别。”   第四个方案:请家长打广告   请家长来现身说法,自己的孩子原来成绩如何的不好,现在的成绩怎么升上去了。   第五个方案:购买紫金顶配辅助软件,额外赠送素质教育线ꁘꁘ验课。   市场营销部门内部分歧很大。   支持第四个方案的人认为会让家长有想试试的冲动。   反对的人认为:这也太假了,随便来个人都能说自己有个孩子,成绩有了对比,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支持第五个方案的人认为竞争对手不就强在线ꁘꁘ验吗?我们也有!   反对的人则认为现在有已经迟了,何况还是微缩版的,只有体验课,差太多了,花了钱,效果还不好。   部门内分为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主管自己认同的是第四个方案,认为现在的受众警惕性没这么强。   对于名人愿意现身说法这一套还是吃的。   找些有孩子的名人,拍几条广告,这个计划可行。   计划书交到安夏这里,安夏批准了名人广告计划,同时告诉薛露:“抓紧收集证据。”   小天才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考虑怎么引爆。   想要把一件事弄砸,跳出来反对,不一定能达到想要的结果,200%的执行,则往往会有奇效。   小天才的事迹几乎全国皆知,但是在国外,他的名声还不那么响亮。   谁没事去关心一个就暑假来玩几天的小屁孩。   引爆小天才在国外名声第一弹的是某大学,他们中有人想进入那个实验室,被拒绝,然后发现了一篇英文文章,说中国一个没有受过正式教育的孩子在实验室里待了两个月,还发了论文,他震惊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反思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马上调取了这篇论文。   发现里面涉及大量理论知识,别说一个没有好好上学的十岁小孩,就连好好上学的本科生都未必写得出来。   事情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首先是实验室的人站出来说:我不知道什么论文的事,我们就单纯的接待了一个科学兴趣夏令营而已。   接着,就是对论文的重新审核。   最后,发现论文的辅助者是作者的爸爸,作者本人做的重要工作是把草稿排版整齐,发送给审稿人。   《我们需要教人如何造假的素质教育吗?》一文,在各大媒体刊登转载。   素质教育班和小天才的家里人互相推卸责任,一个说是家长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而私自做的,一个说是教育班教唆的。   双方的扯皮嘴仗也打了许久,让媒体多了不少新闻可以发表。   包括那几位被造出来的神背后的强大势力也被掀开,普通百姓发现,原来轻松「爬藤」的实现路径,根本就不是什么素质不素质的事。   这给刚刚热起来的素质教育,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收费十万的高档素质教育班很快遭遇了退款、携款潜逃、抓获归案的三件套。   姚华所在的投资基金公司的投资失败,前期的各种投资全部打了水漂。   他坐在安夏的办公室里,神情平静,就好像亏的那几千万的败绩跟他无关一样:   “安总,贵公司最近在各个国家都有投资,还有不少新的发展计划,会占用大量的流动资金,不如与我们公司合作,强强联手,对未来更有利。”   “跟姚先生合作?我怕我哪天早上一来,发现公司被搬空了。”   姚华笑笑:“安总,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要影响到公事。”   “我公司对贵公司与亚洲各国合作的电子商务一体化项目,很感兴趣。”   这个项目还在建设之中,不仅仅是紫金的事情,还是商务部与各国联合的亚太区计划。   按理说,这还在保密之中……不知从哪里漏了出去。   安夏不动声色:“姚先生的消息真灵通。”   “哈哈哈,做生意嘛,消息不灵通,还怎么赚钱呢。”   姚华的眼睛直视着安夏:“安总,开个价吧。” 第264章 光纤居然也是被卡脖子……   “我们公司确实在与亚洲各个国家讨论电子商务一体化, 从东南亚进口水果,从中亚进口干果和矿物,把它们集成在一个平台上。   不知道你们公司想投资哪一块。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物流方面的投资, 特别是中亚各国,那路,哎, 太破了……”   安夏非常诚恳的装傻, 谁敢说在「中国货」平台一起卖货,不叫电子商务一体化项目呢?   她又没有骗人,「一体化」表现在国外下单、中国直发,不让中间商赚差价上。   姚华盯着安夏,安夏十分坦然地看着他:“怎么?姚先生不想修路?这样可不好,修路可是大功德。”   姚华的眼里闪过森冷的光:“是吗?我只听说过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拿了金腰带,转头就被人黑吃黑了,无尸骸说明羽化或仙了呀。”安夏故意跟他打岔。   姚华看出安夏的心思, 嘴角扬起笑意:“看来,安总是不想合作了。”   “哎,说哪的话,明明是你不想跟我合作,那么好的基础建设工程我都让给你了, 是你看不上这业务。”   姚华站起身:“安总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安夏连站都没站,让陈嘉送客, 一路将他送到楼下,送出闸机,说是送, 跟押送差不多。   王娇娇进来收拾杯子时,看着满满一杯白开水一点没动,哼了一声:“早知道他不喝,就不给他倒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什么都没印的白色纸杯。”   正常情况下,能面见安夏的人,端上来的饮料都装在精致的瓷杯里,就连大概率以后再也不会见的人也是如此。   普通的客人用的是印着紫金标志的纸杯。   至于姚华,安夏嫌他不配碰有紫金标志的杯子,也不配喝哪怕最便宜的茶渣。所以端上来的是白纸杯,盛的是白开水。   没在里面下毒,是出于对法律的敬畏。   王娇娇出去之前,安夏吩咐:“查查看他们公司又在发什么疯,怎么好好的忽然想投资我们。”   “觉得有利可图,想赚钱呗,就像日本人研究大庆油田一样。”王娇娇觉得安夏想得太复杂,商人么,为了赚钱,总得有点旁门左道的能耐。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那么多,从哪个渠道漏出去的都有可能。   安夏无意识地在手指间转着笔,心里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他们公司想赚钱就好了。”   紫金科技这次真正要合作的是连接亚太几大国家的光缆项目。   自1964年,光纤之父,美籍华人高锟提出在电话网络中以光代替电流,以玻璃纤维代替导线到现在,光纤已经整整发展了三十年。   中国在1988年的时候,长距离通信领域已经全部放弃传统电缆,改用光纤。   几个月前,中国建起了第一条通向日本九州宫崎的海底光缆,提高国际通信能力。   安夏深知光纤技术对于互联网公司的意义,只有这么一条光缆,她十分担忧。   万一来个海底地震,或是有人恶意破坏,那对国际互联网业务有巨大的影响,她至今记得,有一段时间ꁘꁘ渐渐补MSN取代,忽然又重回王座,就是因为有一回MSN突然断气数小时,大家只能用回ꁘꁘ。   后面又断断续续的断过几回。   当时的解释就是海底光缆断了。   安夏想到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肯定早就虎视眈眈,说不定早就做好了与紫金类似的产品,就等着紫金哪天犯错,或是出现技术故障,他们就会立马抢占市场,从此把紫金给挤下去。   公司的其他管理者刚刚从计划经济转过来,还没有安夏这么强烈的强迫感,只有安夏知道日后的竞争是多么激烈,给竞争对手一点机会,可能就是市场占有率的大量丧失。   她举了个例子来解释:“市场就像春运时买火车票,排队的时候,你说拉肚子,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后面的人能让你回到原位,那得感恩戴德。他要是知道他要跟你同天同一个目的地,而且票很紧俏,你看他让不让你。”   所以,她提出了一个想法,铺设通向亚洲的光缆,包括大部分领土在亚洲的俄罗斯。   本来这事就是邮电部的事,后来涉及到贸易,又把商务部给搅和进来了。   谈了几轮,那几个国家都同意铺光缆,建立连接,接下来的问题变成了钱。   光缆的价格……血贵。   在安夏的记忆里,光缆每芯公里的价格,也就是八十块钱嘛。   中国到日本的那条海底光缆,1252公里,4芯,那不就是四十多万块么。   便宜!   运气好的话,一单生意就赚回来了。   结果一打听,好家伙,总投资七千七百多万!   心理预期40万,实际要投7700万……   安夏的第一反应是——“啊,铺设费这么贵的吗?”   再追问下去,现在光纤每芯公里的价格是几千块。   贵也得有啊,现在只有一条光缆,亚洲四小龙、亚洲四小虎口袋里的钱不能快速搬运到紫金的口袋里来,安夏就觉得很不舒服。   更何况,光缆也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   美国在亚洲的小弟们,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并不是死忠一个。   前辈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古人说:“见面三分情。”   多联系,才能多情。   “为什么光纤光缆这么贵啊?”安夏看着报价,内心非常悲伤。   真相很无聊:做光纤需要用到的光纤预制棒,是中国没有的技术。   只要没有,国外就敢开高价。   中国现在只有一家公司从荷兰德拉克公司引进了生产线和生产技术,在做。   但是引进的生产设备就一台,又不能克隆出千千万万台,这个公司已经很牛逼了,自己把工艺给改进了一下,产量比原来提高了30%,但依旧跟不上全国的使用量。   中国还得从国外大量进口光纤预制棒,光纤的80%的利润都在这棒棒身上。   中国企业买棒棒回来拉丝,只能赚20%。说白了,就等于是在给国外企业打工。   光纤生产企业被预制棒卡脖子。   国内互联网事业的发展被光纤卡脖子。   安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了口气,紫金派出的人在外面打听了一圈,现在做光纤预制棒最强的公司除了荷兰的那几家之外,还有美国康宁、日本住友,韩国的三星,还有法国的阿尔卡特。   他们同仇敌忾,价格贵的非常统一,而且怎么说都没用,利益面前,谁都不做价格联盟里的叛徒。   “我就不信了,我们国家没有自己研究过?”安夏找人去打听,还真让她给打听到了。   中国在1974年就开始着手研究自己的光纤通信,并在邮电科学研究院的一个洗手间里第一次制成了17米长的光纤。   然后,进展并没有那么快,预制棒的生产门槛实在很高,产业化的速度太慢,还停留在实验室的阶段。   安夏亲自去拜访了负责这个项目的总工赵院士,他告诉安夏,本质还是缺钱,研发就是在烧钱,企业不乐意冒险,他们的研究经费也有限,只能慢慢来。   企业不是不乐意冒险,只是因为没有看到足够的利润。   只要钱够多,成功的概率够高,冒险?   资本什么时候怕过冒险?   邮电一年有铺多少光纤下去,都是有数的。   一个垄断企业,不温不火慢慢干,现在的产能完全跟得上。   由此,互联网的发展,就不幸的被卡在了死循环里。   光纤发展得不快,很多诸如视频直播之类的没法玩,玩法单一让互联网用户新增速度不够快。   由于互联网用户新增速度不够快,邮电部门就更没理由火急火燎地投大价钱,为了互联网的兴旺发达而火速铺设光纤。   安夏看着面前的世界地图,陈嘉敲门进来,向她汇报对姚华公司的调查结果。   “提出与紫金合作项目,不是他们公司内部的计划,而是受其他部门或是机构的委托。但是替我们打探消息的人只能打听到这些,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委托的。”   “知道了。”安夏摆摆手,让他下去。   就用力把他们往最恶毒,最坏的方向去想就行了。   紫金在寻找便宜的光纤预制棒的事情被采购组传到了很多个公司。   有一家日本的公司主动与紫金联系,说他们愿意以七折的价格出售,前提是希望能成为紫金电子服务平台在日本的唯一代理商。   “七折?太贵了……”安夏的心中就是——“八十,八十……”   七折的价格依旧远超过她的预期。   对方社长非常有诚意,亲自飞来中国与安夏沟通:“这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价格了,我们虽然没有加入价格联盟,但是如果卖得太便宜,也会受到国内同行的指责。”   “同行指责就指责,你们赚到钱,他们把口水骂干了,也不能从你们口袋里把钱给抢了。”   安夏完全不觉得日本人会在乎同行的指责,海军马鹿和陆军马鹿整天对喷,也没见谁给谁留面子。   安夏现在的想法是,想办法先多铺几条国际光纤,让互联网用户多起来,促进国内互联网公司的发展,进而让国内的光纤公司认识到自主研发能大赚一笔,推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她又出让了部分文娱方面的利益,最终谈下了现价的五折,保证至少三年内稳定供应。   “五折,还是有点高。”八十块钱在安夏心头挥之不去。   参与谈判的陆雪认为这个价格已经很可以了:“五折,已经很便宜了。”   “又不是白让他打折,我也让渡利益了啊。我也就只能赚了中间商的差价。”安夏算了算长期价值,心里总算稍安。   陆雪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是说,他回去一琢磨,觉得自己吃亏,会撕毁合同?”安夏无所谓地耸耸肩,“撕就撕呗,反正我对日本人也没抱什么期待。”   过了几天,这单生意确实没法做了。   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将盖章的合同返回给紫金的时候,这位社长死了。   背后被人捅了十几刀,米花町警署给出结论:自杀。   新社长接手公司,老社长谈的所有未成立项目,全部作废,包括与紫金签的三年期光纤预制棒的采购合同。 第265章 不愧是你,三星   对于这个离谱的结论, 安夏心里大概有数是怎么回事,每次亚洲各国跟中国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必然会出点事情,要么死人, 要么挑起国际争端。   谁从中受益, 一眼就能看明白。   既然炮打白宫泄愤这种玄幻情节不可能发生,就得再找找别的解决方案。   紫金采购部门在全球范围内, 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家公司里寻找能合作的人。   千挑万选找中一家, 结果……那家说要转型, 不接光纤的单, 要投入利润更高的等离子电视。   “要转型?那就是光纤不做了呗,光纤都不做了,手里留着技术也没用,不如卖给我们?”   钱是个好东西, 紫金也给得起,不过前一位社长的尸骨未寒, 这位社长想要钱,也想要命。   他对紫金采购找的线人说:“我不希望我还没有看到钱到账, 我的尸体出现在东京湾的事情就已经出现在东京电视台的新闻里。”   他拒绝的很彻底。   “安总,他不肯卖。”谈判小组尽力了。   安夏找人调查了这个公司的所有背景资料后,让谈判小组别管这事了。   “不做了?要不, 我帮你找其他几家公司问问?”陆雪问道, 他知道安夏要是想做什么事, 却因为各种外力影响而没做成的话, 会非常不开心,哄都哄不好,除非能找到新的事情做。   安夏摇头:“其他几家也一样, 越大的公司,越是美爹的好儿子,要他们叛父,除非给得实在太多了……我又不想给那么多。”   她转过话头:“你们有没有针对等离子电视的市场进行研究?”   “有啊,不过国内的那几家的技术跟日韩确实没法比,主要还是进口电视的天下。怎么?你想做电视了?   利润确实非常可观,不过技术壁垒很多,要从头开始研发的话,需要的时间比较久。”   安夏笑着说:“我不做电视,就是想看看,这些等离子电视的厂家什么时候开始从疯狂扩张,到互相撕咬。”   “只是看?”深知她性格的陆雪问道。   安夏:“你见过看热闹的人是安静哑巴的吗?怎么着也得喊两声「打他!打他」对不对?”   紫金的国际电商平台团队找到韩国三星,提出希望双方合作,三星让一让价,紫金给些补贴,让三星的等离子电视力压松下等日本品牌,成为欧美市场上唯一的欧巴。   三星公司开了几个会,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他们的等离子技术起步晚于日本,眼看着追了半天,也追不上,已经生出改换赛道的心思。   但是松下等巨头虎视眈眈,万一他们刚换赛道,日本鬼子又迎头追上那可怎么好。   他们也不认为紫金科技有什么别的目的。   东亚三国的一向认知是「中韩友谊靠日本」。   不管是中还是韩哪一方主动提出联手,目的是气死日本人这件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别有用心。   韩国人开了几次会,决定配合紫金的促销活动,把他们生产出来的等离子电视卖出去。   忽然之间,美国几大电视台和户外广告瞬间被同一个平台占领:“EASY BUY平台年中大促销,等离子电视五折起售,五折,只需要五折!”   美国人民习惯的促销时间是「黑五」,也就是感恩节后的第一天。   除此之外,年中再没有任何的促销活动掏他们的口袋。   紫金名下的电商平台突然空降,让已经攒了半年钱的美国人民蠢蠢欲动。   促销的消息不仅刺激了其他等离子电视的生产企业,还刺激了另一位后世的电商巨头——亚马逊。   它今年刚刚注册,按照历史的进程,它的主营业务应该还是线上卖书。   但是紫金的横空出世,让它觉得——“我上我也行。”   杰夫ꔷ贝索斯也找到三星的人,说紫金的EASY BUY只专注于东海岸的华盛顿纽约等等,像西海岸的西雅图和旧金山等等,广告铺设力度不够大,他们在西海岸有优势,希望三星也能按相同的价格给他们供货。   三星巴不得有人帮他们分销,便答应了。   紫金EASY BUY平台的人十分不满,说韩国人不讲武德,并针对亚马逊,做出了更多的促销手段,比如万恶的拉人砍一刀。   还在预售阶段,就已经有数十万人为等离子电视付了订金。   在安夏的授意下,这条消息飞跃大洋,传遍全球。   稳如老狗的日本人坐不住了,他们干了一件事:拉着三星加入他们的价格联盟,希望他遵守江湖规矩,不要降价搞乱市场。   三星答应的特别快。   《紫金商情》的主编向安夏汇报:“三星又投资了几十亿韩元,扩展等离子电视的生产线。松下等日本公司也大量追加在等离子电视上的投资。”   “但是,还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我们调查到,三星同时开始搭建液晶屏的生产线……他们是要两头都做吗?我们这个消息是否要发布?”   安夏摇头:“不,只报扩张等离子电视的消息。”   “是。”   预售五折等离子电视的好事只进行了三天,EASY BUY的销售界面就显示恢复原价,在网站页面上写着——   “我们很遗憾地通知,由于厂家的要求,我们已无法提供优惠的等离子电视,此前已经下单的客户,我们将照常发货。”   没来得及付定金的消费者们非常不满,并攻击三星品牌「玩不起就别做」,三星表示很委屈,三星反手把松下和其他身在价格联盟的日本企业一并告了,说这几家公司暗中组成「卡特尔」,操纵等离子电视的市场价格。   美国有关部门,立马对三星的控告立案,把价格联盟里的日本企业一锅端,全部予以重罚。   其中,就有那家刚刚从光纤行业转型过来的日本企业。   投了一大笔钱进去,一毛钱都没回本,就要面临天价罚款。   要是掏不出钱来,公司就得倒闭。   此时,迷人的天使——紫金科技从天而降,温柔地告诉他们:只要你们把光纤预制棒的技术无条件,无后续费用的转让给我们,我们愿意出技术转让费。   社长的全部身家都在这个公司里,要是公司倒闭了,他也可以不用活了。   为了救活公司,他做出一个违背父上的决定:出售技术。   正大光明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行,只能暗地里偷偷动手。   这家会社先找了一个「临时工」,以「方便调取数据」为名,将资料全部上传到公司的数据库里。   再找身在俄罗斯的某位黑客,将这个安全等级比游戏论坛还不如的数据库给毁了,为了不让针对性那么强,他还顺手把几个游戏公司的数据库也黑了一遍。   这让某个做不出新款游戏的游戏公司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他们积极地把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告诉玩家们:“不是我们不做,是我们被黑啦……”   因此大众坚定的相信,如果这件事是某个公司故意为之,那必然也是这个游戏公司。   因为大家都知道它的新游戏难产,不可能在承诺的发售时间开发完成,他们的投资人威胁说不按时发出就撤资。   被黑客毁数据库是不可抗力,投资人不能因此跑路。   至于那个卖光纤预制棒技术的公司,默默无闻,根本就没人在意。   然后这个公司的老板收到了一笔来自瑞士银行的汇款。   据说这是他某位早已移民欧洲的神秘亲戚的遗产。   原本已经买到荷兰技术的光纤生产厂,对外宣称突破了技术壁垒,在原来的生产速度上又增加了45%。   紫金商情将这条新闻做为重大通讯利好消息发布。   但是其他公司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重大利好,原因很简单,中国电信现在还是中国通讯行业唯一的大佬,其垄断地位不可动摇。   他们现在的工作目标是往更广阔的天地去铺,让更多的乡村小镇通上电话,而不是改造大城市里现有的通讯线路。   《紫金商情》中描述的——「上网速度快,就可以有更多的服务可以通过网络提供,就有更多的人愿意上网,就能进一步推动互联网的发展」,看起来更像是「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分几步」,看起来很容易,其实第一步就很难让人信服:   怎么样才能推动一个居于垄断地位的国有企业,愿意额外拿出钱。   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好像很突然的,从天而降了一个新的通讯运营商——中国联合网络通信集团,简称「联通」。   其实一点都不突然,1992年的南巡讲话之前,电子工业部就看邮电局不顺眼了:凭啥你能搞垄断。   1992年南巡讲话,敲定市场经济的方针,其中提到过要打破电信行业的垄断。   1993年12月24日,上头就已经下发了关于筹备组建中国联通的「178号」文件。   今年,电子工业部、电力工业部和铁道部三家掏了掏口袋,凑了13.4亿元,把联通给成立了。   一时间,石破天惊,垄断居然真的可以被打破。   在公司营业执照还没有拿到的时候,紫金就已经找上门了,讨论铺设线路需要用到的光纤问题。   本来联通的目标是走低价路线,紫金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思路:已经被电信把控多年的电话业务走低价,就连电信都是刚刚开始发展的互联网业务可以选择保持原价,提高速率。   “现在互联网的竞争远没有到需要打价格战的地步,能多挣一点不好吗?钱多一点,将来要开发更多的业务也更容易一些。”   曾任国家生产办公室副主任的赵董事长被安夏说服了。   联通要开网络运营业务,且使用高速光纤技术的消息飞快传进各个互联网公司的耳中。   他们想尽办法打听到联通将要使用的技术和理论数据值,进而根据理论网速,开始研发新的互联网项目。   当电信看到自家的拨号上网用户数量明显下跌,而满大街出现「光纤高速上网」的广告时,他们终于急了。   如安夏最初的计划那样,电信也开始腾出手布局光纤,无奈国内的产量跟不上,只有进口了荷兰技术的长电和收购了日本技术的紫金能够提供优质光纤。   有钱赚,就有工作积极性,国内出现了十几家工厂同时开启研发光纤预制棒技术。   所有人,包括紫金公司都以为安夏要加大光纤的生产力度时,安夏却出人意料的将光纤厂卖给了另一家正在研发光纤预制棒的工厂。   安夏在公司内部高管会议上的解释是:“有钱赚固然是好的,但是以紫金的实力,做不到把所有的产业都吃下来,这样只会分散资金和精力。不是所有钱都能赚的,太贪心可能会被拖死。”   薛露对外发稿:“紫金的愿景是中国的各行各业能共同进步,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们希望民族工业快速崛起,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我觉得,薛露要是不在我们公司,她努力努力也许能进体制内。”安夏看着新闻稿,笑着对陆雪说。   陆雪对美国商务部给日本一堆等离子企业开垄断罚单的事有所耳闻,就是没想到这事里面还有紫金。   “那三星告发松下他们,也是你的主意吗?”   安夏摇头:“这事我真不知道,我本来只是想他们快速扩张,导致电视滞销,不得不打价格战。然后那个公司不得不卖光纤预制棒的技术给我……谁知道韩国人下手这么狠。”   “真的?”陆雪狐疑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安夏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然后,外面打了个雷。 第266章 安夏靠在陆雪怀里,拉……   安夏靠在陆雪怀里, 拉着他的手,像依赖,也像在安慰。   “怎么了?”陆雪亲了亲她的头发, “害怕打雷吗?”   安夏捏了捏他的手:“我说是, 你相信吗?”   “我想相信, 不过……”陆雪无奈地勾起嘴角,“以前连泥石流和子弹在头上飞, 你都没有怕过。”   “是啊,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 我也不瞒你,我知道你的项目成不了了, 想安慰安慰你。”安夏扬起脸, 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陆雪。   “就不能盼我点好吗?什么项目就成不了了。”陆雪企图装傻混过去。   两人平时公私分明, 陆雪的工作就算与安夏有关, 也会一定要到办公场所再说, 他说这样感觉会比较正式一点,穿着睡衣谈正事, 会让他有不好的联想,比如权钱交易, 权色交易什么的……   就连工作上的烦难, 陆雪也不跟安夏说,他的苦恼都是安夏不可能解决的, 说出来只会让她陪着一起烦恼。   以及,如果她听了不苦恼,陆雪又要怀疑自己在安夏心中的地位。   还是不说比较好。   “亚洲互联网联盟,光纤这个东西本身解决了。但是我想, 应该有不少国家反悔了吧?”   陆雪沉默半晌,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个日本社长之死,还有美国商务部对干儿子们毫不留情的巨额罚单,都充分表明了美国的态度。   有实力合作的国家,都有美军驻地。要是敢不听话,只怕停泊在日本横须贺港的小鹰航母就要到门口来谈心了。   很想合作的国家有几个,但他们的基础建设实在太差,别说互联网,全国连手机都没几台,根本就没有合作的基础。   数来数去,只有北边的邻居俄罗斯。   陆雪心里很难受,他想让中国进入WTO,谈来谈去没个结果。   想退而求其次,起码办成一件亚洲级别的事,也没成。   “我当这个处长,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德不配位……怎么办什么事都办不成。”陆雪伸手搓了搓脸。   “我本来就不思进取,这是被天谴了吧。”   他的脸上被安夏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胡说什么,阿根廷的豆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不去,他们敢偷摸着送回来?还有电信机房里那批法国交换机,是谁去砍的价?   还有我们公司的那个谈判组,要不是你教他们,他们不知道得踩多少坑,交多少学费,才能弄明白怎么跟老牌资本家们打交道……”   安夏细数陆雪做过的事。   陆雪摇摇头:“这些都是小事,没有什么……”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你们能有底气跟人谈进入WTO,不就是无数个企业用实际行动向世界证明,我们就是市场经济吗?别急,慢慢来。”   安夏忽然严肃地说:“陆处,你在同事面前也这样吗?”   “不会!我在单位很积极的。”陆雪连忙否认,他被安夏的样子吓到了,以为她要骂他工作态度消极,影响士气。   “所以,你明明很苦恼,却不跟我说,也不跟同事说,一个人憋在心里?”   陆雪怔怔地看着她,安夏忽然紧紧抱住陆雪。   “太可怜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让我知道啊,我陪你一起骂。”   陆雪轻轻地说:“你也一样,虽然我不能做太多的事情……我也想替你分忧,我很嫉妒陈嘉,他总能陪在你身边。”   “咳,他的话,你不用担心……陈嘉不喜欢女人。”   “我知道……要是他喜欢异性,我会嫉妒地睡不着觉。”陆雪平等的嫉妒一切能陪在安夏身边,帮她解决困难的人,他想看见安夏松了口气,露出灿烂笑容,最好这个笑容是因为他出手解决了某个难题。   没有出息的陆氏咸鱼,对「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没有兴趣,对「英雄救美」非常有兴趣。   遗憾的是,他的「美」太过强大,自己能搞定一切,他只好把目标放在更大的目标上,比如进入WTO,惠及全国各大企业,必然也能惠及安夏的紫金。   同事们都觉得他工作起来好拼命,各种评优都会提他的名。   他跟同事们说过,自己没这么高尚。要是搁解放前,他就是个冲着「打土豪,分田地」才闹革命的人,没什么思想觉悟。   同事们认为他这是谦虚,还有人认为他是在装傻。要是真想低调,那就是默默做事,或是等人安排工作,谁像他似的,那些做成了能在最高领导面前露脸的大活,他一个都不放过。   领导还专门找过他,让他以后想表示谦虚,换个词,别这么说自己,影响不好。   陆雪有什么办法,陆雪也很无奈。   国家层面上的亚洲互联网一体化凉了。   但是没过几天,就有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乃至日本、韩国的企业找上门来,以外商投资的借口,悄悄找上国内的计算机联合协会,商议能不能以企业的身份合作。   就算有第七舰队的炮口,就算有干爹的制裁大棒,他们还是眼馋中国十亿人口。   尤其是中国现在多出了不少新兴富裕阶层,俗称「暴发户」,花钱如流水,还迷信国外品牌,那可是至尊优质客户,怎么能舍弃。   姚华所在的投资公司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巨大的市场,这次他们投资的是一家名叫天树策划公司的企业。   获得大笔的资金之后,这家公司从为企业提供企业战略规划的服务,转型为互联网公司,公司名为瀛海威,致力于为国内用户提供互联网服务。   获得风险投资之后,瀛海威将天树策划公司留下的家底扩张到了十倍,成为国内最大的网络信息服务商之一。   该公司的业务主要是提供国际信道接入服务。   现在电信忙着等改制,心中只有纯洁的铺基站,普通用户想要上网,必须有一个中转口,早期上网的人都知道得先登陆「990」,或是「126」,以及等等各种不同数字的「ISP服务商」,然后才能上网。   看似一片蓝海,想上网就得用。   但紫金始终只负责把互联网弄得好玩,让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上网,而从未沾手这个业务。   原因很简单,看起来是赚钱生意,其实是「过路财神」,本质上,用户想浏览国外的站点,还是得走中国电信的主干网,各位「ISP服务商」们看起来是收了钱,其实这部分钱是电话费,是要交给中国电信,而不是到他们手里。   更不幸的是,电信向各位服务商们收的服务费巨高,服务商们无法把这笔钱转嫁到用户头上。   他们的赢利模式是:用户使用公司提供的账号登陆之后,会自动打开一个长得像后世门户网站的网页链接,在那个网页上有好多好多广告。   是广告费,让各位服务商们活下去。   国此有人认为紫金不做,是看不起这点苍蝇腿上的肉。   其实,安夏是早早看清了这个生意的本质:现在电信忙着搞内部的事情,没心情来琢磨新业务。   等他们改制完了,新老板登基了,公司上上下下肯定就要想搞业绩了。   做一个接口又不难,这项业务分分钟就被电信接管。到时候投的钱都打水漂,项目组一起喝西北风去。   风险太大,比在老挝开金矿还危险。   其他公司是让客户通过WINDOWS自带的拨号程序连网,赢海威不是,他们花了很多钱,自己开发了一个上网程序。   安夏出于对竞争对手的敬畏,试用了一下,想看看网页广告的体验怎么样。要是合适的话,在他们这边投广告也挺好。   不幸的是,连网三十次,其中有二十次在上网一小时后掉线。   安夏非常不满:“小灵通信号不好,那是信号制式先天不足。为什么一个上网连接居然会掉线这么多次?”   她向公司程序员询问掉线的原理,得知要把这个BUG改过来,一点都不难,就是需要一些人慢慢摸一遍,算是体力活。   在网上,安夏看到不少通过瀛海威上网的用户的投诉,有说上网还要先下载一个软件太不方便的,有说掉线的。但是没有人回复,这个问题也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安夏不能理解,如果是她的话,要么选择修复BUG,要么直接用WINDOWS自带,何必让用户生气。   在一次IT行业会议上,安夏大概明白了,他们的重点目标在宣传公司形象和品牌,人力都投在了「瀛海威时空科教馆」、「网上看三峡」等等。   甚至打出了「不用护照就可以出国」的宣传口号。   薛露觉得这个口号很好很强大,非常形象,让人第一眼看见了,就迫不及待想深入了解「为什么」。   “在广告学上是成功的,但是政治上是不行的。”安夏摇头。   安夏出生在一个审核高度敏感的年代,跟这些刚刚自由奔放,觉得什么都可以的人不一样。   比如首都大兴机场在设计之初,有一个方案,是英国奥雅那顾问公司提供的:把整个机场做成一颗五角星。   目标就是:讨好审核,拿下这个标。   最后方案被毙,网上众说纷纭,有说尖端太尖了,空间利用度不够,有人说可能是怕政治性太强,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类似于某些国家因为中国护照上的南海地图,不愿意在护照上盖出入章,只愿意提供另纸签一样。   其实,真相非常的无趣,就因为有大佬说:“看起来像越南国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安夏从奥雅那工作的朋友那里听到这个事后,对这方面特别小心谨慎。   在她手上的项目,没有一个因为这种因素被毙掉。   果然,广告刚登出去,他们张总就被叫去邮电部挨骂了。   挨骂归挨骂,张总还是干劲十足,她的员工也深信公司未来一定会有发展。   安夏找到张总,想与她合作,共同推进全国的网络普及率,增加更多的网络服务。   结果发现,他们的目标只有接入服务,已经投入重金租用了两条通信线路。   安夏忍不住问:“万一,电信它想自己做了怎么办?”   张总非常自信:“不会的,他们要是想做,早就做了,不会现在都没有动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铺设基站,做接入服务需要更多的人手,国企连多设一个岗位编制都要层层审批,加设部门哪有这么快。”   安夏又问:“投资方也同意这么做?”   “具体经营的事情,他们不管。”   安夏后来才知道,此时他们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每个员工都认为自己的公司未来一定会发达。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项目。   公司内部很多项目都做的一言难尽,比如有掉线问题的接入程序,比如一位博士自己闷在屋里八个月,做出的网上收费系统……可他不是阿君,阿君那是独一无二。   紫金的网上收费系统早就运行很久了,这位博士是真不做市场调查,就闷头开发。   结果做出一个跟紫金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紫金的网上收费系统,开发成功之日,就是进库落灰之时。   然后,安夏得知一个消息,姚华的那个投资公司撤资了,对外宣称是新的政策规定不允许外国资本介入中国通讯相关领域。   确实有这个政策,所以此事也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只有安夏知道,一定是电信那边要动了。不然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哪怕弄个借壳、代持,也得赖着不走。   “还是做成一个综合性的门户网站吧?只要信息更得够快,用户也愿意主动登上去看的。”   安夏真诚提议,紫金不做门户网站,她只想把论坛、新闻版块和搜索引擎嫁接到别人做好的门户网站上去。   门户网站的衰落起码要等到微信微博崛起,而微信微博的崛起是移动互联网的崛起。   移动互联网……现在国外还没研发,紫金这边从芯片到应用系统都还在研发之中,早呢。   现在开张,还够吃几年的,赚到迎接下一波移动互联网浪潮的启动资金不成问题。   张总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们刚开发的接入程序和租到的线路,不能放弃呀,电信那边,还早呢,不会有事的。” 第267章 光纤玩具   此时做接入服务的公司有好几个, 都是实力出众的……不是实力出众也没这勇气赔这么多钱。   安夏的心里只能想到两句话: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运气真的很重要。   电信运营互联网线路这么久了都没有想过自己做接口,未来它到底是保持原状还是想积极进取,没有人知道, 只能赌。   对于已经投入大笔资金, 产生在大量沉没成本的企业来说,他们连选边下注的机会都已经失去了。   每一步能精准踩中历史进程的人, 除了有眼光有实力, 还有就是真ꔷ运气好。   都在嘲1911年净身做太监的人, 可是谁能想到1912年大清它就真的亡了呢,明明看起来还能苟一苟的呀。   安夏所依仗的, 也不过是记得一些重大事件,以及就算记不得, 也大概知道相关部门的态度和历史进程。   劝过张总的人不止她一个, 张总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态度, 依旧坚持接入业务。   通向未来的路上,总会有许多先行者倒下,成为后来者前行的路标。   对于这些先行者,安夏抱以崇高的敬意。   从瀛海威出来之后,安夏听到了一个消息:买下紫金光纤厂和技术的那个公司反悔了。   原因是安夏从日本弄来的技术它还是不全。   日本鬼子到底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将一些基础数据和流程做了隐藏,紫金采购部门去签合同的时候,他们玩了个文字游戏,说他们出让自主技术。   但那几个技术, 他们说是从其他公司买来的,不是他们的自主技术。   至于「其他公司」的技术,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还体贴的提议紫金可以去跟他们商量。   那几家公司,都是紫金早就联系过的,坚定的价格联盟,现在看到中国开始大规模的用光纤代替铜缆,正是卖货的大好时机。   他们要是愿意卖技术给中国,那才是活见鬼。   如果安夏有能下金蛋的鸡,也绝不会愿意卖给别人。   懂道理跟快乐的接受这个结果是两件事。   更让安夏不开心的是,那个坑她的公司倒闭了。   那个死心眼的社长在等离子企业被美国商务部制裁之后,坚定的把卖专利得到的钱又投进了等离子技术。   但是背刺等离子价格联盟的韩国三星此时已经转弯去了液晶面板领域,并且趁着等离子企业无力砸广告的时候,饱和式投放广告,向全世界宣传——“看电视还是液晶屏好,电脑也是液晶屏好。”   那家公司如果拿着紫金给的钱,转头再做光纤,还能再多苟几年。但是他们社长误判了形势,以为各家大企业很快就能缓过来,很快这个世界又会变成等离子的天下,于是……他疯狂生产了不少等离子电视,然后积压,最后倒闭。   接着那批等离子电视以很便宜的价格出售抵债,公司宣告倒闭,老板生死不知。   那批等离子电视被紫金买下,用来做为送给重要合作伙伴的礼物,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安夏的心情这才稍稍缓解。   安夏让业务开发部问问那家买了荷兰技术的公司,也许有机会合作开发。   对方老板非常诚恳地告诉安夏:“我们请专家做过评估,要自己开发的话……花钱太厉害了,我们缺失的技术太多,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几乎是从头开始。”   他报出一个价格,跟安夏当年计划为人工智能投入的费用差不多。   对一个企业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他们现在的做法是在能自己控制的环节做改进,提高生产效率。虽然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不过已经把价格稍稍降下来一些了。   技术的根子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再怎么提高生产效率,也还是受人摆布。   将来其他国家一旦直接断供光纤预制棒,就算生产效率是国外公司的百分之一万都没用。   安夏手里的日本技术比荷兰技术稍微先进一些,有些实在糊弄不过去的关键技术还是漏给了紫金。   明明已经付了技术转让费,但是还要从别人手里买货,这让安夏非常不爽。   要是逆向研究能破解缺失的技术,前期投入也不算完全打了水漂。   彻底放弃的话,前面给日本鬼子的钱,就是真的得算在「学费」里了。   安夏不甘心花这么多钱,只学到:“签合同一定要逐字逐句的扣每一个字眼,详细到流水线上的零件用几号钢都得写明白。”   她又找邮电科学研究院的高级技术顾问赵老,询问以现在的技术基础,研发中国自主光纤预制棒的成功可能性。   赵老认真看了安夏带来的那些资料,告诉她,大概需要两三年,时间是一方面,资金是另一方面,研发要投入不少钱。   赵老报出的价格,比购买荷兰技术的老总略低一些,不过,也只是略低。   “按每天五十万算吧。”赵老说。   一天五十万,一年就是快两亿。   两三年,就是奔着六亿去了。   这还是理想的情况下。   “我再想想。”安夏说。   赵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安夏又站在他的面前。   “我算了一下,应该可以,您看,我们这个合作开发应该怎么操作?写协议签合同,还是您到我们厂里来,还是我们厂的人过来?”   安夏说话像连珠炮似的,赵老听着都笑了:“说慢点,你真的想好了?中间要是突然撤资,那可就麻烦了。”   “想好了。”安夏痛快地回答。   安夏的计划是让孩子自己付自己的生活费,那个厂不卖了,正常生产光纤,卖给通信相关的单位。   赚到的盈利都投给自主研发光纤预制棒。   “这个员工还有工作积极性吗?”赵老见识过大锅饭的危害,干多干少一个样,做的多还错得多,人人混日子,最后的结局就是导致了现在全国大下岗,无数工厂倒闭。   紫金科技的名声他听过,各种新闻上也能看到安夏的名字,他对这个年轻姑娘的印象是个锐意进取,不断创新的企业家。   他很担心安夏会做出错误决策,毁了一个发展前景很不错的企业。   “您放心,不会的,光纤厂员工的工资和奖金由总部发放,不从工厂的收入里出。”   安夏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是财务部和业务部连续几天疯狂算出来的结果。   计算能拿下多少订单,计算订单的利润,计算总部要补贴他们多少钱。   扣扣索索,算出来一个勉强能平衡的结果。   公司里的高管提议可以再找到像高盛那样的投资公司,合理的利用资本运营,这样公司的压力会小很多。反正光纤厂都已经拆出去了,就算研发失败,也不会拖累母公司。   安夏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啊。   她是不知道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吗?   根本就找不到愿意投钱的人。   本来,以紫金科技在国内的名声,各国投资基金公司的代表看到紫金的员工上门就很开心。   尤其是华尔街的几位老牌站街大户,看见紫金的人上门,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然而,等他们听说上门来拉投资的项目是通讯基础建设,再详细一点,是光纤技术……   接待人员的笑容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瞬间僵在脸上,如同亿万年前被树脂包裹着的史前昆虫。   嘴角还能勉强保持着弧度,都是他们有职业素养,未来还想跟紫金做生意。   光纤现在的利润是很高的,但是紫金的盈利模式并不符合投资公司的利益。   无论用怎样动听的语言去粉饰,都讲不出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   安夏甚至都拿了瑞幸的套路,想去随机坑几个幸运投资人。   可惜没有成功。   瑞幸跟光纤不一样,咖啡可以说人人都可以喝,就像化妆品公司说「有皮肤的女人都是我们的客户」,安夏当年在牡丹厂说「每个要睡觉的人都是我们的客户」。   虽然有点无限扩大化的意思,但还是很有说服力。   光纤这东西,又不是人人都能来一米当跳绳……就算真的能当跳绳,谁也不会天天买根新跳绳。   更何况,紫金是要搞自主研发,跟把咖啡豆磨磨碎,冲一冲就必然能出一杯咖啡的无门槛业务完全不一样。   国际投资基金指望不上,国内也是一片荒漠。   「瀛海威」亏损严重快不行的时候,张总辞职离开,然后就做了早期的中国风险投资公司。   如今的赢海威正如日中天,风投公司什么的,根本就不在张总的考虑范围之内。   私人不行,国家也不行。   许多年后,有国家产业投资基金,他们会为他们看中的企业投资。   至于现在……连「基金」都没有,更别提产业基金,申请拨款很麻烦。   自从上次中芯的陈某搞出那么大个骗局,各个有权限拨款的单位都很紧张。   那一场惊天大骗局不止骗走了那么多部门的钱,更是摧毁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   现在各位手握财政大权的部门,看谁像是骗子,宁可卡着经费不放,也不能再上个惊天大当。不然一当接一当的上,也太丢脸了。   安夏知道自己开发光纤的计划比历史上要提前很多。   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会不会因为步子太大导致资金链断裂,或是提前引发美国制裁,或是其他被触发的意外事件……导致紫金也成为中国信息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悲情故事。   “夏夏,我可怎么办啊!”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坐在安夏对面哀声叹气。   她是当初与安夏合伙卖寻呼机链子的陈伟的姐姐,当年做生意的时候,关系挺好。   陈伟从五厂出来后,现在自己当了老板,经营寻呼机、大哥大、小灵通,生意做的不错。   他姐姐则做儿童玩具的出口贸易,当初变形金刚、圣斗士……什么火做什么。   最近她判断失误,花了大价钱投在开发《百变雄狮》上。但是销量非常差,仓库里堆了不少货。   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她找到熟人圈子里最会做生意的安夏,想向她取经。   安夏问她:“你有调查过收视率吗?”   摇头。   “你问过你的目标客户,比如小学生中学生,他们喜欢《百变雄狮》吗?   还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投钱开发百变雄狮?”   陈家姐姐嗫嚅:“我看《变形金刚》卖得挺好,就想,跟它差不多的这个动画片应该也一样吧。”   现在轮到安夏百思不得其解了,跟风也不是这么跟的吧……   今年的话,《幽游白书》和《美少女战士》的盗版书在各个学校门口的租书店十分受欢迎,就算要做,也应该做这两部漫画相关的。   “虽说做生意是有运气的成份在,但好歹自己也要稍微认真一点,别什么事都指望运气啊。”安夏非常无语。   陈家姐姐皱着一张苦瓜脸,她之前一直都很顺,哪受过这种苦,没有踩过坑的人,想事情就比较简单,做事全凭直觉,直觉失灵,人就懵了。   “哎我现在知道错了,夏夏,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看看能怎么办?现在我的全部身家都在仓库里。”   安夏亲自去看了她的全部身家,半仓库《百变雄狮》的模型,半仓库的巴掌大小的手办:   《魔卡少女樱》的主角们,《圣传》的主角们,《幽游白书》里的主角们,以及《美少女战士》里的主角们。   安夏睁大眼睛:“你不是说你把所有身家都拿去砸百变雄狮了吗?”   “是啊,这是工厂硬搭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估计是他们做多了,硬塞给我的。”陈家姐姐皱着眉头,十分无奈。   安夏拿起一个藏马的手办:“你没把这些拿去卖卖看?”   “没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介绍,电视上也没有放过。这个女的是谁?”   安夏揉着额角:“他是男的。”   这批货其实是日本的ꁘꁘ委托生产的盗版手办,正版的价格是它的数倍。   然后,委托的那个黑大哥在帮派斗殴中挂了,其他小混混做鸟兽散,这批货的尾款没人付,货也没人要,代工厂就强行摊派给各个来找他们代工的冤大头老板们。   有一说一,这家代工厂的手艺挺不错的,最容易看出正版和盗版的细节部分也做的很认真。   想想也是,甲方是真的会挥刀砍人的主儿。   虽然不确定他们能不能跑到中国来物理投诉产品质量,但……万一呢。   安夏觉得这些手办好看是好看,就是风格有点朴素。如果消费者是这个漫画的死忠,那一定会买。   但是现在这些漫画的渠道仅限于各个学校门口的小书店,确实不如电视台播放的传播范围广。   所以,目标客户不能定在「只要是这个角色,绝对会掏钱买」的铁杆粉丝。   对于泛用户来说,这些手办还差一点意思,不够花哨。   现在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炫目艳丽的东西。   安夏的主意是整点花活,比如弄个玻璃罩子,把《魔卡少女樱》和《圣传》罩起来,像雪花水晶球那样,往里放塑料片樱花瓣和羽毛。   《美少女战士》相对简单,就在主角团背后配上一个大大的,会发柔和黄光的弯月亮,从手办变成了一个小夜灯,拥有了使用价值。   《幽游白书》,安夏提议用发光二级管给藏马的蔷薇鞭改成会发光的样子,周围再飘点玫瑰花瓣。   陈家姐姐指了指另外三个人:“他们呢?”   安夏看了一眼身上长满眼睛版的飞影、幽助和桑原:“我跟他们不熟,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做完改造的手办们被送去各个销售渠道接受市场的考验了。   综合三天的销售结果,销量最好的是藏马和美少女战士小夜灯。   “果然,人民群众就是喜欢发光的东西。”安夏笑道。   安夏忽然想起光纤也是能传光的,它的亮法跟发光二极管不一样,随意性比较大,也挺有意思。   赵老在八十年代其实凭自己的本事做出过光纤预制棒,只是做为通讯线路来说,用它拉出的光纤的技术参数不太行。   如果是做玩具的话……要什么技术参数,能亮起来就行了。   紫金的光纤厂虽然接了不少联通的订单,但离流水线马力全开,流水线满负荷操作完全不能比。   安夏一向认为工厂这种地方,熟练工有其存在的重要意义。   工人只有经过见过的多了,才能在遇到麻烦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怎么处理。   现在这么闲,根本得不到锻炼,还不如做点低端的光纤试试手,等将来真正开足马力做通讯用光纤的时候,就能少踩点坑。   于是,安夏回去,让工厂里的设计师想想,有什么与光纤有关的玩具可以做。   设计师的内心一片茫然,他是怀着为祖国通讯事业的伟大梦想加入紫金光纤厂的,他想过自己设计的光纤能防得了高温,抗得了低温,撑得住地震,哪怕人类毁灭,他设计的光纤自岿然不动,成为数千万年之后,造访地球的外星人的重点研究项目。   现在……光纤玩具?   “安总,这个,玩具,不是我的专业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好玩。”   厂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工听见两人的对话,主动开口:“我儿子他们喜欢玩的东西,我大概知道一点。他们现在学校要考跳绳,他们比着买,什么带木把的,仿皮革的,一分钟跳不了几个,跳绳倒买了好几种。我看咱们的光纤,说是能亮闪闪的,说不定能让学生喜欢。”   “唉?这个可以……”安夏想象了一下,感觉不错,转头对设计师说:“你的活来了,怎么保证光纤跳绳外面的这层皮透明又结实,不能跳几回就坏了。”   行吧,虽然有点怪,不过至少他的研究方向是「光纤外层的耐磨性」,忽然高大上了起来。   第一个七彩跳绳几乎是飞快诞生。   因为纯靠脑洞,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手柄一头是灯泡,灯泡上覆盖着一层七彩的透光片,跳绳是由很多根细光纤组合而成的。   手握手柄摇起来,光纤的一端晃到透光片上的什么颜色,整根跳绳就是什么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闭着眼睛一通晃。   刚做出来的时候,就连工厂里的大人们都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工间操什么的不做啦!   改成跑到黑漆漆的仓库里跳绳。   “可以可以,晚上可以让我家的小胖子多跳一会儿。”   安夏收到商品化的七彩跳绳,她本人对这根绳子不是很满意:“可替代性太强了,三分钟之内就能被模仿。我们的优势也就只有光纤是我们做的,能便宜一点。”   安夏满心想的都是利用技术壁垒把对手给撵出去,她自己被技术壁垒挡住了许多次,深深地相信「只要有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别人想追很快就追上了。   等她找义乌的几个熟悉的老板报价,才稍稍看这根跳绳顺眼了一点。   市场上现在没有这种七彩跳绳,普通人对光纤的概念基本为零,技术人士,比如赵老,对光纤的概念是通讯。   紫金是第一个把这么严肃的东西变成玩具的。   一位义乌老板说:“不愧是安总,总能把科技带进生活。”   他指的是紫金游戏的产品,让「为研发原子弹用的」计算机,变成小学二年级的小屁孩也能天天趴在屏幕前,舍不得离开的大玩具。   紫金从赵老那里获得了国产光纤的技术,成本极低,其他光纤厂花重金买来的光纤预制棒,绝对不可能拿它去做两米六才五块钱的跳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夏的技术壁垒之梦还是稍微保住了一点点,没有碎得彻底。   但是赵老这个技术不是保密的,也没有申请专利,只要卖得好,马上就会有人到处打听,然后迅速铺满大街小巷。   还在与义乌老板们洽谈大宗购买业务的时候,安夏就已经在想第二代产品了。   “安总,你这是不是也太着急了……”光纤厂的员工们基本是新人,他们不少人的思想还停留在“研发成功,生产,销售,等销量开始下滑,再开始研发新的产品”这么一个循环。   对于安夏的「第一代还没出门,第二代的设计思路就必须清晰」的作风有点不太适应。   安夏对他们说:“等销量下滑再想新品,早就凉啦!苹果公司的新品规划都是五年一做的。”   “嗬?他们也学我们,做五年计划?”   “他们第一代产品还没发售,第二代产品就已经通过测试可以商业化,第三代产品的原型机已经做好,第四代产品的技术难点已经突破,第五代产品的设计图已经在过稿了。”   厂里的人不相信:“这人哪能想这么远,第一代没发售,就设计到第五代,那要是时代发展太快,到第五代要开始卖的时候,已经过时了呢?”   “他们在开发的时候,也不是闭门造车,会根据市场不断调整。”   安夏知道苹果的研发之路不是没有翻过车。   在某一年,乔布斯还在的时候,他们提出要做一个玻璃外壳全包裹的IPAD,技术难点在于那一层玻璃。   想要握着IPAD的时候手感舒适,玻璃就不可能厚。   符合厚度要求的玻璃根本就弯折不过来,换多少家都是当场裂开。   苹果的采购人员走遍全球,始终没有找到技术达标的玻璃。   最后,计划九月发售的IPAD,七月宣布彻底放弃。   过了好些年,世界上才有了第一款曲面手机。   但因为他们提前做好规划,放弃惊艳的全玻璃IPAD之后,还能拿出比较像样的备选方案,不至于一门心思等那款新品,结果死活研发不出来,九月发布会开天窗。   重点是,七彩跳绳,它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想到大街上瞬间都是仿制者,钱进不了紫金口袋,安夏就很不开心。   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第二代产品,在仿品满天飞的时候,继续一枝独秀,碾压他们。   她找到自动控制组,让他们想想办法,看看能做出什么东西,与七彩跳绳组成CP,一起出道。   “我们?跳绳?”自动控制组的组长潘明觉得这个要求很炸裂。   安夏说出自己的观察:“其实现在的小孩子的个性并没有那么强,还是有相当从众性的,与关系好的同学玩一样的东西,会让他们有融入集体的感觉。”   一位同事说:“这倒是,前阵子不是二十五度了么,我跟我女儿说,可以穿我给她新买的花裙子了,她就是不肯穿,说班上没有人穿,她穿了会被人指指点点。”   安夏点点头:“嗯,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这次的新品即要能彰显个性,又能表现出集体性,你们想想吧。”   她放下这句话就走了。   留下一屋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见鬼的要求,这是即要马儿跑,又以要马儿不吃草,即要又要也要还要……   “这是要五彩的同时保持纯色?怎么可能?”潘明觉得安夏疯了,他没有当场掀桌的原因是紫金的工资太高了。   中午的食堂,潘明对面坐下了一个人,安夏的心腹王娇娇。   她将一个盛着牛肉片的碗推到他的面前:“安总托我给你带句话,世上是有五彩斑斓的纯色的。”   牛肉片上反射着五彩的光,那是牛肉肌纤维被切开后形成的「反射式光栅衍射效应」。   “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王娇娇问道。   还能有什么问题,还敢有什么问题。   潘明的抱怨被安夏听见了,还给他找出了五彩斑斓的肉色。   要是让安夏自己找到「即能彰显个性,又能体现集体性」的表达方式,岂不显得他十分无能。   潘明忧心忡忡的回家,发现老婆和女儿还没有回来,女儿在市少儿艺术团里学习芭蕾,她非常沉迷于穿着小裙子站在聚光灯下。   昨天女儿跟他说,今天是选拔赛,要代表国家去国外跳。   她的第一目标是当上白天鹅,实在不行当黑天鹅也行。   潘明一个人做好饭,默默的吃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就充满了安夏今天给他布置的任务。   想了好多个方案,又不断被他自己推翻。   越想不出来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想,头越来越胀,胀到发痛。   然后,更令人头疼的孩子哭声若有若无的传来,一边哭一边还在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   没等潘明开始烦躁,就听见自家的门被打开,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是自己女儿,现在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觉得好笑:“哎呀,怎么回事啊,骄傲的小天鹅变成鼻涕虫了。”   女儿哭得更凶了,他的胳膊被老婆狠狠抽了一巴掌:“不会说话就不要闭嘴!”   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到底怎么了?”   老婆压低声音:“今天选拔,没选上。”   潘明震惊了:“怎么可能,宝宝这么优秀,还有谁能比她强。”   老婆一脸的嫌弃:“强中自有强中手,她们那一队出了好几个厉害的,本来是B组的一个女孩子,今天选上黑天鹅啦,她跟宝宝一样大,能跳32个挥鞭转!”   “啊?哦……”对芭蕾舞一无所知的潘明不知道32个挥鞭转是什么意思。   看老婆的表情,知道是很厉害就对了。   “没选上就没选上……”潘明搂住女儿,“放暑假爸爸带你去敦煌玩。”   女儿气呼呼地鼓着脸:“不去!我就是没选上大天鹅,又不是连参加都参加不了!”   闹了明天,是没选上两大女主角,但选上了四小天鹅。   潘明记得女儿之所以喜欢上芭蕾,就是因为觉得四小天鹅手拉手很可爱,在幼儿园就拉着三个好朋友模仿。   女儿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开录像机,再一次的看着经典版《天鹅湖》,潘明陪在一边看。   忽然,他顿悟了,也许,光纤跳绳可以变成像舞木兰扇和舞太极剑的老人一样。   “明哥,你这是把跳绳带上了不属于它的高度啊。”   坐在会议室里的同事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潘明的梦想——音乐七彩跳绳。   工作原理跟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一样,随着音乐的高低频率的不同,闪光的频率也不一样。很有节奏感。   实现方式是做成一个小的集成电路,放在跳绳的手柄里,里面能放十首歌!手柄的端口就是微型喇叭口。   有人提出异议:“明哥,跳绳是竞技运动,要比个数的,而且每个人的节奏也不一样,你让人怎么跟着音乐跳?”   另一个同事反驳道:“短道速滑是竞技运动,花式滑冰也是运动,又不是一定要比个数的。”   “可能可以,我儿子喜欢玩溜溜球,本来他们比的是谁能拉多少个,现在花样可多了,什么带狗散步,什么蜻蜓低飞,什么高空飞虹……你别说,还挺好玩。”   他们自嗨完了,达成统一共识,最后一核算,成本估计得二十块钱一根。   营销部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这是抢钱吗?”   现在最便宜的跳绳一块五一根,讲究一点的皮绳也就五块钱。   二十块钱,开什么玩笑。   “不会有人买的,你们还不如挂几个发光二极管上去,还便宜一点。”   “你不懂,效果不一样。”   营销部都不想接这单活,这也太贵了,很难推广,说破了天,它也就是一根跳绳。   要不是地推管理组最近想搞花活,潘明这个伟大梦想就得胎死腹中。   今年的广岛亚运会快要开了,市里要搞全民健身运动,喜迎亚运,每个单位都要出力,体制内自不必说,各大公司也都趁着这个时候寻找机会提高自家的名声。   有拉着员工利用下班时间出去捡城市垃圾的,也有去公交站台和马路边做交通引导志愿者的。   紫金举办了一场目标是帮助残疾人的慈善活动,主打的口号是「身体不再是实现梦想的阻碍」。   紫金在公司所在的园区布置了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这里,视障者可以借助到处都有的电子地图和视障辅助系统,找到餐厅、厕所,随心所欲的上下无人驾驶的公交车,从草丛里跳出的小动物也会被系统识别出来。   偶尔会出一点点状况,比如系统把小猫识别成了大老鼠。   赵健坐在无人驾驶的会场内公交车……或者叫观光摆渡车上,听见一个视障姑娘的尖叫,他从慢如老牛的车上跳下来,看见一只三花小猫一脸不屑地舔着自己的毛。   人工智能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方框框,套在三花小猫的头上。   同时还在提示:前方是老鼠,老鼠,四害之一,会传播……   赵健心情大悦,决定把这事记下来,有空的时候拿去嘲笑刘杰,他安慰姑娘:“没事的,机器弄错了,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猫。”   他看了一眼三花,三花看了一眼他,不情愿的「喵嗷」了一声,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姑娘怯生生问道:“它会抓人吗?”   热情的赵健又多说了几句:“不会的,它还很小呢,连老鼠都不会捉。”   三花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甩着尾巴走开了。   赵健与姑娘愉快的交流几句之后,便继续坐着他的「慢车」离开了,谁见着不夸一句:“哟,赵总,您这车,终于上路了啊。”   当天色渐晚,太阳在西边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穿戴着有源外骨骼设备的三个人出场,他们手里握着音乐七彩跳绳,有力的跳起了绳,随着音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绳子上的光纤传感一闪一闪,非常有气氛。   到节奏特别快的时候,绳子被甩出花来,刘杰的女儿双手交叉,跳了个花式,不甘示弱的徐云义展示跳一下,能甩两回绳。   今天来参加慈善活动的人中,有不少是带着健康的孩子过来的,他们想让孩子们从小对残疾人产生同情心,没想到戴着外骨骼的这两个人,比普通人还厉害。   看得小孩子们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睛:“哇,好有意思,我也想要。”   光纤厂生产了五百条光纤跳绳,他们没觉得能卖出去,谁这么疯,花四倍的价格买跳绳。   现在就有,气氛到了,年轻的父母手头没有老一辈那么紧,看着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花里胡哨的跳绳,就想满足一下家中独宝宝的心愿,以及……年轻人么,自己也想要。   于是,许多人一买就是三条,三个人调到同一个音乐一起跳,接着是更多的家庭加入。   一个小时后,五百条卖了个干干净净,还不断陆续有人来问:“给我来三条。”   “没了。”   “啊?”   光纤厂连第一代,那批最容易被仿制的无技术含量跳绳都卖了个精光光。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早知如此……怎么着也得弄一千条来卖啊。   安总说了,光纤厂卖给通讯口子的利润都要拿去做研发,他们凭自己本事卖出去各种小玩意的钱就由他们自己收着。   负责今天园区整体灯光和喷泉自动化的潘明守在总控室,刚好能看到广场上的卖跳绳小摊,他十分幸灾乐祸:“卖完了是吧?没得卖了是吧?亏了吧?心疼吧?”   哼哼,还敢说他设计的不好,不会有人买。   最后,广场的气氛在《DJ版莫斯科》中达到了最高点,五百根跳绳闪着一样的光,安夏站在总控室,忽然有一种看到08奥运会开幕式的感觉。   第一代跳绳和第二代跳绳到陈姐姐手里,都卖得不错。   光纤厂还接到一个意外的大单,是跟儿童自行车厂合作,做一个炸街款儿童三轮车。   轮子,要闪的!   车上也要配自动播放歌曲的小喇叭。   除了酷炫之外,也方便家里大人随时定位孩子的位置,别一脚踩到三公里外去了。   硅谷小妲己受此启发,跟硅谷的健身房联系,大吹特吹自行车健身的好处。   但是程序员们加起班来没日没夜,不一定有空出门踩自行车,就在健身房骑。   光骑也没意思,美国一个叫JOHNNYG的私人教练发明了加上音乐和室内特效灯光的玩法,起名为SPINNING。   邓杭生找上他,用光纤把车身缠上一圈,再加上程序自动控制,跟随健身房播放的音乐,所有的健身自行车跟着一起闪光。   安夏看了一眼「买家返图」,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不是动感单车吗?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光纤厂在「邪门外道」的业务上赚了一大笔,工人们干得特别起劲。   完全没有出现赵老担心的「消极怠工」「吃大锅饭」的问题。   慈善晚会结束后没多久,赵健开开心心的去找刘杰一起吃饭,对他们人工智能连猫和鼠都不能识别的问题给予嘲笑。   两人刚走出公司大门,就看见一只三花小猫嘴里叼着什么,颠颠的跑过来,在赵健面前站定。   “卧槽,老鼠!”赵健吓了一跳。   三花猫低头,松口,被它含在嘴里的老鼠一被放开,马上不要命的逃蹿,眼睛一眨,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三花猫冷漠地看了赵健一眼,迈着高傲的步子离开了。   第二天,三花猫又来了,嘴里还是叼着一只活老鼠,放在赵健脚下,这回被吓到的是赵健身旁的同事。   第三天,它还来,依旧叼着一只活老鼠,这次在赵健身边的还是刘杰,刘杰大惑不解:“你救过它?”   猫报恩是会叼老鼠、鸟之类的东西,但是一般是死的,活的比较少见。   赵健摇头,然后顿悟:“啊,我说过它不会捉老鼠。”   “哦,我明白了,它这是告诉你,它会捉老鼠,现在它捉到了,该你表演了。”   第三只老鼠又蹿了出去,这次它跑错了方向,直奔公司大堂,眼看着就到了电梯口,刚好电梯门打开,安夏从里面出来。   她只觉眼皮下有一团黑灰色的玩意闪动,下意识地抬脚踢了上去,正中那只老鼠,将它整个踢飞,划出一条直线,落在三花小猫的面前。   安夏看着小猫,又看着刘杰,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人工智能……仿人不太行,仿猫有没有希望,可以解决家里的蟑螂、老鼠问题。我觉得应该有市场吧。”   三花小猫完全不知道这个邪恶的人类正在大声密谋,想要用机器猫来代替它,它甩着尾巴,在安夏的脚边转了几圈,然后贴在她的腿边,蹭了蹭。 第268章 美国两头卖,我们紫金……   对于安总的要求, 能执行也得执行,不能执行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不执行。   刘杰马上诚恳表示:“我们部门没有问题的,只要自动控制那边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   潘明的职业本能让他即使被老鼠吓了一大跳, 也能在听到自己部门的名字时马上反应过来:“我们部门没有问题的, 只要信息传输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   做一只能捉蟑螂老鼠的机器猫, 首先要做到它能识别出需要抓的东西,别傻乎乎的扑去咬住人类的脚趾不松口。   其次,识别之后,电流需要像神经元传输指令给肌肉骨骼那样,调度捕捉系统。   最后捉住。   这一套流程,由人来做, 是看见蟑螂、举起拖鞋、追上两步、打死。   人这种物件,已经妈妈的肚子里组装完成,千万年的自然演化,就是调试过程。   对于没爹没妈的机器,问题总是多多,比如传输速度不够快、比如视觉功能与捕捉功能各行其事, 互不理睬。   想要做, 可以, 要钱。   小机器人的研发费用,够请几千次专业杀蟑螂的清洁公司上门除蟑。   如果要做,它的最终目标绝对不是除蟑螂, 而是更值得人类往下砸钱的业务, 比如救灾,救矿难之类的性命相关。   安夏觉得应该可以做。   自然灾害和人祸始终没有从人类的生活中消失,比如2023年珠峰遇险的人, 一死一获救,获救的人是靠另一个登山者的夏尔巴背夫给背下去。   在此之前,他遇到过其他的夏尔巴背夫。但他们也很累了,只能自保,救不了别人。   幸存者的运气极好,遇到的登山者愿意放弃自己登山且愿意出一万美金让夏尔巴背夫干救人的活。而那个夏尔巴背夫刚好有这个体力去挣一万美金。   至于地震、矿难和建筑物坍塌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如果有救灾机器人,应该可以提高救人的效率。   安夏让业务评估组判断一下救灾机器人的市场,以及如果不做救灾机器人,这种技术现在开始研发,是时机正好,还是过于先进,对于公司来说可能是个灾难。   三花小猫转着安夏转圈圈不肯走,安夏对它说:“别转了,我只养对我有用的。”   小猫昂起头「喵喵喵」,眼睛开始瞟在草丛里飞舞的蝴蝶。   安夏:“我不要蝴蝶,你会编程吗?你会测试吗?你会卖货吗?你有群体号召力吗?你能连接产业链形成闭环,击穿用户心智吗……”   三花小猫震惊,这个人类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三花小猫「咪咪」叫了两声,转身走了。   之后,三花小猫没有像反驳赵健那样,第二天就叼着一个写好程序的硬盘过来向安夏示威。   第三天,也没有来。   第四天,它来了,是被别人送回来的。   它的脖子上不知被那个紫金员工挂了一个脖圈,上面写着「LINUX」,还有一句话「拾到请送到紫金科技,必有重谢」。   保安曾见它在安夏脚边转圈圈,还以为是安总的爱宠,马上请王娇娇下来识别一下。   王娇娇也很茫然,她从来没见过安夏办公室里有动物,只有蚊子偶尔出没一下,然后就被杀掉了。   捡到猫的男人开口了:“我想这只猫应该是程序员丢的,而且是使用LINUX做开发的程序员。”   王娇娇仿佛听说过这个单词,但她的主要工作是安排安夏的行程和公司管理层方面的协助。   对于职能部门具体在干嘛都不太清楚,更不可能知道职能部门在用什么手段实现他们的工作。   安夏刚好找王娇娇有事,在楼上没看见她,便打电话过来,王娇娇赶紧回答:“好的,我马上回来。”   另一边保安在说:“要不,在公司的群里发一下?猫先放在我这里。”   “什么猫?”安夏在电话里听见了。   王娇娇说:“是一只三花小猫,保安说上回看到你跟它一起玩,它脖子上不知道给谁戴了个脖圈,起名叫LINUX。”   “哦,应该是手机开发组的吧,LINUX是用来做手机系统软件开发的。”   保安把电话打过去,手机系统平台的员工赶紧奔下来:“啊,是我们养的,刚养了一天就跑了,还以为它回去找自己的主人了呢。”   那位送猫回来的男人摇摇头:“它在我家厨房窗边一直蹲着,给它喂了一点鱼肉,它也不走,我想它可能迷路了。”   “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只是很好奇,谁会给猫起这么一个名字。”   “有点怪是吧,哈哈哈。”   “不是怪,是我没想到国内已经有企业在使用这项技术了。我也是这几年才开始使用。”   这位员工说:“哦,这是我们安总让我们用的,我们也是刚学,哎,很不好用啊。我们最近就给卡住了,有个功能,在WINDOWS里不工作,在LINUX里压根没有,真烦人……啊,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无聊的东西。”   “没有?是什么功能?”   他亮出身份:“我姓宫,赫尔辛基理工大学的学者,今年刚刚回国,将在中科院任职。”   他对猫的兴趣不大,一般情况下,他会把猫赶走。   是猫脖子上的LINUX五个字母吸引了他,让他一定要看看猫的主人是谁,他本来以为LINUX的应用在中国还是一片空白。   员工不敢随便把人带进公司,又觉得,如果宫先生的身份是真的,就此错失,可能会抱憾终身。   他请宫先生坐进会客室后,便马上层层向上打报告。   公司安全部门觉得这么一个突然上门的人,很不靠谱,谁知道是不是竞争对手安排来的间谍。   但是他的各种头衔又确实很迷人,他们不敢做主,继续上报。   最后安夏听说这事:“我去看看。”   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开源六君子」的名头,宫先生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如果不是安夏从天而降,那么LINUX系统确实应该是宫先生引进中国的。   安夏在会客室看到宫先生,宫先生此时已经从其他员工那里得知了安夏的事迹,起身与她握手。   安夏试探着问道:“宫先生您这是回国几天,还是完全回国了?”   要是能把宫先生拉进紫金科技,那研发速度起码能翻倍。   遗憾的是,宫先生这次就是回国转转,他用软盘背了20G的自由软件带给他在中科院的前同事们,然后探探亲访访友,过不了几天又要回芬兰去上班了。   20G耶……   现在的网速是56kbps   20G需要机器连续不断的上传35天,然后再不断下载35天。   更不幸的是,计算机端现在并没有这么大的临时中转地,直传也不能传这么大的文件库。   哎,人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带点东西呢?   开发部主管也是个从海外归来的高端人才,他与宫先生聊得十分投机。   宫先生帮他们查看了LINUX代码,发现里面有他们需要的功能,只是出了点BUG,不能用。   仅仅是紫金不能用,这个BUG早就被别人攻克,并传回给LINUX的开发者了。   只是紫金科技这边还在使用早期的版本,没有使用改良版。   如果是硅谷小妲己邓杭生同志在这个组,他肯定已经从他的硅谷兄弟们那里搞来了改良版。   但是这个组的同志们不怎么爱社交,出了问题就习惯跟自己认识的人问问。   如果自己认识的人不知道这事,他们就不再拓展询问的范围。   宫先生对他们说:“我很喜欢LINUX的一点,就是它是开源代码,有了源代码,想做什么样的调整都行,自己有了新想法,也能做出来,分享给其他的人一起用。”   分享,也是当初互联网之父蒂姆ꔷ伯纳斯ꔷ李的梦想。   如果他将万维网申请了专利,互联网的发展不会如此迅猛。   就像发展了很多年的苹果电脑,由于各种限制,导致很多人买了苹果电脑之后,第一时间,还是将系统刷成WINDOWS,否则很多软件不能用。   但是免费也存在一个问题,谁都是要吃饭的。   如果爱好不能当饭吃,发展的效率还是会下降。   宫先生对安夏说:“1976年时,比尔盖茨就写公开信给软件共享者,说他们是在偷东西。我刚听说,紫金是3C联盟的一员,蒂姆当初建设万维网的时候,也是基于分享这个理念。你现在站在哪一边呢?”   做为商人自然是逐利的,要是安夏说她对钱不感兴趣。   那也没什么好聊的了,过于虚伪。   安夏笑笑:“比尔盖茨那件事我知道,起因是BASIC的发明者吧。他们的盈利模式是卖软件本身赚钱,没有人买软件,他们就没有钱赚,肯定会不高兴啦。我们不一样,我们从服务上赚钱。”   安夏把紫金游戏的使用界面给宫先生看了,游戏本身不要钱,想有良好的游戏体验,就要花钱。   “微软现在说是在打击盗版,但是满街还是在卖五块钱一张的光碟,根本打不完,我看微软迟早也会放弃打击盗版WINDOWS,转而从必须购买才能使用的服务下手。我们公司已经这么做了。”   宫先生又问安夏对开源软件的看法,安夏回答:“国外我不清楚,不敢说。但是国内的话,开源是有好处的。本来发展就不如国外,一个测试工程师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几千几万个普通程序员在各种情境下的使用。   对公共版本的补丁整理对大家都是有益处的,别把公司的东西放上去就行。”   这一点在后世依旧适用,地图、翻译软件。哪怕是餐饮商家点评,都是靠大量普通热心人的免费信息补丁来完善。   安夏又补充道:“不过我认为这还是要分情况,小工具可以这么做,大型系统是不可能采取所有人都参与协作的,就如同圣经中的巴别塔没有建造成功的原因一样,不统一,最终就会失败。”   “前几天,我看见有人说,西部人民还在吃草。而政府居然在研究航天工程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把人送上天,又不能解决吃饭问题,不如把钱都分给穷人,也不要收税。至于修桥补路这种事,会有善良的有钱人主动掏钱的。”   宫先生都听傻了,就算是国外已经有了系统性的慈善组织,也没哪个国家说取消税收,坐等善良的有钱人。   “他是开玩笑的吧?”   安夏耸耸肩:“谁知道呢,感觉……是挺认真的在说的。”   宫先生与安夏相谈甚欢,然后他大手一挥,愿意把他带回来的20G的自由软件共享给紫金。   公司各个部门,相关的不相关的都兴高采烈的过来围观了一番,其中有不少软件对各部门都有价值。   他们把软件领走了,安夏却看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都认为这些软件是有价值的,可是在宫先生来之前,他们无人知道从哪里获得软件。   紫金的员工都是能上网的,其中大多数人懂英语,至少有20%的员工有海外留学工作的经历,甚至还有几个人自己就是外国人。   宫先生说这些软件确实不那么集中,都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安夏事后问邓杭生,邓杭生解释说在硅谷,自由软件的分享也更像是熟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一个集中的地方可以获得。   “我们一般是自己需要用的时候,问一下朋友谁有。”   “没有像紫金论坛这样的地方吗?”   “有是有,但是紫金论坛不也是要发贴先问,有资源的人才能发资源吗?不能直接获取。”   安夏心里嘀咕:好好的软件,弄得像找黄片一样。黄片都有论坛能下,好歹留一句楼主好人一生平安呢。   紫金此时已经在着手完善书籍、论文的全球信息化整合工作,再整合一个软件,也是很有意义的。   安夏提出建立自由软件分享平台,业务评估组的评估结果是不乐观。   每一个软件都要占据空间,空间是要钱的。   虽然紫金有自己的服务器,但是如果把空间租给其他公司,能赚一大笔,而不是给人当免费仓库。   安夏说的赢利模式,还是很接近于仓库托管。如果是这样的话,只做代码托管不就好了,干嘛要占用公司的空间。   “我们公司的员工,算得上是全中国最会找信息的人了,连他们都找不齐20G的自由软件,何况是其它人。   想要获取大量的资料为什么要去图书馆,而不是一个朋友一个朋友的问,就是因为那里可以方便获取信息。”   负责业务评估的副总还是不认同:“图书馆是国家公共设施,有全国税收做为支持,我们是一家商业公司,不能只从公益的角度来看问题。”   “哎,我也没说我要做公益啊,大雁是红烧还是清蒸,得把大雁先射下来再说吧。这个自由软件社区有没有用,也得先把人弄来,再一步步引导他们的行为。   现在我没说更多的盈利模式,是因为我能想到的方式,还是局限于我现在的认知,我不想把社区定义死了。反正,只要人多起来,它自己就会长出新的生活方式。”   安夏笑道:“地球生命的演化,不也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化学物质凑一堆。忽然就有生命了,忽然就寒武纪大爆发了吗?”   不管怎么样,这个业务没有太多的技术难度,就是腾一个「仓库」出来,负责仓储业务的部门倒也不是很伤心,他们正好打报告,要求公司偏移更多的资源给他们,让他们再多修几个数据中心。   免费软件平台发布后第一天,空荡荡。   第二天,冷冷清清。   第三天,有人上传了一个软件,仔细一看,是紫金科技的一个实习生自己传的。   他传的是帮导师写的一个自动插广告的小软件,BUG重重,问题多多,已经被导师骂了三回了,导师说要是他再写新BUG过来,他就别想毕业,免得祸害其他单位,影响学校声誉,耽误师弟师妹们就业。   这个软件很快就出圈了,毕竟程序员们见过BUG,没见过几乎是靠BUG在运行的软件。   他们一边嘲笑一边分享给自己的朋友们,朋友们见了也笑哈哈,再转发给自己的朋友们……   嘲笑别人是容易的,改起来困难重重,不知道碰倒了哪一块不能动的BUG,就导致整个程序崩盘。   每个具有胜负欲的程序员都出手了。   最后,这个程序终于可以顺利运行,实习生感恩戴德,一查终极版的上传人——宫先生。   “哇!!大师帮我改程序!!”实习生兴冲冲地捧着自己的程序进献导师,为了让导师不再挑刺,他特别强调「是中科院的一位老师帮我看的」,导师的内心:什么老师能比我强。   再一看宫先生的履历,导师再没话说。   这个故事,从实习生的师门传出,共享平台上忽然多出了许多注册用户,他们有学生,有程序员,他们目的有想请大神帮忙改程序的,想展现自己本事的……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花里胡哨的软件多起来之后,实习生的那个插广告软件居然显得还不错。   早期的大神们也放弃了嘲笑,想帮的就帮一把,不想帮就算了。   刚开始也有一些程序员自认为自己可牛逼了,拉帮结伙,享受指点江山的快乐,但是没多久就被打脸。   很多程序不是单纯的程序,而是综合性的业务,在程序上牛逼,不代表在其他方面也牛逼。   分享平台的风气从「个体嘲笑个体」转变成「某个小团体嘲笑个体」,变成——   「隐藏大神太多,别随便得罪别人,说话别太难听,免得不知道哪天就轮到自己了」。   如同世界局势一样,神妙的达成了和谐状态。   就连刚学编程没多久的人都敢把自己写的程序放上来,请人指点。   连徐云义都发布了一个软件上去,据他说被几个人指点之后,思路打开,感觉下次计算机比赛的冠军非他莫属。   人多了,乱七八糟的需求就多了。   需求多了,商业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一个商业机会就是——建立私库。   程序员上去也不是纯为义务劳动的,也有人想要保存一些源代码,还有的人自己把有问题的源代码改良之后,得找个地方存着,存自己电脑里占内存,还调用不方便,放自己个人的存储库里就开心很多了。   特别是紫金分享平台,不仅只是分享,也会提供一些额外服务,在紫金平台跑一遍程序,平台可以帮用户自动追踪并快速定位冲突,免得程序员靠自己的肉眼翻阅几千几万行代码。   私库要收钱?   收收收!把我的钱拿走吧!   “这个私库的定价,是不是太便宜了?”分享平台的主管还是觉得安夏在做慈善。   安夏反问:“如果洗一张照片的成本是一分,店里收你一毛,你给家里人拍了一千张照片,你洗吗?”   “洗啊。”一百块钱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如果店里收你一百块一张,你洗吗?”   “那……要看照片是不是值得洗了。”   “那不就是了,你们家在大扫除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些很久都没有碰过的东西,该扔的时候,还是有点舍不得?”   “肯定有啊,谁家还没有点这种东西呢。”   “如果家里囤了很多搬不走的东西,在有搬家机会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搬家?   比如你是租房的,现在房租一千二,另一个小区一千,到公司的距离一样,你搬吗?”   “那肯定不搬啊。”   “要是拎包就走,没有任何需要搬的东西呢?”   “哦,我明白了。这也是一种沉没成本吧?”   安夏点点头:“算是吧。所以,不要看我们现在的价格,只要用户多起来,我们有的是开发其他服务的机会。   就像小区一样,住户多了,开店的人也多了,商铺的价格也会水涨船高,你知道电子一条街中心电子城的租价吗?前年一节柜台2000块一年,现在已经二十万一年啦,还有价无市。”   自由分享平台是完全无偿的,大家在上面也都是凭着兴趣随便改改。   信勇健接手运营之后,他把紫金论坛的头衔系统引入软件分享平台。   上传软件数、帮别人修改数、修改后的版本被人下载数、好评数……全都化成一个个的徽章,用户的ID旁边,就挂着他们的徽章。   在平台上说点什么,分享点什么,刚注册的号可能无人关心,或者有人反驳。   挂满徽章的ID说同样的话,回复评论的人态度就不一样了。   那种被人追捧的感觉,相当美好。   用马斯洛的阶梯需求理论来说,这已经超脱「温饱」,直达「自我实现」。   徐云义自从第一次被大神指点后,自己奋起直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心力在程序上面,还特别积极热情的帮比他更新更「小白」的人修改和指点。   不知不觉,他的ID上也挂满了徽章。   他接到了不止一个公司的私信,想请他到自己公司来工作。   他说明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后,那些公司表示遗憾,但正职不行,兼职可以呀。   徐云义开始陆续接到兼职工作,算下来比妈妈辛苦开店一个月挣得还要多。   当他收到第一笔打款的时候,骄傲地把汇款单给妈妈看:“妈妈,以后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用硬撑着去开店,想休息就休息,我能养你了!”   他的妈妈抹着泪,把汇款单压在丈夫的遗像前:“让你爸也高兴高兴。”   徐云义第一次接单后,就处于亢奋状态,越接越多,连觉都不想睡,老板娘做餐饮生意,起早贪黑,结果现在儿子起得比她早,睡得比她迟,有时候她半夜醒来,发现儿子还坐在电脑前面。   她很担心儿子的身体,她怎么说都没用,儿子压根不听她的。   安夏从老板娘那里得知此事,对徐云义说:“你别接太多的单子影响比赛。”   徐云义不是很认同,比赛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拿了第一名,就一笔奖金,不像帮别的公司做项目,起码能收半年的钱,算下来比拿奖金多。   安夏摇头:“紫金计算机邀请赛第一名,跟普通一个懂点程序的小屁孩,哪个收费高?”   虽然徐云义不是很认同「小屁孩」这个称呼。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肯定拿了奖能多收一点。”   “不止有奖金,前三名都有媒体采访,像你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能拿到的好处更多。你想清楚了,现在接太多兼职的单子。不仅影响你参加比赛,等你后面身价涨了,已经签了合同,是不会给你涨钱的。”   安夏故意掰着手指算了算:“本来收一百块,等拿到名次,就能收五百块。但是你被一百块占满了时间,只能悲伤的看着五百块离你而去……”   徐云义:“!!”   安夏又趁热打铁:“听你妈说,你现在连觉都不睡了?你可小心点,这么折腾会生病,你一生病,名次拿不着了,兼职做不成了,说不定还会因为拖了工期要赔钱。你想清楚,别以为自己是机器人,机器人还要定时检修呢。”   安夏不打感情牌,不跟他说你太辛苦了你妈妈很担心。   这种理由说给她听,她自己都不会搭理的。   直接算经济账,简单省事,直击重点。   宫先生要回芬兰了,临走时,他还告诉安夏一个消息:   今年,芬兰电信市场全面放开,就为了引入竞争机制,想要提高价格合理化和促进服务质量的提高,出台了许多有利于中小运营商的举措。   他知道紫金在南美有投资电信运营,提出也许她可以试试。   安夏很感激宫先生的提示,生出了进军北欧的梦想。   打听了一下……对不起,告辞。   芬兰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一百多家运营商,芬兰的整个国土面积也就广东省加山东省那么大,人口比青海省还少。   这也太卷了,安夏研究了一下,觉得自家的技术并不是全球最先进的,价格也不可能打成全球最便宜的。   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不像南美还能走走高层路线,从政策层面上能得到一些保障。   安夏摇头叹息:“算了,还是别去凑热闹,要是去的话,会变成1939年的苏芬战争,听雪地讲起芬兰话的人就是我们了。”   “我们放弃芬兰市场吗?”国际贸易部主管宋筝心有不甘,她一直想开拓新的国际市场。   但总是波折重重,不是明里暗里有贸易保护条款,就是穷得连最基本的基础建设都没有,从零开始又太不实惠。   好不容易不受法律约束,能有一个发达国家欢迎投资,正想冲去大展拳脚一番,安总却让他们别掺合,越想越不甘心。   “干嘛放弃,美国在二战时是怎么赢的?两头卖武器啊。这下不止两头,有一百多头呢。”   安夏的计划是卖光纤。   “可是,我们的光纤预制棒的技术都不全面,赚不了多少钱。”   “你就说赚不赚钱吧?”   赚是赚的,就是赚得不够多,现在能与国际同行一较高下的资本,也就是从预制棒抽取光纤的效率比同行们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价格再压一点的话,基本上赚的就是辛苦钱了。   宋筝很郁闷:“我还以为八亿衬衫换一架飞机的事情,只存在于服装业,没想到,现在轮到我来干这事了。”   “你就说换没换到飞机吧。要是不干的话,飞机在哪里?你别忘了,光纤厂在初建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从通讯中得到的利润,都投给自主研发。   现在产能并没有满负荷,也就是说,研发部门的经费并没有拿满,多给他们一点,研发快一点,赚大钱的那一天就早一点到来。”   安夏这么选择也是没办法,联通刚诞生不久,受太多限制,也就只是落地的时候让人以为它能吓电信一跳,现在看看它的业务能力,比起电信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电信还在忙着把电信网络铺到各种山村,「让最后一个行政村能打电话」的梦想远超过「让大城市里的人上网速度更快」。   让工厂忙碌起来,也是练兵的手段,在生产中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紫金公司的业务洽谈小组开始出击,他们拿着调查好的竞争对手数据、芬兰天气数据、地质数据,与一百多家运营商展开谈判。   本来负责供货的光纤公司愤怒了,美国康宁公司要告长通光纤厂不正当竞争、恶意低价倾销,他们认定紫金公司是收了国家的补贴。   否则哪有公司几乎是平进平出的,做慈善都不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在美国打这个官司,紫金科技大概率会被判定倾销。因为虽然不是国家补贴,但是这个明面上自负盈亏的工厂,背地里以各种理由从紫金科技拿奖金、福利,甚至工资。   这些手段属于不查没事,一查一个准。   如果在欧盟打这个官司,也没什么希望,厂里那么多工人,没什么保密意识,而且在他们的自我认知里,自己就是紫金的员工。   万幸的是,芬兰现在不是欧盟的一员。   它明年才正式加入欧盟。   康宁公司要找法官,也只能找芬兰人。   芬兰人很认真,积极展开对紫金的反倾销调查,公司上下都很紧张,宋筝都已经做好退出芬兰市场的准备了。   安夏正在翻看国际贸易律师团队发来的材料,陆雪下班回家。   看见安夏,一边挂包一边问:“又在好好学习啦。”   安夏伸了个懒腰:“什么呀,我又被美国人告了。”   陆雪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告诉安夏:“没事,准备好你们的材料,肯定能赢的。”   安夏:“这么确定?你别告诉我,你不装了,其实你是芬兰总统?还是芬兰总统背后的暗夜帝王?”   「总统背后的暗夜帝王」是陆雪的《杀手总裁夜夜猛》支线,这个支线装逼太过,他自己受不了,写了两万字后草草结束,回到正常故事线。   陆雪默默扭头:“你又嘲笑我,我不跟你说了,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安夏亲亲他微微翘起的嘴唇:“别这么小气嘛,快说快说。”   “哼……”陆雪还想再装一会儿,被欺身贴近的安夏压住,安夏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说嘛说嘛。”   陆雪投降:“芬兰跟我们国家关系不错,它要转让航母补给舰技术的时候,英美苏轮番警告,它都不为所动。   国与国之间有着纯洁的友好关系我不太相信。   如果说只是为了图咱们一点转让费得罪当时两个超级大国,也不太可能,应该说,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只要是有利于他们的,他们应该会偏心一点。他们自己国内不做光纤,肯定能买到越便宜的越高兴。”   “可是我们真的有问题耶……”当着陆雪的面,安夏也不避讳化纤厂的事情。   陆雪想了想:“不要紧,你这个可以解释的,不是还有玩具业务吗?而且工厂的大股东本来就是紫金,你们往里投什么都是公司的自由。是商业行为,还有……”   陆雪还没讲完,伏在身上的软玉温香忽然就离开了他,陆雪怀里一空,问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嘛去?”   “等等啊!先别急!我去准备一下!”   陆雪想起安夏很喜欢躺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这些,然后听着听着,睡得特别香。   她一定是去换睡衣了。   为了让安夏躺在他怀里舒服,他也去换了身睡衣:一件纯棉的T恤。是当初安夏看他打篮球的时候送的,这么几年下来,上面有了几个小洞,他也舍不得扔,说在家穿着舒服又透气。   “好了,你过来吧。”安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陆雪满脑子的都是安夏穿着真丝睡裙,一身香喷喷等着他的模样,他兴冲冲地进了房间,惊恐地发现满满一墙的人!   安夏打开了视频会议连线,她正想向陆雪炫耀一下这是电信给她办的试点业务,以后他和他的同事们也能用,结果陆雪的打扮让她的呼吸停滞。   陆雪「嗖」不见了。   三十秒之后,他又「嗖」出现了。   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网速慢,有慢的好处,陆雪闪现消失再闪现的速度过快,让视频那头的紫金员工们只看到了一道白色的残影卡在屏幕上。   然后,就是陆雪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坐在桌前。   安夏就当刚才无事发生:“刚才信号有些问题,现在请陆处长给大家讲解芬兰的国际贸易相关内容,大家欢迎。”   墙上的人们用力鼓掌。   “我说什么?”在掌声中,陆雪压低声音问安夏。   安夏回答:“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就跟他们说什么。”   “好吧……”   掌声停下,陆雪开始说话:“美国和欧盟各国,至今仍不承认我国是市场经济体制。所以在遇到反倾销问题的时候,就会寻找第三国做为所谓的「替代国」。   但是替代国的选择,非常随意,日本韩国新加坡这些发达国家的商品价格,都有可能成为我国的对标。   比如,日本吃一碗面条要五十人民币,我们面条卖六块,就叫倾销。   但是芬兰,不属于欧盟,更不属于美国,他们认定倾销问题,是从我国的国内价格做对比……”   陆雪侃侃而谈,细说在芬兰打赢这场官司的可能性。   他说的非常有条理,详细又清晰,让紧张的国际贸易部员工听得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陆雪国际贸易大讲堂结束后,他骄傲地对安夏说:“我说得怎么样?”   安夏亲了亲他的脸:“特别好!没准备都说得这么棒,不愧是我喜欢的男人。”   “还说!你干嘛不告诉我,害我穿成那样出来。”陆雪是处长了,也有偶像包袱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安夏撅嘴。   “我们家可能是全国第一个用上144K上网的普通人家了呢!我们公司昨天下午装的。”   安夏指着电脑接入口:“今天下午电信的人过来刚给装上的ISDN,56K的猫已经成历史啦。   我们公司的视频电话功能,只需要网速有100K就行,以后你们单位的同事要是找你的话,你能直接在家接了。”   陆雪摇头:“我的同事们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他们要是在办公室,我肯定也在办公室……”   “倒也是。”   要不是电信的人主动向安夏推销,她甚至不知道中国互联网历史上在56K的猫和1M的ADSL之间,居然还曾经有144K的技术出现过。   这个技术实在存在时间太短了,也就比五颜六色的共享单车大混战时代的存在时间长一点点。   1995年在沪市进行试商用,1998年全国才正式开通,然后……1999年,上网速度快它七倍的ADSL就出世了。   安夏很是想得开:“不管啦,先用先享受,至少,你出差去发达国家的时候,就可以给我打视频电话了。”   “好的!正好我要出差了,等到了地方我再试试。”   “啊?去哪?怎么没跟我说?”   “我刚接到任务,想跟你说,这不还没来得及吗?去芬兰。”   安夏笑道:“是……替我们公司开庭做场外指导吗?”   “咳,不是,是保密任务,不能告诉你。”陆雪冲她做了个鬼脸。 第269章 要是把国产行业名声弄……   陆雪说保密, 他就一定不会说,安夏也不问,就让他自己多带点衣服, 再带点调料和铁锅, 说不定要在那里过十年二十年的。   “不至于不至于……”陆雪连连摆手,“我的活没这么复杂。”   安夏的手指点在他的嘴上:“你可别乱说话。”   晚上,陆雪自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不让安夏帮忙,安夏估计他是要干什么古怪的事,行李里必然涉及国家机密。   安夏坐在外面,与芬兰的线人打听了一下现在芬兰网络速度,芬兰人民也奔跑起来了, 能满足视频聊天的最低需求。   安夏给陆雪准备了一台紫金出的最新的笔记本电脑。   “我已经有一台了。”陆雪说。   “公事私事分开,再说,你那个破电脑,慢得像老牛拉破车,干什么都不行。再说, 你是去出差,车接车送的,又不用您老亲自肩挑手提。”   懒惰的陆雪并不想照做:“我这都已经三大箱啦, 要是活在电视剧里就好了, 大侠们走天下带个包都不带, 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哦, 那你说说, 大侠带了什么。”   陆雪认真地想了想:“刀啊,剑啊,暗器啊……”   “好咧!说说你缺钱的时候打算去哪里抢劫?还是蹭别人?”安夏摊开芬兰地图, 右手食指一点中央银行:“就这吧,别处没钱,这里也一定是有的。要我帮你查好芬兰语的「打劫」怎么说吗?帮你写纸条上。”   陆雪哼哼唧唧没有用,最后哭着把两台平均三公斤重的电脑塞进了行李箱。   陆雪的出发时间与紫金法务部出发时间相似。   两边都还有工作要在国内处理完。   芬兰是个厚道人,自从1992年的南巡讲话之后,陆雪所在的谈判团队向全世界说:“我们是市场经济。”   芬兰对此没有异议,所以,只要紫金科技证明他们没有低于成本价销售,或者国内销售低于成本销售的比例低于20%,也属于正常范围,不算倾销。   紫金科技法务部自从上回与美国商务部打过一回官司以后,信心倍增,准备起资料驾轻就熟,完全不需要安夏操心,他们自己每天都有项目进度会显示在系统里,安夏想看的时候就能看一眼,不想看的时候就随他们去了。   现在紫金科技已经把紫金科技员和所有员工家里的网络已经全部换成ISDN。   上网速度简直就是飞一般的感觉,别人打开搜索引擎要二十秒,现在只要十秒。   对于安夏来说,搜索引擎这种东西,就应该是一秒立开的页面。   开一个界面素到不能再素的搜索引擎要十秒,简直就是世界的大崩坏,宇宙要毁灭。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不满意,其他人超级开心,有些单身狗连下班都不想回家,在公司跟同事联机打游戏。   当然,对于三班倒的运维来说,不算特别好的消息。   以前用调制解调器拨号上网,通话和上网只能保一个,有些重度网瘾青年,下了班之后回家也不闲着,打开调制解调器开始在网上冲浪。   对于类似运维工程师那种24小时待命的岗位,紫金会给他们实报实销家里的电话费。   于是……有的人家里的网根本就不断,人睡了,电脑还开着,彻夜连在网上,下载一些促进夫妻生活和谐的东西。   不管哪个地方兵荒马乱十万火急,公司总调度想要打电话拖人去加班,打到他们家里,都是忙音,根本联系不上。   公司也没法说他们,忙音嘛,又不是不接电话,又不是接了又挂。   电信只是想稍微测试一下ISDN性能,没想到安夏得寸进尺,专线和专人服务她都还不满意,她要求给紫金的专线是光纤。   接洽的领导苦口婆心:“现在都用的是铜线,没有必要加装。速度快不了多少,价格还贵,你不要着急,科技升级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两三天还是能长胖的。”安夏说。   “哎,这个嘛,我们都有规划的,你们公司试用的这项功能,本来都没想上,还要再等等,等技术完全成熟了,再推向市场……”   安夏心想:“再等……再等下去,100M的宽带都有了。”   现在国内其他几家生产光纤的厂都不紧不慢。   反正光纤预制棒都是国外的技术,反正进口价格稳定,贵是贵,不过利润、出品率都能算得出来,买得起光纤的部门就那么几个,他们早早的就把需求定好,告诉这几个厂,这几个厂也没有竞争关系,哪个厂供应哪个部门也是定好的。   整个流程,就非常的计划经济。   安夏很担心芬兰人本来是来查反倾销问题的,结果一查,好嘛,说好的市场经济呢!   要是她卖的是钮扣、拉链、小玩具,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妥妥的市场经济。   安夏牵头,把国内那几家光纤生产厂的厂长都约了出来。   “听说安总最近已经把光纤生意做到非洲去啦?厉害厉害。”说话的是长飞的老总。   紫金的非洲光纤生意,指得是做的七彩光纤装饰灯。   灯一开,音乐一起,到处都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非常符合非洲人民的品味,有人嘲笑安夏把第三世界国家的穷苦百姓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都掏光了。   长飞老总则是对安夏恨铁不成钢。   他不知道紫金已经与赵老签定开发合同,只看见商场、地摊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光纤小玩具。   他认为,以紫金这样的经济基础,以紫金这样的硬件条件,以紫金这样的研发团队……   为什么不推进高新技术的研发,只是拿着小玩具去赚那点蝇头小利。   长飞是在场所有公司里底气最硬的,1988年,邮电部、荷兰飞利浦,再加上武汉市共同成立。   武汉光谷的「光」,正是光电子的意思。   长飞就是长江边的飞利浦的意思。   背景强大如斯,哪怕紫金的光纤厂没饭吃,也绝对不会少了长飞一口。   不过长飞很积极进取,他们遇到的是与紫金一样的问题。   在紫金被日本鬼子摆了一道之前,他们就已经吃到核心技术被别人拿捏的痛苦。   前几年他曾出国考察,发现很多地方都有MADE IN A的商品,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卖得好的都是低端产品。   赚钱吗?既然有人在做,那一定是赚的。   但是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会让国外的人看到MADE IN A就会产生便宜货的联想。   以后想吃到高端技术的高利润,就很难了。   就如同在地摊上卖的皮包,哪怕是真的头道纯牛皮,人家也绝不会掏一万块钱去买。   紫金科技现在干的事在他看来,就是自降身价,如同香奈尔的门口摆着一个大喇叭:   一块一块,全部一块,随便挑随便选。一块你买不了吃亏,一块你买不了上当……   简直掉价掉得没边了。   他对安夏很失望,对今天她组织的聚会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要不是今天还有好几个他想见的同行也来了,正好有点事要跟他们谈,他根本就不会来。   安夏开门见山,对在场的几位老总说:“各位对今年芬兰通信行业的变动有没有了解?”   “略有耳闻,安总有兴趣加入百团大战?”长飞老总问道。   “不,我们家底薄,当不了草头王,紫金在为他们提供弹药。”   安夏把紫金遇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长飞老总的表情从懒洋洋没兴趣,到坐直了身子:“你把利润压得这么低?”   这个价格比长飞在国内销售的价格还要低。   “是。”安夏坦然承认,“竞争无非两种,技术和价格,核心技术不在我们手上,我们想要突入国际市场,就只能先靠低价。”   长电老总皱着眉毛。   “我知道贵公司已经在着手自主研发预制棒制备技术,紫金也已经在这么做了。还有李总,你们公司也在做对吧。”   安夏看着另一位光纤公司的老板。   “全球有三种主流光纤预制棒制备技术,长飞家大业大,三个技术同时研发,我和李总手中只有一种,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能很快研发出我们自己的国产技术。   还有陶总、孙总、张总、冯总,听说你们已经把生产效率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不过有些仅发在当地行业内的内参上,他们被安夏一一说出自家公司的技术水平,先前的轻慢之色一扫而空。   “安总是想邀我们去芬兰分一杯羹?”李总问道。   安夏笑:“世界这么大,自由贸易的机会很多,未必要盯着芬兰一个小国。”   李总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切,就知道,说到实际利益,这个女人就开始兜圈子了。   “我直说了,如果紫金能顺利进入芬兰市场。对于欧洲人来说,他们记住的不是紫金,而是中国制造。   紫金拿出的是最顶级的质量,最好的服务,就是为将来铺路。   各位想想,现在舆论动不动就是XX省全是诈骗犯,XX省都在偷井盖,XX省全是小偷……   这种地域歧视的概念是哪里来的?就是遇到的第一个人,第N个人,组成的综合印象。   所以,希望这次各位能帮紫金度过反倾销调查的难关,让中国的光纤被欧洲人用上。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销售价低于成本价,而是国内的光纤行业不够市场经济。   如果让人抓住把柄,对我们将来打反倾销官司。甚至对我国重返关贸总协定都是很不利的……”   安夏侃侃而谈,长飞老总首先被说服了,他承诺回去考虑一下,也降低一些价格,让更多的非体制内机构也用得起光纤进行信息传输,拉大市场经济的占比。   紫金的法务组出发了,陆雪也出发了。   芬兰马克能不能握在手中还是个问题,赵老的研究团队每天都在烧钱,如他预料的那样,差不多平均每天五十万人民币。   以光纤厂现在的销售利润,根本供不上,全靠紫金科技默默倒贴。   厂长牛得禄,长沙人,在老家有那么一些些关系,光纤厂刚成立的时候,他主动揽下公关长沙电信的活,希望长沙电信能在新铺设线路的时候,不用铜线,而用光纤。   在办这事之初,他信心满满,告诉很多人等着迎接三班倒的满负荷大生产吧。   结果,因为价差太大了了,电信局长看完他的报价后,眼里仿佛写着:“你看我值多少钱?卖了够吗?”   没把他打出去,完全是看在他跟自己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的份上。   现在,牛得禄听说长沙要搞一个信息港,他的眼睛又亮了。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又摸上门去了。   长沙电信局局长听门口保安汇报:“您远方表弟的牛得禄又来了。”   他当即告知保安:“就说我不在,出差学习去了,下个月才回来。” 第270章 长沙信息港项目   局长听说牛得禄走了, 松了一口气,等到中午吃饭他都小心翼翼地再三确认牛得禄没蹲在什么地方,他才出来。   等他吃完饭, 午休结束,开始下午的工作, 下午的工作还多加了一会儿班,等天黑了, 才拎着包关灯锁门, 高高兴兴踩着自行车下班,刚骑了没多远,从巷子里的茶水摊旁忽然蹿出一人:“哎呀,三哥, 才下班啊?真辛苦。”   局长的头「嗡」的一声, 胀开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哦, 得禄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来,刚来, 有点事正好路过。”牛得禄笑嘻嘻, 就好像他早上没有来过,出现在这里就是普通路过,停下喝口茶而已。   「在外地学习」的局长也没点破,既然被当面撞上了,那也只好认命,打打太极,把他混过去就是了。   “三哥,听说你们这次要建长沙信息港?”   “嗯……”   “选我们公司啊,放眼全中国, 要是我们公司接不了这活,也没别的公司能接了。”牛得禄充满自豪。   局长心不在焉:“最好的不一定最适合,要选就要选价格合适,功能也合适的,没必要太贵。”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别再跟我推销你们公司那贵得要命的光纤,我们用不上。   局长又说:“你不是光纤厂的吗?怎么,信息港的业务你也要管?”   牛得禄嘿嘿一笑:“哎,紫金是我家,发展靠大家嘛。”   母公司名头这么大,谁不用谁是傻瓜。   局长对他说:“我已经跟紫金业务部那边说好了,你不用操心了。”   “啊?已经说好了?”牛得禄感到迷茫,没听说啊。   “对,说好了,今天晚上小军期中考试出分,不太方便招待你,以后有机会再聚聚。”   小军的成绩非常不稳定,期中考试出分,代表着今晚家中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确实不符合其他人参观。   牛得禄只得随口劝两句,让局长三哥放宽心,然后心事重重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当晚,牛得禄就找上了业务部的人,问他信息港的连接网络,有没有可能用上他们的光纤。   业务部主管:“那个信息港,跟咱们公司的科技园不一样,它就是一个综合信息平台,不需要布线。”   “那需要往上传输资料的单位呢?”   “那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不太清楚」能打发得了别人,打发不了牛脾气的牛得禄,他认真做调研,整理了那些需要高速网络的业务。   尤其是外贸、旅游,这些需要靠照片,甚至是视频来吸引消费者的行业。   安夏去光纤厂视察的时候,看见厂里的电脑室里坐着几个人,在剪辑视频,宣传网络传输速度快了之后,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革。   “做得很好,以小见大。”安夏夸赞。   “哎,可是太贵啦,现在买我们货的地方,不是救灾抢险部门,就是军队,全国那么多同行,就那么几个部门买,我们也着急啊。本来还想着长沙信息港建起来能好些,结果,人家根本用不上。只能另外想办法。”   牛得禄愁得眉毛都皱起来了。   安夏想了想:“你找过广电吗?”   牛得禄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找广电?”   “你家看电视的时候,有没有不清楚的时候?”   “有啊,信号干扰嘛,等等就会好了。”   “要是用光纤,信号受干扰不就小了吗?”   各地广电此时正在大张旗鼓推广收服务费的有线电视。   以前的电视,只要买了电视机,中央台和省台随便看,但也仅限于此了。   为了多看几个频道,人民群众装上了「卫星锅」。   但是这几年已经宣布私装「卫星锅」犯法。   除了一些大型企业的家属区自带闭路电视和卫星电视之外,其他普通人寂寞如雪,电视机十二个频道,到了晚上七点,十二个频道发出同一个声音,很无聊。   人民群众的物质需求随着工资的上涨,也开始涨了起来。   各省在强推的有线电视卖点就是——“信号稳定、图像清晰、内容丰富频道多。”   在收费项目的加持下,光纤新增的那一点成本,完全可以覆盖。   光纤厂靠广电给的订单又卖了不少,牛得禄高兴之余,还是舍不下长沙信息港的事情,他觉得网速快,绝对比网速慢有更大的优势。   他又去找了公司业务部,打听长沙信息港的项目拿到没有。   找过去的时候,业务部主管正在安夏办公室里。据说安总找他过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牛得禄悄悄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安夏拿着业务部主管交上去的报告,脸色阴沉:“这就是你们了做的规划?”   业务部主管战战兢兢低着头:“是,我们这是根据长沙电信局的需求,又综合调研了许多网站的信息之后做出的设计。”   “各版块的使用者需要在线编程,将更新的内容传送到网站?这是你们想出来的规划?”安夏冷着脸。   “这个是最简单的了。”业务部主管很委屈。   这不是正常的吗?更新的内容包括功能按钮、跳转链接,又不是传一张图片几个字,不编程,那要怎么更新?   在他看来,网站就是计算机相关业务,能做网站相关工作的人,那必然是懂计算机懂编程的。   更新一下要动的东西又不多,稍微在大学里学过C语言的人都应该会啊。   安夏看出他的不服气,追问道:“这个网站主要内容是什么?”   “是各个公司的信息。”   “是用什么呈现的?”   “图片和文字。”   “你这是要求做图片和写文字稿的人,也一定要懂C语言?我问你,金庸会C语言吗?徐悲鸿会吗?”   业务部主管想说——“多招一个懂C语言的人,做图的、写字的,一起把资料给他上传不就行了吗?”   转念一想,不对,那岂不是多养了一个人,而且工作价值极低。   安夏对他提出要求:“你去看看中国货的商户平台是怎么做的,我的要求,就是让信息港的信息上传方式,跟「中国货」商家运营一样简单。”   当时「中国货」的许多商家别说编程,就连打字都不会,为了方便他们做生意,整个平台所有设计的目标都是冲着「超级简单」去的。   信息港的使用者则是传统概念上的「高级知识分子」,设计框架的时候,光想着怎么把繁复的信息包容进去,让人容易找到想要的内容,完全没考虑到信息上传者是不是也需要便利。   动一处,处处都要变,项目明显人手不够。   更不幸的是:牛得禄说动了安夏,希望这次的项目里涉及到的重点部门,都能用上光纤线路,安夏现在的重点也在光纤上。   所以她要求业务部门尽量说服电信愿意使用光纤。   项目投标,是要看价格的。   用了价格相对较高的光纤,其他地方就要省钱,否则报出的价格没有竞争力。   部门里的人盘算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丧心病狂的结论:从人员费用里省。   以前紫金招兼职,或是临时工,费用也是很不错的,这次的价格比紫金以前的价格低了那么一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帮着紫金做项目的大学教授们就不大乐意接活了。   李俏招人招了半天,都没招着太多人,只能跳过教授,直接向学生招聘。   紫金的价格虽然降了,但是,没有教授这个中间商赚差价,学生拿到手的数字跟以前差不多。   陆续来了一些人,开始为项目忙碌起来。   在李俏打算把招聘启事删除的时候,她又接到一份简历,来自国防科技大的章同学。   他是国防科技大的在校研究生,在面试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好,对网络TCP/IP协议非常熟悉。   当李俏问他有什么要问的时候,他不问待遇,不问食堂,不问上下班时间,就问:“下班以后,还能不能留在公司上网?”   “……”李俏见过重度网瘾青年,她自己就是,公司的网快,下班跟同事联机打几把游戏,确实很快乐。   但是做为一个来工作的人,居然什么待遇都不在意,就关心能不能下班以后上网,她还是头一回见。   李俏愣了一下:“当然可以。”   章同学接受了合同,上班第一天,他就参与重新设计项目的规划方案。   下班之后真的不走,留在公司里。   别人留下是打游戏,他则进入了编程界面。   安夏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编程,好像用的还是很有出息的LINUX。   “你这是在开发什么程序?”安夏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些简单的使用程序,我现在开发的是一个下载的时候如果断网了,等网络恢复,会自动连回去,下载完毕自动关机的程序。”   此时的人民群众对「下载」的行为,非常热衷。可以说,没有免费下载,就没有国内全民使用计算机的第一步。   “哦,那你知道自由软件分享平台吗?”   章同学骄傲地一扬头:“当然。”   他熟练的打开平台,登陆,他的ID旁挂满了徽章。   “云上天就是你啊!!”安夏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   “嗯啊,是……怎么了?”   “我给你发过很多私信,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你一封都没有回。”   “不会吧……”章同学打开消息箱,仔细找了半天:“没有啊。”   安夏沉默地看着他的消息箱「未读消息1982封,垃圾消息981封」。   她指了指垃圾消息:“可能在这里。”   点开,搜索安夏的ID,果然,在垃圾消息的「骚扰信息」里。   自由分享平台有一个规则:如果同一个账号发来的消息超过十封,且始终未读,就会被划入垃圾信息里。   如果垃圾信息里带有了「公司」之类的字样,就会被划进骚扰信息里。   这个八卦被不知道谁传了出去,成为一时笑谈:   紫金科技,众法平等,虽安夏亦不可免也。 第271章 开源程序爱好者研讨会……   章同学现在还在读书, 对未来的发展也充满着不确定性。于是没有接受安夏的招揽,暂时还是在认真做兼职。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虽然项目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但是最后确定统一风格的事情是由他负责了主要部分。   所以项目部负责人是带着章同学一起去电信局做汇报。   局长起先以为章同学只是负责人带来的助理小弟。   就连助理,他都觉得这小子的年纪也太小了,不够稳重。   结果等汇报开始,走上台的人不是项目负责人,而是章同学。   如果走上台的人是牛得禄,局长的表情都未必如此。毕竟牛得禄虽然什么技术都不懂, 但是他懂人ꁘꁘ故, 会来事,做于搞项目投标的人来说, 这也是一种优势。   在局长眼里, 章同学根本就是稚气未脱的小屁孩,他凭什么来做2700万元的项目。   “胡闹!”局长皱着眉头,他转头看着项目负责人, “你们公司是没人了, 还是根本就不重视我们这个项目?”   “误会,天大的误会, 我们公司非常重视信息港的项目,安总从头盯到尾, 每个环节, 她都亲自过问。”项目负责人赶紧解释。   “项目在最后整合的时候他负责了大量的工作。在汇报的时候,您要是有任何问题, 都可以直接提,我想这样效率会高一些。”   局长转回头看了看被晾在台上,有些局促的章同学,还是一脸的不信任。   但也没有办法,他摆摆手:“你继续。”   章同学继续汇报,中间被局长打断,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不负众望,回答得条理清晰,就连不懂技术的人都能听得懂。   拿下信息港项目之后,安夏顺应了章同学的梦想,让他去做盘古实验室,尝试他想做的一切软件开发。   做信息港本来就是章同学为了能方便的开发软件而支付的上网费,现在工作就是爱好,更是如鱼得水。   紫金科技的公共平台上有一个专门的梦想版块,每个人都可以在梦想版块上吐槽工作或是生活中的不便。   坐公交车上班的人可以吐槽:平时两分钟一辆的公交车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来,不知道死哪去了。   去吃饭的人也可以吐槽:人到了才知道想吃的菜得现做,现做要一个小时,白白浪费时间。   还有一个匿名程序员吐槽LINUX好归好,但全是英文,看得心烦。   下面还有不少人附和,不过都是匿名的。   尽管大家都懂「人不可能全知全能」的道理。   但谁都不想在同事面前暴露自己不能做到把英语当母语来用。   软件在开发的时候,就一定会选择适用于哪个平台,下载的时候走不通的下载通道。就算是同款软件,在不同的平台,功能和显示都不完全一样。   现在这种情况更明显,现在开发软件的公司有不少是创业型公司,他们的技术能力只足够开发和维护一个系统平台上的软件。   目前对于普通的使用者来说,主流系统有:WINDOWS和DOS。   对于有点追求的使用者来说,还要加上LINUX和苹果的OX。   人有追求,就会很麻烦。   后世在电脑上装双系统,在开机的时候,系统就会自动询问想进哪个系统。   看似理所应当的按「上下」箭头,再按个「回车」就能搞定的事情,此时压根没有这等好事。   想进入某个目标操作系统,首先要敲上十几行代码。   属于安夏听了,立马会下单再买一台电脑的情况。   并不是人人都能再买得起一台电脑的。   使用WINDOWS娱乐,用LINUX工作的同事就吐槽:我不是不会敲代码,就是太麻烦了。   章同学推荐了一个操作系统引导程序给他。   那个同事向章同学表示感谢,做为投桃报李,那位同事把程序修改完善了一下,返给章同学。   然后同事才知道,这个程序不是章同学开发。   而是一个高中学历的、卖兼容机的年轻人开发的。   同事:“!!”   同事在公司内网论坛上感慨什么叫天赋啊,什么叫命运啊。   如果这个卖兼容机的人有机会接受到更高等的教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安夏看到这个消息后,深为明珠蒙尘而遗憾,她决定找到这位「攒机小贩」。   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的话,她愿意帮助他读书或者进修技术。哪怕以后他不为紫金效力,而做其他事情也没有问题。   总之,不能把青春和时间都浪费在攒机这种完全埋没天赋的事情上。   等安夏找到这位「高中学历的攒机小贩」之后,深觉章同学很适合当奸商。   首先,这位苏姓攒机小贩在写出引导程序的时候,确实是高中。   现在他在清华大学读物理系,以及,他是被保送进去的。   其次,他也确实在做攒机生意。   因为他把引导程序免费送给了中关村的小贩们,小贩们超爱他,热情的贡献各种内部惊爆特惠价,于是他就做起了中间商。   他的攒机事业不是在某某电子一条街,而是在清华园,做出名之后,连着隔壁的北大,更远的北航、人民大学……一起来找他要货,属于教育网特供了。   章同学的哪句话说错了?完全没有!   就是省略了一些内容罢了。   要不是章同学醉心于技术,安夏真想把他调去做销售。   苏同学同样是在自由分享平台上功勋累累,徽章都挂不下的人物。   安夏便向苏同学提出,希望他能加入紫金的兼职大军之中。   苏同学对开发有兴趣,同时也舍不下已经成规模的「攒机小贩」事业。   进货和销售渠道都有,名声也有,说放就放,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安夏对他说:“挂网上卖嘛,你再雇人做服务。”   雇人,利润就要去掉许多,苏同学还是舍不得,内心纠结。   安夏对他说:“你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便宜,对不对?只要渠道一直捏在你的手里,雇谁,都夺不了你的权。   雇人就可以把你从收发货里解放出来,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不然你生意要是再做大了,还要事事亲力亲为,不得累死?”   最后促使苏同学选择进入紫金的是他对技术的热爱,紫金科技里有不少神人,跟他们见过面之后,苏同学义无反顾的加入了盘古实验室,攒机大业就照安夏说的,雇同学去做下游的服务。   所谓人以群分,热爱技术的人,总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章同学和苏同学两个人凑在一起后,就仿佛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他们自愿管理自由分享平台。   有人发新的开源软件,他们都会凑过去看看。   有人提问,如果是因为太难而没人因答,他们也会帮着向其他专家问问,再回复,确保每一个有意义的提问都不会无人理睬。   就连半夜睡醒了起来上厕所,都要刷一刷网页,看看有没有新的提问。   就连信勇健都表示他们太强了,并提出要为他们开一份管理员的工资。   安夏觉得他们这样太辛苦,问刘杰:“如果是一些以前就提过的问题,能不能用人工智能摘取关键词后,直接回答。”   刘杰看了一眼问题,对安夏说:“现在的人工智能水平,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关键词不一定能锚定问题,可能给的答案完全是无关,或者相反,这样会影响回答的质量。   不过这些可以做为训练素材,对了我们还需要一些人手,帮系统学习。”   上次「指猫为鼠」事件之后,人工智能组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无法让机器自学成才,还是得有人引导。   安夏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人工智能标记师。   国外许多网站搞的验证码,其实就是在白嫖劳动力,「找出有公交车的图片」「找出有鸽子的图片」「找出有红绿灯的图片」,这些都是素材,人挑选过之后,再投喂给人工智能系统。   刘杰想要的是更精确的东西,在一张图里有许多元素,单说这是一张有公交车的图片,愚蠢的系统有可能把公交车旁边竖着的广告牌当成公交车。   所以,需要有人精确的把公交车框出来,标注它是公交车。   这个活,只要会用鼠标的人就能做,工资支出不会太高,安夏同意刘杰扩大人员规模。   开源程序这里,苏同学四处向同事们打听,周末有没有可以组织一帮人聚会的地方,且最好有电脑。   同事:“你说的是网吧吗?包一个网吧?”   “网吧的速度又太慢了。”苏同学摇头。   从他的诉求听来,是想借公司网络给外人用,行政不敢做主,层层请示,到了王娇娇这里,她同意了,行政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要向安总请示一下?”   “不用。”王娇娇确信安夏会同意。   行政还是有些担心,在写申请的时候,顺便抄送了一份给安夏。   借用对外会议室的目的是开源软件爱好者聚会。   借用时间是一天,可能要到晚上。   苏同学和章同学保证来的人都是程序员,对开源软件和LINUX感兴趣,绝对不会允许只是想来免费打游戏的人来蹭网。   “哦,那你们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安夏问道。   章同学以为安夏担心的是门口小店座位有限,坐不下那么多人,他说:“可以去别的地方吃,或者自己带点吃的。”   “那怎么行,讨论到一半,突然中止,跑很远去吃饭,思路被打断了多难受。”   安夏拍板,不仅借上网的场地给他们,而且还免费供应饭菜,他们可以在讨论之前就点好,到时间送过去,他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讨论。   安夏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在场地里干与技术无关的事情。   这一点可以保证,能收到两位同学邀请的,都绝对不是混饭吃的无聊人士。   讨论会那天,不仅每人送了有紫金LOGO的硬抄本和笔。   中午送来的饭菜相当丰盛,有人说,做得比学校食堂强一百倍,量还足,一看就知道打菜师傅没有手抖病。   他无心一夸,一个负责开门锁门的大叔立马做主,要给他打包一份带回去。   “不要不要,真的不要。”   “拿着拿着,看你瘦成这样,得好好补补。你们都是动脑子的,消耗大,一定要吃饱吃好。”   聊到下午,计划的内容就聊完了,他们刚准备要散,保洁阿姨说:“哎呀,别急啊,晚饭已经送来了,吃了再走,要不浪费了。”   盛情难却,他们又坐下了。   坐下闲着也无趣。   大家拿出自己最近做的一些开源软件出来给大家展示,征求一些意见、建议,还有卡壳的求大神救命。   平时爱说话的人交游广阔,大家都优先去看他们的,还有一些人不爱交际,闷嘴葫芦似的,他们打开着程序,默默等着。   有一个人坐得最远,轮到他可能要等很久,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又跑了一次程序,还是报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往上……”有一根手指从背后伸出过来,指着屏幕。   他回头一看,是那个保安大叔。   他茫然地依言往上翻。   “好,停,就这。”大叔点住了一个地方,“这边错了。”   他定睛一看,居然如此,忙修改,再跑了一次,成功。   回家后,他感慨的在技术论坛上发了一个贴子:   我知道紫金很牛逼,没想到连保安都这么牛逼。   今天去紫金参加讨论会,居然被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大叔给指点了。   “哈哈哈,五十多岁,哈哈哈……保安……哈哈哈……”自动控制组的人民群众快笑疯了。   今年刚刚三十五岁的自动控制组组长潘明抓狂:“我的头发是少年白!少年白!!十八岁的时候就这样!”   他一时好奇,想看看业余爱好者们能讨论出个啥来,再加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便主动请缨,来周末讨论会凑热闹,顺便帮忙开个门,开个电闸什么的。   结果……   不管他怎么想,「不懂电脑,想进紫金当保安都没戏」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第272章 不得了啦,安夏用童工……   有的时候, 给几千几万块也换不来一点感激。   有的时候,一份五块钱的盒饭,几句安慰,甚至一个动作都能让人感动的无以复加。   紫金科技的周末LINUX研讨会, 除了有「五十多岁的保安大叔」出名之外, 还让一对年轻夫妇对紫金科技好感飙升。   他们两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在周日应该去上一整天兴趣班,所以两人来到研讨会。   结果兴趣班临时有事, 下午就结束了, 十岁的男生正是能蹿会跳的时候, 他本打算去常去的网吧打游戏, 走半道遇上了穿着外骨骼设备, 准备去测试场的徐云义,便跟了上去,一路都没有记路。   跟到测试场门口, 看门的保安不让他进, 然后, 他转头一看, 傻眼了,陌生的道路, 陌生的建筑,这是哪里, 我是谁……   他放声大哭, 被保安带到值班室, 打家里电话没人接, 保安要上班,又没法送他回家。   在公司测试在线教育机器人系统的江鸿正好路过,问清楚怎么回事后, 说:“哦,你家那边我认识,一会儿我可以送你回去,现在你要稍微等一会儿,我还有事。”   江鸿让他在接待室等着,怕他无聊,还给他打开了公司的游戏。   不过这小子对旁边的教辅机器人更有兴趣:“这是什么呀?”   “哦,是给不方便去学校读书的小朋友上课用的。”江鸿给他登游戏账号。   小男孩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机器人:“叔叔,能不能让他给我上上课啊?”   江鸿震惊,啥孩子啊,居然主动要求上课?   这跟打工人主动要求上班有什么区别。   上课,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苦差事。   但是机器人上课,那就不是上课了。   再说,又不用写作业,又没有考试要求,对小男孩来说,就是一种娱乐嘛。   江鸿今日工作任务之一,就有测试机器人的远程沟通功能,电脑的那一端是村里的孩子,这一端就是他和几位老师,多加一个城里的孩子,好像也挺不错。   LINUX研讨班结束,大家散开,那对夫妻一边走一边快乐地交谈着,今天大神众多,他们得到了不少思路。   走到一栋楼旁的时候,忽然,妻子脚下一顿:“我好像听到乐乐的声音了。”   丈夫笑她:“你幻听了吧,乐乐怎么可能在这里。”   两人又走了几步,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童音从某处传来:“在这边,还有这边,画两条辅助线,就能看出来是顶角了吧!对顶角是全等的……”   这下连丈夫都确定,没错,那是自家儿子的声音。   他们转悠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是从旁边的屋里传来的,他们想进去,被保安拦下,他们亮出身份,保安打电话给江鸿,过了一会儿,从楼里传来「咚咚咚」的跑路声。   “妈妈!!”乐乐扑向妈妈,身后还跟着江鸿。   “你怎么跑这来了?!你不是在少年宫吗?”   “提前放学了,我想看机器战警,就跟了过来,然后迷路了。”乐乐把事情说了一遍。   妈妈忙向江鸿道谢,要不是江鸿收留他,还不知道这个精力充沛的死小子会浪到什么地方去。   要是被车撞了,被人贩子给拐了,都没地方哭去。   “走,回家。”妈妈拉着乐乐的手要走,乐乐却不愿意:“不行,我的课还没讲完呢。”   妈妈震惊:“你?讲课?给谁?”   江鸿解释道:“今天我们在做远程教育协作测试。”   城里的孩子有兴趣班,家长只要有钱,可以让孩子轮着上一遍,从中发现孩子的兴趣和能力所在。   山里的孩子以前能写自己的名字,认识男厕所女厕所就已经算高级知识分子了,还天赋,还兴趣?   安夏相信真正的天才,跟出生在哪里完全没有关系,他们的大脑完全是毫无道理的老天赏饭吃,他们所需要的是被发掘出来,然后引导和培养。   全国这么大,不能无死角的扫一遍,所以安夏的梦想是:至少在与紫金科技建立联系的地方,不要让天才被埋没。   因此,紫金教育机器人除了设置考纲之外,还增加了综合兴趣类内容。   原来的课程内容设置是物理、天文这些自然类,前阵子更新加入了比较抽象的数学,今天测试的主要目标就是看看内容是不是太难了,会不会反而起到反效果。   结果内容更新完成,打开,村里的孩子们直接懵了……请来的老师讲解了半天,还是懵。   更惨的是,孩子们说不明白他们到底哪里不懂,老师也不明白孩子们为什么会听不懂。   乐乐本来只是坐在下面听课,等他听了一会儿老师和村里孩子们来来回回的拉扯,他忽然站起来表示:“我懂了,我来讲!”   江鸿考虑了一下:反正有老师在旁边,不怕他胡说八道误导别人,就让他开麦了。   没想到,乐乐三言两语这么一说,村里的孩子们居然听懂了。   后面好几题都是如此。   “您家的孩子,非常了不起,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教育家,平时成绩一定特别好吧?”   妈妈哭笑不得:“什么呀,他成绩在班里就中等,还经常偏下。”   江鸿对她的评价不是很相信,中国式父母在外人面前评价自己的孩子,都喜欢用打压式的方法。   但凡有谁夸自己孩子好,马上就得说不行不行,然后必然要找出孩子各种不行的地方。   成绩好的,要说不爱收拾。   爱收拾的,要说淘气。   老实的,就说嘴笨。   算是此时非常标准的社会现象了,八成家庭都这样。   第三天,乐乐的妈妈忽然来找安夏,她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教育机器人的兴趣组,有不能让我儿子也加入,要交钱也行。”   “那个程度很浅的,你家孩子应该会觉得很无聊吧?”   乐乐妈妈摇头:“哎,就是他,非缠着我说想再加入。他以前真不爱学习,我和他爸都快愁死了,那天回家以后,他居然主动翻开书了,说要回顾一下今天教的内容里面有没有失误的地方,看的特别认真,连以前想方设法逃避的课外练习册,都主动去做了。”   安夏:“乐乐教得这么好,他以前不爱学习的吗?”   “对啊!他爸就读了一年小学……”   安夏心中暗想:小学肄业?诶?还参加了LINUX讨论会?挺厉害啊。   乐乐妈妈继续说:“和一年初中,然后就去中科大,上了少年班……”   安夏端正了坐姿……对不起,是我浅薄了。   乐乐妈妈:“我读书家里人从来不操心,拿全奖出国留学,再回来工作,家里人完全没有管过。”   这两口子都在铁路自动化控制相关业务口工作,目前的铁路自动控制系统已经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车次安排。   所以他们才会在单位学习的同时,来参加LINUX讨论会,想从中获得一些国际上关于自动控制程序的先进信息。   安夏肃然起敬。   说自己和丈夫的事情的时候,乐乐妈妈表情十分轻松。   然后,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可是乐乐,哎……什么学科都不行,班上四十多个同学,他经常只考二十多名,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们现在都担心他考不上大学,都已经在看新疆西藏有什么大学可以给他念了……”   说到这边,她满面愁容。   安夏想安慰她,其实等乐乐要高考的时候,新疆石河子大学已经成立了,而且还被列进211了呢,当年她高考焦虑症发作的时候,就反复的看石河子大学,求个保底的心理安慰。   前天回去之后,乐乐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跟以前那种拨一下动一下的算盘珠子式学习风格完全不一样。   他是真的想自己学明白,然后再教给别人。   安夏觉得反正是个兴趣版块,让乐乐参与也没什么关系,真正的知识点还是由老师教的,乐乐就是个学习小助手。   安夏提出要给乐乐一些钱,毕竟他在为紫金干活。   乐乐妈妈连连拒绝:“只要他能好好学习,我情愿给你钱。”   硬灌知识的课外辅导班常有,让人能燃起主动学习欲望的手段千金难求。   安夏还是要再跟乐乐确定一下,别搞两天,就烦了累了,撒手不干了,她又不能揪着一个未成年人要他履行职责。   安夏问道:“你真的想做兴趣班的班长吗?”   乐乐郑重点头:“对!”   “我挺好奇,为什么你这么厉害,能比我们请的老师讲的还好呢?”   乐乐告诉安夏,由于他自己是个学渣。   所以非常能够理解其他人不理解的点,再加上山村孩子学的那点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是「大佬重回新手村」,毫无压力。   安夏点点头:“哦,那你为什么想要做兴趣班的班长呢。”   乐乐先是低头、脸红,扭捏了半天才如实告诉安夏:   平时在家里,他都是被天才爹妈吊打,干什么都是错,无论怎么努力,在父母眼里都是——“你为什么没有做得更好?”   是电脑那一头,其他孩子崇拜的话语,让他信心倍增。   安夏笑着表示理解:“明白了。”   自我实现的感觉确实很让人沉迷,乐乐小朋友,就这么在一声声「好厉害」的夸赞声中迷失了自己。   安夏对他说:“既然你已经读书识字,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兴趣班,其实是很严肃很认真的事情,很多叔叔阿姨与你一起工作,也有很多山村的小朋友等着你,需要你。   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能保证按照规划好的时间,参与活动吗?不会因为你想偷懒,想玩,嫌麻烦,没兴趣等等理由造成脱岗?”   乐乐昂首挺胸:“我保证!”   之后,紫金公司安排了一个特别隆重的仪式,在仪式上,安夏亲自给乐乐颁发了一张聘书。   乐乐激动坏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被这么认真的对待。   回家非得要做一个大玻璃框,就差把那张聘书供起来。   为了方便乐乐的父母接送他,安夏故意安排兴趣班都在LINUX讨论会的同一时间举行。   有一天,天降大雨,平时总是会提前十几分钟到的乐乐没有来,在隔壁的LINUX讨论会现场,他的父母也不见踪影。   讨论会是纯属个人爱好,想来就报个名,好安排后勤相关事务,不来就不来,也不需要通知任何人。   安夏向章同学询问,才得知,那两口子报过名了,但就是没来。   章同学:“奇怪,以前他们俩从来不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眼看着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依旧没有消息。   安夏第一反应是不是雨天路滑,他们一家子遇上交通事故了。   这个猜测让她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正想找人打听,就看见乐乐全身湿淋淋地走进门。   他哭丧着脸,手里拎着一把伞骨折断的红格子伞。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马上去机房。”   安夏安慰道:“不急,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小心感冒。”   她让陈嘉带他去公司健身房的淋浴间,又让王娇娇去给他买身新衣服。   乐乐收拾干净出来,什么都没说,就火急火燎去机房了,远远地就听见他道歉的声音,还有山里的孩子们热情鼓掌的声音。   等兴趣班结束,安夏才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乐乐垂头丧气:“我爸爸妈妈本来要来的,刚要出门,单位就打电话让他们去上班,他们让我自己过来,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公共汽车……”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安夏心中疑惑,大周末的,临时突然叫人去加班,准没好事。   很快,她就在报纸上看到乐乐父母去单位的原因:某地发生火车相撞事故,已造成XX名人员伤亡,直接经济损失XXXX万元,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第273章 国货危机   此次事故是货车撞货车, 发生在并不繁忙的车站,以及并不繁忙的时间段——深夜。   一路上毁掉了几个信号灯、百来米的铁轨,以及毁了火车站的半拉站台。   追尾火车的司机和副司机受伤, 死亡的是两个半路偷摸扒火车上来的不速之客。   上上下下开始追责。   铁道上已经趴着几节车厢, 但是后车不知道这事, 调度没说。   后车的司机和副司机承认他们打瞌睡了,没看到已经进站, 还有道旁的红灯。   人为责任跑不了,就开始追第二层责任。   根据铁路自动化的设计, 如果感应到有火车超速行驶, 或是硬闯红灯, 系统会强制火车减速。   从系统的反馈上来看, 根本没有这个过程。   负责这一段路铁路信号系统设计、开发,还有安装的, 都被查了一遍。   这段时间, 乐乐的父母吃住在单位, 紧急排查事故原因,看看系统为什么突然断气了。   乐乐一个人上学放学,自己做饭, 到兴趣班开课的日子,还得去当小班长。   村里的孩子们书本上的知识懂得不多。   但是很敏锐的能感觉到以前快乐的小班长, 今天情绪不高, 闷闷的,便问起他。   乐乐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别人一问他就说了,说爸爸妈妈天没回家了, 他很想他们,很难过,山里的孩子安慰他:“我们的爸爸妈妈也是,他们在外面打工,一年回来一次,我们好几个人都是幼儿园时候就开始住校了。”   城里也有所谓的全托幼儿园,专门帮双职工的父母带孩子,每周回家一次,乐乐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他上幼儿园都是职工子弟幼儿园,父母上班上到一半都能来幼儿园看看他。   分离天,对乐乐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至暗时刻,更别提分离一年。   以前他对这些线上的同学们是一种「我来带你们飞」的领袖感,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变成感同身受,非常想为他们做些事情。   安夏对他说:“到暑假的时候,我们公司会去山村里跟这些小朋友见面,帮他们家做一些事情,你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让我们帮着带过去都可以的。”   乐乐真是个自我驱动力型的人才,自打愿意学习了,他几门课小测验从二十几直冲前十,现在为了帮小朋友,他居然在学校和少年宫组织起了募捐活动。   不仅如此,他还申请了一个域名,就叫「山沟沟里的宝贝」,后来改成「山沟沟里的金凤凰」,想做网上募捐,不捐钱,就捐书本和学习用品。   安夏跟他说这个涉及到一大堆手续,要是没手续就做,是违法。   而乐乐才十岁,根本连民事行为能力都没有,申请不了手续。   最后,乐乐的梦想与紫金的慈善计划合并,安夏允许他用他想的那个名字做为计划中的一个小项目,这样就没有法律方面的问题了。   乐乐在这边忙着他的金凤凰计划,他的父母在单位里继续忙着头痛。   设备这一层的因素已经找到了,是控制保护开关出现了故障,信号无法传输,才会导致火车硬闯了红灯。   但是上报的时候,不能报是开关出现了故障,因为开关采购流程就有问题。   此时开关界的巨头是:法国施耐德,德国西门子,还有瑞士ABB。   这家在国内已经有不少重点项目在用,质量那是真的好,从没掉过链子。   本来采购的时候,这段线路的专工就打算在这巨头里挑,结果在做决策的时候,来了一个国产品牌,邀请各位客户参加订货会。   订货会的宣讲流程只占卖货影响因素的20%,后面的人情世故才是重头戏,这个品牌真是大手笔,派出来的销售也很努力,餐会上,高档白酒一一箱一箱的上,销售员用红酒杯装着白酒,酒到杯干,把专工哄得喜笑颜开,临走的时候再拎几袋子纪念品走,订货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当时对上级领导说的理由之一就是:一个开关嘛,又不是什么高精尖难度的东西,咱们国家既然有,干嘛要买外国货。   支持民族产业、支持国产的大旗一挂,谁都没有对此事说什么。   如今现在新开关刚换上一星期还没到,就出了这事,卖开关的公司着不着急不好说,与采购相关的所有人都开始紧张,他们开始想办法。   只能在事故原因上下手,上上之选是天灾,比如雷劈了之类的,这样谁都不用担责任。   中选是甩锅临时工瞎搞,毕竟领导不能面面俱到。   下下之选是实在瞒不住了,只能甩锅给厂家,说厂家质量不行,骗取了天真无邪的专工信任。   到底事情还是没有瞒得住,走了下下之选,只说是厂家交样品的时候交的是质量好的,交大货的时候交的是垃圾,纯属欺诈行为。   锅都让厂家背了。至于销售员陪酒,拎走的纪念品什么的,被无声无息的瞒了下去。   此时全社会都还在迷信洋货,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国产货果然是垃圾」的声音甚嚣尘上。   就连普通百姓买家电都首先考虑洋货,更别提重大国家项目。   就连紫金极简电脑的销量都受到影响,下滑了20%,经济实力稍稍强一点的人,都选择国外品牌。   要不是任总和安夏已经与电信部门建立起了足够硬的关系,之前多次合作都没出过事,只怕电信的基站和使用的光纤都得换品牌。   安夏召集各个销售业务端的负责人和市场部、对外宣传部开会:“这次的事件,说明我们做得还不够好……”   负责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很懵:卖伪劣开关的公司惹祸,我们是无辜受牵连的,怎么就叫做得不够好了?嫌销量下滑,要反思也不用这么硬贴吧。   安夏继续说:“我们还没有做到让消费者将紫金品牌划成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就是提到紫金,必然放心,可以闭眼买,而不是被划进「国产不行,所以紫金也不行」的范围里。”   极简电脑事业部负责人也很无奈:“我们的产品质量一直是稳定的,销售的时候,也从未夸大过功能,返修率不敢说比IBM、惠普低。   但几次调研下来,都差不多,而且很少是硬件问题,比较多的是软件和系统不兼容造成的故障。”   “消费者知道这件事吗?”安夏问道。   这个问题又很奇怪,买都买了,怎么会不知道?   在场只有薛露明白安夏为什么这么问,她回答:“我们此前的宣传重点确实更偏向于产品性能本身和企业公关,没有宣传整体的使用感受。”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买了紫金的产品,用着不好,他会投诉或是报修,顺便向认识的人吐槽。   用得好,那是天经地义,不会刻意去说它好。除非有朋友刚好要买,向他询问推荐。   宣传就是要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产品非常牛逼,质量稳定,有口皆碑,用过都说好。   比如说,从泰坦尼克号沉船里打捞出来的LV棕色棋盘格皮箱,被水泡了将近百年,居然滴水没进。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也许是真的,也许跟PRADA的降落伞包一样,明显是编造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它就很动人,让人记忆深刻。   安夏这次会议的两个议题:一个是要各位销售们稳住心态,注意调整营销策略和方式方法,另一个就是要市场部和对外宣传部在宣发工作中下功夫。   各个部门各自认领工作内容,散会。   安夏回到办公室,就收到前往芬兰法务组的报告,目前一切顺利,不日开庭。   另一个去芬兰的人就发了四个字:平安到达。   安夏想说点什么,想来想去,最终就回复了八个字:“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陆雪的头像是灰的,他不在线,那边时间刚刚早上六点半,也许他还在睡觉。   薛露的动作很快,对外宣传事务部之前就有囤材料的习惯,需要宣传的时候,只需要小调整,就能马上发出。   开完会刚小时,就已经出稿了,大致意思就是紫金品质值得信赖。   就在这篇稿子出来没多久,国内几大论坛忽然冒出一个贴子《紫金手机,差点害我家破人亡,还敢吹质量?》   内容是紫金手机突然发生爆炸,引爆了他家的煤气罐,房子起火烧了一大片,人的身上也有多处烧伤。   配得照片相当的触目惊心,尤其还有老人和孩子。   里面说他找过紫金的客服,紫金客服不管,说是他自己使用不当,让他有本事就去告。   “我要是有钱有时间去告,我还买什么紫金手机?看着躺在床上的亲人,我真后悔,要是一开始就买摩托罗拉、诺基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整个贴子有图有真相,有逻辑清晰的描述,悲伤无助又愤怒的情绪满满。   安夏马上叫来售后服务部的主管,让他马上调查这件事,绝对不能超过今天,今天不解决,拖到明天就不知道会出什么新版本了。   售后服务部主管十分为难:“这个贴子刚发出来,我们的扫描机器人就第一时间发现了,而且还私信给他,问他具体情况,但是他不回复。”   “私信不回复,那就在贴子下面回啊。”   售后服务部主管:“我们需要他的机器IMEI号,还有他的一些个人信息,公开问,不太好吧。”   “你可以让他私信给你啊……”安夏的头开始痛了,系统又没限制个人不能私信给官号。   “再说,你公开发,证明公司在关注这件事,在积极处理,而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闻不问。”   售后服务部主管去了,安夏一刷新,在各个贴子下面都出现了紫金售后官方号的提问,希望发贴人能与售后联系,提供信息,方便处理。   对方也回复了:“我不发贴,你们也不会联系我。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你们了,我要去法院起诉你们。”   下面也有其他号推波助澜:“这么严重的事情,客服都没有上报过吗?紫金科技的一线客服权力这么大?”   “内部管理这么混乱?”   “还想当国货之光,拉倒吧。”   ……   晚上七点,再也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售后服务部已经把呼叫中心、线下直营和代理的所有售后网点都调查了一遍。   在岗和歇班的员工都问过了,没有一个人对手机爆燃事件有印象,他们都说要是跟贴子里说的那样,他们哪敢自作主张,早就第一时间上报了。   如安夏所预料的那样,评论越来越多,一面倒的支持发贴人。   薛露那里已经接到许多媒体电话,询问详细情况。   真等发贴人起诉不现实,他要是不起诉呢?   等下去,消耗的紫金的名声。   安夏指示:“从照片里找出线索,无论如何,这事必须在24小时内,对外发布进一步的推进结果。”   今晚在紫金奉命加班的有售后服务部、对外宣传部,还有人工智能部。   凌晨四点半,安夏的手机响起,对面传来一个疲惫又兴奋的声音:“安总,找到线索了。” 第274章 铁路自动化   除了一些特殊专业的人们, 以及知道的太多的人,比如安夏之外,现在的人对于照片和发贴的IP地址中包含着多少信息几乎一无所知。   紫金科技负责处理此事的小组首先想到:寻找发贴人所在地址。   IP地址是毫无掩饰的明码, 在还没下班的时候, 技术部就将发贴IP定位到一个地方,再继续打听, 确认这段时间, 此地并没有如此严重的火灾。   安夏觉得这不能说明什么,发贴人可以说是自己家没有条件, 请朋友代发, 也可以说自己是在这里上班的,不算硬到无法辩驳的证据。   于是, 继续深入研究, 工作人员分为两组:一组人研究照片中的自然图像信息,还有一组人研究照片本身的数据信息。   所谓自然图像信息, 就是照片上有什么东西,照片上的光源在哪里,上学时的地理课上那种“夏至时, 井的影子在井中, 问这张照片拍摄地址在哪里”的题目,照进现实。   所谓照片数据信息, 就是这张照片是不是真的,有没有经过后期加工。   照片是真的, 没有人为处理过的痕迹,看来照片上的内容是实拍。   出现BUG的就是照片上的自然信息。   展示家庭惨剧的照片上,所有东西看起来就是家境还可以的普通人家,有一个不大的电视, 有大衣柜,柜门上镶着一块全身镜,镜面也被烧成黑焦状。   窗边放着一个鱼缸,头顶上有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光面灯罩的吸顶灯。   整个屋子到处烟熏火燎,黑乎乎一片,位于正上方的吸顶灯干干净净,突兀得就像毫无演技,还被硬塞进剧组当主角的关系户。   不仅如此,吸顶灯还反射出了不少人影,扭曲归扭曲。   但是可以明显看出有人手里拿着相机。   有人手里拎着桶,有人手里还抱着一把木头。   鱼缸则反射出外面的环境,看起来像西北部,外面几乎没有什么花花草草,黄澄澄的一片。看房子是老式的居民区,有一些是普通居民区没有的钢铁框架。   同事们分析如果是真的老式居民区,里面都住着很多人,想要造出这样的烟熏效果,就算不起火,窗户也会浓烟滚滚,造成巨大关注。   所以,可能是住户不多,甚至已经废弃的老厂区。   人工智能系统自动在所有已公开的资料里搜寻可能的老厂区,将包含「厂」「解散」「搬迁」等等句子的全部找了一遍,一下子出来几百条,全部人肉筛选了一遍,都不是。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发现在一本书里露出半截的浅绿色书签上似乎写着「金城五零四」。   人工智能系统在网上快速筛查到信息,这是甘肃五零四厂出产的雪糕品牌,就叫五零四雪糕,在外地买不着。   五零四厂现在已经换了新地址,老厂区确实搬得差不多了。   在另一张展示老人孩子凄惨伤口的照片上,也发现了异样。   一位曾在影视剧组担任特效化妆师的同事激动地叫起来:“这个我知道,是用明胶做出的特效烧伤妆,看这个地方!哑光粉都没扫均匀,露出来一块,还反光呢!哼,要是以前在我们那的话,导演看见肯定要骂。”   地方找到了,人也是露脸出镜的,下一步就是找人了。   薛露打算把截止到现在,调查到的真相都放出去,好平息舆论对公司的伤害。   安夏让她先用其他的手段拖着:“先把这两个「演员」找到,别打草惊蛇,让他们把人给藏起来了。”   薛露就只好继续用「拖」字诀,在各个公开平台放话,说紫金已经全部调查过了,并无此事,同时紫金始终积极与发贴人沟通。但是没有收到发贴人的任何回复,也并没有收到法院传票。   事到如今,舆论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一边倒了。   大家也觉得蹊跷,出这么大的事,怎么发完一贴,回复了几层楼之后,就神隐了,不管怎么样,也得让紫金先把老人孩子住院钱营养费给掏了啊!   烧成照片里的那样,没个几万下不来,还得术后整形呢,起码奔十多万去了。   也有人替发贴人说话,肯定是照顾病人两头跑,哪还有心思跟公司对线,肯定是等事情稳定了再说。   安夏的要求就是快,还要保持着这件事的热度不要下去。   否则,这事留在广大人群心中的印象就是:紫金手机炸了,还烧了房,好吓人哦。   至于对方没有回应、这事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公检法无一听说过此事……这些都不重要。   卖货的一旦形成「质量有问题」的刻板印象,就玩完了。   得再掀起一次能引起众人围观的事件,才能扭转。   前去寻找五零四厂的人不负所托,找到了那片废弃的老厂区,通过外面摆放着的金属框架,还有照片拍摄的角度,计算出涉事的房间所在位置。   房门虚掩着,地上灰尘很厚,留下来往的脚印,屋里的一切就像照片里展示出的那样,墙壁被熏得黑乎乎,还有很多东西被烧坏,传说中的「被爆炸手机点燃的煤气罐」就放在厨房里,仔细看,破口已经生锈。   “这里这么久没下雨了,哪能锈得这么快……屋里都没有被消防水龙头嗞过的痕迹。”去现场的本地人不是专业痕检刑侦人员,都忍不住吐槽。   去的人把从进老厂区的大门一直到涉事的屋内,拍成了视频。   另一组找人的比较辛苦,他们先找到了五零四厂新厂区,拿照片给住在那里的人看,都说不认识。   看来不是五零四厂的员工搞兼职。   继续走访,也没有什么进展。   安夏得知他们一无所获之后,对他们说可以回来了,探房的那组已经拿到了重要证据,有没有人证,已经不是特别重要。   做为打工人,得到老板叫他们下班的指令,他们非常开心,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坚持找到人的革命理想。   找人组与探房组第二天就要离开兰州了,临走之时,他们决定去东方红广场吃顿好的,然后撤退。   热晶糕、青稞甜焙子、洋芋片吃一圈下来,最后找了家烧烤摊,叫上几十个串,撂了两箱啤酒,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在找人组的人跑去厨房叫人加菜,出来接待他的是一个老妇人,对他摇头:“没有肉了,都卖完了。”   他顿时觉得这个老妇人十分眼熟,再一转头,发现墙角还有一个小丫头在写作业。   这两张脸,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是照片上的祖孙俩,此时的兰州早晚才十度,两人都穿着长袖,看不清胳膊上有没有烧伤。   但是脸上绝对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问题,而且看两人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干活,显然不是被烧成重伤的样子。   加菜的人没有加到菜,找到了要找的人,他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而是说他想问问兰州有没有老厂房,用来拍记录片比较合适的。   老妇人一听,脱口回答:“有啊,五零四厂的老厂区就很好,前阵子还有人去拍电影呢。”   “啊,拍什么电影?”   “就是讲厂区生活的吧,我也不太清楚,还叫我和我孙女去当试镜,可惜没选上,不过还是给了我们十块钱。你们要不要演员啊?”   直到紫金的员工告诉她实情,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在谣言里,她和小孙女这会儿正烧伤严重,躺在医院里痛苦挣扎。   “怎么能这样!”老妇人大怒。   她表示愿意帮着拍些辟谣的照片,同时也提出了她自己的诉求,她希望在辟谣的时候,能帮她家的店打打广告。   安夏同意了,反正软广告么,稍带一点没什么。   甘肃好吃的烧烤那么多,如果只吹肉多新鲜,味多正,量多足,那没有什么竞争力,得在里面加点故事。   老妇人和她的儿子儿媳,都是原来兰通厂的员工。   这家由陕甘总督左宗棠在1872年创办的兰州制造局,在近代史上一直很厉害,1955年定点生产成套采油机械设备,1993年成了甘肃的特困企业。   老妇人运气好,早早退休了。儿子儿媳下岗了,为了谋生,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些钱,才开了一个烧烤摊,生意还不错,赚到一些钱,才变成了烧烤店。   这个故事在大下岗的背景下,听着还挺励志,起码是靠合法手段赚到钱了,比男人踩着自行车,送自己老婆当失足妇女,自己还在门外帮着站岗要让人心里舒服一点。   房子和人都找齐全了,薛露那边马上制作辟谣相关内容。   电视、广播、报纸、网络,所有媒体平台都放上紫金的辟谣信息。   不仅是在媒体上辟谣,紫金也向公安机关报案。   几乎没费什么劲,有祖孙俩这个人证在,没多久就找到了始作俑者——一家卖手机的公司。   他们老板觉得,只要把紫金的名声弄臭,他的市场占有率就能飙升,全国起码得有一半人用他家的手机。   完全没有考虑过,手机爆炸这件事,对整个手机行业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三星的竞争对手们都不会出这种招数。   为了不惊动太多人,以及便于掌控全局,老板亲自找的祖孙俩,亲自拍的照片,亲自上网发的贴……   后续过程处理的很快:该赔钱赔钱,该进去进去。   安夏对这次商战的评价是:低于保时捷大众之争,高于抡大锤抢公章。   此事在这里,应该告一段落了,不过安夏让营销那边再推一把。   别光辟谣,浪费这大好的曝光机会。   很多个声音冒出来,说支持紫金手机,他买的是第一批A100机,摔在地上好多次了都没有坏。   还有人说,掉进水里,晾干接着用。   然后紫金客服号就在下面像救火似的,到处评论说:那是赶巧了,我们公司的手机没有这么厉害,真的,千万不要相信呀。   第二拨安排的人再跟上炒一拨:“客服美眉好可爱。”   “万一是GG呢?”   “那岂不是更可爱了吗?”   这些在多年互联网营销中已经被印证过,屡试不爽的手段。对于现在的消费者来说,真的是降维打击。   「紫金手机物美价廉,公司客服很负责,很为消费者着想」的印象,随着这次事件深入人心。   这件事以紫金手机成最大赢家为结局,整体销量在一片唱衰国产品牌的大环境下,逆市上扬。   安夏在最近的一次信息服务产业联合会上发言,提出希望同行之间就算做不到有序竞争,至少也别干这种损人又损己的操作。   此时的任总和他的死对头也在场,H公司和Z公司在海外对撕多年,互相比着降价,外国人都知道这事了。   但凡竞标,必让两家同时参加,然后笑眯眯地等着他们自己卸胳膊断腿,打出个骨折的价格。   两人互相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对方,又冷漠地扭过头。   除了行业竞争的事之外,这次收获了一个意外,就是辟谣视频比较放飞自我,关于那对祖孙俩的部分,由于答应了要帮她们打广告,所以拍得稍微用心了一点。   变成了美食人文类。   有电视台在播放那段辟谣视频的时候,收视率翻了一倍,之后重播,收视率还是很高。   安夏认识的一位制作人觉得这种加入人文故事的纪录片形式比以前纯科普向的更有意思,他向安夏询问:紫金公司里有没有这类比较看点的事情?   安夏则好奇,他为什么不趁热打铁,继续拍下岗职工的故事,现在大环境有这么多人下岗,代入感很强,收视率肯定很棒。   他认同安夏的观点,但也表示自己不会去拍,不是不会拍煽情故事,是不知道这个情应该往哪里煽?   说下岗职工辛苦?   与大方针不合。   歌颂下岗?歌颂苦难?   怕是电视台要被下岗职工给冲了。   安夏非常理解,现在不说下岗职工,就连上头的意思也不好说到底是什么态度。   此时下岗潮刚开始,各个单位情绪都这么大,谁知道政策风向会不会变。   不像过几年,风向已经稳定了,于是在春晚的小品里,骄傲地喊出「我不下岗,谁下岗」……   然后,那个节目在没有微信微博的时代,做到了让全国人民一致痛骂。   安夏也是见过各种禁这个令,禁那个令的。   比如霸总故事一会儿允许,一会儿禁止,最新版霸总道明寺炫富都炫得可怜兮兮,只敢拿游戏币来说事。   要说紫金科技相关的人文故事还是很多的,比如外骨骼设备,比如紫农科技为南极科考站做的种菜设备,比如远程学习系统……   安夏让薛露把所有跟人文故事沾边的信息都发给了制作人,他开始研读、走访,并从中挑选适合做素材的内容。   人文故事还在编排,科技故事出现了新的转机。   在紫金与长飞,还有邮电局研究所的共同努力下,国产光纤预制棒的技术终于实现了零的突破。   媒体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开,安夏也指示营销队伍,马上跟进,让这个消息能传多远传多远,至少在使用联合国六大官方语言的国家网站上,必须得看到。   这是为身在芬兰的法务组助阵。   得此消息的康宁公司十分郁闷:就算判定紫金是倾销,给它加惩罚关税,下一次使用他们自己的技术,肯定价格更便宜,说不定加上惩罚关税都比康宁公司卖的便宜。   官司打了个寂寞,还打什么打,收拾行李回家吧。   烦死了。   大功臣赵老,还有整个研发团队都有点紧张,或者叫惶恐。   现在媒体已经将这项技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已经彻底赶英超美,领跑全世界了。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呐。   全世界做预制棒的先进技术有三种,刚刚突破的这项技术的水平。在赵老看来,也就是勉强够用,别说领跑。就连跟这三种比肩都不好意思承认。   他本来的愿望是再等等,让技术成熟一点之后,再向外界公开。但是紫金和长飞两家公司都不愿意。   安夏是要替自己在芬兰的员工们撑腰。   长飞也是从商业的角度出发:“技术好不好另说,就问能不能用吧。国产的技术只要能用,对中国需要用光纤的部门来说,就有了踏实保底的东西。”   安夏在旁边敲边鼓:“可不是,小日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消息,本来给一家公司报了个高高的价。   而且还一副日本鬼子进村都不降价的高傲嘴脸,现在听说那个公司要找我们公司买,日本人直接自己往下砍了个五折。”   赵老还是觉得这个技术真没这么神:“要是外面的人当真了怎么办?”   “嗐,本来就是真的,什么当不当真。”安夏笑嘻嘻。   “跟世界先进技术比,不就是沉积速度慢一点,对原料要求高一点,还需要衬管嘛……   这有什么,又不是做出来的是完全不能用的垃圾。只要技术是咱们的,就有改进的空间。”   安夏继续说:“先赶紧让电信和联通用上,不然,他们要是已经把铜线给铺上,起码得过十几二十年才会换光纤吧,不然这笔费用也没法交待。”   好说歹说,赵老终于同意将技术对外公布,且准备好了各种发布会、检查、参观的安排。   确如安夏所说,光纤的价格降下来之后,牛得禄同志的三哥终于肯理一理他了,甚至要求长沙信息港项目就要赶紧用上,最好是「全国第一个使用国产光纤信息传输」的综合信息平台。   综合信息平台,确实是第一个,毕竟现在全国也没几个综合信息平台。   真正称得上第一个使用的是铁路自动化相关部门。   其实今年到现在,出的铁路事故不少,这次的事件都算不上是影响最坏、经济损失最大的。   乐乐的父母继续加班加点,在研究所里研发铁路线路的自检系统,起码开关坏了这事,系统怎么着也得向主控单位报个警吧?   自检系统不仅要求能检出来,还得马上通报。否则检是检出来了,火车还有五分钟要进站撞车,这边故障信息先到达主控室,主控室再通知调度,调度打电话通知车头里的司机,司机再踩个刹车……黄花菜都凉了。   自检系统全部由电脑判断,一旦发现线路存在故障,所有责任单位的相关人员都会接到通知。   如果有火车进入该区域,就会马上强制降速。   短时间内想要达到最快的效率,那必须是光纤强于铜丝。   铁路部门对于选光纤没有压力,但是到底买哪家的光纤,却产生了分歧。   有人推荐长飞,长江边的飞利浦!   牵头建厂的三大部门个个都牛逼,邮电部诶!等于是给它做了质量的保证。   再说技术,长飞的技术,那是师承荷兰科技,国产技术对它而言是锦上添花。   不谈生产,单是品控这一块起步就是高端。   反观紫金,初涉光纤行业,今年才买来日本的技术,只怕生产线上的工人经验都不如长飞强。   非常有道理!   但是紫金科技有一整个紫金科技产业园做为「样板房」,欢迎各位领导前往参观选购。   铁道部领导过来参观,安夏亲自接待引导,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热情邀请各位领导上观光车。   观光车似乎少了什么……少了驾驶室。   一位领导开玩笑:“一会儿会出来几匹马来拉车吗?”   安夏笑道:“您说笑了,这是我们公司研发的无人汽车。”   “无人汽车?你们公司已经做出来了?”领导震惊,以前一直听说紫金要做无人车。   但始终没有动静,大家都只当这是一个科幻故事,没想到,竟然真的实现了?   领导们都有点紧张不敢上去,有人开车还会出交通事故,无人驾驶。要是路边突然跑出一个人,或是蹿出一只猫来,或者跟另一辆无人车狭路相逢,那该怎么办,谁来踩刹车?   安夏解释道:“各位领导放心,我们这里的道路是改造过的,车路一体,路面下面埋着感应设备,调度是由主控中心统一调度,车道上不会有人走,附近有保安值守,也不会有动物出现。”   “唉,要是我们也是车路一体就好喽……也不会追尾。”一位领导抱怨了一句。   安夏心说,这回是你们买了劣质开关,车路一体也挡不住它坏了啊。   在面子上,她只是随便客套了两句。   领导们坐上车,车辆启动,速度很慢,跟普通人跑步差不多,领导们这才安心。要是有点风吹草动,他们跳车都来得及。   无人驾驶车到公司数据中心大楼停了下来,在这里,领导们不仅看到了枯燥的数据,还看到了这些数据代表着的意义。   紫金有全套的模拟图像,来展示什么叫信息高速公路。   以前需要一个传一个才能通知到的事情,在紫金这里,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部传递到位了。   让安夏有些意外的是,领导们居然最喜欢的是紫金内部使用的自动办公系统。   不管是收还是发,都是线上传递,还能看见发送时间:“传递公文太方便了。”   “要是咱们也有这个技术,也不至于……”有人摇头叹息。   各位领导深以为然,并且十分想拥有这样的自动办公系统。   甚至已经开始向安夏打听要让紫金来开发的话,需要多久,还有要多少费用。   安夏:“??”   她现在有一种陶华碧明明在卖凉粉,结果发现人民群众爱得不是凉粉,而是免费辣椒酱的感觉。   她笑着问:“现在的公文系统不是也挺好的吗?”   紫金的自动办公系统的买家全是对效率要求非常高的企业。   至于各机关单位,全国都是统一水平,也没见谁家来说要紫金帮着开发。   铁老大这是想干什么?   想年底写总结的时候说他们领先全国?   可是没必要啊,铁老大是独一无二的垄断地位。   有一位领导说起原因。   这是安夏所不知道的一起火车事故,某地的铁道在修,一大段地方限速80公里,后来修好了,发了个公文,恢复上限运行速度140公里,没两天,又坏了,便撤销了恢复运行速度140公里的公文,意思还是跑80公里。   但是,有司机收到的公文时间错了,保持80公里运行的公文先到,恢复时速140公里的公文后到,他又没仔细看公文编号,再加上调度员像个毫无表达能力的傻子。   调度员打电话过去跟司机确认限速的事。   但是嘴里嘀里咕碌了半天,愣是没有一句话提到「现在路段限速是80公里」。   只有一个人在这事上努力了一把,遗憾的是,他提醒的电话打过去,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火车就已经飙着140公里的时速撞上了前车。   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该造成的损失也损失了,各部门做完检讨,觉得公文发送顺序出现问题才是祸根。   讲述这个故事的领导,因为这事受到了连带责任处罚,现在看到紫金的自动办公系统,认真地觉得如果一开始就有这个系统,他也不至于如此这么倒霉。   虽然很意外,不过能有项目,能赚钱就是好事。   紫金科技产业园所有地方都应用了紫金科技已经相对成熟的技术。   所谓「因为技术水平太低,所以可以随便展示」。   真正高新技术都在实验场里,还处于测试和原型机的状态。   参观完几处,到了吃饭的时间。   此时没有八条禁令,公务人员在午饭时间想喝酒就喝酒。   一位坐在安夏身边的领导喝了几杯白酒之后,看着安夏问:“你管这么大的公司,真不容易啊。你结婚了吗?”   “啊?”安夏愣了一下,她一向知道男人也八卦,就是没想到男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八卦,不觉得丢脸吗?   她笑道:“没有。”   领导认真地对她说:“哎,我就猜到了。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啊。国家领导人都没有不结婚的,研究原子弹的科学家也都有家庭,你也要抓紧啊,你这么优秀,不能因为工作,而耽误了青春啊。”   安夏勉强保持着笑容,心里在骂:工作怎么就成耽误青春了,又不是野兽,活着就是为了下仔?   领导又继续说:“像你这样的女强人啊,要你回家当贤妻良母是不可能了。”   安夏继续尬笑。   领导终于说出重点:“需要有一个包容你,愿意成为你的后盾的结婚对象。我侄子……”   接下来,就是对他侄子的各种夸,此人是大学生,工作单位是省级,年纪轻轻,已经是正科级干部……总之,就是超有本事,超级厉害。   安夏心中冷哼一声:呵,才正科级,算什么厉害。省级算什么本事,哼!   我们陆雪是部里的正处级!   那边领导还在絮叨着不停,安夏忽然想起《陌上桑》,现在自己的心态就像文里的秦罗敷,各种瞧不上「使君」。   最后领导大概是想表示侄子地位非常重要,说侄子工作非常忙,经常去开重要会议。   安夏更加无语了:所以呢?我忙他也忙,夫妻俩动如参商不相见?   但是她不好说,人家毕竟是领导。   尴尬没有持续太久,有一个看起来职务不低的中年男人给安夏当了嘴替:   “你侄子忙,她也忙,两人这辈子都见两次面,一次红事,一次白事?”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位领导大概也觉得自己吹得太过,也不好说什么,用吃菜来缓解尴尬。   各位领导都喝开心了,话匣子打开,说起内部的许多事情,包括安夏觉得「这是我可以听的吗?会不会被灭口」之类的内容,比如什么运兵,什么演习,什么计划……   安夏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年头当间谍好像也太容易了,都不用使出007的手段,喝两圈酒,就能打听到这么多内容。   有人觉得知道这些事的人,肯定会自己分出轻重,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说出口的绝对是能说的。   其实……有这种职业素质的人还真不多,特别是有些人特别爱现,只要有人用「你懂得真多」的崇拜目光看着他的时候,甚至都不用金钱和美色,情报就会哗哗往外漏。   刚才那个替安夏做嘴替的中年男人喝了一些酒。   但没这么多话,他就这么一边附和着同事的酒后醉言,一边问服务员有没有醒酒的汤水。   到下午的时候,按行程,还有一些技术要看。但是好几位领导已经喝得脸上潮红,眼睛眯眯瞪瞪,还看技术呢,连站都站不稳。   其中一位向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老刘,你就替我们去看吧,你有眼光,好好把关啊!”   还有一个似乎醉得更厉害,对安夏说:“我们刘主任很有魅力,你可千万别看上他。”   刘主任镇定自若:“你快去睡一会儿吧。”   不得不说,刘主任是个干大事的人,他喝到脸色潮红,然后去厕所一趟,出来喝了两杯浓茶,擦擦脸上的水,就跟着安夏去技术实验楼了。   他对所有能提高铁路运行效率和速度的技术都非常感兴趣。   从调度到通讯,全都打听了一遍。   有一个房间里有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地图,上面显示着中国现在已经通电话的地方。   有电话线,就能上网,就是紫金科技的未来客户。   刘主任看着那张图,背着手:“铁路没有电信多啊……”   那是,电信它是一根线,铁路……现在西边最大的那一大块——西藏还是一大块空白,拉萨现在都有200个电话用户了呢!   刘主任伸手在地图上比划:“现在,从这里到这里,要四天……还经常晚点,一晚点就是半天……”   他还是有点醉了,嘀咕着对铁路运输的各种不满,然后安夏听到他的梦想:   希望铁路能铺满全国每一个县,最好一天就能从各大军区调兵到藏南。   安夏默默地看着他,他的梦想可太大了……这是把火车当飞机用啊。   刘主任又看到了一样稀奇的东西——云服务。   很多复杂的计算都在云计算中心进行,不占用本地的电脑。   刘主任叹道:“要是每一辆火车,都能像你们单位的无人车一样,受到计算机统一管理控制就好了,现在受人为因素影响太大……”   司机打瞌睡、公文出问题、扳道工失职……每一个个体出问题,都是严重的后果。   不过就连安夏,也不敢说火车被计算机统一管理是好事,中国这么大,各个地方的环境都不一样,万一遇上桥塌了、泥石流了……突发情况还是有经验的人类比较靠谱。   如果把计算机的权限设在人类的权限之前,就会发生巨大的灾难。   比如某架飞机就是因为计算机以为飞机要降落,疯狂往下降,人类驾驶员死命拉都拉不上去,最后机毁人亡。   后世某著名电动车品牌,就把计算机权限设在手动权限之前,安夏是不敢的。   刘主任无疑是有雄心壮志的,不过说到底,他现在也只不过是运输部主任,安夏觉得他没有拍板的权力,有拍板权的人在宾馆里躺着呢。   算了,谈不成就谈不成,安夏无所谓。   反正在火车提速之前,上网的速度是一定会大步向前,紫金吃的是互联网红利,火车不火车的,随缘吧。   就在她已经完全不想这事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份通知,铁道部希望能与紫金合作,合作开发自动办公处理系统,还有货车用的人工智能识别设备。   自动办公处理系统是上午就说好的,这个安夏不是很意外。   这个人工智能货检识别设备是下午,只有她和刘主任两个人去看的。   虽然人工智能组确实对这事很上心,刘杰亲自陪同这位本家,刘主任问了巨多的问题。   安夏当时也只当他是觉得这技术稀奇,没觉得就这么卖了。   毕竟,这是一整套系统的开发,非常昂贵,岂是他区区一个主任的级别就能点头的。   不管怎么着,也得再来几位领导研究研究,至少得发份说明书过去,开他几轮会吧?   安夏在反思自己对体制里职级的认知,是不是还不够充分。   为什么一个主任可以拍板。   还是说,这个项目对于铁老大来说,真的就是一个主任就可以定下来的小项目?   很快,安夏理解了其中的原因。   不是主任这个职位牛逼,也不是因为这个项目不值钱。   是因为这个刘主任牛逼,他有一个好岳父。所以有很多事比较好办,大家都给他一些面子。   他说可以,就成为醉倒在宾馆里的那几位的集体意见。   系统内部的宫斗剧情与安夏无关,能为紫金带来收益就行。   以前货检很麻烦,而且人还会偷懒,偷懒的人再迭加出于人情包庇的货物检查,就是灾难。   有一起火车事故,就是因为多重违规装卸挖掘机,导致挖掘机重心偏离,火车在桥上脱轨,把桥给砸断了。要不是火车头已经过了桥,司机的性命也不保。   刘主任在人工智能组看见人工智能系统是怎么检查快递包裹,还有流水线上的质检,认为这个功能必然可以解决货车出站前的检查问题。   他提出的需求是:在车站口建一个像扫描门的东西,在火车经过的时候,对车厢进行全面扫描,出现异常就自动报警,等检车结束后,再自动出一份像人类体检报告那样的报告。   就算是正常,也要公布数值、角度等等。   安夏沉默了,她看着需求,又看着刘杰:“你答应他说能做的?”   刘杰也沉默了,他以为的货检,是像上次开发飞机机务检查那样,人手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静止的车厢里走动,然后通过对比标准操作,发出警报。   刘主任确实提到了在火车运动中,他以为火车运动中,指的是看看有没有扒火车的不速之客……刘杰还在想,多一个大活人,肯定能看出来啊。   误会,天大的误会。   安夏想了想:“你先评估一下,这个需求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还是需要时间和投入能做出来。”   刘杰:“现在的最大问题是算力不足……他想要达到的成果,是在短时间内,算出庞大的数据,我们现在用的CPU,达不到这水平。”   “国际上呢?”   “英特尔有一款高端芯片可以,但是英特尔的这种芯片对我国禁运。” 第275章 打开思路好赚钱   高端芯片内部有锁定的程序, 偷摸弄来也没有用。   安夏问道:“以我们现在的水平,能实现哪些?”   刘杰很诚实:“他要的功能,他想要的覆盖范围, 只能保证一样。”   安夏:“在报告里写明白,把替代方案也写清楚。”   所谓替代方案, 也只是一些投机取巧的小办法来达成目标。   如同已经死去的红色巨人的那架米格-25, 想快就加发动机,机舱太烫就戴手套开, 材料不结实就上不锈钢。   临时凑数的小技巧糊弄完,就再也没有想过应该从技术层面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悲哀的事情,如果非得丧事喜办吹嘘高科技有个屁用,还不如土办法, 就很没意思了。   最终报告写完, 安夏仔细看了一遍, 发现情况跟刘杰一开始说的又不一样了。   明明说要么保住覆盖范围,要么保住实现功能。   怎么现在看,哪怕只在几大货运交通枢钮站使用, 也只能实现部分功能。   她对此很不满意:“老刘,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杰忙解释:“当时只是预估,后来做了一次完整的测评, 差得比较多。”   安夏继续往下看,报告里提到不是我们的程序不支持,实在是我国CPU技术的限制,还详细的写了具体是怎么限制的。   安夏:“CPU主要算力都用在图形处理上?”   刘杰:“是, 他们的要求主要是将扫描之后的图像进行快速分析,包括货物摆放、卷钢偏移、中门开启,还有车厢遗留物这些功能……如果车辆放慢时速到25公里每小时, 我们的系统可以完整扫描。但是计算机处理不了那么大的运算量。”   安夏已经脑补出计算机吱吱咔咔一通算,算不出来,主机喷火花冒烟,最后直接过热断电的悲惨场面。   “如果主要是处理图像的话……”安夏想起她投资的英伟达,不知道黄老板有没有提前做出高速图像处理器,能用一时是一时。   哪怕做不到她认识的GPU服务器的水平,能让紫金接住铁道部的这笔单子就行。   只要能覆盖得了重要的交通枢钮,这事就能继续往下推进。   自从紫金投资英伟达之后,安夏连定时发来的报告都懒得看,全部交给对外投资部处理,黄老板是个对技术有追求和信念的理工男,图形处理器是他的初心梦想,就算不盯着催着,他也会自己卷自己,加班加点往死里干活。   不出意料,黄老板有钱,又有各种技术资源,整个项目进展神速,在见识过紫金的人工智能之后,黄老板对图形处理的应用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现在开发方向与安夏的梦想基本相符。   目前已经做出了测试版,还没有量产,安夏派技术员亲自去现场看了一次演示,对芯片内部的数据做了详细的调查,确认这是真的芯片,而不是从英特尔或是摩托罗拉买来的,便让刘杰勇敢地将可以实现的功能都写在报告上。   刘杰动手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当年陈教授摆了全国人民一道,弄得他都有点条件反射,总觉得新产品只要没到量产阶段,都是不可信任的。   面对刘杰的担心,安夏一边安慰他「他不是这种人」,一边感叹,信任的摧毁是如此容易,重建千难万难。   “哟,能实现这么多功能啊。”   报告交上去之后,就连对接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内部对刘主任的梦想评价为:过于先进,大概是做不到的。   根据他们的判断,就算是紫金,能实现60%的功能就不错了。   安夏脸上笑着:“我们公司的技术水平还是可以的。”   心里想:“哎,你们说对了……要不是此前投资的英伟达,还60%呢,也就40%,而且还不那么精确。”   有了各种翻车的前车之鉴,刘主任一开始没有像安夏期待的那样。   与紫金签定大合同,先打一个亿的小目标进账。   而是让紫金在四川嘉阳那里建一个试点。   刘杰同志本来憋了一身干劲,就算拿不下京津,也得拿下徐蚌,实在不行也得有个广深吧!   结果……一个山沟沟里的小站,在这个项目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嘉阳在哪里?芭蕉沟又在哪里!这种听起来感觉村民都应该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地方,居然有火车。   他有一种手握屠龙之术,却只能当猪肉佬的不爽感。   安夏对此想得很开:“挺好的啊,在小站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随时处理随时调整,有什么BUG,在甲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偷偷处理了,先接小单,做好了,以后还怕没大单么?”   刘杰接受了这个解释,反正他不接受也没办法,又不可能按着刘主任的头,让他马上签一个亿的项目。   说是这么说,其实安夏自己也并不认同在这么偏的地方做测试点,整个硬件条件就不行。   但是她知道光凭嘴说,根本不可能说动领导们,他们只会说:“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就打退堂鼓。”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好像只要像中二热血少年漫里一通嘴炮输出,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她这次随行,不是确保这个项目百分之百能做成。   而是确保在所有人类可控环节都已经做到无可挑剔,这再成不了事,那就不能怪紫金的人出工不出力了。   嘉阳小站是在建国后就建成的,是窄轨蒸汽机车组,兴建目的是为了送煤矿出去,周围这一线其实还有不少村子,路窄而山多,公路那是没有的,想出去,就靠一双脚。   于是,这段铁路还兼任着把村民拉进拉出的任务。   安夏知道这个蒸汽小火车,它一直在运营,各个旅游公众号喜欢在春天的时候推它。   因为火车会经过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号称「坐着火车驶入春天」。   安夏去体验过一次,本地人日常坐的车是两块五,给游客坐的观光车是八十。   她没赶上深度体验本地人生活,花了八十坐了一回,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这次的项目虽然小,但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次测试,做得好,有以后。做不好,就到此为止了。   安夏对此很重视。   许多立项时很美好的项目到最后翻车,闹了个兰因絮果的悲悲切切,都是因为执行不到位。   特别是一线员工,他们一个人偷懒,一个检查环节不到位,就有可能会出严重的事故。   安夏决定在项目初期亲自去看看,主要看施工队对项目管理的能力。   要是管理层对规章执行不到位、本地工人完全靠不住,那她宁可花大价钱,从外地运工程队进去。   亮出身份去看,能看见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不能代表什么,这次安夏决定暗访。   “暗访?真的不是想出去玩?”妈妈的目光从老花镜上穿出来,直直地盯着安夏,像动画片里的鲤鱼奶奶。   安夏义正辞严:“当然不是,季节都过了!再说,我都是总经理了,出去玩玩有什么关系,干嘛还要说谎。”   “我没有别的意思,提醒你一下,半年绩效考核已经做完了,本月要发半年奖,需要你签字。”   紫金科技的办公系统是可以在网上签字批准发放的,但是……安夏要去的地方仿佛并不通网络。   “注意一下时间,不要耽误签字。”   “好啦好啦,知道啦,要不你们财务加个班,在我出发之前就做出来?”   安夏明天就出发。   妈妈:“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安夏:“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整个公司里敢这么怼她的,也就只有这位地位超然的财务总监了。   因此财务部的员工心里特别踏实,干了一辈子的老会计什么没经过见过,绝不会让他们干那种随便一查就得进局子的事情。   安夏看了看日历,确认回来的时间后,就出发了。   她这次是以产品经理的身份去现场观摩。   如果出现任何问题,立刻调整需求,并发给程序员。   安夏计算在成都停留一天,看看成都分公司的工作情况。   成都分公司的业务范围是「中国货」平台销售和旅游开发的相关内容。   按以前来说,干得不错。   但是自从实行了双休日制度之后,安夏就觉得分公司在旅游业务上的增长不足,应该要转变思想,提升业务能力。   安夏进入分公司之前,天上还一层厚厚的云,安夏担心下雨会导致路不好走,分公司经理对安夏说:   “下不了的,就算下,也是晚上下,我们这边的雨,下得也很温柔,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夹着川音的普通话念出这两句诗,调调还挺有趣。   开会到一半,窗外的云就散开了,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地上。然后,安夏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安夏看看时间,上午十点,离午饭时间还早呢。   “外面怎么了?”安夏正要起身出去看,分公司经理对她说:“哦,出太阳了嘛,大家都要出去晒晒。”   果然,如他所说,两分钟之内,楼下的小花园里忽然长满了人,或坐或站,个个神情惬意,如同在海滨度假。   “成都所有的单位都是这样,没办法,见太阳太少了。”分公司经理生怕安夏责怪他们上班时间出去晒太阳,赶紧解释。   “哦,没事,反正我们公司也不是一定要求员工坐在办公室里的。”安夏摆摆手,继续听报告。   在报告里,安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盐源」,她吃过几回盐源苹果,觉得挺不错,再一看销售量,是不是太低了点。   “这数字也太低了,盐源的苹果应该能卖上价的。”安夏在苹果一项上点了点。   “竞争对手太强啦,新疆有阿克苏,东边有烟台,都是苹果产地。特别是烟台,宣传力度太强,最有钱的华东地区都喜欢烟台苹果。”   安夏皱眉:“没给你们批宣传经费吗?”   分公司经理连忙解释:“我们这边情况不一样,太麻烦了,苹果卖不出钱,本地人的积极性也没那么高。哎,现在也就汉人会种种,彝人,特别是黑彝,干活没积极性,打架特别有劲……实在拿他们没办法。”   安夏说:“宣传肯定是有办法宣传的,就看你们是不是愿意。要是能有穿着民族服饰的彝人采摘苹果,宣传效果肯定好,你看阿克苏分公司就是这么宣传的。”   “除了宣传问题之外,还有交通问题。不管是去烟台还是去阿克苏,都比到盐源方便,而且去阿克苏一趟,还能顺便买轮台小白杏,库尔勒香梨,一趟能办很多事,我们这边就一个苹果。”   安夏对他说的这些都很清楚,不然盐源也不至于1958年开始种苹果,一直到2020年才正式摘了贫困县的帽子。   不过她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数字,不是盐源的真实水平,应该还可以再多挣一点。   分公司经理送安夏出来,在公司门口,安夏说:“等我从嘉阳回来,我想去凉山看看。除了苹果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经济作物可以收收,也不让批发商只带一样货走。”   分公司经理忙说:“可不能啊,那里很乱的!械斗、绑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经济作物了……   哎,我跟你实说了吧,除了苹果,那边长得最好的是大烟,长不出稻谷的地方,大烟长得特别好。”   安夏:“……”   这有点刺激了。   “盐源还是讲法律的地方,其他的寨子,真的不能去啊。”   如果安夏是刚穿越过来,一定会认为他在危言耸听,都九十年代了,建国都已经45年了,怎么可能乱成这样,肯定是刻板印象。   见识过平远街,见识过马井格勒战役,见识过长途车上的车匪路霸之后,她非常相信经理说的话,听劝!   “好,那你安排一下,等我回来,就去盐源,也许跟农业技术也有一定的关系。”   嘉阳在犍为下面,犍为在乐山下面,此时的嘉阳还是平平凡凡的一个小地方,别说直达成都,就连直达乐山都没有……当然,在2023年也没有,都得来回倒腾。   好在安夏是跟着施工队伍一起走的,有车直接拉到火车站,免了来回倒腾的麻烦。   这里的线缆都是铜丝,而且高速上网也没有普及到这里。就算是铁道部拉了一根专线过来,自动货检也只能实现一部分内容,没有60%,连20%都没有,只能做到像扫工厂里的零件码那样,扫一下,判断出车厢号、对应的货物是否正确。   非常重要的检查车门、铰链之类的项目,都很难实现,除非车完全停下来。   硬件设施带来的影响之大,是刘主任始料未及的,他本来以为——“不就扫一下吗,有经验的老师父都能看出来了,电脑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能说,人体确实是一种精妙的仪器,目前的人类科技甚至都做不出能用来捉蟑螂和老鼠的机器猫,算力不够,机器反应太慢。   有了现场的实证,刘主任也不得不认同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做测试。   虽然安全,且不容易在仕途上出现问题,但是硬件条件真的太差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安夏提议,如果怕紫金的技术达不到水平的话,这个技术可以先在紫金曾经参与建设的智慧港使用。   反正智慧港也需要对进出车辆进行检查。   刘主任询问测试项目需要的时间之后,沉吟半晌,当即拍板:“时间太长了,就在车站试。”   最后敲定的车站,是华北地区的一个重要枢钮,交通便利,经济和文化都很发达,想要干什么都比较方便。   紫金科技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费用。   此事大家办事都比较随意,事情先办着,钱先欠着,合同后补。   所以很多小公司都不爱接公家的订单,看起来钱挺多,好像也不会跑路,很有信誉的样子,其实压项目款压得非常厉害,运气不好,可能三年才结账,且无处说理去,小公司根本顶不住。   紫金现在垫得起这笔钱,何况这个项目做好了,就是全国首例,行为标杆,有宣传效果。   公司相关部门负责安排工作人员转移阵地,安夏对大城市分公司的管理层的调度能力还是很信任的,便没有跟着去,而是转道盐源。   此时晚熟品种的苹果花还在枝头将谢未谢,白花花一大片,引得蜜蜂飞舞,林子里到处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陪同的当地人对安夏说:“安总别怕,不去主动招惹它们的话,它们不会叮人的。”   中熟品种青青绿绿的挂在枝头,小小一个。   早熟品种已经下树,准备发货。   当地人热情地给安夏削了一个早熟品种,并期待地看着她。   这个早熟品种不知道叫什么,看着红,闻着香,吃起来却酸得让人伤心,安夏觉得它更适合做慈禧宫里的果子缸,也就是专门用来闻味道的。   她此前吃过的都是晚熟品种,十月过后才发货。   晚熟才是真英雄!   面对当地人热情地询问:“好吃吗?”   不想说谎的安夏只好高情商回答:“很香。”   再看早熟品种装箱,安夏更是心情复杂。   大好人商人的作法:上下两层保持统一水准。   正常商人的作法:上面又大又红,下面小小的、青青绿绿的。   这边:世法平等,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苹果。   又大又红的苹果旁边陪着一个白乎乎,微微粉的小个子,仿佛妈妈带宝宝出来玩。   长得很邪门的苹果,跟长得非常周正的苹果在一起,就像装满正常人的公交车里突然多出一个异形。   “这苹果上都有个洞了,怎么还装?”安夏不理解,这样的洞发出去到水果批发市场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烂疤。   负责装箱的农妇哇啦哇啦跟安夏说了半天,安夏一个字没听懂,经陪同翻译之后才听明白,她是在说这个洞不是被虫咬的,是被树枝戳到了,没事的。   安夏:“……”   这个岂止营销没做到位啊,根本就是装箱都做不到位好吗!   她叫来村长,指着大大小小好好烂烂的众生平等果问村长:“这么一箱苹果,要怎么定价?一箱卖多少钱?”   “这个……看着卖嘛,五块?”村长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安夏:“……”   讲道理……五块二十斤,确实便宜。   现在华东市场上红富士的平均价格是一块钱一斤,如果要下手挑的话,再加两毛。   这是把苹果当盲盒卖了。   如果这里是苹果大户,而且就在大城市的边上,丰收时节囤在地头一大堆,急着脱手,那是可以当盲盒卖。   卡车直接拖城里去,连摊位费都不要。   可是,以这里的条件,离当盲盒的供货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玩。   最好的办法是设定统一标准,让大果、中果、小果各自分门别类的待着。   长得过于邪门的苹果根本就不配出来见人。   不管是变成苹果汁,还是变成苹果脯苹果片。总之,就是不要在消费者面前露出本相。   安夏当着公司收购部经理的面,跟村长说这事,村长一脸茫然,他认为安夏的想法没什么意义,还麻烦,耽误时间。   公司收购部经理表示理解,但是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就是安夏的理想,是把长得好看的苹果卖出去,把长得不好看的苹果做成果汁和果脯。   但是鲜果汁太贵了,就算城里人也消费不起。如果说当果脯的原料供应商,也不成,国内几大著名果脯城市本身就是水果之乡。   不然他们也不会因此做果脯,既然他们有水果,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盐源拖苹果回去?   以及,果脯本身很甜腻,成年人吃不了多少,小孩子想吃,家长也不会允许的。   还有果干,现在人民群众接受度最高的是桂圆干,苹果干没有形成消费习惯。   如果紫金想要担负起教育消费者的责任,那要花很多钱,不值得。   安夏这才醒过神,她自己不爱喝果汁,也不爱吃零食,对市场没有什么研究。   她想起现在最火的果汁饮料确实是果珍和口维可,都是用水冲冲的粉末,就连号称有真山楂肉的大亨果茶,销量都不如这两个品牌。   现在卖鲜苹果汁,确实过于超前。   要村民把小果和长得丑的苹果扔掉,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们舍不得。   要是拿到集市上卖,那就更没戏了,平时卖还得大果帮着带一带,最后卖不动了,搞个打包卖,不许挑。   “让它们化做春泥更护花得了。”安夏看着那些丑了吧唧的苹果就很不顺眼,只想把它们都埋了。   “把好看的苹果价格抬一抬。”   村长和负责收购的同事都觉得安夏这个建议,有一种不知市场价的愚蠢。   村长磕了磕烟袋:“涨价?要卖不出去的哦。”   同事也说:“苹果是耐储存的水果,运输也方便,全国各个产地的价格都比较统一,抬价……可能会卖不出去哦。”   安夏说:“你们有没有考虑把苹果做得复杂一点。”   苹果……复杂……   同事的脑门上仿佛飘过一行字:“老板,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咱们聊的是一块钱一斤的苹果,不是两万块一台的。”   安夏继续解释道:“比如在苹果上弄出字来。”   “弄出字?是用刀刻吗?”同事还没反应过来。   安夏指着他袖口:“就像你一样,有衣服盖着的地方皮肤白一点,没有衣服盖着的地方黑一点。苹果也一样,太阳照的地方红,盖住的地方就没那么红,把福禄寿,平安吉祥之类的吉利话用纸样剪出来,贴苹果上,等苹果长成了,苹果皮上就都是吉利话,卖贵一点也很合理吧?”   同事:“还能这样!”   操作很简单,原理不复杂,不过现在就是没人想到要这么做。   村长也听明白了,还是觉得担忧,真的有人愿意为苹果皮上的字额外掏钱吗?   “可以用在晚熟品种上,你们这边的晚熟品种下树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二月了,又是圣诞又是新年,新年还有好多地方祭祖,普通一只烤猪多少钱,等它变成祭祖金猪,又是多少钱……大过年的,为了图个好彩头,城里人挺愿意花钱。”   确实,「大过年的」跟「来都来了」一样,是让人丧失理智花钱的重要理由。   “你要不信的话,先试试嘛,剪几张纸贴苹果上,又不花太多钱。”安夏的声音充满诱惑,“说不定能卖到五块钱一斤哦。”   “怎么可能嘛……”村长嘴上不信,却是狠狠心动了,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花点功夫,要是真赚到钱了呢……没赚到也不亏什么。   安夏在跟村长继续说往苹果村下铺铝箔,反射阳光,让苹果红得更均匀的时候,旁边有一个男人在认真的听。   安夏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看着他,发现他年纪不大,稚气未脱,不能叫男人,最多叫少年。   “你家也有果园吗?”安夏笑道。   少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没有,我是帮别人种苹果的。”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安夏操心了,紫金平台的收购员在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之后,他顿悟了,他甚至想给苹果套模子,让它长成《西游记》里人参果的样子。   安夏:“你还可以考虑让它变成方形,放在箱子里的时候,就像堆砖头,便于运输,节省空间。”   “对哦!!”   村长向全村宣布,要试种喜庆果,先从已经挂果的中熟果开始尝试,然后在晚熟果身上正式推出。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是村长在这里有着绝对的权威,再加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投入的成本几乎可以视为零。于是大家开心的剪纸、贴果,每个苹果都贴一遍。   安夏饭后散步,在经过某户人家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激烈的方言吵架声,安夏想起分公司经理对她说的:“凉山的人野哦!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凶滴很。”   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响,安夏开始担心:这别是一会儿要见血吧?   她见识过民风彪悍,同村人一对一的单挑仇杀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警察能管的警察管,警察管不了的有宗族村老管。   怕就怕,相杀的双方不是一个村的。   湖南马井村事件,就是由两个不同村的人因为一点小事引发,最终双方拉出土炮,参战人数过两千的大战。   安夏想起前些年,因为两村械斗,造成她要收的剁椒没收上来。少赚了一大笔钱,少赚就是亏啊,越想越心疼。   她这边刚刚教会盐源人民在苹果上玩花样。   要是这边因为什么小事,发生互相拉土炮出来……不拉土炮,放土枪,搞得血流成河,也很不幸啊。   她赶紧找来村长,想让他过来调停一下。   见到村长,两边才消停,安夏这才看清,吵架的其中一方正是她在果园旁看见的那个少年。   “吵什么!”村长手拿旱烟袋,气势十足地站在两人中间。   “他啊!”中年男人指着少年:“村里刚说要做吉利果,他倒好,说要回家!他在我家吃,在我家住,有事了一点指望不上他。”   少年争辩:“我家里真的有事,我哥托人来说,我老汉病了。”   中年男人:“前面闲着你不说有事,现在忙起来了,你就有事。”   “你不信可以去问嘛!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就是带点药回家看一下。”   安夏问道:“你带药回家?你会看病?”   “差不多就那些药,随便买一点。”   安夏震惊了:卧槽?生病吃药,是可以随便买一点的事吗?!   差不多的症状不一定是同一种病啊,就像后疫情期间,凡是差不多的病,都以为得的是新冠,其实是:甲流、乙流,甚至还有疟疾……   安夏:“怎么不把他送去医院治?万一看错了,耽误病情不是很糟糕。”   少年声音低哑:“他下不来。”   “下不来?多叫几个人帮忙抬嘛。”安夏误以为他是指「下不了床」。   刚刚还跟少年吵架的中年男人插话:“他家住在山尖尖上头,下来要爬梯,要是真生病,怕是不得下来哦……那边的山,这么陡。”   中年男人比划了一个九十度的山。   “啊?那你们怎么上下?”安夏不解。   少年回答:“爬藤梯。”   由于村长和安夏都在场,中年男人还是把少年放回家去了,安夏挺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子,便开车带着少年先去县城买药。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感觉症状相似的病,非处方药都来一点。   然后开着车,把少年送到离他家最近的地方。   少年遥遥一指:“那边就是我家。”   看起来不那么远的地方,有一个陡峭的悬崖,在悬崖上,仿佛有梯状物,说是仿佛,因为看起来,它就是山自己随便瞎长出来的,并非人工造物。   安夏想起分公司经理说的,除了盐源,别的地方不要去,这里的黑彝一向把汉人当肥羊,她就这么目送少年,看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药包,顺着藤梯向上爬去。   “这得爬多久啊?”安夏感叹。   旁边开车的收购员回答:“大概五小时吧。每个月我都会在集子上收一回山货,上回他们说要早上四点出发,然后十点多才能到集子上。   每次也背不了多少东西,就挣几块钱,钱也带不走,转手在集子上就买东西背回去了。”   “他们手上一点余钱都没有?”   “没得。真的不容易。”   “你去过他们村子吗?”   “去过,房子都要塌了,还住。”收购员摇头。   这些人住在山尖尖上的原因,往前追溯,也都是「先祖避乱」。只不过,他们这个桃花源,只能避兵祸,却不养人。   他们活得特别糙,所以生活也就这么糊弄过去。   吃东西:生水混玉米糊糊,山上打点野兔之类的东西,但不是人人都会打猎手艺。   睡觉:没床没被,穿着他们的传统服饰「擦耳衣」往地上一倒,合衣而睡。   有追求的年轻人,比如那个少年会下山,给人帮工赚钱,老一辈就继续留在山上,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   安夏问:“那像他爸那样,生病了怎么办?”   收购员:“治得好就活,治不好就等死。别说山尖尖,就算盐源县里,都有人是没钱治不得,活活痛死的。”   安夏震惊:“近几年的事?”   “诶!”   安夏忽然想起在她的时代,有人真情实感地认为「现在早就时代不同了,全国的村子都有水泥路,家家有车」。   「消灭绝对贫困人口」这个口号,在网上被各种调侃,很多人说「我要被消灭了」。   而实际上,直到2023年,还有非常偏远地方的人,字面意义上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些人,是无法在网上发声的。   不过扶贫是个大项目,是国家层面才能撬动的事情。比如像三峡移民那样,给他们一个安置村。   收购员还在絮叨:“山尖尖上的风景好是好,就是太难爬了……”   “风景好?”   “诶!我觉得不比什么黄山泰山差,还有好多彝族的东西。”   哦?有风景有人文?听起来,很有希望让它变成旅游景点啊。   就是上下交通不便,要游客爬五小时这么危险的藤梯,那是不现实的。   安夏看着远处的山体:“你说……有希望用卷扬机,给他们做个电梯吗?”   现在做这个为时尚早,起码得等到国家正式推行黄金周,这个偏远地区的旅游业才有可能发展起来,那是1999年的事了。   在盐源转了一圈,安夏与当地领导签定了电商计划。等苹果大量上市的时候,紫金平台专门给他们留专栏,他们也要配合紫金平台做各种宣传活动,包括穿着民族服饰摘苹果、唱歌跳舞之类的。   安夏从盐源转成都,直接进京,去跟刘主任把合同给补签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签完新的合同之后,刘主任说要跟安夏再单独谈谈项目上的问题,要安夏晚上去他办公室。   他对此做出解释:“这段时间我白天比较忙,不断的开会,只有晚上有时间。”   安夏以前供职的某大厂,确实如此,部门负责人约人面试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半夜十二点给组员们开完会,主管们休息十分钟,再接着开……   所谓996是福报,它真的是福报。   因为晚上九点下班都是很难得的好事。   可是……现在就已经卷成这样了吗?   安夏对此表示怀疑。   既然刘主任没说要她一个人去,她就带上陈嘉,既然是谈项目,带个人记录很合理。   当然,如果刘主任指名要她一个人去,那她是绝对不会去的。   根据她阅片无数的经验,但凡在剧情里,有人指定另一个人去某某地方,那不是绑架交赎金,就是搞什么别的非法交易,总之,绝对不会是好事。   安夏想起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位醉熏熏的领导对她说的话,让她不要爱上刘主任,还有刘主任的最强岳父传说。   刘主任想干什么,她心里大概有数。   无非色与钱。   她不打算就范,现在紫金科技是独一无二的技术垄断。   哪怕不跟铁道部合作,她也有的是合作对象。用不着她用这种手段去拉关系,搞合作。   到了约定的时间,安夏就与陈嘉一起出现在刘主任的办公室门口。   刘主任衣着非常休闲,看得出来,是努力往亲和友善很有魅力方向走,他见到安夏,脸上一喜,然后又看到她身边的陈嘉,喜悦瞬间僵在脸上,嘴角垂下来:“跟你们公司签的那个合同啊……嗯……情况有点变化……” 第276章 出租车安全系统   刘主任的表情很认真, 很严肃,对安夏说:“现在有新的优先项目要动工,要占用很大一块费用, 目前,上头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有些不必要的项目, 嗯……可能就得给它让道。”   这种说辞,安夏见得很多,只要不是直接通知「项目停止」, 就说明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甚至「优先项目」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都两说。   安夏诚恳地说:“我们公司为了这个项目已经做了很多前期准备工作,也很不容易啊, 再说, 信息技术也很重要呀, 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点,不会占用太多经费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诚挚和委屈。   刘主任露出为难的表情:“哎呀, 这个项目, 也是国家重点发展内容,信息高速确实重要, 但是, 到底是一种辅助,不是基础, 我们国家还有很多基础工作没有做到位,锦上添花固然是好事,但是,也得有个先后顺序。”   安夏叹了口气:“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得跟你详细说说……”刘主任的眼睛偏过去,扫了一眼陈嘉:“内部的一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知道就够了。”   话说到这里,刘主任已经图穷匕现,这个项目对紫金科技是有好处的。但是,好处还没有大到需要安夏用身体去换。   别说刘主任的长相实在不符合安夏的审美。   就算他长得貌似潘安,颜如宋玉,气质如兰陵王。一旦用上以权势压人的阴间行径,也会丑得根本看不下去。   安夏笑道:“哎呀,我脑子笨,所以才会带个小助理过来,有事让他记着。要是您让我一个人听,我可能出门就忘了,这多不好。”   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静如死寂,刘主任的眼睛盯着安夏几秒,天上的满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窗外树枝的枝桠如黑色的触手,投在刘主任的身上,随风摆动,像盘踞着的蛇。   刘主任闭了闭眼睛,把话说得更明白:“有些事,只能你听。”   安夏心想,如果今天带来的人不是陈嘉,是王娇娇,大概就能一起听了吧……啊呸……   “这件事要是真的这么为难,就算了吧,您的人脉关系,应该用在刀刃上,为我们这个小项目费神,太不值了。”   刘主任看着她:“你想好了?机会难得,以后全国的铁路可不止现在这样,会有更多的站点。如果你们公司这次能把测试站点拿下来,对你们公司很有益处。”   “是,我明白,可惜确实是可惜的,如果能做的话,我也希望可以继续这个项目,这次撞上了优先项目,真的很遗憾。”   安夏的眼睛眉毛都写满了遗憾。   刘主任在两任岳父的加持下,早就是人精了,他已经试探了回,安夏是油盐不进,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玩潜规则的手段,要么是以利益来诱惑,也就是你跟我来一发,我包你得好处,要么是以权力来威胁,也就是你不跟我来一发,你以后想办什么事都办不成。   不巧的是,安夏对这一单的利益没那么大兴趣,他主管的又不是互联网公司的顶头上司,能掐死紫金的大部门:工商、税务和邮电,他一样都不沾。   没法威胁也没法利诱。   既然安夏不愿意,他也只得放她离开。   从办公室出去,直到坐进车里,安夏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烦人。”   陈嘉发动汽车,在后视镜里看着她:“安总,他那边,真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就是项目不做了呗。”安夏平静地看着窗外。   陈嘉为安夏不平:“如果是男的,他绝对不敢这样,就是欺负人。”   安夏:“如果是男的,就会有其他的手段做服从性测试,酒桌上被强行灌酒,不要男老板的色。但是可能会要他们公司女员工的色……再说,也可能他会想要试试男色呢。”   安夏的话吓得陈嘉一激灵。   安夏继续说:“男老板最大的好处,就是万一到了一对一的密封环境,真不愿意,也能跟他打个有来有回,女人就不好说了。”   安夏顿了顿又说:“这个刘主任也挺有意思,确实有才干,也确实有欲望,他将来会升到很高的职位,然后再重重跌下来。”   陈嘉对此有不同看法:“他这么会找靠山,手眼通天,怎么会跌下来。”   安夏:“有些事,不上秤,轻如鸿毛。一上秤,几千斤都打不住。他不可能一直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到时候,就是他玩完的时候了。”   陈嘉听不懂安夏前面的那句话,便默默开车,将安夏送回公司。   现在紫金还有十几个工程师和程序员,在为火车站人工智能货检项目努力工作。   前期确实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投下去了很多精力,忽然说不做,对公司的整体盈收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挺影响心情和他们年终绩效考核的。   虽说人的命运除了要看自己的努力,还要看世界发展进程,人人都是车轮下的一粒沙,不过安夏还是希望尽量不要让他们被稀里糊涂的碾过去。   安夏回公司打算跟刘杰,还有其他相关的部门聊聊,看看有没有其他项目可以收留他们。   正在说话的时候,安夏收到一个来自芬兰的好消息,大概是觉得占不到便宜,康宁撤诉了。   以及由于紫金的法务部贯彻安夏的一贯操作,大打舆论牌,到处说勤劳本份的中国人,憨厚地便宜卖光纤给芬兰朋友,偏偏美帝看不惯,就是想让芬兰朋友用昂贵的美国光纤。   官司还没开打,「中国光纤便宜」的印象就已经传遍了芬兰。   于是好几家本来不知道紫金公司的电信运营商向紫金光纤询价。   “挺好,再问问他们,要不要买光纤的时候,再顺便买一个我们的自动检修设备。   此前为了火车站货检这个项目,人工智能部门和硬件部门玩命赶出了一个「献礼」,算法虽然不能满足刘主任最初的梦想,但比起当初为电力部门做的自动检修机器人已经厉害太多了。   不仅能找到有故障的地方,甚至能初步判断故障原因,传输到总控室,总控室自动通知检修人员。   刘主任虽然在私德上是个混蛋,不过在业务上确实很有想法,他的初步梦想被安夏不客气的拿来给安全系统做升级了。   安夏想到给那些「项目进行未半,而中道崩俎」的倒霉同事安排新的项目了。   现在城市的安全摄像头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出了事之后,有关部门才去调监控。   出了事,一般来说不是有人死了,就是有人被绑架了,要么是有车被撞了……全部属于亡羊补牢的业务。   自从电信的网速提升之后,安夏想做的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实施。   在九十年代,出租车是个赚钱的业务。但是深夜打车,还有打车出城这两项服务,属于乘客很害怕,司机也很害怕的范围。   双方都怕对方把自己给宰了。   由于司机他还有车和营业款,更容易成为受害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于是不少城市规定:晚上十一点以后的夜班司机,必须带一个陪驾坐在副驾上。   打车出城必须去相关的部门报备登记,以及,也要带一个陪驾。   司机安全感是有了。   乘客,特别是独行客、女性乘客的安全感彻底没有了。   想想看,黑灯瞎火的道路,周围空无一人,前面坐着互相认识的两个陌生人,他们今天是想老老实实赚点合法收入,还是想来一把大的,或是饥渴到非常想释放一下激情……都不好说。   安夏在网上看到过有人说自己是跑业务的,时间不巧,公共交通没了,就得坐出租,他很害怕,问哪里能买到短一些的枪防身。   就在这个贴子里,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他也很害怕,也想买,还跟发贴人聊上了,约着一起买,说不定能拿个折扣。   安夏想起当初滴滴空姐事件之后,网上出现的一个段子:妹子没上车先拍车牌号,再怼脸拍司机,发给她的朋友们。   然后再在座位下安装炸弹,对司机说:没事,等我平安到了目的地就拆掉。   要是这么日常的事情,变成冒险,那人活的也太累了。   安夏和刘杰商量到很晚,敲定了项目大概的思路和方向。   刘杰说现在紫金的能力可以让计算机通过分析车里乘客和司机的异常动静 ,判断是否存在暴力犯罪。   除了路口的摄像头之外,出租车里也可以放摄像头。   此前紫金研究过的WLAN模块,在早期的ALOHA协议的基础上,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虽然离后世无线局域网标准IEE还挺远,不能上网聊天打游戏,但是可以做到:   摄像头通过算法判定车内行为异常,系统通过无线网络一键报警。   尽管现在警力紧张,报了警,不一定能马上神兵天降来解决,只要能报警这事让全社会知道了。   对于心理素质不是那么强的普通水平罪犯来说,有相当的震慑效果。   相比于火车站的货检,安夏更喜欢这个项目,这年头,除了有惯犯之外,还有突然之间决定犯罪的普通人,就稳定治安来说,事前震慑,比事后死刑更有意义。   安夏不担心没生意,几大城市的公安系统对紫金摄像头特别满意,并早就提出希望有更强大的新功能推出。   出租车方面,别的不管,大舅舅的出租车公司和长途汽车公司肯定能帮衬一下。   安夏记得在自己所属的时代,确实有一家新出租车公司,就是靠「安全」发家的,当时周围认识的人打车都说要「认准蓝顶灯的东方出租」,实在没的坐了,才会选其他家的出租车。   后来有一家网约车公司,在滴滴出事之后,也主打一个安全,宣传片的内容就是司机拾金不昧,对睡着的美女乘客毫不动心等等。   等系统安装到位,再用紫金的资源帮他宣传宣传,主打一个乘坐安全。   安夏什么都想好了,连定价和服务费都想好了,就等铁路那边的一个正式通知:项目凉啦,你们滚吧。   然后,她就可以让人回来,开发新项目。   第二天,安夏什么都没等到。   嗯,一定是在酝酿,公文不好写,懂的懂的。   第天,等到了!等到了新的需求,希望在出报告的时候,顺便跟上一次做个数据对比。   等等,不是说有优先级更高的新项目抢在前头,占了项目经费吗?   安夏十分茫然,她给刘主任打去电话。   “嗯,我把你们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领导,他们十分重视,认为这次试点是有意义的,有必要的,所以……”   说了一堆官话,意思就是:接着做吧。   不知道是哪位大神降临,让这件事有了转机,还是刘主任的事业之魂把原始冲动压了下去。   安夏刚把电话挂掉,刘杰就兴冲冲地说他这边有几个在美国的朋友,听说他们准备开发的人工智能行为扫描系统很牛逼,想预定一些,用在他们的工厂和种植园里。   安夏刚想跟他说这个项目得延后了。   “他们开的价格都很不错。”刘杰把对方发来的意向书放在安夏面前。   开头是美元的符号,数字后缀一长串零。   刘杰看着沉默的安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安夏:“……”   为什么钱不能排队、分批、有序的来,为什么要撞在一起……   好讨厌的感觉!! 第277章 赶工的日子   本着成年人都要的原则, 安夏和几位部门主管对着员工名单琢磨了半天,像排兵布阵那样,来回计算了几个来回。   在计算岗位安排的时候,安夏想起自己玩过的无数皇帝成长计划、女帝成长攻略之类的游戏, 每个岗位得有人, 没有人得招人, 每个人各有优缺点,优点特别强大的人比较贵, 还超有自尊, 还得考虑他们之间的性格互补,私人关系……   机器用了不合适的零件都有可能烧掉, 人际关系方面更得小心一点。   好在由于紫金处于高速发展期,大多数进紫金的人都认定自己只要好好干, 就一定有机会升职加薪走上巅峰。   所以工作态度比较正常, 甚至有点激进,像是五十年代刚解放时候的那些工人, 工作相当的拼……   不正常的当然也有几个, 不过紫金不养闲人,能进紫金的员工也不是纯洁的圣母, 不玩「算啦, 大家都不容易」这一套。   部门绩效考核的时候一拉清单,然后这些人就滚蛋了。   经过各种研究, 主管们提出了几个可以晋升的人选。   有了领头的人, 下面的小兵就好安排了,一层层的升级,最底层实在不行还可以用临时工来填充。   此时的很多国企不仅有传统的临时工, 还有从日本学来的劳务派遣制度,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外包。   被派到紫金的外包人员都如他们的后辈一样,被告知:只要干得好,就有机会转正。   后世基本是在画大饼,比如阿里巴巴旗下的某公司,一千多外包员工盛传着「XX今年转正」了的美好故事,全然不知那位转正的XX,首先她的学历是硕士,其次有强大的工作经验,最后是那个项目真的缺人缺到冒烟,招了一年没招上人,主策几乎要拎着菜刀去问候老板全家,才把这位干了两年的外包转正的。   紫金比他们强的一点是:业务急速扩张,急需要人手,所以转正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研发目标相似,需要实现的基础逻辑差不多。所以,研发团队就那一个,等他们完成底层架构之后,再由不同的团队分岔出去。   焦山河的外设部受命参与新一代摄像头的外观设计。   家中的防贼摄像头要隐蔽,都已经闯了空门的贼,是不会因为看见一个摄像头就被威慑住,而转身逃走的。   车里的摄像头就是要大,让心存歹念的人看到摄像头,还有摄像头那行字「已与110联网」就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但又不能大到像路口红绿灯架子上垛着的大号摄像头那样,会显得车里很逼仄。   在「足够显眼」和「不要让司机和乘客觉得是在被监视」之间,需要取得一个平衡。   然后,就是图形处理的能力。   有时候,还真得说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本来按老黄的计划,测试版之后,起码还再得有一年,才能正式商业化量产。   结果微软给的压力越来越大,微软比历史上记载的时间要提前一年推出了DirectX多媒体编程接口,生态非常强大,它刚出生没多久,所有想安稳吃饭过日子的显卡公司都追随于它。   老黄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愿意顺从地跟随别人的旗帜,哪怕对方是微软,他也不愿意。   但是,想要不顺从,就得有与之分庭抗礼的本钱。   现在他最大的本钱就来自于紫金的投资。   最大金主安夏对算力提出了新要求,加上他和他的合伙人们都想挑战微软的霸主地位。   于是,他们拿出了早期资本主义积累财富的态度,什么八小时工作制,什么不加班,什么和谐美好的下午茶,不存在的,眼睛一睁就是电脑屏幕,干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老黄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拼了,直到他有一回在中国时间凌晨三点发送一份进度报告。   然后在三点半的时候收到了安夏的回复:收到。   此后几次,他注意观察,不管他在中国时间几点发,都一定能收到安夏的回复。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动回复,后来发现,他在报告里有些写得太专业术语的地方,安夏会问这段是什么意思,能实现什么样的功能。   他问安夏是不是他的报告提示音把她吵醒了,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时差。   安夏回答:“没关系,我睡得少,中断了,处理完事情也能继续再睡,不会觉得疲倦。”   老黄感叹不管做什么工作,身体好精力旺盛是第一位的,他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手下的员工们就不能这样硬撑了,现在主要研发工作都是他和他的合伙人亲自在跟进。   安夏推荐他们练练五禽戏:“司马懿知道吧,他一直在练五禽戏,一直活到一统三国。”   老黄在国外多年,不过三国的故事,那还是知道的。   有了名人光环加持,老黄觉得可以一试。   但是五禽戏的视频太大,传不过来,寄录像带过来,要走二十多天,托人带还得碰运气。   老黄决定退而求其次,先去唐人街,找开推拿馆的师傅问问,学学陈式太极拳。   邓杭生惊恐的发现,他混的硅谷程序员论坛,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头像改成了穿着香港功夫片里穿着的对襟短衫,扎着马步,双手做太极起手式的模样。   还有不少人向他这个「正宗的中国人」询问一些技术要领,邓杭生这辈子都没练过太极,出于「我是中国人,我不能输」的精神,他光荣的加入了公园早锻炼的大爷大妈队伍,并把国际友人们的问题转述给各位大师,再带着大师们的答案回来。   邓杭生本来就混得开,现在在程序员论坛上,他更是被众星捧月一般,就差开班讲座了。   本来不认识他的程序员,都认识了这位能用英语把太极里的问题说明白的大神。   老黄这边的研究进度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万事俱备。   在他给安夏的报告里写着:我们将会使用0.35毫米的工艺,使用100MHz主频,128位内存总线,3D分辨率也提高 2倍多……   这个技术在安夏的时代,也就那样。   在现在,却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使用350万个晶体管,哪家晶圆厂能接下这个任务。   反正国内是绝对不可能,只有靠老黄在国外找,信息非常分散,完全是个体力活。   邓杭生在论坛上随便问了一句,有没有能做芯片的工厂推荐,技术要求比较高。   一个曾向邓杭生咨询过扭伤多久能练太极的人回复他:我们工厂应该可以。   这是一家名叫ST Micreleics的工厂,由于现在显卡竞争太过激烈,他们已经计划放弃生产显卡,转而生产半导体了。   老黄在他们还没有彻底放弃显卡的时候,及时找上门,提出合作。   STM公司在接单和不接单之间来回犹豫,他们报了一个略高的价格,用钱来稳一稳自己的决心,要是老黄嫌贵,那就算了。   老黄告知安夏此事,安夏当即批准追加投资,紫金追加的钱还不足以覆盖所有,生产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变数,需要加钱,老黄着急。   当即决定把自己公司里所有能调动的资金都押宝在这款芯片上,并且要求他们在短时间内必须把第一批货发出来,且必须保证第一批货万无一失,这是要发给紫金的芯片。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工厂后悔没再多要钱,现在老黄和合伙人都蹲在工厂流水线上,随时盯着产线上的动静,可怕极了,工人稍微歇一歇,他们就要过去问。   生活在九十年代,已经习惯较为轻松生活的工厂蓝领们,重新感受到1936年在《摩登时代》里的可怕流水线生活。   全靠丰厚的加班费,才能让他们对自己默念——“I lve my jb, I lve my jb……”   而不是再来一次芝加哥大罢工,为后世创造出一个六一国际劳动节。   老黄这边疯狂工作,安夏那里双线并行,当然不会比他轻松到哪里去。   尤其是人工智能组,他们肩负着两个业务组的期望,刘杰都只能在视频里看看熟睡的女儿。   组员平均下班时间是凌晨一点,刘杰会更晚一些,跟自己组里的人开完会,确定进度后,他要再跟两个业务组的一线主管说明情况。   这一天要说的事情比较重要,安夏也参与了,两点钟开完会,刘杰如一阵狂风般飞出公司,赶回家。   安夏看了看时间,陆雪的头像刚刚亮起,安夏与他视频了一阵,问他工作进行的顺利吗,吃东西习惯吗之类的腻腻歪歪小情侣废话。   陆雪很不开心地抱怨,拿钱去买东西都要哄着卖家。   显然这次他的工作又是购物,购的是中国没有的东西,是卖方市场。   安夏跟他说:“怎么能这样!拿钱砸死他!给他甩一百亿,爱卖不卖,不卖找别家!”   陆雪:“要是有这钱,我都能从美帝那里搞来了……”   安夏:“倒也不一定,中东有钱,还不是得从我这里买无人机。”   还没聊半小时,陆雪那边就传来同事的声音,说临时开个小会,安排一下明天的策略。   陆雪恋恋不舍地向安夏挥手告别,临到要关机的时候,他飞快地在屏幕上亲了一下:“我想你。”   接下来,屏幕就黑了。   安夏伸手按在屏幕上,轻声说:“我也想你。”   安夏准备收拾收拾走了,忽然听到人工智能组那边传来一个女孩子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安夏心里一惊,就这个动静,不是身体痛到无以复加,就是家里有特别亲的人过世了。   人工智能组再怎么加班,也不能把身体和心灵受创的人硬扣着。   安夏赶紧过去,听见在工位上,一个女孩子伏在桌上,肩膀一动一动,哭得无比伤心。   “你怎么了?”安夏问道。   女孩子抬起头,是刚刚升成项目一个接口的负责人的员工鲁燕,她认得安夏,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没事。”   “没事怎么会哭,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鲁燕摇摇头。   “是……家里有事?”   鲁燕摇摇头。   安夏说:“没关系的,你要是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回去。”   鲁燕看着安夏温柔的脸,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能走……杰哥要我今天下班之前必须把数据给他……呜呜呜……”   哦,原来是工作没做完啊。   安夏这个职场老油条当年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她当时也很暴躁,但也没办法,赶工期,谁都一样。   但是……现在人工智能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   人工智能组新升的负责人一共有十个,按理说……如果是强行压工作,那也应该人人有份,不可能只欺负她一个,而且刘杰也不是这种人。   安夏心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是不是能力不行。   但是人都哭成这样了,再说她能力不行,气性大点的,怕不是要跳楼。   安夏对鲁燕好言相劝,让她先休息,明天再说。   鲁燕点点头,哭着走了。   早上十点,安夏的朋友给她发了一个论坛链接:“好多人都说这是你们公司。”   点开链接,跳出一篇小作文,里面用极其凄婉的文笔,描述她是怎么满怀着希望升职,又是怎么满怀着希望开始工作。但是一下子有很多人给她布置工作,她根本做不完。   “我明明已经说了,我做不了,可是他们还让我加油……还有人说这就是我份内的工作,什么叫做不了。   昨晚,我工作到凌晨两点半,还没有做完,我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在工位上痛哭失声,我们的大老板是一个好人,她过来安慰我,让我回家。   可是,这些工作,还是要我去做的呀,我该怎么办!”   下面一片对她的同情,只有零星几个人问:工作都做不完,为什么不说清楚做不完,压太多,反而会耽误正常工作。   这几个人被同情的声音骂上天,说他们没遇到过变态的公司,不知道什么叫做情绪崩溃,全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只会冷嘲热讽指指点点的小丑。   很快就有人通过她以前的贴子,判断出她在紫金工作。   “紫金之前就已经差点把南总工给累死,现在看来,真是一视同仁啊。”   “明年劳动法正式实施,一定要严查,赶紧让这个血汗公司倒闭吧。”   “安夏一天到晚假装做慈善,心肠比谁都要歹毒。”   ……   自从记者们发现论坛的新鲜事又多又劲爆,他们都爱趴论坛上等小作文。   于是,薛露那里,又接到记者的来电询问。   眼看着又要变成公关事件,安夏拧着眉头对刘杰说:“鲁燕来了吗?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问吧,好歹我在她的控诉稿里还是个好人。” 第278章 扶不起的贫我是不扶的……   安夏找到鲁燕的时候, 鲁燕已经知道自己在网上随便发的诉苦被传得全公司都知道了,正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地等待审判。   看到安夏过来的时候,她心里略有期待, 如果是要开除她, 或是走司法程序, 应该不是安夏这个身份的人过来,HR和主管刘杰两个人就可以完成整个流程。   安夏觉得鲁燕在整个文章里没提到公司的名字, 能力也还是有的, 就这么开除她, 倒也不至于。   她就想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她觉得刘杰不会干这种事, 万一是其他人欺负小姑娘呢, 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直接去问,免得刘杰为了保住项目进度, 而庇护其他欺负人的员工。   安夏带着鲁燕到隔音的会议室, 关上门,柔声问她:“你在网上发的那些内容, 是真的吗?”   鲁燕低着头, 轻轻地点了几下。   “他们都不管你能不能做完, 就硬给你压工作量吗?”安夏问道。   鲁燕又点点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做不完,但是, 徐工说做不完是你能力不行。我……我就不敢说话了。”   安夏眉毛微皱,这就太丧病了啊!   她自己也遇到过被加了好多工作,无论怎么排期都排不开, 她说不行,结果对面轻飘飘丢来一句:“你加班赶赶不就行了,这个项目可是X总非常重视的, 要是在你这边耽误了时间,我也不好交待啊。”   “刘杰知道吗?”   “杰哥这段时间在跟铁路项目,都是他们直接找我的。”   安夏明白了,一旦工作量不是从同一个口子传达,就会出现问题。   一人给一样工作,都要求下班前给,来十个人,就要了亲的命了。   等等……刘杰不知道,可是她是自己直接接单的,她会不知道自己接了多少单吗?   安夏又追问:“那你有评估过自己的工作量,并且跟后来的人说无法完成了吗?”   鲁燕紧抿着嘴唇,怔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没告诉他们,你做不完,是因为前面已经有太多的项目在排队了?”   鲁燕轻声「嗯」了一声。   以前同时有很多活同时来的时候,安夏会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你说你的活是X总的,特别重视,那就请跟前面Y总派来的活打一架,如果Y总撤单了,那就接你的活。   要是X总和Y总真的都很着急要,那他们也会有个心理预期,时间会放宽一些,不会全压在下班前一定要收货。   但是鲁燕什么都没说,只说做不完,就没有然后了。   交活的人只当她是前面想躲懒找的托词。   从会议室里出来,安夏又问了那天交活给她的那几个人,得出的相同的结果,确实如此,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那个甲方,鲁燕又是新来的,他们就以为鲁燕是因为业务能力不行,才会说「做不完」,谁知道是因为有七个人已经先找过她了。   最后那个找鲁燕的徐工说:“她是说她做不完,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这边的工程确实很急,她要是早说是别人已经给她排期了,我改改其他人的工作进度,让她缓到第二天交也行啊,她自己不说清楚……”   在工作的时候,别指望谁能体贴地关照另一个人,大家都是憋着一肚子火的打工人,说话必须得给清楚前因后果,说清厉害关系,该不让的,就一步不让,不该的让了,也得让人知道这事本不应该如此。   薛露向安夏请示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安夏说:“不用管了,她又没指名道姓的说是我们公司,等过一阵子就没人提了,越回应,想找事的人越来劲。”   通过这件事,不少人也向安夏反应,有不少刚毕业就进紫金的员工,他们能力是有的。   但是平时都闷头干活,跟同事打交道的方式要么像跟同学,要么是跟家里人,心态还没有转成社会人。   男的谈不拢甩脸子发脾气,女的谈不拢就委委屈屈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哭。   还有在线沟通的时候发一串省略号的也有,期待同事能从这一串省略号里领悟他的意图。   好几个主管都希望以后能多招有工作经验的人。   赵健用力点头:“我都说哭了好几个刚毕业的女同事了……第一回 有人哭着从我办公室里跑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还以为我把她给怎么了呢,我真是冤。”   旁边的主管们本来在一致吐槽学校里刚出来的新人如何如何的娇气、难沟通。   听到他这么说,潘明忍不住开口:“你的脾气确实一般人受不了。”   其他人一起默默点头。   赵健被咽住。   “好了,校招生也是有其存在价值,人嘛,都是有个成长过程。要是进来一个以前工作环境是互相耍心眼,互相推工作的人,你们也得喊受不了。人工智能还得喂大量资料呢,我相信能被招进来的人比人工智能强多了。”   如安夏所料,这件事第二天就再没什么讨论度,连鲁燕发的贴子都飞快的沉到了二十页之后,也没有人想去捞一捞。   安夏与几个著名高校领导沟通网上调取论文事宜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现在学生在毕业前,有没有就业辅导啊?”   高校领导一脸茫然:“没有,现在都包分配,有能力的学生就自己找到工作了,要辅导什么?”   事实上,在1996年不包分配之后,也一直没什么正经的就业指导,2008年开始有就业指导课。   但也就是到面试为止,不少高校的就业指导中心的最大业务是每天统计还有多少学生没就业,然后发到学院,学院发给各系,系里发给导师,让导师想办法。   过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事,安夏也不觉得现在在这个包分配的大前提下,他们能干什么、愿意干什么。   几位高校的领导在参观过紫金公司之后,觉得他们这种一张卡能当门禁,能刷食堂,能坐园区班车的技术很好很强大,他们也想拥有。   甚至有一位领导想要水卡:“我希望洗澡按水流扣钱,现在我们学校一毛钱洗一次澡,有人在里面霸着水龙头洗衣服,有人洗完走了都不关水龙头,让水一直流着,太浪费了。”   这些需求在紫金这边都属于基础款,过于简单。   在这些知名高校提升智能化硬件的时候,有另外一些地方的学校,还在发愁那不稳定的电,给学习带来的麻烦。   此前安夏看到的凉山悬崖村,四处「化缘」。不仅没有搞到钱,也没有施工单位愿意接他们的活——把藤梯做成钢梯。   他们要说穷到绝望,倒也不至于,他们所在的凉山自治州出产很好的花椒。   特别是有一个叫汉源的地方出产的花椒。   甚至在唐代就被列为「贡椒」,品相好的,只要一点点就能卖不少钱。   年轻人出外打工之后,手里的钱更多了,就是各种基础设施都不方便。   以前他们从外乡娶媳妇,得靠专人背,新娘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有多险,全靠抓紧身下的背夫,背夫要是背不住,就是两人一起下去。   新娘到了山顶,看到条件不行,想悔婚,都不行,一般她们第一次回娘家,是生了孩子以后,由丈夫还有丈夫的兄弟陪同,轮流背着她下去……   别说以前的小脚女人,就算现代体育课满分的女生,连续爬上两三小时的悬崖竖梯,也不好说能不能扛得住。   背家电就更没必要了,连电都没有。   小孩子最迟有十一岁才上小学一年级的,而不是像城里的孩子五到八岁就能读书。   因为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一个不小心就得死在上学路上。   上次安夏在盐源遇到的小哥,他爸被安夏赠送的诸多药物之一治好了。   他爸算是当地彝人中比较有头有脸的一辈,在几个山头说话是管用的,另外几个不能令行禁止的山头,互相之间也算处得和谐友好。   听说这个送药的女娃子还帮盐源卖苹果,他觉得安夏肯定是个好人,向她化缘,说不定能化缘到。   小哥还算清醒,连连摇头:“恐怕不得成哦,她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其实厉害得很,五块钱二十斤的苹果,她还要求一定要好看,要分大中小。伸手向她要钱,不得行,不得行。”   “那我们可以卖山货嘛,我们山里出产这么多好东西,未必比盐源的苹果差哦。”   小哥皱着鼻子,还是觉得不行。   他爸不愧是四海八荒四里八乡说话算数的男人,也不管儿子乐不乐意,就直接召集了全村会议,他想修钢梯,钱就靠村里人自己,有能耐出去打工的就出去,没能耐打工的就留在村里采摘山货。   “都没跟人家说好,就采……到时候卖不出去。”小哥小声嘀咕,被他爸听见,一脚踢在屁股上:“你负责跟那个安老板联系,要是卖不出去,都是你的错。”   小哥:“……”   小哥没办法,只得想办法从常在盐源晃的收购人那里一层一层打听到安夏的联系方式。   尽管小哥是被亲爹强行赶过来的,不过他吹起自家的山货还是很有一套,顺便再说说他们现在的情况。   他爹的梦想是:卖了山货的钱能让村民自己收着,安夏出钱给他们搭钢梯。   他不敢跟安夏这么说,把梦想简化了一点:卖了山货,换钱,搭钢梯。   做为一个商人,安夏觉得此事算有利可图,珍稀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山珍,再加上扶贫的好名声,是可以做的。   但是架钢梯时间太久了,不符合她追求的快速变现要求。   她向小哥提出:“先让要上学的孩子直接搬下来嘛,不然要等好几年呢,都耽误了。”   小哥回答:“不得行哦……他们走了,家里谁干活?”   此时的大凉山在乎教育的家庭少之又少,男孩生下来就是壮劳力,女孩生下来就是嫁人,受什么教育上什么学,好多人一辈子到死连汉语都不会说,也过完了。   算算修钢梯起码要三年,修好钢梯,他们还不是不乐意上学,根本无法从本质上改变命运,钱砸了,事情没有一点改变,想到这,安夏就提不起精神来,让小哥直接跟收购员工谈山货的事情,她不想管后面的事情。   没过几天,当地扶贫办找到安夏,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又狠狠地夸了一通紫金公司在帮助当地人脱贫致富上做出的努力。   最后才说出重点:希望紫金能帮忙。   这位新来的扶贫干部,干劲特别足,一心要立马干出点什么事来。   小哥所在的村子是当地汉化程度最高的,起码能沟通,不像其他村子派驻干部都挑不出来,村里没一个会说汉语的……   当地扶贫办希望先拉出一个典型来,拨款不多,就只能指望拉赞助。   他们在盐源听说安夏给当地果农出主意,觉得安夏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好人,这才打了这个电话。   安夏平静地说:“我就一个要求,必须让孩子们下来读书。不然何必修钢梯,就让他们在山里过一辈子好了。”   经过扶贫干部的一通天花乱坠的说服,小哥他们村同意了,其他几个村还在说劳动力不足的事。   至于那几个不通汉语的村子根本聊不动。   已经有几十个人,安夏已经很满意了,她与电力、电信沟通,尽快让孩子们读书的地方通上电和网络。   下一步是去看看能供应哪些山珍。   安夏很期待,山珍好啊,花椒啊、苦荞啊,还有各种稀奇古怪,噱头满满的草药啊……拿出来做个山货节,限量限购,提前预约……   她专门带了摄影团队,这几个摄影师都曾为了采风上过雪山下过地穴,体力和胆识都没得说,技术也很好。   安夏的身体没有辜负她,她爬到村子的时候,起码还没错过饭点。   摄影师们摆开场子,拍村庄的拍村庄,拍作物的拍作物……到下午吃完饭,小哥的爸爸提议带他们一行人到另一个村子去看看,那个村子很远。但是水土不一样,长得苦荞特别好。   哦苦荞啊,养生的,可以可以。   扶贫干部和安夏的团队又一起去了。   路上,小哥的爸爸向众人描绘苦荞成熟时,田地里的风景如何美丽。   等到了村子,天已经黑了,该村村长热情拿出腊肉,还有采的野菜爆炒一锅,还有一种长长的、又干又有嚼劲的肉条,非常香。   安夏走了这么久的路,累得一点都吃不下了,据摄影师们说,真香,真好吃。   村里只有树枝照明,昏沉沉,什么都看不清,大家就在村长家里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众人都说想吃昨天晚上的肉条,他们愿意出钱买。   村长端出来一个簸箩,里面一条一条,是晒干的蚯蚓。   此时尽管有人情绪起伏,但还算稳定,出身云南的扶贫干部甚至又吃了一根。   村里人听说有人来收山货,都兴冲冲地拿着自家收藏的好东西过来。   安夏一眼就看见了枯萎的罂粟果,顿时脸色一变。   她一时又不敢确定,万一是草果呢?毕竟她长这么大,只隔着屏幕见过。   她便问村长:“这是什么?”   村长说:“哦,长寿果,好东西!放一点点在锅里,香哟!熬出的膏子还能止疼,我们原来种苦荞的地方,都改种它了。”   这下连扶贫干部的脸色都变了,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过来拜访,居然发现了这么大的事。   扶贫干部声音都在抖:“这是大烟,种不得。”   村长一脸疑惑:“啷个种不得捏?又好吃,又能做药。”   扶贫干部怎么说都没用,最后闹大了,动用了强制力,村里人才把那片红色的罂粟花铲干净,同时惊动了更高一层,决定以此为典型,从严治理。   最要紧的,就是把还小的孩子送到学校,免得他们被父辈带坏了。   原本不愿意送孩子去学校的村子,现在也由不得他们了。   电力和电信双线同时通达扶贫示范小学,紫金科技的教辅机器人也到了。   有些一直没下过山的小朋友,第一次看到会说话会走路的教辅机器人,被吓哭,过了几天,就和大孩子们一起跟教辅机器人玩得很开心。   有一个在大凉山独自旅行的外国记者,翻越千山,来到这里。   他走啊走,看见了一片略新,但建筑风格与其他地方差距不大的房舍。   他一路看到这里许多与文明世界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非常期待眼前的「原始社会」是什么样的。   然后,他看见了一群玩泥巴的小屁孩,没错没错,是原始社会的味道。   再然后,他看见一个挂着覆带滚轮,眼冒蓝光,形如科幻片里机器人的东西从屋里滚出来,在屋檐下大声叫:上课啦!上课啦!!   他大为震撼。   当天,他与编辑沟通时说:“我在中国的深山里,看到了终结者!!”   编辑说:“哦,我的上帝,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寄生虫影响了你的脑子?需要我派特种部队去救你吗?” 第279章 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   在这里看见智能机器人带来的震撼, 跟中国男足拿了世界杯冠军差不多。   这位主要工作是为地理与人文杂志采风的洋记者,在与孩子们的交谈中得知「终结者」只是帮助他们学习的工具,他大为震惊, 他尝试着使用真人辅导功能, 对面应声的居然真的是活人耶!   而且发音还不错,比他在一些小地方听到的「三颗油喂你妈吃」可标准太多了。   本来他对山村的期待是「原始部落」或者是「接近于原始部落」, 没想到能遇到一个新奇的机器人。   当晚, 他用两包烟,与学校唯一的代课老师建立起友谊,借用了学校里唯一的紫金计算机。   连夜赶稿,并发给编辑。   题目的名字就叫《隐藏在中国大山中的赛博朋克世界》。   他写的时候为了提升读者的兴趣, 已经稍作了「艺术加工」。   到了编辑那里, 在「艺术加工」的基础上, 再一次拔高。   在最后发表的版本里, 那个机器人,变成早期「三线建设」留下的产物。   在文章的末尾留下这么一句话:“在庞大的红色巨人倒下之前,它曾对新生的中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在中国的ꁘꁘ研发尚未完成之时, XXXX曾计划对中国施行「外科手术」,在当时XX总统的友善帮助之下,中国将大批重要工业搬向偏远山区, 至今仍有大量遗留。   相信这台智能机器人是军用级别, 由苏专家协助完成,用于完成中国的重点工程数据的演算, 在政局相对平稳的今天,这台机器人就被留在了大山之中。   至今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功能如此强大的机器人,在当初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杂志上配了机器人模糊的照片, 拍照时已是黄昏。   好好的普通机器人,拍得很有天空之城里的战斗机器人气质,也很难不让人怀疑,它的作用跟坎瑞亚的「耕地机」一样,看似无害,实则一炮能把山给轰崩了。   邓杭生的硅谷朋友一眼就看到模糊照片上的紫金LOGO,专门发邮件来问他:“这看起来像你们公司的LOGO啊。”   “它就是,全文是什么样的,发来看看?”   很快,它的汉化版本就传遍了全公司,包括安夏的电脑里。   安夏:“薛露,来一下……那篇杂志上的文章你看了吗?多找几个国外媒体,发辟谣文章,说我们这个就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让孩子们稍微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的工具罢了,也没比录像机高级多少。”   薛露不明白,以前安夏是没词都得努力憋出花式夸夸,现在怎么别人夸上了天,她反倒要发稿往平凡了说。   安夏叹了口气:“你看到上面写的是军方了吗?而且还有很多功能,在这个文章里给说得好像能毁天灭地一样。   实地教学功能的激光教鞭,被说成是激光制导。   如果一个强大的敌人说我们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我们一定得真的有,而且随时拿出来揍他。   不然,那就是白担了个虚名,莫名被人制裁,还只能憋着。示弱跟示强,都是手段罢了。”   薛露理解了安夏的意思,便去安排人写稿发稿。   安夏看着那篇文章,心里像猫抓似的:要是我公司的机器人真这么厉害就好了……   现在连个图形加速都跌跌爬爬,连火车上装载的货物都不能一秒扫描出结果,还军用呢,哪家军用品这么差劲。   这篇邪了门的赛博中国飞快的被国内的许多杂志转载。   转载就转载了,不少转载媒体不甘于当个翻译官,他们极有创作欲的往里添加自己想加的内容。   比如有一个媒体说这是印度的一个山村,从中得出,印度科技都比中国厉害了,中国人要反思。   有一个媒体说这是二战战败后的日本,从中看出,我们的宿敌多么重视教育,科技比我国现在都强。   还有媒体说这是某个探险者进入了平行世界,这是一个高维度时空坍塌到了低维度时空,造成的混乱。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安夏:“每次都说我爱蹭热度,怎么不说是热度追着我跑呢。欺负国内英语普及率不高,看不见原文,就这么勇于胡说八道。”   薛露也很绝望,这边刚安排发了英文稿,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小学生教辅机器人,根本就没有杂志里吹的那么厉害,别说激光制导发射导弹了,就连激光制导打蚊子都做不到。   那边转头就要安排中文稿,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教辅机器人,不要妄自菲薄,看着厉害的东西就是国外产品或是未知生物的产物,我们国内科技水平现在也很牛逼的,区区带孩子完成课堂学习和现场教学这点小事,对我们来说很容易。   审稿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了。   好歹最后稿子是发了出去,紫金科技果然又不出意料的被推上舆论的潮头。   有人说高科技好啊,让山区孩子都能学习。   有人说在下岗人员这么多的时候,紫金整天搞这种以机器代替人力的东西,只会让人更加找不到工作。   下面有人站出来替紫金说话:“屁,在城里下岗的人都绝对不会去这种地方当老师的,你别唱高调,我家那里没有这种机器人,你想要这份工作,我能帮你介绍,一个月八十块钱,村里管吃管住,天天棒子面糊糊管饱,要喝水去两百米外挑,你不去是我孙子。”   安夏扫了一眼无聊的骂战,便关了,她更关心的是公司组织的计算机比赛怎么样了。   暑假是公司每年计算机比赛的年度大奖赛时间,此前每个月决出的前三,有资格参加大乱斗。   今年的大奖赛还额外有一个小程序奖。   自从公司引入了LINUX,欢迎各位独立开发者把自己开发的程序投稿给紫金。   紫金会把它做成光盘,附在《紫金计算机玩家》杂志里。   一本杂志只卖三块钱,还送一个有好多好多小程序小游戏的光盘,杂志的销量非常好。   《紫金计算机玩家》的稿件有许多大神和知名个人站站长写的稿子,普通人投稿被录用,也能收获相当高昂的稿费。   不知情的人以为紫金是在赔本做善事。   其实就算杂志完全免费,单是靠里面的广告收入,就已经赚得不少了。   而且,其实……这个杂志的本体就是光盘。   因为申请杂志的刊号很麻烦,申请光盘和磁带相对简单许多,根据政策,发行光盘和磁带是允许附带纸质说明书的。   纸质说明书可以是与光盘和磁带内容毫不相干的内容。   想印一页就印一页,想印一千页就印一千页。   这份杂志,是紫金用来与业内大神建立关系,吸引尚未成名的潜在大神,以及……顺便做点广告赚点吃饭钱的工具而已。   那些写自由程序的人,是安夏需要的人才。   将来手机上的各种花哨的应用程序,都得靠这些人起步。   小程序奖不是紫金公司评的,而是由《紫金计算机玩家》的读者评,是在杂志里夹一张独一无二的验证码,在指定的网页上投票。   比几年后的超女一块钱一条短信便宜,也比某综艺节目把投票二维码印在酸奶盒上,想花钱打CALL结果被推上浪费粮食的风口浪尖安全。   只是,到了投票截止日期,选出来票数最高的小程序,并不是紫金公司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那一个。   这里特指紫金游戏公司的程序员同志们。   他们看到排名第一的小程序,气得差点提着刀子组团去杂志编辑部泄愤。   那是一个通过宏、变量、函数等等实现简化游戏,提升游戏效率的小程序,简称——外挂。   它的名字叫《一日飞升》。   确实一日飞升,一级的角色连装备武器都不需要,穿着新手套装,调一调,一刀99999,副本横着走。   还能穿墙、浮空,想要的材料随手一调,也是99999,再也不用占用宝贵的上网时间去挖矿伐木采药,舒服极了。   玩家舒服了,紫金游戏就不舒服了,游戏外挂让服务器负担加重,让其他用户容易掉线,而且收费道具根本卖不掉了啊!都一刀99999了,还买道具干什么。   按理说,这种小程序,不应该被选进光盘。   但是,杂志编辑部跟紫金游戏是两个完全独立运营的单位,哪个小程序不错,完全是杂志社说了算。   杂志社的选品编辑觉得这个程序好牛逼,凡人根本做不出来,于是把它给选上了。   等杂志正式发售,紫金游戏这边崩溃了,他们连夜紧急打防外挂补丁。但是,那个小程序里有那个开发者留下的邮箱!   无数外挂使用者在发现无法修改数据后,就发邮件给那个人,那个人则根据紫金游戏的补丁,做出外挂的补丁。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后是苏灵下死命令,紫金游戏从账号入手,发现谁用外挂直接封号的手段,才结束了这场无止境的消耗战。   苏灵很生气:“我们不告他就不错了!你们还要给他评第一?!”   杂志社主编表示我也很无辜,我有什么办法:“是安总说想见见他。我们又不是公安局,能把他拘来,只能借着颁奖的机会请他来了。”   苏灵身旁的游戏策划问道:“安总是打算在颁奖会上准备刀斧手,然后等他出场,就摔杯为号?”   主编笑呵呵:“不至于,不至于,应该是想把人绑来给公司干活吧,你们想想安总催活时候的样子,不比安排刀斧手更有意思?”   安夏确实有这个想法,她也是这么计划的,万万没想到……来的是个十四岁的小屁孩。   尽管新版劳动法没执行,但是十四岁也是未成年,不能正式入职。   甚至事先准备好的——“你不断更新升级外挂严重威胁了我们公司的产品安全,我们要告你”的台词都没法用,人家是十四岁,是杀人都不必偿命的年纪。   现在安夏只想知道一件事,一个十四岁的人,是怎么开发出这么复杂的外挂程序的。 第280章 骗童工干违法的事,还……   紫金科技里的程序员, 都已经初具后世程序员的气质,黑框眼镜加格子衬衫,不怎么爱说话, 说话都很有条理、清晰。   几个爱说话的, 比如邓杭生,是阳光开朗大男孩,思维跳跃的欢乐喜剧人, 说话有些时候不太好懂,只有他们自己懂,等到他们搞出来东西的时候才能懂。   他们的共同点是特别自信,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在我脚下」的气势。   但是眼前这个名叫阚峰的十四岁瘦弱少年,却是缩脖驼背, 眼神有些飘忽瑟缩。   领了奖之后, 他迫不及待地想跑, 被陈嘉请到安夏的办公室。   他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双手用力抓着衣角,显得十分紧张。   安夏笑着对他说:“别紧张,没有别的意思,你是这次小程序评选里获得最高票数的,开发难度挺高, 特别是后面几次追加更新, 几小时就能发布一个新版本, 真的很厉害。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阚峰有些口齿不清,似乎是舌系带有些问题。   安夏需要非常聚精会神才听明白。   刚刚改革开放,「海外关系」可以合理合法走动的时候,他家在美国的一个亲戚就回国探亲,还送给他一台电脑, 对他说以后的世界是计算机的世界。   阚峰偏科严重,只爱数学,顺带着物理化学成绩也不错。   文科老师提到他就生气,理科老师提到他喜笑颜开。   刚进初中第一次小考,数学满分,同学们对他的态度是「大佬带我飞」。   后来发现「大佬」说话说不清楚,解题思路也跟老师说的不一样,根本听不懂。   跟很多电视剧里表现的校园霸凌不一样,正常的中国中学,成绩倍儿好的学生。就算是说话不清楚,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干出日韩校园的事。   只是阚峰自己很难过,他说话不清楚,没有人想跟他聊天,每天别人跟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数学写好了吗?借来抄抄。”   似乎他的所有价值就是那一本作业。   他是有表达欲的,于是,就把表达欲投入到计算机里。   他的想法再怪,只要程序符合逻辑,就一定能展示出来,人不懂他,计算机懂。   紫金论坛曾经很流行一种玩法,就是发贴人把一行一行的程序代码直接发在主题贴里,其他人看到了,可以把这些代码复制下来,贴到编辑器里,就可以玩这些小程序了,不需要下载,也不需要买光盘。   阚峰第一次发了自己的程序代码,当时只是一个闹钟程序,比买实体闹钟多了倒计时的功能,时间到了,电脑蜂鸣器就发出声音提醒。   那个程序深受好评,论坛上的网友们一致表示特别实用,比紫金搭配「喜庆」键盘卖的倒计时程序简单,但……它免费,而且占用内存更小。   然后,阚峰在论坛上遇到了更多的牛逼大神,此时在网上冲浪的程序员中,有不少人都认同早期的互联网精神:开放、免费、自由分享……   于是,不管阚峰问的问题是高深的,还是弱智的,他们都不会嘲笑他,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这让在学校里寂寞的阚峰找到了快乐的源泉。   文科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现在他就指着拿华罗庚数学奖、奥林匹林数学奖之类的成绩去冲击大学特招。   他看了不少名人事迹,数学零分上清华的名人有吴晗和钱钟书,上了名校还退学的有比尔盖茨。   他相信自己能上大学,上不了大学也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于是,他在语文、英语和政治等等课上,用本子和笔写代码,回家就跑一遍,饭都不想吃。   阚峰的话说多了,原先的拘谨不再,安夏不像严肃的年长者,更像是他的同龄人,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话,对他很自豪的事情会多问几句,或是发出赞叹,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就连他的爸爸妈妈,也只是在发现儿子偏科且拉不回来之后,对他就像对待得了绝症的人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开心就好。   并不想听他说他在计算机上获得的成就,也不在意他今天又攻破了什么难题,找到了什么绝妙的全新思路。   最后安夏看看时间,已经聊得够久了,这段对话应该做个收尾,等他再长大一点。如果没有「伤仲永」,变成普通凡人,也许还有合作的机会。   安夏笑道:“你的思维确实很棒,好好练练,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不过像写外挂这种事,还是不要干了,会影响其他人,会坐牢的哟。”   安夏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阚峰对安夏说:“不会的,人家跟我说,我还未成年,不会坐牢。”   什么?人家是谁?好好的,怎么会提到坐牢?   安夏心中起疑,依旧不动声色:“哦?原来你这个程序,不是你自己写的呀,是别人教你的?”   对于一个真正的原创者,还为此辛辛苦苦投入很多时间的人来说,这句话是天大的羞辱,阚峰小朋友当即就急了:“是我自己写的。”   “那肯定是别人帮你修改的,不然好好的,怎么会提到坐牢。”   阚峰说:“就是……”   他瞬间消音,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安夏平静地问:“是弄崩了玉京战神的服务器那次吗?”   阚峰没想到她一语中的,那次是他第一版外挂公开发布的时候,使用的人很多,他的数值调整系统又过于逆天,让玉京战神的服务器断气了整整两个小时,论坛上骂声一片,紫金游戏官方回复:   有人恶意修改数值,造成服务器数据XXX,请各位玩家耐心等待修复。   当时阚峰甚至没想到紫金游戏会来找他麻烦,给他巨大压力的是论坛上骂街的玩家,有人在单挑一个巨难的大BOSS,就靠药水扛着,眼看着BOSS残血了,就差最后一击……断!线!了!   这个人在论坛上发了一个贴子,说要悬赏一万块,抓到那个让服务器崩溃的人,死活不论,只提供信息也给五千块。   下面一堆起哄说接单的。   其中有几个阚峰熟悉的ID,都是他同学。   他真害怕同学知道是他干的,然后把他的身份告诉别人,赚五千块。   于是,换了小号,在论坛上问会不会坐牢。   有「好心人」私信他,问了他的详细情况,得知他连十四岁的生日都还没到,就让他安心,说他现在就算杀人也不会有事的。   安夏心里呸呸呸:什么垃圾「好心人」,就不能教点好的吗?   她对阚峰说:“这种人以后你离他远一点,你现在可是满十四岁了,有一部电影叫《少年犯》,听说过吗?”   《少年犯》可是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真ꔷ青春片,比起去西藏,去海边都要「洗涤心灵」。比它还强力的心灵洗涤剂,可能就只有执行死刑的现场了。   阚峰听说过,但是没看过,影片上映的时候,他只有五岁。   于是,他摇了摇头。   “你有空看看,特别净化灵魂。”安夏笑着说,然后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只要年满十四岁,就可以进少管所了哟,在里面可没有现在自由,没有计算机,也不能上网,你身边的人可能是杀人犯,也可能是以欺负人为乐的……”   安夏没进过少管所,全凭想像,把阚峰给吓得冷汗直冒。   “现在你还有数理化老师喜欢你,同学们也会请你吃零食,进去之后,就没有这种好事咯。所以啊,跟你说杀人都没事的那个人,肯定是想害你。”   十四岁的少年,没什么社会阅历,技能点又全点在了理工科上,对于社会和人心的险恶缺少认知。   阚峰肉眼可见的慌了,原本就口齿不清,这下更加含混。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我?我又没钱。”阚峰的大脑线程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程序,有点宕机。   “就是在网上随便说说大话,骗人图一个乐,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他要是让你干什么事,可千万别理他,肯定是等你满十八岁就要杀头的。”   安夏就是这么信口一开河,阚峰当真了。   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用开口,安夏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安夏问道:“真找你了?干什么?”   阚峰支支吾吾,眼睛四下乱瞟,安夏吓唬他:“可别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我记得你的生日,是明天吧,等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你就满十四周岁了。如果犯了什么事被立案,是要进少管所的。”   太吓人了……   阚峰急得发音越发混乱,呜里哇啦,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安夏对他说:“你先别急,离十二点还早呢,慢慢说。”   “是是……是他们跟我说,让我帮他们开发一个程序……”   安夏听不懂他说的专业原理,找来一个资深程序员听,听完了,他对安夏说:   “是一种使用黑客手段,侵入自动控制系统,可以接管系统,完全控制设备。”   阚峰也只知道一些技术参数,并不知道自动控制系统,具体是什么系统。   他将那些数据拿出来,安夏叫来自动控制组的潘明和无人驾驶组的赵健。   赵健接到通知的时候,大为震惊:“现在就有人要对我的无人驾驶车下手了吗?”   潘明笑嘻嘻:“人家连屠龙技都准备好了,你这条龙一百年以后有希望生出来吗?要不,把那个小黑客招进来,帮你干活,好让他的程序早日用上,别把孩子给急哭了。”   等到了安夏的办公室,两人对着数据分析了一番,确定不是紫金公司的任何自动控制系统。   潘明端详了半天:“好像跟咱们做的电力相关的东西有点像,但我不确定。”   “电力……”安夏将数据交到相熟的电力局领导那里,问这个被人盯上的自动控制系统是不是他们那里的。   过了两个小时,电力局回复:“是的。”   这是他们的内部资料,与输变电相关。如果系统真的被黑进去,就可以自由控制某条线路的输电,随时可以切断某一条线的电力输送。   如果这条线是不能断电的大型工厂,那就玩完。   哪怕不断电,改一改电压,也能把工厂里的设备给烧了。   总之,后果非常严重。   电力部门当机立断向公安部门报警立案。   阚峰对那个人一无所知,往来仅限于论坛。   更绝的是,那个人甚至不是用金钱来诱惑阚峰办事,就跟他说:“我是麻省理工大学的招生办主任,这段程序是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硕士生考题。如果能完成,我就可以帮你推荐,让你免试进入麻省理工攻读硕士。”   由于中国科技大有个少年班,十四岁能上本科。   现在都吹美国的月亮圆,国外的教育理念更先进,那十四岁读硕士也很合理嘛。   傻孩子就这么信了。   安夏忍不住吐槽:“招生办主任……他们麻省理工旁边是不是还有一家马萨诸塞州第一人民医院啊?”   案立了,问题来了。   现在关于计算机犯罪的法律还没有,最早是1997年公布的暴富指南——《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里才有。   所以,没有专门负责在计算机上抓罪犯的部门。   也没有懂怎么在计算机上抓罪犯的人。   最懂计算机的是各部门的内勤、户籍警等等主要工作是把数据往电脑里录入的人。   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什么叫人肉搜索,包括执法部门。   但是,本着「犯罪发生地的相关单位」应该配合调查的原则,紫金科技光荣地执行了全中国第一次人肉搜索业务。   发私信时的IP定位、以前发过的内容、曾私信给谁……所有资料全部在紫金的服务器里记着,此时一一被拿出来,成为找到他的线索。   “哟,还是个惯犯……”安夏看到这个ID的私信记录,紫金每个月的计算机小奖赛的前三名都无一例外被他骚扰过,其中包括徐云义,徐云义也是一腔热血,相信他编的故事,以为美国能治好他的脊髓伤,两人甚至还线下约过饭。   有人见过他的脸,那就好办了,安夏去找到徐云义。   安夏:“你还记得那个说能带你去美国治伤的人吗?”   徐云义:“记得呀!我现在还在背单词呢,他说要是我托福能考到六百,就能帮我申请到一个免费的医疗基金,治疗一年,复健一年,最多两年,我就好了。这段时间妈妈总是偷偷哭,到时候,她肯定特别开心。”   说话的时候,徐云义双眼放光,充满期待。   安夏:“……”   这王八蛋,真该死! 第281章 赴美夏令营   想想看, 要是全国几大重工业城市的电力被境外反动势力破坏,那会给国家带来多少损失,加之此前不是没抓过间谍, 于是警方认定这是一个有预谋的破坏活动。   最近国内公开在搞的几个大工程不少,卫星、火箭、火车……工业化程序越高, 对电力的依赖性就越高。   基于此,这个案子被提到很高的级别, 大量警力被抽调, 投入在这个案子上。   安夏得知之后, 倒觉得对方说不定的目的就是想达到这样的结果,人力都扑在一件事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防守空虚, 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来。   她也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 不然哪个境外反动势力会在网上找随便发发小程序的陌生人开发程序啊?   而且还不给钱。   她都不这么干, 一点保障都没有,不说网上的陌生人是不是以编程为业余爱好的警察,就算不是来钓鱼的,陌生人爽约摆烂也是很正常的,她以前就遇到过。   找了外包做项目, 眼看着交稿时间要到了, 外包开始找各种理由装死不交稿。   一会儿说有事,一会儿说有病,最后发现是新游戏开售, 他去打游戏了。   所以,也许就算阚峰和徐云义不露出破绽,他们大概也会想办法让这事公之于众, 引起恐慌。   紫金的技术人员协助警方调查,找出该IP地址的使用范围,在慈溪周巷镇的某处。   而且特别稳定,就三个上网地点,一查,一个是网吧,两个是居民楼。   安夏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要是能想出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人,会这么纯洁的不知道弄个代理服务器吗?   会不知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上网留痕吗?   有没有可能……这三个上网地点其实是假的,就是对方用代理服务器做出来的假象,就像中美黑客大战的时候,有人把IP地址放在了蓝翔技校。   于是《纽约时报》发文称蓝翔技校有「军方支持并为军方培训计算机科学家」。   在安夏的心中,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是克格勃、摩萨德、MI6、中情局档次的业务。   不然普通犯罪份子为什么要控制电力系统输电啊?   总不能是为了窃电,人工制造雷击木吧?   从徐云义的描述来看,此人就是中国人,说话口音有电影里老蒋的调调,老蒋就是慈溪人,胳膊底下夹着乡镇工厂厂长最喜欢的那种小皮包。   出色的徐云义还画了一张那个人的画像。   就……嗯……画得很像学名叫山魈的蓝脸狒狒,全然不似人类。   在场看见的人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都努力保持着「我受过专业训练,不会随便笑」的表情,看得出来,忍得很痛苦。   安夏的内心:这孩子在美术一途没救了,还是好好当程序员吧。   最后还是找了刑侦队里的画像师,徐云义说,他画。   画出来的是一个扔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回头看一眼的普通中年人。   安夏的内心:这才是真正的间谍,真间谍是不会有007的美貌,否则太显眼了。   她越发认定这是一桩特别刺激的间谍案。   不管那个地址是真还是假,公安干警们联合当地警方出动了。   凭着那张画像,警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正在上网的那个人。   甚至那个人还自己走过来凑热闹的,想看看来了这么多穿制服的,是不是网吧里死了人了。   此人长得与画像70%的相似,但是整体风格,跟徐云义画的蓝脸狒狒真的好像。   红通通的酒糟鼻,重重的黑眼圈,不羁的眼神,拉长的脸……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气质,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想问他,是不是小时候被同学起过「蓝脸狒狒」的绰号。   在还没以「灵魂画手」的年代,安夏很想赋予徐云义这个光荣的称号。   此人招供得特别快,刚坐上「后悔椅」,就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了。   他的伟大梦想清澈而纯真——保证自家工厂这条线的电力。   现在电力短缺,动不动就限电,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上,电力部门毫不犹豫地选择就算是用医学伦理和刑法来衡量都没毛病的「保大」。   保供重点单位、大型企业,小工厂就得全歇。   小工厂现也有跟外商签供销合同的,外国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停电导致的交不出货,不可抗力条款上只有:战争、政变、地震……等等重量级的天灾人祸。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也很绝望啊,后悔,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   「后悔椅」名不虚传。   他一口气把犯罪事实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网上看到了一本,黑客无所不能,能直接修改银行账户,能改变红绿灯的变换,能接掌一切由计算机控制的设备。   在这个里,有计算机管理的地方,就没有人盯了。   正好此时,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新闻,说本地的电力部门已经使用上计算机自动控制系统,可以极大的提高工作效率。   他的眼睛一亮:电力部门用上自动系统,只要他黑进这个系统,那岂不是全市的电力就由他自由控制了吗!   要是哪天需要限电,他把全市的电断了,保他家工厂一条线妥妥的没问题啊!   他开始在网上寻找能做这件事的人,本来不知道怎么找,正好紫金每个月搞一次小比赛,攒到最后来波大的。   也就是说,这些小比赛里的前三名,将来必能成为最后的大奖获得者。   在他心中,大奖获得者肯定能干这事。   于是,他就挨个找这些人。   大多数有工作,要上学的人不搭理他。   有人直接问他给多少钱,他回复人家:“这是我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怎么还要我给钱呢?”   然后那个人回了两个字「傻逼」,就把他拉黑了。   只有空余时间比较多,又特别想证明自己的几个中二少年被他忽悠了。   然后他又跟电力部门的人拉关系,拿到了重要的一些数据。   安夏对此人感到非常无语。   此人说聪明也聪明,能想到这么一整套的流程。   说蠢也蠢,数据都要到手了,问一句「是不是有了自动控制之后,整个生产流程就没有人类参与」会怎么样啦!   哎,就不问,还在做梦,以为无人值守,随便修改,任由他拿捏。   人的脑子……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这件事被媒体曝光之后,还出了几起诈骗案。   骗子拿着报纸说:我就是这个工厂的,其实我们都已经生产出来啦。但是老板被带走了,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半年,手上只有一堆没用的产品。   所以我们把那些产品稍微改动了一下,变成了节电器,国家认证的,允许我们卖了拿钱抵工资。   只要在你们家的电表旁边插上它,电照用,电表不走数,想怎么用电就怎么用电,一分钱不花!   现在只要一百块,统统一百块,三四个月就回本,绝对划算!   就这「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风格的话术,真哄了不少老年人掏钱购买,其中的原理就是偷电,等这些人知道自己上当的时候,骗子已经赚了几万块跑了。   骗子是假的,阚峰做的黑客程序是真的。虽然没有完全完成,不过只要稍微完善一下,就可以实现侵入、控制的目标。   这一认知,让电力部门的领导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这才发现自家的系统这么薄弱,只要有个内鬼把数据弄出去,就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出攻破系统的病毒。   他们当即拍板,与紫金安全软件部门签订开发合同,买下了日常维护、重点项目保障、数据保护等等所有项目。   媒体又继续发布关于诈骗案的新闻,请各位市民不要轻信,不要上当,这个案子里涉及的人和事都是假的。   案子里提到了那个小工厂老板忽悠阚峰他是麻省理工招生办主任。   于是人民群众认为,在中国谁要说自己是麻省理工的什么什么人,绝对是骗子。   这下,让另一个人着急了,他找到其中一个影响最大的媒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这样,对我的工作有极大的负面影响!我要求你们马上修改。”   报社主编悠悠然打开麻省理工大学的网站:“你说你是麻省理工亚太地区中国联络负责人,你的名字在教职工的哪一栏?”   他气乎乎地在教职工那边翻找出自己的名字:Charles Zhang,下面有一串他的简介,但是没有照片。   报社主编悠悠然:“你身份证上印的是Charles Zhang吗?你有麻省理工开的介绍信吗?”   报社主编打开自己的公费医疗信息,指给他看:“上面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工作单位,全市联网,你要是随便有一个什么跟政府联网的资料,能证明你在麻省理工上班也行。”   来人实在无法证明「我是我」,又怎么都说不明白,只得放弃跟报社说理。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因为报社的用词而生气,他的脑中反复闪过刚刚他看到的主编公费医疗信息。   尽管只匆匆扫了一眼,他已经记住,上面有主编定点的医院名称、今年看病次数、下面的某个功能按钮里还有服药和复诊提醒按钮。   他是留学生,麻省理工的博士,刚刚被派到中国来担任麻省理工亚太联系负责人,一切费用由麻省理工支出,他没有中国的公费医疗。   刚好此时,他住的房子应该要交电费了,去交费大厅发现人不多,主要是老年人,他站在柜台前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窗口传来一个老头子的笑声:“我们老年人时间多的很,不缺时间,缺的是钱。”   他这才注意到,在柜台玻璃的一角贴着一个广告:“足不出户,随时交费。不必再为没时间交费而烦恼——紫金智能交费网。”   紫金这个名字,他在麻省理工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一个挺高调的中国科技公司。   回家后,他登陆了交费网,发现水费、电费、燃气费、通信费、有线电视费,都可以在这个网站上交。   在网站的「友情链接」里,还有更多的网站,链向不同的生活需求,比如买电影票、舞会入场券、飞机票……   这些功能远出乎他的意料,他1986年拿到李政道奖学金赴美留学,距今也不过是八年……短短八年的时间,仿佛换了一个星球。   紫金的崛起速度之快,更像是外星人相助。   他对紫金的老板安夏产生了十足的兴趣。   紫金科技的盘古实验室里有他在麻省理工的同学,由同学引荐了一下,他便很顺利的见到了安夏。   “张先生,你好你好……”安夏与他亲切友好地握手,心里却想的是:“他不是搜狐公司老板吗?怎么是麻省理工的联络负责人?”   稍微聊了几句,安夏就明白了,原来他还没到开启搜狐公司的副本环节,还在给麻省理工打工。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的一些用词和只字片语里,安夏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很不满。   他去年拿到物理学博士学位之后,对物理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像同学们一样去华尔街当股票分析师。   现在,他的导师被提升为副校长,于是强行为他一个人凭空创出了一个亚太联络部,让他跟别人吃饭、搞关系、接待中国来访的官员,安排校方领导到中国访问……他还是不高兴。   总之,就是不!高!兴!   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或者说,无法融入主流文化,「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说:“本来我一直觉得美国的互联网是全球最强。没想到,国内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   在张先生的话中,安夏听出他似乎是有意回国发展。   安夏倒是无所谓,她不觉得自己就一定会输给他,也不觉得他回国就一定是坏事,说好听点,就是有竞争就有发展,说难听点,就是公司万一干了什么傻事,得有人来吸引火力,类似——“与XX相比,紫金算良心了。”   安夏笑道:“其实要论基础工业和理论研究的话,现在确实还是美国更强,国内吧,主要是人多,人多就会意见多、需求多,就一下子产生了很多需要解决的现实矛盾,就一点点的进步了。”   “如果你想做的不是那么重度技术的话,回国也挺不错的,在自己熟悉的文化圈子里找资源也更容易,如果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安夏的最后一句话是客气,也是真话,不管是合作,还是派订单,都可以。   张先生与安夏聊了聊国内互联网的情况,安夏很有艺术性的向他介绍了一下。   对于紫金重点项目和将来要做的,以及她觉得赚钱的,都描绘成厮杀惨烈,非常难搞,利润已经被卷到薄得不能再薄的红海市场。   对于麻烦多多,看着就烦,牵扯到一堆政府部门的项目,就重点推荐。   等互联网的业务聊得差不多了,安夏看着他心事重重,天人交战的模样,觉得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立刻拎包回国,起码得纠结个两年。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国内的互联网发展还受限于电信部门,上网速度太慢,很多功能无法实现,像我们这种使用端的公司再着急也没有用,等电信把大城市的网速提上去,你再最终决定也不迟。”   张先生点点头,认为她说得颇有道理。   互联网的事聊完了,两人开始聊人的事。   安夏向他问起麻省理工数学、计算机、自动控制等等相关专业的人才问题。   特别是他们愿不愿意来中国工作,不行的话,愿不愿意去在美国的中资公司工作。   张先生则问紫金在这段时间举办的各种比赛中,有没有发现理科天才:“我们有个公益类的活动……”   大概的意思就是麻省理工想立一个博爱友好关爱穷人的人设。   于是要组织一个由各个穷国的儿童来校内参观的夏令营。   费用学校出大部分,来参加夏令营的人出小部分。   要是能因此让这些穷国具有天赋的人因此对麻省理工产生兴趣,愿意报考,那就更好了。   “出小部分……是多少?”安夏有点担心张先生在美国待久了,对国内的平均经济条件产生错误的认知,特意问了一句。   “三百美元,包括往返机票在内的食宿交通所有费用,而且还有麻省理工的教授组织讲座,还有参观一些大型实验室。”   凭良心说,三百美元,在疫情未起航空公司竞争最激烈的时候,也就只够从沪市往返一趟西海岸洛杉矶,根本飞不到东海岸的麻省理工去。   按现在的物价比,也就最多飞到纽约。   划算是划算,但是,三百美元,此时的汇率算下来也要两千多奔三千。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种属于非必要支出,不买立省百分之百。   张先生对安夏说:如果是安夏这边推荐过来的人,我可以直接给安排入队。   不管是紫金高管的子女,还是紫金大客户的子女,都可以成为被邀请者。   这确实是一个见见世面的好机会。   安夏谢过张先生,告知一定会尽快与他联系……顺便也希望张先生帮她打听打听毕业生的就业意愿。   安夏首先想到的就是阚峰,这小子确实是个天才,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可惜了。   阚峰家里掏这三百美元轻轻松松,也由着他做想做的事,只是阚峰自己不乐意。   “不行不行不行……我……我中国话都说不清楚,英语更不行了。”他连连拒绝。   安夏这才想起来,他偏科严重,英语成绩就是个悲剧。   “没关系,他们有中文翻译,你到时候让翻译帮你说不就行了。”   “要是别人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就我还需要翻译……多丢人啊。”   阚峰看着胸前鲜艳的红领巾。   也不怪他焦虑,两年前《夏令营中的较量》一文出来的时候,他就是痛骂文章里那些中国孩子的人,他可不想转一圈回来发现自己也成了某篇文章里的窝囊废物八零后,被全国人唾骂。   安夏揉着额角:“你想太多了,你看联合国开大会,哪位外交部发言人说话不是用本国语言?”   阚峰:“我不知道联合国开大会是什么样的。”   安夏:“这不重要,反正,就是所有涉及到有外国人的正式场合,都一定会有翻译,大使也好,外交部也好,国家领导人也好,他们都用本国语言说话。   你见他们谁惭愧了!这是身份的象征,就跟……跟古代皇帝出门,有人提灯笼,有人举华盖一个意思……”   “哦……”阚峰想起看过的古装剧,好像是的,皇帝走到哪儿,前前后后都是一大堆人。   “当然啦,你最好自己是真的能听懂,免得有坏人以为你是聋哑人,想占你便宜。”   阚峰骄傲地一昂首:“我是男孩,能占我什么便宜。”   安夏淡淡地说:“你最好别这么想,你全身的器官,还有血,都可以拆零了,卖给需要的人用,对了,有男人也很喜欢男孩子的。”   阚峰被安夏吓得不敢说话。   安夏把详细的夏令营资料给他:“你自己看着办,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明天答复我。”   如果说阚峰这边是除了钱,全是问题,那徐云义这边就是除了钱,就没有任何问题。   阚峰的眼睛好歹还亮了一下,徐云义则是听到「夏令营」三个字后,就直接问:“多少钱?”   听到「三百美元」之后,他就摇头:“我要帮妈妈干活,去不了。”   虽然他现在帮紫金做测试,还有参加参加比赛,也能挣一点小钱。但那真的是一点小钱,他的妈妈还在起早贪黑维持着小吃店,她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为儿子攒下一份就算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不愁吃不愁穿的家业。   徐云义劝她别这么辛苦,她还说自己就是劳碌命,习惯忙东忙西了,真闲下来,还不习惯呢。   三百美元,那要煮多少碗面条,要炒多少盘菜才能挣得回来,妈妈为了每斤能便宜三毛钱,百来斤的菜也不让菜贩子送货上门,非得半夜三更自己亲自去市场买,还说大厨师也是这样的。   老板娘听见安夏和儿子的对话,便走出来,问安夏:“三百美元……是多少钱啊?”   徐云义大声:“管它多少钱呢,反正我不去,我怪模怪样的,走不了多远就要充电,不穿外骨骼,只能躺在床上,洗头都要别人帮忙,我才不要去!!”   外骨骼刚开始使用的时候,确实很快乐,用久了,就会发现各种问题,到底还是不如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纯天然造物好使。   安夏这才知道,在这个少年的心里除了钱之外,其实他对自己不能站起来这件事,还是有着深深的自卑。   第二天,阚峰那边回复,说愿意去。   小店没开门,今天是徐云义复诊的日子。   负责外骨骼项目的同事也跟着去了,他回来后,向安夏说:“复诊的有个老大夫,他说徐云义的恢复情况比预料的要好,而且到现在为止,他的末端神经和血管都没有彻底坏死。但是脊髓拍了片,怎么都看不清。”   “拍片?是X光片?那家医院不是说刚进了一台核磁共振吗?还在新闻上得意的炫耀了一把呢。”   安夏不解,以老板娘疼爱儿子的程度,她相信老板娘不会舍不得给儿子拍一张的。   同事说:“那台机器,哎,前几天被一群医闹打坏了。”   “牛逼啊!那么贵的机器,他们怎么敢的!”安夏忍不住轻声吐出一句,她有一个学医的朋友说过,去医院培训的时候,带教老师让她们遇到医闹,马上往昂贵的医疗设备旁边躲 ,医院可能会罔顾小医生。   但绝不会放任一台上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仪器被打坏。   同事摇头:“患者那边都是雇来的乡下人,哪懂什么贵不贵的,现在已经变成医院追着患者家属要赔钱了。不过,也挺好,让医院长长记性,别让他们觉得患者是随便他们揉捏的。”   安夏皱起眉头。   几十年之后,大家普遍唾弃医闹,同情医生,并发出「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调侃。   现在的情况不说完全相反,也只能说还是有少部分地区比较和谐。   紫金论坛上能看到不少骂医生的贴子,说没钱就不给治,或是治得不用心,还有一个人说,医生居然能给他妈妈开了一堆治男科的药,他指出之后,医生居然对他说:“吃了也没事的,不行你也能吃。”   九十年代初,除了治安一塌糊涂之外,医患关系也是一塌糊涂。   医疗改革,再加上大批人下海,金钱对人类的冲击是全方位的,只要心黑一点胆大一点,就能搞到钱,比起在医院挣死工资有趣多了。   不少纪实文章,描述大型公立医生怎么草菅人命,怎么明目张胆向患者讨要红包,「黑色的红十字」「夺命的手术刀」之类的字眼常见于报端。   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扮患者钓鱼塞红包,再拍下来放到电视上。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国家有关部门终于忍不了,不知道处罚了多少人,手术前必须塞红包的风气才渐渐改变。   就连患者硬塞,医生也未必敢收,就怕又是来钓鱼的。   安夏对那个合作医院还是蛮有好感的,此时全中国医院的规矩都是先交钱,后看病,哪怕是急诊,也得先交押金。   徐云义的妈妈上回失魂落魄,导致一把火把小店给烧了,身上烧伤一大片,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没收钱,先抢救,各种好药都上。   如果当时安夏不帮忙,徐家就真没人能掏钱了,那就是医院的坏账。   安夏非常严肃地对他说:“你别说他们的坏话,他们的人都蛮好的,你每次去问外骨骼的事情,人家也没嫌你烦不是?这可不是他们的份内工作。”   安夏去了一趟医院,探望了自家的护理机器人。   无辜的护理机器人在医闹事件中,也被牵连。   从监控探头上看,它正捧着患者吃完的一次性饭盒出来,准备扔到垃圾桶,刚好遇上医闹在追打医生,护理机器人对他说:“你好,请……”   然后就被医闹一脚踢翻,饭盒里的剩饭剩菜全部洒在它的身上,它的脚下履带空转:“我跌倒了,请把我扶起来……”   此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都被医闹吓跑,或是跟过去看热闹了,只剩下寂寞的机器人重复念叨。   期间只有另一个护理机器人路过,走廊上的长椅被医闹踢歪,横在树中间,唯一能通过的口子,躺着被洒了一身剩饭的护理机器人。   躺在地上的机器人:“我跌倒了,请把我扶起来……”   端着药路过的机器人站在它的面前:“你好,这是我的行进路线,请不要挡路……”   安夏看得十分唏嘘。   紫金出品的机器人质量还是很不错的,被踹倒,身上沾了酱汁和油,擦擦干净还能继续用,只有表面有一点点凹凸不平。   核磁共振那边的情况则十分严重,它……失超了。   安夏不明白什么叫失超,放射科的小医生向安夏说了明了一下:“就是主磁体线圈由超导体变成导体,线圈中的电流瞬间消失,电磁能转化为热能,液氦挥发,磁场强度迅速下降。”   安夏还是不懂,小医生说:“总之,只要知道在一阵尖厉的声音响起,一股白烟升腾过后,机器就不能用啦,现在的损失还不知道,西门子的人还没过来,说不定直接就报废了。”   “那群医闹这么厉害的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安夏脑中浮出的画面,是几十个走路如古惑仔的医闹,人手一根大铁棍,对着核磁共振机一通乱打。   可是,看外观,核磁共振机伤得还没有被一脚踹翻的护理机器人重。   “他们按失超开关。”小医生指了指一个写了三个「STOP」的红色按钮。   “这是设备准备报废或是出现重大危险的时候才会按的。”   安夏叹气,这可是人为损啊,西门子绝对不会给他们保修的。   这台设备,随便也得几百万吧……那帮连西门子核磁共振都敢碰的傻逼医闹,显然是掏不出这么多钱来的,估计到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   放射科主任此时也来了,他跟安夏说起这事:“钱不钱的就算了,最气人的是什么!是有一个跌到头的小孩,本来说要做核磁看一下颅脑损伤,她奶奶死活不肯,说有辐射,是小孩的爸爸坚持,才开单,结果,还没拍,就遇上这事,看到冒白烟,她奶奶一下子就来劲了,说幸好还没来得及做。不然这么大的核幅射,宝宝怎么受得了。”   安夏:“啊??核幅射?”   放射科主任:“对啊!核!磁!有核吧!那就是核辐射。广岛长崎都被轰平了!”   安夏:“她还挺有理……”   这是把人防知识给学废了吧。   安夏:“刚才乔医生跟我说,核磁共振的原理是有磁场的情况下,身体里所有的氢原子都发生能级跃迁。   然后这个信号被检测到,就可以还原成一张的图像,跟原子弹什么的不是一回事,这个有跟她们说吗?”   放射科主任:“我敢跟她说吗?我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跃迁,就是跑了,对吧!人体内有70%的水,对吧!水有三分之二是氢,对吧!   结论:氢都跑了,人不就脱水而死了吗?”   安夏:“不是……她一个能把核磁当核辐射的老太太能懂这么多吗?”   放射科主任:“呵,你可别小看了他们,不怕文盲,就怕半文盲不懂装懂,他们满肚子的知识都让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年纪大的,都是听街头巷尾不知道哪里来的老街坊,老姐妹说的,年轻人还敢教我们,说他在网上查过了,这病应该是什么什么,应该怎么怎么治,应该开什么什么药。”   说到这,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夏一眼:“他们都说是在紫金搜索上看的。”   紫金搜索,它真就是搜索,如果有人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写:“拽着自己的头发能飞起来,离开地球。”   那么有人搜「人怎么飞」,在搜索结果里就会出现这个选项。   后世也无法避免此事,搜索引擎无差别展示搜索结果,导致很多错别字也莫名的被大量使用,包括抄袭者都会把错别字抄进去。   比如「笑盈盈」变成了「笔盈盈」,比如「纨绔子弟」变成了「绒裤子弟」,比如「朔风如解意,容易莫催残」变成了「逆风如解意,容易莫催残」。   安夏:“咳……在改了在改了,我们在优先排序的时候,都会把专家意见放在最前面。而且对于非专业人士给出的回答,我们还有特别标记,请患者去正规医院。”   安夏向徐云义的主治大夫问起他的情况,大夫告知安夏,他觉得徐云义的伤应该没有刚开始预料的那么严重。   但是因为看不清,他也不敢说什么,建议徐云义去首都的医院再查查,说不定能发生奇迹。   回到公司,接到张先生的电话,他问安夏这边的夏令营人选有没有定。   安夏回答:“一个已经定了,还有一个身体不太好。”   她把徐云义的情况跟张先生说了一遍,说徐云义现在主要靠紫金提供的外骨骼进行日常活动,他怕带着那么一个大号的金属架子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方便,所以就算了。   张先生颇为好奇:“外骨骼?就是你们公司在上次光纤节上展示的那个?”   “是啊。”   张先生震惊了,他在美国看过那段视频,同事们一致认定这就是好莱坞用的电影道具而已,看起来增加一些科技感。   万万没想到,它是真的!   它的穿戴者也真的是一个无法凭肌肉力量行动的人。   不仅张先生惊讶,连他的麻省理工同事们也十分惊讶,中国的机械工业什么时候到这个程度了。   有源外骨骼就算是在美国,也还在研发阶段,中国不仅有,还能给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孩子随便用??   他们很想见见徐云义……身上的外骨骼。   张先生向安夏转达了同事们的话,并说要亲自来劝劝那个小朋友。   他来了,他在安夏的带领下到了小店,老板娘得知他就是那个很厉害学校的人,而且还是个博士,简直是肃然起敬,博士耶!   她苦心供养儿子,也只敢想他能上大学,拿个本科文凭。博士,比大学生要高两层呢!   她看着张先生的表情几乎是仰望。   又是端茶,又是拿瓜子花生,就差现场炒两盘了。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就走。”张先生赶紧拦住她。   徐云义尽管不想去,但是看到金光闪闪的博士,也不由得端庄了起来,全无跟紫金员工嘻笑模样。   张先生说:“我们那边有最好的仪器设备,也有很好的医生。如果他去美国,我们愿意为他免费诊断。   听说他的状况其实还挺好的,要是能早一点确认情况,对症治疗,说不定他就能站起来了。”   老板娘很激动,徐云义却很平淡,他的激动,已经全部被那个「招生办主任」骗走了。   现在他再也不相信自己能站起来,也不相信有什么奇迹,甚至听到说他能站起来的人,就下意识觉得,不是善意的谎言就是恶意的谎言。   “美国那些特别贵的医疗技术确实挺不错。”安夏说。   老板娘问道:“啊……那……那要多少钱?”   “为孩子看病的部分全部免费,你们只要出三百块,哦是美元,就可以。”   老板娘已经查过三百美元是多少,她起早贪黑这么久,这些存款还是有的,她当即就激动地对张先生说:“三百美元我……”   徐云义皱眉:“妈……”   老板娘话没说完,就蔫了,但阻止她的不是儿子徐云义。   而是她忽然看到安夏用极其凶恶的眼神瞪着她,把她吓得说不下去。   张先生有点懵逼:“发生什么事了?”   说得这么大声,还只说了一半?   老板娘做为一个生意人,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安夏不希望她这么说。   但是她又不知道安夏希望她说什么,只好继续那么蔫着,低着头,不说话。   安夏叹了口气:“三百美元,她家有困难……你看这饭店,新吧,其实,是被火烧过,这小店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老主顾们捐的钱……   她家的东西,都在那一把火里烧没了……三百美元……哎……真的拿不出来,而且还有徐云义要是去美国了,他妈妈肯定得去照顾,那店就要关,关店就没有收入来源……”   最后,经张先生请示上级,徐云义不仅不用付参加夏令营的费用,甚至还有生活补贴,一天一百美元,比开小店累死累活一天的利润多很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麻省理工的人实在太好奇紫金的外骨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有朋友听说安夏这么大方,让徐云义就这么背着外骨骼去美国,十分担忧,在线上敲她【美国人肯定会把外骨骼全拆开,研究透了,才肯放他们母子俩回来。你不担心技术外泄吗?】   安夏:【我还怕他们研究太快呢,老板娘说生活补贴太多,拿在手上心里不踏实,说要给我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朋友:【你也不像是在乎三十美元的人啊。】   安夏:【无所谓,反正我这边新款已经出来了,过于落后的东西,他们想看就看呗。希望这小子能帮我套点情报来。】   朋友:【十一岁,能套个鬼情报。】   安夏:【不好说,万一呢。】 第282章 为了骗外国人,拍了一……   轰!一道闪电如蛇, 照亮了整片乌云。   又是一个被淋成狗的日子。   一个全身湿透的同事走进办公楼的时候,鞋底跟大堂的瓷砖地面感情不太好,「吱溜」一声,他向前扑倒在地, 前额磕在地上, 发出的闷响, 把在场的人都惊动了。   保安赶紧把他送医院, 还好没有太严重的后果, 就是前额鼓起一个大大的紫包, 以及轻微脑震荡。   安夏对行政部的工作不是很满意, 公司行政部关于大楼管理的条例里有明确规定:下雨天,必须有人在门口为员工的伞套上塑料袋,下雨的时候,值班人员必须马上在地上铺防滑用的地毯。   地!毯!呢!   行政部主管赶紧解释:“上周和上上周都在下雨, 所有的地毯都已经被踩脏了。昨天天气预报说连续三天的都是晴天。所以昨天就把地毯送去洗了, 还没有送回来。”   现场没有地毯, 但是有两个保洁手持拖把,随时擦掉水迹, 行政部门也算努力了。   之后行政部修订了规则:要是暂时没有地毯,就拿纸箱来垫。   下雨下成那个鬼样子,也别追求什么美不美观了,别再把人摔着就好。   安夏看着天气预报信息,果然,不管是中央台,还是地方台,都说三天内, 本市都是晴好天气,地方台更是贴心提示:市民朋友们可以抓紧时间洗衣服洗被子。   要是信了他,那就惨了,晒两三个星期晒不干的床单被套,会有一股诡异的霉味,还得重洗。   「市民朋友们」的心态崩了,大爷大妈在街头巷尾骂,有工作的人在单位骂,有电脑的人在网上骂。   都说气象局干脆撤编得了,谁都能上去胡逼逼两句。反正说得准还是不准,就是赌呗,现在的天气预报,一年也就只有气候非常稳定的那几个时间段能说得准。   在那些时间段,也根本不用气象局,腿上有风湿的人、生活经验丰富的人、山里的老猎人。   哪怕会念叨两句「青蛙叫,大雨到」「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人,都能准确预测。   人民群众要求的不多,山区里有小气候,大家都懂,去山区里玩被浇一头雨,没人抱怨。   夏日午后下两小时的锋面雨也是可以理解的,报晴天也没什么关系。   台风忽然改变前进方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平原和丘陵地区的连绵雨都报不准确,实在让人受不了。   安夏看着窗外已经连绵下了二十多天的雨,她想起在自己的时代,曾看过很多吹捧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文章,其中有一条就是——   “现在的技术这么先进,为什么天气预报反而不如以前准确,是工作态度问题吗?”   内容是贴主去山区旅游,天气预报不准,害得他淋雨。   下面有一个回复:“山区本来就是小气候,全市天气预报不准不是很正常的吗?还不如以前?你是00后吧,知道1994年番禺、梧州、顺德的特大洪灾吗?   知道1998年的长江全流域、松花江嫩江全流域特大洪灾吗?连全流域洪灾都没有提前预警的天气预报,在你这就叫「准确」啊?”   等等,九四年……那不就是今年?   安夏一惊,且不说洪水冲屋毁地淹死人这种直接杀伤性操作,对后续也肯定有不少影响。   紫金在这些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业务。要是农作物收不上来,仓库被水淹了不能存货,道路被水冲毁不能跑车……那都是事。   安夏托关系,找到气象局的同志,想打听打听现在的天气预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一个小餐馆里,大家以朋友聚会的身份相会,安夏把刘杰也带上了,她觉得人工智能或许能起点作用。   安夏笑着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比较好奇,按理说,1988年风云一号气象卫星都上天了,应该准确很多。”   王博士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又是要上门来打我的呢。”   “咦?又?前面还有谁?”安夏睁大无辜的双眼。   王博士沉痛地说:“我妈,她看到报天晴,把家里的衣服全洗了。我爸现在一件出门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现买。她怀疑我跟我爸勾结,就是想谋一身新衣服。”   “哈哈哈……”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安夏则继续打听到底为什么天气预报不准。   王博士叹了口气:“不是有气象卫星,预报就能准的。天气预报是技术活,不是看图说话。就像同样一张X光片,没水平的医生什么都看不出来,有经验的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是骨裂。”   安夏以前听说过气象预报确实与计算机有关。   但是今天听了王博士的话,才知道具体的操作。   冯ꔷ诺依曼在1950年就用计算机制作以大气动力学为基础的数据天气预报。   此后,数值天气预报的水平就跟计算机的发展水平……特指超级计算机的发展水平,高度相关。   “卫星也好、天气雷达也好、就连小学生都会用的百叶箱、雨量器,这些只是数据,是基础资料。然后,我们要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再做出最终的判断。”   中间确实有不少需要分析的东西,光看见云团不能说明什么,地型、空气里的含尘量、还有什么副热带高压、低压等等乱七八糟的数据凑成一堆。   安夏脑中一转:“这事有点眼熟……这不是人工智能整天在干的事嘛……或许人工智能可以帮帮忙?”   刘杰同志很有自知之明:“人工智能确实可以处理海量数据,但是……首先,得有精度很高的数据,输入有错,输出就必然有错。”   安夏问道:“中国的超级计算机,还不足以拿到更精确的数据吗?”   王博士摇摇头:“你说前年出的银河二啊?它配叫超级计算机吗?一秒才10亿次够干什么的?1991年美国的CM-200就是每秒90亿次了,现在世界上最快的超级计算机是英特尔出的,每秒3280亿次!三百二十八倍的差距啊!中国搞技术的这些人,根本就不行……”   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身边坐着的安夏和刘杰也是「中国搞技术的这些人」,自觉失言,忙打圆场:   “其实,中国不是没有聪明人,依我看,不是智力的问题,完全是体制的问题。要是你们公司参与研发的话,肯定很快就能做出来。”   “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超级计算机的技术难度很高的,像我们这种民营企业哪能做得出来。”安夏打着哈哈。   她也不是假谦虚,像神威ꔷ太湖之光是国家并行计算机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研制的,天河二号是国防科技大研制的,这种是「国之重器」,普通企业根本没法参合。   安夏又问:“那要等到我们国家的超级计算机的运算速度达标,天气预报才能准吗?”   “不一定,要是能把克雷公司的计算机买回来也行。”   安夏这才知道,原来气象部门早在1985年就在为天气预报报不准而烦恼,他们为此做了积极的努力——向克雷公司购买超级计算机。   但是!   那玩意儿属于巴黎统筹委员会对华管控销售的商品,就这还得庆幸当时老大哥还在,以及中国跟老大哥已经翻脸。所以,才只是「管控」,而不是「禁运」。   克雷公司反复要求中国气象部门证明,买超级计算机只是为了测算天气数据,而不是用于军事用途。   气象部门说了,他们又不信。   整个采购剧情就像琼瑶的言情剧。   克雷公司:“你到底买超级计算机是为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气象部门:“你听我解释,真的是为了算气象数据。”   克雷公司:“我不听,我不听!”   气象部门:“你要相信我。”   克雷公司:“你要证明给我看。”   气象部门:“不是就是不是,我要怎么证明呢?”   克雷公司:“我不管,我不管!”   又不说不卖,又拉拉扯扯的拖着。   就是买一台超级计算机的事,硬是从1985年,活生生地拖到了1994年。   十年啊!   打进卢沟桥的日本鬼子都投降了,花钱买东西这事居然还办不成。   安夏心中不由得冷笑:要求别的国家开放市场的时候,就说自由贸易。到自己头上就哼哼唧唧。   到底是有武力就了不起啊,黑船炮一响,谁还敢不自由贸易呢。   不知道陆雪这次去芬兰到底是买什么,会不会也像买超算一样这么麻烦,十年都买不回来。   希望芬兰人给他点面子,赶紧收钱交货,让这不幸的孩子早点回家吧,他已经第三次向安夏抱怨闻到方便面的味道想吐了。   安夏又问起气象局对今年两广一带的气候怎么看,有没有可能暴雨成灾。   王博士没多想,以为安夏只是由己及人,自家哗啦啦的下雨,就代入了全国的天气。   他笑着回答:“三天的都难说,何况是整个夏天。”   安夏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鉴于洪灾可能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哪怕是出于避免公司运营受影响的考虑,能尽量降低洪灾带来的损失也是有必要的。   问题来了,做为一个穿越者,要怎么样才能提醒别人会有灾难发生?   在什么前兆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直接告诉别人一定会有洪灾,好一些的情况是被嘲笑杞人忧天,坏一点的情况是被带走,签训诫书,保证再也不乱说话。   再说……要是有人站在安夏面前说她今日必有XX之灾,她也只会想报警,把这个神棍带走。   如果想要做一个比较刺激的娱乐内容,激起人们的防御心,也不能做成《□□》,以反派视角展开。尽管它确实挺刺激,但是做得越好,越吓人,就会越快被下架。   安夏计划做一个类似于大禹治水的游戏,当然重点除了治水,还有在洪水环境中活下来、囤积粮食、避免房子倒塌之类的。   此时各个学校还在认真的上人防与安全课,教授「在开阔地上遇到核爆怎么办」「遇到地震怎么办」「遇到火灾怎么办」之类的内容。   所以,大禹治水游戏也不算大逆不道,危言耸听,从研发到发布都很顺利。   游戏推广的不是特别顺利,大概因为大禹治水这个故事。对于中国人民来说,已经是老掉牙的传说,没什么新鲜的。   玩法那边设计的是——打怪。   取材自大禹不仅治水,还干掉了相柳、无支祁、白尾兽……于是,策划让扮演大禹的主角,四处打怪。   打完怪,那边的水患就解了,就是个换皮的格斗游戏。   安夏:“……”   不仅无聊,而且也没有达到她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跟她当初跟苏灵说的完全不一样。   安夏当年经常吐槽高层老板下来搞微操,指指点点。哎,谁能想到啊,人,终将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安夏找到紫金游戏的大禹项目组。   项目策划抢先一步向安夏吐槽,认为是公司在市场营销方面给的支持还不够。   如果能有当初《玉京战神》那样的推广力度,肯定能做出跟它一样的成绩。   安夏对项目策划说:“这就是你把我之前说的游戏玩法改掉的原因吗?”   项目策划点头:“对,我们讨论过,现在市场上付费能力最强的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男性玩家,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简单不费脑的格斗游戏,您说的那种太慢了,不符合玩家的需求。”   安夏:“你们讨论过?还是你们对市场上的玩家属性做过调研?”   项目策划:“付费能力最强的人群是许多公司做过数据调查之后的结果,这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这个组里的人,都是这个年龄段的男性玩家。所以我们很清楚。   真的,你不是男人,你不明白,男人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弄得太复杂,他们是真的没兴趣。”   安夏:“……”   来了来了,这熟悉的味道,「你说他不懂游戏,他说你不懂男人」,真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安夏平静地说:“按我的要求,把游戏内容改掉。”   紫金游戏在分家前是安夏的直接下属,分家后,安夏也是他们的特大股东,连苏灵都不敢驳回安夏的要求,何况是他们。   修改文案、修改关卡、修改数值……整个玩法改掉,还要尽快上线,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游戏公司来说,都是炸裂的。   那段时间安夏时常打喷嚏,不知道项目组的人是不是每次开会必骂她泄愤。   不管怎么样,新玩法的大禹治水上线了。   这次的剧情是一个妹子写的,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看到一本名叫《肖申克的救赎》的,对里面什么人性、影射美国司法黑暗之类的人文内容毫无兴趣。   唯独对肖申克是怎么挖地道的充满热情。   再加上此前美国爆发黑人与韩国人巷战的事情,她做为东亚人,也很是紧张了一阵子。不仅改建了家里的地下室和车库,而且还囤水囤粮买发电机。   当时有很多东亚面孔都被逼成了生存狂。   于是,写剧情文案的时候,特别顺手,要是有不会的,直接找当时一起在美国的东亚朋友问问就知道了。   最后的成品,安夏很满意。   妹子写得意犹未尽,问安夏要不要再写一部关于病毒扩散的故事,或者核战后的废墟生存。总之,就是再来一场需要搞基建的大危机故事。   安夏掐指一算,非典是2002年,还早呢,时隔八年。到时候也赚得差不多了,就算像《□□》那样下架,那就下呗。   于是,便同意再开一个项目,说病毒扩散。   妹子开局就把南极给炸了,说南极的冰层里发现了远古外星病毒,科学家发现它能强化人体,能将只使用了10%的人类大脑功能扩展,他们为了能将大脑使用范围提升到100%,便对远古外星病毒进行改造,结果改造出来的变异人因为过于理智,认为人类想法太多太杂,才会导致世界大乱,应该对其他没变异的人进行强行改造,让所有人的想法统一,世界就和平了。   于是变异人开始把正常人也变异,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受得了病毒,有些人在被注射病毒之后死去。   从此双方变成了两个族群,开始对杀。   安夏看了大纲:好家伙,1995年的EVA人类补完计划加1996年的生化危机,凑成一堆了。   不过看着确实挺刺激,安夏便同意她往下写了。   新的《大禹治水》,为了方便代入,开局就是大禹穿越到现代来了,名字也改成《我是神》   本来安夏的计划是让它安安心心地当一个经营类游戏。   需要玩家安排采购粮食、安排人手、安排加固房子等等。   但是,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经营类游戏是比较慢,比较佛系的玩法。   它的性质决定了,只有玩家能每一天、每一时刻登陆,才会玩得比较开心。   此时一台能上网的计算机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还是个奢侈品,是电视冰箱空调电话全置办齐之后的选择。   有人做过调查,此时全中国计算机的拥有量跟实际使用过计算机的人比例是1比7,另外六个人是网吧爱好者。   此时的网吧价格已经从十二块钱一小时降到两块钱一小时,有的地方只要五毛。   但还是贵啊,大家来网吧都是抓紧时间痛快杀一局或是在网上跟人胡聊,谁要慢腾腾盖房子。   所以,安夏再次调整了玩法。   敌人就是坏人,使用的攻击手段就是放水灌城,玩家先搞基建,挡住几次水攻之后,敌人元气大伤,就可以动手反击了。   其实,就是《帝国时代》的套路,但是,《帝国时代》是1997年才出品的游戏。   游戏里关于物品的描述,全部都是真实可考的内容,还有应急包之类的设定。   此时,全国已经有不少网络游戏公司了,他们还在卖纸质的点卡,与书店、报刊亭、中小学旁边的小杂货店深度绑定。   而紫金则全面攻陷网吧老板,与他们合作。   如果某个网吧里这个游戏的登陆人数和玩的时长到达一定的数字,紫金会给网吧一定的奖励。   网吧老板对此非常高兴,在所有电脑上都装了快捷方式。   有些第一次来网吧的纯洁小羊羔会下意识的看别人玩什么,或是机子上装着什么,他们就玩什么。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第一个接触的游戏就是《我是神》。   同时又找到一个导演,拍一部在灾难环境里求生的电影。   除了卖人物情感和关系之外,卖的就是花里胡哨的基建技巧和保障交通运输之类的内容。   导演觉得可以,《地道战》这么老的电影,大家看着花式地道,从各种地方钻出来人的场面,还是挺喜欢的。   就连儿童乐园里可以钻来钻去的玩具房,都是小朋友们的最爱,可见,人类对于花里胡哨的建筑是有感情的。   剧情其实特别简单,什么男女主的爱情,那不重要,天灾已至,大家都是革命同志,男女主干的事就是分工合作,共御灾难。   片子主打一个真实,就连开挖掘机、起重机,都是找的真设备,对着操作台拍。   拍片的同时,紫金科技这边的特效组已经在开工了,到时候把它跟影片合在一起就成。   既然是紫金赞助的,那往里夹带一点植入广告也很合理。   于是,安夏把自己对未来超级计算机外型和算力的印象放在电影里。   然后,再请计算机中心的专家来把关,看看还能不能吹得再像一点,让人看了觉得「即使是现在有这东西,也很合理」的范畴。   最后在片尾打上「鸣谢紫金科技特约赞助」。   仅仅十五天,片子就拍完了,采用的是伪纪录片的形式,这样可以更有代入感,以及有些人物关系不用介绍。   片子还没播出,安夏就找人做了一个精华剪辑,重点突出那台超级计算机的牛逼之处。   然后,再让邓杭生把精华剪辑散播到硅谷程序员中间,再从他们扩散到更多的地方。   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性能比较强,但又没有强到一眼假的地步。   在不知道它是电影片段的时候,硅谷各位神人一通分析,都觉得——“虽然中国现在拥有这样的超级计算机似乎有点超前,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消息越传越远,引起美国媒体的注意。   那段视频是第一人称的视角,摇晃的镜头,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内部员工在傻乎乎的炫耀自己的工作成果。   这个视频认真的把明显地方的公司LOGO和名称打了码。   但是机智的记者们,还是从一些没有注意删除的地方发现,这里就是紫金科技,而且是非常神秘的盘古实验室。   盘古实验室一直是紫金科技最神秘的部门,没有之一。尽管对外的资料显示,他们研究的东西他没什么特别,可是紫金却总是能弄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可见,内部一定还有一个特别保密的部门存在。   保密机构的人犯傻,不小心泄密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于是,媒体们生怕竞争对手先自己一步发稿,便根本不进一步的确认,纷纷赶着发布消息,说中国已经有了新型超级计算机。   各大电视台轮播那段视频,就连克雷公司的技术人员看着它,都觉得像是真的。   不仅像是真的,它根本就是真的吧!!   跟他们公司谈判十年,就为买他们一台超级计算机的中国气象部门,居然不急了,直接取消了今天的会面,说再等等,有些东西需要跟国内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不就是想确认紫金的这台超级计算机是不是能完全覆盖他们的需求吗?   克雷公司相信,以他们公司的深厚技术积累,不是紫金这个刚起步的小公司能弯道超车,立马赶上的。   但是,万一他们的技术刚好够用呢?   在谈判中,他们对中国谈判代表最深刻的一个感受,就是:好穷啊!好抠啊!   恨不得能替代的零件全都不要!   所有的软件都白嫖!   连售后服务都不想要,最好是安排几百人过来把技术全学走,还敢说这是替他们公司着想,免得技术顾问奔波两国之间太辛苦,不方便照顾家庭,影响与家人的团聚。   克雷公司其实是非常想做成这单生意的。   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久,主要就是怕万一出事,白宫那边找麻烦。   现在对外销售的超级计算机,都加了内部控制锁,就是因为当初有个公司没加锁,结果计算机被盗,最后通过潜伏在大陆的间谍得知,它居然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跑到社会主义红色中国去了。   从此以后,克雷公司就多了一条生产要求,不加内部控制锁的销售是违法行为。   克雷公司的销售主管每每想起这事,就在心里默默愤恨:当初那个偷摸走私计算机的人到底是谁啊,怎么就不能把那个多嘴的间谍十年是呢。   要是永远不知道它在哪里,只当它沉在海里了,也不至于让白宫这么激动。   这不影响出货嘛……以后自家公司想走私都不方便……   “啊嚏!”安夏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看了看时间:“都这么晚了,谁加班骂我呢?”   “是天气不好吧,最近老下雨,湿气重,要多喝点汤水,我家有五指毛桃,要不要给你拿点,回家煲五指毛桃瘦肉汤,祛湿很有效的。”说话的是陆雪的同事,一位广东姑娘。   安夏笑着谢过。   此前,安夏通过陆雪找到商务部,再由商务部出面,对气象部门的采购行为进行了一点指导。   克雷公司遭遇的中国谈判代表推三阻四,消极怠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气象部门本来相当心虚:“吊着他们?要是他们正好顺水推舟,不卖了怎么办?”   商务部的同志安慰他:“要是真不卖,十年前就把你们给拒了,还等到今天?当时没拒,就是舍不得离开你们。”   气象部门还是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论采购被拒绝,我们的经验可比你们丰富多啦!”   商务部的同志,用最骄傲的语气,说出最心酸的话。   再想到为了采购出差在外,哀怨方便面不好吃的陆雪,安夏都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笑。   克雷公司到底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公司,不愧是占据超级计算机市场半壁江山的大神。   他们虽然疑惑,但仍能稳得住,决定再等等。   克雷公司和气象部门互相憋着劲,就看谁先受不了。   就在此时,紫金公司的总经理安夏高调宣布超级计算机研发已经初见成果,就等最后的测试。   她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大谈未来超级计算机的应用方向,同时感谢在研发过程中受到过「国际友人」的帮助,重点提到超级计算机在气象领域上的应用。   最后还假装谦虚了一下,说紫金的技术水平在国际上不是最强的,但是很有信心,未来会更好。   她甚至还公布了紫金未来的超级计算机发展规划。   在视频中,有一处显示拍摄时间是6月14日,放出来的时间已经是6月16日。   这段时间,中国谈判代表团果然一直没动静,问,就是还在等国内的通知。   克雷公司越发的心虚了。   他们现在派出商业间谍,打探紫金科技到底有没有做出来能达到如此算力的超级计算机。   最后,有人给了他们一个消息,盘古实验室有一个项目的研发人员,确实集体不见了。   据说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首都的计算机研究中心。   他们的妻儿老小也只知道他们在做一个绝密项目,可能很久不能回家。   听起来越像是真的了。   克雷公司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了,但是,还缺最后一块砝码。   再等等……中国人还没有说再见,不谈,就说明还有机会。   此时,暴雨已经在华南地区下了很多天,地势略低的街道已经出现了积水。   6月16日,洪峰经过梧州,全城军民好像提前有准备一样,用沙包搭出了临时的防洪堤。   6月19日,洪峰达到25.91米,消息直达中央。   此时各种硬件条件虽然不足,不过大家也没怎么慌,显然心中已经有所准备。   某国外媒体的记者划着小船去采访,问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为了保证消息的真实性,他「机智」地没有问大人,而是找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问。   记者:“这么大的雨,对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孩子:“不用上学了,哈哈哈!!”   记者愣了一下,显然这么快乐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他又问:“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被强迫去岸边劳动?”   孩子茫然地看着他:“我爸爸说,他是为了保卫这个家而战!”   他又抱怨道:“我也要去,爸爸说我还太小!我不小!我都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记者还是没得到他想要的回答,正想着怎么引导这个孩子说出他想要的回答。   隔壁一个大一些的少年出来,记者又问他有没有觉得生活非常不方便。   他点点头:“嗯,我妈妈说最近不能吃湿米粉了,容易中毒。米线粿条也不能吃……唉……我最喜欢吃粿条了。”   记者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那你们现在是不是没东西吃?”   少年回答:“不会啊,不能吃粿条,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吃的嘛,挂面啦,米饭啦,我们家有好多呢。”   记者:“你们家经常要囤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感到中国很不安全。”   少年:“不是,是我爸听说可能要发洪水才买的。”   记者非常好奇消息的来源,发现是地方气象台发布的报道。   而地方气象台的数据来自于中央气象台。   从刚开始下雨开始,中央气象台就频繁对华南地区进行重点监控,在短时间内不停预测。   记者不懂计算机,于是他把这件事只是当做一个普通的消息写在报道上,发回国。   克雷公司看见更加紧张,短时间内频繁进行预测,以中国气象部门的水平,计算机都得烧起来了吧?   难道,他们真的有超级计算机?   更可怕的是,他们发现,中国谈判代表团居然出门采购礼品了!   他们打听过,那些全都是中国人最喜欢带回国送亲戚的东西。   不好!他们真的要走了!   在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都有挽回的机会。如果中国谈判代表团说结束谈判,然后飞走……那就很难挽回了。   当天,克雷公司开了很久的会,同时又往华盛顿方面打了几个电话。   第二天早上,他们请中国谈判代表来公司一趟。   中国谈判代表一副「我要回家啦」的开心表情,站在他们面前,开始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招待。   克雷公司代表赶紧掐住他的话头:“经过我们公司不断努力地与白宫方面协商,关于超级计算机的销售限制全面放开,并且价格也可以给予一定的优惠。”   “放开?好突然啊……”中方谈判代表一愣,全无做作的成份。   “优惠,是指多少钱?”   克雷公司代表心中大喜:没有立马回绝!那就是有机会。   他马上把中方谈判代表请进办公楼:“请进来,我们坐下详谈。请您的同事们也一起过来吧。”   克雷公司代表知道中国国产货在杀价方面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他也不打算跟紫金公司比价格,他比性能、比质量、比附加服务。   中方谈判代表早就知道国内传来的那些消息。   只不过是一个局,用来勾克雷公司上当的局。   他不能表现的过于着急,也不能拖太久。因为谎言一定会被戳穿的,他要在被发现之前,签下合同。   他们小心地拿捏着这个度,昨天晚上,久经国际采购折磨的陆雪处长与他们分享了许多通过微表情和语气判断谈判对手的小技巧,再加上他们十年来与克雷公司打交道的经验。   1985年开始的漫长谈判,终于在1994年,划上了句号。   气象部门与克雷公司签下了超级计算机的采购合同。   消息传回国内,所有相关部门包括安夏都十分开心。   为了这一天,他们比二战时盟军骗德国人还努力。   特别是气象部门,他们付出的辛苦是实打实的。   刚开始安夏对他们说:“通过人工智能的推算,六七八月份,广西省还有广东省,肯定会下暴雨,可能会形成洪灾。”   他们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两广的夏天,本来就是多雨的季节,穿拖鞋出门是标配。   台风哪年不来?平时天气不准,那么大个台风眼还是能在卫星云图上看清楚的。   但是安夏反复强调是洪灾,再加上她还说要帮忙买超级计算机,以及,有那么点人情世故缠在里面。   气象部门就加强了对湘江流域的监测。   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还有快要忙到冒烟的计算机,全部搭在一起,才能不断更新预测。   年轻人和小孩子有不少在《我是神》里学会了防洪防灾的家庭防护,看到下雨,也不管是不是洪灾,就跟新买了雨靴和雨伞一定要出去转一圈一样,立马把游戏里新学会的技术拿出来实践实践,一些低洼处的人家因此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就在克雷公司的超级计算机顺利安装在气象部门里的时候,开始有人质疑紫金的超级计算机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买外国人的东西?   安夏和紫金都没有回应。   回应的是满大街的电影海报《重生》   一句话口号:“废墟之上,重建家园!”   海报上是清晰男女主角,劳动人民,还有那台「紫金超级计算机」。   海报的最底下有一行小字:   特邀出演:安夏。   一切都是电影的宣传手段罢了。   安夏很伤感:“如果我们真的有超级计算机就好了,何必这么折腾是为了让别人赚钱。”   王娇娇笑道:“虽然没有赚到计算机钱,不过好歹在别处赚到了。”   她说的别处,是指《重生》上映后,人民群众对片中的各种工程车、机器人、机器狗,还有男女主定情信物——远程定位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紫金本来就有模型产线,于是响应人民群众的需求,做了这些小玩意儿的周边产品。   楼下抽烟台,自动控制潘明和无人驾驶赵健一起趴在扶手上抽烟。   潘明:这次的订制玩具利润已经把我们组今年的KPI完成了。   赵健:是啊……谁不是呢……   潘明:唉,我是不是也要跟你一样堕落了,主业都没这么成功……   赵健:闭嘴吧你! 第283章 卫星   安夏所在小区的居民基本上年纪都不大, 家里的老人都住在单位分的房里,他们或是新婚夫妻,或是带着还在上学的孩子过一家三口的快乐日子。   总体来说比较清静, 有时候有点宝宝的哭声, 也无伤大雅。   最近,不知谁家人了的孩子总是半夜啼哭,好在离得比较远,等安夏躺下, 把卧室门关上, 也就听不见了。   哭了好几天, 他一天清晨, 安夏开车出门, 瞥见路边小区保安正在和一个老太太说着什么, 老太太手里挎着一个尼龙口袋, 手里拿着一张纸, 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紧接着老太太忽然挥动手里的尼龙口袋, 眼看着要挥向保安。   安夏伸头:“你要干什么?”   老太太吓得一激灵,手落了下来, 嘴里还兀自不甘心地叨叨:“他要害死我的小孙孙!”   保安赶紧扬起手里的红色纸条, 对安夏解释:“她一大早在这边到处贴这种东西, 要是给领导看见,是要罚我们的呀。”   纸条上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醒到大天亮。   嗯,治疗夜哭的传统手段。   此时老太太的家里人匆匆找下来,看到家人, 老太太越发的委屈:“你们买了这么贵的房子,怎么都不能贴?在我们家,村委会门口都能贴呢!”   年轻的女人形容憔悴,看见安夏有些慌。   安夏也认出她,是公司一位高管陶和平的妻子,以前在公司的年会上见过。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被丈夫的领导看见自家人跟保安动手,年轻女人感到十分丢脸,赶紧拉着老太太的手:   “妈,别说了,快上去吧,早饭都盛好了,一会儿还要带小宝去医院呢。”   听见带孩子去医院,老太太还是摇头:“你们就是什么都迷信医院,他们能治出个什么来,还收那么多钱,就是骗你们的……”   今天要开高管层的半年度工作总结与汇报会议,安夏打扮得体,坐在会议桌旁,就连平时最不打扮,最不修边幅的几位都穿西装打领带,一个个端庄得不得了,确保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安夏和同事们的面前。   陶和平的衣着打扮也很用心,但是那掩不住的黑眼圈、厚厚一圈的眼袋、半闭半睁的眼睛,还有虽然闭着,但很明显能看出他在打呵欠的嘴……   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的模样就好像《西游记》里神魂出窍,只留下一个躯壳的孙悟空。   到他汇报的时候,他才强打着精神。   他的业务是对公司整体的技术开发做规划,再细分到各个部门,他才是紫金真正的技术开发的基础,安夏是个时常空降下来微操的票友而已。   有时候安夏的一些主意,其他人有听没懂,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又不敢问的时候,也都得靠他来帮着一起参谋参谋,揣测圣意。   后面汇报的人跟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听着听着,他的眼睛就闭上了,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同事赶紧碰了碰他,他猛地一惊,发现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   现在已经到了安夏总结性发言,对各个职能部门下半年的工作提出展望,她早就发现他睡着了,说其他部门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声音,结果他就是不醒。   说到陶和平的部门时,实在不可避免地望向他。   见他醒了,安夏就当无事发生,继续说她的工作目标和期望。   等会议结束,陶和平向安夏负荆请罪。   安夏:“我知道你家最近有事,每天晚上哭的那个是你的孩子吗?”   “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总是哭。”陶和平十分发愁,工作上遇到的麻烦都没有让他如此烦恼。   “本来以为是缺乏微量元素,我妈刚刚带孩子去医院查了,好的很,唉。”   “这段时间是全公司进行下半年工作计划安排和确认的时间,你手上的工作都很重要,像今天这样睡着了可不行。”   安夏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你想好解决方法了吗?要不搬到公司旁边的酒店住一段时间?”   陶和平摇摇头:“不行,我爱人平时也要上班,挺累的。我妈年纪也大了,精力不行。”   安夏点点头:“尽管找出原因吧。”   小孩夜哭很难说清楚原因,冷了热了,渴了饿了,也可能是梦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自己哭一哭。   如果只有一两个,那也不会引起什么关注。   几天的时间,小区里所有有小婴儿的家庭都受到小儿夜啼的烦恼,本来只是遥远的声音,现在变成了凌晨两点多准时准点开始的大合唱。   连睡眠质量很好的安夏都受不了了。   小区里的住户们更受不了,他们先对自家孩子进行各种检查,无一例外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接着是怀疑小区的水质、空气……物业公司不敢怠慢,全部查了一遍,也没有任何问题。   还是陶和平想到了是不是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如某种辐射。   他从公司借来了几套检测设备,最后确定小区里能收到较强的微波振荡信号。   这种信号能在某一特定区域内的接收天线失去接收能力,或者直接损毁降频器。   发出的信号的地方是在小区附近架起的电信无线基站。   陶和平测信号的时候,整个小区的人都在关注,听说来源是电信的无线基站之后,小区居民瞬间愤怒了,他们当即要求电信部门把无线基站拆除,有人抱着孩子坐在市电信局的办公大楼里,声称当天必须要派人去拆,否则就不走。   无论电信局的人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手机信号基站不会发射微波振荡信号,以基站的发射功率,更不会搞出整个小区小儿夜啼的动静。   小区里婴儿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一起去,把大门堵上,楼里的人连下班都下不了,拦着不给走。   保安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连警察都不知道应该拿这些老年人怎么办。   此时吃公家饭的单位,处理这种事情的方式就一种——按闹分配。   南京有一家证券公司,当时还是厅级国企的性质,有一个客户,炒股亏了三万块,他们全家都有一些肢体上的残疾。   于是每天派一个人在证券公司总部从早坐到晚,像轮班值勤,而且不白坐,证券公司食堂供应三顿饭,「上班的人」每天带一口锅,中午和晚上到点跟着证券公司的员工去食堂,吃了不算,还打包回家给家里的两个人吃。   他们一家三口坚持白吃白喝两个月,证券公司终于受不了了,把三万块给他们家。   证券公司如此,电信局更是如此,他们果然受不了,第二天一早就紧急派人去小区拆信号基站了。   其实小区里有不少是做生意的人,用手机的人不少,他们不愿意拆。   但是他们也打不过疼爱孙子孙女的老人家。   工人来了,准备拆除,一位电信局管技术的领导也住在这个小区,他很淡定,还对安夏和陶和平说:“我们有小型发射基站,我打算在我家阳台上放一个,你们要吗?”   工人爬上基站,过了一会儿又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设备,奇怪地问同事:“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是基站上用的啊。”   电信局的人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怀疑是不是敌特份子安装的截断信号之类的东西,便将它层层上交。   最后市无线电协会的专家给出意见:“这是一个卫星讯号干扰器。”   它就是陶和平测出来的微波振荡信号,在该设备的干扰范围内,所有接收该频段卫星电视的用户都无法正常收看电视。   它的功率非常强,对婴儿的身体有较大的影响。   安夏:“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抓出了罪魁祸首,小区居民们对信号基站的不满转到卫星干扰器上了。   偷着装卫星干扰器的人是有线电视公司下属的某家代理公司,他们为了强迫所有使用卫星电视的人转投有线电视。   因此偷偷在电信无线基站塔上装了卫星干扰器,没想到功率一下子开得太强,引起小区里婴儿们的不适,这才暴露了自己。   此人落网后,安夏被公安部门请去协助调查。   安夏:“??”   她的脑中盘旋着一句话:“不是我让他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了地方之后,发现自己进的是问讯室,不是审讯室,在她对面坐下的是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还有一个也是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仔细看看,他们胸标上写的字不一样,一个是公安,一个是国安。   国家安全局……克格勃、摩萨德、MI6、中情局的同行……   安夏不用反思,也确定自己肯定没干会招来国安的事情。   她静静地等待对方先说。   好消息是,确实不是安夏犯事。   坏消息是,有人想对安夏犯事。   由于小区卫星信号被无良奸商掐断,住在小区里的一个国外间谍无法通过安全的卫星通道发送信息给上线,打电话发传呼又感到不安全。于是他和上线约在深夜某荒地相会。   结果那不是荒地,是钓鱼佬的圣地。   夜钓的钓鱼佬以为有两个男人在光天化月之下耍流氓,当即反手一个报警。   等警察来了,随便一搜,就发现不是流氓罪,是间谍罪。   “他们要传递的资料里有你近期计划出差的信息,你确认一下是不是。”对面的国安人员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国内的行程、国外的行程……包括计划坐火车还是坐飞机,计划去做什么,可能会住在什么地方,都写得清清楚楚。   安夏的眼睛微眯,是谁出卖了她的信息?   这么精确的信息只有她的两个助理知道。   是王娇娇,还是陈嘉?   还是两人都有份? 第284章 硬件不够,想法来凑……   由于不确定情况, 安夏把后面的出差行程都取消,能线上聊的全部改到线上,在没弄清楚对方是谁, 到底想干什么之前,安夏也不想冒险出去,连两点一线都取消了, 每天就在办公室里待着。   她的办公室是个套房,各项生活配套设施齐全,跟住酒店一样。   饮食也比较安心,紫金员工食堂的后厨一堆摄像头,供餐时间拉那么长,没人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下去、去哪个窗口吃饭, 想临时下毒都有难度。   不出门对她来说也没什么,这种日子又不是没经历过, 起码吃喝还有保障,不用等着小区有团长开团才能采购。   总之, 这段时间她就扎根在办公室不走了。   王娇娇和陈嘉只听说她所在的小区在半夜有婴儿集体啼哭事件, 但是对于后面的发展一无所知, 他们以为安夏只是嫌小区里太吵闹, 才不愿意回去。   至于住酒店, 安夏一直不喜欢那种很多人有房卡, 随便就能进的环境,确实还不如知根知底的办公室。   在有专门针对职务犯罪法律的时代,遇到公司里有内鬼的事情,也是公司里先收集齐资料,然后交到警方手里, 提起诉讼。   所以,现在安夏最重要的工作是调查王娇娇和陈嘉。   安夏见过死板地恪守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傻子,认为亲近的人连调查都调查不得,一旦调查,手下就心生反意。   于是,他真的对用的人一点都不设防,结果对方在利益的驱使下出卖了他。   受到巨大打击后,他就看谁都有问题,谁都不相信,许多事情必然亲力亲为。   然后……公司就倒闭了。   世上哪有什么用人不疑,只有严格的监督和处罚机制。   安夏找的人是曾经在刑侦大队任职的同事老武,他刚入职不久,是邓杭生曾经的心中女神小蒋的二舅,经历了一次枪战差点死掉之后,家里从老到小都受不了了,说他要是再干这行,全家都要跟着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好,硬逼着他必须改行。   于是在小蒋的介绍下,老武进了紫金的内审部门,内审部门直接向安夏汇报,与陈嘉和王娇娇都没有任何关系往来。   老武的网络铺开,以王娇娇和陈嘉为两个基点,对所有相关的单位和人员进行调查。   好消息是:王娇娇和陈嘉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干。   坏消息是:走漏安夏行程的是紫金旅行平台。   做为紫金的老板,如果连安夏的出行都不在紫金平台上预订,被别人知道了,会被人说连老板都不支持自家公司业务。   于是,安夏的机票和酒店预订单,都在紫金旅行平台上。   现在只要有客服权限的人登陆后台,输入姓名就能搜到所有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所有信息。   全国虽然有很多与安夏同名同姓的人,但是只要将机票的出发城市锁定,再配合酒店的档次,就能锁定安夏本人。   这次事件就是一个普通客服跟她的朋友炫耀她能查到老板去哪里,被有心人听见记住,然后装作单纯的对有钱人好奇,就请了一顿夜宵,小客服就帮他把安夏的信息都抖了出去。   遗憾的是,现在的刑法并没有第253条:向他人出售和公民个人信息。   只有邮电工作人员私拆邮件电报的相关处罚。   能把这个客服送进去关三年的刑法修正案得到2009年才实行。   如何量刑这种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处理,紫金这边对客服给予了公司层面的处罚。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后台系统居然这么随便,谁都能搜到客户的详细信息。   整个公司进行系统升级改造,层层权限严格规定,不是这个职级的人看不到与他无关的内容。   按照安夏的想法,与客户个人信息相关的内容,必须由客户在电话端输入密码之后才能执行。   这在后世很正常的操作,在此时却很难推行。   因为大多数人要办理与出差相关的事情时,一般都是工作时间。   工作时间人就在单位。   大多数单位的电话安装时间比较早,是拨盘式电话。   拨盘式电话只有脉冲一个制式。   能实现在电话端输入密码的电话,必须是双音多频制式,简单来说,就是按键电话。   客户不会为了找客服,而让单位换电话机,也不会为此憋回家,用家里的按键电话找客服。   让客户把自己的密码报出来,让客服在这头输,好像也很不合理的样子。   安夏的脑中循环着——“没有硬件的支持,你破解个屁!”   全民上网的进程比历史快,互联网的民用也比历史快,谁知道现在会被电话机卡一道,哦,好讨厌的感觉……   安夏只能退而求其次。   如果客户打过来的电话是可以输入密码的,那就由客户自行验证密码后,客服查询客户信息。   如果客户打过来的电话是无法输入密码,且客户表示无所谓,你尽管查,在客服清楚地提醒风险,并由客户亲口表示同意之后,由当班的客服组长在客服操作界面输入授权码后,继续为客户提供服务。   这是安夏跟后世的银行柜台学的,银行柜员办理大额提取或是特殊业务的时候,就需要向主管要授权。   电话客服本不应该如此麻烦。   硬件不够,只能软件来凑了。   除了一线员工之外,管理数据库的程序员和相关的权限也进行了一次规范。   公司内部有人吐槽想看一眼客户的预订信息,跟开启核弹发射一样麻烦。   直到几年后,有一家公司的程序员因跟上级发生争执,一怒删库跑路后,大家才认识到,安夏的决定有多英明。   另一边,间谍和他上线的招供速度比安夏预想的要快。   毕竟他们只是来赚钱的,不是为了什么崇高信仰,就那么千儿八百块的,玩什么命啊。   紫金现在有很多重要决策都是安夏一个人的主意,或者是某个人想出。但别人都反对,是安夏力挺,最后证实了安夏的正确。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安夏如果去某几个国家,就以她违反了当地的税法或是贸易相关法律的理由,把她拘起来,迫使紫金做出一些让步?结果安夏要去的国家里,没有他们能下手的,只得退而求其次。   想趁她在国内出差的时候,想办法制造出一点事来,或是交通事故,或是食物里下毒。   “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就是不如大明的内阁制啊……”安夏又想起了她最初的梦想「建立起一个完善的内阁制,然后可以二十年不上朝」。   这样的话,就算把她给套了麻袋拖走,也不影响整个公司的运作。   安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术」上干涉过多,而在「法」和「道」上缺乏对员工们的培训。   让他们干着21世纪的事情,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些人能举一反三。   比如人工智能的刘杰和无人驾驶的赵健……主要是因为这两个部门的东西,要怎么落地执行,安夏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我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至于怎么达到,我不管,才逼得他们不得不自己想办法。   至于大神云集的盘古实验室,她更是只能看和评估,无法进行任何指导。   其他部门,因为她对执行细节知道得太多了,一出现问题,她就会忍不住过于详细的干涉,就是那种「等你们慢慢去想,还不如我自己干快一点」的思想。   比如客服部门如何保证客户资料的安全性,是她直接提出的解决方案,而没有让相关部门的员工自己先好好想想,进而可以通过他们的思路来进行纠偏。   就好像只有小学生的爹妈会因为辅导作业而气急败坏。   难道是因为高中生就被放养或者是已经全知全能了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大多数爹妈的水平也只能辅导小学作业,初高中作业已经是他们能力之外无法辅导,心态就平和了。   安夏反思结束,决定改变态度,不要太多的微操,要给员工成长的机会。   她借由客服此次的泄露资料事件,要求人力资源部和企业战略部对全公司的架构进行一些梳理和调整,将一些大的部门拆分成小部分。   有人开始传,是不是安总觉得某些部门总是不出成绩,想把它干掉。   才会这么细分部门,把大部门里赚钱的部分留下,不赚钱的部分,主要是基础支持部分给拆出去,它们自己没有赚钱能力,就会在年度考核中自然死亡。   然后再找其他公司外包这一部分业务,会比公司养这么一批人省很多钱。   这种事情,在很多公司都有,一时间公司里一些基础支持部门的员工十分慌张。   安夏招开了员工大会,向大家说明这么做的原因。   首先告诉大家,这么拆分的原因。   基础支持职能岗位能做的事情很多,现在每个项目组都养着同款岗位,有些项目组刚刚开始铺业务量,忙到飞起。   另一些项目组已经处于稳定的周期,他们的基础支持岗会闲到发霉。   把同职能的岗位调到相同的部门,再根据不同项目组的需求进行人员分派,可以避免人力资源极度分配不均的情况。   最后,安夏还是要照例鼓鼓劲:“公司在高速发展阶段,未来需要大量的管理者,你们每一位进入公司的时候,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我相信各位的能力一定能够胜任现在的工作。   但是,我也希望,你们在紫金,不仅仅是在消耗过去的积累,按步就班,听从命令做事,这样对你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希望将来公司需要提拔主管、副总、技术总监、甚至副总经理的时候,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机会骄傲地站出来说:我可以。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现在都说战争年代升官快,只要运气好,不死,就能升。   那我只能说,肤浅了。   要是没有那个能力,靠运气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凭实力把它断送。   都不用说升到将军,要是不会跟人相处,连班长都当不好。要是闹得手下哗变,性命都难保,还想着往哪儿升?”   ……   开完会,员工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有说有笑的回办公室去了。   他们的烦恼结束了,安夏自己的还没完。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最近出国出差的行程里确实没有某些国家。   但是,不可能永远不去某些国家和他们的小弟国家。   除非生意不想做了,技术也别想进步了。   这事得趁早解决。 第285章 听证会   在短时间内, 紫金因为倾销问题跟美国打了三回官司了,要说恨她的人肯定有。   这种偷偷摸摸,忽然在机场把人扣下这种事,美国也干了不止一次, 阿朗斯通甚至为此割掉了一个部门。   安夏确信, 对面企图找她麻烦, 一定是想把人扣了, 然后再正大光明的走法律流程, 不是要交罚款,就是不允许再经营某项业务。   中国某通讯企业被美国用禁运的理由,前后被罚了22.9亿美元。   要是认真细数, 安夏干下的「违法乱纪」事情,可太多了,偷摸走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虽然对面没有亮明牌,发传票, 不过安夏也能大概猜出对面的身份, 她通过投资紫金的高盛,层层确认了这方面的信息。   就是得到的信息让安夏不是很满意。   她以为会用违规运输禁运产品之类的理由。   毕竟她真的违规运了不少东西回中国。   或者是垄断,在网络娱乐和提供民生服务这一块, 紫金的海外业务确实很强。   哪怕说是提供血腥暴力黄色的不良,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呢?   结果, 是强迫劳动, 致使员工身心受到巨大的催残。   证据包括但不仅限于, 南总工在办公室晕倒事件,鲁燕在网上吐槽工作做不完事件,就连前阵子下雨, 那个倒霉员工滑倒在公司大堂的事情,都被拍成了照片,给加了特别阴间的滤镜,说是紫金逼人太甚,这个员工脑梗去世了。   这些祖上用黑奴用得特别顺手的盎撒正统老米字旗们,此时化身正义小天使,打算从法律和舆论两方面各走一波,强烈抨击紫金科技这种不管员工死活的行为。   不管哪一边有效,都很好。   薛露奉命找到当地的调查机构,对美国的各大媒体和互联网信息进行监控,实时观测舆论里到底有多少反华和反对紫金的言论。   这家调查公司是专业的,他们家在连续数次的总统大选时,都精确采集了数据,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像《华盛顿邮报》之类正经的大报纸还没有什么特别密集的攻势。   但网络上已经能隐隐看出局势的变化,在不少论坛首页,能看到相关的侮骂言论。   很难说这些人到底是本来就讨厌华人的普通人,还是收了钱的网络水军。   不过,就算是水军造谣,也得管。   像黑人版《小美人鱼》上映后,美国媒体说中国人种族歧视。   所以这片子在中国的票房才滑铁卢,一些网友回复:“我就是种族歧视怎么啦,本来就难看。”   安夏当时就不明白,盎撒人杀印第安人,还给这种行为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帮助他们进入文明的世界」,为什么中国人却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有人说「反正我们说了他们也不听,还是要造谣」,安夏很是无语,照他们的理论,在巴黎和会上顾维钧就应该采取「反讽」式操作:鼓掌为德国拿到青岛叫好。   事情不是做给对手看的,是做给更多的人看的。无论如何,不能让舆论世界变成一言堂。哪怕只是发声,而不能一拳打死他们。   操纵投票这种事情,如果被反对党派发现,会有很大的麻烦。但是在媒体上跟别人唱对台戏,这事在目前不会有人管。   正常情况下,只要给钱,就有人帮忙运营后续的这一切。   但是,薛露找了几个公司,他们都觉得运作不动,劝紫金想别的办法。   “虽然阿美利卡是个民主自由的国家,但也不是所有的自由都没有边界的。”对方公司非常客气地表达了观点。   再通过关系打探,这次从某位大人物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美国的目的不是把紫金排除在生意场之外,而是要让紫金遵守美国的规则。   说白了,就是嫌紫金给美国带来的好处还不够。   目前紫金在美国只有一个分公司,主要运营的是线上业务。   需要跑来跑去的线下业务都由当地华人开的公司外包了。   提升当地就业率,几乎没有。   提升GDP,也几乎没有。   促进美国本地产品的出口贸易,还是没有。   这些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更多的麻烦,此时中美关系越来越紧张,从国际新闻上三天两头的「抗议」和「强烈抗议」就能看出来端倪。   最新送来的消息,美方要求紫金必须与一家美国公司合作,成立合资公司,不准独资,否则紫金将面对更大的麻烦。   传话人没有说清楚什么是更大的麻烦,不过安夏对那几种传统手段心知肚明:罚款、拆分、出售,还有直接禁止进入。   安夏:“所以,要与哪家美国公司合作?”   对接人:“没有指定,这是你的自由。”   哦哟,不愧是自由贸易,民主灯塔,这会儿想起来给点自由了。   那就先慢慢晃着,不着急。   安夏先找IBM,再找摩托罗拉,跟这俩主要卖硬件的公司聊了很久。   这两位行业大佬也是一脸懵逼,被紫金公司的代表一通忽悠,他们认认真真地考虑了要不要现在加入互联网底层应用的行列。   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拖了很长时间。终于,美国人都感受到紫金的拖延战术。   国际局势一向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因为某种原因进入中美关系缓和期。   到时候想再找紫金的麻烦就没这么容易了。   于是,他们决定敲打敲打紫金。   美国商业委员会针对紫金科技在美分公司举行了一场听证会,理由是紫金科技的销售数据不安全,中国人都知道美国人买了什么,这样就能分析美国人的爱好、消费习惯,可以对纯洁无辜的美国人民灌输邪恶的思想。   负责分公司的副总是一个华裔美国人,他家人是1860年被骗来给美国修太平洋铁路的华工,后来侥幸活了下来,此后一百多年里,家族也一直在美国繁衍生息。   从小到大跟他一起玩的都是白人中产阶级家的孩子,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就是美国人,中国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罢了。   直到坐在听证会的问讯席上,他才感受到,这么多年自己的生活环境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了。   无论他在席上表示自己是美国人,不是中国人多少次。   听证会上的议员们还是会问很多与当今中国有关的很多问题,比如深山里的苹果,是不是强迫猴子去摘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假设。   对方拿出了证据,是一组照片,大凉山盐源的苹果,大凉山的悬崖村。   他的结论是:苹果长在这么陡峭的山上,想要卖出「中国货」平台公布的销售数字,必须得是猴这么灵巧的动物才能实现!   副总想打人,但是他不能,只能强忍着一头恼火,认真解释。虽然他们都是大凉山,但大凉山是一大片地区,不是那个小山头的名字。   整个听证会上最多的问题还是数据。   幸好安夏没有贪图便宜把数据存在中国服务器上,而是让美国分公司自己存着。   不然真不知道这些人会拿着做出怎样的文章。   一个议员说:“为什么我那纯洁的小儿子想要购买玩具的时候,旁边会自动跳出大尺度的成年人快乐用品。”   副总回答:“那是广告推送,根据你过去的搜索结果设定的。如果你从来没有搜索过,是不会跳出来那样的结果。”   周围传来低低的偷笑声。   头发苍白的议员面红耳赤:“你们记录我的搜索记录!还不承认是偷窃了用户信息?!”   副总平静地说:“在注册的时候,已经有过相关的用户信息使用提示,必须经过您确认后,系统才会记录您的搜索信息。这是经过您同意的。”   此时忽然有人说在紫金搜索引擎搜到了买卖毒品的信息,怎么着也要治紫金科技一个管控不严之罪。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可算是找到理由了。   群情激奋,要求副总解释。   被连续「审问」了两个多小时,副总的心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真正的宠辱不惊,连强迫猴子摘苹果都能想出来,还有什么想不出的。   他解释:“搜索排名是根据网站的质量决定的,网站的质量是根据网站活跃用户和更新频率来决定的,这项标准,其他网络公司也在执行,是获得了政府许可的。   如果搜索引擎里搜索毒品,而毒品交易网站的信息排名靠前,说明那个网站更新频繁,并且活跃用户很多。   在中文的搜索界面,就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议员:“你们公司应该遵守道德!把这些搜索结果过滤掉!”   副总:“抱歉,您的建议违反了联邦法律最基本的原则,公正民主自由。如果法律没有制裁那个网站,我们公司无权将他从搜索结果上过滤掉。”   议员一时语塞,很快,他们又找出了新的攻讦理由,发动下一轮攻击。   终于一切结束,副总向安夏汇报结果,安夏已经从卫星电视里看到了现场直播。   “辛苦了,今天的听证会上他们根本就是在强辞夺理。你回答得不错,记得把那些特别傻的问题截下来,尽量传播,争取舆论。还有……”   安夏顿了顿:“还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公司合作,今天的听证会已经证明他们着急了。要是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可能就要掀桌子。”   “嗯,我明白,我会解决的。”   副总有一位股票分析师朋友,她名叫玛丽ꔷ米克尔,就职于摩根士丹利。   业务范围就是科技公司,其中包括在美投资的中国公司紫金科技。   她非常乐于帮助紫金寻找合适的美国公司合作:“正好,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叫Msaic,刚刚创业没多久。但是他们公司有一款非常棒的浏览器,我相信他们一定也想见见你。”   副总向安夏汇报此事,他起先还担心安夏不认识玛丽,也不知道Msaic公司,正想怎么向她解释才比较好理解,安夏对他说:“哦,好的,就它吧。”   副总大为震撼,合资这么大的事,怎么在她这里就像去麦当劳买一个汉堡包似的简单?   指着菜单:就它吧。   安夏又说了一句:“既然是你的朋友,当然不会有问题,我相信你。”   副总大为感动,老板也太好了,怎么可以这么无条件的相信他。   “我们可以不要一票否决权,但是股份不能少,咱们跟创业公司合资,还是有些吃亏的。”安夏叮嘱道。   副总:“明白!”   安夏之所以答应地这么快,是因为玛丽ꔷ米克尔,是在四年之后被称为「互联网女皇」的女人,投了无数牛逼的互联网公司。   而她说的Msaic,就是中国第一代网民都知道的网景公司。   玛丽ꔷ米克尔登基女皇之路的第一步,就是力推这个网景公司成功上市。   安夏上学的时候,最喜欢记的就是这些神人与神事。所以,她清楚的记得,网景公司股票发行价是14美元,上市第一天收盘,股价是75美元一股。   跟网景公司合作不亏,就当是借壳上市。 第286章 什么,一个浏览器敢卖……   紫金公司如此积极配合的态度, 让一心想找碴的美方也无话可说。   至于找的合作方,大公司都已经找过了,像微软、甲骨文这种巨头公司, 觉得这种过于接地气的生意很麻烦, 会让公司从智力密集型企业一下子变成劳动密集型企业, 人员架构都会发生变化, 他们不乐意要。   找今年四月刚成立的一个小公司, 也可以理解为紫金病急乱投医的最后挣扎了。   毕竟谁也不想动不动就被拉去开一整天的听证会。   经过玛丽ꔷ米克尔从中撮合, 网景的管理层团队和紫金公司达成了共识,紫金以技术和业务渠道入股, 经过估算, 紫金科技要是把现在在美国的全部业务折算投进来, 就占了公司70%的股本。   尽管美股可以同股不同权, 不过这个占比,还是太扎眼了,只怕这个收购案还是没法让热爱找麻烦的美方满意。   在玛丽的斡旋下, 又有一家投资公司加入投资,将紫金可以得到的股份拉一拉。   最终紫金与网景公司谈妥条件,获得了30%的股份, 可以在高管会上说话,但没有一票否决权。   目前在全球有十种不同的浏览器, 中国第一代网民用的是CELLO,那是全世界第一个适用于WINDOWS平台的浏览器。   很简陋,但能用。   安夏知道很快就要迎来浏览器大战,当第一代IE浏览器捆绑在WINDOWS95之后,其他浏览器就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赢过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贵族。   历史上, 网景的浏览器发布的很早,然后1995年8月19日,网景第一天正式公开交易。   8月24日,微软的WINDOWS95连着浏览器一起正式发布。   打了一个快乐的时间差。   本来按照历史的正常进程,安夏也能稳赚。   稳赚多无聊啊……   安夏的梦想是:网景上市,赚它一波!   如果每股只能赚一分钱,手持1股,跟手持1亿股,差距是很大的。   现在,尽管安夏知道每股能赚五六倍。但是,谁还嫌钱少呢,当然是希望握在手中的股份数量越多越好了。   而公司的股份是由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之后的净资产,按每股一美元的面额,来确定总股本。   公司值20万,那就有20万股。   公司值20亿,那就有20亿股。   对于科技公司来说,是不是已经拿到盈利了不重要,投资人看的是未来的盈利能力。   网景首次上市的时候,它一点盈利都没有。   靠的就是玛丽对它的浏览器十分看好,以及整个华尔街也这么认为。   因此,要让网景公司赶紧把它们的估值提上去。   想要提升估值,就得做出有价值的产品。   公司初创时,人不多,个个都是精英,其中员工又分为三种:求钱、求名、求自我实现。   其中求钱的人不是很多,毕竟是个小公司,手握牛逼技术,又有耐心等公司长大的人,多少是有点吃喝不愁的。   他们的心态就比较平和,比较随性,一时有灵感了,就连续几天几夜的工作,想玩了,就自由奔放的浪一阵子。   很多硅谷的初创公司都是如此。   安夏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深知如果想让公司的估值增加,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安夏对公司里那些「上班就是为了挣钱」的人说:为了上市,冲!   对追求在IT史上留名的人说:“现在微软内部已经在测试最新版本的浏览器了。如果让他们抢先发布,凭他们的实力,会完全夺走所有人的注意,不会有人在意你们其实做出过不输IE的产品。”   对不求名利,只想自我实现的人说:“微软会利用他们的垄断地位,让所有的电脑都装上他们的浏览器。到时候只有很少的人会使用,连一份具有说服力的使用报告都做不出来。”   他们信了。   不是他们没脑子,安夏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是安夏真的拿出了一些实据,以及他们自己也从自己的关系网里打听到,微软已经在研发一款与此前完全不同的WINDOWS系统,也知道他们在开发浏览器。   要是真让微软抢先,不管是求名求利还是求自我实现,统统都是白辛苦。   由于不知道微软具体什么时间会发布新品,他们决定悄悄加班,卷死微软。   自从网景里掺入了紫金成份,网景员工每日平均工作时间在1时以上。   活生生把自由奔放的硅谷,过成了超高压连轴转的华尔街。   以前玛丽从来没有成功在早上找到过网景公司的两位创始人安德森和克拉克,现在几乎24小时都能与他们联络。   玛丽在震惊之余,也挺高兴,毕竟她在摩根士丹利的工作就是如此,她向两人热情分享了华尔街的提神饮料「坎贝尔汤」,加浓咖啡对华尔街人士已经没有用了,坎贝尔汤正流行。   安夏对此汤本来挺有兴趣,打听了一下其中的原料成份之后,表示:算了,这东西要是拿进中国,我会进监狱的。   提神醒脑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咖啡随便喝。但是贩卖ꁘꁘ200公斤以上,都算贩毒。   玛丽:“坎贝尔汤甚至不如叶子有劲,你们国家管得太严了,一点自由都没有,适量饮用。不仅能让精神振奋,还能提高大脑的感知力,可以让灵感迸发,你没有试过不懂,连看米老鼠和唐老鸭都能让情绪激动的感觉有多么美妙。”   安夏:“一百年前我国是特别自由的,然后自由过了火,差点亡了国,还是别自由的好。我相信没有任何人脑的意志力,可以抵抗化学物质对大脑的侵蚀。情绪激动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听说过香蕉很大,但香蕉皮更大的故事吗?”   那个故事有很多种哲学方面的解释。   但是安夏印象最深的却是开头:那个科学家吸食了危险的毒品后,获得了非常了不起的灵感。   但是他忘记了,第一天,他又拼死吸了一回,在昏过去前,努力写下了灵感。醒来之后看纸条,发现自己写下的就是那句话。   玛丽对安夏对坎贝尔汤的态度不置可否,两人又很快讨论起关于网景公司上市的可能性。   克拉克和安德鲁两人在技术上面是天才,在经营方面是菜鸟,玛丽很担心他们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安夏:“看在我那些股权的份上,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日以继夜的加班,让Msaietscape 0.9提前完成。   测试完毕,差不多该让孩子出去给家里赚钱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孩子的价格,应该定多少合适?   玛丽经过一番计算,建议定价为999美元。   克拉克非常赞同。   他们商量提案的时候,中国是凌晨,安夏对此事不知情。   只有安德鲁强烈反对,他认为浏览器应该免费。   安德鲁是一个很有互联网精神的人,自由、免费、分享是他一直提倡的理念,玛丽认为他这种想法在小公司的时候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辛苦工作了这么久,却还要免费。   玛丽苦劝:“虽然我现在非常看好你们公司,但是你们现在一点盈利都没有,对估值会有影响。公司有利润进账,对提升公司股价有正向的意义。”   安德鲁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但是,整个网景公司上下所有员工都反对他,包括克拉克。   等到安夏一觉醒来,才收到玛丽发给她的提案邮件,她开启了视频会议。   网速太慢,画面卡成PPT,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定格在那里,包括转瞬即逝的微表情。   安夏看着「PPT」,就知道这次的提案大概不会顺利通过。   最终换成了电话会议。   克拉克首先介绍了提案现在的状态,全公司除了安德鲁之外,一致同意浏览器售价999美元。   安夏不是没见过这个时代软件的价格。   但是听到浏览器要999美元,还是忍不住眉头一跳。   克拉克说完之后,由安德鲁发表他的看法。   安德鲁认为互联网现在还是一个全新的市场,占据最大份额的人,就有发言权,就可以制定游戏规则,就像万维网之父蒂姆,他也没有收一分钱。但是他的3C联盟定下的规矩,哪家互联网公司敢不从?   玛丽:“他除了万维网之外,还有其他收入,请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是商业公司!还有那么多员工要生活。   目光放得长远是很有价值的事情,但是全然不顾眼前。在实现理想之前,就会饿死,员工会离你而去!”   另一个投资公司的代表对技术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们公司会来投,不是因为看重网景公司的技术。   而是因为玛丽写的那篇对网景公司技术前瞻性的投资分析报告。   所以,他是天然站在玛丽这一边的。   克拉克觉得安德鲁的「制定规则」这个说法很能吸引他,年轻小伙子,对「号令天下,莫感不从」的自我实现需求还是非常看重的。   只是一位重量级华尔街投资分析师,一位投资人,想要不撕破脸的说服他们,光凭「我觉得」是不行的。   现在,各方说完立场,就等安夏怎么说了。   安夏:“我赞同安德鲁的意见。”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从小小的一声气音,可以听出玛丽对这句话是很不满意的。   安夏继续解释:“我考虑的是竞争对手。这套浏览器是开源的产品,谁都可以直接拿走代码。再说,就算不开源,浏览器本身也没有特别难以逾越的技术壁垒。   以微软的实力,他们破解需要多长时间?   他们现在的员工数有多少?   如果比尔盖茨发现一套浏览器可以卖999美元,你们说他会不会专门为浏览器堆积人力?   微软找来3000个极具天赋的人来做出一个性能略优于它的浏览器,需要几天?”   “所以,我认为安德鲁的免费策略是对的。对于基础需求的用户,他们不会轻易弃用免费的产品,而再花时间适应另一款免费产品。   至于收益,可以通过其他基于免费平台的收费项目完成……比如,可以付费保存网络购物平台的登陆信息,使用网景浏览器登陆,就不再需要再输一次。”   安德鲁都没想这么复杂,听了安夏的想法之后,他都听得入神了。   最终达成一致,网景浏览器向所有网民免费提供。   在几天之内,仿佛全世界的WINDOWS平台都装上了那个船舵标志的浏览器。   与此同时,国内的紫金也白嫖,啊不,是信息共享了一个非常好用的东西。   安夏本来以为自动保存登陆信息的COOKIE程序还要再过几年才有。万万没想到,那就是网景公司员工卢ꔷ蒙特利的发明。   他热爱在紫金平台上网购,经常点了叉之后,又后悔没买,想再回头找,上哪儿找去。   于是,他为此自己开发了小插件COOKIE,方便找历史浏览记录。   这是个开源软件,紫金可以随便拿去用,他甚至还提供了一些改进方向,供紫金其他部门的人修改成更适合他们使用的程序。   网景的浏览器一骑绝尘的成绩,让它的估值飞涨,玛丽的成功推荐,引起了华尔街的欢腾。   高盛的人与安夏开例会的时候都提了一句:“微软老了,未来的第一次计算机革命浪潮将不再是微软的天下。我们公司已经将微软从推荐买入名单里去掉了。”   安夏一怔:“这么快?”   “资本是逐利的。”   安夏当然知道资本是逐利的,她更知道微软这样的巨鳄,是不会容得下一个小小初创公司跟他叫板的。   不行啊,网景公司上市的好处还没得到,孩子可千万别死了啊! 第287章 沙子到底是谁家吹起来……   微软现在感受到了威胁, 但还没有那么威胁,他们最重要的资源都铺在了WINDOWS95上,那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安夏找到手机软件部门, 他们跟LINUX死磕数月, 目前工作初见成效,兴冲冲地向安夏展示他们做的手机系统。   然后, 安夏点点头:“挺好, 在这个系统的基础上做个浏览器吧。”   “我们也做浏览器??”手机软件部门的黄英疑惑。   公司不是跟网景合作了吗?   网景不是在做浏览器吗?   为什么要再做浏览器?   那不是重复劳动嘛?!   难道……浏览器也有可能被技术封锁?   黄英一向是不懂就问, 如同清纯的大学生,他运气太好,有个厂长父亲,没人敢给他穿小鞋,他的厂长父亲又跟他说在老前辈面前别不懂装懂免得更丢脸。   于是他完全不像工作了一段时间门的人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无知,避免被领导和同事知道自己的弱点,影响绩效考核、升职加薪。   安夏也大大方方地回答:“手机上的浏览器跟电脑上用的完全不一样, 以手机现在这个见鬼的网速。要是让它加载网页上所有的飘浮页和广告。就算是不缺钱的大款, 也受不了十分钟才能开一个页面吧?”   “那倒是。”黄英想了想,点点头。   现在全世界的网页都一个德性,怎么看都像垃圾堆,一个一个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固定的网页广告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还得飘上一两个才能显示出他们的业务繁忙。   这样的网页风格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门,绿晋江也不能免俗,长得就像盗版网站……虽然它起家确实是从台言直接搬了不少文过来……   安夏只能记得早期诺基亚手机上的版网页内容和电脑上看的内容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忘记了。   技术上是怎么实现的?不知道,那时候她还小呢, 手机都是偷玩一下,还因为话费爆表被发现。   所以……安总又交付了一个需要通过实现结果来倒推的工作给手机组。   整个手机组,包括南总工都觉得安夏是不是对他们的业务能力过于自信了,手机芯片还在研发中,她已经连使用终端都惦记上了。   他们不知道安夏是不是真的有点搞不清状况,类似隋炀帝,一边开运河,一边修宫殿,一边发兵打高丽,最后把隋朝基业给玩砸了。   南总工觉得有必要提醒安夏,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   先有硬件,再做系统,再做应用软件。   安夏:“放心吧,这三个项目模块的人员和经费足够,我不想等太久的时间门。”   南总工仿佛看见包工头跟秦始皇说:“来不及修啊,工期太紧了,能不能延期两个月?”   秦始皇说:“我给你加一倍的人手,一倍的经费,必须按期做出来。”   既然安夏都这么说了,而且安夏又一直站在他的立场上,走技术路线,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紫金科技收到沙漠地区发来的照片,植物已经长得挺高了。   虽然不确定现在固沙的实力到底有多少,但听说目前没有出现沙尘暴……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最近下雨的次数比较多。   但是,邪门的事发生了,中国境内没有沙尘暴,隔壁的东亚两国却跳脚抗议,说中国的沙子吹到他们家去了。   在这条新闻下面,又是一片「我们要反思」「丑陋的中国人」之类的言论,也有“日本人从中国进口树木为他们造方便筷,沙漠就是他们造成的”说法。   连纸媒都有不少直接采了这些说法,拼一拼,就是一篇能放在二版的社论。   如果这把火没烧到安夏这里,她就围观一下,看个热闹。   结果,没两天,就看见有媒体称:紫金科技此前声称在荒漠地带固沙防沙,还投了不少钱,还拉我们一起参加,这就是他们的努力成果?   我现在怀疑,我的小草苗苗根本就没有种下去,全被紫金科技吞了,都躺在安夏的银行账户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民群众恍然大悟:对哦!之前不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植树防沙的吗?   就这?   沙都吹到隔壁两国的脸上了!   可见根本就没种!   阴谋论也跟着发酵:这还得是外国人说才有用,当地人肯定知道紫金没种。   但是他们的声音被跟紫金勾结的媒体和无良官员给压下去了。   然后就是「我二舅的三姨亲眼看见地上一颗草都没有……」「我同学的女朋友的姥姥就是那里的人,她说没种……」   声音越传越响,要是里面没有竞争对手推波助澜,安夏是不信的。   不过现在追究是谁在传谣,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商场如战场。   哪怕是暂时与紫金有利益冲突的公司和老板,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薛露第一时间门,就拿出了解决方案:   首先拍照证明确实已经种下了,还可以请当地的领导作证。   其次发律师函,表示要起诉造谣者。是不是真起诉两说,只是一个态度。   因为广大人民群众自古以来的态度就是——“你说他造谣?那你怎么不告他?你是不是心虚?”   最后是强调紫金一向说话算数,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安夏对这三条没有什么意见,她对日韩那边最不满的是:你们凭什么说风沙是从我们这里吹来的!你看见了?!   掐架怼人之间门,得先做调查。   如果错真的都在自己,那就闭嘴,夹起尾巴做人……或者努力的强词夺力,拼命甩锅。   如果错不在自己这边,那不管怎么着也得捞点好处过来。   此时林业部门受到的压力也很大,植树造林喊了这么久,每年植树节仪式感十足,各路领导都要手拿铲子拍几张照片以示重视,就种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痛骂紫金的声音有,骂官僚主义的的声音更大。   九十年代,别说普通人,就连报纸的胆子都大的很,什么都敢说。   被殃及池鱼的气象部门、环保部门收到任务:弄明白刮到隔壁两国脸上的沙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上哪儿找去。   今年华南的雨胡乱下,可是北方并没有那么多,那几个重点地区或多或少都有沙尘天气。   就凭现在的观测能力,能算出今天有沙尘暴就不错了,刮完就完了呗,怎么还得算是哪一股妖风吹去了邻居家?   头疼,总之,就是头疼。   就在有关部门打算开启人海战术,把所有刮过沙尘的地方都问一遍,汇总数据重新计算的时候,他们的老朋友安夏找上了此前就结识的领导。   安夏:“谁主张谁举证啊,他们说是从咱们国家吹过去的就是了?我还说是他们把海水喝干了,海底的沙子糊过来的呢。”   道理领导也懂,说难听点,要是不懂甩锅的艺术,他根本也升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硬推吧?他们也是拿出证据的。”   安夏:“什么证据?”   领导:“我们报纸上关于沙尘天气的报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报纸。”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找人买就是了,受托买报纸的人都有可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间门谍,甚至可能连买报纸的钱都没收,随便找个交笔友,或是写论文的理由,就有热心人民替他们买了。   此时怪全民防谍意识差已经没有意义,安夏想了想说:“他们只有报纸?没有气象卫星数据?”   “他们没有拿出来。”   “那就行,数据方面,我们的计算机系统刚好有这个推算功能。”   自从上次合作项目开启之后,紫金的人工智能就新增了气象预测业务。   可以通过「风起于青萍之末」,推算这股风往哪吹,吹多远,一路造成的影响是什么,就连一路上经过的山川、河流、城市高楼……都被做为影响因素被计算进去。   气象部门提供了几个沙尘暴重灾区的连续天气信息,人工智能推算组就开始忙碌起来。   连续采集了数日的天气数据,人工智能开始疯狂推演。   刘杰心疼计算机的算力用在这种地方:“安总,你的意思不是……”   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认,是我们的错,能不认也不认。   反正都是不认,又何必这么认真。   安夏认真地对他说:“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你看《神探亨特》,里面坏人对他们的律师可是无话不说,绝不隐瞒的。   然后律师才能根据真实情况,组织一套有力的辩词在法庭上为他们辩护。   再说,我也想知道,我们的人工智能计算能力到底行不行,有没有到我希望达到的程度。”   刘杰:“……”   兜兜转转,怎么变成是在测我啊……   不过,也难得有那么详细的数据,那么多的干扰变量的应用题可以做,测就测吧,刘杰也挺想知道现在的预估准确度和速度。   最终,紫金科技推算的数据放在隔壁两国的人面前,以此证明风沙不是从中国吹来的。   不仅有中国的数据,还有蒙古国的数据。   从数据上看,似乎仿佛可能大概是蒙古国的某阵风吹去了他们家。   拿出数据后又过了几天,对方发来反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理由是数据里影响气候的数据不全,根据他们的气象卫星数据证明,这里、那时,还有这股气压、那股气团都没有被计算进去。   “你说有就有?我们又没有你们的气象数据!”   此前中国曾提出想要共享气象数据,方便大家。   夏季的台风常起于「关岛以东洋面」,首当其冲的是日本,他们的气象设备也比中国多,关键是他们还有驻扎在冲绳的美爹舰队,他们的气象预报更准。   结果日本不乐意,生怕中国占了他们便宜。   韩国也不乐意。   现在为了撕明白到底是谁家的沙,可算是贡献出来了。   中日韩三家,将完整的数据汇入自家的计算机进行运算,中国这次没找紫金,而是直接用上了银河一号。   三个国家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还真是从蒙古刮起来的,进入中国境的时候已经夹了沙。然后,那条行进路径跨越韩国,进入日本,并消失在日本。   再扯皮也扯不清楚了,最终关系微妙的东亚三国决定坐下来,讨论有没有可能把沙尘拦在中国,别让它再刮了。   高层之间门进行了怎样的合作,凡人已不可知。   安夏却不仅仅停留在此。   她拿到了完整的数据资料,进行了更详细的分析,主题是:“如果中国的荒漠地区没有真的植树,那么这股沙能吹到哪里。”   现在只吹到了北海道就全部降落,只剩风,没有沙,而计算机分析出来数据:   如果从中国也捎了一波沙子走,起码得吹到冲绳,糊驻日美军一脸灰。   同时还配有日韩两国的卫星拍到的照片,曾经寸草不生的沙漠边缘,已经开始出现了清晰的绿色轮廓。   安夏对这次的测试结果评价为:   预测能力:及格。   推演速度:优秀。   耗电量:不及格。   才运行了那么一会儿儿,为了降温而消耗的电量直接导致旁边的县城停电三小时,全力保供这次的「国家重点项目」。   这不行啊……   EVA停电能暴走,能手撕使徒,战斗力爆表。   数据中心停电了,就只有安夏暴走,影响紫金的名声。   但又不能每次都「苦一苦百姓」,紫金不是国家队,安夏也不是《大明王朝》里的赵贞吉。   让一次可以,不能次次让啊。   三峡大坝要到2003年才开始蓄水发电,2022年才实现满负荷发电。   指望长江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指望点别的吧……   安夏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想起1979年的夏天,全球出现石油危机,当时的美国总统举行了「太阳能才是未来」的演讲。   当时装在白宫里的32块太阳能电池板,价值28万美元,性能也就只够厨房热水器使用。   “这么多年了……光伏发电应该有点进步了吧?”安夏叫来陈嘉,让他收集光伏相关资料,并汇总成报告提交给她。 第288章 无人机升级   安夏对中国光伏产业的认知来自于一位行业内的朋友, 那位朋友先欢庆进了国企,然后说待遇还行,过上了她期待的结婚生子咸鱼躺的国企生活, 然后,风云突变, 说公司效益不行, 她开始在工作之余, 开了个网上母婴用品店, 再然后, 又说年终奖发了好几十万……   总得来说, 就是……一无所知。   唯一的记忆是中间那段不幸的时间,是因为美国那边玩阴的,导致公司巨亏。那也是千禧年之后的事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中国现在有光伏吗?   答案是有的。   在「六五」和「七五」期间,光伏行业都开始初步发展, 有些阳光特别灿烂的地方,首先做了试点。   看起来很美好, 仔细一算, 问题就来了。   安夏看着手里的报告, 内心再次响起了马海鸥教授的那句话:“没有硬件的支撑,你破解个屁。”   现在有光伏,也有场地,甚至有国家财政给予的地方补贴支持, 一切看起来很美好, 然而,现在的太阳能电池,转化能力低得让人伤心。   某个地方被称为「日光之城」, 号称一年有三百多天的大晴天。但是那里非常的偏僻,没火车站没机场,现在过去的路也相当的颠簸。   所谓试点,也就是在那些没灯的地方建起太阳能路灯,白天吸阳光,晚上放灯光。   这地方高寒,冷的时候当地人家家户户点火塘,没有热的时候。   所以也不需要让太阳能电池板感受到人世间那么多恶毒的大功率电器。   “算了……我们一个数据中心,怕是得盖几万平方公里的电池板……”安夏决定放弃了,那个地方虽然地广人稀,但是人稀是有原因的,真找不出几万平方公里的平坦地区来修太阳能电池场。   现在安夏想起了被她分出去给大家「拼团」的乌兰察布的风电场,当时觉得风电场的电太多,发出来的电用不掉,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数据中心就是个吃电的大老虎。   电,还是得有。   火电不环保,过不了多久,国家就要开始严管,各个城市的火电厂都要合并。   水电站,也会有环保问题,影响鱼的栖息条件,过不了几年,还是要被治理。所以,紫金数据中心的用电问题,还是落在了风婆婆的身上。   乌兰察布那里可高兴了,紫金上回建了一片,这么快就追加投资,谁不开心!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风电开心,光伏这边就不怎么开心了。   前面安夏说要光伏的资料,公司的执行部门迅如雷电,马上跑去实地调查,把所有的官方数据,加上实测数据都加上。   拿资料的时候,小伙子年轻不懂事,随口说了一句:“我们想在这边建个光伏发电厂。”   一个美好的大饼,出现在领导的面前,他们万分期待。   他们知道外面的很多城市在搞招商引资,都发起来啦!   可是他们这边,除了离巴基斯坦近一些,别的什么都没有,从平原地区来的人刚到他们这里,躺在床上都得大喘气。   他们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人愿意来投资。   现在!   来了!   紫金考察团要数据给数据,要人手给人手,这里的物产并不丰富,就连牛羊肉都得从别处运过来,他们给考察团天天吃好喝好,给钱都不收。   当安夏宣布先不建光伏发电,而是扩建风电场的那一天,考察团的小伙子接到了满怀期待的当地领导电话:“你们公司领导,考虑得怎么样啦?”   小伙子这才发现坏了,他的一句话,让他们产生了太多的想法,现在这事不好办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啊,我们领导说,你们那边条件不行。”   安夏的原话是现在太阳能电池的转化率不行,想靠光伏发电。除非建几万平方公里的发电场,那里也没地方找这么大的平地。   结果被传话的小伙子这么一简化,就变成了「你们那边条件不行」。   这还了得,领导不服气:“我们这边条件挺好的啊。”   小伙子没办法,只得胡乱敷衍:“我们领导这不是没有亲自来,也不知道嘛。”   对面一想,对哦!有道理!   于是,他们以县政府的名义,给安夏发了正式邀请函,希望她能亲自去一趟,现场实地考察。   安夏收到这封意料之外的邀请函,把考察团的人都叫来问是怎么回事,她担心的是他们有没有跟当地人瞎许诺,保证了他们职权之外的事情。   最担心的是他们有没有背着公司骗吃骗喝,甚至骗财骗色。   考察团的每个人都接受了内部调查组的问讯,最后的判断是这个小伙子给了当地领导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回答没有选择光伏业务的时候,给出的答案也很不合适。   这件事交给薛露处理,不仅要对外给个交待,还要在内部进行培训,让所有员工都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职责范围和权力界限。   在一个人身上有公司代表的属性时,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公司,不能乱说话。   薛露和行政部、人事部抓紧拟定关于员工对外进行公务活动时的权责范围,还有语言表达要求,以及各种职务相关活动的行为准则。   后来,很多新员工入职培训的时候看到厚厚的公司规章制度都吓了一跳,不明白哪来这么大的规矩。   老员工则会告诉他们:“每一个规章背后,都有一个不幸的故事。”   紫金在乌兰察布的数据中心扩建,引起各方的猜测,普遍认为是紫金又准备搞什么大动作了。   安夏确实要搞一个大动作,不过那不是她想的。   紫金自从跟气象部门合作,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预测天气预报之后,真的准了很多,其中一战成名的是在西南某省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的测试。   该州的名声就是——“一年只有两季,旱季和雨季。其中雨季也不会像江南地区一样,没日没夜的下个不停,一天下几小时,晴几小时,阳光非常充足。因此,该地区居然没有管道煤气,全部使用太阳能。   在今年雨季的开头,紫金的天气预测系统就准确预测到,即将落下的这场雨,会下很久,与过去许多年的不一样。   当天气预报发出的时候,气象台里的人都觉得要完,从来就没有过连续不断的下过雨。   他们自我安慰:“算啦,反正不准都成习惯了,多挨一次骂也无所谓。”   万万没想到,那场雨一下就是整整一个星期,不下雨也是阴天,难得云薄了一点,已经是深夜。   那段时间,不相信天气预报的本地人洗澡做饭都成问题。   太阳能烧出来的洗澡水还没有26度,太阳能灶也半死不活。   最后全靠有煤气罐的邻居互帮互助,才把那段时间熬了过来。   然后,有人将此前的天气预报翻了出来,当初嘲笑的人纷纷表示要给气象局道歉。   气象部门难得的高光时刻,自然要向认识的人努力炫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前被美军飞机扔下的雷达诱饵耍得团团转的某部大为震惊:“民用数据预测已经这么准了吗?”   气象部门的同志怀抱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紫金可是人工智能的专家,美国人都不如他们!你不知道吧,他们自己建发电厂,只供他们一家的数据中心。   知道什么叫数据中心吗?就是唰唰唰算你想要的结果,天上飘过一团云,他们能通过数据分析这团云会去哪里,会不会下雨,准确度比以前我们用的系统强多了。   我听说,他们的数据中心经常会算到冒烟。所以,建在乌兰察布那个冷得要命的地方,不然还要多花钱给系统降温……”   气象台的同志如同买到好东西之后,疯狂给朋友推荐的好伙伴,把紫金的数据统计和预测能力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属于安夏听到都感到「是不是有点过」的程度。   紫金此前已经与多个保密部门合作过。   无论是专业性,还是对保密条款的执行,都令各个部门十分满意。   最近第一岛链的局势很紧张,说难听点,各个单位都在被动挨打,美国人仗着科技实力,在天上飞来飞去。   一会儿扔假诱饵,一会儿贴着国境线飞,飞着飞着,就突然闯入领空,飞一会儿,等中国的飞机升空后,他们又飞出去了,主打一个恶心人。   这种在国境线上「我跳进来啦,我又跳出去啦」的行为,与今年三月上映的《九品芝麻官》里的方唐镜一模一样。   可惜国与国之间,尤其是在1991之后的国际局势里,无法做到把已经飞出国境线的飞机给揪回来暴打一顿,再告诉国际社会:“是他自己要求的啊,你们都听到啦。”   不能打下来,至少也不要再受到美军假雷达诱饵的愚弄了。   紫金科技的新数据中心还没建好,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合作意向。   如果是按以前的老规矩,紫金这批参与合作开发的人都得全部封闭在一个地方,不能随便与外界联络,打的电话、写的信,都要经过专人审核,以防消息外泄。   不过这次应用的技术不算新,不需要像印高考试卷那样把技术人员都关起来,只需要测试现有技术是否能够达标。   具体的真实目的只有安夏、刘杰知道。   其它工作人员接到的测试要求是:喜迎国庆,紫金准备出无人机编队,搞点花活。   第一是要能够同时控制更多的无人机。   第二是无人机能自己识别障碍物,并判断是否要避开。   工程师有些不解:“能有什么障碍物是不用避开的?”   无论是汽球、「窜天猴」,还是鸟,或是另一架无人机。对于一台无人机来说,都会造成非常大的损伤,都避开就是了。   “如果是小飞虫的话,就没必要避了嘛。”安夏说,“比如萤火虫,它会亮灯,现在我们的无人机可能会把它识别为需要避让的东西,没必要为这点小东西打乱阵型,影响表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萤火虫能飞这么高吗?   无人机项目组的人们对安总的要求感到有点……事儿逼?   但是,老板要求多跟随便一个路人甲要求多的差距就是,路人甲的话可以当它是耳边风,吹吹就过去了。   老板的话必须执行,还得执行到位。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要求,公司的男程序员们权且可以当做是女人天生的感性,让安夏有一些莫名的受害幻想,所以要加很多奇怪的确认流程。   反正都是上班,加!   在技术上又不难。   软件和系统是紫金的强项,由紫金全权负责,接下来还有飞行高度。   紫金做过的最大无人机的翼展,也就是三米多,号称是浇水施肥的农用机,其中也卖了不少给阿拉伯世界的王子们,让他们对着他们的死对头物理灌输全新的思想。   可是,三米多翼展的飞机,也就飞高到六百多米。   再高啊……它升不上去……主要是一个原因是风大,三米多的翼展都飞得摇摇晃晃。   还有就是电源问题和雷达问题。   飞着飞着没电了,飞着飞着飞机找不到了……   这些事情都发生过……不止一次。   想让无人机飞得再高一点,牵涉到很多方面的问题,紫金不是主做飞机的,对于无人机性能的提升研究有限。   甲方被美国人恶心坏了,安夏是想看看无人机到底能飞多高。   于是,双方不约而同的提出同一个梦想:找沈飞或是成飞。   先找的沈飞,结果沈飞正忙着对着刚买到的苏-27飞机进行逆向研究。   这架飞机来之不易,除了要给钱,还找了各种重量级的人员从中斡旋,以及中苏友谊靠美国等各种因素的叠加,更有民间传说是林虎将军专门找来一个天赋异禀的酒神,把卖家喝趴了,才成功让这飞机几乎打了个对折,三千万美元拿到手。   为了买一架飞机,又搭人情又氪又肝,不做出点成绩来,如何向各级领导交待。   于是沈飞的人民群众几乎把时间和人力都堆在苏-27上面了,实在没精力再去琢磨无人机。   那么,就再去找成飞好了。   与沈飞相比,安夏对成飞更有印象,国产大飞机C919就是由成飞供应的机头。   那会儿新闻上天天看见「成飞」。   找到成飞后,他们的领导很热情,招待得妥妥贴贴。   提到无人机,领导的热情就没那么高了。   “啊……这个嘛,嗯,不着急……”成飞的领导打着哈哈。   安夏不理解,怎么就不着急了呢?   从1993年的「银河号」事件开始,连续发生了多少件气人的边境事件啊。   前阵子的华东空中特勤事件,几大防御区就像完全死了一样,面对电子诱饵毫无还手之力。   更奇怪的是,似乎甲方爸爸也不是很着急,甚至双方相处的时候,还有些奇妙的尴尬,似乎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安夏的八卦之魂启动,难道甲方爸爸派来的男代表,跟成飞这边负责接待的女同志之间,曾经……嗯?啊?   当好奇的种子在安夏心中扎下的时候,她一定要得到答案。   如果她得不到答案,她就会拼命去打听答案。   安夏挑了个周六快下班的时候,虚心向杨风请教市区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杨风看着打扮精致的安夏,笑道:“好吃的东西不少,不过你这身真丝连衣裙,要是沾上油,就不好洗咯。”   安夏:“不要紧,沾上油,就当是新的花纹嘛。有好吃的最重要。”   下班后,杨风带着她跑到成都一个七拐八绕的居民区,两人坐在苍蝇馆子的长条板凳上,对浸在红油汤里的钵钵鸡下手。   几把钵钵鸡下肚,再来一杯啤酒,人与人的关系,一下子就亲近了起来。   身旁每一桌的人都在高谈阔论,声音很响。除非有人用酒瓶敲别人的头,否则,不会有人在意其他桌的人在胡扯什么东西。   安夏先从自己公司的无人机说起,再把话题引到无人机很重要,应该抓紧开发上。   杨风用牙尖撸下一根笋尖:“我知道啊,谁不知道呢?可是,有什么用?”   哦哟,这话里有话啊。   安夏给她倒满酒:“可是,我感觉你们不是很急啊,是不是其他工作太多了?”   “不是不是。”杨风摆摆手,仰头喝了半杯冰啤酒,打开了话匣子。   中国在老大哥还没死的时候就在研究无人机了,美越战争的时候,无人机就被美国人大规模应用于实战。   当时美国人的无人机不仅仅是用来对付北越,更是偷摸对中国进行侦察,然后被打下来二十多架。   “二十多架啊!好多都是完整的,我爸,就是成飞的老人了,他那个时候就在参与仿制,一直到1980年,耗了多少人的心血,也拿到了正式编号。   结果呢……根本没人用。仿佛笑话一样,1968年,到1980年……整整十二年,有什么用。”杨风满腹怨气。   安夏明白这种辛苦做出了东西,却没有得到任何重视的失落感,她举起酒杯,跟杨风碰了一下,以示安慰。   杨风喝了一口,又继续说:“说我们的技术水平不行,说使用成本太高,效率太低,呵……没有人用,哪来的反馈,没有人用,怎么提高?”   “然后是以色列打叙利亚,还有海湾战争的沙漠风暴行动……看着其他国家的无人机越来越先进,我们很着急啊,提交了无数次的申请,希望可以重启无人机的研发。可是,没有回应,总是告诉我们不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知道着急了?还问我三个月能不能拿出结果?三个月!他有本事他来造,厂房设备全给他,我看他来造!”   杨风狠狠地将一块小胗肝从竹签上抹下来,用力地嚼,看来是很生气了。   安夏默默地咬着牛肉,三个月……好像是有点着急了。   有编制的人和单位,说话都不会很直接,不想办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不直说,嗯嗯啊啊的打马虎眼,就等着对方自己领悟。   在后世,这种会被称为「高情商,会说话」。但是当对话的另一方听不懂,或者假装听不懂的时候,这种操作就显得非常拖沓。   总之,安夏和甲方爸爸已经来两天了,成飞这边还没松口。一会儿说可以排进度,一会儿又说有另一个重要项目在赶,有某位大人物要亲自验收,暂时不能排他们。   两位「高情商」还在慢慢打太极拳,安夏等不了,紫金的系统和软件都准备好了,无人机到底能不能靠着这套操作系统飞上2000米。   成不成得给个准信啊!   不然怎么给无人机团队算绩效?   到底算开发失败,还是算开发成功,或是算因政策原因导致项目中止?   这三档的计分方式都不一样。   安夏就想要无人机飞上2000米。   现在成飞的老无人机比紫金的强,但是只能上一千多米,没有达到安夏的要求。   安夏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直接向杨风询问,能不能把旧的那款数据给她:   “我们公司承接了国庆无人机飞行表演,对飞行要求挺高的,能不能把数据借给我们参考参考?”   本以为要走什么复杂的手续,甚至要对安夏进行政审什么的。没想到,稍微请示一下,数据就拿出来了。   毕竟是十四年前的东西,虽然中间经过了一些小小的改良,但到底也是老物件,而且还是不受待见的老物件,确实没有什么保密价值。   当然,也和安夏同来的人有关系,他的身份等于是为安夏的信用度做了背书。   就像疫情期间,有一个测试幼儿园的小朋友是否会被人轻易骗走的活动,穿着白大褂,在门口说做核酸,结果全班都跟着来人走了。   有人评论:这种情况下,别说幼儿园,站派出所门口喊做核酸,他们都集体跟你走。   安夏得到资料之后,马上安排紫金无人机项目组加快研发。   杨风给资料的时候显得很无所谓,就好像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安夏回去后刚两天,她就找上安夏,问资料怎么样。有没有帮助,有没有不理解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有,尽管问她。   安夏有些奇怪,怎么前面一点都不关心,现在忽然顿悟了?   既然她说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安夏也不是个客气的人,赶着让无人机项目组把有些卡点拿出来,整理成一个文档发给她。   紫金的每一个卡点都很详细:   问题详述、问题是在操作什么的时候发现的、在出现问题之后做出什么样的尝试,这些尝试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杨风收到文档的时候吓了一跳,2M?!   等她打开文档之后,才明白紫金确实很用心在做事。   她在家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详细看,甚至还要翻找父亲当年的资料。   “你是谁啊,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年男子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杨风回头,是她的爸爸,曾经的航空工业领域的专家学者,却在快要退休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记忆却出现了缺失,连自己的女儿都记不得了。   杨风早已习惯怎么「对付」这个老小孩,她扬起他的笔记本:“你研究的无人机根本就不行,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有解决。”   杨爸爸大怒:“你胡说!哪个问题没有解决?!你说!”   杨风趁机把紫金工程师们试了十几种解决方案都没有成功的问题抛出来,愤怒的小老头看到密密麻麻的公式、文字、示意图,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他坐在书桌前,低着头,拿起笔,认真的一行一行看,一边看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就像许多年前,他风华正茂的时候。   无人机的电池问题始终是困扰工程师们的一大难点之一。   总是差了一点。   “有没有可能,把太阳能电池板铺在无人机的翅膀上面?”安夏还在惦记她那无疾而终的光伏发电项目。   “转化率少归少,应该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吧?”   当美国认为中国不是某个领域的威胁时,那个领域就自由又宽松,比如现在光伏所需要的多晶硅、单晶硅,随便挑随便选,只要给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紫金这边以准备研发太阳能热水器的由头,弄来了不少。   二十一米长的无人机翼展上铺满了太阳能电池板,机身里安装的电池又是紫金倾力研发的高能锂电池,就供电方面来说,不愁无人机没电掉下来。   太阳能电池板主要为控制系统提供电能,目的是哪怕无人机的飞行动力系统没电了,坠下来,控制系统至少可以稍稍挣扎一下,把数据们抓紧发回来,别让无人机白死。   紫金这边的无人机研究稳步推进,成飞和甲方爸爸已经「高情商」的一拍两散,甲方爸爸觉得成飞能力不行,还不如指望紫金。   这种神妙的想法,在技术和逻辑上都很不合理。但是放在勾心斗角上的角度上看,就很合理了。   成飞没给他面子,他就想抬举紫金。   到时候紫金做出来了:你们得意什么,人家民营公司都做出来了。   要是没做出来……没做出来就没做出来,你要求民营公司这么多干什么?   进也赢,退也赢,双赢。   所以,就连杨风都收到她的上级的暗示,别管紫金的事了,也别帮他们。   杨风没搭理领导,她有众多身份加持,也不怕领导给她穿小鞋,她继续为紫金提供帮助。   她想完成父亲未尽的理想。   顺便,紫金提出的那些问题,能让家里的暴躁小老头安静下来,坐在书桌前研究,变回以前那个被她视为高山与榜样的睿智学者爸爸。   紫金不给问题过来,她还得追着去要呢。   甲方爸爸那边时不时过来打听打听情况。   特别是一个邵姓军官,据说他是军械工厂管理局局长,总是会过来打听紫金无人机的研发进度、能达到的性能。   安夏从甲方那里得知,此人虽然身份不低,并不是这个项目内的相关人士。   甲方的意思是,可能他只是好奇而已,你们公司想说就说呗,没事的。   安夏震惊了,紫金的工作保密要求都是「获取信息的人必须是必要的。」也就是说,每一个知道这个信息的人,必须是在工作中要用到这些内容的。   什么「好奇」、「随便问问」、还有闲着聊天当谈资……这些在紫金是绝对不允许的。   安夏想起小时候听家里长辈吐槽起内参里记录的事情,对这个年代里会出现这种毫无保密意识的行为,倒也不算惊讶。   她借口自己不怎么管下面具体的工作,把邵局长推给了崔建兵。   崔建兵,无人机项目组的组长,绝对对得起他的姓氏,技术能力是有的。   但是太敢吹,太能吹了,他要是去当诈骗犯,绝对能成为一代传奇。   只是他遇上了安夏,安夏严控每一个细微的数据关,所有的项目进度都在她的完全掌握之中,导致他在紫金根本无法发挥实力,早就憋坏了。   反正无人机还没做出来,只要不承诺,不保证,不签字画押,他能把牛吹到半人马座去跟三体人肩并肩。   邵局长被他口中描述的传奇技术唬得一愣一愣,崔建兵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吹得有点过火,就再拉回来一点,用「我是开玩笑的」「哈哈,只是一个构想」「暂时还没实现」等等语言,撇清关系。   可是这么一说,更像是欲盖弥彰,邵局长又私下找其他员工打听。   其他员工早知道自己组长爱吹牛,全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己组长的台。   于是都高深莫测地回答:“对不起,这是保密的内容,我没有权限回答。”   非常官方,听起来就更像在隐藏什么了!   一天邵局长又来了,他在听崔建兵吹牛的时候,遇上了路过的刘杰。   “这可是海外归国的高级人才!人工智能组组长!你不知道,他在美国的时候,可风光了,住的是富人区的别墅,五百多平方,还有四辆车,海边还有小别墅度假用……”   邵局长对无人机的数据兴趣很大,对刘杰的美国生活兴趣更大,他转而向刘杰打听起在美国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很逍遥很快活,言语间充满对美利坚的向往之情。   刘杰还有别的事情匆匆离开了,邵局长看着他远去的背景,用不知是遗憾还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了句:“真有这么能耐,还回来干什么,真是糊涂。”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被崔建兵听了去,转头就学给刘杰听。   在学的时候,又被安夏听见,她冷着脸看着崔建兵:“你是希望刘杰回美国吗?”   崔建兵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就是学那个邵局长,这话不是我说的。”   “他?”安夏皱起眉头。   以邵局长的身份,他不应该说这种话,就算说,也不应该是当着崔建兵这个外人说,可见他确实是真情流露。   有一句话叫做「不怕领导有原则,就怕领导没爱好」,邵局长的爱好是对美利坚生活的深深向往,那自然会有人循着味道就找上来了。   安夏知道96□□,也知道ꁘꁘ是有叛徒,可是,她记得叛徒姓刘不姓邵啊……难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向往自由美利坚的人?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也不能说什么,很多事情她管不了,她的底线是:   “这事绝不能是我这边漏出去的?所以,安夏叮嘱崔建兵,他能说真话的对象,只有那几个认证过的人,其他人来问,都不能说。   否则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听说上次那个出卖了消息,还逃到国外的某个人,被发现死在他的豪宅游泳池里了。”   别人说这话,最多就是一个口嗨。   但是安夏不是别人,她持枪单挑过劫匪,能在战乱国家全身而退,还偷摸帮国家偷运东西偷运人,她要是真的能干出来这事,也不奇怪。   崔建兵连连应声。   七月的天气,连续一个多星期的天气预报在四十度以上,马路上连狗都没有,无人机的电池毫不意外的自燃了一块又一块,飞着飞着,就变成了一团火球。   二十一米翼展的巨大无人机,每一次坠落,就是几千上万的损失。   位于郊区的无人机实验场地,隔三岔五就传来一声巨响,有时还伴随着爆炸。   在远远的山头上,有人偷偷用望远镜望向实验场的方向,记录着一次又一次的飞机坠落。   那数量,连他都皱起了眉头:“这么多?”   他将消息传给上线,上线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是紫金无人机质量不行吧?可是他们以前挺行的啊,没听说那些小玩具出过什么事。   所以……一定是他们计划把紫金无人机做为杀伤性武器用于空袭。   这事在二战的时候,就已经有「神风特攻队」表演过了。   对,一定是这样。   夏天锂电池这个小垃圾就是喜欢自燃。   直到2023年都没有解决,电动自行车都不让进楼道充电。   电池企业也很绝望,他们想出了很多种办法,都抵不过太阳一笑。   只要气温过35度,电池就岌岌可危。   过了40度,连充电的时候,电池都烫手。   最后想到了一个笨办法:水冷降温。   但是,这还是有问题,装液体的容器吧……它在高空不怎么结实,爱解体,再被螺旋桨的风一吹,花里胡哨的液体散得到处都是。   好消息是在高空,确实不需要降温了,无人机靠着在高空降下来的温度,回程的路上能多撑一会儿。   不管怎么样,电池自燃的频率确实比之前低了一点。   山头里埋伏着的「望远镜」又认定,这是紫金的无人机在喷洒什么有毒物质。   这事在美越战争的时候,美国人就已经表演过了,他们向越南的丛林喷洒「橙剂」,致使树叶枯萎落下,也导致了无数人残疾。   对,一定是这样。   还有最重要的信号传输功能,紫金科技现在已经将无线网络的协议做了新的改进,将传输速率提升了一倍,拍摄到的内容可以实时传输回指定的系统上,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必须等无人机回来,才能获得信息。   研发工作还得到了美国格鲁门公司的协助,这公司在八十年代中美蜜月期就特别想卖F-14给中国,结果没成功,他们公司深引以为憾。   现在碍于中美关系的恶化,格鲁门公司更不可能卖战斗机、轰炸机过来。   但他们的主营业务还有向哥伦比亚毒贩子的农田喷洒除草剂。   毒贩子手里不止有枪,还有火箭炮。对于如何躲避这些东西,格鲁门公司的无人机深有感触。   于是,安夏以紫农公司的名义,以农业合作的理由请到了格鲁门公司的专家相助,解决了无人机的一些雷达和躲避技术的问题。   刚开始,格鲁门的专家还担心这技术会不会用于对美国的战争,然后安夏拿出了平远街的报道,马井村的报道,告诉他们这跟美国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看着村民们推出的土炮,专家们感叹中国平民竟然如此武德充沛的同时,也相信了安夏的鬼话。   不知不觉,气温已经没那么高,学校的孩子们开始疯狂地赶暑假作业,很快,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   陆雪还在国外没有回来,安夏跟他开玩笑:“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结婚成家了?”   陆雪愤愤地向她展示午饭:两面包夹芝士。   “结婚成家我还吃这个?那我这婚不是白结了?”   安夏扬眉:“你什么意思?结婚成家你不吃这个,想吃什么?谁做?”   陆雪义正辞严:“当然是我做!我自己一个人吃做那么多好吃的,又吃不完,浪费。跟老婆一起吃,我才有做饭的动力!”   安夏笑起来:“你的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这次的采购很顺利?你也快回来了吧?”   “对!没错!”陆雪开心地摇晃着手里的面包,“等我回来,给你做一桌好吃的!我刚学了芝士焗龙虾,还蛮好吃的。”   “好啊好啊,等你回来。”   陆雪的梦想又破灭了,临门一脚之时,朝鲜半岛的核问题再次激化。   美国向朝鲜半岛海域派遣航母战斗群,这些航母不仅盯着朝鲜半岛,还盯着中国的黄海。   陆雪这边的卖家认为,中美有可能打起来。   而他们暂时不想让美国误会他们卖货给中国是跟美国挑衅。   所以,陆雪的采购计划又搁置了。   在紧绷的气氛中,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在黄海与中国的403号攻击型核潜艇相遇。 第289章 这不是武器,只是飞错……   潜艇, 理论上来说,它应该像海里的幽灵,悄悄地围上去, 再忽然冒出来,把猎物吃掉。   可是,此时的403号核潜艇发动机技术实在一言难尽, 在水下开起来的噪音巨大,号称「水下拖拉机」, 一动起来, 震耳欲聋, 半个太平洋都能听见。   此时的中美关系由于对东南某小岛的军售问题, 已经恶化到了极点。美国派出航母战斗群的事情,完全没有告诉中国。   403号核潜艇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去黄海进行正常训练,训练完准备回港口, 结果,就在回家的路上,被盯上了。   不仅被盯上了, 小鹰级航母还对它进行了三角计算,可以理解为一种模拟攻击, 计算完成之后, 就可以随时进攻。   此时, 安夏接到了一个来自专线的电话。   “我们的无人机?现在吗?还没有经过最后的测试……外观也……好吧……”   安夏放下电话, 亲自前往高空无人机的生产线:“甲方催交货了, 装吧。”   “啊?现在?可是……”   “没有可是。”安夏摆摆手。   现在所有的无人机连外表都只有一层保护漆,什么花纹都没有,喷涂车间的主管对此很不满, 他感到职业道德受到了毁灭。   他绝不允许什么涂装都没有的无人机就这么走了,显得他好像白领了一份工资一样。   这次甲方爸爸要的急,只管性能不管涂装,所有数据达标的无人机,全都带走了。   距离403号核潜艇被航母战斗群咬住已经十个小时了。   从理论上来说,在水底或是浮上来,航母的反潜鱼雷都能把潜艇给炸了,而且就目前的国际形势看,美军也不会轻易直接炸中国的潜艇,浮上来能给潜艇里换换气,不然下面又闷又热,越待越难受。   但是……按照国际惯例,如果潜艇在被雷达咬住的时候上浮,视为投降。   而且浮上来,会让小鹰号测到更多的核//潜艇数据。   此时403号潜艇上只有长波电台,到水下之后,长波电台就彻底没了信号,基地里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也无法给予他们更多的指示。   几次支援无果,小鹰航母战斗群更嚣张,开始对403号核潜艇进行第二次模拟攻击。   只包围,只模拟攻击,就是挑衅,就是恶心人,与此前的华东发现的雷达诱饵一样。   此时航母战斗群已经进了中国的领海,带着武装进领海,属于入侵。按理说可以动手攻击,但是海军的驱逐舰力量有限,只能派飞机,2架歼-7带着「必要时可以发动攻击」的命令出去了,航母战斗群暂时散开,遗憾的是歼-7燃料有限,无力全程护航,只得先行回去。   飞机刚走,航母战斗群又围上了403号核潜艇。   第三次的模拟攻击,像拿403号核潜艇当做试手的靶子。   就在此时,小鹰号上的雷达发现了数量庞大的空中机群,密密麻麻,有几十架,眼看着已经在他们头顶了。   今日海上云层颇厚,航母上的人抬头望天,只见云层不见飞机。   而且,如果是大型战斗机群的话,无论如何也能听到轰鸣的引擎声。   可是只能听见海风呼啸,不见飞机。   上次美军自己撒了一回雷达诱饵,难道是中国人有样学样,这么快就学会用假信号骗人了?   这是不是也太快了?没听说中国的雷达技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难道我们之中出了叛徒?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小鹰号都不想以身试险,他们也不能对着云层放几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进中国领海反复横跳,恶心人是一回事,在中国领海开火是另一回事。   在1963年之后,周边几个国家多次挑衅,都只动石头棍子,没有人放第一枪,放了第一枪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居然真的没打。”此时安夏和技术团队也在紧张地盯着,高层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航母战斗群发射许多枚对空导弹,攻击云层上的无人机群。   到时候就需要有熟练操作无人机的紫金工程师将机群分散,按照最坏的打算,进行应对。   同时安夏需要向无人机生产线下令,加紧生产。   杨风和成飞的无人机技术团队已经在工厂里协助。   正午时分,海上的云层渐渐散开,只有一点点挂在海平面上,一直只显示在雷达上的空中机群也显露出它的真正模样。   “Whats the fuck??”航母上的船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天上那密密麻麻的飞机们。   好大!   跟他们甲板上的F14雄猫战斗机差不多,好像还要大一点。   难道是中国人决定玩命了?   再仔细看看,机型怪怪的,不像能坐人的样子。   是……无人机?   美军自己从六十年代就开始玩无人机,亲眼见证过无人机能造成多大的破坏,现在悬在他们头顶上的无人机,到底携带了什么东西?   是炸药?还是导弹?还是燃//烧//弹?   要不要开火?   无人机群就这么默默地在天上悬停着,黑压压一片,压迫感十足。   航母战斗群静默片刻之后,从甲板上起飞了两架F14,升上去一看,飞机上不仅没有正经空军的涂装,连涂装都没有,每架飞机上都悬着一个大盒子,每个盒子上都写着很多中文字,飞行员不明所以,两人将无人机的照片拍下来之后,便降落回航母甲板。   船上无人懂中文,经过一番折腾,他们才终于弄明白机身上那些字的意思。   不是缴枪不杀,不是滚出领海,更不是「勿谓言之不预」。   而是:喷药撒籽、开业庆典、婚丧嫁娶、节日生日、求婚分手,欢迎租赁无人机。   承接机身广告、横幅广告,满百赠一,长租优惠。   小鹰号船长室的人面面相觑,就这?打小广告的玩意儿?   美国不是没有在天上飘的广告,有用热气球的,有用飞艇的,就是没见过用无人机,还是这么大的无人机,这成本得多高啊。   广告//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根本就没有观众的海上,何况是这么多架。   一定有阴谋。   确实有阴谋,「广告位求租」是附带的。   真正的主角是架设在无人机上的一套设备。   它能采集对手//雷达数据,并实施发送回来。   那套设备由南京十四所研制,曾在两伊战争时向两边都卖了几台,小赚一笔。   现在是升级版本,性能更强,收集的数据更多,体积也比以前小了一点。   安夏让工厂测试的时候为了保密,声称是用来帮助快递员送货,免爬楼,可以直接飞到窗口。   不明所以的工人们还嘀咕过几句:现在送快递的人怎么这么娇气。   无人机被航母战斗群的雷达扫描的时候,它们已经如实将警戒雷达的预警情报数据一五一十地发了回去。   雷达跳变频率和编码规则被分别送向两个地方。   一个是银河一号计算机房,一个是紫金的盘古实验室。   关于到底是巨型机厉害,还是云计算厉害,各个单位的专家们众说纷纭,都特别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平时这两套系统都挺忙,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数据让它们比赛。   今天正是大好的机会。   银河一号启动。   盘古实验室的数据中心满负荷运行,草原上风萧萧,乌兰察布的大风车吱呀吱溜溜的转,新增的发电机组稳定为数据中心输送电力。   两个小时三十分,银河一号算了出来。   与此同时,紫金的云计算也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在计算雷达数据的时候,美军的航母战斗群也没闲着。   谁头上悬着一堆目的不明的东西都很紧张。   船上的人都想把悬在自己头上的这堆玩意儿给弄下来,但是又不能开火。   他们向指挥部请求,又琢磨了一下把这些飞机弄下来,又不至于闹到真玩命的地步,讨论了两个半小时后,他们想了一个好主意:电磁干扰。   控制台的雷达显示器瞬间布满雪花,扬声器里传出”嗞嗞啦啦嗞嗞“的声音……   不过只有一瞬间,紫金无人机与控制台失联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很快,另一批无人机身上的反电磁干扰设备开启。   这也是十四所的专利产品,他们看见「沙漠风暴」行动中,伊拉克军队在电磁干扰之下。   就像盲人加聋哑一样,完全陷入绝境,不由得心中一寒,想到如此被干扰的人是己方应该怎么办。   于是大力投入研发经费,今天也是第一次拿出来正式见人,看来效果不错,专家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来都来了,只试反电磁干扰怎么够,也得让美国人试试国产的干扰设备。   第二批无人机飞临航母上空,第一批电池即将耗尽的无人机回家吃饭。   国产干扰设备开启的瞬间,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就发现了,他们同样开启了反干扰设备,这些设备的数据也被无人机记录下来。   欺负别人的时候是很开心的,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就不行了。   何况是世界第一的军事强国,居然被刷着小广告的无人机欺负,这说出去,回港后怕不是要成整个第七舰队的笑柄。   终于,他们决定动手了,两架F14战斗机升空。   战斗机就算不开火,也有的是办法把无人机给弄下来。   “让它们回来吧。”尽管飞机上并没有人,但现场指挥也不想有无谓的损失,一架飞机可贵了呢!虽然还没给钱。   安夏定定地看着雷达图,声音平静:“它们回不来了。”   无人机的飞行速度想跟F14战斗机比,那真是太看不起格鲁门公司了。   此前与格鲁门公司的短暂合作期,安夏就已经打听到F14的各种数据,知道无人机和F14的速度差距非常大,大概就像拄着拐杖的单腿人士跟百米赛跑冲刺阶段的奥运冠军的对比。   当她看到F14上天的时候,就知道这批无人机注定要祭了。   看着数据对比,现场指挥也沉默了,绝对不可能回来的……   安夏叹了口气:“天气这么好,让它们死得壮烈一点,有价值一点。”   F14到达预定高度,准备用机翼削断无人机的翅膀。   当它们刚刚摆出战斗姿势,忽然发现这些无人机在往下掉东西。   投掷炸弹?!中国的无人机已经能干这种事了吗?!   再定睛一看,往下掉的是装着某种液体的包……难道是……汽油?   下一秒,无人机的引擎声陡然增大,如蜂群一般「嗡嗡嗡」。   控制台的操纵者们将所有电力切换到数据扫描模块。   那是无人机最后的价值:疯狂收集数据并快速传输回控制台。   离航母越近,收集的数据越详细。   “嘭!!”水冷设备被丢弃之后,在高温、高能耗的双重压迫下,第一块锂电池不负重望的炸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它们像火球一样从空中落下,砸向航母战斗群,混在火球之中的,还有几架假装失速坠落的无人机,它们在被操纵的情况下快速下落,以超高速的采集能力将航母的各项数据收集并发送出去。   有一架挺结实,最后撞在甲板上,设备还在运行,把甲板厚度和材质都发给了控制台。   如同火流星雨一般的无人机坠落场面很快结束了,船上的美国人醒过神来:   我们刚才是被攻击了吧?!   肯定是被攻击了吧?就是被攻击了吧?!   他们忽然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决定继续欺负403号核潜艇,把刚才的场子找回来。   此时403号核潜艇已经向渤海方向转移,已经离大陆海岸线很近了,小鹰航母群居然还紧跟着不放,这是想直接把航母开到青岛吗?   再放他们过来一步,国家主权何存!   两架苏-27与两架歼-8飞临航母上空,与F14平行对峙。   歼8发出警告:“你们已经进入中国领海,请立即退出。”   小鹰号航母不回应,也不后退。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苏27飞行员受不了了,他咬咬牙,将飞机高高拉起,准备以「巴伦支海手术刀」的手段与F14对抗,也就是对战机的垂尾切对方的飞机引擎,用损失尾翼的代价来摧毁敌机。   他是在赌命。   就在此时,他发现一批无人机群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飞机的身后。   此时下面的航母不想再看一次火流星坠落,指挥人员命令甲板上更多的飞机起飞。   就在飞机升空之后,所有飞机上的电子设备无一例外的受到了干扰,别说与航母通信,连火控雷达都失效了,满屏幕都是敌机。   这次是十四所真正的压箱底的宝贝,飞行员打开电台跳变开关,几个频率几乎都在一瞬间,被电子干扰继续锁定。   这种程度的电子干扰,美军自己能做到。三年前,他们就是这么暴打伊拉克人的。   但是,他们没想到中国也有了,不仅有,而且还能装在无人机上。   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本来以他们的战斗力,苏27和歼8未必能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只要别搞得太过火,在联合国大会上不好找借口就行。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苏27和歼8,一个等着来个「海上手术刀」,一个开了火控雷达,锁定了航母,还有一堆漆着小广告的无人机随时准备来个流星坠落,而且看起来无穷无尽,不知道中方还有多少无人机可以这么任性的往下砸。   说不定下一批往下砸的无人机就带炸弹了呢。   两架F14掉头返航,小鹰航母战斗群开足马力,一溜烟地跑出了中国领海,停在公海上。   自此,黄海对峙危机解除。   战场上的事情结束了,美方难得在挥动拳头的时候没捞着好处,他们很不开心,想想去年逼停「银河号」的时候多拉风多得意,今年居然被中方的无人机给砸了!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中方在「抗议」「严重抗议」,难得这次美方也加入其中,他们拿着一块掉到甲板上的无人机残骸,向联合国抗议中方在公海对他们使用自爆性武器攻击。   中方发言人表示:首先,那不是公海,是我国的领海。其次,这不是武器,只是一个民生用品罢了,飞机上残留的那些字就是证据,广告位招租,谁家武器上漆着这种字啊?   美方继续吵吵,中方索性申请播放一段视频。   那是紫金科技的广告:   大沙漠,无人机播下草种,青青小草慢慢长出来,在风中摇晃。   大片麦田,无人机喷洒化肥,风吹麦浪,金黄灿烂。   丰收的农民喜笑颜开,盖了新房买了家具。   一对新人喜结连理,婚礼上,无人机在空中拍照,为新人记录美好时光。   最后还来了一个大俯冲,拍摄婚宴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片尾打出字幕:   紫金无人机,助你快乐生活每一天。租赁购买皆可。   联系电话:XXXXXX   地址:XXXX   欢迎各界新老朋友,来人来函,洽谈合作。   还有在「中国货」平台上也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无人机,写明的用途非常纯洁:农用、拍摄、记录美好生活。   美方代表大声叫:“既然是民用机,为什么会一起飞到公海上?”   “我要提醒美方代表一次,那里是中国的领海,不是公海。中国公民在中国的领海上放无人机很合理。”   前面关于到底是公海还是领海的问题,已经撕扯好几个来回了,美方也不想再陷入这种拉扯里。   “如果不是武器,它为什么会炸?!”美方代表转移话题。   中方代表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们:“锂电池爆炸,是令人遗憾的事故,谁也不想的啊。你们国家的技术这么先进,电池公司都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锂电池不爆炸吧。我建议美方代表回去查查贵国锂电池的爆炸记录……”   ……   在国内,紫金的云计算系统正在继续努力工作,无人机临死前发来的各项航母战斗群的数据都已经进入系统,正在被逐项分析。   “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航母啊。”围观了全程的无人机操纵师叹息。   安夏回答:“会有的。”   “行,我得跟我儿子说一声,家祭无忘靠乃翁。”   “我觉得你应该能活着自己看到。”   “承您吉言,我一定努力活到一百岁。”年仅三十岁的操纵师笑笑。   有人来找安夏,主要是讨论无人机费用的问题。   当时订购的是十架,毕竟一架就要二十多万人民币,太贵了。   原计划就是让无人机悄悄地在云层上收集一下情报,再悄悄地无损飞回来。   结果小鹰号突然挑衅,当时的指挥急了,脱口而出要把无人机都拿来。   当时生产线上有一百架无人机,全来了。   现在平安飞回来的有六十架,还有四十架全都变成火流星了。   数据确实拿齐了,但是这将近一千万的无人机……还没入账,就直接给砸了……   “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吃亏!”来人先表明了态度,然后又为难的说:“但是这个手续……有点复杂,要先补购买申请,然后还要证实砸了这么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没有砸的那部分可以尽快结账。”   安夏明白,她认识不少跟体制内做生意的人,三五年回不了款是正常现象。   她点点头:“没事,慢慢来,不催你们。要是审批实在不拿不下来,我就当自己花钱砸航母玩了。”   “哈哈哈,不会的,怎么能让你们掏钱。”   安夏也见到了那位苏-27的飞行员,他与安夏聊起当时的情况,他说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与F14同归于尽,现在也并不后悔,不过更高兴无人机能为他助阵。   “听说一架很贵啊?”他问道,前面砸了一批的宏大场面,他也看到了。   安夏告诉了他价格,他的牙缝瞬间抽抽:“咝……这么贵。”   “还行吧,一架苏-27要三千万,你更是无价,才砸了八百多万,就能吓得他们滚蛋,很划算啊。”安夏语气平静,说起八百万跟说八百块似的。   她确实不着急收这笔货款,普通百姓不知道黄海对峙的细节不要紧,她的款爷客户们知道就行了。   和平永远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小小瞬间,而战争,才是地球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情。   此时有波黑战争,刚打完且又想再开一局的中东战争,以及俄罗斯跟车臣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他们都是无人机的大买家。   紫金的无人机诚然不如研究数十年的美国无人机强,此前海湾战争时期,美国用一架电子战飞机就压制了整个伊拉克的雷达网络。   美国货是很牛逼,可是太贵了。   十架紫金无人机的价格都没美国的一架贵。   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对于其他国家来说,此时黄海对峙就像一场庞大的卖家秀。   不仅秀了紫金的无人机,还秀了十四所的电磁干扰和雷达设备。   安夏在宣传的时候,还主动提出无人机上可以挂很多很重的东西,可以控制着往下丢,比如……   草籽、化肥,婚庆用的彩纸亮片片,想扔一些碳硝硫磺混合物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不行。   如果需要,还可以订制更大的飞机,载重量更大。   土豪们眼睛都亮了。   紫金无人机对外销售的价格是两百万美元一架,土大款们出手阔绰,随便一买就是上百架,安夏轻轻松松就把那四十多架「火流星」给赚回来了,还多出许多。   看着进账,安夏心态很稳定,就算八百多万真的回不来,就当是广告费。   如果不砸那么多架飞机,搞崩了美国的心态,美国不会在联合国大会上跳脚。   黄海事件也不会有那么多国家的人知道,交战视频更是从美军自己那里流了出去,视角特清晰,紫金无人机被拍的威慑力十足,紫金自己的广告宣传画都没那么霸气。   安夏感叹:美军随行的摄影师以前是4A广告公司的吧。   由于见到无人机的强大,高层终于认真的重视起了一度被搁置的无人机项目。   虽然紫金很强,在政治上也表现的非常稳定,但毕竟是个民营公司。   国之重器,还是被国家管着比较好。   民营与军用之间,还是要有界线的。   有关部门找到安夏谈心,对她说:紫金还是可以继续生产无人机,但是有些比较厉害的功能,希望能在中国境内禁用。   比如施肥拍照什么的,其实也不用真的飞那么高,人为可控地往下丢东西这种技能也别在中国出现。   “我明白。”安夏干脆的答应了。   她马上安排程序更新,大型无人机的使用必须有使用地区,在操纵系统里,就直接把所有城市给禁了,根本无法起飞。   它的应用范围就是农田、山野、大漠。   ……   成飞终于重启了无人机项目,杨风很高兴,她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在跟家里那株长得没让他满意的矮松较劲。   杨风在接下开发任务后,时常在家里看资料,也会做做不涉及保密的外观设计方面的工作。   一天深夜,她在研发工作中遭遇瓶颈,愁得她睡都睡不着,眼睛一闭就是图纸乱飞,索性起身去书房继续工作。   她在「鸿雁」上看到安夏的头像还亮着,便开启语音聊天。   无人机的不少功能是紫金这边先做出来的。   但是现在受政策限制,民营性质的紫金不能做了。   杨风向安夏询问有些数据不能给成飞。   不然成飞这边还是再重复研究一次,非常浪费时间。   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成飞没有用于采购技术专利的费用拨款。   那些数据就是白嫖。   她跟安夏的交情也就是一起吃过几回钵钵鸡和路边小店而已,她不知道安夏愿不愿意。   没想到安夏一口答应了,顺便又提出一个请求:我们以后要做飞机的模拟舱数据,你们得帮帮忙啊,我们一个小民营公司,搞那么多航空公司的数据很难的,人家理都不理我们呢,不像成飞金字招牌。   杨风笑着说:“放心,只要不是保密数据,肯定给你。”   她说着说着,忽然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发现父亲站在画着新机外观的画板前。   “先不聊啦,晚安。”杨风结束与安夏的语音聊天,忙站起来,轻声问:“爸,你怎么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呢?”   杨爸爸扭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风阻!”   “啊?”杨风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   暴躁老头脸上露出「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啧啧」的表情,一脸嫌弃地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写公式,还在设计图上画了几个圈,用笔重重一点,发出了甲方般的声音:“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要改!”   杨风凑过去一看,那是父亲生病前参与的最后一个无人机项目的数据,她因为工作需要,最近才翻了翻。   父亲都已经病了这么久,连她这个独生女都不认识了,却还记得这些公式,记得那张图纸。   “惠娟,惠娟。”杨爸爸忽然又大声地叫起来。   那是杨风妈妈,同样是成飞的一员,两人在工作中相识相知相爱,妈妈在杨风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杨爸爸一直醉心工作,不曾再娶。   杨风怕刺激到他,轻声说:“她已经走了。”   “走了?你画成这样,她就不管了?你是她的徒弟吧?图是她教你画的?”   “不是,是我自己画的。”   杨爸爸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快把图改了,要是让你师父看到你画成这样,肯定要好好批评你!她对工作特别严格……”   暴躁小老头提到自己的爱人,夸得停不下嘴,最后被杨风扶回床上睡觉的时候,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嘴角的笑意浓到化不开。   黄海对峙中,紫金除了测试了无人机和太阳能电池,最重要的是测了云计算和超瞬时采集数据的能力。   公司技术进步的速度让安夏感到十分满意,上次连火车智能车检都做不到,现在已经可以在无人机自由落体的短短十几秒,扫描航母的数据了。   紫金公司的员工对安夏的决策力更加佩服,当初接火车智能车检业务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姓刘的那厮极其傲慢,根本就不尊重人,给他们派去一个各种条件都不行的小站,就是存心找碴,是安夏非得继续做这个项目。   因此超高速扫描和传输功能,才能不断推进。否则别说自由落体期间能扫描了,只怕在坠毁前把最后拍到的几张照片发出来都做不到。   没有一项工作是白白浪费时间,每一个新的技术必然会勾连到其他的业务,就连因成本问题而放弃的太阳能电池项目,都能起死回生,被用在无人机上做紧急电源。   一般企业家能做到安夏现在的水平,早就浪起来了,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就是以为自己能挑衅国家。   安夏却一如即往的谨慎低调,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也很谦虚,说都是国家给了她施展的平台,是政策让紫金有了今天的成就。   有媒体一本正经的分析,说正因为安夏是女性,所以紫金才会走得这么平顺。   “女性天生厌恶风险,在面对不确定因素的时候,会选择保守而不是激进。因此紫金可以在充满未知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还举了司机的例子:“男司机出车祸的时候,别人会说「这么开车,不出事才怪呢」,女司机出车祸的时候,往往是「到底怎么会开成这样的?」可见男女思维的巨大差异。”   后面还有大篇幅分析女性领导者比较感性,会让员工感到心情舒畅,提高工作效率。   安夏看到报道,不以为然:“说得我好像是程序员鼓励师似的……光感性不给钱,我看公司里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安夏特别烦这种拿性别说事的论调,刚好这次计算机比赛大奖获得者是个女孩子,安夏为她准备了一个很隆重的仪式,请了不少媒体过来。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冲动还是稳重,是每个人自己的独特属性,一个人的为人处事的方式,很大程度与从小的家庭环境和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有关,与性别、血型、星座、属相都没有关系。   现在很多人说程序员工作需要缜密的逻辑,说女孩子不如男孩子。可是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就是女的,她是诗人拜伦的女儿……   希望所有的女孩子们不要受到世俗固定偏见的限制,不要觉得女孩子不能怎么样,只有法律和道德规定不能做的事,才真的不能去做。”   没多久,安夏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南总工光荣地成为了首批院士,安夏大张旗鼓地为他庆祝。   结果庆祝晚宴结束后,南总工眼睛一眨就不见了,再转头,发现他又跑回办公室。   “今天不跟家人一起庆祝庆祝吗?”安夏问。   南总工抬起头,一脸的无所谓:“虚名而已,要是我把芯片做出来了,那才值得庆祝。”   “哦?”安夏笑着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做出来啊?”   “快了,手机芯片要考虑的东西比较少,对精度要求也没这么高……”南总工说到兴头上,完全忘记眼前的老板对技术没这么精通,自顾自地开始了《芯片原理与制造工艺》的课程。   趁他说完一个段落后,安夏见缝插针:“嗯,加油,我现在就去催程序组那边跟上你们这边的进度。”   说完赶紧溜了。   事实上,LINUX开发组那里的进度一点都不慢。   因为需要使用简化操作平台的不止是梦想中的手机,还有已经落地项目——无人机。   早期的无人机要么简单得像儿童玩具,干不了什么事。   要么复杂得好像在开真飞机,脑子笨一点,动作慢一点,无人机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用户体验极差,连农技员都不乐意帮忙推荐给农户使用。   因为不止一个农技员在操纵无人机的时候,当着一众人的面把飞机给摔了,太丢脸。   安夏也受不了,她认识的无人机操作界面都是可视化的,可以像平板电脑一样随意操作,所见即所得。   所以,她一直盯着LINUX小组那里加快进度,此次在黄海对峙事件中使用的无人机控制台,已经近乎于她认识的操作系统了。   不仅仅是无人机,还有自动控制时间和火候的电饭煲、无人驾驶汽车的控制面板,全部都是LINUX开发组的业务。   向安夏借用场地进行活动的LINUX兴趣小组也没有被放过,他们在进行开源程序讨论的时候,开发组的员工也会在里面参与,触发灵感,时常帮着一起进行头脑风暴,破解程序上的未解之谜。   章同学又拉来了一个姓谢的同学,这位姓谢的同学相当有出息,研究出了一个能管理上网流量分配的硬件,而且还拉到了350万美元的融资,轰轰烈烈创业半年,东西没上市,350万美元已经被他折腾光了。   字面意义上的: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   安夏听到他的事迹之后,都忍不住扶额,350万啊……美元啊!   如果给她的话,让她从零开始,她都能再闯出一番事业。   只能说,有些人懂技术,但是不懂控制财务。   算了,人无完人,再说,如果不是因为谢同学创业失败,他也不会到紫金来上班。   谁还没个老板梦。   谢同学现在对开发新硬件没什么想法。   但是他看有线电视不顺眼,嫌弃电视台竟然在广告里插播电视剧。   “放片三分钟,广告十分钟,还有放三遍的,真烦,要是能自己控制广告就好了。”   安夏笑着说:“电视台就指着广告费过日子呢,不然那么多员工,吃什么,喝什么。”   “嗯……”谢同学想了想,“如果用户不想看广告的话,他们可以交费,做为屏蔽广告的费用,可以叫……嗯……”   他想为这个费用起一个书面一点的名字,想了半天没想到。   章同学脱口而出:“保护费!”   谢同学:“对!保护费!保护观众不受广告骚扰的费用。”   安夏:“……”   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说的是什么。 第290章 四大天坑之材料   人类历史的长河中, 巧立名目收钱一直是久经不衰的话题。   人头税商业税农业税不算什么,无数文艺青年怀念的南唐后主李煜就发明了「双黄蛋税」「柳絮税」。   大概这是刻在DNA里的一种技能。一说起保护费的问题,两位科技宅男挺精神。   多种收费方式都被他们想着了,跟后世的「会员」「VIP」「SVIP」「SVIP的超前点播」差不多意思, 分好几级。   安夏默默听着。   啧啧啧……档次还是不够啊……不对, 应该叫技术限制了他们的眼界。   他们现在的想象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同一个账号开了最顶尖的SVIP超前点播, 也只能在电脑上看, 想要投屏, 必须再交一笔钱”。   也不知道还可以根据清晰度来收费, 360P480P随便看,想看1080P或是4K蓝光,还得再要钱。   钱不钱的事情另说,重点是技术八字还没一撇。   咱们先把孩子生出来, 再聊他将来是研究宇宙真理还是修仙炼丹。   大雁还没射下来, 就聊清蒸还是红烧,是不是有点早?   安夏劝两人先把东西做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受众, 再聊有没有人愿意交费, 最后再谈定价策略。   章同学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我们哪懂做生意, 就随便说着玩玩。”   目前的上网速度还是不太行, 别说4K蓝光,就连360P都卡得像个PPT。   只能看压缩的很小的格式, 画面就邮票那么大, 可以看个情节,听个台词。   对演员倒是非常友好,只要长得初具人形就可以了。   就算是被后世观众各种鄙视, 被称为「西门大妈」的西门小恨恨杨钧钧。   在这种像素的护持下,都是绝世大美女。   不过怎么说呢,RMVB格式的邮票版视频刚刚问世的时候,人民群众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子,以前一张碟一集电视剧,后来一张碟四十多集。   不清晰归不清晰,可是它便宜啊!   人民群众对于「便宜」的需求在很长一段时间压倒所有。   不然拼夕夕它凭什么能活下来,凭什么能在各大UP主的视频里听见——“百亿补贴又来了!”   所以,安夏很支持谢同学的梦想,在现有网速的情况下。要是能抢先做出视频网站,圈住用户,那还是很不错的。   紫金科技的同事们在民用领域的开拓已经很有心得了。   老一辈遇到困难是:“咬牙坚持,挺住,用意志克服困难。”   年轻一辈是:“有没有省点事的办法?有没有机械可以完成?”   以前催女孩子结婚的理由之一是:“你要是不结婚,大夏天想吃个西瓜还得自己出去看,买回来还得自己扛上楼。结婚以后,让老公帮你办。”   现在女孩子可以说:“我在网上下单,等人送上门就行了。送来的西瓜有问题我能投诉,老公顶个大太阳出去,辛辛苦苦扛个大生瓜回来,我还没法骂他。”   各种偷懒省事的想法不断蹦出,同事们自己就开发了不少网络应用的功能,不需要安夏在这方面多花时间。   现在安夏的注意力还是在解决大功率电池的安全性上,以及前几天弄来的小鹰号航母的数据。   自古以来,军事冲突推动科技进步,不打仗的时候,这些技术就会被转为民用。   比如WIFI就是为了战争而生,后来,大概也算是应用在战争上:联机打几把游戏,上网看视频的时候跟其他评论和弹幕打嘴炮干一架……   那架砸在地板上,还没彻底断气的无人机,发送回了小鹰号地板的大量数据。   当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雷达、反雷达、电磁干扰、反电磁干扰、对空导弹的射速、甲板上能同时起降飞机数量、涡轮马力等等,那么多与武力值直接正相关的数据都分析不过来,谁关心地板啊?   他们不关心,安夏却关心了一下,她最初的想法很简单:钢材能在海上暴露在含盐的水和空气中,还整天有飞机起降,应该很结实,用来当建筑材料应该很不错,让我看看是什么。   看到收集到的数据,安夏这才注意到,看似平平无奇的航母甲板,那是相当的不简单。   除了耐冲击、耐火烧、耐腐蚀这些肉眼可见的特性之外。   它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无磁。   无磁对于军航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有一种东西叫「磁性ꁘꁘ」,有一种行为叫「磁力探测」,船身上有磁性,就会把这些东西招过来。   但是地球自己是有磁场的,所以,军舰在下水后数年,就得进行消磁处理。   安夏想起瓦良格,当初它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上它,说花大价钱,还折腾这么久,就为搞个空壳回来。   事实上,就连那个空壳,都是死去的老大哥留下的牛逼遗产,它从1983年出生到2002年抵达大连港,整整19年过去了,它的磁性依旧为零。   瓦良格在大连蹲了四年没动静,给游客当旅游景点「卡卡」的拍照,并不是中国吃饱了撑的想藏拙,想麻痹敌人,在下一盘大棋,原因其实很简纯……搞不到能用来修理瓦良格号的特种钢材。   1980年的时候,中美正处于蜜月期,美军允许中国代表团上去看看。   但是技术不露底,也不让碰,代表团为了看清所有细节和构造,几乎走遍了所有的操作室。   肉眼所及之所所有能看到的,他都强行记下来,最终留下了年迈的刘将军身体拼命前倾,踮起脚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船体,嘴巴微微张开,恨不能把整艘船抱走的那张照片。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肉眼能看见的东西毕竟还是少数,航母用的钢材是什么材料,为什么能做到十余年不被地球磁场磁化?   眼睛看不见。   别说这个钢板的具体比例,就连里面到底有哪些合金,是不是添了金属之外的东西,都不知道。   紫金的无人机也只能凭着当时的一摔一砸,稍稍测出一点比1980年代表团所知多一些的数据,分析一下这些钢材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消息是,这些分析并非一无是处。可以在采购特种钢材的时候,仔细验货,别让人用不达标的钢来混水摸鱼。   坏消息是,目前这种特种钢材只有俄罗斯和美国有,就连瓦良格老家乌克兰都没货了。   以中美现在的关系,去买是不可能买了。   只有找到老大哥的转世体聊聊。   老大哥当年号称「钢铁洪流」,钢铁生产技术,还有整体的技术都是没得说。   紫金科技的无人车、无人机、还有风力发电场需要用到的一些轴承钢材之类的,非常需要这种高级货。   特别是风力发电场,安夏特别为它发愁,没风它不转发愁,风太大它疯转也发愁,风车叶片断了、或是再可怕一点,整根折了,就是近百万的损失。   负责生产风车的拖拉机厂已经很努力了,一直在努力琢磨技术提升。   可是光有技术,没有材料也不行啊。   安夏决定找俄罗斯那边随便买个特种钢的配方过来。   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不是要签长协合同,不至于还要搞得跟必和必拓一样,拉同盟、斗心理、玩间谍战。   结果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航母特种钢是俄罗斯的最大骄傲,全世界只有它和美国有实力生产,成品钢可以有,配方绝对不可能。   哪怕安夏说,她不是要买来军用,就是想做风力发电厂,还有无人驾驶车都不行。   老毛子一根筋,认定了这东西,就是只能卖成品钢。   安夏决定去跟毛子谈谈。   谈生意之前,她去了几个大学的材料专业,打听打听如果有成品钢在手,逆向分析出里面的成份的成功率。   此时刚好新生军训结束,食堂旁边的林荫小道上摆着许多摊位,仔细看是各个兴趣小组,或者叫做「社团」,他们在招新。   有个摇滚社团的卖点是「我们有英俊的师兄和美丽的学姐,点亮你的青春」。   1994年是华语摇滚史上最光彩夺目的一年,自认时髦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对摇滚兴趣十足,摊子旁边围了不少人。   一个社团干事手里拿着宣传单,热情地拉新入学的师妹:“你们是材料专业的?巧了,我们好几个师兄都是材料专业的!你们还不知道吧,材料专业说是很吃香,其实好单位都要男生,能进去的女生,都是随军家属。来我们社团吧,兴趣有了,对象有了,连工作都能保证有……”   安夏听了直皱眉头,对旁边故作深沉的十九二十岁的小男生也没兴趣。   如此年轻摆出看透世事的模样,就很有一种「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感觉,小朋友就应该有小朋友的样子,还是陆雪正常多了……   安夏又想起初见陆雪时,他那阳光灿烂,见人未语先笑的模样,便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向摆摊的小哥打听材料专业的大楼位置,与约好的王院长见面。   教授与她简单说了几句:有成品钢不一定能倒推出来配比,因为有的微量元素真的太微量了,仪器测不出来,但是它又真的很重要。   安夏表示明白,不管怎么说,有成品钢总比没有成品钢强。   借用周星驰电影里的一句话就是:有,九死一生。没有,十死无生。   安夏谢过教授,心事重重地从楼里走出来。   又路过那个招新的摊子。   这会儿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那条街基本都空了,那个摊子旁也只剩下了安夏当时问路的那个小哥,他在整理刚刚收到的大量报名表。   看见安夏,他很热情地挥了挥手:“找到了吗?”   安夏笑着点点头:“嗯……”   “你找教授是想提前选定硕士导师吗?”小哥开玩笑。   材料学,后世的「四大天坑」专业之一。   现在当然还没有这个说法,不过安夏在自己时代的一个亲戚就是因为导师是个傻逼,瞎折腾,导致他毕不了业,最终一怒去了加拿大。然后全家移民,许多年后提起国内的科研环境,还是骂街。   导师是谁,真的很重要。   安夏确实很想了解了解现状,便一边帮着收摊子,一边应道:“对啊,不是说起码得读到硕士才有工作吗?先看看哪位导师能看上我,我觉得王院长不错。”   小哥上下打量她一下:“嗯……王院长啊,你刚才见到他了吗?”   “见到啦,挺和气的。”   “哦……”小哥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怎么?”   小哥小声对安夏说:“我是看你挺面善,才跟你说的。你啊,趁早换一个导师吧。”   “为什么?他……对女学生,是不是……嗯,有什么想法?”安夏脑中闪过的是禽兽教授欺负女生的各种新闻。   小哥重重点了点头,安夏一怔,不会吧,王院长看着挺正常的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小哥又压低声音:“王院长以后大概都不会收女生了。”   “啊?为什么?”这个回答在安夏的意料之外。   小哥的怨念爆发:“前年的时候,我们有两个师姐,博士,专业实力特别强,在校做出了不少项目,老王对她们特别看重,什么会议、评奖、评优、奖学金、重要的项目……   全都尽着她们俩来,整天在我们面前夸她俩,说她俩说不定将来能拿到诺奖,青史留名。   结果,今年毕业,两人一起过来给他发喜糖,说年纪大了,毕业就结婚了,说嫁的还不错,男的都挺有钱,也挺忙,娶妻就是为了照顾家庭。所以,她俩去当家庭主妇了。   可把老王气坏啦,当时就跟她俩吵了一架。她俩说照顾家庭是让老公安心工作,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妈的,要结婚干嘛不读完高中就结婚,本来上次的项目应该是我,结果硬是让……”   小哥忽然意识到他说得太多了,赶紧强行转移话题:“反正老王说再也不要收女生了。老谢和钱刚这两个不错,开题报告一遍过,初辩没那么多事,关系网也硬,答辩的时候,只要论文不是太混,肯定能毕业。哎,谢谢你帮我收摊子,你吃过了吗?我请你去东门的牛肉面馆。”   “啊,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再见。”安夏向他挥手告别。 第291章 实在不行,要不,你卖……   毕业就嫁人当全职太太这种事, 法律不禁止,道德上也不是全民谴责的丧病行为,只能说选这条路的人多了, 后人的路就更窄。   刚才王院长给安夏说学校里的条件不够, 就算拿到成品钢,逆向推算成份的难度也很高。   他向安夏介绍了一位在钢铁工厂研究院的周主任:“她是我同学, 已经研究了十多年的钢铁了, 如果她手里的设备和人都推不出来的话, 那全国也没有可以独立逆推的地方了。”   安夏明白,如果确定连周主任都做不到,就只能是像当初做原子弹一样,等国外专家回国,再依靠举国体制, 靠大量的时间、人力和金钱往上推。   王院长提前给周主任打了个电话, 告诉她安夏要来的事情, 梳着齐耳短发的周主任热情地在办公室欢迎安夏:“你好你好。”   安夏向周主任说明来意:“我们公司很需要长时间门不被地球磁场磁化的钢材, 不知您这,对此有没有研究。”   周主任笑起来:“不愧是紫金,我们国家军用都还没有用上的东西, 你们就已经想用在民用领域啦。”   “哎, 这不是怕被别人赶上嘛。我们做生意的, 看到别人赚钱, 特别是外国人, 比自己亏钱还难受呢。”安夏开玩笑。   紫金公司的招牌让周主任挺乐意跟安夏多聊聊。   “如果你只是想要航母甲板的材质, 现在我们厂就有,你想要多少都行。”   安夏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啊, 现在就有?哪来的数据?不会是特工从解体之后的某个国家里掰了几块装兜里带回来的吧?   看出安夏的惊讶,周主任解释道:“我们国家1985年从澳大利亚买了一艘航母,好像是叫……墨尔本号。”   “还有这种事?都没听说过,见都没见过……那么大个船,都没人去拍照留念的吗?”   安夏一直以为「瓦良格」才是中国买的第一艘航母。   “因为,它买进来的时候就是壳了,然后很快就拆掉当废铁了。”   安夏:“……”   这个墨尔本号相当的不吉利,明明是二战后才出生的船,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都没遇上过,却疯狂出事,不是在港口里撞自家船,就是在海上撞自家编队里的船,它还把一起演习的盟友美国的船给撞了,它还会起火,还会锅炉爆炸……   简直是船舰界的「希望钻石」,「雪风号」好歹是让别人倒霉,它是玩命的跟自己较劲啊。   于是,澳大利亚人迫不及待把它卖给了中国。   不过上面的东西拆得过于彻底,连尾舵都被焊死,已经完全不可能把它改改自用,海军方面也就只能寻摸到蒸汽弹射器,还有阻拦索之类的小东西。   尽管这些小东西在航母上属于最不值钱的部分。   但是对于对航母技术两眼一抹黑的中国来说,那可是大宝贝。   当时周主任就参与了对阻拦索制造工艺的逆推工作,对于甲板的材质也有所研究。   “不过了,英国的材质,确实有点过时了。如果你们公司对无磁的要求没有这么高的话,还是可以用的。”周主任补充道。   在二战末期,全世界有三个国家能供应航母船体使用的钢材,毛子老大哥、美国,以及美国曾经的爸爸,现在的儿子英国。   而这「墨尔本号」,就是英国为他们曾经的海外流放地澳大利亚建的。   到九十年代,英国的技术也跟不上了,航母钢材的业务从三国鼎立变成了两国争霸。   安夏发出土豪宣言:“既然是花钱,当然要买最新最好的技术,花钱买旧技术,很没意思。”   周主任点点头:“你想要的技术,我们国家现在确实没有,不过如果有样品的话,我们会尽量逆推出来。”   “嗯,这个我来想想办法,为了我的数据中心!”安夏笑起来。   很快就到了他们的下班时间门,周主任还在跟安夏细说大概得搞多少成品钢,才有足够的发挥空间门,以及如果有机会进钢铁厂的话,要去哪些车间门看哪些东西,才能偷瞄到研发需要的技术。   基本聊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在紫金公司,这是夜猫子党们的「午休」结束,准备上班的时间门。但是对于国企来说,就是已经加班加很久了。   安夏赶紧准备起身告辞:“哎呀,这么晚了,耽误你下班了。”   站起来之后,她才注意到周主任的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压着一张画,很明显是儿童画的蜡笔画,那是一艘船,船上还一个气势十足的小人。   笔触稚嫩,但船的结构非常准确,前后炮台、中间门的船长室、头顶的雷达、飘扬的国旗……各项要素齐全。   “这是谁画的呀?”安夏好奇。   周主任的嘴角扬起掩不住的笑意:“我女儿。”   “画得真好,这么多细节都观察到了,她多大啦?”   “五岁。嗐,什么观察到了,是照着我们家墙上的照片画的。”周主任还谦虚了一下。   “啊,那这么晚你还没回去,她要找你了吧?”   “她才不会,给她一本舰船画册,她能画一天,画完了剪下来,剪完了还自己跟自己打仗,忙得很呢。”   周主任与安夏一同走出办公室,在路上还看到了几个刚从研究室里走出来的女职工,她们向周主任打招呼:“走啦。”   “你们这边女研究员不少嘛,真不容易,我听说……”她把王院长的学生那里听到的事情跟周主任说。   周主任对此也有些无奈:“确实有这种情况,不过我们管不好别人,就只能管好自己了,其实新进来的很多男性员工也有各种原因,不再继续做自己的专业,最近最常见的理由是觉得钱少。   要想做好材料研究,硕士博士是正常的,不像学编程,你们公司的本科毕业生,都比我们这边博士的工资高。   不过社会上对为了多赚钱而放弃本专业,远比为了当家庭主妇而放弃本专业的宽容度要高很多。”   安夏点点头:“主要还是因为在我们国家的家庭劳动并不算做是社会生产的一部分,不计工资。也没有组织关系,也没有工会,一身荣辱都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有不少姑娘在结婚前心气很高,想做出一番事业,结婚后就变了一个人,生孩子后就完全变成孩子他妈,完全不是自己了,孩子几岁大的时候,别说加班,就连正常上班都好像生离死别,舍不得离开。你好像还好?要是你女儿哭着叫妈妈不要走的时候,你会心疼吗?”   周主任笑笑:“我女儿一直就是小区里的积极份子,好多小孩都喜欢和她玩。像现在这个时间门,她还不知道在哪家忙着呢,根本就没空想我。   上回我出差几天回家,她趴在地上跟人打玻璃球,我叫她回家,她头都不抬,还嫌我影响她集中注意力……”   “挺好,这样你也能放心的工作了。”   “对,这是要从小培养的,要让她学会从身边各种地方找到乐趣,千万不能过于依附于某个人。   哎,你听说过吗?成龙的日本女影迷,知道他结婚以后,卧轨自杀啦!真是太疯狂了……”   两人一会儿聊家庭,一会儿聊明星,走到厂门口后,便分开了。   从周主任这边拿到明确的信息之后,安夏决定去俄罗斯搞航母特种钢。   派去了几个代表全都铩羽而归,俄罗斯人不相信他们,一口咬定——不卖。   安夏决定亲自去一趟。   在红色巨人解体之前,寡头们就已经将它的血肉分割殆尽,国内其实也有,比如南总工的前东家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中国一直稳了着基本体制没有变,也没有吃饱了撑的搞什么「休克疗法」彻底将一切放开,始终还是有政府调控。所以尽管寡头挺凶猛,到底也没闹成俄罗斯的模样。   如今的俄罗斯,除了掌握金融行业的七大寡头之外,钢铁行业也有几位不可小觑的人物。   弗拉基米尔,就是安夏第一个要拜访的钢铁集团的大老板。   俄罗斯人的全名巨巨巨长,安夏能记住他的名字,完全是因为伟大革命导师。   得知安夏来访,这位倨傲的弗拉其米尔先生罕见地拨出三个小时的会见时间门。   安夏直截了当向他提出,想要买航母特种钢的配方。   “安小姐,您应该知道,您想要购买的东西,在我国限制出口的名单中。至于配方,那可是我们的商业机密。”   安夏从容一笑:“我懂,您开个价吧。”   “哦不不不,安小姐,您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无论您出多少钱,我们都不会出售配方的。就算是购买成品钢,也不行。除非您愿意购买一整艘航母。”   安夏又是一笑:“好啊,一艘多少钱?”   弗拉基米尔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安小姐,航母,不是随便可以卖的。”   “要什么条件?”安夏契而不舍。   弗拉基米尔十分无语,这个女人是真的对国际政策、大国军事什么的一窍不通吗?   难道她以为买一艘航母跟买一架私人飞机似的简单?   弗拉基米尔摇头:“不管什么条件都不行,我们不会卖航母,也不会卖成品钢给一个公司。如果您需要其他武器装备,或是普通驱逐舰,我倒可帮您想想办法。”   “普通驱逐舰?”安夏不屑地笑笑,“那才有多大一点,都不够种菜的。”   又找了几位寡头,他们的态度也是如此。   航母,它确实太招摇了,目前俄罗斯所有的寡头都跟美国高层眉来眼去的,背着美国卖航母或是航母特种钢给中国,那岂不是得罪了盟友。   这真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有没有命花这个钱的问题。   哎……可以说是很不开心了。   安夏还不死心,她听说有一位退休的钢铁专家住在圣彼得堡,搞不来配方和成品钢,把钢铁专家和他的同事们一起拐到中国也不是不行,相信他们的脑子里,应该装着不少有用的数据。   安夏亲自飞往圣彼得堡,拜访这位钢铁专家。   遗憾的是专家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在家。   安夏打算晚上再来试试运气。   现在时间门还早,安夏闲来无事决定去运河边走走,刚才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耸立在河边的圣彼得滴血大教堂。   造型可爱,颜色鲜艳,就像童话中的糖果屋。   教堂红色的砖墙倒映在一旁匆匆流过的运河水中,安夏很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花哨教堂,便在树下靠着,想多看一会儿。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夏转过身,只见一男一女先后走进了路边的一个珠宝店,男人的侧影,分明就是此时应该身在芬兰的陆雪。 第292章 这年头啊,穷的穷,富……   莫斯科与圣彼得堡的关系, 如同中国的首都与沪市。   圣彼得堡的姑娘和小伙子们以时髦精致而出名,此时就有一个精致美丽的金发姑娘站在陆雪的身边。   不得不说,年轻的毛妹那是好看, 那脸,那腰、那腿,那身向日葵花样的连衣裙……安夏不小心发现自己盯着金发姑娘的时间比盯着陆雪的时间长。   珠宝店挺大, 里面有好几个客人, 都在三三两两的俯在玻璃柜台前看珠宝。   安夏走进门, 走到陆雪和金发姑娘身后的柜台旁,就听见陆雪说:“要比刚才那个大一点, 但是不能太大, 大一圈就行……”   金发姑娘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一圈……是多大?”   “嗯嗯……能放下这个照片就行嘛。”   柜员唧哩哇啦说了一堆俄语,姑娘告诉他:“你的照片大了一点, 可以剪掉一圈。”   “不行不行。”陆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没有再大一点的吗?”   金发姑娘再翻译, 柜员摇头,又说了几句。   “他说可以按照片的尺寸定做, 但是要贵一些。”   陆雪的眼睛亮了:“贵一些,是贵多少?”   “比这个要贵大概70%。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模子, 要专门开模。”   陆雪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弯起胳膊, 悄悄捏紧口袋。   安夏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特别好奇他到底是想买什么东西。在她的概念里,陆雪跟珠宝之间的距离,大概隔了十万八千个光年这么远。   “你还可以选择用激光把照片雕刻在里面,这样保存的更久。”金发姑娘又翻译了店员的话。   对,可以保存的更久, 价格更刺激。   陆雪小声问:“就不能再便宜一点吗?我还要再买一个戒指呢。”   与店员交流之后,金发姑娘摇摇头:“这家店是我和朋友们常买的 ,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是再便宜的话,用料和技术就都不行。”   陆雪将一只天鹅绒的盒子托在手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它,一动不动,店员看着他仿佛老僧入定的模样,都忍不住笑起来,跟金发姑娘说了几句,金发姑娘耸耸肩。   店员又说了一句什么,金发姑娘翻译:“他说,可以免费为你刻一句话在上面。”   可以免费刻字,打折休想。   店员又嘀咕了一句,金发姑娘的表情一僵,没有翻译。   估计说的是「穷逼别买」之类的难听话,陆雪没有追问。   但是带着测试版语音翻译器的安夏听懂了,店员说的是:“我卖的又不是那些不值钱的勋章。”   陆雪捧着盒子,嘴唇紧绷,好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十几秒,陆雪终于下定决定:“好吧,我想定做一个激光蚀刻的,需要多长时间?”   店员告诉他具体的时间,还顺便推荐了使用珐琅彩上色的技术,可以还原彩色照片里的模样,不会另外增加时间,但是要……加钱。   本来陆雪是想拒绝的,但是当店员把样品给他看了之后,就进了眼睛,拔不出来了。   再一问价钱,陆雪的表情简直快要纠结死。   安夏知道陆雪的外派补贴有限,每次都省吃俭用,抠出一部分钱来买礼物送给她。   金发姑娘说:“没带够吗?我可以借你一点。”   “嗯啊……”陆雪还是十分犹豫,“咳,这不是借了钱的问题,是借了还不上的问题……算了。”   “你可以住在我家,我只收你一半的收宿费,就能把钱省下来了。”   “那可不行!”陆雪赶紧摇头。   金发姑娘笑起来:“是怕她生气吗?那就住捷列尔科夫家,他一定很乐意。”   陆雪一身正气:“咳,不是这个问题,是影响不好。”   说完,他又继续对着样品发愁,店员感觉他还得纠结好一阵子,便不再搭理他,让他自己慢慢看。   安夏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也太可怜了,跟站在橱窗旁的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   “真巧,你要买什么?”安夏忍不住出声。   陆雪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藏照片,被安夏一把抢过来,照片上是她坐在计算机前的侧脸,眼睛看着屏幕,嘴角扬起。   从网页上熟悉的布局来看,安夏此时在看的应该是陆雪写的《杀手总裁夜夜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拍了下来。   陆雪握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是一个挺大的坠子,坠子里可以镶照片,也可以把照片用激光雕刻上去。   “我……那个……嗯……是想买来送给你的,不是偷拍……我不是……”陆雪偷拍照片的事实确凿,又怕安夏认为他是偷拍变态,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耳朵尖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一旁的金发姑娘见了抿嘴偷笑。   安夏凶巴巴地伸手:“我也要你的照片。”   “啊……现在?”陆雪尴尬地搓着手指,“一会儿给你拍一张,现在没有。”   金发姑娘开口:“旁边有个照相馆,现在可以去拍。”   说干就干,金发姑娘帮忙跟摄影师沟通。除了给陆雪拍了照片之外,还给他们俩拍了双人照。   回到珠宝店,安夏向店员订制了两个珐琅彩坠子,将双人照激光蚀刻进去。   那是一个水滴型的扁坠,打开之后,照片是用锁链悬吊在里面,还能自由转动。   照片边框同样有多款样式选择,安夏给陆雪选了一个四叶草形状的:“你总是在外面跑,幸运比较重要。”   “后天你们来拿。”店员唰唰开票。   “能快一点吗?”安夏问道。   “能,加钱。”   店员机智地拿出一本画册,告诉安夏。既然都已经是订制了,不妨充分展开想象力,我们的项链坠能放不止一个,双人照的框框使用代表着幸运的四叶草,可以再放一个代表着纯真爱情的爱心形,可以放单独一个人的照片。   “他很喜欢你的那张照片,就让他放吧,这么痴情的男人,太可怜了。”店员的声音充满同情。   想起刚才陆雪纠结的可怜样,安夏心软了,来都来了,放两个就放两个吧。   “要是再给加急费用的话,明天下午就能拿。”店员继续推销。   安夏忍不住问:“你是店里的销冠吧?”   “不是,我是这个店的老板。”   好吧……难怪……   在店老板与金发姑娘确定工期和材质的时候,陆雪马上向安夏交待这个金发姑娘是这次俄方接待成员,爷爷是当年被派到中国来指导工作的专家,帮我国的某工厂敲定了标准生产流程。   她的中文不错,今天是被陆雪求着帮忙介绍便宜又靠谱不骗人的珠宝店,才会一起出来。   “就是普通的合作方嘛,干嘛这么紧张,说这么多。”安夏故意逗他。   陆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怕你误会不理我了。”   安夏想把两个坠子的钱都付了,陆雪坚决不让,非得自己付一个的钱:“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礼物,你要是付了钱,我怎么办!”   “嗯……要不,送我生命之水?”安夏笑道。   陆雪惊呆了,生命之水是酒精浓度高达98%的伏特加,医用酒精也才75%,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安夏是个小酒鬼啊。   安夏看着他怀疑人生的模样,笑得更加灿烂:“开玩笑啦。”   陆雪松了口气。   “送我一艘航母就行。”   陆雪:“又在开玩笑?”   “这次还真不是,我要买航母同款的特种钢,可惜人家不肯卖,我听说这边有一位特种钢专家,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去中国发展,可惜,他不在。”   金发姑娘忽然问:“你说的那位特种钢专家,是不是叫……”   她报出了一串巨长的名字,安夏掏出名片,对了一下,没错:“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爷爷,他在美国,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安夏一愣:“啊?去美国啦?”   “嗯,上周刚走,被洛克菲勒公司请去了。他对这个国家……已经太失望了。”   金发姑娘叹了口气。   安夏也跟着叹了口气,线索断了,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金发姑娘叫娜塔莎,热情邀请陆雪和安夏两人到她家去吃晚饭。   “我爷爷教我做了很多中国菜,陆先生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想请他到我家尝尝,可是他总是拒绝。”   安夏很好奇:“哦?帮了你什么?”   “帮我装了一个可以网上聊天的软件,嗯,叫大雁?”   “是鸿雁,就是她们公司开发的。”陆雪含笑看着安夏。   娜塔莎眼睛亮了:“哦,真棒,那个软件非常好用,对了,我还下载了你们公司的游戏,叫玉京战神,很有意思,但是只有中文,看起来很吃力。”   “我教你!有俄语插件的。”安夏十分热衷于为自家产品做客服。   娜塔莎开心极了,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大堆菜,多到安夏怀疑她这是打算吃三个月。   俄语插件下完、装上,连「鸿雁」的界面都变成了俄语,娜塔莎发出欢呼。   娜塔莎迫不及待地启动鸿雁,将插件分享给一个男人。   “他是我的男朋友,完全不懂中文。”娜塔莎笑着说,“本来我们只是在两个城市,现在,变成两个国家了,只能靠电脑才能天天见面。”   异地变异国,确实有点惨,安夏同情地问道:“他现在在哪个国家?”   “乌克兰。”   升级后的鸿雁能视频,虽然卡成了PPT,但娜塔莎还是马上体会了一下「看照片」的快乐。   对面的男人问:“你家怎么这么多人?”   娜塔莎介绍了安夏和陆雪,顺便把安夏找她爷爷未果的事情告诉他,问他那边有没有认识的特种钢专家,可以让安夏撬回国。   男人想了想,回答:“没有。”   “但是,她想要成品钢的话,没有问题,有很多。”   娜塔莎将男人话转述给安夏之后,安夏的眼睛都直了:“什么,在哪?”   他说的钢,就是著名的大忽悠事件的受害者——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航母。   1991年解体之后,它还在乌克兰的黑海造船厂,刚修了40%不到,继续往下修是修不动了,又舍不得拆,就一直搁着。   核动力航母半死不死的,在造船厂船坞里搁着,始终是美国人一块心病。   于是有一个挪威公司过来说要订很多船,那么这个航母就很占地方了。   然后一个美国公司过来说,愿意收废铁,前提是乌克兰把它拆好。   于是乌克兰把它拆了。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变成一堆铁之后,说要下造船订单的挪威公司不见了,说收废铁的美国公司也不见了。   安夏知道这件事,但听说后续是另一个美国公司还是把那堆铁买回去了,就是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让乌克兰人心急如焚,主动降价。   传说中,150美元一吨航母特种钢。   安夏再次确认:那堆钢,它还在乌克兰的黑海造船厂待着?   男人回答:是的。   安夏:你能帮我约一下造船厂的人吗?或者,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找他们。   第二天,男人帮安夏跟黑海造船厂的人约了个见面时间。   第三天,安夏陆雪在娜塔莎的陪同下,去珠宝店,把两个坠子取回来,一起拿回来的还有另一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陆雪扭扭捏捏就是不肯给安夏看。   安夏:“切,不就是戒指嘛,装神秘。”   陆雪:“戒指也有很多种的,现在要保密。”   在机场,安夏亲手给陆雪把坠子戴上,又给他的手里塞了一卷美元:“我猜你会出现在这里,必有缘由,我就不问了。好好保重,别太抠门,一天只吃一个大列巴对身体不好。这是提前预发给你的稿费,吃点好的。”   转头,她诚恳地对娜塔莎说:“你做的宫保鸡丁挺好吃的,我这边还有一个其他做法,你可以试试。不放胡萝卜丁和黄瓜丁,也不放炸酱……”   飞抵乌克兰之后,安夏马上赶往黑海造船厂。   在这里,她不仅看到了一堆由「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变成的废钢铁,还看到了已经建成68%的,未来会卖给中国的「瓦良格号」。   安夏指着废铁和瓦良格号:“这堆我想买,那个我也要,两个一起买,能便宜点吗?” 第293章 为什么故事里的霸总永……   本来, 黑海造船厂的厂长马卡洛夫听说有人来约他谈买废钢的事情,他挺高兴,那堆废钢已经堆在港口区两年了, 都不是占不占地方的事情,而是心里难过。   他对军舰是真爱,满腔热血就想好好把航母造出来。结果,莫斯科那边说解体就解体,连个招呼都不打……   其实应该算是打过了, 各种乱象他不是看不明白。但是, 总觉得也许乱过这一阵就好了,也许换个人就好了,也许克里姆林宫看到现在的场面会痛定思痛, 做出改变,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啊, 南边的小老弟不就改了吗?   结果, 1991年的圣诞节, 整个船厂收到了惊天的消息。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修了半拉的航母放在码头看着好歹还是个念想, 变成一堆废铁之后,连个念想都没了。   当初报价250美元一吨的美国人跑单已经两年了,中间也有不少公司来找他谈过,价格那是一家比一家压得低, 最低已经压到100美元一吨。   这可是航母用的钢材!   马卡洛夫气得要命,死咬着没有卖。   现在听安夏说想连瓦良格号一起买,还要打折!!   马卡洛夫的脸色都变了, 还努力忍着没把安夏赶出去,现在他连废钢材都不想卖了:“瓦良格不卖!这些,三百美元一吨,要买就全部买走。”   安夏看着四处斑驳的码头,不远处安静如死寂的厂房,曾经几万员工的黑海造船厂早已不复当年荣光,不少人已经穷到吃不起饭了。   “不卖?可是你们放在这边又不修,多好的船啊,看着都可惜,卖给我,我不拆它,想办法把它修完。”   “哈哈哈……”马卡洛夫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出声,“你?想办法?我亲爱的小姐,你是不是以为航空母舰就像游艇,随便找一家船厂就能修?不!”   他悲伤地抬起头,望着未完成的瓦良格号巨大的舰身:“如果要让航母完工,我们需要苏维埃联盟、中央、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9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的通力合作。总之需要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他。”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了!这个伟大的国家没有了,再也不复存在了!”   安夏安慰道:“这样的国家还是有的,往南边看看,我的国家可以呀!你说的呃呃……那些委员会,专业,配套厂家,我们都有……没有也能想办法现搭现招现培养,我们也是举国体制的社会主义国家。”   “你?是代表中国来的?”马卡洛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安夏,未免太可疑了一点,她这么年轻,而且就她一个人孤身前来,连个翻译都没带,就靠着一个发音怪异,还有些词不达意的小破盒子跟他沟通。   说她是个收购废铁的公司老板,他还可以相信。   毕竟中国倒爷这些年在俄罗斯的名头相当响亮,有钱的土大款很多。   买航母是为了回去把它修复,让它拥有它应有的功能?   胡说八道!   她是想建国吗?建什么国?西兰公国吗?   马卡洛夫根本就不相信:“安小姐,不要开玩笑了,如果你是想要折扣,好的,我告诉你,一百五十美元一吨,不能再低了。”   “这些钢材,跟瓦良格用的钢材一样吗?可以用它来继续完成瓦良格的修复工作吗?”安夏认真的问。   马卡洛夫还是认为安夏在开玩笑:“呵……是的,你说的没错,就是同一种钢材……”   很好,计划通。   瓦良格号买回来搁在港口不修,就是因为中国没有这种钢,周主任她带着团队玩命的琢磨了好几年才用各种手段弥补了技术不足带来的差距。   既然这堆废钢还没有被美国人买走,那……来都来了,何不打包买呢。   安夏看着马卡洛夫,十分认真地对他说:“我是跟你说真的,废铁我要,瓦良格号我也要,废铁就是为了修瓦良格号的!明天我会找人来证明我的身份和实力,你先想想价格,我可以尽快跟你签合同。”   马卡洛夫感觉到她的态度,但还是觉得有点荒唐。   不仅他觉得荒唐,接到安夏电话的有关部门更是觉得荒唐:“什么?买航母?”   安夏的语气过于轻松了,就好像她只是去乌克兰旅游,看到一件不错的旅游纪念品,打个电话回来问朋友家里能不能放下,喜欢的话给带一件回来。   此时军队……那是真没钱。   不然也不会直到1998年才正式下文,全面禁止军队经商。   不然也不会计划分期十年,支付在黄海对峙中买到……砸掉的无人机。   航母,对,很好,很强大,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时让完全不在乎航母的老大哥忽然决定加快研发航母,也让旁边的中国感受到航母的价值。从1980年开始,中国就一直在想办法搞航母。   百分之百从零开始,那是痴人说梦。   要过技术关,就得有个参照物。   参照物从哪里来,那就得买。   尽管美国各种阻挠,但也架不住有人见钱眼开,愿意卖。   但是……首先,那得见!钱!才能眼开。   以现在国内各部门的财力,实在没法让人家眼开,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此前能买个墨尔本号回来,完全是意外,那是人家广东的拆船厂自己掏钱当废铁买回来的。   之所以还剩下两件能研究的东西,那是因为不好拆,乌克兰人就算了,不然也只能买个壳回来。   听到对面不可置信的声音,安夏回答:“对,我觉得他们航母虽然是八十年代的,不过有不少电脑自动控制系统有可取之处,我们公司也能用得上,我想买回来,希望国家能给予方便,批个港口让我把船停了。”   她说得轻松,航母当然不可能给私人拥有,也不可能随便哪个港口可以停航母。   如果安夏此前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会当这是一个醉汉打来的骚扰电话,但是他们知道安夏是什么人。   她在货款一分钱没付的情况下,就把价值一千多万元的无人机全部拿出来,都没提签合同的事,说砸就砸了四十多架。   还说大不了就当砸航母玩,这年头,手里有几十亿的土豪也不敢砸美军的第七舰队,她砸过一次,可以吹一辈子了。   领导觉得也许她真的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想法。   “呃嗯……我们要先开个会,讨论讨论,研究研究。”   安夏催道:“能不能尽快派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代表国家的那种等级,赶紧过来一趟,这边的厂长不相信我真的要买,我怕他转头就把船给卖了。”   只派一个人过去的话,那没有什么问题,对面很快答应:“好,我们尽快派人过来。”   安夏在尼古拉耶夫市闲逛,与几年前的鼎盛时期相比,这座城市已经渐渐死去,有能力的年轻人全在刚解体的时候都跑去大城市了,城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妇孺。   解体前后的休克疗法让物价爆涨,卢布已经颇有金圆券的气势,对美元的汇率暴跌。   安夏站在面包店门口,亲眼看着店主擦掉黑板上原来的卢布价格,又重新写上。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一条大列巴价格就翻了个跟头。   以美元做为货币单位的价格没有变。   安夏怔怔地看着,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个小胡子在法院里嚎叫着:“你知道一条面包要多少钱?五十万马克!连一辆手推车都装不下!”   然后,二战开始了。   可是已经休克的俄罗斯,有钱人继续当他们的寡头,平民们连干一架的精气神都没了。   直到数年后,寡头们被一位曾在东德当过克格勃的总统干掉,俄罗斯的经济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点。   安夏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向面包店,问完价格之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他向店主低声乞求着什么,店主对他说了些什么,又敲了敲板子上的美元价格,摇了摇头。   老人垂头丧气的离开,对赶过来的另外几个老头说了什么,他们都很丧气,又不愿意离开。   其中一个老人忽然看见打扮入时的安夏,眼睛一亮,他快步走到安夏身边,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盒子里装着一枚亮闪闪的勋章。   另外几位老人也围过来,向安夏展示他们手里的勋章。   很多种不同的勋章,安夏只认识一枚二级红旗勋章,她记得首先登上泄露后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几位才能获得它。   还有几枚也许是劳动者勋章,也许是战斗英雄勋章。   “五百美元!只要五百美元,全都给你……”老人们诚恳地向安夏兜售着勋章。   这些记录着老人们曾经荣光的勋章。   如今只是换取今日面包的一件商品罢了。   五百美元,在1994年的俄罗斯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但是其中一部分勋章如果在2006年以后出售,一枚也许就能卖到五百到五千美元。   “好心的姑娘,买了它吧……”老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安夏。   忽然,安夏听到有人吹口哨,几个穿着皮夹克、剃着光头的年轻男人,嘻笑着从旁边路过,他们看见这群手里捧着勋章的老人,同时笔直地抬起右手,伸直,对老人们齐声大喊:“hey hetler!”   然后笑得更加大声,不仅不跑开,还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这些老人。   老人们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看着安夏,请她买下这些勋章,生怕安夏买了别人的勋章,就不买他的了。   现在这些勋章还不怎么值钱,等到后面值钱了,勋章就成为被恶魔盯上的珍宝,为了得到老人们的勋章,花样百出:   有直接入室抢劫的,有假装来拍纪录片,有自称国家博物馆来骗的……   如果安夏不买,说不定过几年,就成这些老人的催命符,比如2019年,有一位92岁的老兵就被冲进门的歹徒活活打死,就为了逼问他的军功章放在哪里。   安夏问道:“我都要了,不过我还想要证书和勋章的故事,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获得这些勋章的,能把故事写给我吗?”   安夏收下了勋章,付一半的钱,约定第二天在她的旅馆里见面把那些故事给她,到时候再付另一半。   目送着老人们开开心心地买了面包离开,安夏无声地叹息,准备离开,刚一转头,一头撞到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不仅不道歉,还伸出手环住她的腰。   安夏大怒,想都不想,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你……”   “呜……”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安夏抬眼一瞧,陆雪正用手捂着鼻子,脸皱成了一个苦瓜,眼圈都红了,脸颊上还挂着两滴酸痛出来的眼泪。   安夏赶紧给他擦脸:“你不是在圣彼得堡嘛,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抱我,我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流氓呢。”   陆雪鼻子的酸痛缓过劲来以后,瓮声瓮气地说:“我昨天突然接到上级电话叫我过来找你,刚才看到你,我想给你个惊喜……呜,你打我,鼻子疼,你都不哄我……”   安夏揉着他的鼻子:“哦哦哦,不疼不疼,疼疼飞走啦。你这真不是惊喜,是惊吓,刚才我看到好几个光头党在马路上,好吓人的,人家好害怕,你还这样吓人家。”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陆雪靠在安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人一边耍花枪,一边向前走。   陆雪就是被上级派来帮安夏撑场面的人,他有全套的身份证明文件,还有采购清单。   这次他跟着代表团出来,就是为了在俄罗斯和乌克兰采购一些让美国不开心的小玩具。   但也仅限于一些潜艇之类的东西,出发的时候,代表团的人都口嗨,说要搞两艘航母回去让全国人民开心开心。   但是谁也没当回事,没人认为真的能买到。   没想到,昨天一个电话过来,让陆雪赶到乌克兰找安夏,判断乌克兰人是不是真的想卖。   如果对方的诚意没有问题,后续还要再派专家过来确定是不是值得为了这个航母费劲。   马卡洛夫接待了陆雪和安夏,并查验了陆雪的身份证明,他知道有一队中国代表团出来,并且已经在俄罗斯花了钱,见到陆雪,他心里就稳了。   “原本的计划,是把它也拆了。”马卡洛夫指着瓦良格号,“全部卖五百万美元。”   “如果你们要的话,我可以打个报告给上面,你们自己想办法开走。”   “等等……”安夏出声制止,“要是你打报告上去,基辅的那些反贼里肯定有美国人的同党。到时候,美国人肯定不让我买,那就麻烦了。”   马卡洛夫被跑单的美国人耍了一道之后,对美国人全无好感,对那些搞乱国家的虫豸们更没有好感。   他沉吟半晌:“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大一艘航母,你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它搬回中国去。”   那当然了,五鬼搬运大法都管不了这业务。   安夏记得瓦良格号进中国之前,也是被拆了个七七八八,最重要的内部系统干干净净,几乎没留下什么。   那可是最值钱的部分,就算国家不想要,她还想要呢。   她想了想,问道:“我昨天看到路边有不少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感觉他们好像都没工作,这些人会过来偷东西吗?”   马卡洛夫不知道安夏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他不太乐意说自己国家的坏话。   但现实就是,自联盟解体之后,船坞这边时常被偷走东西,别说偷钢铁,就连偷炮偷雷达的都有。   甚至刚解体那会儿,库兹涅佐夫号航母,那么大一个航母,直接从乌克兰偷溜回俄罗斯了,可见整个社会秩序崩坏成什么鬼样子,压根没人管。   马卡洛夫艰难地承认了事实,安夏点点头说:“这些铁我要,瓦良格号里的仪器,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也要……但是请不要上报,就当它们被偷了,混在铁里运到中国,我按五百万美元照价付给你,你看怎么样?”   “只要仪器?船不要?”马卡洛夫困惑地看着她。   “船壳吗?不急不急,我们国家又不急着开着航母去轰东京轰白宫,慢慢来嘛,先得有船坞,才能放得下这么大一艘船,你说对吧……我们还没船坞。”   五百万美元是黑海造船厂定好的瓦良格整船价格,现在安夏只要内部仪器,还是给五百万美元,这笔交易不亏。   马卡洛夫同意了。   陆雪向上汇报此事,很快,一个神秘的旅游团来了。   一队跟在举小旗导游身后的中国游客们在基辅机场集合,此时打着出国考察名号,实际出来旅游的中国人有不少,他们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手里举着海鸥牌相机的是交通部救捞局局长,手里端着保温杯的是中船重工集团军工部副主任,手里挥着丝巾的是大连造船厂副厂长,701所副总设计师和703所副总设计师。   他们勾肩搭背,在基辅机场的大招牌下面拍「到此一游」照。   接着,一辆大巴将他们直接拉去黑海造船厂。   他们登上瓦良格号,亲手抚摸着代表红色巨人的军工业最高水准,一切好像在做梦,701所的副总设计师看着安夏:“他真的同意卖了吗?”   “同意啦,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继续建了,不卖留着也不能生出金山来。你们先看,要是值得买,再跟他说详细的条款。”   专家们欢天喜地,陆雪却站在码头上看着海鸟出神。   安夏找到他:“想什么呢?”   “想这一船的东西,要怎么运回去。”陆雪看着黑海尽头的云层。   “无论从哪条路走,都要借道其他国家,这些东西都是武器相关,要他们点头,不容易啊。”   安夏笑道:“你知道的挺多?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陆雪沉默地点点头:“事到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在圣彼得堡,就是协助处理类似的事情,那边我已经谈了四个多月,把周边国家都谈遍了,没有任何进展……”   说到这,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手被安夏扣住,紧紧握在她的手中:   “再抓头发,你就要变成小秃子了,先别急,一定有办法的。走,先陪我回去,昨天我买了一些勋章,今天勋章的故事们要到了,你帮我打包。”   老人们还没到,安夏在盘算着应该给他们多少钱的时候才想起来:买航母,它必然不支持分期免息,一定要现金。   于是她打了个电话回去,问妈妈公司账上随时能取的钱有多少。   根据她的记忆,应该有不少,足够在维持公司正常运营的同时,买下航母。   然而,妈妈告诉了她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上半年签的几个收购协议,还有合作开发协议,都到了该付钱的时候了。”   现在各种交割手续一办完,现金流就不够了。   安夏现在的心情就好像霸总进了奢侈品店,对店员说:“除了那个最便宜的不要,其他都给我包起来。”   又看见想买的豪车出新款,霸气的说:“这个我要两辆。”   结果到要付钱的时候,却发现前面买了一大堆奢侈品,没现金支付了。   看出安夏似乎在烦恼着什么,陆雪问:“怎么啦?”   安夏哀怨地望着窗外的码头:“钱不够。”   陆雪麻溜地掏口袋,把上次分别时安夏给他的钱全拿出来:“缺多少?我都没怎么花,还有570美元!”   安夏幽幽一叹:“不多,缺大概五百多万美元吧。” 第294章   国家是不可能出面掏钱的。   首先, 是真没钱。   第二,是有支持航母的声音,也有反对的声音。   第三, 国家出面买哪怕是航母上的一斤废铁, 也会刺痛美国那脆弱的神经,他们会脑补出中国要用这斤废铁做出什么飞天遁地的怪物。   以政府名义能做的事情只有让接收港口开出一张同意入港的许可证,其他事情,都得由民间身份的人来解决。   “我去找马卡洛夫谈谈, 看他能不能接受分期付款, 或者再给打个折什么的。”   安夏站起身,陆雪正在一枚一枚的擦着勋章, 再把它们用塑料袋一个一个的套好,闻言他赶紧收了东西, 往床垫下一塞,又把被子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让它看不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嗬,这动作,以前在学校没少被抓过赌吧?”安夏笑道。   陆雪一边整理枕头,一边回答:“别乱说,也就是抄抄作业。”   两人回到黑海造船厂,几位专家们刚从船上下来, 脸上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别的不说, 单是那四台发动机, 就是大宝贝,运它都值了。   安夏扶额:“几位……我们这是买东西,得挑点他们的毛病, 才好砍价啊,看你们的样子,还怎么砍嘛。”   说曹操曹操到,马卡洛夫来了,他对安夏说:“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几人一起随马卡洛夫到他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内部装饰保留着五六十年代苏式领导办公室的风格,墙上悬着几位领导的像,还一处明显曾经有过相框。   但被拿走了,安夏猜测那里应该曾经挂着的是特别在意「教皇有几个师」的那位。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船的照片。   都是黑海造船厂出品的军舰。   必须得说,毛子的审美到位,黑白照片都能利用光影效果,把舰船拍得气势十足,不像国内某些摄影师,能把航母拍得跟公园里的鸭鸭船一样。   见安夏盯着那些照片,马卡洛夫问了一句:“怎么样?”   “哈拉少。”这是安夏唯四不需要使用翻译机就会说的俄语,意思是很好。   马卡洛夫听得喜笑颜开,十分高兴。   说到船的时候很高兴,说正事就没那么高兴了。   马卡洛夫带来的消息是:“五百万不能买走瓦良格上的所有设备和系统。”   安夏眉毛微挑,哈,这还坐地涨价呢?   这也就是看着中国把这当一件正经事办了,来了不少专家,他们就像黄金周时的各个无良民宿,告诉已经订房的人。   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没房了,然后把平时120的房子能涨到700块。   旅游旺季的住宿是卖方市场,乌克兰的航空母舰对中国来说,也是卖方市场,不然还能找谁。   安夏问道:“好吧 ,你直接告诉我,五百万可以带走什么?”   马卡洛夫细数了几样东西,其中专家们最深爱的那四个发动机,居然要被克扣三个,只能带一个走。   “只有一个?装在公园里的鸭鸭船也只能装一艘!”安夏预料到要打折,没想到会被打这么狠,直接变成四分之一。   马卡洛夫抱着胳膊,满脸的无奈:“非常抱歉,但这是高层的意思,事实上,就算是这个价格,您也不吃亏,单是一个的价格,就值两千万美元,如果不是……我们绝对不会以这个价格卖出去的。”   安夏:“哪有大船上只有一个发动机的,就算是装在鸭鸭船上,可怜的游客也只能停在水中央,等别人来救援,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我们备用的啊。”   马卡洛夫搓了搓光亮的头顶:“我们的发动机没那么容易坏……”   苏式工业品的名声确实是傻大黑粗,不容易坏,但安夏岂能放过他:“泰坦尼克号还说它永不沉没呢,不行,德国人在青岛修下水道的时候,还知道把零件包进油纸包里埋在附近,你们怎么可以输给德国人,他们可是被你们打进了柏林啊!”   这下连周围的专家们都懵了,其中有一位常年在青岛的港口驻扎,完全没听说过下水道的油纸包传说。但是看安夏振振有辞的样子,又好像是真的。   便跟着用力点头:“对啊,还是要给我们备用的嘛。”   马卡洛夫十分为难,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并没有拍板的权力,他对坐在办公室里的中国人们说:“如果你们对价格有异议的话,可以去基辅……”   购物经验丰富的陆雪建议先开个会,专家们先确定哪些东西是必须拿到手的。   哪些东西可要可不要,哪些东西无所谓有了最好,哪些东西可以不要的。   安夏则需要确定,她一定能搞到多少钱、可能能搞到多少钱、用力想办法能搞到多少钱,超过什么价格她也无能为力。   想要的东西和能支付的费用达成统一,才好去谈下一步的事情。   陆雪为此还做了个很简单的程序,用于匹配双方需求,甚至还根据他这段时间对毛子们民族性的了解,做了个成功的概率。   代表团的人都不知道这事,他先乐颠颠地拿去给安夏献宝。   “好厉害啊,卖了这么多年的嘴皮子,程序员的老本行居然没有丢呢。”安夏予以大大的表扬。   陆雪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当初如果不是我会编程,你都不会理我。”   “说得也是,这么短的时间,设计的真巧妙。”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要找人解决WPS的外观问题,她也不会找到陆雪。   陆雪被安夏夸了几句,心里的尾巴都快要摇出残影,嘴上还要假谦虚:“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跟我这么客套。”   “真的,真的,我没乱讲,再改进改进,公司的采购部都能用了。”   最后的分工安排是专家们留下,继续在瓦良格上转圈圈。   看看!总不要钱吧!   要是买不下来,就指望着他们的眼睛和大脑,把看见的东西带回国,默写全文。   安夏和陆雪到了基辅,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他们盛情邀请陆雪和安夏前往本地最豪华的饭店。   如同在中国的商务宴请是不会少了酒一样,俄罗斯更是如此,上的还都是伏特加。   陆雪看着过来握手的人们,脸上笑着,小小声对安夏说:“我今天要是倒了,你一定要把我捡回去啊。”   安夏:“你们那能喝的人呢?”   陆雪脸上带着微笑,声音却在颤抖:“明天才到……明天才是正式谈判,我也没想今天就开始啊。”   不愧是与斯拉夫民族打了几个月交道的人,整套流程非常的熟,公事就在酒桌上谈,能喝的人就是英雄,牛逼。   几轮下来,陆雪已经快不行了,他努力保持着冷静,脸上笑容不改,也尽量不动,避免被人看出他连坐都要耗尽全力的囧态。   可是新一轮的敬酒还在继续,陆雪还得死撑着。   看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安夏笑着起身相迎:“他呀,今天晚上还有工作,不能喝太多,这一杯我代他喝。”   如果是职级不够的男人来代酒,很有可能被赶到一边去:你是什么东西!也能给他代酒?   在这种场合,不会有人对女士这么粗鲁,特别还是个外国人。   女士喝酒的时候,可以更优雅一些,比如喝完酒,马上用餐巾擦擦嘴角。   安夏参加过的国内各种商务宴请也少不了酒,茅台五粮液是标配,安夏去这些地方都有目的性,不能喝醉,为此她苦练过很久作弊的手段。   今天,被酒精考验出的技能在此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此时的俄罗斯人大概还没有想到这么好喝的酒,竟然有人会想尽办法把它吐掉,也没太在意她在仰头喝下去之后动了什么小手脚。   不过,再怎么做手脚,人多了,总会出破绽,安夏决定一口气盯着一个人解决。   她已经看出整个欢迎队伍里官位最大是谁,然后,对着他一杯一杯的灌。   几乎让他灌下去一整瓶伏特加之后,安夏看出他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涣散,她才抬腕,装模作样看看时间,遗憾地说:“我们真的还有事,必须得回去准备了,明天再见。”   陆雪咬着牙装没事,彬彬有礼地向众人告辞,与安夏一同出去。   此时路上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好在离他们住的旅馆不远,安夏扶着陆雪往回走:   “真是的,才喝了半瓶都不到,怎么在商务部这么长时间都没练出酒量。”   陆雪嘟嘟囔囔:“你骂我……”   “没骂你。”   “哦……”陆雪笑嘻嘻地抱着安夏的胳膊,“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冬瓜火腿、清炒芦蒿……”   安夏打断他:“要用香干炒。”   “香干炒芦蒿……雕梅排骨、紫苏辣酒煮花螺……”陆雪的声音含含混混,报了一路的菜名,遇到豆花、粽子、西红柿炒鸡蛋这种涉及甜咸问题的食物,还会认真地问安夏有没有不吃的,得到确切答案以后才会继续往下报。   安夏以为他很清醒,没想到回去就一头栽在床上,怎么叫都不起来。   凌晨,赶来帮陆雪完成谈判工作的代表们到了,他们敲开旅馆门,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开的门,大为惊讶。   安夏也很惊讶,以为他们来了应该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于是她就留在陆雪的房间里照顾这个醉得很难受的人。   “原来你就是安夏啊,久仰久仰。”代表团里负责喝酒的同事大声说:“我家的电脑都是紫金的!”   安夏与他们互相认识之后,她问:“你们这么晚到,怎么也不休息休息,还要工作呐?”   “约的是明天上午谈不是嘛,是他要求我们先过来找他,把明天的计划过一遍。”同事冲着床上的陆雪努努嘴,“谁知道他自己喝成这样。”   安夏看了一眼陆雪:“他这酒量,怎么还没被开除?”   同事笑起来:“我们都不让他喝,每次谈判他都负责观察和分析,还有制订策略,他要是喝傻了,没人替得了他。”   “哟,这么厉害呐?”听到别人夸陆雪,安夏心里很开心,脸上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同事用力点头:“他可厉害了!都没有跟你说过吗?陆处就是太谦虚了,经常说自己能力还不够,会被对象看不起,要努力才行,他都这么厉害了,还看不起,他对象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咬住话头,盯着安夏:“等等他说的对象……不会就是……”   全国的信息技术行业,紫金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如果对象是安夏的话……那确实,有一种压力。   无论是从雄性的本性来说,还是从现在社会对男人的要求来看,吃软饭都是一种丢人现眼的行为。   “那我们就先看看陆处发给我们的谈判资料,明天再……”   忽然,陆雪动了。   他眯着眼睛,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你们来啦,都看完了吗?”   同事怔怔地回答:“看完了。”   陆雪点点头,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坐在沙发上:“那就开会吧。”   安夏听他们要开会,打算去另一个房间回避一下,陆雪抬头:“夏夏……同志,请留下,这次的采购与你有重大关系,需要你在场。”   其他同事不约而同的从包里掏出小本本和笔,看着陆雪。   陆雪颇有威严地开口:“第一次基辅扩大会议,正式开始。”   等陆雪他们敲定了砍价策略,最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价格:2000万美元。   比起之前的500万美元翻了四倍。   500万美元安夏都都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翻了四倍可怎么好。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财神爷」安夏。   窗外的天空就已经亮起了鱼肚白,安夏看了看时间,基辅时间早上六点,中国时间中午十一点。   她又扫了一眼分析后确定的对方可能报价。   拿起对外酒店房内的电话,直播国际长途:“喂,邵总吗?我是安夏,我最近有个项目需要一笔过桥资金……嗯……嗯……明白……六千万?不够,能不能再多一点……大概两亿……”   简单的说了几句,安夏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喂,吴总吗?我是安夏……”   中间她打了几个电话,又接了几个电话。   安夏的声音始终很平静从容,谈判小组成员的心却随着她一个一个的电话起伏不定。   如果她弄不到钱,这次的谈判就会失败,说不定乌克兰转头就把航母卖给其他国家了……   在忐忑不安的气氛中,安夏打完了最后一个电话,她挂断电话后,看着众人:   “你们尽量谈,不要超过一亿五千万人民币。如果实在没杀下价,超过一亿五千万,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拿到足够多的钱。不要超过两亿,超过两亿的话……”   安夏忽然笑笑:“除非允许我的公司永远不用交税,还有优先采购权,那我可以马上卖掉几个业务部来凑钱。”   众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齐齐望向陆雪。   陆雪歪在扶手椅里,手里的资料落在膝上,还有几张掉在地上,胸口平静地起伏着。   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我都紧张死了,他居然能睡着。”同事嘀咕了一句。   同事们各自回到房里洗漱,打算稍微睡一会儿,到时间就出去谈判。   屋里只剩下陆雪和安夏,安夏伸手捏住陆雪的耳朵:“装睡是吧?”   “哎哎哎,痛痛痛……”陆雪睁开眼睛,伸手捂住耳朵,“救命啊,欺负人,坏蛋!”   “你要是谈不下价,超过两亿,你就自己掏钱吧!”   陆雪可怜巴巴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毛一张一毛:“我就一块一,你看把我卖到上哪儿能卖两亿,我马上就去。”   “我买!”安夏夺走了他手中的三张纸币,将他按在椅子里:“听好了,航母里的那些机械自动控制系统对我特别重要,人工智能、外骨骼、全自动物流园区的整体解决方案……都可以直接借用他们的技术。   所以,别的我不管,你必须把那些系统拿到手,超过两亿也可以。”   陆雪很为难:“我们此前想买的许多技术,他们都不肯卖,就连我这次去买……咳……都没有拿全。我……我会尽力。”   安夏双手按在他的脸颊上,认真地看着他:“你要是拿不回来,我会很不开心!起码……一年不跟你说话!”   陆雪一惊:“我一定!一定!” 第295章 人才是不嫌多的   陆雪与同事们出发去跟乌克兰人砍价, 安夏则去寻找一个能上网的地方,正常情况下,陆雪他们去的地方, 就是整个乌克兰网速最快的所在, 但是安夏不想用他们的服务器上网。不然别人只要一翻服务器,就知道她跟谁说了什么。   安夏找到了基辅大学,这里果然可以上网, 安夏当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来蹭网的, 为了蹭网,她亮出自己的身份, 说紫金公司计划建造一批无人驾驶的船只,用于近海捕捞, 希望能找到一些船舶专家,邀请他们到中国来工作。   说完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说船舶专家,应该说汽车专家或者飞机专家……   都怪陆雪,昨天折腾了一晚上的船船船,她的脑子里都是船,编瞎话的时候,也随口就说了船舶专家。   话已出口中, 不好再改,校领导看起来很高兴, 而且真的准备去找人, 安夏又补充了一下她的要求目测应该没人能达到。   毕竟,她只是想找个理由蹭网而已,紫金并不需要船舶专家。   似乎学校里真的有这么一位人物, 只是现在暂时不在,可能要等到下午。   安夏被允许先在图书馆里上网,等待那位船舶专家回来。   主任非常抱歉要安夏等这么久,安夏挺高兴,这下有足够的时间把事说完了。   安夏首先找到某证券的老板吴总,还有一家公司的邵总,这两人不仅仅是商人,还是很有情怀的商人。   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但都经历过在国外被人各种找麻烦,他们知道光自己有钱是不行的,只要这副容貌不改,换国籍都没戏。   就连航空公司的乘务员都敢对一位移民多年,身家背景都不俗的ꁘꁘ打脚踢,只因为他生着一张亚裔脸。   吴总和邵总此前已经听安夏说过,她要买航母,谁都没当回事,以为是在说笑。   现在吴总听到安夏旧事重提,而且说得很郑重,大概,也许,是真的?   他想了想,问道:“真买?停在哪?”   “青岛港或者大连港,不知道,看最后批下来哪里,手续正在办。”   安夏说:“谈判团正在跟乌克兰人谈价格,现在没有美国人碍事,应该会谈得快一点。”   “嗯……有没有敲定最高可以接受的价格?”   “定了,不超过两亿人民币,我现在手里最快能拿出三千五百万,你们有没有办法可以再弄到一点?”   缺口这么大!   邵总和吴总都沉默了,吴总许久才开口:“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想办法。”   安夏结束了与他们的通话后,又去关心了一下网景公司,他们计划在两个月内上市,等上市了,安夏手里的股票就能升好几倍,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两个月内也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有一个确定的时间,安夏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她随手打开电脑上存着的瓦良格号的照片,专家们过来的时候,担心乌克兰对航母的管理跟美国人一样严。   所以都没有带可以收集数据的设备,免得刺激到他们。   谁能想到!   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上瓦良格号比上公园里的鸭子船还容易,鸭子船不给钱还不让上呢。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这倒不是问题,要是死活砍不下来价,再让国内的人带着仪器过来一趟也无所谓。   安夏看着航母和舰载机,脑子里想的是云计算程序,还有各种爬虫技术……正在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主任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就被抓过来了,脸上还有些茫然。   “他,我们最好的船舶设计师巴比奇教授。”主任十分兴奋。   “你好……”安夏起身与他握手,心想自己提的那堆条件,居然有人能满足?不是神人就是骗子。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正经事已经做完,和他聊一会儿也是好的。   巴比奇教授对安夏更好奇,一个中国人这是想修什么样的船,居然提出这么多要求。   还没开口提问,他就看见了安夏笔记本上的照片,不禁脱口而出:“瓦良格!”   安夏没当回事,他认得出瓦良格号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是乌克兰的船舶专家,认识很正常。   安夏笑道:“嗯,没错,我刚刚去了一趟黑海造船厂,现在我的人正在跟有关部门商谈购买的事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等买回来以后,就把它继续修完。”   “真的?!你们想把它修完?!”巴比奇教授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里充满兴奋。   “是啊,不然用不起来呀。在中国只有澳门才能合法赌博,赌狗……啊,赌徒们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去公海上……我要造一座豪华的赌船,吃喝玩乐都可以在这条船上实现。”   安夏自己压根就没上过这种赌船,也没见过,对巴比奇教授的说辞完全都是从电影《赌圣》里学来的,就差说:“我打算把船籍注册在巴哈马,我跟巴哈马的总督还挺熟的。”   巴比奇教授眼里的光消失了,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他微微低垂着头:   “这样啊……那为什么要找我?任何一个游轮公司都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那不一样,教授先生,我想让它与众不同,现在的游轮很多,想要与其他公司竞争,就需要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如果能让客人们坐上舰载机,出去飞一圈,一定会爱冒险的人出大价钱,抢着上的。”   巴比奇教授看着安夏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愚蠢的暴发户。   他以极其优秀的涵养忍住了,并向安夏解释:“安小姐,恕我冒昧,舰载机跟您所乘坐过的客机是不一样的,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坐在舰载机上,可能在起飞的一瞬间就晕过去了。”   “啊,是吗?真是新奇的体验。”安夏微笑道,“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您坐过?”   一旁的主任马上热情的介绍:“他真的知道!瓦良格就是他参与设计的!”   安夏心中一怔:“真的?”   “是的……”巴比奇教授并不想在这个暴发户小姐面前炫耀自己的过往,解体之前,那是他投入了最多心血的项目,是他最爱的孩子。   可是现在完了,全完了。   解体之后,俄乌两国曾找到马卡洛夫,说愿意合两国之力,把瓦良格号修完,可是马卡洛夫拒绝了。   去年,黑海造船厂彻底瘫了,航母部门关闭。   三万人的大厂,遣散的只剩下一千多人。这些人留下,这些人的主要工作是——   拆船,谁要船上的什么东西,就像在肉摊上买肉一样,往这一指,就给他们把那块肉割下来。   巴比奇亲眼看见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被拆成一堆废铁,那也是他的孩子,但他毫无办法。   在那之后,他进入大学任教,并开始写作,完成《我们的航母》、《海上航母对抗》、《圣尼古拉斯城及其航母》,把自己对航母的爱,全部投进了笔端。   他仍时不时回去看看瓦良格,他知道瓦良格的未来大概也是废铁。但是只要一天没拆,他心中的那一点幽微的希望之火,就不会熄灭。   所以,当安夏说要修复瓦良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可是,安夏转头就说,要把它修成一座海上ꁘꁘ,一座赌场,而不是在碧海之上骄傲的移动城堡。   巴比奇心里十分难过,也十分矛盾,他最初的梦想是修完瓦良格,让它在大海上驰骋……   现在,安夏确实说要修完瓦良格,也确实说要让它回到大海……就是这个梦想的实现方式怎么这么奇怪呢?   就好像看见自己养不起、眼看就要饿死的孩子要被人领养。   但,这个孩子是按元帅培养的,领养的人却想只想让它去当红灯区的花魁……   而且显然这孩子是不可能靠藏拙就能躲过去,让这个养母放弃让它出去卖。   他心情起伏不定,又听见安夏对他说:“那样就更好了,你有没有兴趣来中国工作?待遇从优。”   巴比奇没有说话,直到安夏又问了一遍,他才低低地回复:“我不会设计游轮,我不知道那种追求奢侈舒适的船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关系,奢侈舒适那部分交给别人。”休息室和活动室舒适一点很正常,他不喜欢,那就交给别人好了,这种床垫是不是舒服,各种生活设施是不是到位的事情,不少人都能做。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巴比奇不明白,一个赌船,还想干什么?   安夏回答:“比如,动力装置,改改,变成核动力的多好。比如,把船头装上破冰装置,从北极赌到南极,听起来很浪漫不是吗?”   巴比奇:“……”   到底哪里浪漫了。   “然后,炮之类的也可以装一装,听说有些海域到现在还活跃着不少海盗,咱们自己武装起来,就不用等军舰赶过来护航了,尽显航母赌船的特别之处。”   巴比奇觉得有必要提醒眼前这个暴发户小姐,关于游轮的一些国际法问题……   旁边的主任也听不下去了,他想打圆场。但是暴发户小姐越说越离谱,他决定在气死之前,先走开。   等他走后,安夏忽然问道:“像你这样的航母专家,为什么没有去美国?美国有着世界上最多的航母,他们应该非常喜欢你。”   巴比奇扬起嘴角:“对,是的,前年,他们给我开出了年薪一千万美元的工资。”   1994年的一千万美元!   在美国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炸裂的收入。   何况对于一个身在卢布天天贬值的国家。   “那你为什么不去?”安夏问道。   巴比奇盯着她,一字一顿:“我讨厌美国人。”   一千万美元都无法让他改变态度,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了。   安夏对他说:“你要是这么喜欢瓦良格号,不如就来中国吧,把它修完,也算有始有终。”   定位是豪华赌船,想要大功率发动机,还想要炮台,还想要舰载机……   巴比奇听得一头雾水,只听明白了安夏确实想让他去中国修瓦良格号。   “您能不能说清楚,您到底想干什么?”   安夏也想说清楚,但是不能说清楚,谁知道巴比奇到底是站哪边的。   就算现在是站讨厌美国人这一边的,过一阵子,俄罗斯的经济更加崩溃,说不定会有两千万美元、三千万美元来找他……到时候他是站哪边的,可真不好说,人性经不起考验。   必须得等瓦良格号稳稳停在中国的港口里了,才能说出真相。   但是安夏又想赶紧把他弄到中国来。不然他要是跳反去美国了,或者因为不愿意跳反去美国,被中情局暗杀了……对修复瓦良格号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巴比奇对亲手把自家的元帅崽崽送去当花魁这事,还是非常的抵触,他不愿意去。   但是安夏又一直在诱惑他,对他说先修啊,说不定修着修着,花魁就跳槽干别的去了呢。   修了,有无限的机会。   不修,它就是个船壳。   “让我考虑考虑……”巴比奇被安夏说得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第一次见面,不能逼得太急,安夏打算让他缓缓,看看陆雪那边的进度再说。   晚上,代表团回来了,专门负责跟乌克兰接待人员拼酒的同事特别精神:“哈!三桌全倒了!就他们这量,也敢跟我喝!”   陆雪趁着乌克兰人喝得晕乎乎的时候,跟他们敲定了许多细节。比如把一个发动机,又谈成了四个,还把安夏最想要的自动控制系统也谈下来了。   安夏:“这么随意的吗?他们会不会酒醒以后不认账啊?”   “那不会,他们在这部分细节上签字确认了。”陆雪扬了扬公文包。   什么人会在喝酒的时候随身带着合同!   真不愧是你。   安夏把今天在大学里看到瓦良格设计师巴比奇的事情告诉陆雪,陆雪与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一定得把孩子亲妈给弄来,不然都不知道这孩子在哭啥闹啥。   “做为专家引进,给他一个合法身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我们可能没这么多钱。”   陆雪听到一千万美元都无法让巴比奇动心,觉得以国内最多开出十万人民币的工资,大概是没希望了。   “没事,他要是觉得钱不够,就来我这边当顾问,我可以给他把缺的部分补上……”安夏顿了顿,“不是吃空饷啊,是真的要给我干活的。”   陆雪说干就干,马上就与国内联系,很快得到指示:买瓦良格号的真正意义不能说,但是可以说此前在俄罗斯买的基洛级核潜艇需要专家帮忙。   “航母设计师……核潜艇……”陆雪挂了电话发愁,虽然大家都是军舰,但此船非彼船,行不行啊。   安夏伸手把他的眉头抻开:“不管行不行,先去聊聊,不聊怎么知道。”   陆雪点点头:“嗯……”   安夏想了想:“那要再等买核潜艇的人来吧?不然他要问我们找他是想对核潜艇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用等,就是我。”陆雪抓了抓头发,他此前出差完全就是为了向俄罗斯买核潜艇,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中间又去芬兰确认能不能让潜艇从芬兰借道。   再然后又奔回圣彼得堡的港口确认运输事宜。   “哎,你可以啊!很受重用嘛!”安夏很为他骄傲。   陆雪又习惯性的抓了抓头发:“我就想赶紧把事情做好,可以早点回家,谁知道拉拉杂杂冒出来这么多事。幸好你也出来了,不然我要难过死了。”   对陆雪来说,这是一个为了能早点回家玩耍,而拼命努力工作,结果责任越来越重,终究无法快乐玩耍的悲伤故事。   “往好处想,就当我们是在国外公费度假,你吃喝有报销,不用被人说是吃软饭,这不是很开心嘛……”   “这倒是,如果我的职级再高一点,外出津贴就能再多一点,上次我就可以订一个更大一点的……”说到这边,陆雪强行转移了话题:“红肠都能多吃两份。”   陆雪陪安夏再一次去大学找到了巴比奇,上次安夏把巴比奇说得晕头转向,这次陆雪可以正面告知,请他去中国具体是做什么事情的,也说了中国对海上军事力量的重视。   一字没提要让瓦良格成为中国的航母。   但是在各种巧妙的暗示下,又让巴比奇领悟到了这层意思。   巴比奇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们到底能不能拿下瓦良格号。   为了瓦良格号,他去中国没有问题。   但如果没有,那他还是更愿意留在自己的故乡,过着教书写作的日子。   “光买回航母不行,你们还得有设计图纸。”巴比奇说。   航母不是一个人能设计的,就算是巴比奇,也有许多地方不知道,没有图纸,就是两眼一摸黑,也得从零开始。   陆雪听到他的要求,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揪头发,此前能把发动机和系统谈下来,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现在又要图纸,不知道乌方还会提出什么样的额外要求。   安夏抓住他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将他的手按在膝盖上,安夏笑着对巴比奇说:   “你放心,他很厉害的,图纸肯定能谈下来……不过,你看看能不能也帮帮忙?你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说话肯定管用,不像我们这些外国人,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应该找谁,还是得靠你帮忙呀。”   最终谈下来的价格,是两千万美元,船壳不卖,只卖里面的设备。   眼看着合同就要签了,吴总和邵总那里的钱也都融了过来,全都在银行里人,就等着付款了。   忽然,印度人冒出来,说愿意出价两千五百万美元购买瓦良格号。   乌克兰方面犹豫了。   陆雪又去谈,安夏继续找吴总和邵总筹钱,说这次可能要到三千万美元才能拿下来。   暂时还没这么快弄到钱,印度人那边舌灿莲花,保证这个保证那个,安夏眼看着来不及,马上找到银行开据了证明银行账户内有两千万美元的单据,跟着去了谈判局。   乌方谈判代表第一次看到安夏,还以为她只是一个小秘书,也没把她当回事。   陆雪向他们介绍:安女士就是负责付钱的人,航母是她们公司要买。   乌方代表才肃然起敬。   谈判开始,乌方代表拿出昨天从印度人那里得到的条件,向中国代表提出相同的要求。   世间的谈判,大抵是差不多的,菜场买菜砍价的时候,也喜欢说:“前面那个摊子比你便宜五毛钱!不便宜我就走了。”   有底气的摊主理都不理,没底气的摊主会把人叫回来。   现在中乌双方就是在博弈,看谁更着急。   安夏一边听,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刷紫金商情,紫金商情的印度分站获得了不少信息,比如印度人这阵子在其他国家买了不少军火,质量都挺差的,现在还想再买,国内反对的声音很大,下面还想买的话,得分期付款。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这边谈判也陷入了僵局。一边说要加钱,一边说你们这个之前谈好的,不是这个价,不能出尔反尔。   安夏出声,对乌方代表亮出印度新闻:“这样吧,你们去问问印度人,能不能马上掏钱,他们要是能拿得出钱来,你们就卖给他们好了,我们不要了。”   然后,她把银行票据放在他们的桌上:“这是我们的诚意,两千万美元的现金已经全部准备好,只要合同一签,你们拿钱走人,后面的事情全都不用你们管。”   一边是现金,一边是分期付款,且以印度人的德性,可能分着分着……尾款就不见了。   现在轮到乌克兰人纠结了。   安夏回到座位,压低声音对旁边的陆雪说:“实在不行,库兹涅佐夫号也挺好的,贵是贵了一点,但是开回去就能用……”   她的话,被放在桌上的中俄自动翻译器翻译成了俄语,还声音很大的放了出来。   这艘从乌克兰跑回俄罗斯的航母,是乌克兰人心中的痛,俄罗斯现在的经济也是一塌糊涂,他们会不会把这个夜奔的航母卖掉换钱,乌克兰人也不能确定。   印度人大概率不能一次付清合同款项,而中国人这边已经找好了备胎准备下单。   现在压力来到了乌克兰人这边,他们在挣扎在犹豫。   安夏拿出了菜场屡试不爽的绝技:起身就走。   她向乌克兰代表们笑笑:“我先告辞了。”   刚出门,就用足够让屋里的人能听清的声音说:“给我订一张去莫斯科的机票,今晚或是明天都可以。”   这句话,也被灵敏的自动翻译机翻译出来。   眼看着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似乎真的不打算回来,乌克兰人终于坐不住了。   后面的许多事情,包括怎么运回国,自有别人来烦恼。   把瓦良格号弄回国要考虑很多事情,船回不去,资料也暂且不着急。   他们不着急,安夏着急。   安夏最关心的是弄到手的计算机技术如何马上变现。   航母那么大,雷达和火控,还有各种类型飞机的控制管理,各自有精密的系统去管理。   这些技术和思路,紫金科技有不少地方可以借鉴,比如数据中心的安保、消防、灾备,还有风洞试验和模拟海洋的一些数据。   紫金此前研发的飞机模拟驾驶系统,也计划增加舰载机的模拟功能。   安夏绝对不会让自己花出去的钱空跑。   她提出要把图纸拿一份走。   “拿一份?一共只有一份。你自己去看吧。”保管员挥挥手,让安夏自由发挥。   此时安夏心中的图纸都在电脑上,拿一份走,等于拷贝,大不了就多装几个磁带,总能放得下。   当保管员把她领到图纸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问题,比原先想的要麻烦。   她要的东西,都在图纸上。   瓦良格号的图纸,真的是画在纸上的图。   一张一张的纸,堆在黑海造船厂八楼的档案室里,目测有几十吨。   安夏沉默地看着这座大山:“……”   俗话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   安夏马上决定把纸质档案全部电子化。   首先,就是弄来扫描仪,此时质量最好的扫描仪都是日本的,爱普生、佳能、松下、惠普、富士通,这五家个个都自称最强。   安夏在每一个品牌手里买了数十台。   运到黑海造船厂之后,又雇了一些本地人,日夜轮班不停的把她需要的那部分资料扫描进电脑。   换人不换机器。   同时还用摄像机对准这些扫描仪的计数部分,连续拍摄。   安夏需要的内容只是航母图纸里的一小部分,但普通扫描仪哪见过这个场面啊。   连轴转了几天,设备接连断气。   维修工程师上门,发现机器确实是正常使用,非人为损坏,但……过劳死。   产生扫描仪的时候,也没想到谁家扫描仪是24小时往死里用的。   因此在产品说明书上只写了可以扫描三百万张,没说这三百万张是在多长时间之内扫完。   世界上有许多国家的产品说明书上写着很多离谱邪门的东西,比如「不要把孩子放进洗衣机」「不要在后座开车」,还有美国军用GPS说明书的第一页第一行,用加粗加黑字体写着:此GPS说的是你的位置,不是敌人的……   背后都是闹出人命的真实案例,商家往往赔了不少钱。   按照欧美惯常的逻辑,扫描仪的说明书上没写不准24小时连续使用,那就是可以这么用的。   在正常的使用环境下,设备损坏了,就在免费保修之列。   如果是卖往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所在的欧美市场,日本人一定会按照国际惯例,给予免费保修。   但是他们看见销售目的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乌克兰小港口,采购者还是中国公司,便不由得起了轻慢之心,并不想免费保修。   他们提出希望紫金或多或少给点配件费,毕竟……她的使用方法也太凶残了,否则,他们就不修。   负责处理此事的人什么都没说,就把此前录下的扫描仪工作视频给第一到第四个倒下的扫描仪品牌商看,然后只说了一句:“诸位也不想让公众知道你们公司的产品质量不如XX品牌吧?”   此时全球的广告法都还不怎么成熟,各个品牌之间指名道姓骂对方都是正常的事情。   这个视频要是放出去,就是死对头的绝佳营销广告。   特别是紫金公司的网络不仅仅是覆盖了中国,在欧洲和美洲,也有许多人看紫金公司提供的世界商情。   最终,各个扫描仪公司不仅免费更换了损坏的配件,还安排了维修工程师驻场,生怕被摄影机拍到「刚修好,短时间内又坏了」这种对企业名声更为不利的场面。   在大家的努力下,安夏想要的图纸终于全部扫描到手,变成了几百盘巨大的磁带。   本来,扫描仪公司的售后工程师的灾难到此就结束了,陆雪听说安夏用这种方法运资料,觉得很好很强大,便向上申请了一笔经费,要把全部的资料都扫描成电子版,这样万一纸质资料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有个备份。   消息传出,国内的不少刚开始做扫描仪的公司跃跃欲试,纷纷表示愿意支援扫描仪,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把扫描时拍下来的视频给他们一份。   他们的想法是:要是输给日本品牌,咱们不丢人,价格放在那里呢,咱们便宜啊,而且再搭配售后维修工程师食用,还能显得咱们服务态度特别好。   海尔公司就是靠着别家保修三年,他家保修六年起家的,可见这条路能走通。   要是赢了日本品牌,那就更好了。   一时间,各种扫描仪的售后工程师齐聚尼古拉耶夫市,原本已经很萧条的城市,仿佛变成了中国城,连卖面包的老板都会说:“你好。”   人多了,混的阶层也杂了。   在安夏来之前,瓦良格号上有不少重要的小东西被人偷偷卸下来人,等着有机会卖掉。   一天中午,安夏听见吃完午饭的售后工程师们在聊天,有个俄语精通的工程师说:   “昨天我去舞厅跳舞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乌克兰姑娘,嗬那腰细的、那胸大的……”   称赞完乌克兰姑娘的身材和美貌之后,他说:“她说她哥哥把航母上的储能电容给卸回来了,问我想不想去她家看看……哈哈哈,这国家真的乱啊,我连警车都不敢靠近,他们这说卸航母就给卸回家了……”   其他人说:“那你去她家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我又不要储能电容,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晚上还要值班。”   众人:“……”   他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扬了扬:“我可不傻,我留了她家的地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夏听到「储能电容」。虽然不确定它是干什么的,但是从字面意思来看,可能像电池?   安夏一直在努力寻找可以替代易燃易爆锂电池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合适的,她马上问:“你今天要去她家吗?”   “啊……还没约……”   “能多带几个人吗?”   一场风花雪月的纯情故事,变成了纯洁的金钱交易。   航母专家们高度肯定了储能电容的存在价值,超级电容只要不过度充电,安全性就没有什么问题,也许有希望把糟心的锂电池给替换掉。   拿到钱之后,姑娘的哥哥非常高兴,告诉专家们:“我这边还有!你们要吗!”   然后,他就把当时跟他一起偷卸航母的哥们儿也叫来了,大家手里都或多或少的囤着些好货,只是一直没机会出手,现在终于来了买家。   这些随便一件起码上万美元的设备,就这么三文不值两文的转手到了航母专家们的手上。   这些小物件如果回国,就轮不着紫金的工程师看了,要看只能在这里。   一批紫金工程师也赶到这里,抓紧采集数据,分析其中有哪些技术可以用在公司产品上。   人越来越多,交流也越发密切,原本一些看淡世事,隐居不出的高人都被挖掘出来:   每天早上在海边散步的是流体力学专家。   每天中午去买面包的是应用数学家。   每天下午去散步的是应用物理学家。   曾经黑海造船厂里的技术大神们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安夏几乎都知道。   安夏秘密与几位高层通过电话之后,受到委托:以紫金的名义,请他们到中国来工作。   避免专家们成为某些国家眼里的眼中钉,直接炸飞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以及,还有一个小问题:专家们的工资。   现在连公务员都纷纷停薪留职下海捞金,可见体制内得是有多穷。   外籍专家可以多给钱,还能给他们各种生活上的便利,但跟美国一比,那还是差远了。   就怕专家干一半,美国人来挖人了,中国又不能扣着人不让走,到时候会很麻烦。   安夏一口应承:“那就把他们挂在我这边,我给他们开工资。希望可以允许他们有空的话,给我当顾问。”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上头答应了。   安夏便一一拜访各位专家,以优厚的条件,邀请他们去中国工作。   最终有大约一半人愿意加入紫金。   上一回这么多说着俄语的专家来到中国还是1953年,李俏对安夏拉这么多人来公司感到十分的忧虑。   这些专家本质上都是紫金替国家暂时养着。   等国家的项目一开,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还有空替紫金办事。   就是纯纯的往下白花钱。   买航母这件事本身,紫金好歹还弄到了一些设备和系统。   养这些专家真是……   李俏心里很是觉得不值,但是钱是安夏的,老板想用钱去砸情怀,李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专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把这些专家在公司的身份搞定。   为了航母,安夏掏了六千万人民币,是账上所有的可以动的钱,其他的钱是吴总和邵总找了自己的关系。   就算是拜金主义泛滥的时代,许多人的心中依旧有希望祖国富强这么一个情怀存在。   不仅是大陆的公司,还有港澳两地的几家公司,也或多或少投了钱进去。   这些钱都没有算在紫金的借款上,而是他们自己愿意出的钱。   安夏要先回国了,陆雪还得返回圣彼得堡,继续跟俄罗斯人聊采购基洛级核潜艇的事。   陆雪抱怨道:“俄罗斯人怎么就不能像乌克兰人一样,痛快的卖给我!真烦!耽误我回家。”   “可惜乌克兰没有核潜艇,不然,你就可以说你不卖,我去找乌克兰人了。”安夏同情地摸着他的脑袋。   安夏回到公司,首先找妈妈了解公司财务的情况。   要是会影响下个月发工资的话,她真的得去找贷款了。   目前看问题不大,安夏投下去的钱,都在稳定回本,风电场还没建呢,就有好几个大公司过来要租用云计算服务器。   “眼看着天要冷了,咱们的电费……能降一降了吗?”安夏每次看着数据中心的电费账单,就心疼,特别是想到电费里面有40%并不是让服务器干活,而是给服务器降温,她的内心就浮现出一个想法:「服务器比少爷还难伺候,它就不能别这么烫吗」?   安夏想起后世的微软就是把服务器扔到水里让它自然降温的。   决定去找刚到中国来的这些乌克兰专家们,谁对把服务器扔水里有心得。   还真被她问着了,从二战到冷战,苏、德、美三个国家在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研究项目里投了不少钱。   德三奔西藏想找世界中心,美国玩命研究洗脑术,老大哥也搞出双头狗。   邪门的技术有,正经的更有了,当时德三的希姆莱想在南极的海里搞事,身在北冰洋的老大哥便想着在海里反制,防水密封的水下堡垒技术就这么出现了。   然后希姆莱没成功,老大哥的技术也就搁置一旁不用。   刚好这批专家里,就有两人是当时参与了水下堡垒研发的工程师。   他们开出了所需要的条件,最要紧的就是使用的材质和焊接工艺。   如果密封性不够好的话,在水压的加持下,很快水就会渗进去,然后服务器玩完。   曾经,这是个问题。   现在有了黑海造船厂的专家和带回来的样品,周主任那边信心十足,已经开始着手在潜艇工艺的基础上再推进一步了。   现在紫金的数据中心每天要用150万度电,全都是工业电价。   一天光电费就要两百多万。   根据专家的预估,如果成功把一部分服务器扔到水下,电费能省下45%,算一算,一天就能省下来将近一百万。   养这些专家,一天可用不了这么多钱。稍微省几个月,连买瓦良格的钱都出来了。   李俏现在非常怀疑这一切都是安夏计算好的。   因为有瓦良格,所以专家才能顺利获得身份入境,才能为紫金所用。   她又想起媒体采访时安夏亲口说过的往事,卖寻呼机的链子,她主动让另外两个合伙人占大头,有人说她脑子有病,自己跑那么远,让别人占便宜。   她的回答是:“进货渠道并不难找,难得是能以一百块的价格卖出去。如果我不让他们拿得多一点,他们随时可以换人合作。”   一定是精心计算好的吧……   这次安夏还真没计算好,她单纯觉得这么多人才聚在一起。哪怕是坐着闲聊,都能聊点有出息的东西,把他们放在盘古实验室,就当头脑风暴来用也是好的。   就像初始地球的「原始汤」一样,不需要刻意的干什么,乱七八糟的无机物堆一堆,就能意外地冒出有机物来。   盘古实验室也确实如安夏所期待的那样,开始不断冒出「有机物」,他们闲来无事,复盘了黄海对峙时,403潜艇无法与基地联系的场景。   然后,他们在正在使用的阿罗哈无线协议的基础上,又推进了几大步。   简单来说它的最高传输速度可以达到2M。   已经跟有线传输的最高速度一样快了。   手机上网的一个重大卡点解决,此时南总工的手机芯片也取得了重大突破,使用LINUX进行开发的手机系统也初具雏形。   三个部门第一次合并开发,共同推进,成果斐然。   他们满怀着激动的心情,要让安夏试一试他们全力研发的新品。   新品拿上来了,安夏的心情有点复杂。   很明显,外观设计部门的思想没有跟上时代。   手机,还是砖型的大哥大,屏幕只有两根手指并排那么宽,带按键的那种。   配有一根用来在屏幕上写写画画的塑料笔。   安夏看着他们期待着表扬的眼睛,把不满咽了回去,微笑着对他们说:   “你们做得非常好,不过还可以做得更好,你们LINUX能开发这么多好的软件,不考虑把它都放在手机上吗?   屏幕也可以再大一点嘛,像这个按键,有没有考虑过,可以让它在不需要的时候消失,有需要的时候再出现呢?”   第二版出现,像抽屉一样的手机。   键盘藏在下面,需要打电话的时候,就把它抽拉出来,不需要打电话的时候,就推回去,只剩一个屏幕。   据说他们也想过做成安夏梦想中的无实物键盘手机,无奈现在的电阻屏和电容屏都达不到这样的精度,很可能按很多下都没有反应。   行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能把键盘收起来也算一大进步了。   第一批一千台实验性的手机上市,一台五万,比大哥大还要贵。   但是意外的卖完了,连安夏都感慨到底有多少人先富了起来。   就在开卖的第三天,第一个关于手机的投诉也进入了客服系统。   投诉事由:手机里的连连看太难了!根本就玩不过去!   安夏没当回事,直到她看到紫金论坛上有人付费出售手机连连看的攻略,十块钱一份,居然卖出去了一百多份……   还有人卖可以用在电脑上的同款连连看程序,一块钱一份,已经卖出去五千多份了,号称一块钱体验五万元的快乐。   安夏感叹:“真是……什么时候都有人找到风口挣钱。” 第296章 无线网络联盟大会   做为一个出色的商人, 就要榨干每一份剩余价值,像安夏这种人,连军舰都不放过。   她从乌克兰那里弄来了内部的系统和设备被她拿去给公司的各个业务组拿去分析, 研究能怎么用于民用方面。   就连外观,都没有被放过。   黑海造船厂的前辈们收集来的历史不同时间的船只模型, 还有战力分析, 都放在游戏里。   游戏初期, 玩家玩的是原始人独木舟。然后是单独的风帆,再往下是郑和的宝船、荷兰的三桅风帆、蒸汽时代、电力时代、核子时代……   层层推进。   升级到最高端,就是机器人满天飞,冲出地球, 走向宇宙。   唱衰游戏的某位教育专家在一篇重量级的刊物上发出呼吁:“电脑游戏搞得花里胡哨, 孩子们整天都坐在屋里不出去,不像美国的青少年, 人家都能造核反应堆了!难怪人家诺奖拿到手软, 不像我们国家的人, 只会死记硬背……”   这种论点以前看过很多次, 编的也好,真的也罢, 安夏看后内心毫无波澜,这回的青少年自己造核反应堆的说法, 让她充满了好奇。   找人随便一查, 还真有其事。   1994年, 有一个美国十七岁的少年大卫哈恩,在底特律的家里,手搓了一个核反应堆, 污染当地的水源,四万人受到核辐射的受害。   安夏:“……”   牛逼是牛逼,但是媒体为了吹美国鄙视中国,把丧事喜办可还行。   为安夏找来信息的紫金商情美国站的同事还告诉她,美国现在各种东西管制都很松,想要铀矿石都能买来。   那个熊孩子的中子发射器就是他偷了很多烟雾报警器,拆了里面的镅元素做出来的。   又偷了老式钟表店里用来让钟表发光的高纯度镭涂料。   于是,成功的做成了一个亚临界反应堆。   他这么干也不是想毁灭地球,变身哥斯拉,就是想拿到他所在的童子军的最高勋章:雄鹰奖章。   现代手游里的各种花哨的达成成就,思路就来源于勋章。   宅人爱攒游戏里的奖章,在没有手游的时候,攒三次元的勋章也很可以理解。   安夏从不认为中国的孩子就缺乏对外界的好奇,真的是垮掉的一代。   毕竟她自己就是挨骂者的其中一员。   美国就这么一点人口,也能出一个这样的手欠熊孩子。   中国这么多人口,出十个也不稀奇。   紫金科技刚好除了计算机技术之外,也需要多学科的专家,她决定在那个海军的游戏里设计不同的职业分支。   新增职业是化学学者和物理学者,他们的初始职业都是炼金术士,到蒸汽时代就要转职,选择自己前进的方向。   对于危险材料的获取,玩家需要自己获取最初始的原材料,然后交到神秘商人手里,付钱加工,然后就直接获取成品,避免玩家真的学会怎么提炼危险物品。   对于无害物品,玩家可以选择是付费直接获取,还是自己提炼。   比如从水里分解出氢和氧。   在验纯的过程中,玩家也有机会体验把不纯的氢气放在火上一烤,整个试管爆开的新奇感受,同时根据爆炸的强度确定是减血还是直接重开。   全部流程的设计都按照真实的情况来,就连爆炸场面都是通过AI精确计算,保证受到波及的所有角落都完美符合力学,包括人变成一滩红色的糊糊贴在墙上,NPC进来铲人,都十分真实。   现在娱乐业还处于没什么人管的时代,动画片里的血还是红的,吸毒者犯瘾时的痛苦挣扎也是不打码的,游戏里的人糊糊也没人举报说太残忍。   化学专业的玩家们直呼内行,纷纷在讨论区里说自己的某一位学长就是这么没的。   还有人过来感谢游戏,说他和同学在化学暑假作业上看到电解饱和食盐水制作ꁘꁘ。   于是他们一时好奇,真的制出了高纯度ꁘꁘ,他的小伙伴非常好奇,决定去吸一口高纯ꁘꁘ。   幸好他想起在游戏里吸了一口高纯ꁘꁘ,命就去掉了70%,便阻止了同学这么玩。   紫金游戏算是为航母事业增光添彩的重要部门,他们不仅仅是做游戏,还参与了教辅、模拟机设计、伤残人士的无障碍通行,参与的行业不少,每项都能赚到钱。   现在安夏没有别的什么追求,就想尽快把无线网络快点推广出去,别扯什么以前车马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了,《手机》里有句台词说的好:   “以前通讯不发达,老公说一声进京赶考,就可以出门十几年,在外面娶了多少夫人,家里的老婆连个风声都听不见。”   车马快还是有快的好处的,跟小三手拉手在街上走一圈,说不定当天下午就上了微博热搜,次日就免除一切职务人,接受公司纪委调查了。   尽管紫金的手机还有许多不那么让人……主要是不怎么让安夏开心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如果等到一切尽善尽美再推出,只怕连最后一口剩汤都喝不上。   澳大利亚人和美国人都已经在飞奔向前。   如果让他们抢先得到了专利,并将该技术封锁,那以后想要使用无线网络技术,或是在无线网络技术的基础上先前推进,就都得付一笔不菲的专利费用。   紫金科技的盘古实验室抢先公布了无线局域网标准,这个消息石破天惊,尤其惊动了IEEE,美国电气工程师学会,他们在最初的阿罗哈协议的基础上深耕多年,眼看着将要有眉目了,结果居然被中国人抢了先。   电解水得到氧气、加热高锰酸钾得到氧气,属于两种不同路径,可以注册不同专利。   现在大家的起点都是阿罗哈协议,发展路径也几乎相同,想要绕开紫金的专利,找出第二条路,十分困难,又得不知道往下砸多少钱和时间才能实现。   有在紫金公司里有熟人的公司想尽办法打听安夏想要把这份专利卖多少钱,是有限使用权,还是可以随便用多久……   很快,紫金公司宣布成立无线网络联盟,诚邀全球所有与此业务相关的企业加入,联盟成员可以免费使用无线网络专利,共同推进科技进步。   联盟的性质与3C联盟一样,非盈利、成员共同制定行业标准。   外界,包括紫金公司内部都有人觉得安夏太傻了,就应该收钱,谁用都要交一笔专利费,一个商人,没事搞什么情怀,什么免费分享自由,这是不缺钱花的人干的事。   对于外界的质疑声,安夏的回复格调很高:如果蒂姆当初申请了专利,我们到现在可能还在使用艰难的编程语言上网。   如果不是许多自由程序的编写者们免费开放他们的程序,现在的互联网世界还是一片荒芜。   如果做的每一步工作,都要马上看见回报,这样的事情是做不长久的。   ……   最后一句话是安夏的真心话,她看着公司内网上一人血书希望公司申请专利的贴子十分无语。   现在的无线网络技术才哪到哪啊,2M的传输速度,够干个屁的!   只能聊个天,连发照片都只能发个800像素,脸都看不清的那种。   手机想卷摄像头都卷不起来,电子地图以及等等也没有希望。   要想快点把技术往前推,就得有足够多的人去做这件事。   无线网络协会主动邀请了在业内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全球性企业加入。   最终有六十多家企业、集团,成为第一批成员,成立大会在中国举行。   做为东道主的紫金科技,自然要肩负起整场成立大会的接待与安排职责。   主会场安排在紫金产业园里,这里用的东西是紫金最强的全部科技成果。   住宿没有安排在那些耳熟能详的五星级酒店,而是安排在紫金产业园旁边的「未来酒店」。   那也是紫金的产业之一,平时优先招待出差过来的员工、客户和合作伙伴。   与园区一样,拥有着最强大的自动控制系统。   第一批参会人员将会在两天之后到达,安夏亲自前往代表行程里安排的地方进行检查。   负责酒店运营的经理本来对自己管理的酒店相当有自信。   就算跟希尔顿和丽兹这种百年老店比,他也觉得未来酒店堪与之一拼。   结果,刚跟着安夏走了两个房间,他就觉得额头和背后都在冒汗。   安夏的要求实在太多了,房间内的所有细节她都没有放过。   酒店浴室有地面防滑措施,包括摔倒后的呼救绳都是齐备的。   不巧的是,今天保洁为了方便打扫,而把呼救绳卷了起来,离地面约有五十厘米的距离,打扫完了,没有把绳子放下来。   安夏看到了,对身旁的经理说:“这根绳子,是让人摔倒趴在地上,也能伸手拉绳子求救的,现在这个距离……你要是趴在地上,能够着吗?”   下一个房间,是放在桌下的迷你冰箱稍稍歪了一点点,突出了一个小角,安夏指着它说:   “这边是从床到厕所的必经之路,要是半夜迷迷糊糊的上厕所,一不小心,脚趾就会踢到冰箱的角上……”   安夏走一路,经理满头大汗地赶紧吩咐人,或是亲自上手整改。   这几年开始流行星座算命,本来经理不相信的,现在他特别想打听打听,安总是什么星座的,听说有个神憎鬼厌的处女座,就像安夏这样,特别烦人,看东西特别抓细节,还有洁癖……   事实上,封建迷信不可取,安夏之所以这么挑剔,这么麻烦,是因为这些都是她在长期出差和旅游的酒店生涯中体会过的不幸。   什么一脚滑倒摔在浴缸上半昏迷,半夜捂着脚趾痛得喊不出来,鞋跟被落地灯的电线绊住,差点被砸中……如此种种可太多了。   两千多一晚的悦榕庄酒店都因为犯下愚蠢的错误,而给她写道歉信。   用安夏的话说,就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再高级的酒店住多了,必然会发现各种不如意的地方。   如果是代表们自己定的酒店,那不用管他们死活,有事是酒店担着。   但是现在酒店就是紫金旗下的附属业务。   要是与会代表在住宿期间有个什么事,麻烦的还是她。她不管谁管。   未来酒店建成之后,安夏从来没有住过,今天她决定挑一个临街的房间试试看,测试噪音、生活是否便利等等细节。   离酒店约一百米的地方就是一条商业街,十分热闹,从东北炖菜到海南米粉,从新疆烤串到江南蟹壳黄烧饼,应有尽有,除了过年之外,平时除了下雨天,都有不少人往来。   之前并没有这条街,紫金科技园变得越来越大之后,加班的员工,过来出差的人的需求,促使了商业街的形成。   这一块属于紫金科技园的范围,市容不会进来管,也不收他们钱。   他们的管理者是紫金科技园的物业,包括食品卫生等等,管得比外面还严。   外面市容收完摊位费和卫生费就没别的要求了,紫金这边还要求他们出摊的时候,所有调料和原料,以及做出来的第一份食物,都必须留样。   万一食客吃出个好歹来,也好找人。   摊主们虽然嫌这个要求太过麻烦,但在人家的地头上讨生活,也不得不照做。   这么几年下来,不管是雨水丰沛的春天,还是闷热的夏天,这边的小吃摊都没有出过食物中毒事件。   安夏对整个园区的管理水平总体上还是满意的。   隔着窗户,她看中了一家做十三香小龙虾的摊子,考虑到房间里的气味,她决定下楼去摊子上吃。   刚一开门,便看见隔壁的邻居也刚好打开了门。   新邻居的情况有点凄惨,她左脚打着石膏,双腋夹着拐杖,看她走那几步的姿势,应该是刚架上双拐没多久,还十分不熟练,看着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栽下去。   安夏是个热心人……也怕她摔在自家酒店的走廊上说不清楚,主动过问:“你要去哪儿?要我帮忙吗?”   新邻居笑着摇摇头:“我想去前面那条街上吃点东西。”   安夏提醒:“街上那么多人,你这太不方便了,会撞到的。”   新邻居十分无奈:“我也没办法,这边酒店说晚上只有方便面和饼干,我实在不想吃。”   “叫外送到房间里好啦。”   “我没有他们的电话,怎么叫?”   “用电脑叫就可以了。”未来酒店为了方便商务旅客,每个房间都配有一台电脑,硬件一般般,刚好够用。   新邻居显然不知道什么软件,她见安夏就住对面,又是长得看起来很温和很善良的同性,便提出:“你能帮我吗?”   “可以呀。”   安夏熟门熟路的启动电脑打开「吃了么」页面:“选择配送地址是未来酒店,附近能送的都会显示出来。”   “现在国内这么先进了啊?”新邻居惊叹。   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先站在窗口看哪家店往来的顾客多,然后才转身回去下单。   安夏夸赞道:“懂行!”   新邻居一口气点了三斤盱眙小龙虾、一份酸菜鱼,一份广式烧鹅、一份湖南牛肉卤米粉,一份凉鸡饵丝……还有一大扎酸梅汤。   安夏猜想她大概有朋友会过来,便打算功成身退了。   “别走啊,我请你一起吃,你看你还想吃什么?”   安夏有些茫然,这同志自来熟的水平,跟她有一拼啊,二话不说先点上一堆。   新邻居解释道:“我经常背包旅行,到处跑,平时在路上的人都是这样,有缘就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有趣的事情……啊,你要是介意的话,那就不打扰你了。”   “这样啊……”外向型安夏觉得此人很有趣,便坐下,两人聊上了。   她叫金美罗,是韩国三星的员工,被派来中国参加无线网络联盟的成立大会。   她只在电视上看过中国,非常好奇,便请了假,提前来了两天,想趁公款出国的机会,抓紧玩一玩,结果在黄山扭到脚,活生生扭出一个撕脱性骨折。   “我一个人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很多地方都是台阶,没有无障碍通道。要是买轮椅都没办法走,只能买两根拐棍。”金美罗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又笑着说:“这个园区跟外面就像两个世界,比韩国还方便。”   “喜欢就好,我们在无障碍方面做了不少的努力。”安夏笑道。   “啊,这是你的公司吗?”   “是的,我是安夏,明天开会的时候,你会看见我。”   “你就是安夏!”金美罗激动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跟紫金的老板住在同一层楼,正常情况下,老板不都应该住行政套房的吗?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中国的技术发展。   金美罗说,其实韩国也开始在做这些东西了。但是非常乱,像网上支付,刚开始做,就有三十多家一起上,让普通民众无所适从,最后大家还是喜欢在线下购物,不然要下三十多个支付程序才行。   安夏知道,这个问题直到2023年都没有解决。   就算是三星现代这样的巨型财阀都无法做到一统支付渠道。   安夏又向她介绍了「鸿雁」的最新功能,视频通话。   如今韩国的网速已经超越了2M,双方都没有问题,金美罗教会家里人下载之后,便开启了视频聊天功能。   今天金美罗扭伤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现在全家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都紧张的要命。   她的丈夫问东问西,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是在问她一个人在中国怎么办,有没有人照顾她,安不安全之类的。   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在叫金美罗妈妈,听起来好像带着哭腔。   金美罗安慰了她几句,此时门铃响了。   床边的一个小屏幕上显示门口摄像头拍到的东西:一个柜子站在门口。   “唉?那是什么?”金美罗十分困惑。   “你的饭到了。”安夏按下小屏幕上的按钮。   房门缓缓打开,送餐机器人径直走到床边,屏幕上跳出两个选择:自取/摆放。   “要试试摆放吗?”安夏问道。   “要!”金美罗充满了好奇,连电脑那一头正在哭泣的小女儿都不哭了,趴在电脑前面,盯着送餐机器人看。   送餐机器人无声地滚到一面墙边,墙上一处不起眼的黑眼忽然亮起绿色的灯光。   接着,那个像装饰画一样的东西,缓缓地降下来,伸出四条腿,变成一个长条形的桌子。   送餐机器人的肚子打开,伸出一段可伸缩的金属板,搭在桌子上。   一份一份的餐食像机场行李转盘那样,被送上了桌,桌子都会动,将食物一份一份的摆放整齐。   所有食物摆放完毕,送餐机器人说:“祝您用餐愉快,再见。”   然后,它就这么咕碌碌的走了,门都是自己开的。   安夏指了指桌子:“你还能要求它去你想去的地方,床边、沙发边、浴缸边……”   金美罗迫不及待的尝试,房间每一个能停放餐桌的地方都有点位,不需要遥控,只要选择最终目的地,餐桌就会自己过去。   这个技术其实没什么,就是无人驾驶项目组的最基础功能。   不过与前面的一整套系统迭加在一起,就变得有趣极了。   跟服务员送餐进来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少了一些穿着浴袍与陌生人在卧室里面对面的尴尬。   再看屏幕里的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惊讶到大张着嘴,半天都没合上。   她大声说了句:“阿妈妮XXXXX……”   金美罗一边笑一边摇头。   安夏问小女孩在说什么,金美罗说:“她要我再表演一次。”   她对小女孩说了几句,小女孩撅起嘴,一脸不开心不满意的样子。   小女孩还提出要求,要妈妈回来的时候把那个机器人带回来,又被无情的拒绝,想要会自己排菜的桌子,也被拒绝。   小丫头气乎乎的跑开了。   “酒店房间里配这样的设备,一定很贵吧。”金美罗感叹道。   “还行,反正都是我们公司自己研发的,研发生产一条龙。”   吃完饭,安夏起身告辞,临走时,她对金美罗说:“要是有什么使用得不习惯的地方跟我说。我们也好改进。”   第二天,大批参会者入住,其中一些人来自发达国家,一生没有踏足过中国。   对中国的了解仅限于李小龙的电影,对中国的印象就是热情的人,落后的国。   未来酒店里的一切让他们不敢相信,心理预期是《精武门》,走进房间却发现好像《星球大战》里的科幻场面。   第三天,无线网络联盟大会正式开始。   安夏做为东道主代表上台讲话,都是一些比较明面上的内容,与当初3C联盟成立时的说辞差不多。   在会上听几个大公司的代表发言,你好我好大家好,似乎当真全体人类成兄弟。   晚上鸡尾酒会,紫金公司各个项目组的人借此机会,与想要合作的公司非正式的沟通一下意向。   如果双方都没有什么问题,再进行正式会谈,进而签合同。   IBM和甲骨文的公司代表找安夏,问起关于无线网络的使用,是不是打算像瀛海威那样专门做一个启动程序。   “不用,那多麻烦。”安夏连在手机上输WIFI密码都嫌烦,还要专门给它做一个启动程序,岂不是白白占用手机内存?电脑也不行啊。   兜了一圈,他们才说了实话,他们的梦想是希望紫金能通过无线网络技术来牵制微软。   现在微软的WINDOWS操作系统一家独大,所有的程序都必须按微软定的规矩来。   如果微软不允许,软件就不能在WINDOWS系统上使用,在现在的微软一家独大的情况下,那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而且还强制二选一,如果发在苹果电脑上的程序,就不允许发在WINDOWS平台上。   此时硅谷的不少公司都看不上微软,很讨厌它。   甲骨文、IBM、升阳和另外一些公司暗中组成了一个抑制微软的组织。   但是大家各怀心思,所以这个抵制组织本质上特别松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比尔盖茨称他们为「NOISE」,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现在他们觉得紫金很有实力,在亚洲市场非常有影响力。如果紫金也愿意抵制微软的话,比尔那个小子说不定会收敛一点。   安夏听完他们拐弯抹角的话,就觉得挺好笑,IBM是行业龙头,甲骨文也不差,他们搞不定微软,让她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公司参与。   抵制?拿什么抵制?中国此时满坑满谷的都是WINDOWS的用户,苹果客户寥寥无几。   除非立马能拿出一个比WINDOWS强很多的可替代品。   否则中国客户是不会跳槽用其他操作系统的。   许多年后苹果电脑在中国市场的销量增加。   但许多人宁可占电脑内存,也要安装双系统,刚开始乔布斯是不愿意的,后来也不得不低头,从这就能看出来WINDOWS的实力。   安夏不打算跟着反微软组织一起走,他们的实力实在太弱了,比陈胜吴广还不如。   翻开中国解放战争的记录,在计划攻打某个城市之前,进城后应该怎么接管城市,全都是想好的,哪有没头脑的先进攻,攻进城了就懵逼。   又不是北方草原民族南下,抢一波就跑,不想以后了。   安夏婉拒了他们的提议,她十分为难地说:“我们是发展中国家,起码有99.9%的人用的都是微软的系统。如果抵制微软,我们公司就要没饭吃了。”   另外两家公司的人也没有办法,只得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放弃。   等IBM和甲骨文的人离开之后,微软的代表才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对安夏说:“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安夏向他举起杯笑笑:“是啊。”   “刚才我就想过来与你聊聊,遗憾的是,你的身边围满了人,总找不到机会。”   安夏猜他是想知道自己刚才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便笑道:“是啊,他们有个项目想让我参与,可惜我们公司的实力不够,无法参与。”   微软公司的代表的语气不阴不阳:“是吗?连紫金科技都无法参与的项目,那一定是个想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微微抬着下巴,望向那两人的背景,嘴角露傲慢的微笑。   确实看起来很欠揍,但是微软现在有傲慢的本钱。   微软的代表来找安夏,也是想问关于无线上网的技术是否要专门开发程序。   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紫金就像以前吃过亏似的,一口气在全世界所有发达国家都申请了无线网络的专利。   如果紫金决定将这个专利内嵌在程序里,那就涉及到紫金的站队问题了。   虽然他很自信安夏一定会选择微软的WINDOWS。   但是万一安夏就是这么叛逆,非得装在苹果电脑上……那微软的电脑就失去了无线上网这个巨大的卖点。   他们又不想放弃软件开发商必须二选一的操作。   其实现在的操作系统不止二选一,除了苹果之外,还有各种花里胡哨的LINUX系统、甚至在中国,不怎么占内存的DOS还是主流。   果然,安夏对他说:“微软要求程序只能装在WINDOWS系统上的事情我听说了,嗯……你们这样做,我很为难啊,其他的客户也是客户,像我们公司的程序员,有不少都喜欢用LINUX,总不能不让他们上网吧。”   她的眼睛含笑望着微软代表:“你们有没有想过,放弃要求开发者只能上一个系统的要求?这么限制开发公司,不好。”   “抱歉,这是公司的决定,不是我可以改变的。”微软代表感觉到安夏也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礼貌地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去。   金美罗架着双拐不方便走动,在窗边坐着,她跟南总工正在交流着芯片产业的心得。   聊着聊着,就说到生命科学,关于手机功能强大以后,能不能让她这样的残障人士更加方便。   “我看到浴室里的呼救绳了,但其实真摔到头的话,意识模糊,连拉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等待被别人发现。   如果等到第二天打扫房间的人进来的话,可能已经死掉了。如果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身边没有人,连打扫房间的人都没有,那就只能等尸体臭掉才会被发现,我有一个邻居就是……”   金美罗以其亲身经历,告诉安夏关于生命体征监护方面,IT行业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安夏点点头表示明白:“要监控一些行为是比较容易的,比如几天没有下楼,几天没有用水电。但要精确到监控心跳和呼吸,现在的硬件水平还需要再发展一段时间。”   “是啊,生命就是这么的脆弱且麻烦。”金美罗耸耸肩,“不然韩国也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宗教。”   韩国的邪门教派那可太多了,还有真真假假的献祭仪式,安夏从金美罗那里听说,最近有一个名声很响的组织,据说信他者,得永生。   安夏:“这不是《圣经》里的原话吗?有什么问题?”   金美罗摇头:“不一样的,他们是来真的,有很多富豪交钱给他们,参与了永生项目的研究。”   安夏:“富豪真的相信啊?”   金美罗:“越有钱就越怕死,你们中国古代的秦始皇汉武帝,那么厉害,不也相信长生不死,然后被方士骗钱吗?”   安夏:“嗯……你说得也没错。”   等等,这事怎么这么熟悉?   安夏问:“他们是什么派的?”   “不是宗教派别,说是一个科学实验室,还说在中国做过试验,试验非常成功。但是他们不愿意帮着某些违背普世价值的大人物长生。所以被打压,他们不得已,只好来到韩国。”   安夏微微皱着眉头:“管事的人……不会叫姚华吧?”   金美罗连连点头:“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我还在网上搜过,我们老板很相信他,给他投了不少钱。”   “有钱给他,真是浪费。”安夏摇头,“他在中国害死过人的,你们老板知道吗?”   “知道啊,他说医学研究总是伴随着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   安夏:“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真怀疑他是731部队里出来的。”   刀子没有割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知道痛的。   安夏向金美罗打听到那个实验室实现长生不老的手段有好几种,一种是最简单的,直接速冻,而且……还只速冻一个头,说身体可以完全移植新的。   还有一个就是此前做过的,所谓抽取记忆……在韩国被称为抽取灵魂,说人在咽气前的一瞬间,灵魂会飘出体外,只要捕捉到,就能在找到合适的身体时,让灵魂附在那具身体上。   这一论点甚至还有理论依据和论文:1906年的麦克特嘉实验,称出来人类在咽气前后的体重差值是21克。   因此,人类的灵魂重量就是21克。   有质量的东西,就必然可以被收集。   根据现有理论,灵魂是一种生物电,所以,可以被存储起来。   姚华他所在的基金会投资的项目就叫灵魂块,忽悠不少有钱人投资这个项目,想让自己的精神在长得像蓄电池的盒子里长盛不衰。   有钱人也不全然是傻子,他们让姚华做了几个试验,先把灵魂抽出来,再放到另一具身体里。   姚华借口人和人的磁场不一样,想要马上找到契合的不容易,为了尽快让金主们看到成果,他就把灵魂块放在机器人的身体里,机器人说出许多此人生前遇到过的事情,还能认人。   安夏:“就这?这一招这么老套,我们这边没什么文化的大爷大妈相信就算了,富豪……为什么也信?”   金美罗无奈地摇摇头:“我劝过爸爸很多次,但是他不听。”   “你爸爸?”安夏以为金美罗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金美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才告诉安夏,她爸爸是三星家族不算很远的旁支,在公司里担任高管。   “不然,像这样的会议,怎么会让我这么年轻的人来参加呢。”   也对,这次会议还是蛮重要的,像韩国这种尊卑关系异常分明,又重男轻女的国家,一个年轻的女性,确实不大可能被派过来。   “你想说服你爸爸不要相信长生不老的骗局吗?”安夏问。   “想啊,但是我没有办法。”哪有脑子正常的人看见亲人误入歧途不着急的。   安夏笑笑:“我有。”   那个什么灵魂块,不就是个程序,放在机器人里播放声音,可见不是什么高级程序,紫金网络安全部门的技术人员分分钟就能做出一个病毒,入侵程序。   病毒能让机器人疯疯癫癫地喊「北边的金太阳才是我的天堂,主体思想是永远的神」,喊完再自动烧坏电路。   操作非常简单,金美罗一遍就学会了。   “对了,我听说你们公司是不是在做手机操作系统?”金美罗问道。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这个系统的事情……我在商店里看到这款手机了,系统非常完备,但还有一些细节想再确认一下……”   金美罗的专业就是软件相关,她一眼就看出来,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超过紫金开发的软件不是不可能。   但要砸很多的钱和人力,韩国总人口就那么多,又不像美国能那么大手笔的引进人才。   与其麻烦的自己研发,不如从紫金这边买。   她的梦想是一次性买断。   安夏笑了:“咱俩熟归熟,生意的事,还是要说清楚的。”   开玩笑,三星手机连续那么多年都是全球销量第一。   2016年三星NOTE7手机爆炸事件全球皆知,甚至有航空公司不允许带三星手机上飞机。   但是,2017年的全球手机出货量排行榜,第一名依旧是三星。   对于这种疯狂出货的公司,怎么可能让它一次性买断。   那必须是卖一台收一台的钱啊! 第297章   令金美罗感到惊喜的是, 她以为安夏会收一大笔专利转让费。但安夏并没有这么做,不仅免费送手机系统, 还打包了一些软件。   那些软件有紫金的浏览器、紫金网上购物系统、鸿雁聊天系统、以及一个花里胡哨的记账软件。   那个软件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记账的时候会根据时间不同, 系统会跳出温馨提示, 比如过了晚上十点记录晚餐费用,系统会跳出来真人的声音, 诚恳地说:“工作辛苦了,要好好保重自己呀。”   声音可男可女,还能选孩子和猫、狗、鸟……选小动物的话,也都是精心找的动物专家,专门录的动物撒娇时的声音。   就连金美罗这位财阀千金都被这么精巧的设计感动了。   这种后世被嘲为「XX全家桶」的东西, 避免了到处乱下程序,染上病毒的炳心情况。   在这个软件获取很不方便的时代特别受欢迎。   安夏当然不是给韩国人做慈善, 通过「紫金全家桶」产生的交易, 必须与紫金支付平台绑定。   韩国的支付手段百家争鸣,弄得客人烦不胜烦, 而紫金的软件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所有方面, 只要一个紫金支付平台, 就能解决生活中的大多数问题。   对于「装机程序」的价值, 此时韩国人还没有充份的理解。   安夏这边怕韩国人反悔,想办法要求韩国人签长约, 保证紫金全家桶要齐齐整整,不能随便就能删除。   韩国人这边也生怕安夏反悔,就怕她说好的开源程序,哪天忽然就决定搞成封闭程序, 要收费了。   有微软珠玉在前,大家对系统的态度都很敬畏,觉得不那么容易超越它,用习惯了的系统突然换掉,很容易流失客户。   事实上他们的顾虑也没错,就连微软这个业界巨头想搞手机操作系统,都铩羽而归,最终的世界还是只有两个系统争霸,其中安卓对苹果在数量上可以说是碾压。   综合各种因素考虑,签长约是双方的需求,大家都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无线网络的与会代表里有摩托罗拉和诺基亚两家的代表,他们很早就认识到无线网络对手机的价值和意义,一直在努力研发,没想到最早做出来的是紫金,而且还不收费。   在放松警惕之余,他们顺理成章的接受了紫金全家桶,各自回去报告,两家都将智能化手机的研发提上日程。   手机在没有智能化的时代,不关机就这么搁着能放一个月都不断气。   自从有了智能机,实验室里的最极限环境,也只能保得住三天。   替换电池、万能充、充电宝……安夏仿佛已经看见这一系列的衍生品在排着队等待出生。   无线网络联盟大会顺利闭幕,各家公司回去准备为无线网络事业添砖加瓦,微软公司的代表则留下来,与安夏进行另一场谈判。   他们希望紫金能开放WPS,让它可以与WORD和EXCEL兼容:   “当然,我们也会在我们的OFFICE软件里开放WPS的兼容,互惠互利。”   如果WPS现在是收费的,那安夏打死也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现在,WPS本身免费,附加服务才收费,并不影响普通用户的使用体验,安夏有足够的信心,让用惯了WPS的中国用户不换程序。   不过,既然是微软先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么,让他们拿东西过来换,也是很合理的。   “我们公司有不少客户觉得我们公司为苹果电脑开发的程序很不错。但是他们用的是贵公司的操作系统,很多程序都无法使用,十分遗憾人,有一些使用苹果电脑的客户,也有着类似的烦恼。   目前,苹果公司对程序在不同平台上的使用没有任何限制,只有贵公司有额外的要求,真是让人烦恼啊……”   安夏诚恳地看着微软公司的代表:“你们也想要兼容,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的程序在苹果和WINDOWS两个平台上兼容呢?双重标准不好。”   微软代表听到她这个要求,感到头疼。   他这次来,除了开会,就是背负着WPS兼容WORD的事情谈下来的任务。   他想过安夏会提条件,无非是钱嘛。   没想到,她提出的条件是要总公司为紫金改变制订的大方针。   他没有权限,只能向国内请示。   本以为会被总部一口拒绝,没想到总部的上级让他先在中国等等,别着急回来。   这位微软的代表是在中国分公司成立之后,就一直留在中国的,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对美国国内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事实上是在微软刚提出二选一政策的时候,美国国内的各个软件公司反应激烈,强烈要求微软收回成命。   微软没搭理他们。   他们反手联合将微软以「垄断」的罪名告上了法院。   现在这案子还在处理中,如果垄断罪名成立,很有可能以后就不允许「二选一」了。   微软代表在等待总部给个说法。   紫金这边的软件开发部门向安夏请示,到底应该基于什么平台开发软件。   如果不兼容的话,是不是应该还是以WINDOWS为主,毕竟用它的人多。   “把一个程序转换平台,在技术上会有什么难度?”安夏问道。   总工心算了一下,回答道:“能做到,但是需要时间,大概需要几个月。”   “就没有省事一点的办法吗?”   “有,但是需要再开发一个程序……”总工回答的时候,心里满是困惑,难道安总想背着微软,偷偷把为苹果开发的程序发布在WINDOWS平台?   这确实可以。   换个程序名字,再稍微换个LOGO和主界面。   现在能在WINDOWS上跑的大大小小的程有几万个,无差别的一个一个查看这个程序是否在苹果上发布了,非常浪费时间。   对于小公司开发的程序,微软大概是不会查的。   但是紫金不一样啊,这么大个公司,开发的应用程序其实也就十几个。要是微软存心找碴,一天就能把紫金开发的程序都对比一遍。   难道……安总想专门为了在不同平台发布程序,再注册一个公司?   总工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安夏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安夏对此十分乐观:“先开发放着,微软垄断不会长久的。”   被迫分配到开发任务的员工们对此不是很高兴。   在他们看来,微软不可能轻易放手,起码得过个三年五载的。   别说过三年五载,只要过了今年不成功,今年他们的绩效考核就会有一项未完成的工作悬在那里。   除非在开发过程中,领悟到了第七感,能为公司的其他项目做贡献。   否则这种占用了工时但没完成的工作,评分会比已完成的工作要低。   于是,被开发部门员工视为「屠龙术」的开发要求,谁都不想接。   资深员工说自己还有别的重要工作,手里的排期满了。   稍微有点关系背景的员工,也在想尽办法推脱。   最后推到三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员工头上。   主管跟他说的是:“这是给你一个独立锻炼的机会,我们要不是手上都有别的活,也都想要呢。这是安总亲自点名的项目,要是能做出来,比跟着其他项目做都要强。再说,你要是做不出来也没关系,你才新来多久,公司不会怪你的。”   他们三人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接下了任务。   眼看着还有半年就要年终绩效考核了,他们也想赶紧做出个样子来让公司看看,于是便分秒必争开工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从其他组的成员那里得知自己其实是被坑了。   但此时已经接下了任务,还是安夏指定的任务,想退,已经不可能,只能硬着头发往下做。   其中一个说:“我们就随便做做算了,连安总都说,是做完了放在一边,有用就用……我们花这么大的心思,加班到半夜三更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一个也深以为然,觉得这样不值得。但是随便做做,他又不敢,在犹豫不定。   “这样不好吧……还是要认真做的。”最后说话的是黄兰兰的女同学林菲菲,被她介绍来紫金刚一个月。   她是个老实人,一边怕混日子被开除,回家没法跟父母交待,一边又怕自己因为混日子被开除会对她的好姐妹黄兰兰有什么不良影响。   “嗐,不会的,我们毕竟是新来的,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他们老员工都不做,故意甩给我们。”   林菲菲左右为难,最后没有参与造反小分队,继续踏踏实实地做她的程序。   有不懂的地方,就自己想办法查书、问人。   由于安夏没说到底什么时候要做完。所以部门里的人也没人管她,就由着她慢慢做。   林菲菲一个人坚持做,心里还是委屈的。在吃饭的时候,跟黄兰兰抱怨同事都是甩锅大王。   黄兰兰对她说:“如果这个项目是别人让你做的,那你还是得想办法弄点别的事干,别真到年底的时候拿不出东西。   但这个是安总钦点,你放心的干,安总一般不会对具体的工作指指点点。如果她开口说想要一个什么东西,哪怕再奇怪,再不可思议,都会很快用上的。”   “啊?这么神吗?”林菲菲不怎么相信,哪有这种事。   黄兰兰指着自己:“你在认识我之前,有听说过随便一摸,必出BUG的人吗?”   林菲菲:“呃……确实没有……”   “所以嘛,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有,安总特别邪门。”   林菲菲点点头:“嗯!我会尽量试一试的!”   安夏其实早知道软件开发部那边在欺负新人,她本想找个机会安慰一下林菲菲,结果今天就在食堂恰好坐在两人身后的位置。   听见黄兰兰说她很厉害的那段,安夏心里是很开心的,甚至想起身加入女孩子们的谈话。   到最后一句,安夏又默默地坐回去了,黄兰兰要是知道自己听见她对自己的评价,可能会像《小公务员之死》里的那个人一样惶恐不安吧……   不让员工陷入没必要的精神内耗,是做老板的职业道德。   安夏继续低头吃饭。 第298章   最终, 林菲菲成了这个项目唯一的人。   她自己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程序员、内勤。   所有的业务流程,都得她自己走一遍。   一个人弄不明白流程,被系统连续打回, 委屈得想哭的时候也是有的,左右看看没有人,远处还有南总工办公室和人工智能项目组办公室亮着的灯光, 她就擦擦眼泪继续干。   「安总特别邪门」这个BUFF, 与BUG女神黄兰兰一样,到底没有让人失望。   在数月的交锋之后, 针对微软提起的联合诉讼, 最终以原告方的胜诉而告终。   数家软件公司的诉讼理由相当宏大:如果允许微软这么垄断下去,对整个合众国的科技发展会产生致命的打击。   垄断无疑会让整个市场变成一潭死水, 缺乏积极进取的意愿。   大名鼎鼎的「鲶鱼效应」都是假的,海鲶鱼吓唬不了沙丁鱼,海里的沙丁鱼又不会跟淡水鲶鱼在同一个水体里开心的生活,两家必得死一个。   但是, 人类愿意编这个故事,就说明这个故事有可取之处。   传说中,可口可乐本是有机会取百事可乐性命的。   但当时的掌权者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认为应该给可口可乐留下一个对手。   资本主义世界的市场并不完全是靠供需关系这只看不见的手来拨动, 政府调控这只看得见的手,偶尔也会动一动。   微软被判定不允许以任何理由限制软件开发者们选择平台。   收到微软败诉的消息之后, 许多公司才开始纷纷将自己开发的软件转平台。   苹果公司很贴心大方的推出一款软件, 开发者可以在几十小时之内,就将苹果电脑上的软件转换成适用于WINDOWS平台的软件。   苹果公司大方,微软公司不大方, 他们恨不得从微软转到苹果平台要个十年八年的,自然不会主动推出这种东西。   就在此时,一款神秘的转换软件「SHIFT」在程序员之间流传。   软件开发者是一个名为紫金的中国公司。   第一个传播者,自然是「硅谷小妲己」邓杭生同志。   他跟几个像他一样爱说话的的程序员稍微露个口风:“我有个好东西,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有些试用装,试完就离不开了。   软件本身免费,转换一个100M的程序,大概需要一百个小时。   比几个月要快多了。   只要再稍微付出五十美元的VIP会员费用,这个时间会变成七十小时。   如果购买的是一千美元的至尊VIP会员,同样大小软件的转换时间会变成四十八小时,而且还能同时对五个软件同时进行转换。   早一天转换完,早一天上架,早一天被使用者看见,早一天被下载。   只要抢先被使用者习惯,就等于把功能相似的同类产品排除在外。   一步早,步步早。   一步迟,就被竞争对手甩在身后。   就像现在,大家都看到「SHIFT」好用,自己是有开发能力的。但是现在才开始开发,最大的风口已经过去了。   就问谁敢不买。   一千美元一份的至尊会员不仅有公司买,而且一买好几份。   那些手里有几十个软件等着转换的公司,可等不了五个五个这么一排队。   拿适量的金钱换时间,对于公司来说,是非常划算的行为。   不仅是已有程序想转换,还没开发的也想要转换。   不然写的时候还得考虑到双平台的事情,现在不用想双平台,闭眼写就是了,写了有程序快速转换。   曾经在公司里被视为大倒霉蛋的林菲菲,在一天一天的绿票子进账中,成为公司最羡慕的对象。   整个项目组就她一个人,连内勤的工资都没有,全部的收入都是她一个人的。   宣发费用也几乎是无,启动的资源是邓杭生的私人关系。   她自己为此付出的努力是就在程序员论坛里注册了一百个小号,自己发贴问:   “现在双平台啦,有没有能把微软平台的程序转换到苹果平台的快捷方式呀。”   再换个小号上去回答:“我正好在用,你试试。”然后发链接。   这一招在百度百科和知乎已经被人玩烂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人们还很老实,脑子没有往那里想,再加上程序员论坛的安全保障机制,大家看到之后就纷纷点开下载链接。   然后就在硅谷里人传人,公司传公司,靠着口碑自己转起来了。   第一个月拿到的项目提成,就已经是林菲菲半年的工资。   她拿到钱之后,首先分了百分之二十给邓杭生。如果不是邓杭生的那些朋友们做保,她那一百多个小号的影响力其实有限。   其次是请黄兰兰吃饭,送她一套心心念念的彩妆。如果不是黄兰兰给她的鼓励,或者说,是因为怕对不起黄兰兰而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做,她可能就像另外两个人一样放弃了。   对于那些帮助过她的人,她也没有吝啬,该送东西的送东西,该直接给钱的就直接给钱。   这个项目不难,林菲菲一个人就能搞定的项目,其他公司想仿制很快就能跟上,不是能吃一辈子的长久之计。   安夏将林菲菲叫到办公室,首先肯定了她的成绩。   然后问她有没有想好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做一个埋头苦干的程序员,还是想试试自己定项目内容的项目策划经理。   这两条路的职业技能不一样,做策划是船长,要背负着整个项目的前进方向。   不仅考验对行业的领悟和理解,更很考验运气和眼光,做埋头苦干的程序员则不需要管这些。   林菲菲不敢回答,曾经八级木匠八级钳工是非常尊贵的身份,堪比副处级。   但是现在,不说自己想管人,带团队,就显得不思进取。   安夏像看出了她的担心,对她说:“你不用担心做一辈子程序员没出息,技术专家永远有一席之地。如果你只想当程序员的话,公司也有专门的专家发展路径,你可以专心在技术上突破提高。”   林菲菲有些为难:“我……我没什么眼光,不知道选哪个项目好……不过我也不太想一直编程,我好像比较擅长调动不同的资源,跟各个部门打交道。”   “偏执行层的是吧……也可以的。”安夏点点头,“能把一件事情不折不扣的执行到位,在大公司里尤其重要。”   林菲菲获得了她想要的职位,策划经理,现在有几个项目在等着立项。如果立项成功,她可以和项目经理双向选择。   对于她这个刚进公司的新人来说,不啻于是坐火箭。   这个故事传到外面,引得不少议论。   有人说:“她一个新人哪能拿到这么好的项目,是跟经理睡了吧?她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有照片吗?”   有稍微知道一点的人回答:“你懂个屁,什么好项目,这个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公司没人看得上,原来有三个人,跑得就只剩她一个了。”   心中只有造黄谣的人还是不放过她:“一个项目成功,就能升成执行经理……还是跟老板睡了吧?”   连路人都看不下去:“紫金的老板是女的!”   “哦……哎……女的怎么啦?女的也可以睡女的啊!”   本来微软有机会把程序在双平台应用做为交易条件给紫金。   但是现在官司一输,这个交易条件一钱不值。   安夏又对WPS和OFFICE互相兼容的计划提出新条件,要求OFFICE不仅可以与WPS兼容,还要以非常便宜的价格,让紫金电脑的用户,用上微软家的产品。   也就是所谓的OEM版。   现在的客户买到的所有电脑,包括品牌机,开机只有免费的DOS,有些公司会体贴地装上对普通人来说一点都不好用的LINUX。   想要WINDOWS的话,要么找朋友借,要么去买五块钱的盗版盘,要么花一千多买正版。   虽说盗版能用吧,但是一联网打补丁就各种疯狂跳提示,装完机,就得关掉自动搜索更新的功能,有时候关掉还不行,它会强制更新,很麻烦。   如果能免费使用正版,那人民群众还是乐见其成的。   安夏知道盗版问题一直是影响中国进入WTO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愿意率先承担这份社会责任,让谈判组在跟国外代表谈的时候,至少能说出有公司在推广正版软件上努力。   微软此时也看到了中国庞大的人口和市场,也看见了紫金是怎么利用免费软件挣钱的。   微软高层对于让普通中国老百姓花2999元买正版WINDOWS不再执着,他们的战略目标从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赚到钱,转向培养消费者的使用习惯。   于是,他们答应了。   在双平台程序转换的过程中,少不得出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问题最多的莫过于多媒体软件。特别是图形相关,会因为屏幕的问题,出现较大的色差。   特别是应用于纺织和印刷行业,电脑屏幕上是正红,印出来变成了赭红,这谁也受不了啊。   林菲菲接到了很多类似的投诉,解释之后,客户接受了理由。   但她想到安夏曾经对销售平台员工说过的「沉默的大多数」。   投诉的人愿意接受,另一些没有投诉的人,是不是就生着闷气,从此再也不用紫金的产品了?   林菲菲秉着「虽然我不在这个项目,但这个崽还是我生的,我得管」态度,增加了程序补丁,让用户可以通过色卡编号,而不是肉眼判断,来选择想要的颜色。   补丁打完,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她收到一封邮件,来自于欧特克公司,说她这个想法很不错,是否可以把这个专利转让给他们使用。   林菲菲向安夏请示,问这个大概应该怎么定价比较好。   安夏起先听到「欧特克公司」,没什么感觉,随口说:“你找业务评估部门吧,以后谈钱的事情你记得找他们。”   林菲菲点点头,准备离开。   安夏想了想,又叫住她:“欧特克公司是想把你的专利用在什么东西上面?”   “是他们的新产品,好像打算起名叫……3D MAX?”   安夏愣了一下:“等等,你说那个公司,英文名是什么?”   “Autdesk。”   那可是无数建筑设计从业人员的吃饭家伙——AutCAD的发明者。   三维设计、工程、施工软件的巨神。   跟他们谈钱……那就太俗了。   安夏想了想:“我们公司自建的快递部门正好需要3D建模功能,帮他们更有效的堆货……你去跟他们谈谈,能不能用你的专利,去换他们的3D设计相关源代码。”   双方你争我夺的聊了半天,把专利换源代码的业务谈下来了。   安夏对林菲菲说:“这个项目是你谈的,你应该对它比较熟了。快递部门想要的程序,就交给你来负责吧,需要什么资源,你提需求单,请各部门配合。”   又是单独负责一个项目,而且还不是孤家寡人,是可以请求各部门的配合。   林菲菲觉得自己坐的这个火箭未免也太快了,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   她走进安夏办公室,想推辞。   安夏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跟你同期进来的人,听说你要推辞,他们都积极给我写邮件,希望我把这个项目交给他们。   你回去仔细盘一盘,这个项目并不难,是你把自己吓到了。   我真心的希望,你能拥有与你能力匹配的自信。   你看身边的男同事,哪个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哪怕天天写BUG,也觉得老子写的程序天下第一棒。   有时候,你还是得学学他们,该争取的争取。不然以后,你会错失一个又一个的机会,失去进步的可能,变成可替代性很强的人,那样真的很可惜。”   林菲菲晕乎乎地出去了,照安夏说的,把项目的各种重点难点盘了一遍,发现由于这次可以调请各个部门协助。   所以技术开发本身确实不是问题,最需要做的事是说服各部门按照她的安排做事。   是项目乍一看的难度吓到了她,她又有点偶像包袱,怕做不成让安夏失望,才会着急请辞。   林菲菲第一个想到的调用的人就是好友黄兰兰,让她负责做测试。   两人再一次坐在一起吃午饭。   林菲菲把她想请辞被安夏阻止的事情跟黄兰兰说了。   “安总好像希望别人跟她一样强,不要轻易放弃。”   黄兰兰对她说:“其实,我有一个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安总对女员工的期待特别高,不像别的公司,听说女员工结婚了,立马就把她的重要工作都转交给别人,生怕怀孕产假耽误工作。   我们公司的工作任务,定了就是定了,最多是快生的时候,项目组内部安排人员替岗。”   林菲菲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人刚进公司三个月就怀孕,怀了就说先兆性流产躺到生,生完又说身体不好,躺了一年?真的假的?安总怎么说?”   黄兰兰左右看看:“真的,安总说哪家公司还没个坏账呢,就当项目失败。”   “她不怕别人有样学样?”   “嗐,又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要你现在辞职回家待业,吃父母的,你乐意啊?”   林菲菲用力摇头:“不乐意!我上大学的时候花三毛钱买个雪糕,我妈都要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带水喝,浪费钱,真是烦死了,还是自己赚钱了才花的舒服。”   “那不就是了嘛。” 第299章   制作绘图软件本身并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神物。   论专业, 有ADOBE全家桶;   论随便瞎画画,有各家手写板公司自家带的绘图专件。   但是安夏想要的东西,现在全世界都还没有, 就是除了图本身之外,还能精确计算出各种情况对货物的影响。   她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忘记是运什么了。   总之就是一堆长相非常不规整的零件,需要被一船运回来, 中国工程师为此折腾了很久, 设计出的装船方式还被外方置疑说有部分货物超出船甲板, 可能不安全, 最后经历艰难,终于获得外方认可。   安夏那个时候就很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不就像把积木放回玩具盒吗?   等再大一点她才知道, 那些零件并不是为货向大小而生的, 一切都是全新的。   以及除了要考虑放得下之外,还要考虑很多东西, 比如风向、水流。   现在紫金公司虽然不做远洋物流,但是紫金的运输页面上有航运公司和货代的名字。   第一行第一个的货运公司绝对比翻几页才能看到的公司收入更多。   排名依据除了看钱, 就是看服务质量,紫金也希望客户尽量选择服务好的公司, 免得货运公司出妖蛾子,连累到卖家。   平时安夏与几家货运公司的大佬也会开个会,沟通一下感情,确保在业务最繁忙的时候,也不会罢工撂挑子, 或是嫌紫金的客户都是「零担」,就不接了。   他们也会对安夏说一些关于公司里的智障员工故事,比如明明能再多装一点的柜子,塞了三分之二就说满了。   安夏明白,打包这个工作,看起来有手就能做,其实还是颇有技术含量的。   不然爱马仕的初代创始人也不能靠给皇室打包,而挣得第一桶金。   老员工未必愿意把自己的心得经验全部教给新员工。   新员工的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也不一定行,有可能教到后面忘了前面。   几位货运老板的统一梦想就是:“能像肯德基一样就好了,新上岗第一天的员工就能理解基本逻辑,最多搬货慢一点,但是不能放错地方。”   有人想到了建筑施工图,开玩笑似的问安夏能不能用软件解决这个问题。   陆地货运公司的老板只想要一个可以把各种大小形状的货物排排整齐,把货车塞得满满。   海运老板则希望顺便让软件解决一下海洋季风和洋流,再顺便解决一下配重。   “这……顺便的事情有点多。”安夏笑道,“再说,我们手上也没有那么多海洋的气象数据啊。”   最大的远洋货代老板一听安夏这么说,马上表示:“我有!我可以把这么多年的气象资料全部给你!包括国际气象预报,还有船员在海上记录的真实情况。”   林菲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开发需求。   安夏对这个软件的要求是海陆空三种运输方式都要考虑到。   林菲菲对空运毫无印象,只知道国际航空信件,还有军事领域的大型运输机,就是1986年毛熊阅兵时,直接把人塞在坦克里,空投坦克的那种飞机。   “来都来了,做都做了,那就做齐全吧。万一以后哪家快递公司财大气粗,能用飞机送快递了呢。”安夏笑笑。   林菲菲只得领命,心里还是不以为然,买什么东西值得用飞机送啊,这么着急,就去百货公司买了呗。   不过自从安夏让她做的那个全公司没一个人看得起的转换软件大获成功之后,她对安夏有一种近乎于盲从的心态: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不对,但只要是安总说的,那就一定没错。   安夏想做的其实不止是货运这么简单。   还有用巧妙的方式,尽可能多的往家里塞东西。   要是这个软件再发展发展,可以根据家里那些不能动的承重墙进行家装设计,那就更好了。   这是安夏的初心,没什么特别大的理想,就希望让生活稍稍便利一点。   然后,她本人有那种「一旦开始,就会发现大千世界有很多值得发掘的地方」,想搞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货代公司的人把紫金要做3D图像软件的事情当个茶余饭后的八卦说着玩。   然后,越传越广,内容也越来越离谱。   从「紫金想给货运做个软件方便多装货」,变成「紫金想给货运做整体规划,从装货到路线全部由计算机设定」,又变成「紫金想对现有的货运车船进行改革创新」……   最后安夏被人找上门,巧了,就是她弄回航母零件送过去的部门负责人。   他对安夏说:“听说你们公司要做可以设计车辆和船舶的软件?”   安夏震惊了,这都哪跟哪啊。   对方来时双眼放光,精神抖擞,看着安夏的眼神充满期待和希望。   听安夏解释完,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尽管还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和仪态,但是那种特别特别难过的情绪,是掩不住的。   “咱们国家的造船业,不是挺厉害的吗?再说,后面等有机会把瓦良格弄回来,照着模仿不就行了。”   对方无奈地摇头:“没有这么简单。”   研究货物怎么放,最复杂的也就是海运部分,要稍微多考虑一些气象问题。   航母、飞机那些动不动就几万个零件的东西,每一个部分都要考虑到对其他组件的影响。   “唉,现在很多人说前辈都能用算盘来算核弹,为什么我们现在反而不如以前的人了,哪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用计算机一秒可以完成几亿次计算,堆人海战术还得保证每个人的专业能力一样,任何一个步骤出错都要全部重来……”   安夏点点头:“我明白。”   全靠手搓的年代,中国工厂里的产品把蜜月期来帮忙的美丽国专家都给整不会了,两台同型号的设备,一台卸下来的零件装不到另一台上面。   在实在没有的情况下,勉强凑合一下,总比没得用的强。   时代不同了,不能拿旧有的经验来比照现在。就好像在说古代靠锄头耕地,用扁担挑水浇地也能养活一家子,凭什么现在非得要拖拉机和抽水机。   安夏想了想,没有拒绝,而是习惯性的先问甲方需求:“你想要软件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   他的梦想是在电脑上可以完成船只的设计,包括但不仅限于航母、潜艇。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中国的工业设计软件,在安夏的年代,就混的不行。   在此,主要说的是3D技术。   2D CAD的能力是与国际平齐的。   安夏在自己的时代,听动画组和特效组的同事吐槽过国产3D软件的毛病。   建模能力和渲染能力那叫一个没蛋也疼。   连最基础的几个软件都打不过人家ADOBE全家桶。   更别提航空航天和精密制造领域了。   曾经一位做过桥梁设计师,后来跳槽搞动特的同事举了个例子:“造桥要力学吧,静力学还行,动力学就一言难尽,以前找了个国产的软件公司,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可视化,呵呵……在演示环节就漏馅,做出来的水平跟学动画三年做出的鬼东西一样……”   「学动画三年」是个梗,所有做得非常反人类的动画效果,都可以归属于这个梗的应用场景里。   安夏想了想,问道:“这个,你没有试着问问计算机研究所吗?他们是吃皇粮的。”   对方露出无奈地笑容:“问了,他们的硬件条件也有限,还有……他们不少人才都跳槽到你们公司来啦!”   “哦啊,好像是的呢。”安夏笑道。   她并不认为是自己撬了计研所的墙角,那些过来的人都是计研所里的精英,现在在国营单位里上班的人,真的是又没钱,又没名。   完全不像安夏那个公司动不动就裁员倒闭的时代,讲究的就是一个字「稳」——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如果她不出手,自然会有别的公司或是别的国家的人出手。   到她手里,还是有希望做一些有情怀的事情的。   到了外国,就不好说了。   安夏有情怀,但是情怀也得看到底是什么事。   她知道为什么中国的工业设计软件被国外同行甩到很远。   不是因为中国人天生脑子不如外国人,而是做这事实在是……太不经济了。   第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盗版软件速度奇快,今天发售,明天在电脑一条街上就能看到盗版。   如同《仙剑奇侠传4》发售后,制作人说恭喜仙4销量突破330万——正版30万,盗版300万。   以当时仙剑的影响力,盗版300万那是说少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国外同行的封锁。   砸钱砸时间把软件做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回本,外国同行直接来个大降价,他们该赚的都赚到了,给个骨折价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对于砸了几百万几千万的国产软件公司来说,关系可大了。   就算是安夏,对于这种并非救亡图存,不搞出来,就要国破家亡,永无宁日的软件,也不是很想倾己所有,不计代价的往下砸。   “要开发这个软件需要投入很多钱,而且类似的产品,国外在1982年就已经发布,中国基本上都在用……它们的盗版软件。如果我们新开发的话,可以说几乎没有市场,那不成了屠龙技了。”   来人急了,脱口而出:“盗版软件有很多功能是没有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安夏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这样吧,如果这项技术的国产化真的很重要,那我们公司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要是完全靠情怀,纯付出,那我这公司也开不下去了。至少应该先确定一下,有多少单位愿意要,签一个共同定制开发协议。”   安夏的话确实有道理,来人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双方达成基本的一致后,他便回去了。   以前定制开发都是一个单位的事情,安夏的提议相当于是凑单拼团。   思路一旦打开,这事也不是不能做。   很快,七家被拉来拼团的「好友」找齐了,他们都是船舶相关单位,需求基本一致,某些地方的需求有不同,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林菲菲一直陪在安夏身边,参与开发协议的草拟和定稿的全套流程。   中间安夏有些承诺,把她都吓了一跳,公司根本就没有她承诺的那些东西,全都得开发,什么时候能开发出来,根本不知道。   就连程序员也都不敢打包票。   等开发协议拿到手,项目保证金打到账上,林菲菲忧愁地看着违约金的数字。   安夏看出她的紧张:“能做出来的,我知道国内已经做出了类似的东西,从他们立项到发布出来,也没经过多长时间,你可以想办法打探一下。”   原来连安总也只是知道某个公司已经有类似产品。   而不是笃定公司里的程序员能百分之百做出来啊……她怎么敢承诺的?   安夏笑笑:“富贵险中求,如果什么都要先做出来,才敢开门做生意,那就只能卖小吃了。”   “啊……是这样的吗?”林菲菲说话都有些结巴。   安夏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有钱人更容易成功吗?”   “因为……受到良好的教育?”   安夏揉了揉太阳穴,又是一个被鸡汤文欺骗的孩子。   “是试错成本,家里有钱有人脉,开倒了一个公司,大不了再开一个试,连试几回,把能踩的大坑都踩了,人也在实践中学到经验了,那不就容易成功了么。”   安夏又继续说:“现在你是在公司这个平台上,我已经批了你的项目经费,要是项目玩完,又不要你赔钱。   如果这样的条件,你都不能放手去干,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你听说过刘杰的人工智能项目组的故事吗?”   “知道。”   那是证明安夏眼光和魄力的传奇故事,公司外面的人都知道。   “他压力最大的时候,也就是半夜三更在工位上哭泣,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或者说觉得做不了,项目应该放弃。   要是你实在觉得承受不了,我就换人,不勉强。”   林菲菲赶紧回答:“我可以!”   可以是可以,她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她溜跶到人工智能组那里,看着刘杰的模样,完全想像不出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半夜偷偷哭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见到林菲菲,刘杰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一起来吃宵夜啊?我们刚点的小龙虾。”   “哈哈,不了不了,我有个事想问你……以前你们组的项目没有出成果的时候,你那个……在办公室哭,有人看见吗?我想……可能我很快也会……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刘杰震惊:“谁造的谣?我什么时候哭了?”   忽然,他悟了:“一定是安总跟你说的吧!她还真是……”   然后,林菲菲得到了一个全新版本的故事:   刘杰深夜加班,困得要死,总得起身去洗手间往脸上泼水清醒清醒。   但是,总这么来来回回的跑,又耽误时间。   安夏得知他的需求后,热情地把自制的保湿喷雾给他。   然而,安夏的桌上放着两个几乎一样的瓶子。   一瓶是保湿喷雾,一瓶是她刚自制的精油驱蚊水。   后果是人工智能组和隔壁组,共计三十多个人,都看见刘杰坐在电脑前面,红着眼睛哗哗流泪,哄都哄不好……   无论刘杰怎么解释,同事们只是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我懂,你要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300章   当电信想干人事的时候, 他们是可以干人事的。   比如铺设上网线路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感觉几天没见, 就从市推进到了县,有些面子比较大的村子,比如华西村,也已经家家通网。   还有机场的尊贵客户休息室也开起来了。   一杯茶五十块,一杯怎么看都是三合一的速溶咖啡,也敢卖三十块。   卖的不是饮料,是免费上网的服务。   无限上网三十块, 还送一杯咖啡。对于许多业务繁忙的老板来说,是刚需。   说不定上飞机之前发一份报价单出去, 下飞机就发现可以签合同了。   也有可能上飞机前没看到着急的客户问价,下飞机就发现一笔不大不小的单子落到同行家里去了。   安夏也在机场, 这次她要去看看自己投资办的几所免费学校情况怎么样了。   尽管女子学校的学生学费食宿费就连医药费都全免。   但安夏还是觉得有些担心,毕竟, 免这免那也只是不要钱的养一个女儿, 相对于把女儿拿去换彩礼, 一波等于能赚个几千上万块, 还是魅力不够。   等到了地方,安夏发现情况比她想的要好一些,主要因为安夏当初办学的时候,就设了许多仅限于女孩子才能领取的奖项和助学金。   各种单科比赛、年级前三名奖学金、班级前三名奖学金、还有作文比赛、生物比赛……考上大学另算。   那些钱从几块钱到最高奖励一千块不等。   甚至还有个全勤奖, 只要人来,一天不缺课,一个学期就有五块钱。   安夏当初设计这些奖项的时候, 学习了某知名传……啊不,直销企业,所有奖项都按照最高的往上叠,算下来从小学一年级到念完高中的顶尖优等生,在各种免费之余,还能拿到两万块钱。   现在城里的万元户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是在这里,万元户还是爷!   都说古代重男轻女,但也有两次例外,一次是卫子夫,汉歌有云: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独霸天下。   一回是杨玉环,长恨歌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人啊,看的都是实际利益。   利益到了,生男生女都好说。   利益不到,就算是儿子,也有「郭巨埋儿」。不管他是真的埋儿,还是用埋儿这种行为来掩饰他的那笔来历不明的黄金,他儿子都是工具人罢了。   比如现在,安夏在村子里是财神爷,坐在村长家堂屋的正位主座上。   现在安夏投资的学校建在另一个村子,本村的学生要去那边读书的话,就得住在那里,很不方便。   村长坐在旁边,跟安夏讲他们村的孩子们是如何的一心向学,如何的求知若渴,有更多的孩子也希望拥有学习的快乐,主旨——给我们这个村也建个学校吧。   安夏这次过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现在虽然有计划生育了,但是最计划的地方在东北。   其他地方避孕手段都很贵、又没什么娱乐,最省钱的娱乐就是造人的前置任务。   所以,人还是很多,当一个贫穷的家庭有很多孩子的时候,首先牺牲的必然是女孩子。   安夏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学校是否足够用。   “这要看你们村的学龄儿童有多少。”安夏没有马上答应,让村长把具体人数报上来,看是不是值得。   安夏紧接着又说:“黄村长,除了学校的事,你是不是还要向我解释另一件事?你们村的火腿……上回我来验货的时候,跟这回交的,不是一个东西啊。”   除了学校之外,还有本地特产的火腿。   都是村里人自己养的土猪,自己煮的井盐。   能有多少产量,全看做火腿的人家亲戚多不多。   过年杀猪来的客人多,吃得干干净净,那就没有火腿。   来得客人少,剩下一些,那就做成火腿。   有一种小农经济的自由和奔放。   安夏对这种不健康的腌腊制品超级喜欢,立志收集全国的腌腊制品,并放在紫金平台上销售。   对这个村子的自制产品也没有放过,去年谈了收购协议,但是收上来的货,有三成不合格。   有些号称三年熟成的火腿,用手一按,表皮居然都是软软的。   如果是在咸肉界,它还算是个能吃的东西。但它卖出火腿的价格,就很不合适了。   安夏就是来找村长探讨一下这个统一质量的问题。   笑起来和蔼又可亲的安夏对村长说:“要是你们村火腿的质量不能保证,那我就去别的村买。我砸不起这个牌子丢不起这个脸。”   村长马上点头,保证整改:“这都是个例!个例!上次那些不合格的火腿,都是杨老六家的!我已经严肃批评过他了!”   是不是真的有个杨老六,安夏没兴趣知道:“所有的火腿都是统一从你手里进的。不管是杨老六也好,张老七也罢,他们供的货,你要负责检查,否则……到了我手里,就是你们村的东西不行,我不会再从你们这进了。”   “是是是。”村长连声应和。   安夏婉拒了村长留她吃饭的邀请,去那个有学校的村子看孩子们读书的情况。   这所学校里已经通上了电和电话线,有专门的计算机教室,孩子们通过电脑学习,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当计算机老师,教学任务都由教辅机器人完成。   自从网快了之后,教辅机器人能做的事情也更多了,这些长到十几岁都没有离开过本县之外的孩子们,看到了南极的企鹅北极的熊,美国摩天大楼和欧洲中世纪的教堂。   甚至也知道了百年前曾有传教士来到云南,带来了教堂,还有喝葡萄酒和咖啡的习惯。   放学后,安夏向那位代课老师了解孩子们对教辅机器人教学方式的反馈意见。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得有人与人的互动比较好。”   代课老师举了个例子,在课堂上提问。如果是真人提问,孩子们都会比较积极主动,有一种群体效应。   机器人提问,大家就当那是有风从耳旁吹过,并不想搭理它。   哪怕机器人的另一头坐着的就是真人老师,也一样。   代课老师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个村的人,我希望学校有更多的老师来。不过我也知道,没有外面的人想来的。   学生里面有一些人说将来毕业了,也要回来和我一起当老师……我又不想他们回来当老师,他们应该一代一代的越过越好,哪能再回来。”   安夏笑道:“回来也不一定就不好呀。你看大理,一部电影就把它给捧红了,光是路边卖乳扇卖饵块的小贩每天都能赚不少。”   “我们这边是山区,从村口就要开始爬山,跟大理那种到处都能坐车的地方不一样。”代课老师对游客懒惰的本性有相当的认识。   安夏当初选定这个村子做为建学校的地点,是因为这个村子自明代开始就是个学习风气极其浓郁的地方,村子里出的举人之多,已经强大到有资格修文庙盖棂星门。   而且他们祖上真的阔过,当时有钱人都住在这个村子,现在的县城所在地由于是平地。   所以用来耕种,住在县城大平地上的,都是替山里老爷们种地的佃户。   安夏从来都不相信那种封闭地方的淳朴,那种只能叫混沌。   有余粮的时候,可能会邀请陌生人回家,一起吃饭。   没余粮的时候就把陌生人拖回家,一棍子打死,做成饭。   就如同根本就没机会与漂亮女生搭话的男人说自己老实,谁知道那是真老实,还是没机会不老实。   这个村子读书风气好、与外界通、祖上阔过见过钱。   现在还能保持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风气,实属难得。   所以,安夏就把学校建在这里了,不出意外的,她安排的那些给女孩子们的奖金,也是这个村的孩子拿得多。   如果不是她们天生聪慧过人,那就说明未进学校之前的家庭启蒙教育很不错。   代课老师有些迷茫:“如果读了很多书,最后却还是要回来做家里祖传生意的话,那读书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了……见过外面的世面,能把生意做得更好。就算不能把生意做得更好,有学历和没学历,能做出的选项也不一样。   就像家里有鱼有肉有菜,我偏偏就想喝两口西北风,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如果想要反悔,随时可以来一顿好吃的。如果家里只有西北风,饿了想啃一个萝卜都没有,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安夏的话浅显易懂,代课老师认同了「不管将来到底选择怎样的路,读书总是没错」的观点。   当天晚上,安夏住在村子的一户人家房里,她习惯睡得晚,海拔的高度让喜欢瞎叫的虫子无法生存,村子里一片安静。   房间里没开灯,安夏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看新发来的文件。   就在此时,她听见有人在路上走,脚步声很不正常,是故意放缓放轻,鬼鬼祟祟的那种感觉。   安夏合上电脑,下床的同时,抄起床边的一只方凳。   外面的人要是敢进来,方凳就会让他满脸桃花开。   “你们是干什么的!来人啊!”   起夜的老人家发现了他们,一村老小齐上阵,好险没把人给打死了。   连夜扭送到县公安局。   这几个人是个没什么出息的「骡子」,过于愚蠢,为了躲缉毒警,到处钻山,连翻了几座山,给翻到这里来了。   在整场战斗中,只有一个人受伤——安夏。   人被村民按住的时候,她出去看热闹,村里地上铺的石头都没有经过打磨,她踩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没踩稳,脚腕重重地向内弯折,轻轻地一声「咔」……扭到了。   县里只有一条主干道,公安局和人民医院挨得很近。   坏人进了公安局。   安夏进了人民医院。   在人民医院里,安夏看到了好些穿警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   这是半夜查酒驾带来抽血,还是怎的?   安夏正想着,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用白纱布吊着石膏的人,他穿着警察制服,他盯着安夏左看,右看,忽然激动地说:“我认得你!”   一瞬间,周围穿警服的人都扭头向安夏看过来。   安夏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我们见过?”安夏问道。   “对啊!你们公司的无人机,借我们抓毒贩的那回,你还记得吗?临沧!”   “哦哦……我记得这事,你怎么在这?”其实安夏还是没想起来。   “我是来出差的,嗐,不说了,哎,你们公司要帮我们省厅做的数据中心,建在哪儿啊?”   “啊??”安夏一脸懵逼,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帮省厅建数据中心了。   “你们……业务很多吗?需要单独建一个数据中心?”   “对,单独的!专门给我们建的!说建成了要派人去你们公司学习,我早就想去了你们公司参观参观了,听说你们公司大门离楼有几公里远,坐的车都是无人车,所有的门都可以用脸打开,这是真的吗……”   他说的起劲,安夏一脸困惑,只得随口应了两句。   然后他激动地挥着那只完好的手与安夏告别。   直到第一天,安夏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省厅是有这个计划,邀请紫金公司为他们建设禁毒大数据中心。   计划、拟……   等他们流程走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居然就已经惦记着去紫金学习培训了,小兄弟是不是太急了点。   这一回,安夏有点低估了他们禁毒的决心。   她扭伤的脚还没有消肿,采购邀请书就已经发到紫金了。   但是看看他们的初步要求,安夏撇撇嘴:“只想实现这点功能,找我们岂不是浪费!”   安夏脚上绑着支具,手里握着拐杖,王娇娇负责推轮椅。   省厅相关负责人在听完安夏的阐述后,决定追加一些功能。   与紫金科技的员工沟通时,他真情实感地说:“你们公司老板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个姑娘家,还是个残疾,能创办这么大一家公司……真是身残志坚,是九十年代的张海迪!”   同事想解释,被安夏用眼神阻止。   让甲方心生同情,在合作的时候,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同事:“安总,你这样的话……以后要是你站起来被他看见,不太好啊。”   安夏义正辞严:“那是生命的奇迹!” 第301章   禁毒大数据平台是省厅早就想做的一个工作。   一直拖着没做, 不是因为看不起紫金科技的技术实力,而是他们没钱。   自改革开放以来,贫富差距陡然拉大, 一线城市里许多人瞬间暴富, 有钱就要找刺激。   世上最刺激的事情, 莫过于黄赌毒。   黄的卖点是生物本能。   赌的卖点是那种被未知结果吊着的心跳。   毒的卖点更直接,就是使用化学药剂,作用于大脑和神经。   没有人能真正戒断人造化合物带来的碾压级的愉悦。   很多暴发户或是好奇主动尝试, 或是被盯上家产的坏人拖下水。总之,吸毒人数猛然增加了许多, 全国缉毒的压力陡增。   查出来的源头, 几乎都是从云南入境,每次开会还有各种相关文件,都来来回回地提着他们。   选择当警察,尤其是一线缉毒警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情怀在里面,想要保一方平安。   天天累得要死, 还要面对死亡威胁,结果一看通报上全是自己这边跑过去的漏网之鱼,谁心里不难过。   此前紫金科技给的几次零星的新科技技术,让局部地区受益不少。   于是, 这次省厅拼了,申请经费,缩减其他开支,想利用科技的力量,给边境地区罩上一层铁网, 让毒源清晰,减少涉毒犯罪。   在最终签约之前,安夏正式与采购单位进行了一次沟通:“这项工作最难的不是我们公司这里,而是获取数据的一线工作人员,没有基础数据,这套系统毫无意义,还有交通、教育、物流货运,所有单位都是数据的源头,缺一环都不行,空白数据太多,这套系统就是白花钱。”   “只要你们的系统没有问题,数据方面你不用担心。”   项目很快立项,并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开发,这一套系统的思路与此前为物流规划路线的系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如果不是干这行的人,就想不到有哪些数据还可以再加进去,成为测算的一部分。   对方很快给来一批数据:   入境人员在各个关口的登记。   不同村子安全巡防员提交来的异常人员信息。   有过吸毒史的人员最近动向。   “啊?就三个啊……”安夏看到之后,非常不满。   “不是我说啊,毒骡子有几个是拿着护照过关的啊?那么长的陆地口岸线,随便翻个小山包包就从缅甸入境了。”   如果只有这仨,那……跟「没有任何措施」的区别也就是「比没有任何措施好一点」。   她拿起电话,问对面:“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还要其他的数据吗?对,就是坐轮椅那次……谢谢,已经好了,啊,不用给我寄云南白药……不是!我就是说那个数据啊!我说要增加的数据!”   包括但不仅限于正规运营的长途车的售票登记、火车的售票登记、各个县、市入口的检查站登记、某些早就被盯上的村子的水样化验、旅馆招待所住宿登记。   对面沉默半晌说:“我们有难处。”   现在有些地方有登记,但登记形同虚设,就在一个表上自己写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全靠自觉。   姓名写张三李四的都有,从哪儿来直接只写一个省份,有的连省份都是乱写的。   要对这些小地方进行监管,要付出的更多。   何况很多监管单位的人,就是本地人,跟这些商户或多或少都有关系,就算没关系也可以靠烟酒现金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如果只是偶尔来一次,平远街那种几千人齐上,几乎让中情局以为要跟越南干仗的状态是可以的。   但是常态化,才是最艰难的工作。   安夏想了想:“有一些场景,可以用机器代替人,不过……”   机器不会循私,可是机器比人贵。   只能实现一个或两个功能的机器,就要一两万。   买系统已经是拼了老命才申请下来的,现在为了收集数据,还要再花钱……而且看起来要几十万的样子。   实在是申请不下来了。   “唉……”对面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要不……就算了吧……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安夏看着为省厅缉毒主页上做的无名英雄纪念堂,上面滚动着自缉毒工作开展以来牺牲的无数英雄。   他们中有些人办的案子还没结,因此连名字都不能暴露,家人也不能去扫墓,免得引来报复。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这是俄罗斯红场上无名烈士墓前石碑上的一句话。   这个功能是安夏提议增加的,牺牲者的家里人可以通过输入警号或身份证号进入数字墓地,有埋骨之地实景的照片,家人也可以在网上为英雄点蜡烛上香献花。   在公共界面,只能看到一个总数,以及一群人穿着警服的虚化身影。   执法一方,没人又没钱,辛弃疾说「赢得生前身后名」,这边却连个死后名都不敢留。   犯罪一方,有人又有钱,甚至装备还比执法方好。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安夏对电话那头说:“等一下,你们有多少缺口?我这边可以赠送设备给你们。”   对面无比震惊:“你说真的?!”   “真的。”   紫金的设备果然浩浩荡荡地被包邮送到了各个需要的地方。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有这么一个热心公益的企业,这还不得当成榜样,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宣传。   一时间,翻开各大报纸、杂志,还有电视新闻与网络媒体,都是对紫金科技的溢美之词。   外面的竞争对手有阴阳怪气地说安夏这是已经实现了温饱,直接进入自我实现的高贵精神境界了,小心哪天想不开,学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把整个公司给送了。   安夏冷笑一声:就这脑子,也就只能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赚赚快钱了。   在紫金捐赠设备之后,H公司的任总紧跟着也捐了一批基站设备给当地的电信部门,让需要使用设备的地区都拥有最快的网速,方便数据传输与比对。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多部门联合的大数据。   所有的数据要通过系统判断,给出预测结果,并发出警示。   其复杂程度和需要快速反应的程度,没比预测台风简单太多。   紫金科技与许多部门联手合作,其中有不少是第一次合作。   协同工作的紫金工程师不仅有埋头干活的,还有专业发掘需求的。在他们眼里,很多理所应当的事情,都可以再简化、提速、减轻人工负担。   有需求,就有买卖。   有买卖就有利润。   安夏这边免费送到省厅的设备,其实也相当于牢牢锁死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供应商身份。   现在穷,不代表以后穷。   设备免费送,升级软件和系统的钱总该给了吧。   何况是这么多部门的不同设备都是紫金一家,完全形成了紫金科技的生态链,新的设备买紫金的产品,使用起来会非常方便,整体管控。   最重要的是有机会锻炼大数据部门。   多部门配合之后,大数据部门的各种弱点都暴露出来了,基础数据调用能力跟不上、计算能力跟不上,算完以后存储然后再调取的速度也跟不上。   曾有一位禁毒支队的内勤输了几个小时的数据,一时激动没点保存,直接点「分析」。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结果,于是下班没关机就走了,满心以为第一天早上来看,一定能出结果。   结果不仅没有结果,连她辛苦输入的所有数据都没了。   因为有一位好心的同事以为她忘记关电脑了。   于是本着节电安全的美好想法,残忍地按下了电源键。   内勤姑娘哭着找售后运维工程师。   工程师查出这些数据已经进入计算环节,中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导致始终卡在那里。   当内勤姑娘悲悲切切地加班把所有数据都重输了一遍,恭恭敬敬点击了三次「保存」,确定真的保存上了之后,那边工程师才兴冲冲地找她:“你丢的数据我刚在服务器里找到了!!”   内勤姑娘:“……”   隔着电话都能看见工程师脸上激动的笑容。   内勤姑娘:“太谢谢了,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工程师:“以后你遇到什么麻烦,尽管跟我说!”   数月后,工程师去那里做维护升级时,在夜市遇上了麻烦,内勤姑娘矫健的身手让他魂牵梦萦,舍不得离开,自请从总部调去姑娘所在城市的分公司工作。   任总公司与紫金也多次打交道,出了故障,双方的人就得一起蹲在机房里研究到底是软件坏了,还是硬件坏了。   在实战中练兵的效果,比靠自己模拟要强得多。   模拟讲逻辑。   实战则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包括但不仅限于无知同事一脚把电源给踢断了、保险丝烧了……   《渔夫与金鱼》的故事告诉我们,人的追求是不断增加的。没多久,人民群众就觉得五分钟太长了。   紫金又更新了3.0,这次是实时保存。哪怕电脑重启,也能看到最后输入的那个字,最多缺十几个字,无伤大雅。   这个功能被沿用在WPS软件上。   又因为不断的实时保存对内存要求颇高,顺便推动了国产内存条的奋起直追。   内存条过于强大,就如同拿着一双玉石筷子。   碗就不能是普通碗,盘子里的菜也不能是普通的菜,房屋必得是高楼广厦,衣服必得是锦衣华服。   如安夏所想的,接下大数据平台,会推动许多项目的发展。   当时,她想的只是自家公司的项目本身,谁想到,硬是把整体PC机的数据卷上了天。   包括CPU。   南总工在为手机芯片迭代升级的同时,也没有放过电脑芯片。   最顶尖的高级芯片所需要的光刻机依旧被死死的封锁。   但是家用PC机的制作工艺和生产流程已经杀出重围。   紫金电脑推出了划时代的586芯片。   还推出优惠大酬宾:如果是第一批购机的用户,价格就比现在市面上主流的386价格贵几块钱,三天之后,恢复原价。   原本犹豫要不要换386的人,哪能忍得住,砸锅卖铁也得抢一波。   购买的时候,不管是线下的营业员还是线上的系统,都会告知到货时间。   最长要等两个月。   所有人都选择:等!   两个月算什么!   于是,新一波赚钱的风口出现了:   最早一批下单的人,大概三天就能拿货,他们转手将购买机会让给着急想要的人,最高加价五百块。   别说,还真有人买。   安夏托着下巴看论坛上那些交易贴,忽然想到一件事,叫来内部监察组的组长:   “严查有没有内部员工做这种交易,我不希望有人出来爆光说紫金自己抢购再加价,影响公司名誉。员工手册上有明确规定这是禁止行为。如果抓到,不管是谁,全部严肃处理。”   “是!” 第302章   安夏让人力资源部对员工手册进行检查, 对一些严禁的行为进行强调,以及提高惩罚力度。   李俏不是太理解:“这次内部检查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难道……”   难道是有人手段高明,让安夏知道是他做的, 但是内部监察部一点证据都没找着?   安夏摇摇头:“不, 这次没有……不过不能保证下次没有。”   她不认为这次没有人倒卖名额是因为天性老实守法,或是怕被处罚。   一切都是因为优惠价格政策是她一直没敲定, 直到新品出现在商场和线上销售平台的同时,才公布了这个消息。   就算想干点什么, 也措手不及。   最多跟着普通消费者一起挤。   很多公司的制度越来越厚,都是踩了无数坑之后的成果。   比如苹果公司的雇员,曾经每年可以为自己买一台七五折的电脑,一部七五折的手机,还有不限量的八五折亲友价。   然后,公司就发现,有一个员工居然有了三万多个亲友,遍布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   再然后, 公司要他把三万多个亲友的联系方式以及与他的关系,一一写下来。   那个员工没写,然后直接被开除, 并被索回不当得利。   之后,苹果公司对员工的八五折亲友价就变成了每年十个。   这个案例在每位苹果员工入职提到购买福利的时候都会被反复提及鞭尸。   虽然, 出一个人可以当做杀鸡儆猴的案例。   不过安夏不认为它有长效缓释疗效。   自有法律以来, 因为作奸犯科被花式杀掉的人有多少。   但是到今天为止,还不是有死刑犯。   只要能获取利益,就根本挡不住。   与其等着有人犯事,还不如先把规矩定好, 等着有人撞上去找死。   新修订的条款,除了不允许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利益上占公司的便宜之外,也对职务犯罪进行了更加严厉的规定。   不仅仅在人事制度上写明,同时公司的安全系统也升级,严格不同等级的查阅制度。   普通员工收到人力资源部发的新修订员工手册后:   点击、下载、打开,卧槽三百多页,再见,点叉,继续干活。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另一些人则好奇地看了几个修正的地方:“哟,不知道是哪个找死的动了安总的钱,让安总不高兴了。”   还有一些人则开始不安,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缜密,又在疑神疑鬼是不是已经被公司发现了把柄,公司修订规章,就是为收网做准备,避免「无法可依」的情况。   市场部有人收了广告公司不少钱的回扣。   项目组有人开了不必要的业务外包单,让自己的亲戚朋友开的小公司跟着喝点汤。   就连食堂的买菜钱,都有私弊之处。   这些事情,自古以来,都不曾禁绝,安夏在自己时代见识过不少。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   修订条款完全是为了震慑另一批真正的硕鼠——出卖公司商业机密的那些人。   谁知道先把小蟑螂给吓得满天飞。   内部监察组几乎是在人力资源条例修订后的24小时之内,收到了十五个人的主动上交和主动说明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安夏看到内部监察的汇报,揉了揉额角,行吧……硕鼠蟑螂都很讨厌,能多干掉一点,也不是不行。   现在紫金科技与许多国家重要机构合作。   如果被有心人盯上,在里面动点什么手脚,比如安个逻辑炸弹之类的东西……伊朗的核实验室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在紫金重要岗位上工作的员工进入工作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闭嘴。   就算是对朋友和家人,也不要说自己具体是在公司里做什么的,避免让人有机可乘。   大概是李俏在说到这个条款的时候,面目过于狰狞吓人,让许多员工觉得自己是在国家安全局工作。   有路人甲路过,向在产业园门口站着的员工问:“这里面是不是紫金公司啊?”   员工都会下意识地回答:“不知道。”   对整个公司进行一番整顿之后,安夏开始了她的新工作:升级版的908工程。   所谓908工程,是电子工业部在1988年启动的任务,目标是建成一条芯片生产线。   投资20亿元。   1988年的20亿元。   然后,花哨的一幕来了,理论上应该牵头办这事的「电子计算机和大型集成电路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单位取消。   导致压根没人敢拍板20亿大项目,没有一个人愿意对此事负责。   审批公文在各个不同的单位、不同的部门、不同的职位之间转来转去。   活生生的转了两年,才完成了国内的行政审批。   搞定了国内的行政,还要面对国外的技术禁售、还有建厂施工要地皮之类的乱七八糟原因,折腾到现在,整整六年了,居然还没投产。   根据摩尔定律,十八个月一迭代,当年报批时的「先进技术」,现在早就成了落后。   相反,没有电子工业部做为靠山的紫金科技,不需要行政审批,用入股的方式绕开了技术禁售,又因为是纳税大户,在深市搞块地皮就跟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容易。   于是紫金科技不声不响地搞定了家用机芯片。   签完了二十亿的单,结果还没投产,就已经落后。   没有人愿意为此事负责。   再加上陈教授玩了一手中芯一号的花活,国家和民营资本都不想碰芯片了。   沉默……全行业沉默。   直到某一天国家大领导出去转了一趟,参观了几个工厂之后,郁闷得要命。   “以前我们认为半导体产业美国、日本很强,现在连台湾地区、韩国都起来了。”   然后,他发话:“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我们国家的半导体产业搞上去。”   中国特色的标准剧情——大领导发话,国内再难办的事,都好办。   908工程的基础上,立马就变出了一个升级版——909工程!   然而,好办,也仅限于国内好办。   向国外寻找合作伙伴的邀请,迟迟得不到回应。   没人搭理的理由很简单:技术限制。   芯片龙头企业们都知道中国强大的学习能力和自我升级的速度。   今天卖出去的是阿米巴原虫,说不定明天它就变成霸王龙了。   没有公司想亲手养出一个竞争对手。   在与紫金打过交道的某位领导的推荐之下,安夏受到邀请,帮忙国外的技术封锁问题。   “你们公司不是投资了ASML吗?让他们把技术分享过来,应该不难吧。”   安夏摇头:“挺难的。紫金不是AWSL的第一大股东。而且,使用的是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大股东是美国人,第二大股东,还是美国人……荷兰本身也是巴黎统筹委员会的成员,他们听美国的。   我现在也就只能仗着股东的身份,弄点中级的技术过来,最高级的技术……”   她顿了顿:“就算我把图纸偷来了,也做不出来。除非把几百个供应商的工程师、技术工人,还有他们全家都绑架过来,告诉他们不做都得死……”   “……”安夏又补充说:“如果一定得这样,我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那什么,真不是开玩笑,安夏觉得大海鸥马老师说「都得死」的时候挺帅的,总想找机会说说这句台词。   不幸的是,安夏除了在喷杀虫剂的时候能喊一嗓子,也没别的机会了。   绑人过来干活这种事情不能做,就只能规规矩矩地谈。   这事,又是一个不能以国家名义去谈的事情,问,就是——美国人烦死了。   紫金科技受到委托,把这个技术谈下来。   只要能谈下来,回国之后,自有工厂管这事,不用安夏从头规划。   果然,身份一换,合作者就来了。   紫金科技在全世界的名声都是「硬件的使用者」,主要做的是应用端,快速变现,一点都不愿意等。   各家公司相信,紫金科技说要引进技术,那就是纯洁的引进技术,用于紫金系统和软件的配合。   引进普通水平的芯片技术,很合理。   安夏投资的荷兰ASWL公司、日本富士通公司,还有三星公司,这三家公司都对安夏提出的引进技术很有兴趣。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顺利推进,三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为了争取紫金的青眼一顾,他们主动提供了大量的额外优惠条件。   忽然,他们三家在某一场谈判时,用各种借口赖掉了此前口头承诺的优惠条件,更是把引进的价格提了三倍。   说是国内总部通知他们原材料和人工价格上涨。   上涨个屁,硅晶圆的原材料哪有上涨。   人工工资也不是查不着,特别是日本,人工工资不仅没涨,比起1990年还下跌了一点。   无论安夏带着的谈判组怎么说,他们都咬死了价格,大有爱买不卖的意思。   回到公司之后,谈判组对安夏说:“他们是不是不想卖了?”   “不想卖也可以直接说,不用开高价……应该是他们知道我们确实需要他们的技术,就算开高价,他们也有把握把技术卖给我们。”   安夏眨了眨眼睛:“我来想想办法。”   她找到三星公司谈判团里的金美罗,两人从火爆韩剧《爱情是什么》开始聊起,慢慢的,安夏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芯片技术上。   金美罗一时不察,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要用在雷达通讯上面嘛,我们公司想直接卖设备,不卖技术……”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能理解,能理解,能多赚一分钱都是好的!”安夏打着哈哈,这事就算到此结束了。   从金美罗的房间出来之后,安夏给有关部门的领导打了个电话:“有内奸,韩国人都知道我们要买芯片是为了雷达通讯了。”   909工程的计划之一,就是生产出高端芯片,并首先应用于军事雷达。   这事安夏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紫金代表团的人都不知道。   “好,这事你不要声张,我们这边会秘密调查。”   “嗯……在内奸抓到之前,我会继续这边的谈判工作,希望对方能说出足够多的消息,方便定位内奸到底是谁。”   “你想得很周到,辛苦了。”   安夏轻叹一声:“希望尽快抓到他。”   安夏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谈判资料,忽然想到。   如果刚刚与她通话的人就是内鬼怎么办。   她又想起《战狼》里的一句台词:“这种情况下,我会被敌军包围,说明您带着所有部下一起叛国了,对待叛国者,我会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安夏笑笑,继续看谈判资料。 第303章   看了一会儿资料, 安夏发愁。   抓不到间谍,自己这边所有的手段和技巧都白搭,完全是明牌。   偏偏自己这边又不像美帝, 明牌就明牌, 开着炮舰开到江户湾门口,给来个「黑船通商」,就问老板你到底开不开门做生意。   敢不让爹地HAPPY,爹地就放几炮自己HAPPY。   唉……随便想想, 放松一下。   安夏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事情, 只记得96□□与军队高层里的间谍有关。   无奈那个时候,她对这种事的兴趣不是很大。   只记得事件的名字,但是对于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及是谁出卖了情报这事……还不如对99保密协议的恶搞二创有印象。   后悔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   好歹也是新中国历史上的一桩大案,无奈她那会儿满脑子就只有——“99年你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都忘了吗!”   安夏将谈判过程中,各方代表的表现都想了想。   首先,确定他们是想做成生意的。   其次, 他们不能按正常价格卖给中国, 否则可能不好向某些国家交待。   所以, 此事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   安夏闭上眼睛,在脑中飞快闪动着几个计划。   在网上有一个段子:老板把员工叫到办公室, 让他找莫言给公司发展历程写本书,稿费200元。   老板的理由很充分:他不是说「视钱如命,初心没了起点,一切都变了味道」吗?可见他对金钱很淡泊,200块不少啦。   这种傻逼式的发言当然是编的, 但是想要花几百块就想干出几百万效果的人是真的不少。   安夏就遇到过不止一次。   手上没钱,又想办成事,那就只能资源互换。   如果手上没有值得换的资源,那就得拉第三方加入,自己做为介绍人,跟着蹭一点好处。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有关部门的领导打电话过来。   他是来告诉安夏两件事的:   第一,内奸还在查,不过内部已经对采购计划做出调整,新计划的知情人员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第二,可以适当的提高支付价格。   安夏收到上头重新订下的「最高购买价」,看了一眼数字,觉得有一种……挺好笑的感觉。   现在正在聊的三个谈判对象,在原报价的基础上,集体涨价十倍。   而这边给出的「最高购买价」,比之前定的价格,多了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原来双方的计划是在一百万左右能聊下来。   对方现在说:“一千万,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这边说:“行行行,给你加点,一百一十万卖吧?”   如果只聊比例,安夏在服装批发市场遇到过,小贩喊一百,顾客还价到十块,居然谈成了。   但是谈绝对数值,能把千万砍成百万的事情。不管在哪里都没见过,何况这次是卖家形成了价格联盟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认了同一个干爹,而他们不敢违逆干爹的意思。   只谈钱的话,这单买卖很难谈成。   安夏问道:“除了钱之外,我们可以拿什么跟他们换技术?”   对面沉吟片刻,告诉她:“矿、人工,还有市场……具体要等我们开会讨论一下。”   挂掉电话,安夏看着手里三家公司的资料,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综艺节目会有神秘嘉宾空降,演唱会上突然被递麦的普通人可能也是大明星……可以找不是那么有名的半导体公司。   先吓吓他们。   紫金商情现在已经是全球最大的综合性商业信息网络,从最早为顾客寻找特价商品,到现在已经成各个公司做决策时都要先看两眼的信息供应商。   对自家老板的要求自然不敢怠慢,二十分钟之内,符合安夏要求的十家公司所有资料,包括现在管事的人是谁。有什么爱好,有什么黑料,全都出现在安夏的电脑里。   紫金科技这边找了个借口,说价格突然提到这么高,我们这边需要开会研究研究,讨论讨论。   至于要研究讨论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不好说,一切等领导拍板发话。   至于领导什么时候能拍板,这我们下面人哪能知道,我可不敢催领导。   然后安夏抓紧时间分析那十家公司到底谁能合作。   最后,她挑中了日本NEC。   NEC并不是小公司,1986年到1991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半导体企业。   之后,英特尔崛起,NEC让位,但人家也是老二啊。   奇怪,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找它?难道有什么隐情?   隐情很无聊,因为它是世界最大,然后是第二大……所以,觉得它一定会漫天要价,所以,谈判邀请的计划里,没有英特尔,也没有NEC。   “嗐,就这啊?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同意最好,不同意就不同意。难道咱们还缺请人家谈判代表喝茶的钱吗?”   要是谈不拢,安夏甚至都没想过要请他们吃饭……   有关部门给安夏指示:“我国可以出让手机SIM卡和电话IC卡的市场,做为交换技术的附加条件。”   此时,中国一直在增涨。   同时由于中国没有SIM卡的专利技术,电信公司采购SIM卡的价格都要八十二块钱。   而实际生产成本只要几毛。   是一块美味的大——蛋糕。   得到确切消息后,安夏向NEC公司发出邀请,两边先进行了一个基础了解,然后对方高高兴兴地就来了。   参观了紫金的公司之后,正式进入谈判。   NEC代表首先发表了对紫金科技的各种好感。   安夏心不在焉的听着,并希望他们能快进到「但是」。   合作意向很明确,NEC开出的条件看起来也很诱人:   技术,给!   员工培训,给!   生产出来怕找不到下家消化?给订单!   而且还保证公司能最终盈利。   与那三家端着架子的价格联盟一比,NEC这个小备胎。   顿时显得眉清目秀,娇滴滴地惹人怜,仿佛喊着:“我不求名份,只求让我进府,让我好好地伺候你。”   有关部门派来协助参与谈判的代表,几乎连细则都不想谈了,就想马上与NEC签约。   嗐,什么细则,不是还有一条「有未尽事宜,双方友好协商处理」吗?   好在这次谈判是紫金公司主导,而紫金公司上下都听安夏的。   安夏对日本人的态度,或多或少夹杂着历史造成的不良观感,就算NEC如此客气,安夏也觉得他们必有图谋。   一定要把细则谈清楚了,再签合同。   其他部门过来配合谈判的代表说:“夜长梦多,赶紧签了,就算他们想后悔,咱们起码还能得到一笔赔款。要是签不下来,就又白耽误时间。”   前面908工程已经耽误了整整六年,大领导那几句讲话带来的无形压力,已经层层传递到他的头上。   「砸锅卖铁也要搞出来」,到他这边就已经变成——“如果谈不下来,你也别干了。”   压力大啊!   他的任务是谈下来,至于谈成条件,只要领导不找他算账,就算完成任务。   所以,现在他的梦想就是:快签约!   他催促安夏赶紧同意,找的说辞都很有道理,什么怕NEC也被美国威胁,加入价格联盟。什么夜长梦多,NEC可能会觉得自己给得太多,于是反悔。   安夏很想让他闭嘴,但是她不能。   “别急呀。”安夏笑着对他说。   “我虽然不在体制内,但是,我看过新闻联播里的劳模事迹报道,都说他们很苦啊,很累啊,经过了千难万险搞定了什么东西,然后当上了劳模。   要是连谈都不谈,直接就签了,这不是显不出你的付出嘛……   咱们来回谈个几场,谈成了,您不管是写工作总结,还是被媒体采访。哪怕是写回忆录,都能聊他几万字呢。”   “放心,我也想把技术买到手,绝对不会耽误您。”   听了安夏的话,他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急了。   送走协助方,安夏揉了揉额角,重重吐出一口气。   她一个连公务员考试都没有参加过的人,现在说这些无聊的东西,越来越顺嘴了。   幸好908工程那虚耗的六年与她无关,不然她说不定已经给气死了。   安夏带着紫金商务谈判代表团,以及协助谈判的有关部门代表,与NEC正式谈判。   NEC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对于他们愿意提供的部分,安夏追问了几个细节,他们都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往下谈到订单,说订单是由NEC提供。   安夏问道:“如果我们自己也接到了订单,这个订单顺序,由谁主导?”   对方十分客气地回答:“我们计划与贵司签定的是长期供应合同,优先做我们的订单,是很合理的吧。”   接着,对方的谈判代表又说了一句:“鉴于贵司计划投资的流水线规模,我们初步判定,贵司的生产能力,可能也没有办法接更多的订单。”   这话说得,安夏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流水线规模接不了更多的订单,瞧不起中国的人口咋滴?咱们现在都要计划生育了,还搞不定区区几条流水线?   安夏问道:“流水线规模不成问题,我们可以扩建。”   对方还是那样温柔而客气地说:“对不起,为了保证产品质量,我们希望工厂的管理层都由我公司派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来担任。避免在生产过程中出现问题,让贵司对我公司转让的技术产生质疑。”   安夏不愿让步:“既然贵公司能为我们培训工人,那也可以培训管理层吧。”   对方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嘴角上扬,语气却越发诚恳:“安女士,我们的专业人士在本行业至少有十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很多事情,不是靠培训,就可以解决的,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有时候,他们的第六感,都能为解决故障提供极大的帮助。”   管理层全由NEC派,订单也全部握在他们手上。   技术是转让了,但是怎么听起来,中方这边似乎只是为他们代工厂。   谈判到这里,连有关部门派来的代表都听着觉得不太高兴。   安夏笑着说:“今天的会谈,就到这里吧,大家辛苦,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NEC谈判代表团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刚上午十点……   “那三家牢不可破的联盟怎么样了?”安夏问道。   “没有松口的意思。”   “嗯……听起来好像只能是他们了。”安夏说完想了想,“那就选择他们吧……再聊下去,这一批技术,又要迭代升级了。”   深知安夏性格的同事问:“那就让他们控着一切?”   “技术到手之后,世界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乍一听,是在放毫无用处的狠话。   实际上,安夏在与NEC高层的几次对话中,感受到他们的傲慢。   是技术强者的傲慢。   认为只要自己技术好,就不需要营销。   不需要专门为目标市场量身打造产品,更不需要管消费者怎么想。   在小国也许可行。   在中国这种人口大国,不来点本地化,很容易水土不服,连苹果公司都有对中国的本地化设计呢。   这么傲慢的结果,不一定会让它死,但一定会活得很难受。   到时候它还能不能维持订单的生产,能不能控得住整个管理层,就两说了。   双方愉快的签订了协议,签完之后,富士通才后知后觉:“明明是我先来的!”   深受打击的富士通转变态度,积极与中国公司寻求合作,率先引入28纳米 SS设计服务和量产经验,这是后话。 第304章   自从安夏在山村扭到脚之后, 她就一直惦记着智能系统与医疗仪器方面的联系。   当时她一心想拍个核磁共振,研究一下有没有扭伤韧带。但是, 那个小县城的医院里,连拍X光片的地方都没有, 想拍片得去隔壁三十几公里外的大一点的县城。   说是大一点,也就是到X光片而已。   X光只能看骨头断了没有,想看细节, 比如有没有掉骨头渣子, 韧带是否撕裂断开, 统统不知道。   安夏这个自来熟,再加上她身份, 还有与隔壁公安局的关系,没多久就跟人医院上上下下混开了, 帮副院长在网上下单购物的时候, 她顺便问了一句:“你们医院为什么不买高贵一点的设备, 是因为经费问题吗?”   副院长的回答颇为无奈:“我们有核磁共振设备。”   安夏:“那为什么不用。”   副院长:“不会用。”   安夏:“!!”   不是, 这机器是你们偷来的吗?怎么可能不会用。   副院长解释了一下, 不是那种连开关和拍片都不会的不会用,而是拍出了片子之后。   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对他们的医生来说,能做到拍X光片和拍核磁共振片一个样:   只知道是否骨折,别的一概不知。   曾有小患者花了大价钱拍了核磁,结果医生看了一眼片子说没事,养了三个月,还是脚跟沾不了地, 患者才带着片子去了省城,省城医生扫了一眼:“韧带断裂,三个月前没制动,现在保守治疗也没戏了,手术吧,不然习惯性扭伤,会影响一辈子。”   这患者的家属哪能忍得了,回县城之后,立马拉家带口来兴师问罪,当场差点把骨科医生的脑袋给开了瓢。   在看片技术没有提高之前,医院决定将这台高贵的设备雪藏,免得医生的脑袋不够用。   “你们就没有什么远程合作单位吗?”   副院长露出困惑的表情,又无奈地笑笑:“哪个大医院愿意跟我们合作啊。”   安夏更加困惑,怎么会没有呢?   安夏只知道有基层医院和大医院合作。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合作,起源于2006年的第五次医改。   前面二十多年间的四次医改,经验教训一堆,踩过的大坑无数,才有了痛定思痛的第五次。   而现在,1994年,恰好是医改的第一阶段。   各种花哨的大坑,远远没有踩够。   安夏有个想法,就算坑没踩够,倒也不必每个医院都把坑踩一遍。   咱们有条件的地方就别踩了呗。   这个小县城整体不算穷,居民们对自己的身体也算看重,比起大凉山的黑彝族「得了大病就平静地回家等死」的情况要好太多。   安夏帮他们与地级市的第一人民医院联系了一下,不说有事没事可以派人去学习、轮替,至少可以来个远程会诊,帮忙看个片什么的。   顺便推广一下紫金公司的网络平台。   大医院有点懵:“我们又不是没病人,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   凭空多出一堆病人要收,就算现在有自费部分了,那医院赚得也有限。   安夏的说法是:“先远程把各种初级诊断做完,要是人得转过来,可以省得再做一次,前面协助的时候,还能再收点钱,又不占医生的工作时间。”   “在小医院里全检查完了,但是治不了的情况也挺多,你们要是有空余的手术台,那就给他们那边送过来的做了嘛,多好。”   “现在不少地方开始建社区医院,卫生所,以前要来你们这边的小毛病都直接给拦下来了。   要是确诊不了的病人,还得往上送。那到底往你们院送,还是往二院三院四院送,那就不好说了……”   安夏说的情况,现在并不存在,公立医院现在忙到飞起,缺病人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他们确实认为,如果患者来只是为了最终的治疗,那岂不美哉?   手术和药物,都是医院的盈收项目。   第一人民医院认真的研究了安夏的意见,觉得此事甚好,能多创收。   于是,第一对基层医院和大医院的「医联体」就在安夏的撮合之下,达成了。   安夏其实有自己的目的,她认为远程医疗系统是大势所趋,很好很强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想先开发,再卖出去。   紫金公司上上下下就几个懂医学的,那么几个独苗宝贝,都已经被送到盘古实验室去发光发热了。   所以,还是得找真ꔷ医生。   医生不懂计算机没关系,只要他们能描述出他们的应用场景,身经百战的程序员们就能想办法给他们折腾出来。   程序员在努力之后,发现还是有点问题。   数据不能从系统里直接导出去,只能靠一方自己想办法截图或翻拍,或多或少就会有偏差。   特别是放射科和病理科切下来的各种东西,光线、拍摄手法,都会影响判断。   医生们说:“最好能系统直出。”   紫金科技研究「多院联合会诊系统」的消息,传达到了特别想赚钱的飞利浦公司。   他们现在除了卖小家电,另一个重要业务就是医疗与健康。   这段时间医改的方向就是医疗行业市场化,公立医院私人化,一切向钱看。   中国不少医院开始大规模采购医疗设备,就是从现在开始。   趁着他们的老冤家西门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机智的荷兰人就已经先向紫金发来邀请函:   “你们有什么需求吗?你们想达成什么样的功能吗?你们有具体的规划吗……”   如果能蹭上这股东风,他们的卖点就多了一个。   正好,安夏这边愁公司里的人只懂计算机不懂医学,有时候跟医生的沟通,有点吃力,可以派出去跟飞利浦聊聊。   飞利浦愉快地表示:愿意支付旅行费用,希望紫金公司派代表过来共商大计。   很好,很强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安夏带着人工智能组、系统开发组的几位顶尖工程师奔向荷兰。   “你们记着,你们第一个任务是去沟通,第二个任务是去学习,飞利浦有不少好东西,将来我们可能用得上。”   在出发之前,公司里去不了的同事们都开他们的玩笑:“别出去就忘了本,就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不回来。”   “亲亲何工,你千万要记得你还欠我几个活没做完,不要跟着荷兰小姑娘跑了。”   “听说荷兰红灯区是合法的,你们要去的话,回国之前先去医院体检一下呀。”   “别算错时差,我们开会的时候会叫你的。”   到达荷兰之后,众人进入飞利浦公司,进门之前,他们全部都准备好了,迎接国外高新企业的冲击。   结果他们对飞利浦的态度没有那么端正了:“跟咱们公司看起来差不多的样子。”   “都没有直接把信件送到座位上的自动传信盒吗?”   “不想出去吃饭,也没有送餐机器人把饭送到工位上?”   “什么,不能在电脑上提前订餐?”   “找会议室,还要一间一间的找,没有会议室管理系统可以告知哪间没人,哪间快开完了?”   ……   甚至连飞利浦公司没有免费小吃和免费咖啡,都被同事们批评了好半天。   晚上,公司同事们相约出去走走,安夏知道,人类对未知世界特别好奇。   特别是在1949年之后,在中国大陆就不存在合法的红灯区,这可太有意思了。   别说男人,安夏当初第一次到荷兰的时候,也兴冲冲地去转了一圈。   那时的橱窗女郎已经会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喊:法票……法票——餐饮住宿都能开。   安夏没有拦他们,只是提醒:红灯区伴随着ꁘꁘ和毒品,看看橱窗女郎没什么,进了店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如果第二天在河里发现了他们,她会如实告知他们的家人,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他们相约去了红灯区。   同事们都知道安夏对嫖的态度,都嘻笑着表态:“我们就看看!没见过,看个热闹。”   事实上,他们也舍不得在荷兰干这种事。   打听了一下报价,一个个顿时清心寡欲,太贵了。   别的单位都担心公派出国人员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卷着细软跑路,一去不回头。   紫金的员工出去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种看不上的感觉。   他们的工资跟飞利浦员工差不多。   可是中国比荷兰的消费低太多了。   这么一对比,在紫金过得那才叫神仙日子。   第二天,紫金科技的人们在会议室里讨论系统需要怎么导出,怎么导入,怎么分析等等……   安夏听了一会儿,觉得他们讨论的方向没有什么大问题,嘱咐他们做好会议纪录之后,便出去了。   天气很好,安夏在市中心随便走走,她去了全世界最早的证券交易所——   阿姆斯特丹交易所,还站在花店的郁金香花球前缅怀全世界第一场经济危机——郁金香泡沫。   她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自己,互联网的发展比她所知的要快很多。   那么,原本在2000年才会到来的互联网泡沫,会不会提前破碎?什么时候破碎?   还有1997年的金融危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她不知道,她只能谨小慎微地走好每一步。   实业、民生,她将紫金与所有实实在在的事情绑定在一起,而不像现在许多公司一样,只追求着那虚幻的估值。   就是为了在命运注定的一刻到来之前,掌控好紫金这艘巨轮,不要让它在世界级的灾难之中灰飞烟灭。   安夏看着蔚蓝如水晶般的天空,一时感怀,轻轻叹了一口气。   忽然,她听见一个声音:“中午叹气,一定是没吃饱。”   她转过头,只见陆雪笑嘻嘻地看着她,手里举着一块法棍,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另一只手里提着一袋面包。   “我请你吃,不要钱。”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哟,真有缘啊。”   “可不嘛……咱们这一年,在我宿舍,加上在你家,再加上去你公司和去我单位,在国内四个地方见面的次数,都没在国外见的次数多啊。”   “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安夏挽着陆雪,“既然跟姐混,还吃什么面包,走,姐带你去吃生鲱鱼。”   陆雪:“我做错了什么……” 第305章   “你这跑得挺快啊, 芬兰、圣彼得堡,现在又跑到阿姆斯特丹了……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公款旅游,还不带我。”   安夏坐下, 看着陆雪把面包放在桌子旁边,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上面,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挪开, 让服务员把它跟外套挂在一起。   陆雪目送面包离开, 无奈地说:“公款旅游也不是这么旅游的,这是旅游吗?这是特种兵……我这转进速度, 比古德里安还快。”   “来干嘛的?参观红灯区?”   陆雪急了:“休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们国家永远不可能再有这种地方!我来参观做什么。”   “那就是学习郁金香泡沫破裂的经验与教训?嗯,也不对,你是商务部, 不是金融与投资……嗯……好像也管投资……”   陆雪不想再听安夏瞎猜, 向她解释:“是来跟荷兰人谈生意的。”   “哦,买什么?”   之前陆雪的任务是保密的, 自从两人一起去黑海造船厂转了一圈之后, 安夏已经知道陆雪的整套工作进度,还是上头批准的。   于是,陆雪大大方方回答她:“跟荷兰的船运公司谈运货。”   瓦良格号之所以难运,是因为它的娘家是乌克兰,黑海造船厂。   想走, 首先得经过土耳其名下的博斯布鲁斯海峡。   现在土耳其是有干爹的,干爹觉得这事不OK,这事就没法干。   只能偷摸着走陆路,把里面的设备先运回国。   陆雪这次参与购买的「基洛级」潜艇, 是从圣彼得堡的港口出发,途经的国家跟自由贸易灯塔的关系是合作伙伴,远没到干爹的地步。   问题来了,把它拖回去也是个问题。   虽然它是个船,理论上可以游回去。   但是,卖轿车的人,也不会让新车自己跑,而是用货车拖。   不然这个「二手船」到港就得先大修。   而且谁来开潜艇,只能是俄罗斯人。   俄罗斯潜艇兵,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没那么高贵。但是跟中国结算的时候,他们的身价就是几百万美元的劳务费。   “关键是还保密,国际法要求我们经过其他国家领海的时候,必须在水面挂旗,谁想来围观,我们都管不了。”   当初那个被围的403号核潜艇,号称「水下拖拉机」,下水即能让半个太平洋都知道。   「基洛级」的卖点就是安静噪声小,可以像真正的海底幽灵。   如果挂上了旗,再招来白头鹰的侦察机围着来来回回的测,中国愿意花大价钱买它的最大理由也就没了。   陆雪手里捏着小勺,心不在焉的搅动着咖啡:“马主任说要找个半潜船送,找来找去,就找到荷兰人了。”   “挺好,术业有专攻,海运的事找「海上马车夫」,应该没什么问题。”安夏也觉得马主任说得有道理。   安夏收到第一天的会议纪录,确定各位工程师们能自己管好自己,思路是清晰的,态度是端正的。于是,她定了火车票,打算第二天去鹿特丹逛逛。   她很想看看自己曾经看过的小孩堤坝之类的地方,在几十年前是不是还是这个样。   晚上,安夏就看到「鸿雁」上,陆雪的头像蹦蹦跳跳,摇来晃去,这是「正在输入」的意思。   然后,跳出来一行字:“夏夏,有外快,有外快!想要接吗?”   安夏:“我希望你的外快足够值钱,如果不超过三百荷兰盾,我是不会理你的。”   陆雪:“嗯……我问问啊……”   安夏才不觉得陆雪找她是为了什么无聊的外快。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   当初她找陆雪干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就差搬个鸡笼子放旁边,来个半夜鸡叫了。   过了一会儿,陆雪的头像又开始转圈圈蹦蹦跳,冒出来一行字:“应该不止,具体的话,你能过来谈吗?”   “现在?这么晚了?”安夏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对她来说不算很晚,不过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来接你呀。”   “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去鹿特丹。”   “放心,不会耽误的!”   陆雪不知从哪借的胆子,打包票打得可快了。   于是安夏同意了:“行吧,你过来接我。”   十分钟后,陆雪过来将她接到他所在的酒店,小小的房间里塞了好几个大男人,其中还有两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他们正对着一堆图纸琢磨。   “来了来了。”陆雪热情地给双方做介绍。   这几位盯着图纸的人是中俄两国的坞墩专家。   安夏有点懵:“坞墩?是要修港口吗?”   这事,她也不懂啊……找她来干什么?   难道潜艇都需要不时的装货卸货,所以想要智慧港?   “这个坞墩不是港口的意思。”一位专家向安夏介绍。   此次他们采购的基洛级潜艇表面有一层橡胶消声瓦,所以需要在半潜船上安装支撑架。   不仅要能支撑,而且支撑架跟潜艇的接触面不能太硬,不然消声瓦可能会坏掉。   荷兰人说可以出解决方案,但是这是另外的价钱。   虽然他们报出的总价只有俄罗斯人的十几分之一。   但是……此时中国的外汇储备,能省则省,实在是穷啊……   而陆雪就是此次行程的省钱担当砍价代表,上级领导希望他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再往下砍一砍。   荷兰人那边觉得很冤:我都这么便宜了,你们还想怎样?   于是,先前谈的四五个船运公司,都撤退了。   现在正在谈的一个,不知他们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存心下马威。   他们给陆雪报了一个价,是后期安装和送到中国的价格。   省掉了前期的包装设计费。   爱玛仕先生能靠给皇室打包衣服起家。   大学里有「包装工程」专业。   专业的家庭物件整理师一天工资五百块钱。   足可见,打包设计这活,绝对不是随便拿个东西裹一裹,就能解决的。   就连以「傻大黑粗」不讲究而闻名的俄罗斯人,都认为,中国人这钱不该省。   真的有可能会省出问题来。   本着「内举不避亲」的原则,推荐了安夏,想看看她这边有没有比较便宜的替代解决方案。   安夏看着陆雪期待的眼神:“咳……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都是老实人,没有人家里私藏基洛潜艇,你们说的这个消声瓦是个什么东西,需要什么档次的保护,我不知道,不能保证。”   都不知道要包装什么东西,还怎么聊?   哪怕是件衣服,打包几十万一条的真丝婚纱跟打包10块钱一件的T恤完全不一样好吧。   马主任马上说:“这个你放心,我们有专业人员来做讲解。”   不仅有专业人士讲解,还说得很全面。   俄罗斯人当初造的时候,就做了六个大型坞墩来支撑。   荷兰人看了一眼,直接把它们的价值给否了:长途海运的时候,这六个坞墩毫无意义。   安夏看到图纸和照片,大概悟了。   俄罗斯人的操作手法,就如同买二十斤苹果,用泡沫箱子装着,简单粗暴,可能收到货之后,泡沫箱子破了,也可能泡沫箱子没破,里面的苹果已经互相撞成果泥了。   安夏随口应了一声:“哦,多做几个小的,分散着装呗。”   “哎?!你跟荷兰人的想法一模一样!”马主任高兴地说,他看着陆雪:“你这个……”   他想夸,一下子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僵住了。   陆雪笑嘻嘻地回答:“对象……”   马主任继续夸:“你这个对象,很可以的!”   安夏提出的方案,其实还是运水果。   便宜的大路货是装一箱,高贵的水果,比如仙居杨梅、阳山水蜜桃……   那是一颗一颗装好,又裹泡沫棉又包塑料袋,再放在一个一个的格子里,让它们绝对不会相撞。   然而包装潜艇跟包装水果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它是一个整体,它就是一颗娇贵的荔枝。   但是又不可能不计成本的把它严丝合缝的包上。   安夏又想起自己在山村里看到的那些房子。   当地人换瓦的时候,她在旁边凑过热闹,还向他们请教怎么不会掉下去。   他们告诉她,要踩在有梁的地方。   “这个潜艇有哪些地方特别脆弱,需要特别保护的?”安夏问道。   俄罗斯人拿出数据。   潜艇的龙骨上共有60个受力点。   安夏揉了揉额角,转头看着陆雪:“你要赔我火车票钱……我明天去不了鹿特丹了。”   “赔!我们赔!”马主任在旁边笑着说,“要是这事能顺利解决,我们再给小陆放一天假,让他陪你一起去。”   安夏点点头,她打开随身手提电脑。   电脑上装着林菲菲前不久刚刚完成第二次迭代升级的装车软件。   这个软件的一个附加功能,就是利用电脑来安排应该如何包装货物。   收件公司在收到货物后,可以根据电脑的计算,告知客户,他们的货物应该用泡沫,还是应该打木架子来做保护。   如果不按照推荐的做保护,可能会出现怎样的损坏。   客户有能力的话,就自己处理。   想省事的话,就加钱,让货运公司处理。   目前使用下来,各方反应良好,电脑上模拟的冲击几乎都真实发生过,且最后的结果与模拟的结果一模一样。   安夏将潜艇信息输入电脑,再将途经海域的各种数值、可能遇到的攻击、可能撞上的礁石全部放进「条件」里,接着点击「自动测算」。   然而……它不动。   安夏拍了拍笔记本,它还是一动不动。   可怜无辜的笔记本电脑,何曾见过这么大的计算量,它,卡死了。   “算啦,明天去买台新的!”安夏摆摆手,“今天搞不定了。”   旁边的同志们连忙说:“不用买,我们可以去船运公司借。”   “对啊对啊,我们跟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借个电脑,应该没有问题的。”   同志们奋力拦住紫金科技的老板,在异国他乡拉动IT业GDP的冲动。   第二天,安夏一行人来到荷兰船运公司,借电脑。   荷兰工程师汉斯也好奇地凑过来,想看看中国人有什么可以省下这笔钱的方案。   然后,他看见了紫金科技的智能计算包装需求的程序,不由一惊:“这个软件,是哪家公司开发的?”   此前就是他放话说,只要中国人自己解决包装设计,就能便宜一点,是因为他深信在短时间之内,他们算不出来。   他深信在场这些中国人俄国人,没有人比他们荷兰人更懂远洋航行。   就算把海上航行数据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运用。   数据,是他给的。   他自己也把结果算了出来,就等着中国人放弃自己计算,转而愿意加钱。   现在,计算机软件竟然已经进步到这个程度了吗?   全部输入之后,点一个按键,过了十分钟,就得出了他计算了三天的结果?   他所不知道的是,旁边站着的这个一脸不满意的中国姑娘,心里还在不满:“怎么算了这么久,十分钟!垃圾破电脑!呸!” 第306章   海上马车夫的工作效率那确实不是一般的高。   确定了安夏这边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之后, 他们给出了新的报价。   紫金系统是为快递而生的,系统里面的包装材料就是普通的快递包装:瓦楞纸箱、泡沫箱、木架。   还有一些包小件用的报纸、套果实的泡沫塑料网袋、装鸡蛋和高贵杨梅、水蜜桃使用的分离式隔断。   系统很苦恼地「吱吱嘎嘎」哼了半天,算出需要几万个泡沫箱。   想想那个场面……一个白胖浮肿的基洛级潜艇被半潜船在海里拖着走。   机魂可能会不悦。   至于要用什么材料做坞墩,俄罗斯人给出的建议不是很好, 符合他们一贯的「傻大黑粗」气质。   把他们提供的材料数据输入电脑, 得出结论:稍微遇上一点海上风暴,回港就得修。   “修就修嘛。”俄式修理法, 相当的简单粗暴, 他们不觉得出了点「小问题」, 修一修, 有什么大事。   中国这边不一样,付了几千万美元,因为运输不当,拖回去就得修?这算什么事啊。   给潜艇打包这事, 在全中国都是首例, 又涉及到国家机密。   一时半会儿没有马上可以用的备选方案, 眼看着就要入冬,等不起。   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那样的朴实无华:能用钱解决的事情, 都不是事。   中方与荷方的商谈结果:基础设计费不用给了, 包装材料设计的钱还是要给的。   虽然没有完全省掉, 不过比预想的已经要好很多。   汉斯对安夏的软件十分感兴趣。   虽然他也能算出来,但是, 他依仗的是自己的经验,还有手头最简单的工业设计软件, 所需时间比紫金的软件要长一些。   安夏正准备把软件和所有数据都删除掉,汉斯过来,问道:“这个软件在哪里可以买到?”   “我这就能买, 厂家直销。”安夏随口应了一声,没当回事。   汉斯追问:“多少钱?”   “真要买啊?”安夏转头看着他。   汉斯真诚地点了点头。   安夏张了张嘴,刚想报出之前在验收会上敲定的国外销售价。   忽然,她顿了顿:“我可以送你一个。”   “真的?!”汉斯眼睛发光。   安夏笑道:“那当然,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热情好客的民族。你们的工作态度让我很高兴,比起某些总是拒绝我们,还给我们添堵的国家强多了。”   “哈哈哈,做生意嘛,当然要让客户满意。”   “所以,你是我的好朋友,送给你绝对没有问题。”   汉斯觉得安夏太诚恳了,马上回答:“对,是好朋友。”   安夏话锋一转:“只不过,现在我们的这个系统,还不完善,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补上缺憾?”   “是指没有荷兰语吗?这个没有问题,我可以找到精通中文和荷兰双语的人把所有界面翻译过来。”   安夏说:“啊,语言当然是重要的一方面。我们中国人,从来不会拿不完整不完善的东西出来送给朋友,要送就送最好的,这个软件,还不行,不完整。”   汉斯不知道安夏在图他什么,但是他确定安夏一定在图谋着什么东西。   他直接问:“是不能送了吗?”   “那倒不是,只要你们给我一点数据,把这套系统补完就可以了。”   安夏要的数据,就是那些远洋船只包装物。   比如不同厚度木板、比如不同配比不同厚度的橡胶垫,还有各种材料的搭配使用,会有什么成果。   “如果你们能把之前的经验教训拍下来的照片和成因给我,那就更好啦。”安夏笑的非常灿烂。   “等我们的程序员把这些数据都综合进软件之后,你们再使用,会更加方便。”   她没有太期待汉斯能答应。   这次拖潜艇回家的项目,因为她的软件从中作梗,汉斯的公司减免了十几万美元的基础设计费。   要是连包装材料设计费再一减,那还得再减十几万。   他们又不是算不出来。   没想到,汉斯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之后,老板同意了。   本来安夏觉得是自己算计人家,现在人家答应得这么快,她觉得……嗯……有点紧张。   别是他们买下之后,有什么奇怪的用途,甚至反将中国一军。   刚好此时,有人进来找汉斯,跟他说了些什么。   汉斯对安夏说:“抱歉,我得去厂里一趟,车床出了点问题。如果您想好了,可以随时找我。”   “车床出问题,你也管?”安夏好奇地问道。   “是啊,在现场施工也是我。”   “施工管理?”   “不,动手。”汉斯比划了一个开车、系电缆的动作。   汉斯走后,安夏在公司里遇上了公司的老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牛逼的航运公司就几个人……几!个!人!   工程师就是技术工人本身。   不需要动脑的事情都由机械完成,还有一些不太复杂的事情,就临时雇佣一些码头工人来解决,他们的工资比起技术工人,那低得不是一个档次了。   整个公司的工作效率巨高。   同样的,由于分钱的人少了,他们的收入也令人羡慕。   现在安夏理解为什么汉斯愿意拿数据去换这个软件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扫地拖地洗碗。不过是一个小时的事情,周末没事干,自己随手一做就行了。   没必要花个大几千,买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   有那钱,还不如买点好吃的。   而对于已经实现「想吃的东西都能随手一买」的人,他们可以为了打发时间,或是单纯的活动活动筋骨,而做做家务。   真的每天需要砸固定的时间在做家务上,那就很不开心了。   他们可以用那些时间换来更多的钱,或是让自己更舒服。   对于汉斯他们公司来说,自己算,是可以算。   一键就能出结果,岂不更好,能把时间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哪怕是跟客户沟通感情呢?   等汉斯从工厂回来之后,安夏问他:“你就不怕,这个软件抢了你们的生意?”   汉斯听得大笑起来:“安小姐,您真会开玩笑,我们的价值,难道仅仅是计算吗?”   “还有什么?”安夏用充满好奇与求知的眼神望着他。   全世界的男人都对能教别人一点东西非常有兴趣,汉斯也不例外。   他带着安夏到他们正在作业的一个港口参观。   有几样过去她从来没见过的设备在港口忙碌,码头工人在技术工人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如果没有优秀的执行,设计得再好都没有用。”汉斯说。   “设计,只是一个小小的部分。计算机再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替代拥有创造力的人脑。   海上会出现许多状况,就算计算机也不能完全预测到台风的转向。只能靠有经验的人随机应变……”   安夏对此深以为然。   于是,双方愉快地签定了合同。   安夏顺便把她今天在港口拍的一些照片发了出去,让此前紫金合作过的智慧港口的领导们看看,有没有想特别深入了解和研究的设备。   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   紫金程序员拿到包装材料的数据之后,马上投入升级更新的战斗中去。   程序还没做出来,大客户销售部那里就行动了。   他们的第一批目标客户不是承运者,而是要运的人。   被销售们找上门的准客户十分不解:“我们要它干什么?”   “我们都是找船运公司帮我们全权处理的。”   “这么专业的事,让专家去做更好吧,我们又不懂,有软件也就只知道一个皮毛。”   销售们自有一套话术:“您家装修的时候,要是您一点都不懂,包工头说什么材料好,您就买什么材料,那还不给坑得死死的?   当客人,不用懂太多,但也不能真一点都不懂,有这个数据,您去跟承运商谈的时候,不就能试出来他们是诚心做生意,还是诚心想坑您?”   凡是装修过的人,就没有是全程笑着结束工程的。   这么一说,需要经常海运的商家们觉得有道理。   他们时常觉得自己运的东西没多少。   但是货代或是公司那边就说放不下了,必须再租一个货柜。   租一个货柜就是一个的钱。   他们心中充满疑惑,但人家一套一套的理由甩过来,他们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又没空亲自去港口看一眼。   要是耽误了时间,还得给海对岸的客户赔违约金,他们只能认下这个价格。   “同志们加把劲哦……要不要加个班?今天又卖掉了二十套,客户都盼着你们快交货,你们已经欠了我一百多套了。”   大客户销售部的销售冠军背着手,去林菲菲负责的系统开发部那里转了一圈,仿佛领导视察。   林菲菲手下的四个程序员接到安夏从荷兰远程投递来的任务之后,已经连轴转没停了。   他们商议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歇一歇,不加班了。   其中一位资格最老的程序员高傲地对他说:“告诉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就算是安夏站在我面前!也不加了!”   旁边的黄兰兰用力点头:“对,我们今天要去新开的卡拉OK厅玩!”   “啊……哦……这样啊……”销冠惋惜地摊手。   资深程序员靠在椅背上,前后摇晃:“就你卖出的那三千多一套,就算卖出一百套,也就这么回事。”   “今天卖的二十套,还有过两天约好要签约的五十套,都是至尊VIP版,一套四万九的那种……   他们要得比较急,说如果能提前五天交货的话,愿意每套再多给三千块。哎……算啦,知道你们都不缺钱,享受生活才更重要嘛。”   开发团队的奖金是根据回收的货款百分比来定的。   林菲菲的团队刚成立,全组参与分钱的,算上黄兰兰养的两只小龟龟,也只有七个活口。   仔细算算,就连黄兰兰也能拿到十万块钱的提成。   销冠走后,他们五个人商量:“今天还去吗?”   资深程序员向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销冠还在,他故意大声说:“去!当然要去!累死了,当然要放松放松。有些人,就知道催我们干活,一点都没想过我们的死活……”   晚上,卡拉OK厅最豪华的包间。   有人从外面路过,听不见里面一点声音,感叹:“隔音效果真好。”   服务员骄傲地说:“那当然,我们这是全城最好的卡拉OK厅。”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敲门进来,手里托着小吃果盘,在他身后还跟着笑容灿烂的销冠。   屋里的点歌系统根本就没有开,五个抱着笔记本电脑的人抬头看着销冠,销冠看着他们,气氛有些尴尬。   到底还是销冠懂事,他先开口:“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以为你们在玩呢,听说你们组卡活动经费卡得很紧,就想送点小吃给你们,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转身正想溜走,被林菲菲拦下了:“快,老胡抓住他,服务员,你们这最贵的前十名,从第一到第十,全给我们送进来。他付钱!” 第307章   与飞利浦的合作开发小组已经回国, 安夏接到来自诺基亚的邀请,想合作开发手机使用的无线模块。   自从上次在紫金参加过世界无线网络会议之后,不少公司都积极推进WLAN技术的推进。   邀请信上说, 除了诺基亚之外, 还有他们家隔壁邻居也想参加这个项目,隔壁邻居的名字叫爱立信,也是通讯行业里的资深从业者。   目前,这两家的业务能力还是真正的王者,与它们合作是有益处的。   特别是诺基亚,在手机刚刚起步的时代,天下就是摩托罗拉与它并肩共治。   安夏应邀前往芬兰,见到了几位技术总监。   尽管现在的手机体积很大, 但其他元器件也很大,手机壳里再也没有能够放得下那么大一块零件的空位了。   现在技术方面认为:手机能上网确实是好事。   问题是:真的需要经常上网吗?   一位工程师率先发话:“手机上网的应用层面就是查收邮件。但是,没有必要随时随地都查邮件吧?就算是工作时间,我也就上午和下午各查一次。”   “我赞同, 如果想把无线模块放到手机里, 所有的元器件都要缩小, 修改的成本太高了。会让上网手机的价格让客户无法承担。”   如果产品的价格贵到曲高和寡,没有人买单, 那就浪费。   领先一步是先驱,领先三步是先烈。   IT行业发展到现在,已经有无数的先烈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句话的合理性。   发展太快, 再大的公司也会被拖垮。   如果偶尔用一用, 是不是可以做成外置设备, 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插上, 可以节约很大的空间。   目前大部分互联网的使用者,还是商务人士。   现在就算是紫金所在的中国,看着论坛那么热闹,各种应用程序有人注册。   其实紫金公司调查过上网人群的组成:上网的主力人群扎堆在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城市。   其中一部分人是单位提供上网条件,家里并没有电脑。   另外一部分人,是靠监护人支付零花钱,偷偷摸摸去网吧上一两小时的人群。   总结:移动网络对他们是增值的可选项,不是生活必须。如果免费,他们会乐意的,如果要钱。特别是要几万块钱先买个手机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不管这无线模块是内置还是外置,对于紫金自主研发的手机芯片和系统平台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从无到有的时候,大家还是很宽容的。   要是从小巧一个手机,倒退回手持大板砖,那是万万不行的。   安夏远程与公司里的工程师们沟通之后,也赞成了先做外置无线模块的想法。   先得有人用起来,才能发现问题,并进行修正。   媒体远程采访安夏,提出了一个很有前途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摩托罗拉,而是诺基亚和爱立信?”   要说无线通讯,摩托罗拉确实是鼻祖,很长一段时间,它是不可撼动的通讯业老大,诺基亚始终跟在后面。   安夏回答:“因为诺基亚公司非常有诚意,这是合作的基础。”   所谓的诚意,就是诺基亚主动发出了邀请,而摩托罗拉没有,他们觉得自己一家公司就能搞定,没必要找紫金。   安夏对国内媒体说得则是——“摩托罗拉公司确实非常强大,不过,中国有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三个凑一凑,应该,大概,说不定,能稍稍比它强一点吧?”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想解读为真谦虚可以,想解读为装谦虚也没有问题。   她不在乎。   把技术合作的各种细则敲定,确定了紫金公司参与开发的人选。   按传统的合作模式,就是三个国家的人找一个地方,线下面对面的沟通。   安夏提议:不如试试视频会议。   这是自视频会议功能应用以来,第一次应用在三个国家的互联互通。   开局不利……   软件没有问题,是网速不行。   不是瑞典人说话像卡碟,就是芬兰人的身体被定住了。   只有从电信局拉了专线的中国方面最稳定……   三方会议,只有一方稳定,根本玩不转啊。   哎……任重而道远。   最终还是得派出一队人出来,线下合作。   在这次合作中收获意外之喜的团队是自动翻译软件,三方的工作语言是英语。尽管三方工程师都是上过大学的人,英语都不错。   不过到底不是母语,有些时候表达比较复杂意思的时候,这边以为自己说到位了,对面一脸懵逼,那就很痛苦。   有了自动翻译软件,大家可以随便说母语。   遇上没有收录的专业词汇,或是本地人才知道的俚语时,工程师们还会随手添加一下。   为「芬兰语词汇库」和「瑞典语词汇库」添砖加瓦。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北欧的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人们都抓紧时间,有机会就在外面走走。   安夏是个有网就能几个月不出门的人。   但是既然整体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那她也打算出去凑凑热闹,买点东西。   做为一个外国人,北欧的高福利和高税收,安夏没有任何感受。   但是,高物价,她已经感受到了,在很多本地人买东西的大型超市里,安夏随手拿一听可乐,瞄了一眼,差不多折合人民币二十块钱。   安夏想起鸡胸肉应该是最便宜的,于是去看了一眼,四分之一只鸡,算下来要人民币一百多。   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太贵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随便吃点吧,凑合活着。”   “我说,铁血大师兄,你都畅销作家了,别说得跟我们一样惨好不好?你上次的签名会我都看见了,人好多。”   “快别提了,这几天忙得大脑一片空白,我都三天没更新了。幸好我对象不在,不然,她肯定跟我没完。”   安夏默默转过身,一个穿着黑蓝色羽绒服的熟悉身影,她伸手拍了拍:“少年,你背着我说我坏话,很勇哦。”   手掌下的肩膀顿时一僵,下一秒,陆雪猛地转过身,震惊地看着她,安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巧了么,这不是……”   陆雪的同事非常懂事地说:“我去看看面包。”   「嗖」,人就不见了。   安夏用手指戳戳陆雪的胸口:“还说不是公费旅游!你不是找了荷兰的船运公司吗?来芬兰干什么!”   陆雪理直气壮:“因为要从芬兰出去啊,我最早不就是在芬兰,就是谈这事的。”   “哦,这样。听起来,又等不到杀手总裁的更新了呢,人家好难过。”安夏眉头微皱,悲伤地看着他。   “哎,回去我补上!全补上!”   安夏拉着他的手:“欠了这么久的债,不计利息,这不合理吧。”   “计!给利息!你说多少是多少!”   “九出十三归!”   陆雪眨巴着眼睛:“放高利贷违法。”   “那我帮你报警?”   陆雪:“你欺负人!我要告老师!”   “我就是老师,有什么事跟我说。”   “还真有,你们公司不是有个测量火车上货物的任意门吗?是不是几秒就能测完一整节车皮里的货物情况,包括中间有多大的间隙?”   “首先,那个不叫任意门,算了,名字不重要……货物情况可以,量间隙没有,都装车了,装什么货都是计划好的,就算半路上车的,也是提前计划好的,不会像公交车那样随意性太强。”   陆雪悻悻:“真可惜,本来我还以为能再帮你们公司开一单生意呢。”   “展开说说?”   陆雪告诉安夏,之前在电脑上的规划图是规划图,现在877EKM潜艇已经到了芬兰的汉科港,荷兰的工程师跟着过来,进行大量的精密测量,然后再把此前计划好的坞墩放进去。   “耗时蛮久的,我想如果扫描加软件能完成的话,可以再加快速度。”陆雪的表情,从之前的嘻皮笑脸,变得认真。   “这次芬兰同意我们借道,我都很意外,美国一直在通过外交途径对芬兰进行干预。他们的国防部长说我们船上没有装载可以实时攻击性的武器装备,就可以过。”   “哟,这男人想得很开嘛,真不容易。”   “不要预设性别,她不是男人,是女人,叫伊丽莎白ꔷ雷恩。”   “真是个好人!”   “确实!”   安夏这段时间还要在芬兰待一会儿,确定这边的合作走上正轨,她才回去。   北欧的工程师们,该午休就午休,该下班就下班。   下班时间过了一分钟之后,办公室就空空如也。   他们不着急。   紫金的工程师们,午饭时间凑一堆,聊上午遇到的一些问题。   下班时间,他们扎堆不肯走。   诺基亚公司的行政一开始以为他们忘记关灯了,走过去发现他们人都在,还以为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结果发现他们居然在研究工作。   太可怕了。   下班都半小时了,居然还在研究工作。   行政无语了:“走吧,女士们先生们,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做不出来,也不会有人枪毙你们的,我要关灯锁门了。”   眼看着她要赶人,紫金的工程师们舍不得这里实验室的先进设备,决定撒一个谎。   一位工程师幽怨地对她说:“非常抱歉影响你的工作了,我们的家人都在中国,回到酒店,空荡荡的房间,就我一个人……我思念我的家人,但却无法与他们在一起……只有工作,能让我转移注意力……”   说得情真情切,周围的同事也在点头,甚至女同事还拿出一块手帕,擦眼睛。   行政对这群异国他乡的可怜人心生同情,对他们说:“好吧,那你们要补一个晚间使用实验室的申请。”   “好的好的!我们走的时候,一定会把门窗关好,断水断电的。”   等行政走后,女同事旁边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好歹弄点水抹眼角……假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安夏带着请厨师做的中式晚餐过来,让同事们吃得开心一点。   他们一边吃一边说:“今天我查到有好几个零件公司,已经研发出迭代产品,体积比现在的要小不少。如果我们可以把电池再缩一缩的话,有希望把无线模块装进手机里……”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嘭」,众人下意识站起身向外看。   一辆汽车翻了,从现场看,周围的车都正常,看来不是撞车事故,是它自己打滑翻车。   周围的车辆都停了下来,路人也跑过去,帮忙从车里往外拉人。   有人跑到旁边的小店里比比划划,可能是借电话报警。   安夏正打算收回目光,专心听汇报。   忽然,她看见路人们从车子里拖出来的人中有两个穿标准中式军大衣的人,还有一个穿黑蓝色羽绒服的男人。   安夏的心猛然一跳,匆匆丢下一句:“你们继续聊,我下去看看。”   说完就跑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安总什么时候这么爱看热闹了?”   “不管了,我们继续说……” 第308章   太阳已经落山, 黄色的街灯照在道路间的积雪上,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整条街的人都在为这一辆翻倒的车停下了脚步。   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合力把腿被卡住的司机弄出来,还有许多人帮着捡散落一地的文件和杂物, 还有好几个大件。   安夏跑到楼下的时候, 已经有几辆救护车先后赶到。   她一眼就看见裹着黑蓝色羽绒服的陆雪被抬进了一辆车,她忙赶过去。   “我是他的朋友……”   医生挥手让她上车。   其他人也被顺利送上赶来的救护车,一路拉着警报向医院赶去。   在路上,医生对陆雪进行了初步检查。   表皮多处擦伤、肋骨疑似骨裂,头被撞了,估计有脑震荡,所以昏迷不醒。   等到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内脏没事,肋骨确实有骨裂,没什么招,就是自己静养就行。   在等待检查的过程中,安夏打听到其他几个同车人的情况, 也跟陆雪差不多。   安夏不懂, 他们是超速了, 还是发生了什么?自己翻车,怎么能翻出这么大的动静。   “夏夏, 我伤得好重,可能半年都没法更新了。”   陆雪在检查中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又可怜, 眼巴巴地看着安夏, 开始为后面赖债打伏笔。   安夏坐在病床边, 看着他:“你们为什么会翻车, 是不是超速了?”   “没有超速,绝对没有超速!你相信我!你看我纯洁真诚的眼睛!我都让他们慢点开了,路真的好滑!”   安夏皱眉:“那你的肋骨为什么会骨裂?”   陆雪有点心虚,他咳了一声:“那个……它想裂就裂了,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骨裂。”   “你没系安全带!”侦探安夏一语道破玄机。   陆雪不敢承认,因为安夏提醒过他很多次,要系安全带,坐她车的时候,不系安全带,会被她敲脑袋。   可是,现在一般人谁系安全带啊,别说他们的车时速刚才只有四十多快五十。   就算是飞奔急赶着送货的货车司机,都不系安全带,经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着香烟搁窗外,还有一只脚搭在旁边……   “那个……他们都没系,我不想搞特殊化。”陆雪的声音越说了越低,充满心虚。   安夏气得想打他,看着他一身一脸的绷带,又把手收回来,在他脸上揉了两下。   “就得给你们安个报警器,不系安全带,车子就发动不了。”   陆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吧你。”   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过来,身旁还带着一位中文翻译。   他们是芬兰政府的高级代表,听说中国代表团出了车祸,就马上赶来探望伤情。   然后他们还拿出了车上装着的一些物品,都是刚才好心的路人们捡起来,集中交到他们手中。   有些防护板、插头之类的有破损,芬兰政府能修的都修了,能换的也给换了。   “太体贴了,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摔一跤,都没这么好的待遇。”安夏感叹,对芬兰的印象又拔高了一层。   陆雪是一车人里受伤最轻的,他躺了一天就出院了,说不放心潜艇,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陆处,你工作真是太拼了,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继续躺着了,我还是起来和你一起去吧。”随行翻译说。   陆雪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就行了……唉,也不是我想拼命工作,要是这事没办好,把船磕了碰了的,我们回国又得多许多事,要写报告写材料……哎,太麻烦了,还不如在这边就把事情办妥。”   “陆处真是太有责任心了。”   “是啊,难怪小陆升得这么快。”   已经出门的陆雪听着他们夸奖的话,心里想:“你们懂什么,要是回去还得浪费时间写报告材料,没时间更新,夏夏肯定更生气了。”   安夏带着做好的饭去医院探望陆雪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一打听,他在港口看装船。   安夏到港口的时候,正看见陆雪手里拿着自动翻译器,在跟汉斯说着些什么。   “嗨……”安夏向两人挥挥手。   “正说你呢。”陆雪笑道,“他刚才听说你们能在几秒钟之内把所有东西扫描一遍,问能不能加入测量需要数据的功能。”   “理论上来说,应该有希望,你要的话,可以委托我们开发呀。”   安夏的话通过自动翻译器变成荷兰语传到汉斯那里,汉斯耸耸肩:“可惜赶不上这趟了,有机会合作的话,我一定会找你们。”   今天的工作结束,安夏本来想叫辆车,结果陆雪说伤口疼,不能系安全带,还是走回去吧。   安夏白了他一眼:“现在想起来要系安全带了。”   “嘿嘿……近朱者赤嘛,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记得。”   “还笑!”   此时的街市的一角流光溢彩,摆着好些摊位,摊位被彩带、气球装饰的非常喜庆。   “这是……”安夏看到每个摊主的脑袋上都顶了一个红色的兜帽,忽然想起:“啊,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要到了。”   “那……”陆雪张嘴想说,找个地方快乐过节。   结果安夏忽然变得懊恼:“芬兰人和瑞典人要放一周的假!有一周都没有推进了。”   硬生生把陆雪想说的话给吓回了肚子。   “嗯,也该给他们放个假了,芬兰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呢。”安夏说,“罗瓦涅米有一个圣诞老人村,我可以带他们一起去玩。”   陆雪内心愁苦,他想跟安夏两人世界,怎么变成一群人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   陆雪想了想:“一月吧,要等船确定没问题,可以出发了,我们才走。”   “那你要一起来罗瓦涅米玩吗?你们同事想来的话,也可以一起啊。”   陆雪点点头。   他的同事们表示:“不了不了,我们还是躺在医院里吧。你们小年轻的缺胳膊断腿还能有劲出去玩,我们就算了。”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瑞典人已经闪回家了,诺基亚公司快乐放假一个星期。   一战的时候,人还有人性的时候,前线连仗都不打了。   可见,有人性的公司,都放假。   特别有人性的公司,比如紫金,就带着同事们公款旅游团建。   前往罗瓦涅米的火车上,同事们牛蛙见安夏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据说是对紫金公司有着巨大贡献的前辈。   这个项目组的同事都是新进公司的,不认识陆雪,有人问:“那为什么现在不在公司了呢?”   安夏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被国家征收了。”   “啊?”   “咱们公司好多设备都是他给弄来的,没有他,日本鬼子手里的不少货都弄不来。”   陆雪忙谦虚:“不不不,其实安总给我的工作支持更多……”   “哪里哪里,如果没有陆处的关怀照顾,思想指导,还有大力支持,我们有很多项目都没法落实到位……”   两人的商业互吹,让同事们以为这两人就是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   圣诞老人村的屋顶上盖着厚厚的白雪,整个村子有一种圆滚滚的可爱,就像童话里小精灵住的地方。   圣诞集市开到圣诞节当天,同事们刚办完入住手续,就瞬间散开,分布在各个摊位旁了。   “你要去逛逛吗?”陆雪问道。   安夏摇摇头:“不了,我不喜欢那些小玩意儿,一个月前,义乌那边发的货得有几百个货柜,我估计得有几个是来这里的。”   “你要是想去凑热闹的话,我就在旁边等你。”陆雪的肋骨有伤,还不敢在这种接踵摩肩的地方跟人对抗。   特别是集市上有好多游客都是人高马大的北欧人,陆雪觉得自己肋骨好的时候,也撞不过他们。   安夏拉着他:“走,我们去喝两口圣诞饮料。”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酒,一杯是圣诞蛋酒,一杯是圣诞热红酒。   陆雪喝了一口热红酒,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服务员是不是把里面的牛肉偷吃了?这香料味也太重了。”   “哈哈哈,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安夏笑起来。   陆雪挺骄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对蛋酒也不太喜欢,嫌它有一股生鸡蛋的腥味。   安夏把两杯酒拢到自己面前,鄙视陆雪:“老牌资本主义的物质享受都不能让你满意。”   “资本主义不能腐蚀我!”陆雪高傲地昂起头。   “那就给你来点新兴资本主义的圣诞饮料。”   她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可乐。   陆雪:“美国是新兴资本主义我懂,这事跟圣诞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它是红的,就假装它是圣诞饮料。”   安夏回答:“当然是跟圣诞有关系了,本来圣诞老人是绿色的,有了可口可乐之后,它就变红了。”   她对陆雪说起可口可乐与圣诞节的八卦传说。   然后,她感慨道:“哎,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以一个公司的力量,硬是把一个民族那么多年的传统给改了,还让全世界以为本来就是这样的……就像功夫片,让好多外国人以为中国真的人人都会飞那样……那可是太牛逼了……”   安夏叫来服务员结账,准备去别的地方逛逛。   两人站起身,陆雪说:“会的,你没有发现,你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吗?”   “没有,我改变什么了?”   “刚才住的酒店房间,里面房屋整体控制系统,是你公司的。”   安夏眨眨眼睛:“哦?我都没注意。”   “以这个酒店的档次和价位,选择了中国货,而且不是浴帘地垫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而是对整个客房档次有较大影响的产品,这说明什么!”   陆雪说着,有些激动:“我们离八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的日子越来越远啦!”   “你不知道,每次我去跟人谈卖矿卖原料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像稀土,明明应该是他们求着我们卖,可是凭什么他们买了我们的矿,加工一道回来,还能高价卖给我们,就因为他们有技术在手上。”   “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像那些科技强国那样,卖高附加值的东西出去,再也不用拿钱买东西还要被人为难找麻烦……”   陆雪话音未落,忽然脚下一滑,他踩中了服务员弄洒的油汁,他左摇右晃,到底没有稳住身形,以一个单膝落地的姿势,重重跪在安夏面前。   吵闹的餐馆顿时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齐齐向这里看,安静几秒之后,整个餐馆里爆发出各种语言的欢呼和起哄声。   手拿拖把赶来的服务员站在旁边,不敢靠近。   陆雪的膝盖痛得厉害,低着头,半天站不起来。   旁边有人碰了碰他,陆雪勉强抬起头,发现是一个外国人,手里拿着一枚看起来应该是在集市上刚买的戴着玩的戒指。   外国人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把手伸得更近了一点,示意他把戒指接过去。   今晚,餐厅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一个中国男人,向女朋友求婚,跪下之后才发现忘记戴戒指。   他们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他们的朋友,他们的朋友又告诉了朋友的朋友……大家互相提醒,引以为诫——跪下之前,先确定戒指在不在。   ——   多年后的某一天,陆雪发现同城闪送平台的宣传语写着:“就算你已经跪下,才发现没有带戒指,我们也能让您的求婚丝滑过度,免除尴尬。”   陆雪:“谁这么傻啊,求婚不带戒指?”   同事:“听说是真人真事。”   陆雪:“哈哈哈……怎么可能。”   同事:“好像是发生在芬兰的事。”   陆雪:“是傻狍子干的吗?哈哈哈……” 第309章   紫金科技的人包下了酒店一层楼, 对此,酒店经理感到很高兴。   第一天,他们是正常的客人, 出去逛, 四处走走。   有集市,有热闹。   可是,第二天就是圣诞正日子,集市已经撤了。   村子不大,能逛的也逛完了,地上全是雪,走路也不方便,不小心就会摔一跤, 他们也不想出门,只能躺着。   尽管安夏从来没有要求他们圣诞假期也要上班。   但是他们躺着躺着,就有一种「这钱拿得不踏实」的感觉。   这几位同事,莫名生出被封在家里两个月的人类同款心态:我想上班!我想上班!谁敢挡我!!嚎!!   第二天, 他们派人过来到前台, 问:“有没有会议室?”   酒店经理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许他们指的是舞厅,大家可以聚在一起HIG H的那种。   他推荐了酒店的礼堂。   有些追求浪漫的客人会在这里办婚礼, 空间够大,能摆好多桌,足够他们在里面闹腾。   经理表示他们可以提供会转的银色球球灯、高保真音响、DJ台……   不管尊贵的客人们是想举办高雅的交谊舞会, 还是接地气的摇滚迪斯科, 哪怕是结婚, 他们都有一整套的设备可供租用。   但是, 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并不想要快乐的唱歌跳舞。   “我们想要桌子、椅子、能上网的网线……”   经理非常震惊:“你们真的是要在这里工作?”   众人齐齐点头。   北欧人士秉承着,下班绝不加班的精神。   而圣诞,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加班的神圣之日。   最关系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   一位同事告诉他:“因为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区,圣诞期间,也就这里还能找到吃喝……”   商务区那边,连小店老板都认定圣诞是要陪家人一起过的神圣之日,连超市、餐馆都关门。   可怕极了!   想干啃面包都做不到。   高档酒店就是高档酒店,礼宾部可以做到「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原则。   把桥牌室,变成了紫金科技的临时办公场所。   别的设施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网线。   这家酒店在每个房间里都装了网线。可是,哪个正经人会在桥牌室里用电脑上网啊?   于是……没网。   “对不起先生们,安装网线的工人也放假了,我们实在找不到有资质的人为桥牌室拉网线,所以……很抱歉,如果你们需要使用互联网,只能麻烦你们回房间使用了。”   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放弃,没想到他们小声地商议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问道:“最近的网线接口在哪里?”   “就是本楼层的管理员房间,可是管理员房间太小,不能容纳下那么多人。”   同事打量了一下距离:哈,区区二十多米!   他拿出一个像二十寸行李箱那么大的盒子:“没事,我们不进去,就让它进去,放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   经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把网线插在「行李箱上」,并在笔记本电脑上不知道捣鼓了半天什么东西。   然后,他们集体在笔记本上插了一块巨大的卡。   再然后,他们又同时发出一阵欢呼。   经理好奇地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没有联上网线的电脑们,居然打开了浏览器!   而且还跳出了今日新闻。   经理眼睛都睁圆了,仿佛看见了外星人:“哦,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做到的?”   安夏站在一边,介绍道:“无线上网,只需要一个接口,不再需要拖着实体线到处跑。”   正好酒店打算明年扩建房间,经理想到如果有这个技术,就再也不用支付昂贵的上门费用,不由心生欢喜:“太方便了。在哪里可以买到?”   “这就是他们坐在这里要研究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卖,要看他们的工作进度了。”   经理肃然起敬。   经理热情地赠送了饮料。   经理照常做着自己的事,也并不会过问他们的工作。   可是他看着紫金员工们的眼神,都充满着期待与渴望。   在圣诞老人村的这段时间,紫金员工们努力工作,北欧没人,中国有人。   还有时差,可以保证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合作者沟通。   安夏推门进来:“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晚上有极光。”   同事们好奇地转头望向她:“唉??你怎么知道?”   “酒店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的。”   “赫尔辛基的酒店怎么没有?”   “就是,还首都呢!居然不如一个村。”   安夏有些好笑:“这边是旅游区啦,不一样的。我听说,如果极光值达到可以肉眼观测的程度,附近的地磁观测站会给这边的酒店发通知,我们住的这个酒店有极光之旅活动,你们要去吗?”   “去!”大家异口同声。   所谓极光之旅,就是开着车满世界转悠。   全车配有一个极光猎人,也就是导游,他带着手机,差不多时间就跟地磁观测台那边的值班人员聊一聊,打听哪里有极光,就奔向哪里。   “真是太不方便了,如果能像我们电脑上的电子地图那样实时看就好了。”   “电脑也不方便,要是能移到手机上就好了。”   “是啊,再精确到几点几分,完美!”   几人在车后座,小声地嘀咕。   安夏转过头:“这一切的前提,都取决于手机能上网。同志们,任重而道远啊……”   这趟追极光之旅不是很顺利,跑了几个点位,都没有找到。   好不容易车停了,导游说:“看,极光!”   游客们一脸懵逼的下车,却发现黑乎乎的天上仿佛飘着一块块白云,没了。   紫金的同事问道:“极光在哪里?”   导游说那些长得像白云的东西,就是极光,真的云怎么可能会这么亮。   为证明自己的说辞,导游拿出自己的相机,让他从相机的取景框里看。   确实,从取景框里看,就发着绿光。   同事表示非常不满:“纪录片骗人。”   导游也很希望客人开心,但是极光不是灯光,不是想开就能开的。   “好了,各位尊敬的游客,前方就是瑞典的国界了。如果前方再追不到,我们就需要准备好护照,一路开向斯德哥尔摩!”   他当然是开玩笑,现在北欧四国全都没有加入申根协议,互相之间串门还得要签证,更别提半车的中国人。   最后一个观测点,是在界碑附近。   这边没有边防警察,就一块碑,可以反复地玩「我跳进来了,又跳回去啦」的欠揍行径。   下车,还是什么都没有,同事们就开始乐此不彼的,在界碑旁边反复横跳,体测一把偷渡的速度与激情。   忽然,大家听到可怕的脚步声出现,冲着一个壮汉急速而去。   下一秒……   “啊!!”他被一大坨黑影撞翻,摔倒在地。   那坨黑影继续向前跑,跑到车头前,司机忽然打开远光灯,晃住了那玩意儿的眼睛,呆立当场。   司机身手灵活蹦下车,用一段塑料绳把它给捆住了。   有人尖叫:“啊,怪物。”   “是普通的驯鹿,角掉了。看,它脖子上有挂铃,是有人养的。”   导游一边解释,一边奔过去,把壮汉扶起来,询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去医院。   还真得去。   事情不大,单纯的胳膊脱臼。   不幸的是,接胳膊这种事情,只有回罗米涅瓦才能治。   导游无奈地解释:“你这属于骨科,这边村里的大夫不太会,就算摔断腿,也只能稍微固定一下,转送到大城市再说。”   “我来!”陆雪越众而出,伸手探向他的胳膊。   安夏看着他托着壮汉的胳膊晃啊晃。忽然,「卡」的一声轻响,同事龇牙咧嘴了一下,然后,活动活动胳膊,好了……   壮汉向陆雪连连道谢。   安夏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手?”   陆雪很得意:“嘿嘿……我会的多呢!这是跟赤脚大夫学的,我小时候脱臼过两回,收养我的婶婶说我自己调皮活该,先打了我一顿,才送去村卫生所,大夫说不好好养护的话,以后可能会习惯性脱臼,我怕挨打,所以,就求大夫教我。”   安夏心里难过,伸手摸摸他的胳膊:“你小时候,真是太可怜了……”   陆雪本意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懂得多,结果安夏的重点不是他会多少技能,而是他坎坷的童年,弄得他也心里一软,想把安夏搂在怀里安慰。   “哇啊!”忽然,周围的人发出炸裂般的尖叫。   所有人都仰面朝天。   黑色的夜幕上,突然出现一条细细的绿色光带,颜色很浅。   然后,这道光,忽然变宽,占据了六分之一的天空。   短暂地定格了几秒之后,浅绿色的光带,颜色变深,紧接着如同被狂风吹动的绿色薄纱,疯狂地舞动了起来。   此时,整个天空和大地,都被绿色的光笼罩着,暗淡的山林也被照得影影绰绰。   在不同语言的欢呼声中,有一个中文的声音最响亮:“我要向纪录片导演道歉!纪录片里都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极光吸引的时候,陆雪搂住安夏,一股温暖的气息把三个字吹进她的耳朵:“我爱你。”   安夏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我也爱你。”   极光在天上舞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个壮汉从远方匆匆赶来。   他们是鹿的主人,他们说这只鹿在下午走失了,一直没找着,估计是傻鹿把自己的角给卡在哪棵树杈上,到晚上,被游客吓到,用力挣断了角,才挣出来。   他们向被撞倒的壮汉道歉,壮汉大度地原谅了那头鹿。   安夏好奇地问:“你们家养多少头鹿啊?怎么鹿脖子上还挂着电话号码?”   “唉,已经跑丢过不少鹿了,虽然不抱希望,不过如果能被人找到送回来,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安夏又问:“鹿很贵吗?”   牧人点点头。   “没想过买个GPS定位?”   牧人露出困惑的眼神:“那是什么?”   “戴在鹿身上以后,你在电脑上可以看到你的鹿在什么地方。”   牧人:“!!”   心系工作的紫金同事们,居然出来玩,还带着公文包。   公文包里居然掏出了无人驾驶车用的GPS定位器。   安夏把它挂在鹿的脖子上,鹿被牵着走,定位器界面就显示一个绿点在移动。   安夏:“如果你家能上网,就有配套的电子地图可以使用,鹿不管跑到哪里,你都能马上找到它!”   牧人的眼睛都亮了:“在哪里可以买到呢?多少钱?”   “你要多少?!”   无人驾驶组收到新的定单。   赵健:“GPS定位器……一千台?配项圈?”   他的脑中闪过一辆桑塔纳的方向盘上,挂着一个GPS项圈。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仔细一看。   附加要求:外壳使用耐冲击材料。   赵健:这是赛车,还是碰碰车?   芬兰方面,安夏告诉牧人和他的同行朋友们:“这只是第一代产品,第二代产品,GPS会更小更轻。   你们还可以在手机上实时看见自己的鹿在什么地方!不管鹿怎么改变移动路线,都跑不掉。”   牧人们非常捧场:“太好了!!我们的鹿不会再跑丢了!”   “第二代,什么时候有?”   他们的目光,与酒店经理的目光一样。   热烈,而充满期待。   一个牧人的儿子天真地问道:“你们是上帝派来,保护驯鹿的天使吗?”   紫金的同事们本来只是普通上个班,普通出个活,普通拿个奖金,居然被这么期待,就好像不赶紧做出来,让他们失望,是不应该的。   “我忽然理解什么叫自我实现的需要了。”一个同事小声说。 第310章   “老赵啊……”   “憋跟我说话!我不老!”   “资深赵啊……安总说得没错, 你就从了她吧。”   “我不听我不听!”   赵健很不开心。   1995年的元旦假期过后,公司业务评估组对全公司的项目进行梳理。   该加人的加人,该减人的减人。   总不出成绩的给出最后时限, 时间到了, 该项目组就解散,另外想新的点子。不要占用公司资源,浪费大家时间。   别的都好说,只有赵健领导的无人驾驶项目组,太过特殊。   说它出成绩——   至今最有出息的无人车,以时速五公里的速度,在园区里慢悠悠的晃。   员工只有在恶劣天气,以及手上拎着东西的时候, 才会考虑乘坐。   走路快一点的人都能把那车远远地甩到身后。   至于智慧港的车,更具流水线性质,活在固定的轨道上。   活得像火车一样的汽车,到底还算不算汽车,这属于一个严肃的伦理问题, 目前没有汽车替自己发声, 而紫金业务评估组不认为它是汽车。   说它没出成绩——   刚刚卖给芬兰小驯鹿的那一千个GPS定位器第一个不答应, 此前卖掉的各种定位、防盗、扫描之类的买家,也不答应。   从整个项目组的利润流水上看, 他们一点都不差。   为此把整个项目组解散的话,非常不实惠。   安夏把报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心里有一种感觉:无人驾驶项目组就好像一场盛宴。   地点:高端大气上档次, 低调奢华有内涵。   服务人员:男俊女靓, 仪态堪比仪仗队, 动作优雅又从容。   装饰品和家具:镶金嵌宝, 大师设计,处处符合人体工学。   餐前小食:三千年一开花,六千年一结果,九千年一熟透的人参果。   酒: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正餐:……不好意思,正餐要用的原材料还在土里刚发芽,小崽它妈还没怀孕呢。   业务评估组审慎地对无人驾驶组的整体项目进度进行调查,并约谈了组内所有人员。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全世界的硬件能力,都不足以支撑无人驾驶组的梦想——无人驾驶。   组里的员工,包括组长赵健,都没有一个人敢打保票,可以在多少年之内一定能完成「无人有人一个样」的效果。   而安夏本人对于在完全自由的空间里,彻底无人驾驶这事,始终有诸多安全上的担心。所以,她并没有像力挺人工智能那样,力挺无人驾驶组。   安夏给他的建议是驾驶可以继续保留,先把目标放小一点,换成「有人,辅助驾驶」,不要再浪费时间跟彻底无人较劲。   缺的硬件太多了,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搞定的。   赵健思来想去,虽然很不开心,但也得承认安夏说得有道理,只得放弃。   安夏对车忽然这么有兴趣,是因为在诺基亚公司期间,一位员工问她中国有什么名车。   他之前在《南芬兰报》上,看过一篇评述中国改革的社论,文章的结尾提到,说中国举办了一次长途汽车拉力赛。   等安夏找到了那篇报道,感受到这个员工是真的爱车,整篇报道都在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向全世界敞开大门,那个汽车大赛就一行字,结果他的眼里就只剩下那行字了。   安夏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赛车,是喜欢刺激吗?他说不是,赛车代表着综合工业体系的水平,他爱的是机械将人类自身极限提高无数倍的快乐。   来回之后,安夏看了许多关于赛车的报道:“达喀尔拉力赛……我们上次走318国道,再开得快一点,也能叫拉力赛了。”   中国最早的赛车活动是1907年,把车从大清老正黄旗,一路开到巴黎老三色旗。   接下来就是1985年,那次组织和安排上各种纰漏。   但代表着中国的开放与拥抱世界的态度。   再然后,就没了。   全是长途拉力赛,没有一个在固定赛道里跑的场地赛。   安夏认为,可以有一个,赛车这种全世界都认可的激烈运动,拉广告赞助、卖转播权什么的,都比较容易,主办方应该喜欢。   她最初的想法是卖辅助设备。   比如同为专业赛车手,使用辅助设备的前后对比,能提速多少。   后面的想法是看看哪家公司的产品能转换成她所需要的东西,比如看起来只是个卖照相机的尼康,它家的光学技术,就是光刻机的重要一环。   未来的高科技,必然不可能独立存在,都是环环相扣。   如同无人驾驶汽车组做出的那么多意外产品……   当然,如果能顺便做一波广告、营销一下公司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公司文化,那就更好了。   本来安夏想找的是北上广,后来听说珠海去年刚举办过一场街道赛。   而且,那里已经拥有了全国第一个赛车场。   很好,很有前途。   这不比从零开始更妙。   安夏让人打听一下,今年有没有比赛,要不要赞助广告什么的。   结果,对面的态度似乎很是灰心丧气,说今年可能办不了了,要办也只能是拉力赛或是街道赛。   再一打听,原来是他们的赛车场本来拉到了一个马来西亚的林木生集团,投资升级赛车场,结果干到一半,这个集团撤资跑路了。   “多少钱?”安夏问道。   “初步估算,需要三亿人民币。”   哦,难怪呢,懂了。   接电话的人,对赛车事业似乎有一些私人感情,说得时候,情真意切:   “我们已经请到了国际知名的赛道设计师,所有的工人也到位了……都进入了F1候选赛道,可是……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让安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管是有心救厂,回天乏术的下岗工人,还是遭遇国外「卡脖子」的科学家,他们所有的不甘,千言万语说不尽,最后都化做一声声——“唉……”   安夏觉得她应该去看看。   因为事先打了招呼,所以刚到地方,就有专人专车接待。   安夏连行李都没放,就直奔赛车场地。   马来西亚人撤资了,只有珠海市自己的市政拨款在硬撑。   赛道两旁的建筑压根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还围着施工用的网,还有竹子做的脚手架,上面有工人在忙碌。   赛道上全是碎石,以及大坑连小坑。   差不多是达喀尔拉力赛的水平。   安夏问:“如果差三亿这么多的话,为什么没有停工?”   接待人员说了一些官话,什么人民精神文明需求之类的。   到晚上,吃了一顿饭,感情拉近了,安夏才知道,原来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因为没有成功申办2000年的奥运会,全国人民不开心,高层领导也不开心。   世界三大体育赛事:世界杯、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也就是F1,还有奥运会。   奥运会没拿下,好歹先办个世界级的比赛热热身。   如果是世界杯的话……这么多年,连小组赛都没出过,就算世界杯的规则给东道主拼命放海,男足也能完美的一败涂地。   而以现在中国的汽车拥有量、汽车工业发展水平,还有赛车手的培训……   就算F1是在中国举办,但没有中国人赢,全世界都能理解,不会被辱骂或嘲笑。   相比之下,办F1赛事,性价比最高。   高层领导的想法跟安夏一样:搞快一点。   所以,目光都盯着全中国唯一的一个赛车场,并要把它改造成符合F1标准的赛道。   安夏点点头:“哦,那既然国家这么想办,为什么首都那边不出钱,要你们自己找赞助呢?”   接待人员沉默片刻,许久又是一声长叹:“三亿啊,就连首都都掏不出来。”   “现在基础建设、生产生活,哪里不要钱,三峡那边在建着,听说,连军费都不够……哎,我听说,是不是国家买了一个大船的钱,都是你们公司出的。”   好像是哦……安夏明白了。   与民生基建相比,砸三亿只为升级一个赛车场,怕不是要被骂上天。   到时候,就不是「西部人民还在吃草,你们却在搞航天」的事了,而是西部人民在吃草,你们居然用人民的钱,过起了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   “可是,修赛道,是真的有意义啊……前几年,央视转播F1比赛的时候,起码都有五亿的收视率,是美国的两倍!那广告收入!那转播费!”接待人员想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修好的赛道,心痛不已。   明天,他们请的F1赛道设计师就要回国了,他留下的前期基础施工要求,珠海这边都没钱做完,只能像没钱又想要计算机的人一样,今天有点钱,买个主板,明天有点钱,再买个CPU,一直没钱,就一直等着……   “他什么时候走,我想见见他。”安夏说。   不管投不投资,至少可以向从专家那里打听打听与赛车有关的事情。   特别是哪些技术,是可以让紫金公司变现的。   晚上,安夏在酒店里复习了去年举行的街道赛——珠海BPR国际GT耐力大奖赛。   她心情复杂。   赛道BUG一堆,赛车撞墙事故不少。   国外媒体的镜头,对准的是赛场外的小摊、看热闹的民众,还有维持秩序的「大檐帽」。   比赛开始,车「呼」的不见了,只留下在原地懵逼的观众们。   现场连个大屏都没有。   于是,观众们在车出发后,就各自散去了……   只有一些采访可以证明,赛事准备部门的礼宾规格很高。   但是……乱成这种样子,居然有十五万人赶到现场观看。   通过电视看的人就更多了。   以及,这场赛事是日本三菱赞助的。   安夏把这些信息发回公司的业务评估组,让他们好好计算一下,是否值得投资。   以及,如果紫金投资升级F1赛道,需要提哪些条件,可以以最快的方式把这三亿元收回来。   在同事们还在做数学题的时候,安夏与赛道设计师赫尔曼ꔷ剔克见面。   安夏本以为这是一次,她单方面向剔克吸取知识的谈话。   没想到,剔克居然反过来向她打听了许多关于飞机模拟器仿真的问题。   安夏有些疑惑,他难道是想转行设计航线图了?   剔克解释说,他有不少车队老板朋友,每次聚会的时候,都会聊聊训练、损耗,以及一些新技术的应用。   剔克:“飞行员可以使用模拟舱训练,赛车手也可以。如果可以做到车辆动力学仿真,贵国就能更快的培养出一批赛车手,让行业更加繁荣,我也不用只做一个开头,就离开……真的很遗憾,这次无缘合作。”   安夏问道:“您后面已经接了其他的设计工作吗?”   “暂时还没有。”   “那您可以先等等吗?也许,还有机会?”   剔克想了想,答应了她的要求:“好,我可以把机票改签到本周六。”   周四的时候,安夏收到业务评估组的报告:转播费、广告费费、赞助费,再加上各种周边产出授权费……   基本上把一场比赛能吃下来的钱,都揣在紫金的口袋里,再根据中国赛车爱好者的数量,与世界平均水平对比,差不多三年可以回本。   如果紫金自己再搞点什么,那就是赢利。   前提是珠海这边不收税、不收场地使用费……   三年,不算长。   问题是,珠海肯答应吗?   业务评估组的人都觉得……白嫖这么多,不太可能吧。   安夏决定去试试。   周五,安夏拿着公司给做出来的方案书,坐在会议室里。   她向各位领导描述举办赛事本身,能拉动的GDP:餐饮、酒店、出租车行业。   还能向世界展示珠海的精神面貌,说不定会有其他行业的人。因为来看赛车,所以顺便在这里投个资办个厂什么的。   预估收益当然也用漂亮的图表做出来,放得大大的,整个房间的人都能看见。   虽然领导没有说话,但是,安夏看见,在座的几位大领导,双眼放光。   距离剔克回国还有三个小时,安夏收到批复:同意。   剔克坐上出租车,准备前往机场,车刚起步,他就看见后视镜里有人追车,还大呼着他的名字:“剔克先生、剔克先生……等等……” 第311章   由于安夏的梦想是在赛道两旁安装各种测量装置, 做到娱乐和工业进化两手抓。   所以,珠海方面同意,将剔克的合同甲方从政府方转成紫金公司。   接下来, 紫金公司的员工, 就顺理成章,也参与设计之中。   其中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姚同学。   她上次参加紫金游戏公司组织的游戏地图设计比赛,拿到了金奖,除了奖金之外,她还获得了去紫金游戏公司参观的机会。   这次,安夏赞助了升级珠海赛车场的项目。   紫金游戏公司,打算顺势推出赛车游戏,其中涉及到设计赛道。   便将设计比赛的金、银、铜奖三位得主顺手送到珠海去, 让他们跟着真正的赛道设计大师剔克当助手学习。   紫金游戏不求他们跟几天就能设计出地图,只求他们能接触一下先进的理念。   如果能了解一下在设计方面的各种小窍门,那就更好了。   银奖和铜奖获得者参加地图设计比赛,单纯是因为能拿奖金, 见到赛车之后, 他们对赛车的兴趣更大。   珠海赛车场这边有一辆法拉利。   在全国满大街都是奥拓、普桑的世界, 法拉利实在是一个新奇的东西。   就算不能开,摸摸也是好的。   安夏过来的时候, 只看见姚同学站在剔克旁边,剔克一边拍照一边说着什么,她兢兢业业地记在本子上。   另外两人在与过来试车的一位赛车手说话。   姚同学看见安夏 , 忙说:“我把他们叫过来?”   “不用不用, 你们不是我的员工, 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好。”安夏笑着摆摆手。   “有什么心得吗?”   “嗯, 没想到设计一条路,要考虑这么多东西……我一直以为只看是不是有很多人需要走就可以了。   要模拟赛车失控冲出赛道后的轨迹,来确定缓冲区的大小,设计赛道的时候。   不仅要考虑地势地形,甚至还要考虑气候温度对赛道路面材质的影响。就算是沥青,都分好多种不同的配方……平整度……抓地力……”   姚同学说这些的时候,滔滔不绝,眼睛里有光,显然她是真的喜欢这件事。   “本来我还没想好要上什么专业,现在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努力考上清华,听说那里的建筑设计专业有道路桥梁相关的方向……”   少女对未来充满梦想与期待,安夏鼓励她:“好!加油,你要是能考上清华,我给你发奖学金!”   “我不要奖学金!”   “那你要什么?”   “我想要累积更多的经验,以后,紫金公司投资的赛车场项目,能不能都让我参与?”   “嗯……我们公司毕竟不是专业的体育类公司,以后可能不会赞助太多的赛车场……这样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想办法给你提供数据和实地拍摄的资料。”   “好!”   安夏其实想过要不要再开发赛道设计业务。   剔克他们公司收的设计费,真的很让人眼馋。   安夏找人向国际汽联要赛道设计标准和规范,居然没有。   现在新修F1赛道的标准,都掌握在几家很有名的赛道设计公司手里。   安夏向剔克打听,得到的回答是:“非常抱歉,赛道设计有很多种规范,根据不同的地方,我们会选择不同的规范。这是我们知识产权的一部分,如果你需要设计另一个赛道,可以选择我们公司,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居然不是可以亮出来的行业标准吗?   安夏打听了一下,还真是,能不能成为F1赛道,首先是看请的设计师。   这个赛车场,因为请的是剔克,所以,还没有动工多少,就已经被列入备选赛道里。   就好像一个人有一双毕业于常青藤联校的父母。   那么他也算一只脚踏进了常青藤的意味。   如果没有请知名公司或知名设计师,那就要自己申请,再通过国际汽联的安全模拟测试。   至于此前其他赛道的安全模拟测试数据……国际汽联压根就不给。   等于自己押题去考试,别说考前辅导,连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有。   学习数学的顺序,是先学公式,再解题。   要是实在没有的话,也可以在做了大量题目之后,自己推导总结公式。   这需要收集大量的数据。   本来这事挺难的。   要么派人满世界现场考察数据,要么找到当时电视台的资料。   不过,去年紫金游戏的几个资深程序员,忽然想炫一下技,用可以动用的所有技术,开发了一个机械铁人三项赛的DEMO游戏。   玩家先比一段飞机,飞机落在沙漠里,接沙漠拉力赛,一路开到海边,再接帆船。   先到者胜。   这个DEMO没打算卖钱,做得也慢,去年十二月刚完成。   没有推广经费,他们就给认识的人传播了一下,再把程序随便挂在自由程序的网站上,一切随缘。   一位外国赛车杂志的中国站记者听说珠海赛车场有人接手,并继续动工后,便赶过去。   他在现场拍了许多照片,对现场的脏乱差、法拉利与独轮车和飞鸽牌自行车齐奔的场景,进行了大量描写。   文章要收尾了,他看着文章里几个关于中国赛车活动的数据,觉得以中国人对赛车的热情,配的现实却这么烂,有点缺乏说服力,读者可能觉得太扯了,几亿人这么爱看,怎么可能连一个高标准的赛车场都没有。   于是,他打算看看中国人在幻想的世界里,是不是有着超出现实的水平。   他在本地的电脑一条街,发现卖碟的摊子上,都在强推一款游戏。   还有卖电脑的店,用这款游戏做为电脑性能的演示。   他站在旁边看了五分钟后,决定把这个游戏买回家。   飞机部分,是紫金为飞机模拟舱做的3D动态特效,看起来就好像是真的驾驶着飞机在空中翱翔。   随机的风暴、结霜、还有冲出云层后看见的布罗肯现象形成的五彩光圈,都比真实还要再华丽一些。   他非常满意。   玩到赛车部分,他扬起的嘴角就垂下来了。   很明显一,拉力赛部分比飞机部分差太多了!   地形、地势还可以,但是玩家可选的车,是什么烂东西!那根本就不是赛车!   从轮胎到引擎,从刹车到油门,一塌糊涂!   还有,车内摄像头在哪里!   为什么视角是从空中往下俯拍的角度!   这根本就是就是路边上到处可见的普通家用型小轿车。   飞机是用心做的,可能莱特兄弟连夜给游戏制作组托了梦。   汽车是用脚做的,可能本茨先生曾抢了游戏制作组祖宗家的宝贝。   记者先生心怀着十二万分的不满,进入下一个单元。   帆船,那么简单的帆船,都做得这么认真!风向、水流、甚至还有海豚伴游,甩在脸上的水珠都很有质感!甚至还有反射阳光的高光点。   路过的船甚至还会打旗语问好,旗语甚至是对的!!   三个项目,只有赛车最拉!   什么意思!看不起谁!   记者先生是因为对本行业有着十二万分的热情,才做了这个行业。   所以,他看不起破破烂烂的珠海赛车场,也不认为中国人有能力建好一条F1赛道。   他知道工地现场如此糟糕,是因为没钱。所以也就吐槽几句,说就算修好了,各国的赛车手也不会来的。   如果在这个游戏中,另外两个项目一样拉胯,他完全可以接受,穷嘛,技术能力不够嘛……   可是,只有他最爱的赛车项目被欺负了。   此时他的心情,就好像追星族看见男团成员人人都有镜头,只有自己单推的某个人镜头特别少,那肯定得冲上社交平台,大骂公司偏心,经纪人该死。   他耐着性子玩到最后,屏幕上跳出来一句话:感谢您的体验,如有任何意见,请发送邮件XXXX@XXXXXX.zj.com   意见!意见可大了!!   记者先生为了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愤怒,把游戏又玩了一遍,在赛车部分,逐张截图。   从场地骂到汽车,从镜头骂到地图设计,从仪表盘骂到推进力……   他也没指望能收到回复,单纯想发泄一下。   不然按他的作风,再差再差,也得说两句场面话,先夸一夸飞机和帆船做得好。   紫金游戏。   “哎?有人给发了一个文件过来,不会是病毒吧?”游戏策略盯着那封有1M多的压缩包,不敢打开。   正常情况下,对于这种奇怪的陌生邮件不理就行了,可是邮件标题是——   对机械铁人三项赛的控诉!!   他真的好想打开啊!   另外几个参与开发的人凑过来,也好想打开啊……   几个又怂又好奇的人类,请来了公司的安全部门帮忙做个鉴定,把这封邮件转发到了专门的电脑上。   在完全被监控的环境和单独封闭的网络状态下,安全专家打开了邮件:   长篇英文,还有很多游戏截图。   紫金的电邮附带翻译功能,自动将信件变成中英文两排。   “你们在赛车部分的制作水平,令人感到失望……”   曾在英语国家留过学的关卡策略沉默片刻:“我们公司的自动翻译真是太温柔了。”   根据对方使用的标点、句式和单词,这句话应该是——“你们他妈的把赛车做了狗屎,不会做就别碰!”   自紫金游戏成立以来,他们第一次挨这么严重的骂。   本来就是个DEMO,公司又没有赛车的资料,随便做做而已。   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他们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诚恳认错,并告诉他,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赛车,甚至没有钱和时间去看比赛,只能把见过的家用汽车做为蓝本,制作出赛车部分。   做出的东西让他失望了,真是抱歉。   记者收到回信的时候,还以为是过来跟他对骂的。毕竟他那封信的语气,已经像指着鼻子骂人了。   没想到,打开之后,对方言辞恳切,并表示他们已经努力,只是客观条件真的太难了。   哎,帮帮这些中国人吧……   安夏看到紫金游戏公司的公共资料库申请扩大容量。   “有多少资料啊?1个G都还不够你们造作的?”安夏不理解。   她点了进去。   忽然,发现有一个名为《F1赛车、赛道及历届比赛》的文件夹。   安夏向上传文件的程序员打听:“这资料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一个外国记者给我们的,他玩了我们的游戏,提了好多意见,我们跟他线下见了面,还请我们吃了顿饭,说我们太可怜了。哎,他人还怪好的嘞。”   安夏:“确实……特别好……”   “老刘老刘,来来来,你们人工智能组,能不能通过这些赛道的数据,倒推出修建时使用的建筑标准和规范?”   “我试试。” 第312章   做不乐意的事情, 叫加班。   做乐意的事情,叫放松。   拿到了大把F1赛车资料的程序员、美术、关卡、数值……整天在公司里待着不肯走。   开发完公司指定要完成的工作后,就开始做自己的东西。   他们为了加快更新步伐, 还把紫金科技的系统组拉下水, 用公司已有的软件为基础,为他们魔改了一款3D模型设计器。   以前建模一个几千个面的重低模型的底模需要两周,现在只需要几分钟。   粗糙是粗糙的,但是速度放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很快,这群热爱游戏的人,就把更新版做了出来,赛车不再徒有其表。   整套流程不说特别专业, 至少看起来特别专业。   车升级了,飞机和船只也做了升级。   飞机穿进带电的云层会开启三个选项,系统会根据玩家选择的机型进入不同的副本:   选择战斗机,进入不列颠空战。   选择轰炸机,进入轰炸东京。   选择运输机, 进入驼峰航线。   帆船也开启了三个副本, 系统在会通知今天刮什么风, 随着风向不同,进入不同副本:   吹西风, 会听见海妖塞壬的歌声,遇到奥德修斯,助他夺回皇位。   吹东风, 会被大白鲸拖进幻梦, 来到传说中的失落大陆亚特兰蒂斯。   吹南风, 会撞到郑和的船上, 然后被郑和打捞起来,跟着船队下西洋。   副本不扣比赛时间,进入副本,时间停止,离开副本,时间继续流动。   也可以选择不进入副本,直接跳过。   这种设计是一种没有人尝试过的创新,以前的游戏都很简单,而且直奔目标而去。   是射击游戏,就一直射击。   是竞速游戏,就一直行驶、奔跑。   给同事们试玩的时候,有同事表示担忧:“玩家会不会觉得打断了游戏体验,反而不好?”   游戏的亲生父母们表示:“反正都不要钱,不好就改呗。”   老板苏灵也认可了他们的尝试,在能蹭广告位的地方,都帮他们的这款免费游戏打了小广告。   分布在不同城市的同事们,也会帮着当「托」,去本市的电脑城,拿着碟,看一眼,一脸嫌弃:“怎么还是旧的?我朋友玩的都是第二代了。”   紫金电脑销售点的样机上都在用这款游戏做为测试。   使用的地图都以真实地图为蓝本,哪怕是亚特兰蒂斯,都根据柏拉图的描述敲定基本设计,再加入亿点点的幻想。   围观的人都表示好棒好棒,可惜自家电脑太拉胯,带不动。   展示员工当场给他们表演一个降画质,差不多是从蓝光降到360P的感觉。   在场人士皆表示差距有点大啊……只有几个近视人士,摘掉眼镜之后表示适应良好,感觉图像质量并没有断层式的下跌。   毕竟他们的眼睛连看马赛克内容,都看起来没有什么压力。   普通人家的电脑带起来吃力,有实力的网吧老板们不在乎,他们升级了硬件,卖点就是玩《机械铁人三项赛2》毫无压力。   除了场地之外,还有很多年轻人打扮成游戏里的角色。   穿着飞行夹克、戴着飞行大墨镜,还有花里胡哨的水手结打法教程。   最正面的效果是骑摩托从来不戴头盔的鬼火少年们,都戴起了头盔……   因为赛车手戴的头盔超级酷炫。   满大街的摩托车骑士们,停车后都有一个统一动作:摘头盔,甩头发,用手抹一下刘海。   角色做来很帅,真人做来见人见仁。   媒体上刊登了交警部门的感叹:批评教育和罚款叠在一起,都没有让人养成戴头盔的习惯,一个游戏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副本里发生的事情也让玩家们对历史和地理产生了兴趣。   尤其是郑和那一段。   那是中国人最大的航海盛事,对东南亚各国都有着长远的影响,斯里兰卡国家博物馆里最精致的东西,就是郑和赠送的礼物,还专门为它们开了个房间放着。   除了游戏本身的内容之外,紫金游戏还附加了一段剧情动画。   玩家可以看着九段线产生的历史,以及曾母暗沙的实景加3D动画。   在地图上看没有什么感觉,变成实景之后,玩家们惊呼:“卧槽,曾母暗沙离马来西亚这么近?这么刺激的吗!好想去看看啊!”   此时正值寒假,有一家机智的旅行社推出《南海巡游》五天四夜游船的冬令营活动。   他们邀请了历史学家、海洋生物学家、船舶学家上船,每天都有讲座,还有小船出海观测海洋生物活动,每个孩子收费8999元。   旅行社的还提供拍照服务,让孩子们跟这些学者合影。   将来要是申请国外的好学校,专家们可以为他们出具推荐信,证明他们参加过海洋科研活动。   1995年的8999元玩五天,是普通人的脑子被门夹一百次都不会干的事。   但是有钱人家和一心想把孩子供出国的人家,并不在少数。   没过多久,第一期的两百个名额就已经满员了。   在行前交流会上,家长们问的是能学到什么、推荐信的应用范围。   孩子们则在私下里问,能不能见到做那个游戏的人。   旅行社愿意出钱,邀请制作组的四位成员上船,好吃好喝招待,并另行支付一笔酬劳。   苏灵有点拿不准,与安夏交流了一下。   “好事啊!”安夏非常支持:“那些孩子,都是我们未来的客户、说不定还能成投资人呢……”   「玩游戏」一直都被视为不务正业,哪怕是控制时间。   做游戏的人,未来也有被骂谋财害命,毁人一生。   安夏希望能在游戏行业发展的前期,就尽量建立起游戏行业的正面形象。   游戏行业,也是一门综合技术,能带动很多行业的发展,被人骂得好像杀人放火了一样,就很冤枉了。   上班时间,公款旅游,还能拿钱!!   还有这等好事!   项目组的美术听完条件后,眉毛微皱:“哎呀,可是我有点晕船……”   旁边整个美术组沸腾了,好几个人激动地站起来:“我不晕,我愿意替你去受这痛苦的折磨。”   美术:“不,我的意思是——得加钱!”   离出发还有几天,他们欢欣鼓舞,他们拼命加班,想赶紧把手上的活做到可以交接给别人的程度,这样就可以放心的出去玩……啊不,是去给冬令营开培训课了。   安夏最关心的事情是他们只有四个人。   可是,怎么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更新迭代。   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不可能啊。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建模软件的功劳。   “建模软件开发的也不能这么快吧?”安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做建模软件的程序员告诉安夏,他在自由程序论坛上找到了几个比较好用的开源程序,再综合了林菲菲组已有的3D工业设计软件,做成了快速建底模的软件。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开源程序是免费向公众开放的,可是公司的工业设计软件不是,而且卖得还很贵,他结巴了起来:   “应该……没有触犯公司制度吧……公司的工业设计软件我只是借用了图形部分,没有完全照抄代码……”   安夏点点头:“下次遇到这种拿不准的事,先打听打听,再做,免得犯了事再说后悔,就晚了。”   完了!   一定是犯事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罚款、降职、开除、起诉、坐牢……   想到家里的妻儿父母……   就在他万念俱灰,背上冷汗直冒的时候,又听见安夏说:“这次你运气好,内审部已经查过了,你确实没有直接用代码,不然你就麻烦了。”   呼……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想不想去林菲菲他们组?她那边正好在开发新软件,她说你做的这套软件很不错,想问你愿不愿意内转。”   那可太愿意了,他现在所在的组是资深专家扎堆的地方。   他为什么有空做建模软件,因为他是资历最浅的一个,重要核心项目与他无关,他只能做重复的体力劳动。   一个有出息的人,怎么会安心复制粘贴,还得干找别人程序里BUG这种糟心事。   林菲菲那里好啊!   论自我价值的实现:那里人少,每人都是一个重要的组成。   论收入:现有的项目赚钱,流水不断。以及,那里人少,平摊下来,人均能拿不少。   有面子有实惠,不答应是傻子。   他当即同意。   眼看着距离高端冬令营的开营时间要到了,这家旅行社玩得更大,跟海南省搞起了联动,打算搞个热热闹闹的开营仪式,请省领导发言。   他们也邀请了安夏参加开营仪式,说点通过科技,实现历史传承之类的内容。   当然,请安夏出场的车马费,也不是一笔小数。   此事甚好,出场费对安夏来说不是重点,她看重的是能宣传公司,还能与各位重要人物谈笑风生,于是,她欣然应允。   王娇娇动手写讲话稿,薛露那边已经出了几篇新闻通稿备用。   距离出发还差一天,安夏忽然接到旅行社的通知,说冬令营取消,非常抱歉。   “为什么?”安夏不理解,是船坏了,还是遇上恶劣天气了?   闹龙宫的哪吒在渤海,孙悟空在东海,烧龙珠的小白龙在西海……现在是冬天,南海连个台风都没有。   旅行社的人也是万分无奈:“菲律宾的人说他们的渔民在南海被中国人绑架了。现在那边成了国际争议地区,我们接到通知,说为保安全,普通人不让靠近,只好取消了。”   “好吧……”   安夏放下电话,眉毛微挑,中国人绑架菲律宾人?啧,不够大胆啊,应该说菲律宾一船的渔民在海南省失踪了,要求进来查看。   放下电话后没多久,安夏桌上的电话又响起,这次是南部某部门向安夏询问,上次在黄海用的无人机,能不能架攻击性武器。   安夏兴致来了:“要架什么攻击性武器?太大的有困难,像原子弹肯定不行……” 第313章   安夏被车接到某个小楼。   简单寒暄之后, 她就想了解一件事:上次黄海之后,不是说已经有国企军工厂在研发这个项目了吗?怎么还找我?   那个时候,为了规范管理, 有些特别凶猛的功能都不允许民营企业研发了。   在安夏看来, 她手上的无人机最多算民间打鸟用的气|枪。   国营军工厂出品的才是真正的国之杀器,是国与国之间发生冲突的最佳调解工具。   “嗯,找你们公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接待人说。   他告诉安夏,现在菲律宾方面还是以渔船渔民做为挑衅手段,没有动用军舰。   目前中国对周边国家的政策是绝不先开第一枪。   哪怕对方是非法入侵了国境,只要他们没开第一枪, 中方也只是使用各种手段驱离。   安夏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很多年之后,也是这么处理的。   双方动手使用的工具一般是棍子和石头之类的冷兵器。   甚至还有更诡异的示威手段,安夏有一个曾经在岛上服过兵役的朋友告诉她为什么海岛驻扎没女兵。   不是性别歧视,除了女人确实会因为每个月的生理问题比较耗水之外, 还有一点:   他们曾经遇上开船过来挑衅的越南人, 石头扔不着, 棍子够不着。   于是双方就互相用语言进行辱骂,可是骂了半天, 双方都发现对方听不懂,很没意思。   于是男人们使用爹妈给的自带大宝剑向对方摇晃斗鸟。   总之, 不管用什么奇怪的手段泄愤都可以, 就不能先使用ꁘꁘ。   尤其是大型杀伤性武器。   接待人对安夏说得很客气:“军工厂研发的无人机, 有一些小问题, 不适合在这次使用,所以,才找你们。”   小问题,什么小问题。   他们的小问题是杀伤力太强,用来对付菲律宾渔民的话,早就在旁边上蹿下跳的美国会借题发挥,扯什么人权之类的狗屁玩意儿。   以他们的新闻从业者的渲染能力,到时候,国际社会上的故事,一定是中国恃强凌弱,用强力空对地导弹轰碎了可怜的渔民。   用紫金的无人机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了。   中国渔民因为不忿菲律宾渔民越境抢鱼,操纵自家用的的玩具小飞机,撞坏了菲律宾的渔船。   听起来就是普通人打架的小事,美国要是拿它借题发挥,就连非洲人都会觉得不至于。   然而,与黄海对峙时候的情况一样。   别看这边是南部,有特区,老板们月入几万都是有的。   但……   还是穷。   买了二十架飞机,一次付清全款。   “二十架……不够用吧?”安夏想起自己一口气,潇洒地砸了四十架的往事。   二十架,砸下来的响声都不够大。   接待人显然不知道安夏在想什么,他解释:“主要是起个威慑作用,不是真的开火。我们这次跟黄海不一样,黄海是对战航母机群,这次是小渔船。”   “嗯……起码翻个倍吧……我再送二十架给你们。”安夏非常大方。   “那很好啊!”接待人很高兴。   “我可以在飞机上刷广告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这样就更像民用了。”   “哈哈,我们本来就是民用。”   安夏找到几家旅行社、生猛海鲜大酒店,还有做出口生意的大型家居用品公司,力邀他们在飞机上刷广告。   一架ꁘꁘ三十万,跟菲律宾们斗多久,飞机就飞多久。   精明的老板们连连摇头:“太贵啦,央视平时时段的广告都没这么贵。”   安夏继续劝说:“到时候,肯定会有各国记者转播,世界各国的电视台,都等于在给你们打广告。”   “有实力就租六架,联合国六大官方语言,一个语种一架!让你的公司名称响彻全世界!”   听起来,真的超有吸引力。   接待人那里接到消息,安夏说不止送二十架,可以送六十架……   想上全世界电视的公司特别多,就连一个县办工厂都买了一架,一面刷中文,一面刷英文。   很快,六十架ꁘꁘ准备完毕,整装待发。   “东星渔港大酒店欢迎您,每日南海新鲜捕捞,欢迎订座,电话XXXX……”   “远航旅行社欢迎您,承办中小学夏令营冬令营,公司活动,电话XXXX……”   “大白山牌特种猪饲料,小猪吃了肥又壮,助您一年暴富,电话XXX……”   ……   除此之外,紫金科技还提供了许多摄像头和存储器。   安夏:“这个可以装在岛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可惜没法有网络信号,不然可以直播了,把那帮菲律宾人的嘴脸让全世界看见。”   安夏的话,不知被谁添油加醋传到了邮电大佬的耳朵里。   “哎??这话我不爱听了!什么叫没法有网络信号?!人能站的地方,我们就能有信号!”   本来,中国只是想在美济礁上修几栋高脚屋。   现在,高脚屋旁边立起了一座电信信号基站。   来调试的电信工程师在环礁的渔船上打了一局《玉京战神》PVP,并截图留念。   玉京战神游戏组的策划忽然灵光乍现,联手美术,给他的账号设计并发送了一个画着南海海神的徽章,简介:纪念战神大人在南海上的精彩表现。   苏灵看见,提议多设计一些,按城市划分。   众所周知,打游戏的人,或多或少有一些收集癖,不管出来一个啥玩意儿,只要能收集齐,就一定得走一圈。   游戏公司意外赚了一笔,而安夏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怎么就这么几个视角,不行啊……不够啊……看不清啊……   安夏:“有可能再多装几个吗?我们公司给了一百个摄像头呢,就算用一换一,也应该装五十个,现在就装了两个,这怎么能全方位无死角看清呢?要是菲律宾人偷偷上岛,都拍不全。”   “不是我们不想装,是没地方装。”   美济礁,它是一个环礁。   涨潮的时候,所有的礁盘都在水下。   比常年在水下二十米,打死也不露头的曾母暗沙略强的地方,也就是它好歹在退潮的时候比海面高1.8米。   能修屋架塔的地方,已经被高脚屋和电信的基站塔给占了。   实在没有地方再建可以装摄像头的高建筑。   “这不是还有泻湖嘛……”安夏看着环礁里的那片水域:“我听说,外面二十米的浪,到泻湖也就一米高,所以渔民才会到这里来躲风浪。”   “可以多弄点船,或者浮标,把摄像头装在上面,我们的摄像头防水的!”   最终,美济礁被装上了一圈摄像头。   开启了二十四小时直播,全网都可以收看。   刚开始,还很无聊,看直播的寥寥无几,只有一条评论:“这个高脚屋好丑,还不如我家的!建议请我当设计师。”   在岛上负责守岛的人其实蛮无聊的,他们住在高脚屋里,涨潮的时候哪儿都不能去。于是就靠着电信给修的信号塔解闷。   有一天,潮水涨得很厉害,摄像头被连续不断的浪拍到水下,今天的值班员闲来无事,在直播平台发了一句:“啊,涨潮啦,我被淹啦,咕噜噜噜……”   等退潮后,又发了一句:“哎嘿,我又浮出来啦,啊哈哈哈……”   天天坚持发四遍,这个闲得蛋疼的故事引起了更加闲的好事之徒来围观。   如果今天打卡涨潮时间比昨天迟,还会有人催:“你去哪啦!别偷懒。”   守岛人还会跟人科普关于潮信时间的知识。   如果今天打卡退潮时间比昨天迟,会有人问:“小礁礁,你还好吗?不会已经被淹死了吧?”   守岛人会亮出在退潮后捡到的海货,有怪里怪气的小鱼,从没见过的贝壳。   守岛人把漂亮的贝壳做成各种手工艺品,举行一些打发时间的有奖竞猜活动,今天猜守岛人的晚饭吃什么,明天可能就要猜中国的海岸线有多长,后天就问中国跨经线最多的省份是哪一个……   每天,他的日子都很单调,涨潮屋里呆着,退潮抓紧巡逻,看看房子和信号基站有没有损坏。   替他感到闲得蛋疼的网友们说:“要是我在这里的话,得无聊死……”   “幸好现在还能上网,以前的话,真就是一个两个人守着,守到见人都说不利索话了。”   “我二哥就是!他是科考队的,人比这多一些,时间久了,还是闷得要死。”   守岛人回复:“这地方,我宁可无聊死。”   距离菲律宾人说被中国人绑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此后,无事发生。   渔民的生活还得继续,过来打渔的中国渔船又开始多了起来。   守岛人不是渔民,他是内陆人,天天能吃到的新鲜海货,已经让他感到厌烦。   “啊,涨潮啦,我被淹啦,希望水下有烤羊肉串,咕噜噜噜……”   第三天,他惊愕地发现,有一艘显然不是渔船的大船,从中国大陆方向开过来,悬着中国的国旗。   船停下,跳下来一个背着圣衣箱的人……不是圣放箱,是紫色的外卖箱。   船上漆着三个大字「吃了么」……   外卖员将几个大餐盒送到他手中:“你好,有人给你点了一份外卖,请拿好。可能有些凉了,您可以自己加热食用。”   安夏在直播平台上看到这一幕都惊了。   安夏对小雪说:“虽然宣传效果是到了,但是,我不是很建议你这么做。毕竟现在还没有搞定菲律宾人,这边随时有可能会发生冲突,我们的员工不是战斗人员。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没法向员工家属交待。”   小雪很委屈:“不是我安排的。”   安夏睁大双眼,卧槽??   很快,事情搞清楚了,这个送餐点是新加盟的,这个送餐的人是加盟点老板的儿子,平时在外地上大学,现在放寒假在家。   他看着导师的论文要求就头疼。   已经进入不管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写论文的状态。   于是他以给自家打广告的借口跑出来,请打渔的舅舅帮着在船后拴上有LOGO的小快艇,快到地方了,他就单独开着快艇过来,完成华丽风骚的登场。   加盟点老板都气急败坏直跳脚,但也没有办法,这里离三亚都有一千多公里,想揍儿子都打不着。   在美济礁上,逃避写论文的大学生外卖员高高兴兴地与守岛人聊天,一起吃饭,问东问西。   然后,他指着远处海平面露出一小黑点:“哎?刚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的,是游轮吗?”   守岛人摇头:“这边没有游轮线路。”   他操纵起一架无人机,向小黑点露头的方向飞去。   越飞越近。   不止一个小黑点,是两个,一个在海里,是巡逻舰,一个在天上,是侦察机。   守岛人:“!!”   菲律宾人要动手了。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菲律宾人很有可能不顾一切冲上美济礁,毁损岛上建筑,并占领。   美济礁离菲律宾两百公里,离海南岛一千公里,真要动起手,补给和人员都来不及送过去。   可是现在就送过去,礁上的高脚屋容不下这么多人。   有人想起安夏之前提出的建议:在泻湖里装人工浮岛。   需要使用什么材料、当地水文情况、天气状况……都是需要综合考虑的问题。   要是迟一点,可能浮岛还没建好,美济礁已经被菲律宾人抢走了。   在为难之时,曾同去俄罗斯采购潜艇的人告诉他们:紫金公司的工业设计软件,可以快速解决他们遇到的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第二代软件里加入了荷兰工程师汉斯提供的海洋与材料的相关数据,就连浮岛的材料都被精确的设计出来。   浮岛开始动工。   直播平台忽然多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来看施工的,在评论里发消息给他们加油。   这次,在美济礁上的施工人员,不仅每顿都有肉,还有珍贵的蔬菜和水果。   送餐的队伍里,除了吃了么网点的员工,还有自发参与的渔民们。   浮岛建成之日,送餐队伍跟施工队伍的人员在浮岛上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这一切都被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来。   谁能想到,这段吃喝玩乐的视频资料,未来竟然成了国际吵架时的一段重要证据。 第314章   与浮岛一起出现在岛上的, 还有紫农公司送来的一台海水净化器,希望能解决守岛人的饮水问题。   那台净化器过小,等一整天, 差不多只能净化出来两升水, 刚好够一个人喝。   还有一套他们新研发的无土种植套装,一米见方的方盒子,可以种十几颗小青菜。   小青菜不能没太阳,又不能被太阳暴晒,美济礁的气候其实对小青菜很不友好。   守岛人天天兢兢业业,每天涨潮的时候,他就把种菜盒搬回高脚屋。退潮之后,再搬出去。   他自嘲以前在家的时候, 接送儿子来往幼儿园都没这么尽心过。   他把直播摄像头斜着放在种菜盒旁边,这样在屏幕上看,就好像是一大片菜地。   把包装盒剪成小伞的模样,挡在小菜叶上,万千网友们有事没事也会上去看一眼「美济礁生活」, 还给他出主意, 叶子黄了要加什么肥料, 叶子蔫了是哪里做的不好……   过了两天,来给他送食水的人还送来了一只小狗, 说守岛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还是需要一个活物陪着。   以及,狗屎能用来种菜, 也不算白养。   守岛人的生活, 就变成了养菜和养狗, 小狗蹦来跳去, 它似乎知道菜需要它的屎,每天不到种菜盆边上,绝不拉。   偶尔不小心踩倒了苗,小狗还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呜呜地趴到床底下,好像怕挨骂。   在一个风朗气清的日子,守岛人发现有几艘船,从菲律宾的方向靠近美济礁,他急忙向海军汇报,对方回答:马上赶到。   可是,这个「马上」,在茫茫大海上,少说也得有几个小时的距离。   守岛人,还有所有关注直播频道的人一起,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船靠近了美济礁,从船上下来了许多人。   他们荷枪实弹,冲进高脚屋,将守岛人绑起来,按在一边,小狗跳出来陪着他。   接着,他们又从船上搬下了许多炸|药,捆扎在高脚屋、电信信号基站的几处支撑点上。   连浮桥也没有放过。   在守岛人的怒骂声中,他们引爆了炸药,高脚屋、基站、浮桥,全部在爆炸声中,被夷为平地。   有几星嫩绿高高飞起,落在守岛人的面前,那是已经长大的小青菜。   小狗低头,闻了闻,大概它闻见菜叶上的刺鼻火药味,对着残破的小青菜叫了几声,被站在守岛人身旁的菲律宾人一脚踢飞,落进海里。   它用力挥动着短小的四肢,试图游上环礁。当它快要游近的时候,就有人用枪杆把它的小爪子用力拨开,让它再次落进海里,菲律宾人看的哈哈大笑。   岛上的一切都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正当菲律宾人打算把守岛人绑回船的时候,忽然听见海上传来大船靠近的声音,只见数倍于它们的中国军舰出现在南海的海面上。   菲律宾人忙不迭的逃回船,开足马力,一路狂奔,逃回菲律宾的领海。   岛上的一切都被毁了,守岛人被赶来的军舰带回大陆。   中国再次在国际上提起抗议,抗议菲律宾非法侵入我国领土,并毁坏设施。   菲律宾则说是中国先在岛上修建了军事设施,对菲律宾造成威胁,他们才这么做的。   此时,中国方面出示了紫金公司数据库提供的视频资料。   在视频上可以看到,建起的浮岛上,摆放的都是太阳能板、净化器、小型养殖笼之类的民生设备。   守岛人种菜、养狗,一切看起来温馨和谐,没有一件事跟军事有关。   就在两国在扯皮的时候,美国蹦出来,又开始说ꁘꁘ,表面上看没有军事设备,说不定其实有呢……无差别毁灭也是应该的。   安夏在新闻上看到了这段言论,让公司里负责国际宣传的同事,把美济礁被炸后的那一小段视频和前面岁月静好的视频,连着那句「无差别毁灭也是应该的」剪辑成一个视频,想办法引诱他们的民众来看。   “对了,投放的时候注意一下,要往现任执政者的对家那里投,比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之类的,还有电视台,也注意一下,往合家欢节目播放较多,中产阶级及以上人群最爱看的电视台投放,还有欧美的新闻网站……”   投放部负责人回应:“明白。”   根据安夏的投放要求,果然在美国普通民众中间,菲律宾人的行为引起了巨大反应。   生活富足的中产阶级对于园艺、小动物,有着特别的偏爱。   他们不知道美济礁在哪,有人甚至连中国和菲律宾在哪都未必知道。   但是,他们能看得懂小狗心疼与它朝夕相伴的小青菜,而对邪恶的闯入者汪汪大叫,被闯入者一脚踢下水,做恶的人还哈哈大笑。   最后一个镜头,是守岛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绝望痛哭的表情。   无数欧美民众把对小狗的心疼,转变成为对菲律宾人的愤怒。   特别是经常在镜头前展示自己有爱心的好莱坞明星们,他们公开发表对菲律宾人炸岛行为的谴责。   对于自家政客竟然说「无差别毁灭是正常的」,简直忍无可忍。   那么可爱的小狗狗也要无差别毁灭吗?   小狗狗有什么错!   丧心病狂!   说这句话的政客从没想过,自己一向在国际社会上指手划脚,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今天竟然被一只狗打败了。   他刚开始还想挣扎一下,但他又说错了话,他说这是严肃的国家主权问题,你们怎么只关心小狗。   引来了更多铺天盖地的痛骂。   为了下一次的选票,他被他的同僚要求闭嘴了。   不管是站民主的还是站共和的,都有很多人喜欢小动物。哪怕根本不喜欢小动物的,为了亲和温柔有爱心的人设,也得喜欢个小动物意思一下。   美国方面暂时闭嘴,菲律宾懵了:大哥,你说好罩我的呢?   问了半天,照耀着他们的美丽灯塔总也不亮,看着美济礁在中国的手上,他们又很不开心。   决定带着外国记者团去美济礁,说要让外国记者亲自感受一下距离。   他们公开发表的观点:美济礁离菲律宾那么近,就应该是菲律宾的!   紫金新闻和紫金英文版新闻的页面上,都出现了一行标题:   《震惊,菲律宾竟欲挑战英美两国的主权地位》   配图就是英属马岛与阿根廷的距离,以及美属塞班岛与日本的距离,还有阿拉斯加离加拿大的距离……   再放上菲律宾人的那句话,并稍微改了几个单词,变成:“菲律宾外交官公开宣称:土地位置离哪个国家近,就是哪个国家的。”   震惊体并非UC独有,早在十九世纪,它就被冠以「黄色新闻」之名,而在美国报业成为宠儿。   百余年过去了,这手段,还是好用。   世界各国有飞地、有海外领土的国家不少。   能在二战后保留本土之外领地的国家,都是发达国家。   这代表着它们有钱、技术不差……说明国家是可以上网的。   不管内容对不对,反正看着标题就很劲爆。   世界各国媒体纷纷从紫金国际新闻网站上,直接转载新闻内容。   紫金国际新闻网站相当的贴心,不仅全文开放转载,甚至还提供多种语言的自动翻译功能。   只要选择本国语言,「复制」「粘贴」,稍微改动一下机翻的小毛病,就可以发出去了。   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很快就变成菲律宾人说英国美国还有其他国家,应该把所有的海外领土都割让给离那个领土最近的国家。   变质的整个过程,安夏稍微给了一点点的指点,自然会有更多的人让这件事从滚雪球,变成雪崩。   一套操作完成,就连BBC和CNN都没反应过来。   以前,新中国的新闻界太正了,发的新闻都是该什么,就什么。   就没这么多花样。   所谓,老实人一旦耍起诈来,杀伤力翻倍。   他们也想不到,在刻板印象里特老实,只会傻乎乎埋头干活的中国人里,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异类。   在国际上闹了半天,菲律宾发现并没有如它所想的那样,引起世界各国的注意,他们决定闹个大的。   他们带了三十九个记者上了「本盖特号」护卫舰,决定强行登岛,号称要让记者们看看真相。   此时中国只有一艘渔政34号在那附近,他们接到了一条很简单的命令:   把本特号拦下来。   渔政34号,300吨。   本特号,4000吨。   不说本特号上有炮,单是船对船撞一下,渔政34号也受不了。   本盖特号上的数门大炮已经对准了渔政34号上的船员,叫他们滚开。   中国船员寸步不让。   本特号上的记者们已经纷纷拿出照相机和摄像机,对准对峙的双方。   “安夏!你们公司在搞什么名堂?”南方某部领导打来电话。   前线准备送无人机到美济礁的人说,打开包装,发现除了有飞机,还有长得像枪和炮的东西……发现是嗞水枪和嗞水炮。   “打人是挺疼的,但是,有什么用啊?打不死人,推不走船。”   安夏平静地问道:“您真的想打死人吗?”   对面:“……”   此时的国际局势一言难尽,把菲律宾人和三十九个记者一起送下去祭南海海神不是不行,但是……然后呢……   终于抓到机会的美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国内经济好不容易起步,如果把人口和资源全部拿去烧给战争,烧不动。   他长叹一声:“太儿戏了。”   “也没啥嘛,一批装水枪,一批装真货。让水枪在前面,真货在后面,想吓人的时候用水枪,想杀人的时候用真货。啊,对了,还有几台千万要保护好,上面是高清摄像机。”   安夏在大公司浪迹多年,第一个学会的重要技能——凡事留痕。   “看见了!十台高清摄像机,有这个必要吗?”对面不明白。   有这个闲功夫,留一台,另外九台放武器不好吗?   安夏笑道:“十台才有足够丰富的机位啊。到时候全世界的人,只能看到我们国家想让他们看的东西。只要位置借得妙,还能看到克林某跟叶利某接吻呢。”   内敛的中国人一向是做而不说,电话对面的领导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把这事说得这么坦然的人。   许久,他才说了一句:“你想得真周到。”   “嗐,跟孙武学的,兵不厌诈,为了国家的利益,干什么都不算过份。”   「本盖特号」护卫舰一点点的迫近渔政34号,巨大的船体如山一般,仿佛要将渔政船碾碎。   渔政船上的船员们都看见了船上正在拍摄的记者们。   他们不能确定,船上的记者会不会如实记录这一切?   还是早已与菲律宾人同流合污,只记录有利于菲律宾人的东西。   只要照片动动手脚,只要在描述上稍微改改。   就可以变成渔政船悍然向护卫舰发起攻击,菲律宾海军被迫还击……渔政34号就算碎成木片,也只是战争中的正常牺牲罢了。   「本盖特号」上传来了蹩脚的中文喊话:“让开!”   就在两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百米的时候,渔政34号依旧没有一丝丝要退让的意思。   从远处赶来了一艘船。   一艘……运输船?   这是看不起谁?   船上的菲律宾人和西方记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百米……“中国人,让开!”   三百米……“不让就得死!”   两百米……“炮塔,准备!”   一百五十米……   从运输船上起飞了无数架贴着花里胡哨广告的无人机。   它们悬停在距离「本盖特号」只有十米的距离。   螺旋浆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机身上的字清晰可见:“东星海鲜坊,欢迎您的到来……”   “月岛生猛海鲜,天天捕新鲜,爱吃您就来……”   “纽约熊猫快餐,新的菜单等您品鉴……”   “拉斯维加斯卢克索酒店,美女荷官与您共度美好时光……”   “抽万宝路,更有男人味……”   “555香烟,超凡脱俗,醇和自然……”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   “紫金科技诚意招聘,只要您善编程,懂硬件,通网络,欢迎加入,待遇从优。外聘亦可,高薪日结。”   ……   最吸引菲律宾船员和记者注意的不是广告,而是架设在飞机上的枪!炮!   甚至,还有长得像油桶的东西,油桶被卡在无人机的活动爪上,只要想丢,就能往下丢。   菲律宾人听说过在中国人在黄海干的事,上次砸飞机,这次直接上家伙啦。   他们很紧张,船长、大副,轮机长,还有军事专家们紧急开会讨论:   中国人会真的动手吗?   会吗?不会吗?   他们真的敢吗?   我们船上,可是有三十九个外国记者!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中国自己说过,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   先动手杀人,就是中国理亏。   对,他们不敢的!   此时,渔政船上响起中英双语的警告声:“这里是中国海域,你们已经侵犯中国领海主权。我们要求你们,立即停止违法行为,并立即离开。如无视警告,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本盖特号不为所动,一架无人机忽然做了一个失速下坠的动作,然后擦着甲板又拉了起来。   然后,其余数十架飞机的枪口炮口一起对准了船长室。   也许本盖特号能把渔政34号轰碎。但是他们开火的同时,百余架无人机把油泼在他们的甲板上,再开火,到时冲天大火根本救不下来,只怕要跟渔政34号同归于尽。   菲律宾人愿不愿意不好说,三十九个记者那是一定不愿意的。   本盖特号再次启动引擎,向后退,向后退,然后,转弯,回去了。   武力没搞定,继续在国际大会上撕逼。   菲律宾人恶人先告状,指责中国人在南海用武器对准了无辜的国际记者船。   并出据了大量视频和照片。   照片角度一如即往的将敌人邪恶化,硬是把无人机群拍得像外星人进攻地球一样。   还有枪炮和油桶的特写。   中方这边出了一份视频证据。   发言人表示:“听说有三十九位记者在船上,所以,世界各国的品牌都想露露脸,在无人机上做广告,并飞到各位记者面前,这一点很合理吧?”   “至于你们看见的那些,只是欢迎记者们的仪式罢了。”   在视频里,无人机的枪口里BIUBIU向外滋水,炮口放出来的都是红红绿绿的小彩纸片。   发言人在这贴心地提示了一句:“这是可降解材料做的纸,绝对不会污染海洋环境。”   至于那个长得像油桶的东西,居然是泡泡机。折射着太阳光的七彩泡泡满天乱飞。   发言人遗憾地表示:“如果能好好说话,他们本来可以跟我们的船员一起玩的。”   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吵架也解决不了。   菲律宾人完全没有能力与无人机对抗,他们不知道无人机上哪些是水枪,哪些是真枪。   他们只恨美国人干爹提供了假情报。   美国人也感到很冤,潜伏的「鼹鼠」明明说中方军费非常紧张,上次砸了那么多飞机,听说欠供应商的钱都没有还完,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百多架无人机。   在菲律宾把美济礁上的房子炸掉之后,「鼹鼠」就告诉中情局,中方又有大批无人机了,全是紫金公司赠送的。要菲律宾人来找碴的时候注意防御。   然而,中情局的人根本就不信,美国自己就是靠在二战时卖军火起家。   就算是日本偷袭了珍珠港,美军要开动战争机器跟日本人死磕。   洛克希特公司、波音公司……该收的货款一分没少收。   别说是现在只是小小的局部冲突,就算是抗美援朝那会儿,中国也有商人卖劣质铲子给志愿军,就为了多挣钱。   这才是合格的商人行为。   紫金公司的人脑子有病才捐赠。   所以,中情局压根没把这事告诉菲律宾人,还是把中方海军普通列装的那些船只报给他们。   甚至菲律宾人问他们:“中方有多少无人机?”   他们的回答是:“都在东海呢,你在南海,怕什么。”   现在,美济礁暂时恢复了平静。   通过这次事件,领导们也觉得,这个礁,它确实挺重要的,不能常态化巡逻,随时就有可能被菲律宾人事实占有。   得有部队常驻才行。   那么多人要吃喝拉撒……不如把它填成岛吧。   在修房子的时候,工程师们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以前国内只有填海造地,没有这种需要立马凑出一个能住人的地方的事情。   全部要靠人工材料搭房子。   礁石上的环境特殊,以前的所有经验都不好使。   要考虑一大堆材料学和力学上的问题,甚至还要考虑到海风与海水对金属材料的腐蚀。   实在有太多的东西要计算了。   紫金科技能挑头担起这个项目的程序员们现在平均手头人均五六七八个项目……而且都挺重要,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安夏正在找合适的人选,忽然她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鸿雁」信息。   他首先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架无人机,无人机上用中英文刷着小广告:   “紫金科技诚意招聘,只要您善编程,懂硬件,通网络,欢迎加入,待遇从优。外聘亦可,高薪日结。”   他发来一句话:“你们公司要招人吗?”   这是快被急速发展的公司逼疯的李俏发的招聘广告。   安夏压根没想到谁还真能看见,并找过来。   安夏:“是。”   对面:“我精通各种主流编程语言,擅长挖掘和搜索信息,对世界各国的信息均有涉猎,与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皆关系友好。”   安夏:“……”   听起来超级像骗子……   安夏:“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她把海上盖屋要用的一小部分要求发了过去,要他用计算机解决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对面果然很快发来了。   并说:“这部分是免费的,如果再继续问,就要付费了。”   安夏不禁莞尔,行啊,还知道不被白嫖劳动力呢。   这人叫本杰明,人在英国,失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安夏问他怎么懂这么多东西,还认识这么多人。   本杰明回答:“我是MI6的员工,哦,是前员工。”   安夏:“?!”   MI6,英国军情六处。   我去,这年头,英国间谍都不用隐藏身份了吗?   本杰明又继续说:“我已经失业了,不是特工,你不用担心。”   “啊??”安夏还是一脸的迷茫,詹姆斯ꔷ邦德,还能失业?   事实就是,因为冷战分出了胜负,军情六处失去了最大的对手,于是……降本增效了。   不止是本杰明,不少军情六处的人都下岗再就业了,他们去了谷歌、微软、苹果……   安夏表示:“你给中国公司工作,你这边真的没问题吗?没有保密协议什么的?”   本杰明愤愤:“一年工资才两万五千英镑,就给了一万英镑的遣散费,他们配叫我签保密协议吗!” 第315章   安夏对军情六处有两个认知:   第一, 有一个牛逼上天代号为007的特工,长得好看(特指皮尔斯布鲁斯南和罗杰摩尔),行事高调, 还有好多神奇的科技BUFF, 由Q博士提供。   第二,被克格勃渗透成了筛子。   硬核狠人系列但凡听到有什么特别紧张要命的事由军情五处六处来调查、以及进度条还有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时候,弹幕就好像听说某明星又在朝阳区犯事一样,开始快乐地刷起剑桥五杰的名字。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印象有一个共同的点——军情六处的人真的好喜欢研究科技。   007那堆邪门上天的东西就不提了,好多都不符合物理和化学原理。   真实的世界里,他们也爱搞点小创作。   比如让男特工们感到身体被掏空的「隐形墨水」。   虽然它让寄信人和收信人都感到尴尬, 但是就问隐形不隐形吧。   安夏真的蛮想知道他能搞出什么东西。   但是一个普通中国人跟英国特工,哪怕是前特工接触,不知道会犯了哪条忌讳。万一哪天被国安带走,那可就太冤了。   这位特工先生真的很缺钱花, 他积极向安夏展示才艺, 除了把一些用于军情六处搜索信息资料的手段告诉安夏之外, 还告诉安夏,他知道很多关于英美针对中国的情报信息, 包括已经被策反的「鼹鼠」。   安夏本来只是不想理他,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联系了国安部门, 转交给他们处理。   钱, 一分没花。   白嫖到了专业级(克格勃附魔版)信息搜索手段, 也是极好的……   紫金商情部门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世上很多消息不是靠007才能偷到的, 保洁阿姨、家政小妹、档案保管员、门卫大爷、电工师傅……这些看起来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工种是构成情报世界的主要战斗力。   由无人机视角拍摄的黄海对峙在各大电视台、网络媒体被放了一遍又一遍。   特别是用来在国际会议上对撕用的那一段,人民群众看得特别开心,且非常想要拥有同款的泡泡机和滋水枪。   有市场就有销售,有销售就有改进,紫金不仅卷高端市场,还卷低端市场。   他们做了九十九元的简易版无人机,上面可以装泡泡机和滋水枪。   西双版纳地区一下子卖出了两千架。九十九元贵是贵了点,但!为了泼水节胜利,这是必须的投资。   此外,无人机上使用的无线摄像头也收到了大量订单,其中一笔来自东北林业部门。   主要用途是用来看保护动物的迁徙和生活的情况,以及看有没有人盗猎。   这不应该叫订单,只能叫协商。   他们想要很多摄像头,但是给的钱……   真少!   于是向紫金询问,能不能便宜点卖给他们,或者看看有没有资源互换的可能。   看到他们能出的价格,业务部门根本就不想搭理。   什么资源互换……林业部门能有什么资源助换。   是给树林子,还是给东北虎?   他们敢送,谁敢要啊。   东北虎是上午养的,人是中午进去的,有期徒刑十年是下午判的。   国家部门怎么了,国家部门也不能白嫖啊。   他们又不敢真得罪林业部门,只得把这事层层上报,最后到了安夏这里。   安夏看了那封信之后,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年头,连军队都穷成这样,稍微有点出息的事业单位都自己搞第三产业去了。   如果是养殖动物,兴许还能挣点。   林业部门这种单位,全靠国家财政拨款过日子。   连研究航天科技都会被阴阳怪气「西部人民还在吃草」,还要花大价钱保护动物……是想把西部人民的草都抢走吗。   注定拨款也不会多拨给他们的。   好在无线摄像头在大规模的生产之下,成本降低了许多。   于是,安夏决定送给他们一些无线摄像头,顺便去看看那边还有没有希望挣点钱。   那边听说安夏要白送,他们那叫一个高兴。   对于安夏提出「想来看看」的要求,一口答应,说:“来多少人都行!”   刚好陆雪结束了一个阶段的工作,领导让他可以休假一段时间。   收拾行李的时候,安夏带了四个简易无人机。   陆雪把无人机用滋水枪也带上了。   “你要干嘛?”安夏不解。   陆雪指了指那四架简易无人机:“不是你要玩?”   安夏:“我是要拍森林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搞出个旅游景区出来。”   陆雪怏怏地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要把滋水枪放回去。   很明显,是他想要玩。   “算了算了,带上吧,万一看见哪棵树要浇水,就帮它浇一浇。”   “哎!我就是这么想的!”陆雪高高兴兴地把滋水枪又放回箱子。   他和安夏一起坐飞机,越过山海关,一路向北。   飞机落地就有人过来接,两人又被接到林区。   眼前的森林长得不是很科学的样子,远处的山看起来像斑秃,还是脱发挺严重的那种。   “那边的树……怎么长成这样?”与安夏心中的「高高滴兴安岭,一片大森林」完全不一样,很多细细的小树。   林区负责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就是八七年的那一把火给烧的嘛……才八年,长得没这么快。”   安夏这才想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林区负责人继续说:“以前都是原始森林的地方,现在都是次新林,野生动物没有地方待了,总是往村子里跑,咬死好多家畜,所以找你们公司帮忙。”   “我们公司?如果是要收养野生动物的话,不是应该找动物园吗?如果需要购买投喂的食物,也应该找养鸡场养兔场吧?”安夏不解。   “不行,我们要保留野生动物的野性,不能收养。就算是受伤的动物,养好之后,也要放归的。也不能投喂,不然它们会改变生活习惯。”   他顿了顿,解释道:“是这样的,老虎和熊在饿了以后,会跑到村子里叼家畜吃,关于这个咬死的家畜啊,国家是有赔偿的,但是,得有尸体。”   听他解释了一番,安夏明白了,被保护动物咬死在家里的家畜方便计数,可以赔偿。   被保护动物叼走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到底少了几只,村民说十只,也许他一共就养了一只,白得九只的钱。   只能互相扯皮,看谁手上的权力大。   以前不怕有人耍无赖,只要说一句,你再这样,你儿子女儿,连你亲戚的儿子女儿,都别想进林场上班了!   城里的工厂也不会要!   就能让村里人偃旗息鼓。   编制大如天!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大量缩编、下岗……活着的单位也是半死不活的。   现在村民只要说一声:你们要是不赔我的鸡/兔/羊,我家没东西吃,要饿死了,那你别怪我去打猎。   一旦村民打猎被上级主管部门发现,分管这片区的整个单位,从个人到集体都得被罚。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非常尴尬。   为了避免扯皮,他们只得求助于现代科技。   林业局的人在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画出了整个林区的地图,把被攻击过的村子标注,来手动标注各位爱吃肉的国家级保护动物的活动区域变化。   林子里不能开车不能骑车,就靠人一步一步的走。   标注地图的方法,跟古代人差不多。   “太惨了……哎……”安夏挺同情他们的。   大森林一天根本就走不完,就算一人划一块区域调查,也得背着铺盖和粮食在原始森林里走好几天。   紫金送来的几大箱摄像头,全部分发给林业工人,让他们安装在保护动物可能会出没的地方。   就连没有出现过保护动物的村子,都有人表示想要:“俺怀疑,就是赵翠花偷俺家放在门口的劈柴!!等我把她拍下来,看她还敢抵赖不!”   “好啊,一个一千块,现在就能卖给你。”   “这么贵,不要了!一千块能买多少劈柴!”   安夏用无人机飞了一趟,觉得有几个地方可以为做景点。   她把视频重放了一遍,指出那几个地方:“可以开发旅游啊,虽然现在双休日执行的还不彻底,但是有不少大城市里的人家还是愿意暑假把孩子送出来玩的。”   “哎,开发不起来啊……”林业部门主管听了直摇头:“我们这边最早的森林公园,1983年就建了,前年又建了一个……现在有二十几个森林公园,没用!”   他紧抿着嘴唇,用力摇着手。   “根本就没有人来,来也只是附近的人,那才几个啊,还没从俄罗斯越境过来的动物多。”   安夏问:“你们宣传了吗?”   “我们?还要宣传吗?就是……大森林啊!这还不够吗?”   安夏摇头:“大森林有什么好玩的,全国最有钱的几个地区,哪个市没有一两个小山,山上没点花花草草?”   主管不服气:“那算个啥啊!哪有我们这里的好看。”   “我跟你说,对大森林没有任何概念的人,提到大森林,就是自家门口的小山头,再差一点的,也就跟公园里的小树林子差不多。你得宣传啊。”   “哦……宣传……宣传啥?”   安夏扶额:“稀奇的野生动物啊、森林里的传说啊、古老的历史啊……我都听过鄂伦春族的歌,你们好歹得多整点吧?”   “还有,你们想好让人住哪儿了吗?”   “县城里有招待所!”   安夏:“再高档一点的有吗?”   “啊……那得上哈尔滨。”   安夏深吸一口气:“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人哭穷说他家连筷子都买不起,吃饭只能靠手抓,有人去了他家,想给他捐点钱,发现他家屋后全都是适合做筷子的竹子。”   主管再傻也知道安夏是在说他,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只得赔笑:“可是我们,是真没这条件。”   “来……我给你们看!”   安夏给他看了在芬兰拍的一些照片。   用原木搭的小木屋,里面的家具也都是用原木做的,屋里铺着简单的织物做为装置,还有一个烧着的小壁炉。电器只有最简单的电灯,饭菜在旁边的厨房,有专人做好了送来。   “知道这一间卖多少钱吗?是他们三天的国民平均工资。”   主管飞快地心算了一遍,顿时心生向往,然而,还是心虚:“可这真的行吗?什么都没有……好歹得放台电视吧?”   “有什么不行的?人家跑你这大森林里来,是为了看电视啊?要是你能让狗熊一家自己走过来,齐齐整整坐在地上看电视,比给人看电视效果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主管仔细想想,狗熊看电视确实好玩。   “你们先把各个地方的摄像头装上,兴许就能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到时候用来做宣传片。”   安夏继续看视频:“中间那一大片空地,有房子,是什么地方?”   “哦,是以前的林场工人休息的地方,现在合并到另一边去了,这个林场的人上周已经全搬走了。”   “可以啊,我看那个度假小屋就可以放在这里,平时野生动物不来吧?”   “偶尔会来几只鹿,没有吃肉的动物。”   “那就好。”安夏点点头:“这就很好啊,做个有点森林气质的围墙和门,晚上门一关,就睡这,多好。”   说着。安夏问:“哎,那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住吗?”   “能啊,带上被褥就行,正好现在暖和,连升火都不用。”   陆雪听说能进里面跟安夏单独过一晚,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主管出去安排在林场里小住的事情。   房间里就剩下安夏和陆雪两人。   某位心情激动的陆雪同志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真的吗?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住不需要出示身份证和结婚证,也能在一间屋里住了吗?”   “这么高兴干嘛,森林不是法外之地。”   “是黑熊来执法,还是东北虎来执法?”陆雪眨眨眼睛,“不会是黑猫警长吧?”   车把安夏和陆雪送到林场休息区,那里的东西没搬干净,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办事员把食物和被褥帮他们铺上,给了他们钥匙,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走了。   陆雪去做饭,安夏对大灶实在缺乏应对能力,便不添乱,在一边摆弄木头。   陆雪忙里偷闲转过头:“你在干嘛?”   “我想扎一头鹿,我带了两个摄像头,还带了一辆无人驾驶全地形玩具车带,晚上让这头鹿在院子里给咱们巡逻。”   陆雪的饭做好了,安夏的鹿也扎好了。   安夏问:“怎么样?”   陆雪沉默地看了半天:“很有抽象艺术的气质。”   “哎,还是你扎吧,毕竟跟你是本家,感情好。”安夏机智地决定放弃。   “亲一下,帮你扎。”   “哈,敢提条件了,我偏要亲两下,你还敢反抗不成!”说着,安夏搂着陆雪的腰,用力亲了他两下。   陆雪被她身上的气息撩拨得情动,想要加深第二个吻时,忽然,从院门那里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   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门口,一个个抬头望天,看着并不存在的飞鸟。   见两人分开了,他们才让脖子恢复正常。   他们臂章上写着「公安」,胸徽上写着「森林」。   森林公安。   他们是听到林业那边的报备,说今晚有人住在这边。所以巡逻至此的时候,顺便过来提醒一下防火和防野生动物。   说完注意事项之后,巡逻队以严肃客气理性的态度告别。   等他们刚出门没多久,就听见一个特别年轻的声音说:“还提醒啥野兽吃人,要说吃人,还得看人……”   他们的队长压低了声音:“嘘,小声点!”   小声已经来不及了,陆雪给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摆筷子。   安夏一边吃,一边歪着头琢磨: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忽然,她恍然大悟,指着门口的那条小溪:“哎,你说这条水,是不是叫晋江啊?” 第316章   晚饭很丰富, 有榛磨小炒肉,烤鸡,酸菜粉条炖排骨, 还有一大碗洗得亮晶晶的蓝莓, 色香味俱全。   “这烤鸡,不正宗啊。”安夏故意挑剔。   “怎么不正宗了,正宗西侯渡风味!”   西侯渡是中国发现最早人类用火的遗址。   安夏哼了一声:“可是这就体现不出来我们是大森林的主人了,好歹得有点硝烟味。”   “行,我这就去追那几个森林公安,让他们对着这鸡开两枪。”陆雪作势站起来,就要端起鸡。   被安夏按住:“当着我的面还敢跟烤鸡私奔。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我都不敢想!”   陆雪正气凛然:“偷偷上树捋榆钱!”   两人相视一笑, 聊起语文课本里的那些美食。   安夏家里生活富足,看到那些食物的时候,都口水直流,更别说陆雪这个从小没爹没娘寄人篱下的孩子,说起罗汉豆、咸鸭蛋、榆钱饭……   “不怕你笑话, 我觉得那个馒头蘸墨水应该也挺好吃的。”陆雪感慨万千。   安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原来从小就是一只小馋猫。”   吃完饭, 安夏洗碗, 陆雪继续折腾用树枝搭鹿。   “好啦!”陆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安夏甩甩手上的水,兴冲冲地过来看。   安夏:“……”   这鹿, 跟她之前搭的那个乱七八糟一堆树杈子区别不是很大,只多了一双大鹿角在头顶。   然后,脸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两个字——安鹿   安夏:“干嘛叫安鹿?”   “随你姓!”   “你这就想糊弄过去?”   “哎, 你就说是不是鹿嘛……大树不让动, 全是这些小树枝, 做不出来你想要的效果,将就将就吧,我保证把设备绑结实。”   趁他安装设备的时候,安夏把纸给换了。   陆雪转回头一看——陆鹿。   “怎么给改了?”   “它是你亲手做的,淑女不夺人之成果,还是让它跟你姓好。”   两人你推我让,最后是安夏说:“陆鹿的意头好,碌碌无为,重点是无为,要是今天晚上,它能无为,就说明咱们很安全,没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你说对吧。”   陆雪憋了半天,也没想出「安鹿」能有什么更好的寓意,脑子里唯一蹦出来的是「安禄山」,那可是大唐灭亡之祸根。   琢磨了半天,他也只得从命。   摄像头,启动。   滚轮,启动。   陆鹿慢慢的在院子里溜达,自动建图。   安夏对陆鹿身上的热感仪的体积和温度做了设定,晚上如果它在院子里发现了超过设定体积的发热图象,就会自动报警。   建图过程中,陆鹿无能地摔倒了几次,都得人过去扶。   安夏指挥陆雪在它的身体两侧都安装了全地形滚轮。   这样,倒了就倒了,不影响工作。   除了陆鹿之外,陆雪还在屋顶的四个方向安装了摄像头,可以看到围墙外的东西。   紫金的摄像头没有温感功能,不过系统可以自动通过前后对比,判断距离院子三米远的地方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同样可以设定超过多大的体积就报警。   陆雪的评价:“我看这个可以再精益求精一点,有攻击性的才需要报警……如果只是来了一头羊的话,我可以继续睡觉。现在,就算来的是棵树,它都要报警。”   安夏:“要是半夜门口突然走过来一棵树,那必须还是得报警的,提醒我拍个视频发到鸿雁上面,然后就可以安心等死了。留你跟聂小倩恩爱。”   陆雪不干:“我怎么也得是燕赤霞这个设定吧?”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星斗满天。   安夏与陆雪坐在一起吃蓝莓,看流星,安夏对牛郎偷看织女洗澡还偷走衣服的行为进行了高屋建瓴的批判。   陆雪在旁边捧哏鼓掌。   “睡吧。”安夏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今天折腾了半天,再加上周围阵阵风吹树梢的白噪音,不到十点就犯困。   “好。”   两人睡在一间屋的两张床上。   等安夏睡后,陆雪在自己的床铺上喜滋滋地盘算着明天早上要怎么样给安夏一个惊喜,激动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要睡去。   忽然,放在桌上的警报器响了,是陆鹿发出的警报。   陆雪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向窗外望去——   半边天空被映照得一片通红。   空气中充满着木头与枯草燃烧时的刺鼻味道。   “夏夏,醒醒,快起来,失火了!!”   安夏第一反应是伸手摸放在床头的手机,想要打119。   没信号!   一点信号都没有。   这里只是一个休息站,压根就没有装过固定电话。   火烧起来的地方,正好就是车道所在的位置。往后就是没有路的林子,人生地不熟的往那里钻,大概率跑不过火。   安夏定了定神,对陆雪说:“我报警,你挖沟。”   她说得很简单,陆雪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快步跑到院子里,抓起一把铁锹,用力在地面上刨沟。   安夏操纵着无人机往森林公安的值班点飞过去。   无人机飞到半路,安夏看见有五六个穿着制服,拿着灭火设备的人正徒步奔向起火的方向。   白天的时候,安夏已经用无人机看过附近的地形了。   值班点、林场和火场是一个三角形的位置。   从值班点到火场是三角形的最长边,而且道路崎岖难行,不对,应该说连路都没有。   值班点到林场是三角形的次长边。但是可以开车,两分钟就到。   开车到林场休息站,再走到火场,比走最长边近很多。   安夏操纵无人机拦在跑在第一个人的面前,那人一愣,想绕过去,安夏继续拦。   队长站在无人机前问:“你是住在林场的?”   无人机上下飞舞了几个来回,表示点头,队长明白了。   “你想干什么?”   无人机飞到他们的破吉普车旁边,飞了几圈。   “让我们开车去?”   无人机又上下飞了几个来回。   “火在林场那边?”   无人机再次上下飞。   队长对在屋里打电话向上汇报的人喊了一嗓子:“叫消防开车到林场!”   然后,他一挥手:“其他人,上车。”   很快,安夏就听见外面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他们将车开到完全无法进一步的地方,马上跳下车,向火场冲去。   大火加热了林间的空气,热空气上升,周围的冷空气不断填补进来,形成了火场中特有的风,被冷空气带来的氧气也让火势变得更大。   陆雪挖完沟,往沟里倒满水后,往自己头上倒了一桶水,然后提着休息站里的灭火器就要往火场里冲。   安夏一把拉住他:“站住!”   “我得去帮帮他们!我学过消防。”陆雪一边说,一边焦急地试图甩开安夏的手。   安夏快要拉不住他了,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你清醒一点!你连防火衣都没有,大楼着火跟森林大火是一回事吗?!你别去给人家添乱,老实待着!”   陆雪被抽懵了,安夏揉揉他的脸:“你和我一起用无人机帮他们,好吗?”   从过于激动状态下恢复过来的陆雪,很快与安夏配合起来。   紫金的无人机可以在检查到水箱已空的情况下自动返航。   安夏负责操纵无人机,陆雪负责蹲在溪边装水。   在天上,是安夏的事,飞回来,是陆雪的事。   两人并肩坐在溪边,紧盯着屏幕里的火情。   后悔,安夏现在就是后悔,这次带过来的水箱是陆雪打算滋水玩的,很小。   根本不能用来浇灭大火。   它的功能仅仅是在森林公安们的头顶盘旋,随时往他们身上倒水降温。   只有那么一点水,对于被大火炙烤得口干舌燥的人们也是额外的恩赐了,他们根本不管浇下来的水是溪里的生水,时不时张口喝点。   看得安夏非常担心他们没被火烧进医院,反被溪水弄得拉肚子进医院。   好在没过多久,带着更专业武器的森林消防赶到了。   这片区域是87年大火之后才长出来的新林子,树不密,主要燃烧物是地上的野草。在专业队伍的加持下,凌晨时分,大火终于熄灭了。   消防员们还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   其实这样检查还是会有疏漏,87年的火之所以烧了那么久,就是因为在明火扑灭之后,类似炉膛灰那样的暗火阴火根本没灭完,人眼看不见。   人走了,太阳一出,表层的水干了,阴火又再次燃烧起来。   一部分消防员回到林场休息,他们吃到了安夏和陆雪为他们准备的食物和烧好的干净水,他们超级开心:“哎哟,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要是咱们中队也有无人机就好了,我这是头一回在火场里也能喝到水。感天动地啊!”   安夏笑道:“以后不仅能喝到水,还能吃到冰棍。”   “哈哈哈!这个梦就不做了,太不现实。”   有人从屋外进来,抓起一个馒头,如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一个:“兄弟们快点,队长叫我们一会儿去挖隔离带。”   “好嘞!”   人休息了,那四架无人机还在运行程序,自动在过火区域里,像给画册填色那样来回浇水。   这是紫金无人机原型的最初功能,继承自农业灌溉,已经被改进了很多次。除了要帮它加水和充电之外,没有什么要操心的。   安夏把陆鹿交给消防员:“等它多浇几次,用这个帮你们吧。”   “它会自己走,地毯式搜索温度异常的地方,然后报警。”   赵健一定会高兴的,这是他的无人车……至少是无人车的一部分,在实用环节,第一次跑到时速二十公里以上,完全不用担心出任何需要赔钱的事故。   消防员很感动,然后提出一个温馨建议:“能把这些枝枝杈杈拆了吗?可能会挂在树上。”   说完之后,他又马上补充一句:“我不是嫌它丑啊。”   陆雪心情复杂。   不是嫌它丑,干嘛要强调啊! 第317章   安夏第一次亲临火场, 觉得这次的火怎么着也能上个新闻联播。   参与救援的人则表示:这次的火势,与1987年相比,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正好市里要开一个复盘这次火灾的会议, 安夏强烈要求列席旁听。   陆雪也被捎带上了。   在现场, 各个不同部门的人汇报了这次山火事件的分析调查情况,还有损失情况。   起因是有几个偷猎的蹲守老虎,蹲累了,想抽根烟提提神。   该抓的抓了,该处理的处理了,然后就是表彰大会之类的。   会上,领导特别提了一句感谢热心市民安夏的无人机帮助。   安夏则完全没觉得自己帮上了什么忙,谁还做不到这些事啦, 小孩子的航模都可以,没意思。   计算机,应该可以做得更多。   会议结束后,安夏与陆雪一起走访了消防一线的官兵,其中有一些亲自参与过87年的消防工作。   他们告诉安夏, 在火灾现场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风向突然变了, 眼睁睁地看着山火向我们烧过来。”   “还有闪燃, 就像房间里有很多家具,本来只有一把椅子着火, 忽然间,窗帘柜子桌子床……全着了。”   “别忘了还有回燃,看着火自己往后退了, 别开心, 下一秒, 人可能就飞了。”   “那我没遇到过。”   “你才干了几年, 请我吃饭,大哥多教你两手。”   他们笑着说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凶险,就像老兵在细数着自己的勋章。   陆雪不时提出新的问题:“异常燃烧的时候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有没有遇到过消防栓没水?大概会有多长时间的间隔……”   他问的问题很多,但安夏听出来,他的提问都有一定的逻辑。   从火灾现场的环境对火情的影响,到不同的燃烧物会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再到人员防护、市政设施的布置是否完善到位……   两人出来之后,安夏对陆雪的提问水平表示十分满意,比起在火车上问「大家都买到票了吗」,还有在马路上逮人问「你幸福吗」的提问要强多了。   陆雪骄傲地昂首挺胸,用手拨弄了一下短到可以忽略的刘海:“那当然,我是谁啊。好歹我也是搞技术出身的,你问那些是想实现什么,我都能猜到。”   “骄傲使人进步。”安夏拍拍他的手。   “你说反了。”   “没说反呀,你要不是为了能一直保持骄傲,哪能有心情研究这么多东西,我可没看出你这么有科学精神。”   陆雪扭过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本来就知道呀,你当初是怎么跟灯泡厂领导翻脸的事,还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呢。你就说,最后证明是厂领导错了,你才是对的时候,心里是不是特别开心,比加工资还开心?哎……别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挺好的,总比不学无术,还嘴硬的蠢货强。”   陆雪握着她的手:“你真的不嫌弃我?厅长都说我要是能再老成一点,稳重一点就好了,像昨天,我一着急,就想冲出去……”   “人的第一反应才是本性,好歹你的反应是冲上去当英雄,而不是抢了他们的车自己跑到巡逻站。虽然不能出山,但是好歹离火场远一点。”   陆雪:“啊……我完全没想过,我……我想的是火要是燃过来,我们都要完蛋,还不如早点帮他们一把。”   “所以嘛,你的想法我还是很支持的。”   安夏把收集到的资料传给公司业务分析部门。   最后,这活落在了刘杰的人工智能组。   通过人工智能进行大数据分析,目标是在火灾现场提供实时数据分析。   对于闪燃、爆燃和回燃这种与周围环境有极高关联性的异常火情,提供预警。   “安总……您这要求……也太高了吧……”刘杰这句话,没敢对安夏说,只敢在心里喊两嗓子。   提前预警三四秒的话,毫无意义,只够来得及向苍天比个中指。   起码得提前三十秒,还能来得及找个地方躲躲。   三十秒啊!   综合火势、空气、建筑物本身的构造、材料……这么多东西,都得考虑进去。   刘杰做出一个伟大的决定:他掉头发,芯片组也别想好!   业务会议上,刘杰发言:“安总,人工智能综合这些数据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想要达到最后的目标,还需要硬件的支持,芯片是决定计算速度的关键。”   紫金的芯片组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普通人都能看得见的手机芯片组,另一个是藏在盘古实验室内部的计算机芯片组。   外界都以为安夏已经放弃了计算机芯片组,转投没有被锁死技术的手机芯片。   但是安夏知道,计算机芯片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没有大张旗鼓是因为偷偷摸摸地做,比较容易搞点小动作。   要是被灯塔国照到,很多本来能做成的事,也要搞得很复杂,或者是根本就办不成。   南总工看似在主持手机芯片的工作,其实只是挂名,他真正的工作内容,还是他一直想要做的计算机芯片。   想要做芯片,就得有人。   此时现培养,大概……一定是来不及的。   只能靠挖。   要挖也没这么容易,顶尖人才除了看钱之外,还看能不能办成事。   漫威的超英们都化身「伐木累侠」,做芯片也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   团队和硬件不行,代表着玩完。   脑子坏掉了才会为了多给的仨瓜俩枣跳槽去一个小破公司。   然后很长时间做不出产品,从此在简历上留下污点。   大芯片公司的人挖不动,要挖就得连根挖,把整个团队端走。   一两个美、日、韩的人跑到中国来工作,比较合理。   几百个人抛家弃国一窝蜂的来,不太现实。   李俏汇报了一个挖人的好地方——台积电。   语言相通、距离不远、技术优秀,特别是,他们现在还在闹内乱。   “闹内乱好啊,人心思变,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安夏很高兴。   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内乱的原因就是有两派人。一派人想跟着老领导,另一派人想跟着新领导。   新领导只想自立门户,不想去哪个公司打工。   第三者是无法插足的。   李俏已经打算放弃了,安夏对她说:“别急啊,万一有可以合作的机会呢。先看看两边的情况,挖不了人,至少咱们可以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多一个朋友多条路。”   这场内乱以新领导带着三百多个员工到大陆办厂而告终。   安夏第一个去他们新办公室拜访,就芯片技术和专利的问题坦率地交换了意见。   安夏有心跟他们合作,先给他们第一笔手机芯片的订单,也算是在大陆开张大吉,讨个吉利。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张总,有个小问题,你们这边的员工用的这些技术,是自研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明知故问,安夏甚至看到某中一个人生成的图表上还带有台积电的标。   张总皱着眉头,他也意识到了问题。   这些其实不是核心技术,但是,如果台积电想动手的时候,这些,就全都是侵权。   张总此前一直在搞技术,最大的难关,就是技术突破,从来没跟人打过官司,就连购物都没有跟商家闹过纠纷。   安夏则不同,她亲自带队跟美国人撕了几回倾销官司,心里带着警惕,看什么都是证据。   “我不太专业,如果是由专业的律师团队来找碴,这些东西,一定会出大麻烦的。”安夏真诚地说。   很大一个要命的问题,是张总这边的员工,本来就是台积电的人。   有很多东西,是他们自己发明出来的。   照一般人习惯性的思维:自己用自己发明出来的东西,天经地义,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在工作岗位上发明出来的东西,叫做职务发明,版权属于公司。   发明人离开了公司,就不能再用。   用了,就是侵权。   要赔钱。   巨大的不稳定因素,让安夏也不敢把订单给他们了,她建议张总先好好把公司内部的工作流程梳理一下,把需要用到的技术全部列出来,再一一跟台积电拥有专利、版权的技术对应。   已经是台积电专利的,一定要避开,或者用别的什么手段替代,混过去。   不能这么赤眉白眼,甚至还带着LOGO的用。   一句「不用」,说得简单,做起来却非常艰难。   想要绕开台积电,就得有自己的技术,哪怕只是魔改,也得有硬件。   张总早年在美国待了几十年,交游广阔,比安夏的人脉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想要搞硬件,首先,得人家愿意卖,其次,得有钱买。   张总率众出走台积电,算是孤注一掷,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很多钱都放弃了。   于是,他想到了安夏,想借一点,或者投资一点。   安夏满口答应,她要求带上她跟南总工一起去,问就是我们的手机芯片开发用的设备也需要更新了,想看看有没有好用的,想买来换上。   张总也答应了。   他唯一的一个小问题是:“我这次拜托的是教会的朋友,他们比较讲究……嗯……我听说,你们大陆人都是无神论者。在言语交谈的时候,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也请你们就当没听见。”   “哈哈哈,张总说笑了。他们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需要背新约和旧约吗?我可以提前背饭前祈祷词,拉丁语版的都可以。”   安夏心想,要是张总到紫金的程序员万神殿来转一圈,会不会被他们过于实用主义的信仰吓晕过去。 第318章   安夏上辈子与教会最友好的接触是在洛阳古墓博物馆旁边, 渴得要死,又找不到一家店的时候,是一个教会摆的茶水摊拯救了她。   万万没想到, 教会居然还能提供购物机会。   张总过来谈的设备, 没有到严格封锁,打死不卖给中国人的地步。但,也属于被盯着,如果中国人要买,也得开个高价,各种限制。   紫金科技也看了一批颇有技术含量的设备。   光是看最简单的产品简介,南总工的眼睛就粘在上面了, 根本舍不得挪开。   恨不能把所有的设备都搬回去。   靠着张总和耶稣的关系,紫金科技进了一批颇有技术含量的设备。   但并不能买到最先进的。   南总工悄声问安夏:“我要是现在入教,他们能卖给我们吗?”   安夏想了想,问张总:“要是我俩一起入教,他们能看在同是上帝羔羊的份上, 把那个最好的卖给我们吗?”   “大概不行……”张总哭笑不得。   安夏不满:“怎么不行, 迷途的羔羊突然感受到了明灯指引, 想迫切加入也不行吗?”   “主要是来不及,需要先经过一个慕望期, 也就是学习阶段。然后才能受洗,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回国了, 如果你真的想加入的话, 在国内加入也一样的。”   安夏:“哦……那就算了……到时候梵蒂冈方面可能会不认账。”   她记得由于梵蒂冈跟东南小岛保持外交关系, 导致教皇一直没成功的派出主教, 两边关于这个问题折腾了好多年。   拿到手的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设备,在国内已经算数一数二。   南总工恨不能日以继夜地工作,抓紧研发。   安夏劝道:“您得注意身体啊,该休息休息,有些事情可以让研究员去做的。”   “哎,我不放心啊。我躺下来,就在想,可能会出什么问题,有什么新的尝试可以做……睡也睡不踏实,还不如在办公室里。”   安夏怕把他给累死了,在说明书里翻出一条,说机器不能连轴转XX小时以上,像南总工这样,机器受不了。到时候,机器没了,还得去找耶稣门徒刷脸。   南总工怕真的把机器弄坏,这才同意跟着机器休息的时间表休息。   机器歇了,人不歇。   他们在电脑上继续推,等机器歇够了,就把电脑上推演的结果,在设备上跑一遍。   这次真不是钱不钱的事。   安夏没给他们加基本工资,也没承诺研发出来每人给多少钱,甚至连提成都没谈。   但是,盘古实验室的员工们知道这个项目是与一个军工企业合作的项目。   他们猜测也许这次他们研发的芯片技术,会应用在国防领域。   从银河号开始,到黄海、南海,新闻播报没有加入太多的情绪。   但是光是听着最简单朴素的事实描述,展示了一个无奈的事实:领海被人随便闯,任人来来去去,光听就要气死了。   他们猜的完全没有错,上头有意干一件大事,需要计算机的支持,而且不能用国外的芯片,避免泄密,或是重要仪器被外国人控制。   安夏也没法真的强制所有人都休息,只能安排更多的精英加入研发团队,人多了,就避免不了有些流程需要等上游部门跑完之后,才能做,或者等下游部门反馈,至少能让人有机会歇一歇。   高效率、受过严格政审的精英们都被安排去了盘古芯片项目。   民用项目,比如手机芯片的项目,便从以前的资深老员工里提拔。   能在紫金干到资深老员工的人,都不是凡人。   首先技术强,其次对工作有热忱……但,资深老员工,如果没有升上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个人的诡异小毛病。   比如手机芯片这边,有一位资深大神,她是个极其可怕的完美主义者和强迫症患者。   在同事中间盛传的一个经典案例,是她买回来的新衬衣,四个扣子是用「二」字型缝的,一个扣子是用「X」字型缝的,她都一定要把缝得好好的「X」字型给拆了,重新用「二」字型缝上。   本来,以她的技术水平,完全可以当技术组长。   但是,她的完美主义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她只能当资深员工,不然,在DDL就要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纠结代码是不是写的干净,能不能再短一点,大家都别想拿奖金了。   这次实在是牛人都被调走,无人能镇场子。   再加上最新的手机芯片处于已经进了手机,第一批即将出货。就算是她,也不敢在已经公布的发布时间之下,还搞太过份的完美主义。   于是,强迫症大神,成为了新的手机芯片组的代理组长。   紫金整体的工作进度如计划那样一层一层的往前推进。   直到有一天,安夏收到一封律师函。   IBM把紫金科技给告了,理由:窃取IBM的公司机密。   说紫金科技已经在市场上公开销售的手机,使用的芯片技术是盗取自IBM的设计。   不仅没给钱,这款软件甚至是IBM的商业机密,不对外销售。   侵权,而且还是窃取,性质就更恶劣了。   安夏很困惑,手机芯片可以说完全是紫金科技自研的产品,要告也只能是诺基亚和爱立信来告她……   不对,这两家也没什么理由告她,他们三家联手签的技术合作开发协议,共同开发共享成果,谁比谁高贵啊。   法务团队仔细看了附带的资料,说IBM告紫金的主要内容是说紫金用来设计芯片的软件是IBM研发的软件,还有芯片设计也盗取的是IBM尚未公开的技术。   IBM提出了五十亿的赔偿金额,要求紫金科技马上支付,并从市场上召回已售出产品。   安夏吩咐道:“查查清楚。”   她心里其实已经大概知道是谁干的。   IBM不傻,绝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拍脑袋,就说要告紫金。   他们又不是混娱乐圈的,有事没事就来个律师函警告给自己弄点流量。   一定是有人里应外合,给他们透消息。   公司被iBM告了的事情,仅限于安夏、法律团队和内部审查团队知道。   内部审查团队对安夏怀疑的几个人的电脑进行调查。   果然发现了异常,有一个人的电脑曾发生过安装IBM芯片设计软件的操作记录,现在那个软件已经被卸载了,就连电脑上的操作日志都被处理掉。   只是这个人刚来没太久,他并不知道,紫金公司的电脑实时的任何操作,都被记录在案并长期保存。   只要公司想,就可以调取任何一个时间的任何操作。   真相简单到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他给自己的电脑装了IBM的设计软件,然后使用这款软件,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设计工作,再把设计的结果提交。   这样,紫金的芯片设计成果里,就有一小部分,是用IBM软件设计的。   然后,他把自己举报了,并向IBM提供了截图等证据。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甚至都没有在公司电脑上往IBM联络人那里发照片,而是先发到自己的私人邮箱里,再转发给了IBM。   但是,在设计软件里截图这种事情,也全部都记录在案。   不然紫金自己的知识产权怎么保障。   只是公司里的人都喜欢截图,开会的时候方便直击重点,每天都有几万几十万的图铺天盖地冲进服务器,没有设置警报,不出事也没人会去查。   现在,出事了,一查一个准。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员工的个人行为,最终用到了成品里,也是一桩大罪,IBM的律师团会把员工个人行为实锤成公司指使,并在出事后甩锅员工的。   但是……手机芯片组长是一个严重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她越看那段用IBM软件设计的部分越不顺眼。   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顺眼,但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   由于说不出来改进的意见,也没法让员工改。   她就自己动手,连夜把那段重做了一遍。   保持功能一样,内部逻辑改了很多。   修改完成,她爽了,提交。   她使用的设计软件,是紫金自主研发的芯片设计软件。不管是全世界哪个机构要来调查,最后的结果,都一样——那部分被举报侵权的程序,就是用紫金软件设计的。   IBM大张旗鼓的派人过来调查,查了个寂寞。   只得不了了之。   安夏这边平安过关,张总那里就惨了。   他那里出了跟紫金一模一样的问题,不同的是,告他的是台积电。   内奸自己举报了自己,把整个公司拖下水,而他们那里没有一个强迫症组长把控全局,也没有严格的内部管控措施,想说这是员工的个人行为,都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手的证据。   最终,张总赔付了1.75亿美金出去,公司元气大伤,研发芯片是一个烧钱的业务,赔出去这笔钱之后,公司的研发工作无法推进。   在官司结束三天后,安夏在办公室接待了这位疲惫的老人。   他坐下之后,开门见山:“我们公司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现在,我们的研发正在紧要关头,需要一笔钱……”   来的时候,张总想的是融资、借钱。   走的时候,他公司里的股份有20%卖给了安夏,买了紫金的办公电脑管理系统。   他看到系统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管理条例,大为惊讶。   “你们公司考虑得真周到。”   她当年的前东家年年要进行员工手册和系统安全考试,每一道题,都是公司的血泪教训,都被安夏拿来用在紫金系统里了。   安夏微笑:“防患于未然嘛。” 第319章   张总这次的经验教训, 给全国同行们提了个醒,让大家都注意自己公司里是否有一些不和谐的情况存在,并且加强管理。   除了同行之外, 还有其他涉密单位都感受到防火防盗防自己人的重要性。   一时间, 紫金的办公监控软件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现在市场上能买到的监控软件,已经是迭代过多次的产物。   安夏在几次推荐会上,对这款软件的介绍是:“经过几十名优秀程序员的测试,全方位、多角度提高了软件的监控能力。”   就连某安全部门的资深侦查员,都挑不出紫金软件的监控死角。   同行们一度怀疑紫金是不是用AI进行系统测试。   但是,他们用最刁钻的人类思维去尝试绕过监控,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你们不会是真的用人不停的做测试吧?”一位同行问。   安夏笑道:“当然是,AI的数据还不够多, 能做的有限。”   “你们公司真的舍得把这么多资源投在测试上?”   “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安夏温和优雅地笑着,确实是没办法,她也不想的。   所谓「几十名优秀程序员」,现在都已经被开除, 或者已经因为职务犯罪在大牢里蹲着。   他们有些人是想利用职务之便, 给亲戚朋友搞点好处。   有些人是单纯想把公司内部的一些八卦分享给朋友听, 算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有些人是想盗取公司机密,换钱花。   这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正常人类思维想不到的事情,他们能想到。   比如,电脑上有一个时区存在BUG, 如果把电脑时区调到那里, 系统里显示还是「北京时间」四个字, 但其实「值」已经是当地时间了。   有人借此制造在系统里的「不在场证明」。   紫金公司电脑里的时区设得非常细, 有四百多个,各种奇怪的小岛、争议地区、冲突地区、实际控制地区……全都详细的给安排上了。   那个BUG时区的位置是一个名字奇怪,在四百多个时区里排列在中间靠下位置,且没跟中国建交的小破区域。   正常人根本不会选在那里。   就这样,一代一代的卧龙凤雏与系统维护人员之间展开的对抗活动,再加上从MI6失业人员那里弄来的一些信息,这个监控软件放在全世界都是一流水平。   盘古实验室连轴转的辛苦也没有被白费,他们突破了去年的0.6微米制程限制,将波长光刻技术波长的光缩到0.35微米。   这消息一出,在业界掀起极大的震撼,几个光刻机行业的顶尖公司都被美国问候了一遍,调查到底是谁违反了美国的意志,把最先进的光刻机卖给了中国。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并没有任何一个公司卖一整套光刻机给紫金,只有日本的尼康公司和德国的蔡司公司各自卖了一批物镜给中国,物镜并不在禁运的名单里。   然而,等了一段时间,传说中的0.35微米也没有出现在市场上。   美国的有关部门琢磨了半天,又找了内部的「鼹鼠」打听,内奸告知:   “国家最近提高了芯片研发项目的补贴,比前几年还高,可能是紫金公司为了骗补贴而放的烟雾弹。”   紫金确实申请了各种项目补贴和特别经费。   南总工还抱着老派知识份子的那种矜持,觉得国家现在太穷了,应该把经费让给真正需要的研究部门,紫金不缺钱,不用去申请。   安夏则不以为然:“我保证我的项目是真的、是一定能出成果的,为什么不能领。要是补贴给到真正干事的人手里,我没有意见。   但是现在骗补贴的太多了,与其让他们把钱弄去吃喝玩乐,还不如把这钱给真正研究芯片的人晚上加餐。”   安夏顿了顿,又继续对他说:“南工啊,你专心做好技术就行,获得资源协调资源的事情,我来处理。如果你特别想帮助有志青年,可以捐款给希望工程、春蕾计划。”   于是,申请了二十多项补贴和特别经费的紫金芯片项目。   不仅成品所需要的技术设备根本达不到,说是研发出来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商用,甚至连「流片」封装的消息都没有。   通过种种因素综合分析,跟当初的中芯一号一模一样!骗补贴无疑了。   国防某大学研究中心拿着紫金交过来的0.35微米芯片,放入设备,开始运行程序。   它动了!   从测试数据上看,这块芯片,确实达到了设计标准。   “速度好快啊!”测试人员欢呼。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研究员太好奇了,他没敢告诉紫金的工程师。   在没有看见实物之前,他以为紫金是骗补贴的。   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工程师冲他一笑:“过几天就知道啦。”   紫金宣告在五日后,召开新技术发布会。   外界纷纷猜测会是什么新技术,是不断突破的无人机,还是惊喜不断的无人驾驶,还是互联网的哪一项业务?   都有可能。   紫金科技开发布会的那一天,整个现场被挤爆了,收到邀请函的同行和媒体在屋里,还有没有收到邀请函,也想进来凑热闹的人在外面徘徊找门路。   安夏穿着职业装,缓步走上宽阔的舞台。   整个大厅忽然悄然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安夏。   安夏在大屏的侧面站定,她微笑开口:“我期待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七年。”   台下众人哗然,安夏才多大啊?等了三十七年?   从她的个人资料上看,她甚至都没有三十七岁。   安夏继续说:“1958年,杰克ꔷ基尔比发明了全世界第一块芯片。   其实,那个时候,中国的计算机不算落后,同年,中国第一台计算机103型通用数字计算机研制成功。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革命性的技术创新出现,并改变世界格局。   但是……这些创新者之中,并不包括我们,我们一直都是学习者和追随者。   我们与世界计算机巨头的距离,越来越远。   原因多种多样,缺钱、缺人,还有技术封锁。   紫金科技自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自主研发,突破创新。   我可以很骄傲的说,即使是在美国的平民之中,互联网为生活提供的各项服务,远不如我们国内便利。   无线模块研发的成功,把成千上万的人从办公室里解放出来,随时随地可以查看邮件。   今天,我要发布一个这样级别的技术——浸润式光刻技术。”   大屏上出现动画,依次展示了光刻机的深紫光是如何利用水做为介质,把解析度大幅提高。   “去年,国外实现了0.6微米制程。但是,他们不愿意把工艺卖给我们,只愿意卖几年前的0.8微米的。   我们的工程师,通过反复的摸索与研究,用一点点水,用0.8微米的光源,完成了0.35微米的制程……”   安夏说得轻描淡写。   用水加物镜的操作手法,跟传统的干式光刻技术是两件事,是一种非常新的概念。   如果不是安夏坚持,并保证做不出来也不会扣研究员的绩效,芯片组的员工们才鼓起勇气继续研究。   单是紫金的工程师们,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来,也是相当的吃力,安夏费了不少口舌,还做了不少利益交换。   终于把张总公司的工程师、还有此前投资的荷兰ASML工程师忽悠来做技术顾问。   最终,在公司内外的质疑声中,盘古芯片计划组,交出了一份令安夏满意的答卷。   到了媒体提问环节,由于中芯一号曾经造的孽,记者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种新式浸润式光刻技术做出来的芯片是不是真的达到了技术标准,什么时候可以商用。   安夏当场展示了一个复杂的测试场景,很多同行都用过。   以前的计算机要跑几天,在新的计算机上,几乎瞬间完成。   “你这不对吧……”有同行质疑,“只是芯片功能提高,能这么快?”   安夏微笑道:“当然,还有其他配套的硬件和内部做了一些小小的优化,这就是属于商业机密了。各位可以来检查,看看我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在场那么多双眼睛,其中一半是行业精英。   要是紫金科技像中芯一号那样动手脚,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发布会一开,全世界的芯片行业震动。   不是因为紫金的技术有多强,而是中国居然赶上他们了。   0.35微米制程技术,是上周才发布的。   根据这几年中国芯片情况,还有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应该跟他们相差六七年才对。   怎么可能只隔了六七天。   几家国际芯片巨头一片沉寂,不知在干什么。   国内在一片欢呼声中,出现了一些特别的声音。   有媒体人说安夏好大喜功,刚研发出的东西还不知道稳定不稳定呢,就敢拿出来,要是质量很差,甚至根本不能用的话,岂不是又让祖国人民白高兴一场。   更多的声音是认为安夏是想继续骗更多的补贴,才会先放一个并不成熟的东西出来。   “安总,要回应吗?”王娇娇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十几篇用于不同场合、不同版本的回应草稿。   “不用,做自己的事情就行。反正,只要工商税务还有给我们发补贴的单位不来找咱们麻烦,其他人,爱怎么叫唤怎么叫唤。”   第三天,安夏宣布紫金芯片可以投入商用。   十二个小时之后,全球几大芯片供应商同时宣布去年刚推出的0.6微米芯片降价70%。   就连上周的0.35微米芯片也降价20%。   如果紫金的芯片,使用的是传统干式光刻法,这一招,就能让紫金投入的所有研发费用付诸东流。   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对待技术不发达地区的竞争对手:当竞争对手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做出成品,他们马上降价围剿,让对手投产即亏本,让这些地方有研发能力的公司,再也不敢砸钱做研发。   有媒体采访安夏时,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以后紫金科技,还会再做研发吗?”   安夏优雅一笑:“为什么不呢?我们公司的芯片,确实不如国外同行们那么厉害,但凑合能用。如果国外同行们想要坐地起价的话,各位老板可以看看我们家的芯片,我们不涨价,您要多少,我们生产多少,量大从优,国内包邮,来人来函,一律欢迎啊。” 第320章   由于紫金科技如此高调开了发布会, 把整个气氛炒得很热闹。   引起了不少人的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赶英超美,领先世界几千年了呢,吹成这样, 安夏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不要脸才能赚大钱啊, 她一天赚的钱,你全家一辈子都赚不到。”   ……   有些更难听的话在网络上到处流传,就连公司同事都担心安夏看到这些内容之后,会不会影响心情。   谁都想被夸奖,而不是被骂。   就连陆雪都担心安夏会不会情绪波动。   有一天,他看见安夏正在浏览那些骂她的内容时,十分紧张, 伸手挡在屏幕上:“别看了。”   “别啊,挺有意思的!我要学习一下。”   “啊?”陆雪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被人骂这种事嘛,总是难免的。被骂本身,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被骂之后, 想不出来对怼的话, 哭着走了, 回家躺在床上复盘的时候才想到我应该可以这样说,那样说的时候, 那才是最郁闷的。我提前准备着,总比到时候越想越后悔要强。”   陆雪:“……”   安夏对陆雪说:“你在谈判的时候不也被人说过中国玉米只配喂美国猪嘛?你们当天难道没有复盘?分析当时怎么回复才是最好的?”   “确实有。”陆雪忽然理解了。   由于此前几次国外间谍行动给国家的发展规划带来重大的损失,再加上计算机病毒的品种越来越多, 有关部门开始担心采购回国的各种设备会不会也出现问题。   他们想要对所有重要机构使用的设备进行检查。   靠人肉硬查, 把专家们累死了, 也来不及把全国的查完。   有人推荐了紫金公司的人工智能系统, 进行初步筛查。   紫金科技为了对内部进行管理,在大数据里植入了大量定义「异常操作」资料。   比如截图、上传下载、修改保存、删除……   有关部门本来只想买这个软件,安夏建议他们买两套。   还有一套,是紫金的程序员们为了方便自己工作而开发的软件。   当程序员们正式工作的第一天,他们就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   运行就报错的程序固然可恶。   但冗余的字段、毫无意义的跳转,多出来的逻辑,也会影响程序的运行速度。   于是,他们在日积月累的工作中不断总结经验,致力于把「无害但也无用」的垃圾数据、程序、字段都清理出去。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为了自己方便而做的小小功能而已。   所以,当他们收到一笔额外奖金的时候,心情非常紧张。   “财务算错了吧?”   “不会是没给我交税,明天就有人来抓我了吧?我有希望跟毛阿敏关在一起吗?”   “想得美,她早都出来了……我们俩可能会被关在一间里。”   “不是……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我拿着心里不踏实啊。”   各个项目的主管都很懵逼,他们确实看见有一笔项目盈收,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项目。   他们从来没有开发过这个名叫《筛网程序》的东西。   没有立项通知书、没有研发过程,没有验收过程……最关键的是,它居然是全公司程序员集体完成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   每个程序员每个工作时段都有明确记录,他们是为哪个项目服务的。   没有一个人做过这个《筛网程序》。   打听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是他们伟大的安总,把他们的工作小巧思,自己给自己用的小工具,拿去卖掉了。   得到的钱平摊给所有参与过增删修改的程序员。   他们从来没觉得这个程序很值钱,因为它连自动删除和修改都做不到,只能发出警报,提醒活人往这里看。   愚蠢的程序多次不能理解人类的奇思妙想,把正确的代码也标注上了。   现在虽然稍好,但还是不能百分百避免误标的情况。   程序员们越发觉得手里的钱烫手:“安总这算不算是诈骗啊?”   他们的担忧,安夏早就担心过了,她推荐这个小程序的时候,说过会出现错标的情况。   上头表示:没问题,宁可错标,不可错放。   已经有多个跟美国不对付的国家,在电脑上吃了亏。   自改革开放之后,中国采购了多少国外的设备,数都数不清,要是哪台出事,造成人员伤亡、经济损失,这谁也承担不起。   全部弃用又不可能。   靠专家们一台一台的检测,又来不及。   前阵子紫金科技发现有内奸截图,避免被罚重金的故事传遍全国,才有人想到了紫金科技,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可以用来快速检测病毒的程序。   这才有了程序员们的额外收入。   之前那些偷懒,永远白嫖别人分享的程序员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他们看见有人只是稍微改了一两行代码,也参与了分钱大业。   有人向总经理建议箱提出抗议,得到的回复是:“勿以善小而不为。”   以前就热爱跟人分享的员工得到了回报。   喜欢藏着掖着,完全不愿意掺合这种公益事业的员工看在钱的份上,也开始改变,说不定自己参与的这个项目,也能卖呢?   经过筛网程序加人工的检测,几乎每台电脑里都有大大小小的BUG、病毒,以及逻辑炸弹。   全部处理完一遍,再加入监控警报之后,领导们才稍稍放下心。   安夏把搜出来的那些病毒程序都要了过来,交给网络安全部门。   “给咱们的杀毒软件里的病毒库升个级。”   安全部门的工程师们很不以为然,那是一种内行对外行的天然鄙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什么了不起的病毒了,最近出现的新品,都是老货新编,用不了一个小时,他们就能做出对应的杀毒软件更新。   “安总真是太紧张了,我们天天盯着全球最新的病毒和BUG,有什么新出的花样,早就给我们加上去了。还等到现在。”   “就是,我们又不是吃闲饭的。”   检查了几十个病毒之后,他们继续发出感叹:“我就说,最高级的也就是雪球三号的变种,这算什么!给我十分钟写一个补丁灭了他!”   “我只要五分钟。”   “我四分三十秒!”   “要是谁真能给我整出一个让我加班两小时的病毒,我叫他爸爸。”   办公室里很快乐,骄傲的程序员们去吃饭了。   其中一个男程序员正在追求无人驾驶组的女同事,他拿着自己的软盘装了许多流行歌曲,给那位女同事装电脑里。   装完,两人手拉手一起去食堂。   接下来,是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有人睡觉,有人连机打游戏。   午休时间结束,开机、干活。   今天的工作很简单,把写好程序的模块导入无人驾驶系统,做个测试,然后下班。   黄兰兰路过:“好羡慕你们组啊!从来都不用加班的。”   得意的无人驾驶组员工:“我还羡慕你们呢,忙点好啊,有钱拿啊。像我们只能回家看电影了。”   “哼……”   “等我看完电影,回来给你说说电影内容啊。”   “别得意,得意必加班。”   “哈,看我们组的墙上桌上,干干净净,我们可从来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在实验场,测试用的假人被撞得稀烂。   赶到的赵健脸色都变了。   “怎么可能!”   根据系统记录,无人驾驶车的时速有200公里。   这要是撞上结实一点的铁杆子,车能从中间劈成两半。   负责输入数据的测试工程师哭丧着脸,一辆实验车价值两百多万,就算公司不要他赔钱,今年的绩效也铁定完了,后面的职业前途更是一片灰暗。   他向同事们解释:“我真的设的是20,检查了好几遍!”   没人相信他,都认为他一定是手抖,多按了一个「0」而不自知。   直到系统操作监控还了他清白,他确实是输了「20」之后,点击了「保存」。   现在问题来了,20是怎么变成200的?   “日,还不如是你手抖呢!”同事们开始头大了。   现在得满世界寻找异常原因。   让赵健感到非常沮丧的是这事很快传到外面去,公司为了平息外界的恐慌情绪。   不仅公开宣布暂时不会发布无人车,连公司园区里,还有智能港使用的沿固定线路行驶的无人车都停了。   电影是看不成了,整个无人驾驶项目组全员留下加班,对所有可能的影响因素都进行检查。   软件、硬件,就连轮胎都被切开,检查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没日没夜加班了三天,他们终于找到了出现的问题:模块里多出了一段用MC7字节码写的恶意代码。   恶意代码偷偷摸摸把一个正常文件改了名,给自己起名为那个文件。   用玄幻风格来解释,就是正常人被恶鬼夺舍了。   普通的杀毒软件根本杀不了它。   而且,就算发现了这段恶意代码,程序员们也没有找出这个恶意代码的整套运行逻辑。   目前,只知道它会改变实时输入的数值,让20公里的时速变成200公里。   它甚至智能到知道不能直接显示变数,而是在界面上看,还是20,后台已经悄悄被调整成200了。   至于它还有什么惊喜是别人还不知道的,那就不好说了,得找网络安全部逆向工程一下。   网络安全部组长接到任务之后,随口吐槽:“你们这些业务部门的人啊,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从哪儿搞来的这么邪门的病毒,给我们莫名增加了工作负担,得算我们合作啊,项目顾问费结算一下。”   这句话说了没半小时,就查出了病毒来源。   那病毒,就是安夏弄来,让网络安全部增加病毒库样本的一堆病毒中的一个。   想讨好女神的男程序员在拷歌的时候,无意中把已经感染了病毒的文件也拷进去了。   幸好赵健觉得「总有刁民要害朕」,看不起公司的网络安全水平,组里搭建了一个独立封闭的局域网络,工作电脑只连局域网,不然全公司都不能幸免。   惹出这么大的祸事,顾问费是别想要了。   网络安全组员工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对这个程序进行分析研究。   尤其是那个说「谁真能给我整出一个让我加班两小时的病毒,我叫他爸爸」的员工。   特别努力,已经睡在办公桌下面六天了。   同事问他干嘛这么拼,他咬牙切齿:“我要弑父!”   半个月后,安夏出现在有关部门领导的办公室。   “上个月给我的病毒样本里,有一个很奇特的病毒,平时不发作,如果发作,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经过排查,已经有60%的重要项目电脑被夺舍病毒感染。   而最可怕的是,国防用电脑的感染率是100%。   也就是说,如果电脑设置导弹打一千公里,病毒可以自由修改数字,改成一万导弹够不着。但是改成500公里,那打的就是城市里的普通人了。   就算平时演练用的是空包弹,从天而降那么大一块东西,砸在闹市区,也是要人命的。   领导震怒:“必须严查!到底是谁给把病毒给带进来的!!” 第321章   在此之前, 系统里没有任何监控手段,包括大家使用电脑,其实也都很不讲究。   随便插软盘, 随便上网, 工作网络与外网没有严格区分,权限也卡得不是那么死。   人走了,电脑就这么敞着。   甚至连系统密码都大大咧咧地贴在电脑屏幕上,方便进来的人查资料。   所以,病毒到底是从采购的时候就有,还是后面被谁有意或是无意放进来的,已经无从追究。   现在能做的,只有亡羊补牢。   安夏向领导确认安装监控的目的:“到底是想悄悄的把可能的间谍抓住, 还是想大张旗鼓,起到震慑的效果?”   “操作上有什么区别?”   “一个不显示,悄悄隔断异常文件的对外传输,悄悄记录异常并报警到上一级系统管理员那里。一个显示在桌面上,很显眼, 就像身边围了十个大汉, 贴身紧盯。”   领导们觉得两个都很有道理, 无法决断。   层层上报,由大领导一锤定音:“要把我们队伍里的蛀虫挖出来。”   选择了暗中观察模式。   这种模式比大张旗鼓的要麻烦一点, 悄悄地把病毒杀了,还不能让人知道它落地即死。   紫金科技与国防科大秘密合作了这个项目,紫金的程序员提供框架, 国防科大负责处理涉密的细节。   项目组拿出了高考命题和印刷高考卷的态度的态度, 就连领导层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进度和方向。   在无人驾驶车出事之前, 安夏已经建议赵健把工作目标转移到有人驾驶的辅助功能上, 但是赵健并没有积极响应,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一直努力的目标。   病毒事件出来之后,他彻底死了心。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保证车子的操作系统百分之百不会被坏人植入病毒,并以200公里的时速撞到什么东西上面。   甚至他自己都对测试车感到有些恐惧。   万一,测试车只是看起来熄火停在那里,忽然之间,它自己启动……「呯」……   不管是公司内部,还是社会上,对无人驾驶车的信任危机一时半会儿无法消除,此前不甘不愿推进的有人驾驶辅助系统,忽然成了组内今年混绩效的重点项目。   此前他们定的工作目标是:让系统成为刚刚拿到驾照者的陪练。   被安夏否了。   安夏说:“现在有车的人是什么人?”   不是特有钱的人,就是打算以司机当职业的人,他们不缺活人做陪驾。   这跟很多年以后,好多人随便学个驾照,结果还得满世界约人当陪驾的情况不一样。   安夏让他们换个方向:“有钱人都怕死,拼命给他们的车堆安保措施,分级报价。对于那些大老板来说,就算安保系统比车贵,说不定都可以卖掉。”   赵健本来是不信的,在他的认知里,紫金科技高管们的工资,已经是顶级人上人了,要他们花几百万在车上装安保系统,他们都表示得考虑考虑。   直到某豪车集团到中国举办了一场纯展示性的超豪华车展,结果在展上卖掉了几辆,他才深刻理解安夏所说的「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是什么意思。   为了挽回颜面,为了年底的绩效打分,为了年终奖!   之前慢悠悠推进的安保系统的研发进度,在安夏的关怀下,赵健的重视下,像坐了喷气式火箭,一日千里。   完成测试后,找客户都不是问题。   上次安夏组织了开车走遍318的活动,几家参加的车企都下意识把车辆的牢固性提到了日程。   不管是玻璃还是金属,强度比原先都有了较大的提升。   有的车企自己有研究所,研发出高强度的玻璃和金属,国内富豪们定了不少。   这些怕死的富豪们,就是一套价值一百万元安保系统的客户。   赵健看着项目盈收一笔一笔进账,心里万分困惑:“他们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的啊?前几年才万元户最了不起,转眼钱就这么不值钱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穷啊?”   另一边,安夏已经订购了一辆非常有出息的车。   市井凡人都认为女人对车没有兴趣,安夏做为一个热爱《霹雳游侠》《马克5号》,甚至还用乐高拼过蝙蝠车的人,对这种刻板印象嗤之以鼻。   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辆水陆空三栖的车。   车厂老板:“空是不可能空的,水陆两用有,你要试试吗?我们的原型车。”   安夏随他去看了,这原型车长得很怪异,有点像装甲车。   老板自豪地介绍:“只要按这么几个钮,轮子就能收回去,钢板升出来,车底变成船底,车门车窗全密封,用的是潜艇工艺,里面还有自带制氧设备……”   他兴致勃勃地演示了车变船的过程,车在水里泡了五个多小时,里面确实一滴水都没有进,用于做试验的动物都活得挺精神,氧气含量表状态正常,制氧机确实在工作。   安夏试驾了一圈之后,当即拍板买下这辆车。   除了它水陆两用之外,外形也很酷炫——根本就是蝙蝠车。   安夏办完手续,兴冲冲地打电话约陆雪去兜风。   刚开始,陆雪对这种资产阶级臭思想表示非常不屑,开车有什么好玩的,车是交通工具!   然后,他看见了车。   他也看过《霹雳游侠》,对于功能多多的怪车也非常喜欢。   两人偷摸开车去野湖边,安夏一脚油门,车下水了。   车窗变成封闭的一瞬间,车内的制氧仪就自动启动。   嗯嗯,很好很好。   没高兴两分钟,安夏就发现,车轮变船底好变,真正要上岸,想要船底变车轮,问题就严重了。   车轮只是普通的车轮,不是坦克那样的履带轮,爬实验环境的岸没有问题,现实的湖岸又湿又滑,而且比水面高出一截,根本上不来!   幸好在湖边有几个钓鱼人,见车子下水,以为出了什么重大事故,赶紧报警。   当安夏和陆雪在车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好歹是连人带车一起吊上来了。   面对救援人员的询问,安夏只承认她不小心,绝不承认是有意的。   安夏很乐观:“挺好,至少说明,它的密闭性和制氧能力不错,开空调不怕一氧化碳中毒,也不会往外漏风。”   更令她满意的是自家的安保系统质量,刚才下水之前,系统就提示旁边有人、旁边有水、离水还有X米、询问是否需要系统自动接管。   如果安夏在一分钟之内不应声,系统就会判定驾驶员失去意识,自动靠边停车熄火。   回去的路上,安夏还挺开心:“如果系统真的有人类意识,你猜它现在会说什么?”   陆雪懒洋洋地接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哈,你跟我想的一样!”   车送进修车厂转了一圈,不得不说,这车的钣金和玻璃质量确实好,在水底被蹂躏了一番,除了掉漆,居然连个凹陷都没有。   “我决定了,我要开车去东北!”   陆雪睁大眼睛:“去东北,什么时候?”   “后天,我正要跟你说呢。我们东北分公司最近业绩做得不错,我得去嘉奖他们一下。”   “巧了!我也要去!能搭个车吗?”陆雪笑嘻嘻?安夏弹他脑门:“又蹭我的车!你不是有报销额度吗?!”   “我把我的车费额度省下来,请你吃好吃的!”   车行一路,两人有说有笑。   出了山海关,继续向前,陆雪跟安夏说他此行的目的,是想跟一个国家搞皮草贸易,他去做前期调查,看看能拿出多少货签单。   “要是这事能成,赚到的外汇能买不少要紧的东西,也能让这些东北搞养殖的人也赚一点钱。   他们也真是够惨的,下岗了,本来就没钱,急着赚钱被人骗,一窝蜂的去养貂,结果养完了才发现没销路,南方人冬天根本不穿貂……”   陆雪正在絮叨,忽然发现安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说了两个字:“抓好!”   陆雪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胸前的安全带猛然一勒,车已瞬间加速,他在百忙之中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一辆大卡追在他们车的后面。   这大卡绝对改装过了,正常的卡车哪能开出这种速度,紧咬着已经飙到180公里的小车不放。   这里是空荡荡的国道,路边没有人家,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开了五分钟,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   陆雪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紧闭着嘴,生怕牙齿上下一合,就把舌头给咬下来。   安夏脑中闪过无数枪战片的追车场景,她将玻璃窗关死。   前方是一片荒地,荒地之后能看到许多房屋。   到城镇了!   只要进了城镇,这种只敢开车撞人的玩意儿,应该会放弃。   安夏一脚踩下油门,往城镇里赶。   忽然,从斜刺里又蹿出一辆车,看起来,是在那里埋伏多时了。   安夏一方向盘打过去,躲开这辆车的冲撞,安保系统提示地上有坑,可是,已经完全躲不去了。   车轮猛然陷进了一个被草掩盖住的大坑里。   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好像碾碎了什么东西。   车停下了,安夏的头向前一冲,重重撞上了方向盘,她顿时觉得眼前视野一片模糊,只能依稀看见陆雪也在晃着脑袋,好像意识不清。   有几个人,手里拿着枪、棍棒走过来,他们对着车用力敲了几下,大声嚷嚷着什么。   然后,声音停止了,人也不见了……   安夏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悲凉:“我的脑子撞坏了……”   空荡荡的荒地,是她最后的记忆。 第322章   安夏醒来的时候, 周围人声鼎沸。   “护士护士!水要滴完啦!”   “妈妈,我不想吃棒子面糊糊了!”   “你们这边主要长什么?生意怎么样?销路好吗……哦,就自己在集市上卖卖?没想过找人来收购吗……”   这是一间病房, 普通病房。   进门左边一溜四张床, 右边一溜四张床,安夏和陆雪占据了左边的两张。   陆雪早就醒了,胳膊被三角巾吊在胸前,正跟对床的四个人闲扯,刚才关心别人农作物销路的就是他。   安夏动了动胳膊,有点疼,能动。   最疼的是脑袋,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裹着厚厚一圈纱布。   陆雪急忙起身过来,凑在她床边:“醒啦,渴不渴饿不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头疼……有没有镜子。”安夏想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房间里没有,你从我眼睛里看好了。”陆雪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安夏。   安夏被他逗笑, 在他的眸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还好, 就脑袋上包了一圈,脸上还有一处擦伤, 涂了药水,属于不涂药水,自己也能痊愈的那种。   陆雪叫来了护士, 护士叫来了医生, 一番检查过后, 说两人没什么问题, 不要上手乱摸伤口。回家静养就好。   “你们俩没事啦?”进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有件事,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一下。”   安夏所以为的「大活人在荒地凭空消失」事件,其实是那几个人死了,就死在车边上。   安夏本能反应,脱口而出:“不是我干的!”   警察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不是你,是你的车。”   “啊?”这有区别吗?   这车虽然很牛逼,但也没有进化出具有有人类智慧的系统啊,都能替主杀人了?   听完解释,安夏才明白,她的车卡进的那个洞,是下雨造成的坍塌,地下有一批毒气弹,其中一颗,被她的车轮碾变形,造成了毒气泄露。   那几个人,是被毒气毒死的。   安夏:“啊,哦……那确实不是我的错。”   她刚想问地下哪来的毒气弹,忽然想到了毒气弹的来源。   这里是东北,七十多年前,关东军七三一部队在这里做各种试验。   临投降的时候,他们把剩下的毒气弹埋得到处都是,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没有找完。   安夏这是无意中遇上一批了。   做笔录的警察告诉她:“你们运气真好,或者说,你的车真好,完全密封,氧气自备。”   接下来就是问她关于那几个人的身份,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刀子,还有自制的土|枪,显然来者不善。   “他们是什么人?’’   安夏摇摇头:“我不知道。”   警察又追问:“那你得罪过什么人?”   安夏精神一振:“那可太多了。从国内被我抢生意的,到国外被我抢生意的,数不胜数。”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已经有性命之忧了,她怎么这么高兴?   安夏又继续说:“不过我在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们,还不至于要我的性命。”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技术水平比我差太远了。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填补市场空白。”   不管是抢公章、爬墙头,抡大锤,都是双方身份、公司水平很接近,不相伯仲。   就像全年级倒数第一很少有把竞争对象设定为年级第一的。   太远,不现实。   警察:“你很有自信。”   “那确实。”安夏一点都不谦虚。   安夏继续说:“只有相差无几的人,才会着急用极端手段上位。目前,我的竞争对手们,要么在技术上差十万八千里,要么他们是在体制内,有自己的一条销售通路,根本跟我就不是一路人,杀了我也没用。”   警察:“有没有可能是冲着你的同伴来的?”   安夏连连摇头:“不可能,他这么不思进取一个人,不会挡任何人的道。杀他干什么?”   果然很自信。   “那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谁?”   安夏想了想:“大概是美国人及其走狗吧。”   “为什么?”   “我跟他们打了很多次官司,我都赢了,输了的人,应该会很生气吧。”   安夏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能不能说。   既然新闻联播没报,那应该是不能说的。   仔细想想,她亲自操纵贴满小广告的无人机去砸他们的航母,还砸了他们家小弟的巡洋舰,紫金科技参与开发了那么多跟他们作对的系统。   整个紫金科技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把账算在她头上,也是应该的。   两个讯问室都问完了,两边做笔录的人要交流一下,安夏和陆雪坐在一起,聊起刚才都被问了什么。   陆雪说:“我觉得,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安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们要建立东亚自贸区,以人民币为基准货币,我参与了这个项目。日本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莫名得了急病,死在家门口。”陆雪的声音里很是自责。   “都是我不好,让你被拖进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安夏:“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两人对这个问题,最终仍未达成一致。   在调查清楚之前,他俩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城市。   安夏的工作比较简单,去分公司,开个会,说几句鼓励的话就行。   陆雪非常羡慕:“我要去的养殖场,在周边的县里,他们不让我去,说不安全。不亲眼看看养殖场的情况,我都没法写报告。”   “就这点小事啊,交给我!”安夏安排自家员工带上摄像头、无人机、手机,还有陆雪拟定的调查提问大纲,一人去一个地方。   临时有要补充的,陆雪可以实时一个电话过去。   陆雪心中只有出口贸易,拿到数据就把自己关屋里埋头写报告。   安夏闲着也是闲着,一直在打听案情进展,到底是谁要害她。   分公司的同事也在关注这件事,毕竟老板不远千里跑来嘉奖他们,结果路上出事,光听着就觉得好晦气。   为了证明是老板遇到了坏人,而不是这个地方全是坏人,他们非常努力的替安夏打听消息。   这地方虽然没有摄像头,但却是一个人情社会。   随便往哪儿一走,都能遇上熟人。   就算是陌生人,随便聊两句,也能搭上七拐八绕的关系。   没费多大劲,同事就打听来了一堆八卦:那几个人都是本地的混混。   在他们动手之前,他们的消费水平忽然提高。   据说在本地最贵的饭店里吃了好几顿。   这家饭店的老板也是背后有人的,他直接质疑几人想吃霸王餐,那几个人嚣张地甩出两大叠老人头,问老板够不够。   公司的同事说:“我们这边消费低,买条腿七百块,一条胳膊六百,半身不遂五千,杀一个人一万。他们甩出来的两万,肯定不是全部的收入……”   安夏:“你等等……你怎么这么清楚报价的?”   “我们都知道啊,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去年,我们这边还当街枪战呢,死了十几个,血流了一地,一个没逮着,听说都跑蒙古去了。”   饶是安夏见多识广,也不禁怔了怔,真是民风淳朴啊……难怪国家终于绷不住,下了铁决心,要禁枪。   同事继续说:“他们之前还跟人炫耀,说有个大生意,做成了,就能去美国住洋房开洋车玩洋妞。”   警方那边也得到了相同的信息,经过层层调查,发现与他们接头的人是某日企员工,人是中国人。或者说,曾经是,他早已入了日籍,同时还手持美国绿卡。   他们公司总部离这个城市有一段距离,且在这里毫无业务。   怎么看,他都是BUFF叠满,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有关部门将他堵在机场的时候,他长叹一声,连反抗动作都没有,就束手就擒了。   他很快招供,他就是奉命要绑架安夏最亲近的人,强迫她把与国防联合研发的计算机防护系统的源代码交出来。   最近月底盘账,财务部忙疯了,安夏的妈妈也学其他同事住在公司里,根本没机会下手。   那就只有陆雪。   他们打听到陆雪的出差计划,想在人流量较大的火车站、机场把他给绑了,结果陆雪居然不坐公共交通,而是跟安夏自驾,他们只好改变计划,在路上堵。   他还担心七个人去堵陆雪一个人,下手太重,还特别叮嘱别把陆雪打死了。   万万没想到,死的是他们七个。   当他得知这几人的死因是日军留下的毒气弹时,心情激动,脱口骂了一句:“傻逼日本鬼子!”   骂完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拿的是画着菊花的护照,在他刚刚骂的「傻逼」的范围之内,他表情扭曲地转过脸,说不出话来。   这事看起来结束了,安夏知道,它还没完。   不放出一点风声出去,就没完没了。不仅是她,那些参与开发的工程师也难保人身安全。   陆雪的工作环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要不出差,就没事。   安夏的妈妈也被保护起来。   安夏本人则依旧高调的出席许多场合的活动,包括一些人数较少的私人场合。   某位企业家组了个局,参与的人一共就七个,没有一个安夏的同行,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行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兴致都高了起来,互相分享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情。   有说自己包养了多少个女明星的,有说自己在某小岛上种违禁植物,专供自己享受的,还有说自己跟某高层做了什么交易。   大家都起哄,问安夏最近有什么大生意,她醉眼迷离,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地说:   “你们知道我们公司跟国防口子合作开发软件吧?哈,假的!就是骗经费的!几千万,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拿到手。”   众人跟着起哄:“安总牛逼!”   “不愧是安总啊!”   “以后别忘记带小弟一起发财啊。”   ……   几天后,纪委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紫金科技勾结XX,骗取补贴。   似乎调查了,又似乎没调查。   安夏消失了一段时间,又继续出现,不再高调,不接受任何采访。   消失了好久的几个紫金工程师也回到了在紫金的办公室。   有「内部人士」透露:紫金科技骗补贴的那个项目凉啦!安夏是交钱走的门路,才没给逮进去,已经被警告啦!   坏消息总是传得飞快,一时间,安夏被千夫所指,报纸和网络上都是骂她的内容,街坊邻居聊天都要拿她当谈资。   连续两天,安夏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出门,天天在屋里待着,聊天软件头像也是黑的。   陆雪不相信安夏会做出骗补贴的事。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什么安排,他很担心安夏,专门请了半天假,买了几样安夏最喜欢的食材,赶到她家,想安慰安慰她。   进门之前,陆雪想了很多种可能:安夏在哭、安夏在发呆、安夏在睡觉……   不管是哪一种,应该都是很悲伤,很郁闷的样子。   想到她一生要强,大概是不愿意以那样的形象见到自己。   陆雪在心中打了无数草稿,直到想到进门第一句应该说什么,才用安夏给的钥匙开门。   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游戏里发出的击杀声,看见安夏盘腿坐在沙发上,满面笑容地在打游戏。   见他进来,她还很困惑地问:“你不上班啊?”   “我……你……”陆雪打好的草稿瞬间全用不上了。   安夏朝他勾勾手指:“来得正好,有个双人任务,帮我过一下。”   某个周二的下午,某部门全体党员开生活学习会。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台台飘浮着屏保程序的计算机。   有一个人悄悄回来,晃了晃某台计算机的鼠标,计算机跳出「请输入屏幕保护程序的密码」。   他的手指随手敲了「123456」。   密码正确。   他将一张软盘插进了电脑的软驱里…… 第323章   当病毒侵入电脑的瞬间, 系统内部就已经识别并捕捉到了这个异常程序。   被他关闭的房顶摄像头被超级管理员权限强制启动,并拍到了他将软盘从电脑里拔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然后离开的全过程。   他走后没多久, 马上就有人进入计算机室,将那台电脑搬走,并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紫金网络安全顾问检查之后告知:“这台电脑上的所有操作,会被记录,并发送到指定的地方。”   指定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以现在国内的技术水平,解析不出来。   电视剧里的黑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突破重重防护,安装病毒。   现实里的黑客:买通内部人员, 直接插软盘。   电视剧里的白帽子: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透过重重迷雾,揪出黑客所在地。   现实里的白帽子:二傻子在暗网上摆摊卖毒品,用合法的快递公司寄送,快递公司反手一个举报, 警察追到二傻子家。   还有二傻子用认证过的邮箱注册暗网、二傻子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注册暗网、二傻子给自己设计了一个酷炫签名, 在哪里都用, 合法网站不合法网站遍布了这个签名……   再精明的人都有百密一疏,不小心成为二傻子的时候。   就算有人真的能这么稳, 想成大事者,必有手下,手下人多了, 必有二傻子。   这种操作还有个正经的名头——《社会工程学》。   安夏确信她被举报, 一定是那天聚会上的七个人之一, 或者更多干的。   他们互相之间没有竞争关系, 而且,大家都说了一些自己不干净的事情,算是聚会上的谈资,更是一种「投名状」,说明大家都是自己人。   单纯的出于嫉妒,大可不必。   根据先例,骗补贴也不会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只会为了避风头,而暂停那个项目。   事实也是如此,那个项目确实对外宣称已经结束。   但无人受罚,事情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对方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仿佛举报只是为了让项目停止而已。   得想办法弄明白这个人的身份才好。   侦察人员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有意无意露出一些对那七个人有影响的事情。   但是对方不为所动,始终没有反应。   安夏提出建议:“不如,让对方以为这台电脑的主人是个有把柄可以抓的人。”   根据安夏的建议,那台电脑每天都在大量浏览《花花公子》之类的内容,还在在论坛上各种吐槽国内的情况。   吹美国七十年代就普及手机和计算机了。   吹美国军队个个都是神枪手,吹美国小孩个个都在快乐教育中长大,拥抱健康和快乐,拥有独立自主的思考能力,美国人人住大洋房、开洋车。   社会上人人懂规矩,人人都排队,执法很严,「谢谢、你好、对不起」不离口。   最后叹息了一句:在美国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   美国是由千千万万不爱自己祖国的人组成的国家。   但他们都很爱美国,因为爱美国就是爱自由。   与此同时,还时不时搜索一下去美国的方法、签证、机票、房产、子女教育……等等相关信息。   然后,在这台电脑,还时不时地写点思想汇报,制式公文。   高度夸赞祖国这好那好。   充满的体现了一个完美的「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的「双面人」设定。   在电脑上做的所有操作,都被送到了那个神秘的IP里。   这台电脑真正的主人,是重要战略资源科的科长。   虽然他不直接接触军区调兵的信息,但是往哪里往了一批与开战可能相关的重要物资,他都是会知道的。   很快,他就在某次活动中,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外国公司女职员,对他极尽吹捧,又惋惜他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怎么一个月工资才拿六百多块钱,简直是暴殄天物。如果是在她们总公司的话,起码能拿到两万美金。   她描述的美国生活的场景,跟电脑每天搜索出来的结果相差无几。   负责监听的同志都觉得好笑。   在旁边负责配合技术支持的安夏则觉得这位外国女同志太不走心了,好歹变一变啊。   好好的人,怎么活得像拼夕夕和淘宝一样,别人在微信上跟别人聊过什么,它们马上就在首页推送同款商品。   只会让人觉得警惕好不好!   「饵」也不能一次就上钩,那样显得太不值钱了。   难钓的才能显得他珍贵。   两人约了下一次单独见面,第一次的「钓鱼」活动,圆满结束。   另一边,已经好几天不进公司的安夏接到一个合作伙伴的邀请,说是去讨论未来行业发展。   安夏谨慎注意维持自己的人设,她拒绝了一次,后来是一位颇有份量的合作公司来邀请。   安夏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去参加。   举办地点是一个人家在湖边的大别墅,这别墅现在就卖两千万一幢,从开建到建成,争议不断,无数人举报,而别墅区自岿然不动,甚至没有人知道别墅的主人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去过几批调查记者都没找到一点有用信息,进出车辆的车都是防窥玻璃,从车牌查,车主都是没名没姓的普通人,显然是代持者,足见其隐密性。   安夏进门之前,先调整了一下心情。   把连赢三局的快乐笑容从脸上拿走,换上冷漠、低沉、有人欠了她一亿连夜逃到火星的表情。   她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很好,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果然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只要不笑,就够丧,够颓废。   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其中有相熟的,以前见了安夏,他们早就迎上来寒暄了,现在只是点点头,便将目光移开,继续与身边的人说话。   紫金科技因为骗补贴而遇到麻烦的事情,在同行之间早就传开了。   今天看到安夏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更加确定了他们之前听到的八卦:   紫金勾结XXX,才能成功骗到补贴。如今XXX马上就要凉凉,大权旁落,护不住安夏,她不得不花钱消灾,人不坐牢,但是以后会不会被清算就难说了。   大家都知道安夏是在某次聚会时被人举报的,应该很厌烦聚会,对聚会上的人一定也会有戒心。   于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过来触她霉头。   过了几分钟,有一个外国人向安夏走来,面熟但安夏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他主动打招呼:“安总,你好。”   “你好。”安夏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他的信息,好像是某国派驻在国内的商务参赞。   对方中文说得非常好,大概也猜出来安夏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主动自我介绍:“我叫乔治,我们在无线网络大会上见过。”   “我记得你。”安夏想起来了,这个人是IBM代表的朋友,曾向她打听过,无线网络是否安全,如何保障安全之类的问题。   他充分表达出对安夏的同情:“您遇到的不公遭遇,我都听说了。真是不敢相信,他们怎么会这样对待你这样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我不相信你会为了骗补贴而做出那样的事。”   乔治历数安夏曾经打击过的诈骗犯们,得出结论:“他们一定是看紫金赚钱赚得太多,想故意整你。”   他说的时候,安夏心里在嘲笑他:就因为我以前跟诈骗犯不对付,所以认定我是好人?   拜托,这样显得你很蠢耶……嗯,也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很蠢,被他说点贴心的话就感动?   等他说完,安夏都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幸好,以她现在的人设,也不需要回应什么。   只需要苦笑一声,无奈地摇头就可以。   乔治见她表现出愿意敞开心扉的态度,又继续追问:“紫金有没有上市的想法?”   紫金游戏已经在国内A股上市了,很多人都在猜测紫金科技什么时候会整体上。   安夏却迟迟没有动静,一直说不到时候。   做为一个穿越前,在大A股亏了几十万,始终没回本的人,安夏对A股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有点风吹草动,股票不是暴涨就是暴跌,甚至都不需要跟公司本身有什么关系。   抢盐风波的时候,连涪陵榨菜都能涨停板,这有什么道理。   金毛成功当选,「川大至胜」涨停板,又是什么道理。   商战片里打击对手股价的操作,在大A股这边都不一定好使。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安夏不想让别人来管自己。   电视剧里总裁一言九鼎,现实里股东大会和大股东才是永远的神。   有些决议,她同意没用,必须股东大会通过。   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欲任命高管了。   想到乔布斯现在还在梦工厂里过日子,亲手创下的苹果公司在别人手里,安夏不由得心有戚戚。   所以,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夏的反应非常真实。   她说:“A股吗,算了吧……”   那表情,没有技巧,全是情感。   乔治点点头:“听说贵国的金融市场确实有点不合理。”   前几个月在国债期货市场,刚刚经历了一场「327国债事件」,空头与多头双方的手段都不干净,交易所直接取消最后8分钟产生的交易更属于单方面庇护的掀桌行为。   他猜想,安夏一定是因为看着国内乱七八糟的金融市场,没有安全感,才一直不上市的。   乔治大力推荐:“你可以到纳斯达克上市啊。以你们公司的雄厚实力,还有在全球的影响力,肯定比蓝点科技的估值要高许多。”   蓝点科技是一家不大的公司,全公司只有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曾创下三天之内,汉化LINUX操作系统的功绩。   在纳斯达克估值为四亿多美元。   安夏笑道:“没研究过,很难吗?”   “不难!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发资料给你看看。”   安夏点点头:“看来,你也有招商引资的任务啊。”   “没办法,这也是工作。”乔治耸耸肩,摊开手。   回家后没过多久,安夏的邮箱就收到了乔治发来的上市需要提交的资料。   其中有一项是说,如果公司能够提供真实客户资料的话,可以加快审查流程和步骤,尽快达成上市敲钟。   并且还有华尔街知名投资公司为紫金背书,证明紫金是个值得投资的好公司,大家快来买紫金的股票。   有几家大公司推荐,垃圾股票都能被提高好几倍。   安夏轻笑:“确实挺让人心动的。”   接着往下看,紫金需要提交的真实客户资料包括但不仅限于:注册时间、验证过的真实姓名、还有自注册起到提交资料日期的所有使用轨迹,比如几点几分在哪里登陆了这个账号,比如充了多少钱,比如跟别人的聊天记录……   下面还自欺欺人的写了一句话:“以上仅做为IPO评估参考,绝不会挪作其他用途。”   安夏看完全部之后,转手就把这份资料发给陆雪:“来,学习资料,看人家是怎么挖墙角的。”   陆雪:“好嘞,抄了!” 第324章   赴美上市是个圈钱的好机会。   但是在人家那边上市, 就要受那边的各种监管。   对方要什么数据,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就连微软和苹果都拒绝不了「棱镜门」,何况一个外国公司。   如果为了能在美国上市搞数据做假, 又挺麻烦的, 说不定还会引来浑水公司之类的做空机构盯着。   安夏婉言谢绝了乔治的邀请,理由是不想被人管。   这也可以算是她的心里话。   安夏还对陆雪吐槽:“又不能保证我上市就能冲到发行价的一百倍,这算什么利诱!跟刘工说的都是可以接他全家到美国,送房送车,包他儿子能上常青藤,到我这连一点实在的东西都没有,素质真差!”   陆雪看她鼓着脸的样子觉得好笑:“哈哈哈,他说接你去美国送房送车, 你肯定不要啊。”   “连试都不试,就是素质差。”   在安夏这边没有进展,不过在刘工那里,他们得到了很多信息。   刚开始只是很小的要求,每份无伤大雅的情报, 哪怕是一篇在报纸上公开发表的社论, 刘工都能得到五千块钱的报酬。   在收了十几份公开场合就能弄到的情报之后, 接下来,对方就告诉刘工, 如果他可以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他们愿意以更高的价格购买,一份十万块都是可以的。   在开碰头会的时候, 刘工感叹:“这层层递进的套路, 普通人真的很难抵御。”   安夏点点头, 她知道很多风月场所就是这种操作, 他们不干逼良为娼的事情,他们就以高薪聘请漂亮的女大学生来做文员、会计这样看起来很正常的工作。   社会平均工资一千块的时候,给她们六千块,让她们把消费习惯提高。   然后女大学生就会发现,很多长得不如她、学历也不如她的「公主」「小姐」,居然拿着十倍于她的「工资」,六七万是平均,遇上「慷慨的老板」,可能陪几个小时的小费就是十万。   在女大学生眼红心热,但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还会有人推她一把,告诉她「你本可以过得比她们更好」。   一旦心理失衡,女大学生就会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彻底陷入泥潭。   人性的弱点就是如此,不是这个弱点就是那个弱点,坚定守一的人有,但不多。   刘工不是专业特工,也不是专业演员,他受电脑的拖累,被动卷进这种事,他的心好累。   而安夏比他年轻这么多,却是主动选择参合进来。   他很好奇:“有不少老同志坚守了一辈子,被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勾,就失去了本心,你是怎么做到,真的一点都不为之所动的?”   安夏眨眨眼睛:“啊?没什么好所动的,我是个商人,又不是科学家,需要美国先进的实验室和整体技术,才能出成果。   目前国内的水平已经可以满足我的物欲了。   精神方面的追求嘛,权力是个好东西。   可是他们拥有的特权又不会分给我一个黄种人,他们有权而我没有,那所谓的民主自由,也就跟我没关系。他们最大的卖点并不能让我获利,那还有什么值得我动心的。”   安夏又笑笑:“就像五星级酒店,从来没住过的人第一次住,都是感觉超好。从未体验过的周到服务。   连续住上一个月,跟前台、客房服务、餐厅打交道多了,必会发生问题。   坚守了一辈子的老同志,亏就亏在没真出去看过,出去旅游几天那种都不算,真正在国外学习工作一段时间,会发现,哎,这个世界都差不多,都是按人性的正常路径在发展。”   安夏活了两世,虽然不算很长,但各国的骚操作都见识了一些,此时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显得非常真诚。   刘工轻叹:“本来我还想送我儿子出国留学……”   “送啊,该学就学,该看就看,见多才会识广,没见过就永远都有幻想。就像有人幻想着北上广深的地上有黄金,南京路上的风都是香的,只有真正去了,才知道小弄堂里也有祖孙三代住十平方的房子,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挤都挤不上去。”   碰头会之后,安夏这边没有什么人再来找她。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手上也没有用的情报。既然这么油盐不进,那就算了,以后在商场上有的是机会下手。   紫金科技的员工们像往常那样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时不时接一些安总额外派下来的任务。   比如据说是用于消防的可以发射巨型灭火炮的系统。   合理,毕竟安总自己遭遇过森林火灾,关心消防业务也是应该的。   比如据说是提高天气预报能力的某种卫星遥感系统。   合理,安总经常坐飞机,她对天气很在意。   再比如提高网速、加强对病毒的防御能力……   至于为什么这些项目的标准都定得这么高,当然是因为安总是个高标准严要求的人。   她连打游戏都追求极致的享受,要求什么都是很合理的。   移动网络自从商业化之后,手机的价格一跌再跌。   可以说它硬件差,可是它便宜。   可以说它功能不齐全,可是它便宜。   ……   便宜让更多的人愿意买手机。   使用手机的人多了,手机上的功能也日新月益,需要定位的功能越来越多。   GPS总有抽风的时候,高标准严要求的安总不知从哪里挖来了一批人,研发一套与GPS相似的系统。   紫金科技的员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为客户们准备一套备用系统,应该的。   过了一段时间,在西昌卫星发射基地连续飞上天了几颗卫星。   新闻不报,外人无从知晓。   只有某间谍组织接头人与潜伏在内部的「鼹鼠」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   最后他们通过各种信息确定,飞上天的卫星只是紫金科技这个民营公司发的增强GPS信号的东西而已。   至于紫金怎么拿到发射卫星许可的……安夏都有骗补贴的前史,而且还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很合理!   陆雪又忙碌起来,七月的时候,WTO将中国列入世贸观察员,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   陆雪挺高兴,但是没高兴几天,又不高兴了。   他向安夏抱怨观察员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等轮到发言的时候,前面发言的成员国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们要尽快把观察员的帽子甩掉!我要坐到前面去!”陆雪握拳。   安夏鼓掌:“加油!”   梦想很华丽,完成梦想的过程很枯燥,135个成员国,要一个一个的进行磋商,达成双边协议。   为了方便获得第一手的紫金商情信息,陆雪天天住在安夏家里,就为了蹭她的账号。   安夏说给他一个有权限的账号,陆雪表示万一他的电脑中毒,账号密码外泄,给安夏造成损失,他赔不起,坚持天天来蹭账号。   安夏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说破。   两人每天面对面的坐在一张桌子的两台电脑前。   多数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说话,只是过一段时间,会有一个人想起来要站起来活动一下,休息休息眼睛,另一个人就会跟着一起。   两岸的关系忽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先是李某辉去了美国,紧接着是国内连续不断的演习。   「鼹鼠」的私人邮箱忽然收到一封来自瑞士银行的邮件,内容是告知他银行余额已不足以支付管理费。   他震惊了。   间谍组织为他在储户信息绝对保密的瑞士银行开立了账户,承诺每个月打入三千五百美元。除此之外,每提供一份情报,还有额外的费用。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足以支付管理费。   这可是他卖了这么久的情报换来的钱!   顿时他慌了神,想都没想,就与邮件末尾留下的看起来很像境外电话的号码进行联系。   不久之后,他接到任务,去某地出差,据说是秘密任务。   从此家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紫金网络安全部的员工们始终都不知道,放在公司反诈骗案例库里的样本,被安总偷偷拿出去,钓出了一条大鱼。   陆雪拎着行李箱,去日内瓦跟37个WTO成员国谈判的时候。   在国内的东南一隅,开始了新一轮的军演。   这一次的军演,声势浩大,让小岛上的人非常紧张。   他们紧急联络「鼹鼠」,询问这次到底是演习,还是来真的。   很快,「鼹鼠」发回信息:是真的!导弹随时会发射。军用武装无人机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短时间内,国内的水坝、电力、交通、金融,邮政……几乎所有的民生基建系统,同时遭到了不明来源的攻击。   就连「吃了么」都无法下单。   全国仿佛一秒回到几年前,互联网还没有进入中国的时代。   已经习惯网络的人们顿时感到工作和生活非常不便。   就在大家一脸懵逼之际,各单位的网络管理员收到通知,让他们把单位的互联网协议,从IPV4切换到IPV6。   一直以来主要业务是「重启」的网络管理员们,终于开始了一个大工程:翻出一直没当回事的双栈操作手册,研究怎么换。   换完之后,所有网络服务恢复如常。   当初安夏说要做IPV6的时候,就连公司里的人都觉得她是在杞人忧天,IP地址怎么可能这么快用完,做这东西太超前了,纯属浪费钱。   如今,他们感受到了安总的英明,对于紫金来说,断网一秒钟都意味着巨额损失。   当全国切到IPV6的时候,那些只有IPV4协议的路由器也恢复了正常。   国外的新闻网站跳出来一则小小的消息,说中国附近海域发生了地震,导致海底光缆断开,导致部分用户无法上网。   安夏看着这条新闻,不禁笑了:“他们居然还认真找了借口,要我就直接装死了,写这个哄谁呢?白占一块地方,还不如多放一个广告。”   这次断网,只是一个开始。   后续一段时间,全球的互联网世界乱成一锅粥。   来自非洲原始人部落的IP地址,攻击了中国。   来自南极帝企鹅聚集地的IP地址,攻击了美国。   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中美为敌。   刚开始,只有无关紧要的兴趣论坛被攻击。   接着着政府网站。   紧接着,是提供邮箱服务的公司。   ……   事情愈演愈烈。   终于,有人不想装了。   在某个美国黑客组织的网站上,有一个有名的ID发了一个贴子:“所有的美国黑客们联合起来吧!把中国的服务器全部搞砸!”   贴子发出后,紫金科技以及几大网络安全公司大楼的灯彻夜未熄。   此时的中国普通网民并不知道此事,只有各单位网管收到通知:中国网络运营者要注意防范黑客攻击,确保网络安全。   如果发现网络攻击事件,可以将有关情况上报国家计算机网络应急处理协调中心。 第325章   自「银河号」之后, 中国的年轻人就憋着一肚子的气。结果,东海、黄海、南海, 哪哪都有美国人。   现在东南小岛的事, 他们又有意图再次插手。   动刀动枪的事轮不到普通老百姓上场。   但当时看到过这些新闻的人,哪个不是恨不能先砍两个再说。   再加上美国黑客联盟放话的截图,已经传遍了中文互联网。   但互联网在中国毕竟是个新兴事物,很多人很想帮忙,却能力有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安夏通过紫金科技的网络顾问团队、每周来紫金借场地的LINUX开源研讨兴趣小组,与紫金合作的网吧老板, 开始招募对网络技术有兴趣的人。   性别年龄学历统统不限。   紫金科技的网络安全部有一部分精英被秘密抽出日常工作,将此前紫金病毒库里最歹毒最隐蔽的那些病毒翻找出来,并加以修改变形,再将复杂的代码简化成最简单的操作,只要点一点, 就能自动攻击。   除了安夏之外, 连续出现了六个有组织的中国黑客联盟, 他们在论坛上召集人手。   安夏建立加密聊天室,在论坛上向他们发出邀请。   「绿色兵团」进入聊天室   「鹰派」进入聊天室   「酷狮」进入聊天室   「HUC」进入聊天室   「大兔子」进入聊天室   「冰河」进入聊天室   「夏天」进入聊天室。   这几个ID平时在计算机论坛上非常活跃,「夏天」就是安夏。她虽然不参与技术问题,但是常年发各种有奖活动、抽奖活动、比赛活动……大家对她不仅眼熟, 还颇有好感。   安夏简单地发出一句话:   【我们的技术不如美国人, 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第一句话就不中听, 但是在场的六个人也无话可说, 事实如此。   第二句话   【所以,我们要靠人力往上堆,只要人够多,活人也能做出DDOS攻击的效果。现在已经有很多台计算机愿意做肉鸡,有许多人愿意加入。   但是攻击的方式不能太单一,否则很容易就被美方破解了,需要多种多样的侵入和攻击方式。】   大家对这句话也很认同,并各自认领任务。   【酷狮】:唉,没想到,什么年代了,我们还得堆人力。   【绿色兵团】:是啊,梦回抗美援朝,刚把他们的桥给炸了,他们直接空运过来钢铁,几小时就完全修复。   【大兔子】:所以,我们这次要连续不断的攻击,攻击到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运钢铁过来。   【夏天】:我们这次的目标不仅是攻破他们的网站,往上刷标语,贴国旗,这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紫金科技的员工们有不少想加入的,想到在公司IP发出攻击,会让对手定位到公司,对公司进行攻击,那些想参加网络大战的人便相约去公司附近的网吧,打算在约定开战的日期抢占网吧。   万万没想到,半个月后的网吧居然约不到,老板说已经被人约满了。   上班时间使用公司网络偷偷关注正在筹备的黑客大战的电脑地址,早就被网络安全部记了下来。   超过95%的员工都在看,还有5%是外国雇员。   安夏不动声色地让行政部发出一条通知:“收到国家网络安全部门的通知,近期我公司的网络可能会受到攻击,请大家注意保存好自己的工作资料。   为了保护公司的信息安全,网络安全部有可能会将IP地址切换到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请大家不要惊慌。”   这句话对于有意参加的人来说已经很明显了,整个公司的IP地址都成了暗网。   薛露那边找了几个核心员工写了数篇英文稿件,她们笑着说:“没想到,毕业之后,居然还有机会用上英文。”   当东南小岛上的李某人,再次大放厥词地时候,这边的某作战指挥室里也下达了「演习开始」的命令。   那样大的阵仗,真的是演习吗?   满天的苏27飞机,似乎已经是空军的全部家当。   还有从各个海域调过来的战舰,几乎要将南海塞满。   此前还在各个岛礁上偷偷蹦跳的的某几个国家,闻到了不祥的气息,纷纷将自家的船撤回12海里的领海线,悄悄观察着南海的局势。   各国收到了通知,说只是演习。   但是这动静,感觉都能把九段线附近的国家都给收了。   都收了不可能……到底是想动哪儿?   最紧张的莫过于东南小岛。   打别的地方在国际上叫领土纷争,往大了说还能往侵略上扯。   但是东南小岛,完全在一个玄妙的临界点上,真被一波攻下来,干爹也只能认,就像中菲美济礁争端一样,让一步,可能就是天翻地覆。   最大的「鼹鼠」已经发平安无事很长时间了,让付钱的金主感到压力倍增,真的平安无事?   他们又买通了更多的人,这下更糟糕了,收到的消息完全相反。   有说真的只是演习,全是空包弹。   有说真的打仗了,不过是打菲律宾。   有说是打越南。   有说是打你们。   还有说是打日本。   最离谱的一个,是说要攻下冲绳,复兴琉球王国。   钱花了很多,消息没一个靠谱的。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干爹身上,希望干爹随便派出几个航母编队,来帮帮场子。   骑着自行车揣着西瓜刀赶过来撑场子,也就耗费一点身上的卡路里。   但航母不是自行车,随便开几海里,都要烧掉天价的费用,还有战斗人员的出差补贴、伙食费等等。   以现在军演的情报来看,要是不小心触碰到哪个开关,两个拥核国家可能真的就要打起来。   能冷战,就不要热战。   干爹只喜欢打代理人战争,真让他们自己人上去,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就看谁能吓得住谁。   白宫迟迟不肯给个准确消息,岛上的人急得抓心挠肝。   拖着拖着,到了1996年的一月。   最闲、最有劲、最不怕麻烦的有生力量——学生,他们……放!寒!假!了!   今年的春运,似乎少了许多应该一放假就往家奔的年轻面孔。   他们留在自己读书的大城市里,并在网吧预定了位置。   与此同时,另一批身穿橄榄绿的年轻人,写下遗书。   两拨不同的年轻人,随时准备着,以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件足以让历史铭记的大事。   演习的军舰在南海游弋。   船上装的到底是实弹还是空包弹,没有人知道。   运输船里,又装着什么?   卫星、网络、电话……24小时高强度工作。   线下的间谍,线上的黑客,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不断试探。   东半球阳光满天的某一个时刻,数以亿计的攻击首先向尚在沉睡的西半球发起进攻。   起先,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   因为之前的黑客攻击,都是往他们的官方网站上刷中文,贴国旗,放国歌。   而这次,似乎一切如常。   直到一位CNN的夜班编辑困惑地看着自家网站首页的标题   《国务卿访华,并与中方亲切交换意见,并达成一致》   配发的好几张照片是下飞机、欢迎团、亲切握手、并肩拍照。   太真了!   要不是这位夜班编辑有点新闻敏感性,知道在这个的时间,不可能发生这么劲爆的事情,他可能就直接略过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美国最大的网络安全公司才宣布:全美数千台服务器遭到攻击,网页被篡改。   篡改、修复、再改、再修……   双方你来我往,形成拉锯战。   先前放狠话的几大美国黑客组织坐不住了。   狠话明明是我们先放的,怎么中国人先动手了!   他们开始攻击中国的网络。   负责攻击和篡改网页的都是没什么技术的普通人,他们领了简化攻击包,负责贡献「点点点」的人力,不用动脑。   另一部分真正的高手,他们负责迎接来自计算机强国的挑战。   如此前安夏所说的那样:“我们技术不行,但是我们人多。”   以前紫金员工们只有在赶项目进度的时候才会下了班还打死也不走。   这次,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留下了。   因为网络安全部通知,IP地址已经切换。   甚至有几个部门的主管带头参与攻击,就在办公位上,就用办公电脑。   在这种气氛之下,只要有一个领头,就会有无数人跟上去。   徐云义的妈妈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夜宵生意。   徐云义主动申请今天的测试早点结束,刚好测试工程师也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又心有灵犀:“你是不是也……”   徐云义双眼放光:“求给我一台电脑!我家的网速太慢了,实在受不了!”   “行,你用会客区的。”   “再给我一台行吗?我表妹也想参加。”   测试工程师皱着眉:“你表妹?她多大?”   “十二岁了。”   测试工程师摇头:“她能干什么,别占网速。”   “我表妹比我厉害!她是你们去年的总冠军!玩游戏起家,然后做了好几个修改器。”   他报出表妹的网名,是紫金游戏那边的游戏策划提到就暴躁的一个ID。   测试工程师下载过,用得很开心……   他点点头:“可以。”   时间到了许多单位的下班时间,马路上人潮涌动,交通一如即往的混乱,自行车、行人之间磕着碰着的事情不时的发生。   左拐的自行车与直行的自行车互不相让,撞在一处,两人下来互相骂了两句,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等着两个暴躁老哥打起来。   直行的人怒道:“要不是我得赶回去打美国人,老子今天饶不了你!”   “你?哪的……”   两人互相交换暗号:“红客联盟。”   “新世纪工作室。”   “操,同志啊!赶紧回家,别耽误了。”   围观的大爷大妈一脸懵逼:这就散了?   天黑了,小区和学校附近的网吧坐满了人。   就连网管自己的电脑上都在运行着程序。   夜深了,尚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被催着睡觉。   他们假装答应,却只是关了屏幕,让电脑继续做为肉鸡,为攻击提供帮助。   过了几个小时,等父母睡熟了,他们又悄悄爬起来。   各大论坛实时更新着战果、「鸿雁」聊天软件新建了无数个聊天群。   就连以前只瞎聊生活、情感的「碧海银沙」里,都在交换着这场民间的中美信息战的战场速报。   东南小岛始终没有盼来干爹的相助。反而惊恐地发现,干爹的各大新闻网站上,充斥着中美友好,双边会谈的消息,好像两边马上就要结拜为兄弟了。   他们打电话去确认,干爹说绝对没有这事,完全是造谣。   现在问题来了,要相信吗?   万一,今天说是造谣,明天就变成事实了怎么办?   都说「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再次请求来几个航母编队。   干爹还是找理由推脱,说消息不明朗,要再观察观察。   而此时,来自大陆的军舰们已经过了中位线……   全岛恐慌,民意一致要求:打又打不过,干爹不帮忙,无数导弹都对着这边,投了算啦。   已经惊恐了好多天的政客们身心俱疲:要不……就投了算啦?   坐在正中间的人长叹一声:“投就投啦,麦要耽误初一拜神祭祖。”   事到如今,干爹就算把整个太平洋舰队都派来,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恨只恨干儿子无能,当年赞助的运输大队长是个废物,现在还是个废物,居然投这么快,都快赶上巴黎了。   星期天,刚巧是「大寒」。   在外浪了很多年的宝岛上,万千人在现场或是电视上,亲眼见证全岛同时易帜。   许多说着山东话、河南话、四川话的老年人,走上街头,手里摇着义乌小贩们连夜送来的国旗,欢庆着和平统一。   战略目标已经完成,再改下去也没以有意义,两国黑客几乎在同时停止了互相攻击。   论坛再一次出现了生活类贴子。   最多的就是《有家在XX市的吗?买不着火车票,有没有人想一起拼大客?》   各地长途公司为他们开通加班车。   以往过夜的长途客车——昏昏沉沉,大家都没精打采。   这段时间的加班客车——叽叽喳喳,个个都兴奋无比,这个说自己几夜没睡,一直死撑着发送攻击,一个说自己是如何做了个跳转链接,让访问白宫网站的宝岛IP全部都被引到假网站上去了。   他们说着,笑着,如同战士们在细数着自己的勋章。   得到额外收获的是各大网络安全公司,经过如此烈度的主动挑战和被挑战,彼此都收获了很多。   安夏这边则收获了一个更重磅的东西。   徐云义的小表妹,居然攻进了FBI内网。   偷到了一份表格。   有人名、有这些人的身份、有银行账号,还有要往这些账户上打多少钱。   名字千奇百怪,有英文名、德文名、法文名……当然,也有中文名。   小孩子不知道那是什么,拿着问安夏,安夏笑着说:“没什么,工资表。”   “哦……”两个小朋友觉得工资很重要,工资表没意义,就没再想这事。   安夏将这份表格交给国安,之后的事情,也不是她有资格过问的了。   小年那一天,陆雪终于从日内瓦出差回来了。   他看见来机场接他的安夏,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问:“上个月的黑客大战,你参加了吗?哈,都打成一锅粥了。”   “当然啦,有热闹不凑,那还是我吗?”安夏笑道。   “快跟我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   从机场说到家里,从下午说到天黑。   安夏说完黑客大战,陆雪说与四十八国的多边谈判,也进行的很顺利,相信很快就能甩掉观察国的帽子,成为正式的成员国。   “太好啦,今年真好,年初就有这么多好事。”安夏很开心。   陆雪靠在安夏身边,轻声问:“那你愿意再多添一件好事吗?”   “什么好事?”   “比如……给我一个名份,我们结婚吧。”   安夏笑道:“这么随便?”   陆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盒,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一枚钻戒,那是他在圣彼得堡定制的,一直带在身边,无数次在心里彩排应该如何求婚,事到临头,还是心脏狂跳,像十几岁的傻小子。   他想把戒指给安夏戴上,又产生一丝犹豫。   万一安夏不喜欢西式的求婚方式怎么办?   陆雪赶紧说:“如果你喜欢中式的话,我再去打两只大雁。”   安夏笑道:“我不在乎这些礼物,只希望你是认真想好的,而不是觉得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了,到年龄了,就应该结婚。”   陆雪打开随身的公文包,拿出一叠打印纸:“我早就准备好啦。”   “来,这是《可行性调查报告》,这是《性格相合分析》,这是《职业冲突处理办法》,这是……不重要,你先看这些。”   他想把最后两份藏起来,被安夏一把抢到手,是《婚礼流程安排》《婚后相关事宜及争端冲突处理办法》   ……   他知道安夏是个绝对理性派,不是那种听听「我爱你」,给她做一碗白粥,就立马以身相许的小傻子。   相爱是感情。   结婚本身却是法律的契约。   与其什么都没想好,婚后感情被琐事消磨,甚至生出怨恨,还不如事先说好。   就是一般人都没这么干过。   陆雪的声音轻得像在哼哼:“我想了好久,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改,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我也可以改。”   “可以可以,想得真周到。”安夏笑道。   陆雪的脸又红了:“你别笑我啊……我知道八字还没一撇。说这个太早了。”   “谁说没一撇的,一捺都给你安排上。”安夏笑着靠在他的怀中,“过年不出差了吧?到我家,跟我妈正式说。”   陆雪快乐地应了一声,拥住安夏,两人唇舌纠缠。   窗外是万家灯火,璀璨光明。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真的全文完。   当年2001黑客大战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啥都不会,只会提供自己电脑当肉鸡的那个。   还是相当的热血沸腾,当时都在论坛关注最新消息,一刷新,就会多出好多页。   那时的网速真慢,流量大了,服务器还会不断的报错。   至于1996□□,没了刘连昆,是不是真的能收回,现在众说纷纭,毕竟历史没有如果。   我更倾向于类似南海仲裁,速攻之下,拿到了就是拿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打打嘴仗,不至于要在本土开战。   至于夏夏和雪雪两位同志的感情生活……点烟,之前评论区里的人民群众都表示我写感情好尴尬。   咳,就让他俩「从此幸福的在一起」吧。   ——   这本完结,先把坑了很久的《咸鱼魔尊遭遇内卷仙尊》完结掉,翻评论忽然发现居然有人在看,还是写完比较好。   然后再更《重生之爆款女王》,欢迎收藏…… 第326章   陆雪已经为正式见丈母娘蓄谋已久。   前年, 他在去意大利出差的时候,平生第一次以权谋私,凭借身份, 从某顶级面料公司买到了全球最顶尖水平的西装布料, 虽然以他的直男水平,只能感受到「哦,面料不错,还带点闪」。   接着,又在去英国出差的时候,平生第二次以权谋私,托关系,找到一个从来不接待普通人的高订时装屋, 给他做西装。   本以为前年就能结婚,没想到,一大堆事像山一样压下来,不是他不在国内,就是安夏不在家, 两个人这恋爱谈得如同网友, 见面时间甚至还没有关系好的网友见得多。   忙得陆雪都没有时间为自己的结婚写可行性报告和提案。   陆雪, 在多边谈判和双边谈判上,一口气答辩成员国们两千多个问题都不打颤, 灵活机变,从容应对,被代表团的龙团长多次夸赞的男人。   在向安夏提出结婚之前, 已经脑补了无数失败的可能。   方案1、方案2、方案3……方案30……   备用方案1……备用的备用方案1……   如果她问这个怎么回答?   如果问那个怎么回答?   陆雪从经济、法律、道德、职业、传统思想和人性思辨……等等方面全部考虑了很多很多。   比如, 他是喜欢小孩子的, 他自己的童年不幸, 就想有一个机会,让自己的孩子拥有非常幸福的童年,就当时替他补上。   但是,怀孕的人不是他,难受的人也不是他,生产风险的承担者也不是他。   他想来想去,最终将这一项从可行性方案里划掉了,完全不提这件事。   安夏想生,他会很高兴的照顾。   如果安夏不想生,他可以养一只狗一只猫来当宝宝宠着。   西装做好了,作业没做好。   陆雪就一直在等待。   他的同事们半夜加班都要吃点东西,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圆了起来。   只有陆雪不吃不吃,打死也不吃。谁劝都不吃。   昂贵的布料,昂贵的手工费,要是那身西装还没让安夏看见,就穿不上了,那可真是太糟心了。   在预定好去见安夏家里见丈母娘的前两天,安夏说临时出差,去西昌。   紫金科技此前在澳星发射失败的时候,开发出了一套用于火箭内部原器件检测的微型机器人,经过多次迭代,已经非常完善。   这次是长三乙火箭第一次升空,要是这次成功,后面就有底气去接更多的国际商业发射订单,随便一个单子就是几千万,上亿。   安夏非常重视,带着工程师亲自去盯着,确保检测机器人工作正常。   1996年2月13日,检测机器人在检测中,发出警报,提示有元器件异常,但是工程师没有查出来任何问题。   一群人盯着疯狂报警的机器人,一位火箭工程师说:“是这个机器人坏了吧。”   紫金工程师连夜检测,安夏也跟在旁边,随时跟进。   2月14日,见惯了西方情人节的陆雪非常想搞个仪式感,迫不及待地想让安夏看见他穿上高贵西装的样子。   所以,他也赶到了西昌。   他到的时候,正遇上安夏跟总工态度温和的……互相阴阳怪气。   总工坚持火箭没问题,是机器人坏了。   安夏坚持机器人没问题,绝对是火箭有问题。   一个说:火箭要是出了事,你担当的起吗?   一个说:要是火箭没事,耽误了发射时间,你担当的起吗?   两人吵得难分难解,安夏说到底也就是个来协助的,有事还是总工说了算。   而且,紫金的机器人也只能测出火箭可能会不按预定轨道走。   至于具体是哪个元器件疯了,不知道。   想知道的话,就要把火箭全拆了,一件一件的测。   陆雪想打圆场,都打不了。   总工认定元器件不会有问题,每一个都是一件一件挑的,一样一样测的,安夏就是想证明机器人有用才会故意挑事,最后就算发现有问题,可能也只是一些无伤大雅,根本不至于停止发射的小问题。   由于两边吵得非常激烈,基地所有人都过来劝……以及看热闹。   原本留在协作楼和宾馆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   最后总工就是不肯改,于2月15日凌晨3时,长征三号乙火箭在「点火」的命令之下,升空。   无事发生,总工看了安夏一眼。   22秒之后,应该笔直蹿上天的火箭,忽然倾斜了,完全没有按照预定的发射方向。   紧接着,屏幕上闪出一团巨大晃眼的火球。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在地下掩体里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火箭升空22秒之后,自行改变飞行轨迹,撞上了距离发射架1850米的山坡后。   火箭和卫星都毁了。   安夏十分无奈,她只记得长三乙出事。可是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出事原因。如今就算已经站在发射基地,依旧无法说服总工取消发射。   唯一让历史发生改变的事件,不是科技进步,而是没出息的吵架。   山坡上有协作楼和宾馆,里面住着不少技术人员。如果没有吵架,他们就会继续留在楼里,造成6死57伤的悲剧。   身为乙方的安夏,居然敢跟甲方总工对掐的盛况,让他们连电视都不看了,赶过来劝架。   这才逃过一劫。   事故发生后,全国震惊,就连来调查的专家返程想买软卧票,都被火车站售票窗口的人痛骂——“你们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尽了,还想坐软卧。”   检测机器人最后交出的一行报告「火箭可能会偏离预定轨道」,让紫金科技的名声一下子传遍全球。   各国的卫星发射机构,纷纷向紫金订购检测机器人,并贡献出他们在之前发射中出现的大量事故报告,帮助机器人提升工作能力。   安夏心情低沉了八个小时之后,也就是第二天一早,就恢复如常,她对自己能力的边界有清晰的认知,不强求不可能的事情。   陆雪见安夏心情低落,打了一夜的腹稿,想着第二天应该怎么安慰她,结果第二天安夏已经恢复如常。   陆雪带着吃的、带着花,还精心安排了怎么带她出去玩的日程。   他揣着准备了一夜的安慰话敲开安夏的门,结果安夏倍儿精神的在打游戏。   陆雪觉得自己这大清早跑来,双手提了满满两兜东西,有点怪怪的。   安夏关了游戏,对他说:“以后你压力要大了。”   “啊?我?”   “这次发射失败,前面签的订单说不定要全毁约。你们虽然不是直接相关人,应该也是要做点什么的吧?比如怎么让全球客户保持信心之类的。”   安夏只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   陆雪觉得有道理,真的认真思考了很久。   当时这些思考没有用上,到了8月18号长三甲再次发射失败之后,安夏的预言成真,国际订单纷纷取消,国际保险公司也不愿意再承保中国火箭发射项目,造成极坏的影响。   除了直属单位之外,商务部也在为失去的火箭订单而积极想办法。   半年多一直忙着入世谈判,人都不在国内的陆雪,第一时间交上应对方案。   这是他想了整整半年,中间又不断收集各国资料,更新迭代,最终交上去的。   绝不是为了抢头功,而随手瞎糊弄的玩意儿。   于是,他又被领导表扬工作了。   同事们坚定的认为,他咸鱼的外表下,装着一颗卷王的芯。   是哪怕跟别人住一屋,也要半夜偷偷起床去厕所干活的那种人。   本来说好一起回家过大年三十,结果变成了正月初五才到家。   妈妈笑道:“哟,两位财神回家了。”   安夏也笑起来:“哎哟,手握几十亿账目和计划的真账神,就不要说我们啦。”   妈妈对两人的婚事没有任何意见:“你们自己看着办。”   安夏:“妈,你不考虑为难他一下吗?这样显得你很不像丈母娘哎。”   “不懂了吧……”妈妈笑眯眯地说,“没听说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好像有这话……   母女俩关于结婚的问题,早就在陆雪提交可行性报告的时候就已经深入讨论过了。   “妈妈也没什么指导意见,你想事情比妈妈透彻,看人也准,相信你不会因为一时大脑发热而决定结婚。   再说,小陆这文件写的,比王娇娇的收购建议还仔细,处处想得周到。   我建议王娇娇跟陈嘉应该好好跟小陆学学。   哎,他以前不是去你们公司做过指导嘛?等你们领证了,他就更应该名正言顺去你们公司指导了,看这风险管理、看这权责明晰……”   妈妈对陆雪写的文件们,那可真是太满意了。   说是不看内容,光看格式就赏心悦目。   能不赏心悦目吗?   标题是中宋二号,正文是楷体三号,页边距,上空3.7,下留3.5,左是2.8,右是2.6   标准行政机关公文格式。   陆雪以为安夏妈妈答应得这么快,是因为他对安夏的一往情深、出色的外表、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热情主动的做家务。   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敲门砖是正确的公文格式。   严谨认真的老财务人,眼里容不得一点错漏。   婚礼在准备之初就不太顺利。   起初,安夏想去空旷无人的地方办个野性的婚礼,起马、打猎,疯一下。   陆雪非常赞同,他还心心念念,像古人那样,打两只大雁送给安夏做聘礼。   为此他还专门查了国家保护动物名录,1996年的国家保护动物名录里没有大雁。   然而,他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   不是大雁进入国二名单,而是国家禁枪了。   年初连续发生两起大案,白宝山至今都没被抓获。   国家发布了禁枪令,要求全民上缴枪支,再加上开展了针对车匪路霸的第二次严打,不少亡命之徒往深山老林里逃蹿。   为了安全起见,野性婚礼的方案就否了,换成简单易操作不会出错的城市婚礼,流程很标准:新郎来接新娘、司仪主持婚礼、大家埋头吃饭。   陆雪的同事们来给他当伴郎。   伴娘是王娇娇。   伴郎们把全国各地的婚礼拦门习俗研究了个遍。   不知道安夏会选择哪一种。   他们十分紧张,生怕不能在吉时之前进门,丢了伴郎团的面子,对不起陆雪的嘱托。   伴郎团簇拥着陆雪走到安夏卧室门口,门居然是开着的。   一下子把伴郎团给整不会了,看他们犹犹豫豫地样子,就好像卧室的地下遍布着陷阱。   “就……这么进去?”陆雪问道。   王娇娇说:“那当然不是,请先做一百个俯卧撑。可以让伴郎做。”   伴郎团整整齐齐向后退了三步:“陆处,这事还是您自己来吧。”   “你天天都做,我看见的!就别为难我们啦。”   陆雪为了撑起西装,确实天天坚持健身,一百个俯卧撑没一会儿就做完了。   王娇娇还没有让开的意思,宣布了第二个项目:“请新郎唱一首歌,表达对新娘的爱意。”   陆雪清了清嗓子:“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欧——几——分——恩……”   伴郎们和王娇娇脸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安夏默默扭过头:“行了,跟酒店约的是十二点开餐,走吧。”   什么却扇诗、什么找鞋,什么新娘被锁在床上,钥匙被冻在冰块里,要新郎捂化……   伴郎团准备了一堆被整的应对措施,一个都没用上。   五分钟速通接新娘环节,全单位的史上最强。   婚礼现场,陆雪看着安夏向他走来,眼里的温柔笑意藏都藏不住。   陆雪为安夏准备了一枚特别的婚戒,主石的位置不是「一颗永流传」的钻石,也不是传统的翡翠红蓝宝,而是一大块黄金。   黄金是蚀刻着紫金LOGO的芯片形状。   下面的人都起哄,要陆雪解释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戒指。   陆雪握着安夏的手:“黄金,是超新星爆发时才会产生的物质,代表着旧的消失,与新的诞生,就像你与我的结合。   它性质稳定,不容易被氧化和腐蚀,就像我对你的真心。   芯片,代表着信息技术。   科技,还有初创的紫金公司,是我们的红娘。因为它,我才能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见你。安夏,我爱你。”   安夏搂住他,两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吻在一起。   司仪刚说完「大家用餐」。   在场十几位主管的手机铃声忽然此起彼伏:突发重大网络安全事件,有黑客攻击紫金公司的网络。   紫金新闻网502错误,论坛403错误、网络安全组警报。   在场紫金程序员几乎同时拿出笔记本,接入网络开始干活。   酒店的有线网和无线网都不够用,王娇娇还叫人临时增加了几十台路由器。   有吃、有喝、有电脑,还有一个时不时在他们身后走动的安总。   宁静祥和的婚宴,变成大型加班现场。   黑客的IP几乎是立刻被锁定,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他们是竞争对手派的,他们知道安夏今天婚礼,且全公司的人都去。   想来是个攻击的好日子。   万万没想到,响应的比平时还要快。   黑客们很悲伤:“什么人啊!参加婚宴还带着电脑!”   “就不能好好吃你们的饭吗!”   关于要孩子的问题,安夏很早就做了规划。   在她怀了八个月的时候,陆雪又要出差,他死活不肯去,跟领导说他媳妇要生了。   被安夏鄙视:“你留下来能干嘛?能替我生的吗?”   “我想陪着你。”   安夏给他一个摄像头:“一个够不够?不够再给你一个。”   陆雪委委屈屈地被安夏踢出国,天天有机会就抱着电脑和电话,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   现在各WTO成员国纠结的已经不是中国是不是市场经济了,而是让中国进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自从互联网的车轮开始滚动之后,庞大人口的购买力从国内传到国外。   最先占到便宜的是中国人民出国游的第一站——新马泰。   成员国们可以不相信代表团说中国真的是市场经济。   但是新马泰三国公布的旅游经济数据,还有大量的新闻,他们不能不信。   中国人真的这么有钱吗?   他们是怎么做到把青草膏和路边摊都买空的?   在安夏被推进产房的时候,陆雪也准备走入会场,与匈牙利代表团谈判。   隔着摄像头。   两人为彼此送上同样的祝福:“一切顺利,瓜熟蒂落。”   “哼!哇哇哇!”新生儿的哭声传遍了整个产房。   “是个女儿,六斤三两。”护士抱着孩子给安夏看。   安夏看着这个皱巴巴,红通通,还小小的一团,笑着伸手接过。   另一只手伸向妈妈:“妈,把手机给我。”   妈妈一边数落着她:“刚生完就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一边把手机给她:“陆雪要急死了,给他打个电话吧。”   手机上有四十多通电话,都是她在产房的时候打过来的。   她刚想拨通陆雪的号码,就听见手机铃响,又是陆雪。   “怎么样怎么样,夏夏生了吗?”陆雪的声音里充满焦急。   “生啦,是个女儿。”   “辛苦你啦,疼吗?累吗?难受吗?能吃得下吗?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陆雪的话像连珠炮似的追过来。   安夏笑道:“我挺好的,顺产,小家伙出来的挺快。你怎么样?谈成了吗?”   “还没,现在是中场休息,一会儿我就要进去了。”   挂了电话,会场里通知大家回去继续谈。   想到自己当爸爸了,陆雪脸上洋溢着挡不住的笑意。   说起对国内未来经济展望时,陆雪除了数据和技巧,还有大量丰沛的感情。   不知是不是他提到国内经济数据时,那一脸开心和骄傲感染了匈牙利人。   最终,匈牙利成为中国进入WTO计划中,第一个签约的国家。   2001年,申奥成功。   过了几个月,陆雪为之努力了许多年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中国正式成为WTO第143个成员国。   收到消息时的陆雪,正在和安夏、女儿一起在紫金科技攒助的学校里,看着新一代教辅机器人给孩子们上课。   四岁的女儿已经会叽叽喳喳说很多话了,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晒、不怕虫,与当地的孩子们玩在一起。   她也会因为小姐姐穿着有洞的鞋而哭泣,也会颠颠的捧着碗,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分一个给哇哇大哭的小妹妹。   然后,玩得一头汗,脸被晒得通红的女儿就趴在陆雪怀里睡着了。   陆雪抱着她,与安夏并肩走在还不通车的山道上:“下次不带臭宝宝了。”   “怎么嫌重?你是不是不行了?”安夏戏谑地看着他。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陆雪赶紧解释:“不是,她这么小,来这里也记不住什么,还有蚊子虫子,你看……”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拍死了一只刚落在宝宝腿上的蚊子。   宝宝被他拍醒,迷茫地睁开眼睛。   陆雪:“醒啦?自己走。”   宝宝马上闭上眼睛,又伏在他的肩膀上。   陆雪:“跟谁学的……”   安夏笑着要把宝宝接过来,陆雪没松手:“我抱我抱。”   安夏说:“以后,我也会带她来这些地方。让她知道,她的生活比很多人过得好多了,让她知道,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有她这么好的条件。让她不要觉得自己过得舒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   “你想让她当慈善家啊?”   安夏笑着摇摇头:“不,我只是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知道什么叫责任,别等她十几岁了,被一个小混混带去抽烟喝酒打架,就觉得小混混好酷好帅,她好爱,来个未婚先孕离家出走。”   陆雪深以为然:“这就是你让她现在就看《中华之剑》的原因吗?”   “是啊,你不觉得挺能洗涤灵魂的吗,把好酷好帅抽两口的心思都给灭了。”   陆雪笑着搂住安夏:“你真是……”   “挤到宝宝了!”女儿发出不满的嚷嚷。   “下来自己走。”陆雪把女儿放下。   他与安夏一左一右牵着女儿的手,遇到小水坑,两人不约而同将女儿拎起来,让她从小水坑上飞过去。   风吹动苍翠的树叶,哗哗做响,夹杂着小姑娘的笑声,吹向遥远的山谷。 第327章   下午五点, 安夏刚刚从高管会议室里走出来,今天急需要办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晚上有一个金融方面的聚会,她受到邀请, 打算去听听。   王娇娇敲门进来:“安总, 刚刚收到达沃斯的邀请函。”   “知道了,放下吧。”   能出现在达沃斯经济论坛上的人,有国家首脑,有商界大佬,还有诺贝尔奖获得者,各种社会名流……   可谓世界各行各业的精英云集,有不少大生意都是在论坛的高层双边交流会上谈成的。   安夏以前没参加过,但觉得很有价值, 便让王娇娇研究一下怎么加入。   达沃斯论坛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首先得是世界经济论坛的会员,然后才有资格买门票。   王娇娇向她汇报过,参会费用在百万元人民币,还有一系列的后续费用。   就连买门票, 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了的。   首先, 要成为「战略合作伙伴」, 而这战略伙伴是有数量限制的,只有旧的退出去, 新的才能进来。   其次,新进的战略合作伙伴必须是来自中国和印度,排名全球前250以内的企业。   第三, 「战略合作伙伴」的门票里, 必须至少有一张给女性。   安夏国籍和性别都有机会冲一把, 才让王娇娇去试, 没想到,还真成了。   王娇娇把信封放下,人还没走:“您还受邀参加一个对话,您看发言稿是您亲自写,还是由哪个部门先草拟一份?”   安夏:??   还有这种好事的吗?   很多人不喜欢、害怕当众演讲,话在心头口难开,说不了几个字就脸红心跳手心冒汗。   但是对于企业家来说,有机会他能逼逼,没机会创造机会他也要逼逼。   不带稿子在员工大会上说四个小时是基本操作。   安夏也不例外。   无论是说自己的理念,还是说自己公司的愿景,或是自己公司的产品……能在这么大场合说给这么多重要的人听,总是有益处的。   等等,达沃斯论坛每次都有很多人参加,肯定不能人人都参加对话。   应该是王娇娇买了一个最贵的SSVIP,才附赠的。   安夏抬头问道:“参加这个对话,是多少钱?”   王娇娇:“这是额外给的费用,大概一百万人民币左右。”   安夏:“有点贵。”   王娇娇:“谁还嫌钱扎手呢?”   安夏想想也是,能在达沃斯上发言,也能成为企业公关的素材之一,挺有面子的,像马老师也经常拿自己在某个大会上发言为荣,翻来覆去的讲。   “嗯,你记得尽快把一百万的流程走完,别耽误了。”   王娇娇疑惑不解:“流程?您的意思,是要我去问问,一百万什么时候付出来吗?”   安夏:“付出来?不是我们给他们钱吗?”   王娇娇:“不是,是他们给你钱,演讲费。”   安夏疑惑地打开信封,是达沃斯论坛邀请她就互联网以及高科技与未来人们生活之间的相关话题进行演讲。   参会门票费用之类的不仅不用付,还倒给她一百万。   安夏将信封放在桌上,让王姣姣去安排演讲稿的草拟,陈嘉负责安排随行人员名单。   达沃斯,位于瑞士,是一座著名的滑雪胜地。   公司里的几位高管,都特别想跟着一起去。但是名额有限,安夏现在被邀请去,不占公司名额,剩下的就只能去一个人,执行总裁被选中,他很高兴。   等到了,他就不高兴了。   平时他连倒杯水都有助理负责,现在不管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   他以为的达沃斯论坛:自己能跟国家领导人在会场偶遇,谈笑风生,跟顶尖富豪们一起进餐,谈天说地。   实际上:顶尖VIP们有属于自己的活动范围和通行区域,普通参加人根本遇不到他们,身在达沃斯,也只能在屏幕上看到这些人。   他以为的达沃斯小镇:窗外就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滑雪场,工作再辛苦,总能抽出时间来玩一趟。   实际上……   安夏:“陈嘉应该已经把日程表发给你了吧?”   执行总裁点点头。   安夏:“现在没有助理提醒,你自己看好时间,别迟到,别走错地方。”   执行总裁笑:“你绝对可以放心。”   三天,从早上五点到凌晨三点,每一个时间段都有会面安排,差不多,三天要见五十个人,甚至都不敢约早餐会午餐会晚餐会这种,因为太耽误时间了。   他远在国内的助理一边往日程表里插语音提醒,一边说:“我原以为,我一天被安排四场相亲,四场面试,已经是时间管理大师。是我见识浅薄了。”   王娇娇也在给安夏的日程插提醒:“就睡两个小时……我平生也就大二的时候玩太疯,为了不挂科,才在期末考试周拼过这么一回。现在我都拼不动了。他们为什么精神这么好。”   陈嘉:“大概,这就是他们能成功的原因。”   对于普通商界人士来说,他们是来找生意与合作。   对于安夏来说,她想要世界能继续被科技推动和改变,需要许多高科技巨头、科学家、政治人物的赞同与支持。   论坛,是她向世界发声的机会。   安夏刚刚结束了与一位光电学教授的谈话,还有十分钟,需要她上台的议程就开始了。   这么连轴转下来,任谁脸上都有疲色,安夏喝了一点功能性饮料,在小花园里走走,吹吹风,稍微放松一下。   迎面走来一位女士,她的胸前戴着一枚白色的胸牌,说明她是某位大佬带来的伴侣,就是来玩的。   在她身边的男子,则戴着亮闪闪的银白色全息防仿标签胸牌,这胸牌代表着达沃斯最尊贵的客人。   安夏主动与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来人笑着回应,并飞快扫了一眼安夏的胸牌,论坛上有许多记者,还有一些就是进来想找名人大佬合影的,跟这些人不用交流太多。   安夏的胸牌三分之一是蓝色,三分之二是白色,代表着是被论坛邀请来的贵宾。   来人确认安夏的身份后,状态变得轻松自然,当他得知安夏就是演讲嘉宾时,发出「WOW」一声:“很荣幸在这里遇到你。”   戴着白色胸牌的女士先行离去,安夏与戴着至尊VIP胸牌的男人一边走向会场,一边抓紧时间社交。   来人是欧洲某国财政部部长,紫金与该国的不少公司有业务往来。五分钟的时间,安夏与他沟通了该国对科技领域进一步的扶持投入计划、对于外资企业设立分公司的财政相关政策……   最后五分钟,安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仪表,走上主办方为她准备的靠背椅。   时间一到,主持人准时发言:“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非常高兴邀请到了紫金集团的董事长安夏参加这次对话,我不必介绍她,在过去的十余年时间里,她可能是一位受到全球关注和受到尊敬的领导者,紫金集团名下的许多专利产品,都已经进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夏,你一直处于这些技术发展的最前沿,你认为未来,科技的发展,还会出现哪些重大的转变呢?比如,机器是否会替代人类,或是将有80%的工作岗位将会消失?”   安夏微笑着开口:“在我的公司,有一个智能无人驾驶项目,目标,就是致力于让人人都能成为司机,不再需要有人握着方向盘。   在开发过程中,我们发现想要完成这个目标,需要对触摸屏、人脸识别、算法判断、地图标注等等,提出新的要求。因此,诞生出了不少新的工作机会。   就如同汽车发明后,有很多马车夫转职开汽车。   珍妮纺织机发明后,有很多家庭纺织工人进入工厂。没有必要感到恐慌……”   主持人又问起安夏对现在抵制全球化的问题。   特别是美国对中国商品的许多贸易壁垒问题。   安夏摊开双手:“我国当初申请加入WTO时,屡屡受挫,就因为某些国家说我国不是市场经济,不够自由,要求我们打开国门,允许外国商品进入,好的,我们国家照做了,外资企业能得到很多优惠待遇。   可是现在呢,我居然看见他们开始设置贸易堡垒了。   我希望全世界能够共同担负起责任,携手合作,而不是由谁像君主一样发号施令,由几个垄断企业来决定世界的走向……”   合作共赢、重视基础教育和人才培养、企业责任是安夏在这些对话中主要输出的观点。   安夏:“每一次的科技革命,都需要约五十年,前二十年诞生,后三十年应用,但最重要的是,让科技具有包容性,才能真正改变世界,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会后,安夏看了一眼行程表,匆匆补了妆,便赶向约定的饭局。   在场都是中国人,饭局的主人是新闻联播的「常驻嘉宾」,他受邀来到达沃斯论坛演讲,并邀请几位重量级中国企业家共进午餐。   午餐会上,聊科技,聊企业运营,聊未来发展规划。   看见安夏,饭局主人特别问了一句:“无人驾驶车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上路?”   “能上路了,不过出于安全因素考虑,目前都在相对封闭的路面运行。”   饭局主人点点头:“听说在开发无人驾驶的时候,还产生了许多新的发明专利?你的员工,很了不得啊!”   “谢谢夸奖。”   赵鹏被闹铃叫醒,同时看见安夏发给他的留言:【大BOSS关心你的工作进度,还表扬了你不断搞出新发明。】   赵鹏:【他真不是在嘲笑我吗?】   在后面的日程中,安夏与执行总裁,一共跑了一百多个饭局,就连传说中「慵懒、悠闲、只想玩乐,无心工作」的中东人,都特别积极。   王娇娇看着两人的日程表,都在感叹:“安总好歹是别人花钱请她去的,包吃包住,云总真是花钱买罪受。”   陈嘉:“天生精力旺盛,真是命运的馈赠。”   安夏的日程里,不是专家学者,就是各国领袖与高官。   反正其他同行在行业峰会上也能见着。   她需要从专家学者那里弄清楚将来科技的发展方向,紫金才能快速反应,当新科技一落地,就能立即投入使用。   也需要各国开放贸易通道,宽松政策,别整天锁锁锁……   她就像最积极的推销员,对着各国总统政要们推销自己公司的理念、平台和产品。   大概连安夏自己都没想到,她推销了半天,最出名的居然是紫金无人机。   2016年,苏丹冲突爆发,由南京国防大学培训出来的北苏丹士兵,与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培训出来的南苏丹士兵,操纵着紫金无人机,向彼此阵地上冲过去。   懒惰的非洲人,买到手之后,连改涂装都不干,满天飞的都是紫金无人机。   一时都搞不清自己脑袋上那个携弹的到底是自己刚刚放飞上去的,还是对面放过来的。   根本不敢投弹,只敢飞到人面前,通过屏幕看见飞机对着的人穿着的军装是什么样,才敢动手。   美国指责紫金公司参与战争,贩卖军火,要求制裁紫金。   紫金公关部发文回击:“那是玩具!玩具!要真是军火,是这么用的吗!哪有自杀式攻击的?!”   甚至还出示了国内网站上的销售界面,苏丹人用的这种,申报的就是儿童玩具。   零售价499元人民币。   网络上对这个回应的态度都是:“国家冲突竟然用玩具来解决吗?”   “谁说飞机就不能自杀式攻击?”   “对啊,神风特攻队了解一下。”   “就是,零式机再便宜,也不可能卖499,便宜,所以可以随便撞。要是卖二十万一架的,他们就不这么玩了。”   ……   安夏:“我也想卖二十万一架的给他们啊,他们买不起。”   三年后,安夏收到了一份邀请卡。   不是邀请她坐在城楼旁观礼台观礼,而是邀请她上「改革开放」花车,开过长安街。   与她同车的,还有几位国内顶尖的企业家,其中一位是被称为「商界铁娘子」的女老板,两人拿着手机互相拍照,开心得像出来春游的小姑娘。   彩排的时候,金山的雷老板忽然对安夏说:“你在这里,真是委屈了啊。”   他指了指遥远的某一个地方:“你应该坐在那个方阵的头车里。”   那里是无人作战第二方队,队员是:攻击-2无人机、攻击-11无人机和反辐射无人机。   安夏笑笑:“我还是待在这里好,不然,等无人作战方队过了主席台之后,我还得抓紧时间跳车,跑去信息作战方队的头车,太麻烦了。”   雷老板「嗬」了一声:“安总,很自信啊。”   “那当然,要是不自信,怎么能管得住那么大一个集团呢,董总,你说对吧……”   董总扬唇一笑,眼里满是欣赏:“那当然,你可是我们国家当之无愧的IT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