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空间在年代文里躺赢 作者:月半C   【本文文案】   穿书遇见重生女,空间在手的简青桐表示,女主啥的不重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经,她瞧这个高冷兵哥就比那个邋遢村夫要顺眼得多。   村夫将来会咸鱼翻身当首富,她本该是众星拱月的首富夫人?   不不,她轻微社恐,这份风光谁要谁拿去,还是聚少离多的婚后生活更适合她。   再加上她的一点点小洁癖和小秘密,跟自律负责又工作狂的唐远征搭伙过日子,绝配!她绝不是只看脸,她发誓。   唐远征收养了战友遗孤,本想找个保姆帮忙带孩子,不料却被设计硬塞个媳妇,心里不是不膈应。   他冷眼旁观,发现媳妇跟想的不一样,没有虐待孩子,也没有扒着他吸血贴补娘家,更没缠着他生几个亲儿子好继承家产,反倒是自得其乐过起了她自己的小日子。   家里渐渐变了样,添置了不少她随手做的漂亮小玩意儿,一天三顿饭香不断,儿子闺女养得白净喜人,他的里衣袜子上也没了补丁……   唐远征再出任务时,不但惦记家里的娃,更惦记娃他妈,整个人愈发沉稳老练算无遗策,立功不断,步步高升。   谁都说他娶了个福气包媳妇,旺家。   这话唐远征爱听,就是媳妇啥时候再给他生个福娃娃?不咸不淡的日子他过够了,就想有滋有味地跟媳妇恩爱一辈子。   立意:好日子都是过出来的   一句话简介:空间在手,吃喝不愁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 穿书 || 年代文 || 时代新风   主角:简青桐 ┃ 配角:唐远征 ┃ 其它:点入作者专栏看其他文 第1章   咕呱,咕呱……   暮春的一场透雨下过,池塘里水沟里的癞蛤蟆兴奋地鼓噪起来,蛙鸣声此起彼伏,盖过院子里的吵吵嚷嚷。   简青桐浑身火烧火燎的,差点以为自己又要觉醒异能了。   她无力地动动手指,两只眼皮子如坠千斤,脑瓜子涨得几乎要爆开,大段大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疯狂灌入,是另一个女人迥然的一生。   那女人也叫简青桐,小名招弟,出生于20世纪中期华国北方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山村,18岁上便说给同村的男青年白承乾为妻,小两口吃苦耐劳艰苦奋斗,慢慢把日子过起来。   不对,那好像是她看过的一本年代文里的内容。   这个简青桐有点不一样。   她是跟白承乾定亲了,却被亲妹妹简青苗给推到池塘里,被路过的唐远征救了上来,现在外头吵的就是这回事。   而书里写的原本落水被救的应该是简青苗才对。   简青苗不甘心只给唐远征家孩子当小保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赖上他,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三百块彩礼,风风光光当上营长夫人,就算要给两个孩子当后妈也乐意。   这剧情不对啊,哪里出了问题?   简青桐思维正混乱着,一股清凉倏地流进她嘴里。   她下意识连连吞咽,整个烧灼的五脏六腑全都舒爽起来,混沌的头脑也为之一清!   耳边突兀传来一声冷笑,说不出的诡异凉薄:   “眼珠子真动了,看来这玉坠确实是个好宝贝。大姐,我救你一命,就拿这玉坠抵账吧。”   简青桐脖子一痛,不用睁眼也知道,“她”从小戴到大的玉坠被薅了去。   虎口夺食可还行?   她心念一动,便听到一声惊呼:   “玉坠呢?玉坠咋不见了?大白天活见鬼了!”   简青桐奋力掀开一点眼皮,瞥见正没头苍蝇似的满地找玉坠的二妹,重又把眼睛闭上。   还好,她的空间还在。   简青桐又有了底气,默默打量刚刚收进空间里的那枚玉坠。   玉坠不大,是个寓意吉祥的葫芦样式,绿莹莹的水头极好,是原主太姥姥过八十大寿的时候,特意送给同一天出生的重外孙女的贺礼。   玉坠里蕴含一道灵泉水,是作者发给女主的金手指。   简青桐好奇地尝试拿意念接触玉坠,其中玄妙的能量逸散开,感觉整个空间都稳定下来,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简青桐如获新生,灵魂与身体之间那股格格不入的别扭感彻底消失。   她飞快取出一粒退烧胶囊隐秘地吃进嘴里,好整以暇等着。她倒要看看这个二妹到底有什么古怪。   简青苗找一圈地上找不见玉坠,很快又回来翻她身上,嘴里还恨恨地嘀咕:   “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把玉坠藏哪去了?我就不该好心救你,叫你烧成个傻子最好!”   简青桐简直要被她给气笑。   这都什么扭曲的三观?   先不说这玉坠本来就是原主自己的东西,就连原主这次落水,都是被简青苗给亲手推下去的。   凶手拿受害者自己的东西来救她,还非要硬套个救命之恩的名头,这叫什么,贼喊捉贼?   简青桐被对方粗鲁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耐烦,再掀开点眼缝,趁其不备,又将简青苗夹袄里兜装着的手绢包给收进空间。   闭上眼,意念连通空间打开一瞧,好家伙,手绢里头包着一只足有手指粗的赤金镯子!   还有五十几块钱外加七八张粮票布票,比他们全家攒下的家底还多。   看来这个二妹的秘密不少啊。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知道玉坠的秘密的?   简青桐正琢磨是不是要灭口顺便给原主报仇,身上猛然一痛,腰间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简青苗找不见东西便拿大姐撒气,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   “你到底把我的玉坠弄哪里去了!简青桐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上辈子你就处处跟我作对,把持着那么大的家业,也不肯带我享福。我可是你亲妹子!   你个黑心烂肺的,宁可给我养的那两个野种钱花,也不肯照顾你亲妹子亲外甥,你还算是个人不?当初绑架的时候就该叫他们把你弄死!”   简青桐疼得差点猛女落泪,捏紧拳头就要翻空间放暗器,她可不是被人打了左脸伸右脸的圣母!   好在她及时想起现在是和平年代,不能随便鲨人,这一下急刹车反倒把她自己个儿给憋屈得不轻。   简青苗察觉到她的细微动静,以为她快醒了,停下手上的小动作,凑近她耳边低声撂狠话:   “简青桐,这辈子你就跟唐远征那个狗男人一起过吧!你不是总爱护着那俩野种跟我作对吗,那你干脆这辈子给他们当后妈得了。   我要嫁给白承乾当首富夫人,你就眼睁睁瞧着我享福吧。你一辈子都别想比过我,这都是你欠我的!”   破案了,这丫的是重生的,还一门心思记原主的仇,哪来的脸?   简青桐得到答案,一鼓作气猛一抬手,手肘准确击中对方下颌,打的就是兴风作浪的小人。   “唔,好痛!”   简青苗一声痛呼,捂着嘴直吸冷气,舌尖被突然合上的牙齿咬破了。   简青桐这才缓缓睁开眼,故作茫然地看向她问:   “二妹你怎么了,脸皱得这么丑,又偷吃东西噎着了?赶紧找水喝啊。”   简青桐做足一个关爱妹妹的长姐模样,坐起身帮她捋着胸口,顺手把掉了包的手绢包塞回她里兜,里头只包了块地上捡的石头。   那只金镯子跟钱票她就没收了,权当是给对方一点小教训,赔偿刚才掐自己那一下的疼,还有被偷走的那点灵泉水的损失。   至于原主被推下水丢了命的账,还得慢慢跟她算。   “你少胡诌,谁偷吃东西了!”   简青苗气正不顺,被大姐红口白牙地倒打一耙,气得顺手狠推她一把,白眼几乎要翻上天。   简青桐顺势朝后跌倒,后脑勺着地的瞬间,飞快从空间里拿出枕头垫了下又立马收走,快得连近在咫尺的简青苗都没察觉不对。   “啊,流血了,我头磕破了!二妹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简青桐摸了把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摸到一手黏腻的湿,看来原主送命的原因也找到了。   她高高抖着满是血的手喊救命,一脸惊恐地望着简青苗,做作地两腿蹬地往后逃。   院子里争吵劝解的几人停下,齐齐望过来。   “不是我!”众目睽睽,简青苗百口莫辩,舌尖还痛得要命,连话都说不清楚。   一身戎装的唐远征大步过来,弯腰将地上落汤鸡似的女人扶起,皱眉望向她流血的后脑勺,严肃地说:   “得赶紧送医院。”   刘兰香看着大闺女这副凄惨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这一遭算计落了空,闺女遭了罪还落不着好,狠狠心拖着不叫走:   “送啥医院?我招弟好好一大闺女,光天化日的被你搂也搂了亲也亲了,名声都丢尽了,你要是不娶她,她哪还有脸活?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唐远征忍着气,耐心再次解释他之前是为了救人,不是故意要占人家姑娘便宜。   可本就打算赖上他的刘兰香哪里肯听,只一味胡搅蛮缠要他负责。   唐远征有理说不清,气得脖子上青筋直冒。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局!   罢了,他们没心没肺敢拿一条人命来算计他,他却不能陪他们赌。   不就是想嫁给他?他应下就是,军嫂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远征转过念头,垂眼问怀里面色惨白的女人,严肃确认:   “你真想嫁我?”   简青桐忍着那股席卷而上的难受眩晕感,努力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男人,心头便是狠狠一跳。   冰属性异能者?异能得有五级了吧。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气若游丝答声是,就要放心地投入黑暗。   且不说小说里唐远征就是一副有情有义的正派形象,光只是他这身笔挺戎装,就已经赚足她的好感。   哪怕是在秩序崩溃的末世,我华国军人依旧是可以随时托付性命的存在,更何况是在这样特殊又单纯的时代。   简青桐对初次见面的唐远征有着天然的信任,初来乍到的惶恐也全然消散,很顺利地完成既来之则安之的过渡。   “你同意了?你得跟我去部队随军,我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   唐远征单臂环住她,另只手从挎包里拿出干净的白毛巾跟伤药,熟练地替她简单包扎,把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   简青桐意识在模糊边缘挣扎,极力想忽略此时心中的失落而不得。   这可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被人求婚,可惜一点都不浪漫。   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离开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去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启新生活,不用怕露馅。   末世前她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网络写手,没有那么专业的演技维持原主之前的人设,不如远遁。   况且,她也不耐烦留在这,跟心怀叵测的小人纠缠不休。   简青桐越过男人肩膀,瞥一眼后头一脸紧张的简青苗,费力吐出个好字。   只见简青苗肉眼可见地松口气,对她翻个大白眼,浑身上下喜气洋洋同时写着“算你识相”,那姿态真是高贵冷艳不可一世。   简青桐莫名好笑,有种答应求婚的其实另有其人的荒谬感。   也不知道简青苗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儿。既然她是重生开挂的,难道不懂蝴蝶效应?   就算白承乾男主光环坚不可摧,将来还会依照剧情当首富,那他现在不也还是条没翻身的咸鱼,哪里值得抢了?   想到现在正落难的地主狗崽子白承乾,简青桐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形象。   破衣烂袄鞋子露脚趾,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头发狗啃似的满是油腻,还有虱子爬来爬去……   简青桐激灵灵打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往身边满是清爽皂香的怀抱靠了靠。   那个倒霉男主谁乐意要谁拿去,她反正不要!   简青桐倒也不是嫌贫爱富,她只是有一点点小洁癖,接受不了跟那样邋遢的人共同生活,她在末世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简青桐下意识拉住身边人的衣裳,凑近再吸一口皂香气,满足地合上眼。   有衣冠楚楚洁身自好的唐远征作对比,做出选择压根不费力好么。   唐远征留意到怀里女人乱飞的眼神和有意无意的勾引,心下一哂,确认她也并不无辜。   他好教养地咽下腹诽,轻松抱起达成目的后坦然昏过去的女人,冷着脸朝外走。   “你上哪去?不许走!”   刘兰香硬着头皮跳出来拦人,被未来女婿身上慑人的气势唬得不轻。   可实在的好处没拿到手,她是绝对不能随便放人的!   唐远征算是看清楚未来岳家的真面目,见她这样也不以为忤,单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递过去,一脸的公事公办。   “这一百块是彩礼钱,我跟,”他顿了顿,这才想起连未来媳妇叫啥名都还不知道,眼底神色愈发讥诮。“我跟她就算是定下了。”   “我先送她上医院看伤,回头就回部队打结婚报告和随军申请。你们也准备一下,过几天我就来接人。”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带着系统在年代文里躺赢》求预收~   文案:重生后的苏元华意外得知,她其实只是生活在小说世界里的炮灰工具人,命运早已注定。   总结来说,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生下男二,早死促成男二黑化,然后她儿子也就是黑化男二花样作死促进男女主角谈恋爱,最后还要为救女主奉献生命?   这谁写的辣鸡剧情?叔可忍婶不可忍!   觉醒后的苏元华手撕剧本,立誓要逆天改命。   智障系统哭唧唧:我辣么大一个男二呢?没男二不行的~   苏元华冷笑:求我呀,我不生你能拿我怎么的?   系统直接给跪了,BUG杀不掉,系统要崩溃!球球了,听说生孩子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快乐?孩子爸给你送上门了,生吧生吧生吧~   苏元华擦擦嘴角,那确实很快乐。   行吧,孩子可以生,但怎么养就别管了,她才是亲妈她说了算。   系统被卖了还倒数钱:谢谢苏大善人还我男二,世界有救了!   苏元华笑容核善:世界是我家,维护靠大家,应该的。不过我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小漏洞,隔壁王二麻子他姥姥家小孙子的二舅姥爷他妹夫的连襟,祖上好像是搞中医的,家里应该有医书传下来,你帮忙给找找。   系统被这复杂的亲戚关系绕得头晕,心虚的小手自觉敲代码:   啊你说得对,我马上打补丁,谢谢提醒么么哒~我把医书放进他们家猪食槽子里头藏着了,你快让他们去拿。   苏神算满意勾唇,高人风范一秒上身,言出必验,名利双收,还暗中坑了系统一把。   BUG怎么会真跟系统一国呢?本就是天敌来的。   等她点醒所有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个世界还能是假?   真实的世界不需要黑化男二和早死炮灰,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角,谁还敢妄想束缚她?笑话!   本文又名《系统送我金手指》、《系统追着BUG喊爸爸》、《手握系统,天下我有》、《七零锦鲤小媳妇》。 第2章   春雨贵如油,前进公社的春耕工作也轰轰烈烈展开。   简青桐失血过多,又有明显的脑震荡症状,医生建议住院观察。   简家人忙着在生产队上工,抽不出人手留医院里陪床,干脆把人托给护士照应,三天来面都没露一回。   这么说倒也不全对,简家还是来了人的。   简青桐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蹲凳子上狼吞虎咽的简青云,嫌弃地别开眼去,眼不见为净。   “你咋又抢你姐的饭?她是病号,得补充营养。”   护士推门进来,带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雨后气温骤变,乍暖还寒的时候,不少人中了招,来看感冒发烧的病人多了不少。医院里随时煎着一锅板蓝根水,两分钱喝一碗,方便有效。   护士新煎上一锅药汤,抽空过来查一眼病房,果不其然又遇上放学后来蹭病号饭的病人家属,没好气地说他两句。   简青云把肥得流油的大肉片挑拣干净,又狠狠扒拉两口浸着油水的炖白菜,嘴里撑得鼓鼓的,翻着白眼回嘴:   “她就一丫头片子赔钱货,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吃啥吃!”   口气理所当然又满是鄙夷,显然是常年说惯了的,或者听人说惯了的。   护士顾不上感同身受同仇敌忾,先受不了地瞪他:   “嘴里有东西不要说话,喷得哪都是。”   简青桐默默看向窗外,本就不怎么旺盛的食欲更加萎靡。   真的,太不讲究了,饿死鬼投胎似的。   明明现在的生活很和平,甚至称得上安逸,又没丧尸追,吃个饭而已,何必搞成这样,故意恶心人吗?   简青云被说了也不在意,龇牙一笑,又端起饭缸子唏哩呼噜划拉两大口菜,饭缸便见了底。   他故意吧唧着嘴发出明显的咀嚼声,抓起二合面的大馒头掰开往饭缸子里头抹一圈,蘸满深色的菜汤,抬手一抹嘴,吸一下没抹净的鼻涕,头也不回地跑走。   “哎呀脏死了,这孩子咋这埋汰。”   护士瞅见他乌黑油亮起毛边的袖口,描过的眉毛皱得更紧。   再看一眼只剩下两三片白菜帮子的空饭缸,叹口气拾起来说:   “我再给你打份饭去吧。”   她没急着走,果然听见床头腼腆内向的病人细声细气拒绝:   “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护士关心询问: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哪能不吃饭呀。是不是还犯恶心,早上不是说感觉好点了?”   乡下人皮实,有个头痛脑热的大多自己扛扛就过去了,没个大病小灾的很少跑医院,不舍得花那份钱,也不舍得耽误上工挣工分,因而医院里常年病人不多,住院的更少。   简青桐是眼下唯二住院的病号之一,隔壁还有个昨天刚送来的孕妇,下地干活不小心摔一跤动了胎气,着急忙慌地送来医院保胎。   一共就这俩病号要护理,护士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还有闲心聊几句八卦,十分亲切。   当然,也不乏病号家属提前预存了医药费,病人还配合治疗事不多的缘故。   简青桐对一身整洁白大褂的护士观感不错,抿抿嘴挤出抹浅淡笑意,言简意赅地挤出个嗯字。   其实她病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不想这么快回简家,这才赖在医院装病号。反正唐远征也快回来了,直接在公社这边等他来打结婚证,还省得来回多跑腿了。   而简家那头没分家,十几口子同吃同住没点隐私容易露馅不说,老二一家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   简青桐小名就叫招弟,下头还有俩妹妹叫盼弟来弟,就为了把简青云这个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带把儿的招回家。   三姐妹打小就吃不饱穿不暖,家里家外没黑没白的干活伺候弟弟,长大了就被卖掉给弟弟攒媳妇本,结婚后还得时刻贴补娘家,当一辈子扶弟魔。   书里写的原主的亲事,就是她妈主动找落魄男主要了一条成色十足的大黄鱼,这才不顾周围人的非议,把自家才刚十八的大闺女包袱一裹嫁了过去,跟卖闺女差不多。   简青桐当初看小说时候,原本只是因为女主名字跟她一样,这才起了兴致一看究竟;   不料书中极品太多狗血太足三观还不那么正,连她这个阅龄不短的老书虫都扛不住剧烈毒性,囫囵看了个大概剧情便弃了。   如今阴差阳错穿书重生,她成了书中人,被动继承了一家子极品亲戚,简青桐只觉头疼,也不知道她这算亏了还是赚了。   简青桐捏捏手指,指腹上薄薄的茧子触感熟悉,在在说明原主生活的不容易。   不过能活着总归不错吧?只要控制住别轻易弄死那些看不顺眼的家伙就好。   简青桐是打过丧尸的,而那些其实也不过是想欺负她的“人”而已。   时移俗易,为防止她一个按捺不住暴起伤人酿成家庭悲剧,简青桐觉得还是尽量少接触简家人为妙,尤其是二房。   二房不单单有愚昧自私的爹妈弟弟,还有个居心不良的重生二妹,实在烦不胜烦,很考验她的耐性。   说人人到。   简青苗敲敲门,引起屋里俩人注意。   她举起手里提着的一个纸包,笑眯眯打招呼:   “大姐,我来看你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桃酥。”   护士终于见到有正经病人家属来探望,上下打量她几眼,总觉得哪里怪别扭的。   也不是说乡下女孩子不会打扮,这姑娘身上这件圆领收腰红褂子就不土气,配上腿上可身儿的黑裤子和脚上蹬的扣带黑皮鞋,甚至可以说有点时髦,比起城里人也不差啥;   就连头发都剪短在发尾烫了点弯往里扣着,齐刘海梳得整整齐齐盖住眉毛,不是村里常见的两条麻花辫,或者假小子似的齐耳青年头,显得脸小上一圈,看着乖乖巧巧的,不讨厌。   简青苗大大方方任人打量,扭头冲人甜甜一笑,作势要打开点心包:   “护士姐姐辛苦了,伺候我大姐不容易吧?来,吃块桃酥,我特意从县里买来的,跟咱们公社供销社卖的不一样,他们那的卖不动,放久了不新鲜味道不好。”   “不用不用,我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吃吧。”护士微笑拒绝,权当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味。   她使劲盯了来人一眼,这才瞧出些端倪来。   这姑娘脸上抹了粉,还画了眼线抹了红嘴唇涂了腮红。   这可有些了不得。   乡下姑娘不读书的话就得每天下地干活,日常化妆的少,能化好妆的更少,最多就是擦个蛤蜊油雪花膏的保养皮肤,连眉毛都不修不画的,更别提其他。   而眼前这姑娘化妆的手法就特别好,还全面。要不是脸上皮肤粗糙有些卡粉,还真没法一眼瞧出来化了妆。   但别想瞒住她的眼,她可是每天上班都化妆的,公社医院一枝花!   尤其这姑娘说话总喜欢睁大一双牛眼瞪人,还动不动就噘嘴,捏着嗓子娇声嗲气,比她闺女小时候说话还腻人。   护士摸了把隐隐发毛的手背,脸上维持着热情不失礼貌的微笑,转头看病床上苍白孱弱的病人。   对上简青桐澄澈无波的眼神,护士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家属的眼神也很有些不对劲,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倒跟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似的,满是虚伪与算计。   工作多年阅人无数的护士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来的这个病人家属绝不是啥省油的灯!   还有那个贪吃自私的弟弟,以及撒手不管的爹妈。   难为病人这么单纯腼腆的性子,要跟这么些个不着调的家人相处,平时肯定没少受欺负。   “我再给你打份稀饭去吧,不想吃也沾沾嘴。你这养身体呢,吃饭比吃药好使。”   “半份。”简青桐略有些无措地抿紧嘴,依然不是很习惯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护士自家也有闺女,就喜欢看她这副乖巧听话又有点主见的模样,笑眯眯拎起饭缸出去。   路过病人家属的时候,扫一眼她手里洇出油印子的点心包,提醒一句:   “病人饮食要注意清淡,这点心油大,现在不宜多吃。”   简青苗正要装好人显摆姐妹情,被人说破脸上便露出尴尬,强笑着描补:   “我以为大姐已经没事了,我弟晚上回家说她都吃上大肥肉了……”   护士嘴角一撇,毫不留情揭穿:   “哪是病人吃的?都进你弟弟自己肚子里了!真是不像话,天天按时按点来抢病号饭,一口不给病人留,他是不想病人好吧?”   简青苗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讪讪解释:   “我弟在公社小学念书,离这儿近,他其实是想来看我大姐,就是小孩子饿得快,见饭就嘴馋……”   护士皱眉,不想瞧她这副假模假式的做派。再说了,跟她解释得着么。   “行了,你们注意一点,不要耽误病人养病,我去打饭。”   护士风风火火离开,病房里剩下面不和心也不和的简家姐妹俩。   简青苗不软不硬碰个钉子,面上流露一抹不悦,拢拢才烫好的头发,拎着点心包款款落座。   “看来这养病的日子挺享受啊,几天不见,大姐脸上都捂白净了。”   简青苗嫉妒地盯着简青桐细腻白皙不少的脸,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摸到一手粉。   简青桐只垂着眼不理人。   她耳力好,已经听见外头走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坚定有力,沉稳又规律,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唐远征那张肃杀的冰山脸,下意识往上拉拉被子裹住自己。   上回还差点误会他是觉醒冰系异能的五级强者,真的是过分不苟言笑了些,近乎不近人情,看来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简青桐暗叹口气,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算算时间,那男人也差不多该来了,毕竟小孩子不能长时间没人照顾。   简青苗见她闷头装鹌鹑,不屑地哼笑一声,动动发酸的腿脚,显摆地把才上脚的新皮鞋往前伸了伸。   “哎哟这带跟的新皮鞋穿着就是累人,不如你这个自家做的旧布鞋舒坦,花了我二十几块呢。   没办法,谁叫我要跟城里人打交道,穿得不讲究可不行。大姐,你这马上也要去部队了,姐夫给你置办新行头没?”   她嘴角翘着,眼底却冰冷一片,虚伪得不加掩饰。   “指望爹妈给你陪送嫁妆就别想了,他俩就是一对只进不出的貔貅!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身衣裳借你穿一天?新娘子嘛,总得撑撑场面,妹妹我对你好吧?” 第3章   “不必。”   简青桐分心听着外头动静。   那人脚步声停在门外,光明正大偷听她们说话。   简青桐一瞬间闪过无数想法,嘴上却只挤出一句:   “你害我,不要你的。”   话出口,她懊恼地捏紧被角,心里第一万零一次无声尖叫:   啊啊啊明明有好多特别有气势的话要说的,为什么还是发挥不出来?给她笔!或者拿键盘打字也行啊,看她怼不死丫的~   简青苗瞅着她这副攥拳头咬嘴唇忍气吞声的窝囊样,心底松口气。   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简青桐这会儿还是那个在娘家受气十八年的蠢笨村姑,完全不像几十年后穿金戴银前呼后拥的首富夫人,整个人的气势就不对。   也是,重生这么神奇的机遇,哪能逮个人就能捞着这好事?   老天爷果然还是偏心她的,她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这辈子就是来报仇加享福的!   简青苗放下对大姐的怀疑,也不费事打听那个突然消失的葫芦玉坠,还有她丢了的几十块钱跟粮票,权当是破财免灾。   连重生这么神奇的事儿都有,丢点东西算什么,毛毛雨啦。   而且,那玉坠虽然不见了,但她却得到玉坠里真正的秘密。   简青苗摩挲着右手拇指食指,指尖很快传来湿润凉意。   她眼底浮现得色,珍惜地将渗出薄薄一层神水的手指含进嘴里用力咂吸,一滴都不放过。   有了这意外得来的神水,她就拥有了点石成金的金手指。放一点进吃食里那味道简直绝了,黑市里人人抢着要,开几倍的高价都卖得出,她这两天都要赚翻了!   简青苗合理怀疑,这神水就是上辈子简青桐的秘密武器。   难怪她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后来能结交那么些个大领导大富豪,丈夫富贵了之后也没抛弃她另娶小老婆,原来就是靠这个作弊,还以为她真有哪里讨人喜欢呢。   如今这宝贝归她简青苗了!   简青苗哼出一口恶气,干脆也不继续忍着恶心装笑脸。   “谁害你了?明明是你害我。大姐你攀上高枝,跟你家男人去部队里吃香的喝辣的,留下苦命的妹妹我给你填坑,嫁给村里的地主狗崽子,我这辈子都被你害了好吗。”   简青桐听她颠倒黑白得了便宜卖乖,气冲喉咙,脑袋一片空白,抖着嘴唇迸出句“你胡说”,气势全无。   给她键盘啊!   简青桐欣赏她有口难言的憋屈模样,心里痛快得不得了。   估摸着打饭的护士该回来了,简青苗一鼓作气,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桌上,故作大度地说:   “姐妹一场,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你安心去嫁军官吧,你之前定下的亲事我替你去嫁。放心不会叫姐夫知道的,省得他心里系疙瘩,总惦记着你有外心,不肯安心和他过日子。   这二十块是我给你的压腰钱,别嫌少。妹妹我命苦没本事,这还是我剪了辫子卖头发攒下本钱,又起早贪黑做点心去卖辛辛苦苦赚来的,是妹妹的一份心意。   总不好叫你出门子连个娘家人撑腰的都没有,显得多招人恨似的,叫人看笑话。”   简青苗轻笑一声,拿起钱往简青桐手里塞。   简青桐像被火烫到似的使劲甩开手,才不要她的施舍。   简青苗眼珠一转,做作地哎哟一声,顺着她的力道往床上倒:   “大姐你推我干啥?好痛!”   “同志你找谁?”   门口同时传来护士温和的问话,听见病房里头的动静,眼一瞪扬声阻止:   “不许打架,她还是个病人!”   隔壁孕妇家属探头张望,瞥见冰雕石塑般的军装男人,脖一缩又躲回去,生怕看热闹不成再溅一身血。   唐远征默默在原地站了两秒,面无表情直视未婚妻苍白无血色的小脸,被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吸引住视线——   那里面有委屈有仓惶有气恼有倔强,唯独没有心虚。   唐远征移开目光,冲护士自我介绍道:   “我找简青桐,我是她未婚夫。”   护士飞快打量他一圈,也被他周身溢出的寒气冻得不轻。   “哦,那请进。”   护士快走两步进来,搁下手里的饭缸子,不赞成地看向一脸惊喜得意的简青苗。   “病人需要静养,禁止大吵大闹,更不要随意推搡她。你们怎么回事,到底想不想病人好?”   简青苗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刚才那番话没白费,居然被正主听见了!   她朝多管闲事的护士隐秘地翻个白眼,努力压下嘴角,故意期期艾艾解释:   “姐夫你都听见啦?你,你别怪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就是来给我大姐送压腰钱。我家情况你可能不了解,我要不来送的话,大姐可能就得光着身子出门子了。”   她似乎才发觉口误,懊恼地啪一下捂住嘴,使劲眨巴眨巴圆瞪的俩大眼睛,无辜地连声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嘴笨说不好啦。反正就是祝你们结婚快乐,早生贵子。”   说完她又忸怩了下,不好意思地发出邀请:   “大姐脾气古怪,对我有误会,姐夫你多帮我劝着点。一家子姐妹就得互相扶持,不然还能指望谁呢。我亲事也定了,回头姐夫你带我大姐回来喝喜酒,也替我撑撑场面。”   简青桐脑海里飘过一串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厚颜无耻……   刷屏速度过快密度过高,塞得她头晕脑胀,又泛起恶心。   “呕——”   护士旁观者清,对俩姐妹本就先入为主,自然听不得简青苗当面搬弄是非。   不过她也不是十七八岁热血上头的小姑娘,总不好插手别人家务事,使劲抿嘴忍了。   但身为护士,她却不能放着病人不舒服不管。   她一把薅开碍事的简青苗,从床底拿出洗净的痰盂递到病人面前,关切询问:   “又难受上了?要不要叫大夫?”   简青桐干呕两声,吐出一口酸水,接过水杯含一口漱口吐掉,默默摇头,由着护士扶她靠回床头歇着。   护士安置好病人,把痰盂往家属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赶人:   “还愣着干啥?洗去啊,回头病人还要用!到底是不是来探病的啊。”   简青苗嫌弃地一撤步,使劲甩着手跑开:   “哎你干啥啊,脏死了,我还要卖吃的!”   护士已经给出去,简青苗撒手不接,眼瞅着痰盂就要落地泼洒,这时一旁冷眼旁观的唐远征横跨一步,手一捞,稳稳接住。   简青桐脑子比嘴快地默默叫好,眼睁睁看着他端着痰盂出去了。   出去了。   简青桐:……   护士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朵尖,理解地笑笑。   看来小两口感情不错,男人虽然瞧着性子冷,却是个知道疼人的,般配。   她也不杵在这没眼色地当电灯泡,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张大团结放回桌上,低声提醒:   “你这个妹子心眼多,你得防着她点。别看她这又是送点心又是送钱的看着亲热,其实心里头早盘算着她以后结婚从你手里赚回头钱呢,你心里得有点数。”   简青桐心里狠狠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她才不要上当!   护士瞧她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忍不住多说两句:   “我瞧你男人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怕是听见些啥有的没的。你得跟人好好说说,别真跟你离了心,日子得你俩过。你妹子那张嘴啊,啧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护士厚道地留了余地,没直接说简青苗包藏祸心,就是见不得自家大姐好过。   简青桐轻嗯一声,目光飘向洗完痰盂回来的男人身上,很快又移开目光,专注地研究浅蓝色被套的纹理。   嗯,这横平竖直的真冷清。   唐远征不动声色扫过病床上羞涩腼腆的姑娘,把痰盂放回床下,直起身向护士询问病情:   “她怎么样了,能出远门吗?”   护士向他说明病人病情有反复,不建议这么早出院,最好再留下多观察两天,而且脑震荡也不适合长时间坐火车。   简青桐知道唐远征不能请太长假,家里那边还等着,善解人意地说句没事她可以;唐远征听着没怎么样,倒把护士给感动得不行。   几番劝阻无效,在简青桐的坚持下,唐远征给她办了出院,俩人简单收拾下东西就去公社打结婚证。   简青苗特意跑去供销社买了块香皂洗手,回来就迎面撞上背着人出来的唐远征俩,一下子愣在那里。   上辈子唐远征别说背她了,连句话都不和她说。简青桐她凭什么……   唐远征冷淡地冲直直挡在面前的小姨子点下头,绕过她走人,背着个姑娘跟背袋棉花似的,半点不费力。   简青桐把头埋在他宽阔的后背当鸵鸟,自我催眠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俩人去公社递材料打结婚证,唐远征周到地提前准备了喜糖,散出去不少,得到大家善意的祝福,直打趣得简青桐脸颊泛热,头都不敢抬。   唐远征瞥见她泛红的耳朵,淡漠的眼神染上抹暖意,出来看见旁边的照相馆,想了想,背着人进去拍了张结婚照,留下地址叫把洗好的照片寄过去。   “还好吗?”   唐远征拧开军用水壶递给她。   简青桐想也不想地接过来喝一大口,热涨的脑袋这才恢复几分清醒。   妈妈呀,她这就嫁人了?感觉好奇妙。   唐远征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那双迷蒙涣散的眼睛重新聚光,这才斟酌着说:   “家里孩子太小离不开人,咱们得尽快赶回去。这边就不摆酒了,回部队再请客,你看行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你不用担心路上遭罪。我买了软卧票,上火车能躺着,怕颠的话我抱着你。”   简青桐一下子呛咳起来,脑子里很快有了画面。   救命,这男人也太会了吧? 第4章   “慢点喝。”   唐远征蹙眉盯着她单薄后背突出的两片肩胛骨,就像是要破茧而出振翅欲飞的蝴蝶,抬起的大掌便拍不下去。   这姑娘也太瘦了些,穿的也单薄。   他默默脱下身上的军装外套给她披上。   简青桐身上一暖,诧异抬眸,只对上男人平淡无波的侧脸。   唐远征整了整旧毛衣下摆,顺手把脱线的线头熟练打结,察觉到妻子的视线,顺势抬头看过去,自认为温和地问:   “不喝了?”   简青桐啊一声才要说话,手里一轻,水壶被拿走。   她闭上嘴,略有些懊恼地鼓了鼓腮。   明明想跟这男人搞好关系的,哪怕能稍稍扭转下不怎么美好的初印象也行,可惜又没发挥好。   正绞尽脑汁找话题打腹稿,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和泛着水光的薄唇上。   啊啊啊,他居然擦都没擦就直接对着壶嘴喝水!间接接吻啊啊啊!!!   曾经看过并写过的小说桥段在眼前活生生上演,一时间那些撒糖的男主男配都有了脸,冲击力翻倍!   简青桐脑子里弹幕乱飞,竟然还有见缝插针磕糖的,乱哄哄没个消停。   “还要?喝吧。”   唐远征被她直勾勾盯着不放,微微挑下左眉,放下水壶,体贴地递到她嘴边。   还来?   简青桐猛地后仰,睁大眼疯狂摇头:“不了不了我不喝!”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青年男女来来回回地口水交换什么的,也太羞耻了吧?   “别动,小心晃得难受。”唐远征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抬手按住她头顶。   摸头杀!   简青桐瞳孔放大,感觉整个人被定住。   唐远征下意识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手法很专业,他跟军犬训练基地的同事专门请教过。   “别紧张,以后日子还长。”   他收回手,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简青桐头顶五指山挪开,如同解咒一般呼出口气,这才发觉刚才竟然一直屏住呼吸。   感觉又输掉了。   她沉痛地闭了闭眼,努力清空嘈杂纷飞的思绪。   生活不是小说,什么间接亲吻摸头杀的,不能自我攻略,好蠢的。   她深吸口气,拾起一个文字工作者的骄傲,矜持地伸出右手:   “唐远征同志,余生请多指教。”   唐远征双眉一扬,黑白分明的眸子迅速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旋即落在她纤细又略显粗糙的手上。   顿了两秒,他抬手握上去,坚定地带着那只手摇了摇,话音铿锵如同许诺:   “简青桐同志,我们共同进步!”   突如其来的仪式感过后,简青桐莫名觉得跟男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两分。   她默默趴回他宽阔可靠的背上,闭上眼,任由他带她走向未知的远方……   打住,过度脑补不可取。   其实就是领完证回娘家说一声,收拾行李准备晚上赶火车。   简青桐拢拢披着的军装外套,轻轻靠在男人背上,意识沉入空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敲。   闪婚原来是这样式儿的!   新婚夫妻之间尬得一批,别看面上相敬如宾哥俩好似的,实则底下暗潮汹涌,互相叫着劲呢。   嗯,总体来说,她不算输,最后扳回一城干得漂亮!   但依然有不小的改进空间,比如可以这样那样,下次注意。   复盘到医院里跟简青苗对峙交锋的片段,简青桐鼓鼓腮,敲键盘的力气都重了一分。   虽然简青苗话里话外的白莲绿茶味儿浓得熏人,但其实段位真心不算高;她特想当场怼翻丫的,可惜又没发挥好,就好气!   简青桐恨不得时光回转,倒回去再跟心机女重新对线。   这次她一定能攻得丫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简青桐反思总结,越找自己的破绽越多,后来干脆抛开分条标号的概要式写法,直接来了段场景重现的细致描写,权当写了篇真情实感的新文。   这下子一发而不可收拾。   下笔千言,滔滔不绝,畅快淋漓!   敲到一千八百多字的时候,笔电屏幕一黑,电量告罄。   简青桐可不敢这会儿把笔电拿出来晒太阳充电,大街上呢,她又不傻。   可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太特么难受了。生孩子生一半能塞回去吗?必定不能!   简青桐气鼓鼓地翻出空间里备着的钢笔和本子,控制着笔歪歪扭扭写起字来。   这可比单纯把东西收入放出空间难多了,是个精细活儿,耗费得厉害,写久了甚至怀疑有些字是不是写错了。   写作姿势不对,简青桐才续了不到半页纸,便累瘫了。   娃你先别急,容妈歇口气再接着生你啊。   唐远征察觉背后动静,头也不回地摘下绿军帽,反手倒扣在她脑袋上,还精准地避开她脑后伤口。   简青桐眼皮下眼珠动了动,蔫蔫地咸鱼瘫着恢复精神,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写作不易,青桐叹气。   要是有直接将脑波转化成文字甚至图像的机器就好了,能省多少字!   不过那样一来,写手这一行的门槛就更低了,竞争也更强,出头也就更难了。   简青桐漫无边际地忧国忧民一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唐远征将人往上托了托,单手捞起垂落的军装袖子往身前不松不紧地一系,将人缚在身后,放心地甩开大步急行军。   依偎久了,对方身上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暖融融的并不烫人。   可毕竟是大病初愈,唐远征担心她在外头睡着会着凉;又想叫她多养养精神,晚上坐火车更累人。   一来二去的,脚下愈发快了,从公社到村子三四十里地,他一口气赶回来,到家日头还没落。   新姑爷上门,怎么也得吃顿饭。简家人提前收工,齐齐张罗起来。   四月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吃些清汤寡水的稀粥野菜糊弄肚皮。   简家日子同样不好过,东拼西凑借来些粗粮鸡蛋,好赖凑出八个菜来。   简家没分家,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大家庭。   简老爷子大名简令章,小时候蹭过几天私塾,很是跟着识了几个字,气质上就跟村里其他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不太一样。不然就凭他们老简家八辈贫农的光荣身份,还真不太好找媳妇。   老两口生了四儿一女五个孩子,最后只站住四个。按族谱排辈的话,下一代原该是德字辈,不过新社会新气象,孩子名字也就随大流全给改了。   老大改名叫简新国,老二简新民,老三老四是龙凤胎,叫简新荣和简新庆,老五叫简新祝。   老两口身体本来都还算结实,只简老太怀双胞胎时,身子负担重,家里穷营养跟不上,她还每天照旧下地干活,胎养得不太好,老四生下来就能看出先天不足;   就算后来日日精心养着,可还是没站住,七岁上一场高烧人就没了。   简老太本就亏了身体底子,又中年丧子,承受不住打击差点跟着去了,幸好又诊出有孕,这才挺了过来,隔年又生下小儿子。   老两口辛辛苦苦一辈子,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给说上媳妇找了女婿,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   老大家媳妇肚皮争气,进门头一年就怀上,转年生下一对龙凤胎,起名叫简青松和简青柳,今年十九了。隔四年又生个儿子叫简青杨,今年十四。   老二家媳妇艰难些,进门先生了仨丫头,跟着老大家排辈取名叫青桐青苗青芽,在家都是叫小名,招弟盼弟来弟,天天叫着总算把小弟弟给招来家,取名简青云,今年刚十岁。   老三简新荣嫁到邻村,儿女双全,日子很是过得去。   老四没了。   老五从小就养得娇惯,供着念了初中,毕业后回村当上大队记分员,说了隔壁村书记家闺女当媳妇,生了个儿子叫简青玉,今年七岁,刚上学,又生了个小闺女叫简青瓷,才刚三岁。   这么一大家子人一屋住着,天天一口锅里搅饭食,难免生出些口角;可上头有老两口镇着,倒也没出大格,面上看着还算和气。   树大分枝,如今大孙子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老两口便合计着等秋后闲下来就起房子分家。   农家存钱不易,加上几个孙辈上学念书的花费,老两口真是精打细算着才攒下些家底,也不过将将够盖三座瓦房,倒也够住。   至于孙女出门子给陪嫁,说不好只得跟外头借点,拉点饥荒了。   老两口细细盘算,一分钱掰两半花,一颗心全为着儿孙打算。   万万没想到,大孙女亲事还没定下,下头二孙女三孙女全定出去了,还都没用他们操心。   可哪能真不操心。   盼弟才十六,好手好脚的非说给白家,要跟地主狗崽子结亲,这不上赶着找批么?搞不好全家都要受连累。   可老二两口子死活不听劝,一心钻进钱眼里,全不管闺女嫁人以后日子好不好过,不知道在外头惹出多少笑话。   还有这个二孙女招弟,别看找了个军官女婿脸上有光,其实压根不般配,门不当户不对的,更别说自家老二这边还包着小算计,就不是结亲的态度。   人家唐远征年纪轻轻当上营长,能是蠢的?肯定早看破了!强扭的瓜不甜,以后受罪的还是招弟,唉。   老两口心里藏着事,在主位坐下,脸上还端着慈爱的笑,端酒杯敬新女婿:   “远征啊,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我们招弟有啥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啊,爷敬你一杯。”   “爷爷您客气,该我敬您。”唐远征忙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轻轻一碰,仰脖干了,面上虽不热情,却也叫人挑不出理来。 第5章   新郎官跟岳家众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豪爽大气。   简青桐看他以一敌众,来者不拒,颇为咂舌。   这白酒度数可不低,闻着就呛人,他喝了得有半斤了吧?脸都红了。   不过他如今孤身客场作战,也没个伴郎啥的帮忙分担,难免被灌。   往好处想的话,起码证明他受欢迎,被岳家认可,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简青桐慢慢嚼着一根劲儿劲儿的腌萝卜条,暗暗数着男宾那桌已经喝过一轮,赶在二大爷家堂哥唯恐天下不乱地又起哄劝酒的当儿,微微提高声音说早准备好的词儿:   “山哥快别叫他喝了,喝醉了待会儿怎么上火车,我可扶不动他。”   简青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再说喝喜酒嘛,就得说说笑笑才热闹。要不是离得远,他这个堂哥指定还得帮忙送亲,去男方家里坐席吃酒的。   这会儿可不正是向男方展示实力的时候?他们简家可有不少男丁,敢欺负人试试!   作为没出五服的娘家人,简青山本来就是来为新娘子撑腰的,听堂妹开口拦酒,见好就收道:   “得,我妹子心疼妹夫了,那咱就到这儿,下回接着喝!妹夫你可得记我妹的好,回头到你家也多护着她点。”   简青山紧紧盯着新妹夫双眼,等他认真点头应下,这才高兴地一巴掌重重拍在唐远征肩头: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我信你!”   转头顺手给简老爷子满上,比出大拇指当面就夸:   “三爷,你这个孙女婿选得好,酒品见人品,靠得住,我妹跟他能过起日子。”   好话谁都爱听,简令章老爷子乐呵呵地端起酒盅跟堂孙走一个,转头嘱咐孙女婿吃菜。   简老太也对孙女婿的表现很是满意,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半拉,只等看他日后咋样。   “招弟你别操心,待会儿叫你哥他们送你俩上火车站。青松你别沾酒啊,吃完去大队借下拖拉机送你妹夫他们走。”   简青松高声应下。   他高中毕业后就回村务农,后来竞选上大队拖拉机手的位置,驾驶技术很过关。   简青桐刚才出声已经耗光她今日份的社交能量,借着吃饭的工夫已经把人给认全了,放下筷子就要先撤。   “我吃好了……”   “我也来敬姐夫一杯,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话音未落,简青苗端个碗进来,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红褂子,比简青桐这个新娘子看着还喜气。   她不屑地扫木头桩子似的大姐一眼,专门往人伤口上戳。   你不是要去当人后妈?那就祝你早生贵子,膈应不死你。   简家人多,堂屋里男女各摆一桌,长辈们挤着坐,小辈们就只能坐腿上或者钻厨房了。   简青苗自然也没上桌的资格。   但她自觉不比谁低一等,隐隐还有想压简青桐一头的意思,便主动来给主桌敬酒了。   她抢过酒瓶吨吨吨给自己倒上半碗,又给唐远征面前空酒杯里倒满,凑过去响亮地一磕,笑吟吟睨着他说:   “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仰头一口闷下。   旁边简青山简青松哥俩紧拦慢拦没拦住,互相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无奈错愕。   这架势,跟寻仇似的。   简青山干笑着打圆场:   “看把盼弟给高兴的,她俩姐妹情深呢哈哈。没想到盼弟你酒量这么好,酒国英雌啊,来,哥陪你喝!”   简青苗躲开他的酒杯,眼底露出一抹没怎么遮掩的轻视。   这个堂哥一辈子土里刨食,养的孩子也都没出息,不配跟她喝。   “我敬我姐夫呢,你起开。姐夫你咋不喝,难道瞧不起我?”   她挑衅地看着新姐夫,这男人曾经可是她的丈夫,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不许喝。”   简青桐凑近,确认她没闻错,简青苗碗里确实残留着灵泉水的气息。   她瞄一眼对方碗口上把得极低的右手,食指都快触到碗底了,这个拿碗的姿势可有些不寻常。   简青桐不由得想起医院里简青苗嘬她自己个儿手指头的场景,胸口泛起一阵不适。   她忍了忍,转下念头便大致猜到,应该是之前简青苗趁原主昏迷时抢走玉坠,误打误撞地开启灵泉并作用在原主身上将她救醒,被她收走玉坠后,简青苗手上还截留了一点灵泉水的缘故。   小说里将灵泉水描述得无所不能,大到治病救命,小到给食物提鲜增味,效果显著,且完全不讲科学。   末世之前,简青桐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网文写手,对各类型的小说都有所涉猎,当然也看过不少空间灵泉流的文,一度十分感兴趣地去论坛搜索相关的解密帖子。   不得不说,网友们脑洞实在大,给出的各角度解析帖千奇百怪,妙的是还都能自圆其说。   其中点赞最高的是个通用万能贴。大致意思是说,所有基于人类自身的金手指,其实都是通过某些手段激发人体自身潜能所致。   比如修仙灵根,就是典型例子,类似的还有末世的各系异能等等。   而灵泉水同样可以套用这个理论,不过是透支自身潜力(例如凡人的生命力),来增加外物细胞活力罢了。   后来亲身经历过末世的简青桐十分赞同这种说法。   宇宙能量守恒,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灵泉水当然有源头。   就如同她觉醒的空间异能一样,也是受到末世降临时能量失衡的刺激,触发了自身细胞变异,精神力大幅增长,并侥幸寻找到最适合的释放与运用方式,这才形成稳定异能。   而那些短时间内没寻到正确突破方式的生物,包括人类与动植物,则全部被残忍淘汰,形成大批无理智丧尸以及变异动植物。   其中人类异能者中的治愈系,就跟这个灵泉水的作用很像。   只不过异能者有晶核作为能量补充,还能逐步升级,而现在作为普通凡人一枚的简青苗,又怎么给灵泉水提供补给?   这就又不得不说回那个出名的万能贴,生命力也是一种潜能,这答案怕是八玖不离十了。   简青桐携带空间重生,虽然有其变异后的强大精神力作为支撑,但仍旧不敢小觑灵泉水的耗费。   好在她没把玉坠里的灵泉水当做金手指反复使用,而是将其当做一次性能源补给空间,倒也不惧留下后患。   至于野心勃勃贪婪成性的简青苗,她当然不会拦着对方作死,原主的仇还没报呢。   说来累赘,其实也不过是简青桐当下的一两个念头罢了,电光石火不外如是。   简青桐抬抬眼皮,瞄一眼唐远征手边动都没动的酒杯,满意地垂下眼睫,复述之前在空间里笔记本电脑上码过的文字:   “简青苗你狠心推我下河,摔破我后脑勺,害我险些丢掉性命,此仇不共戴天,吾日日不敢或忘……”   毫无起伏的平板声调配合不文不白的古怪内容,透出满满的中二气。   简青桐懊恼地鼓鼓腮帮子。   都怪养病无聊,听多了护士姐姐的收音机,传染上一股评书的腔调。   丢人。   唐远征讶然挑眉,发现妻子泛红的耳后根,眼底浮现一抹浅淡笑意。   他就说妻子没上过一天学,怎么出口成章的,尤其那句“唐远征同志,余生请多指教”,听得他内心触动,再三回想,越琢磨越有味道。   现在看来,大约也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吧,估计未必吃透了其中意思,或许只是不想吃亏来跟他放狠话?   不管怎样,她好学、肯上进,就是好的,值得鼓励。   唐远征轻咳一声,打破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僵局,站队自家媳妇。   “好,你说不喝就不喝。”   说完还将面前酒杯推得远远的,以行动表示对自家媳妇的绝对支持。   简青桐睫毛颤了颤,耳朵更热了。   这男人还挺上道的嘛,知道在外头给她做脸,她也会礼尚往来的。   “你少喝点,多吃菜。”   这两句不是提前打过草稿的,硬挤出这几个字已经是极限。   唐远征不再搭腔,埋头动筷子吃菜。   部队吃饭速度向来极快,他早养成习惯,风卷残云一般,吃相却不算难看。   “慢点吃,喝口汤。”   简青桐看得心惊肉跳的,不由自主说他一句。   唐远征从善如流,搁下筷子拿调羹喝汤,连喝两大口。   简青山看得牙酸,拿胳膊肘怼怼身边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简青松,冲他挤眉弄眼。   简青松收起下巴,反怼回去,凑近堂哥耳边小声打趣:   “嫂子在家跟你也这样?”   简青山试着把堂妹的脸换成自家母老虎的,冷不丁打个哆嗦,没好气地瞪捣乱的堂弟一眼: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简家众人纷纷回神,接着话茬劝饭:   “对对,少喝点酒,留肚子多吃饭,尝尝这个鸡,炖得够火候,骨头都酥了,入味。”   气氛逐渐恢复热闹。   简青苗被当众下了脸面,整个人又尴尬又恼火,尤其见不得唐远征护着简青桐。   她上辈子跟狗男人过了几十年,咋不知道他还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简青桐她凭什么!   简青苗深吸口气,想起自己当初可是足足要了三百块钱的彩礼,妥妥吊打简青桐,立马又觉得腰板直了,假笑着问:   “大姐,姐夫又补给你彩礼没?他那么大一个营长,一个月工资就有一百块,不会就打算拿一个月工资换你吧?   城里结婚都讲究三转一响,姐夫也不能太小气,这可都是我姐的脸面啊。” 第6章   “住口!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插啥嘴,出去!”   简老太听着不像话,沉了脸呵斥,拿眼角不住觑着新孙女婿。   这桩亲事本来就成得勉强,盼弟那个不省心的还要来捣乱,非要把人惹恼了亲事搅黄了才称心?   “我又没说错。”   简青苗可不怵她奶,光明正大顶嘴。   简家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没见过这样跟长辈顶嘴的,叫人瞧了还以为他们简家姑娘家教都不好,多冤得慌。   刘兰香眼珠子滴溜转两圈,瞧一眼旁边桌埋头吃饭不吭气的丈夫,心里便有了数,开口数落起二闺女来。   “盼弟你咋跟你奶说话呢?没大没小。知道的是你向着你姐,怕你姐以后吃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长的,还想给姐夫当家呢。”   简爱民猛咳一声,打断媳妇不着调的话。想从女婿手里抠钱,可不是这样做法。   “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们嘴?不想吃出去刷锅去!”   别看简爱民平时蔫蔫的不爱吭声,一张嘴还真得听他的。   不说刘兰香,就连重活一回的简青苗,都对这个爹打骨子里敬畏。   从小就被打怕了。   简青苗习惯性地低头缩肩躲她爹,被刘兰香推搡一把,赶她出去。   出到院里,简青苗被凉凉的夜风一吹,这才又不甘起来。   她爹她妈又是这样,瞅着唐远征当官儿挣得多,就上赶着巴结,势利眼,没眼光!明明白承乾更能干。   简青苗怀抱着唯有她自己一人知晓的秘密,憋屈又得意地略站了站,颇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感受。   屋里喧哗声又起,厨房里几个女人孩子凑头捧碗蘸菜汤啃窝头,跟抢食的猪似的,没个吃相。   清汤寡水的有啥可抢的?简青苗撇撇嘴,干脆迈开腿出门去。   她白天上黑市卖了不少钱,买回来一只烧鸡藏草垛子里头了,拿去跟白承乾分着吃!   常言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白承乾肯定记她的恩。   简青苗一走,屋里没了挑事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但终归在心里画了影儿。   简青桐想了想,过去扯扯唐远征袖子。   唐远征把手里小半拉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嚼两下咽了,灌下一大口汤顺顺,这才搁下调羹抬眼看她。   简青桐被他又清冷下来的疏离目光看着,手指不禁蜷缩了下,顺手从兜里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嘴。   其实更想将他整张脸全都盖住的,省得总喜欢冷冰冰的吓唬人。   她这亲昵甚至带着些暧昧的动作一出,不禁叫唐远征愣怔了下,下意识探寻进她眼底。   简青桐察觉到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下意识将睫毛垂得更低,抿抿嘴挤出俩字:   “单子。”   “什么?”唐远征莫名所以,反问。   “药费。”她答,干脆朝他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唐远征扬眉,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她这是要帮他解释彩礼钱的事儿?   于是男人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一把握上她的手,起身。   “你是我媳妇儿,给你看病当然该我出钱。”   他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心里却很领她的情。   不管俩人关系如何,总是要比其他人更亲密些。他有做人家丈夫的觉悟,看样子她也不是那种特别不懂事的人,省心。   简青桐呆住两秒,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手背上火辣辣的像是着了火。   呜,她不干净了。   唐远征手里一空,瞥一眼又羞起来的媳妇儿,生怕她下巴颌给插进胸口里去。   他把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   “如今是新社会了,老辈子那些封建陋习要破除。彩礼钱就是个意思,我又不是买媳妇,那个犯法。”   他明确表态,目光淡淡扫视一圈,将众人反应收进眼底。   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尴尬,干笑着躲他的视线,心里偷摸嘀咕些啥,外人就不知道了。   刘兰香还想摆摆丈母娘的谱儿训斥两句,被简老太拉了一把,老实闭嘴。   “对对,我家也不卖闺女。只要你们小两口过得和气,别的都不算事。”   简老太看着并肩而立的一双青年,男的高大冷峻,女的单薄沉默,不由得又替他们操心起以后的日子来。   这俩人瞧着都不像是爱说话的性子,凑一起天长日久的该咋办?闷死人了。   简青桐觉得这点事儿算是翻了篇,默默回屋收拾行李。   “上哪儿去?”唐远征问,显得很着紧她似的。   “回屋。”简青桐不抬头也能察觉大家伙儿打趣的眼神,脚下走得更快。   “我去歇歇酒。”唐远征很自然地跟上。   简青桐迟疑着站住,小声说:   “我跟妹妹们睡一屋。”   意思就是不方便。   唐远征望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手心痒了一下,克制着没撸上去,低声说:   “我送你过去,外头黑,慢点走。”   简青桐抿抿嘴,随他。   俩人一前一后出门,往东厢房去,不几步的路,却走出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   简青桐掐掐手心,提醒自己收拢一下散漫的思绪。   只不过是正常走路罢了,话都没说一句,又哪里来的浓情蜜意。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今晚月色美好,所以给了人错觉?   唐远征错后半步,有意无意替她挡住夜里寒凉的风,目光落在她后脑勺裹着的白纱布上。   “我帮你收拾行李。”   “不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简青桐其实只是想避开人开小灶,偏他跟着不放。   她空间里物资多着,吃的穿的都有,回屋收拾行李也不过是个幌子。   唐远征嗯一声,说:   “轻装上路是对的,缺什么过去买。”   说话间到了东厢房门口,简青桐站住,不是很想推门。   进去后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什么的,压力太大,她承受不来。   “你进去吧,躺着合合眼,别收拾东西了。注意点脚下。”   唐远征读懂她的沉默,会意开口。   又说:   “我上厕所。”   简青桐如蒙大赦,抬手一指院子西南角:   “厕所在那,里头黑,你等我点着灯的。”   给他照一点亮光。   唐远征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着,先替她照着路。   简青桐不说话了,摘下锁头推门进屋。   门外一点火光飘摇却执着,无端安了她的心。   简青桐脚下轻快起来,依着记忆摸索找到火柴盒,擦着了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铺满屋里,溢出窗外,模糊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简青桐看着他走去茅厕,这才松口气,挥挥手赶走那丝陌生的情绪,抓紧时间从空间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拆开来吃。   有点干,再喝口水。   压缩饼干体积小,吃下肚并没有实在的饱腹感,胜在没有异味,不容易被抓包,且能量足够。   肚里有货,简青桐定定神,爬上炕去拉上窗帘,隔绝外头窥视的可能。   随后她草草打量一圈寒酸的屋子,不感兴趣地鼓了鼓腮。   屋子里乏善可陈,空荡荡的连个藏东西的地儿都没有。她原本还想再来没收一波简青苗的小金库的。   罢了,是她想当然了。   不过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简青苗。   这女的脑子有坑,重生了不琢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反倒处处给她找事。应了那句老话,癞蛤蟆落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不,简青苗咬人的,原主就是被她害了的。   简青桐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想也不想地掏出纸笔,写告发信。   原主没上过学,本该不识字的,所以不怕泄露笔迹。   再说了,就她从空间里拿的书写纸,质量就完全不是乡下供销社里卖的白纸能媲美的好吗,能查出源头来算她输!   至于写好告发信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这简直不要太简单,空间异能基本操作了解一下?   一笔在手,天下我有。   油灯下伏炕沿书写的简青桐如同最意气风发的女元帅,周身散发着所向披靡的锐意!   唰唰唰几笔收尾,简青桐满意地从头检查一遍错别字,顺手将东西收进空间。   她也没胡编乱造,实事求是地写下简青苗推原主落水的经过,并揭发简青苗投机倒把做买卖,以及思想落后主动要嫁成分不好的地主狗崽子的事。   对付白莲绿茶她是没经验,但是不妨碍她一力降十会,釜底抽薪啊。   这下子丫的总该消停两天吧?   再敢上蹿下跳来招惹她,她就把丫写进文里,花式虐死一百遍啊一百遍!   简青桐卸掉一桩心事,不想出去跟人打交道,干脆上炕躺倒,拉起被子蒙头补觉。   被子有些泛潮,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味儿。   简青桐心烦地撂开被子坐起,眼尖地瞅见炕边席子缝里爬着几只蚂蚁,脚底下还蹿过一只老鼠!   老鼠嚣张地拿小绿豆眼跟她对视几秒,吱吱叫唤两声,如同挑衅。   简青桐沉默与之对望。   老实说,历经一遭末世,她的洁癖被整治大半,但依然没有去根儿。   谁叫她有珍贵的空间异能呢,有条件保持清洁。   但她同样为此付出巨大代价,一朝身死便是为此。   对的,简青桐是被丧尸灭掉的。   原因说来有点矫情,因为她嫌脏不肯吸收晶核升级异能,只将小队分给她的晶核一股脑全抛进空间里屯着发霉,实力弱鸡,这才早早领了盒饭下线。 第7章   “吱吱。”   小老鼠见她不说话,大着胆子靠近。   简青桐发誓她从它的小绿豆眼里瞧出来好奇以外的情绪,就比如狡黠、戏弄什么的,总之就是贼眉鼠眼,不怀好意。   简青桐才懒得理会它的鼠言鼠语。   就算是在食物更加匮乏的末世,她也不会对这类肉食感兴趣,鸡鸭鱼猪牛羊兔肉不香吗?   “别不知好歹,放你一条小命就赶紧走。”   简青桐麻溜下炕,顺带挽尊地撂狠话。   她是和平主义者,尊重生命,才不是太久没见可爱无害的毛绒绒,连看一只贼眉鼠眼的家伙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怎么了?谁在屋里!”   窗外及时响起一声问话,随即窗户就被暴力破开,唐远征如同神兵天降跳了进来,好巧不巧地落在倒霉鼠身上。   简青桐快速眨眼,伸手指指他鞋底那只死不瞑目,连遗言都没交代一句的毛绒绒,露出来的半截尾巴,一脸无语。   总感觉和这男人在一起,每次都被煞风景,显得她特别自作多情似的。   唐远征也察觉脚底异样,警惕地踩住没动,先侦查屋里没藏着危险的第三者,再确认她人身安全行动自由,这才低头挪脚查看。   是只血肉模糊的死老鼠。   姑娘家好像是胆子小,害怕这些小东西。   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有调皮捣蛋的男同学,特意抓死老鼠肉虫子啥的吓唬女同学,惹得满教室女同学扯着嗓子尖叫,满教室里乱窜逃跑。   看来他的小妻子也有同样的弱点。   唐远征自认找到吓人的元凶,瞄一眼被吓得叫都叫不出的媳妇,脚尖一挑将那团血肉丢出窗外,嘴上慢半拍地说:   “别看。”   简青桐听话地收回手指,将视线挪到他脸上,努力驱逐脑海中刚才那副并不怎么美观的画面,以及他那声疑似哄她……   打住,她这是犯了职业病,总爱脑补?   就男人这皱得能夹住笔的眉头,怎么瞧也跟哄人扯不上关系,反倒有种不耐烦的意味。   她有给他添什么麻烦吗?   简青桐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明显不乐意了。   唐远征没注意到她的这点小情绪,回头拿起窗台角落里的干净抹布擦擦残余的血迹,随即抬起被踹坏的窗框试图修理归位。   上头破个洞的窗户纸倒好说,再找张新的糊上就是了。   北屋里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这架势唬了一跳,赶紧过来问咋回事。   唐远征就一五一十如实说了,心里还有些发愁。就他媳妇这点胆子,去了部队该怎么办。   他在部队分到的是一套带小院的平房,前两天还在院子菜地里见过蛇,没田鼠的话肯定引不来这东西。   这要是他媳妇自己在家带孩子遇上了,还不得被吓哭?   看来得踅摸点烈性的驱虫药才行。   至于后山的狼啊野猪的,回头有空带战士们拉练两趟,都赶得远远的,省得祸害老百姓。   唐营长这头正琢磨新的训练计划,旁边简家大伯先尴尬地开口:   “这个,家里条件差,粮食没剩多少。这畜生也是不长眼,跑咱家偷食儿来,这不白费功夫么。你看看,出来的时候高高兴兴,这下回不去了吧?”   简爱国想说个笑话缓和气氛,拿眼神示意儿子捧场。   简青松不愧是读过书的脑子就是活,瞎话那是张嘴就来:   “嗐,这不巧了么,低头见喜,好兆头!”   简青桐被这爷俩的冷笑话尬得脚趾抓地。   哪来的低头见喜,明明是血光之灾好吗。   简青桐忙拉住脱缰的思绪,怪不吉利的。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她一个。   简家父子交换个眼神,默契地将新姑爷拉走,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真吃饱了?那再去喝点茶。我老爹把他藏着的好茶叶都拿出来了,去年春里老爷子亲自炒的,滋味还不错,你得尝尝。”   简青松落后一步等妹妹:   “招弟你别搁屋里闷着了,衣裳啥的叫二婶来帮你收拾。嫌吵的话,要不先去青柳屋里躺躺?”   简青柳是简青松亲妹妹,他们一家住西厢房,就在对面。   简青桐对大伯一家挺有好感,闻言笑着答应。   “我就收拾两件换洗衣裳,不费事,哥你去吃饭吧。”   “我等你。”   简青松很有大哥样儿,门神一样等在外头,时不时隔窗跟妹妹闲聊两句,怕她害怕。   简青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打开衣柜拿出原主的两套补丁较少的衣裳,拿个旧包袱皮裹了。   想了想,还是拿走浆洗干净缝补整齐的内衣裤,随手塞进包袱里。   贴身衣物她肯定不会穿别人穿过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也不成,拿走也就是做做样子。再说她空间里的存货原本也多着,完全不必委屈自己。   简单收拾个小包袱出来,简青松还体贴地接过去帮她拎着,开西厢把人安置在妹妹屋里,又给倒了杯热水,这才匆匆出门,去找大队长借拖拉机。   火车站在市里,开拖拉机过去要跑一个多钟头。唐远征定的晚上九点半的火车票,这会儿差不多该收拾着出发了。   唐远征他们部队驻扎在省会那头,得坐二十多个钟头的火车,明天下午才到。简老太亲自给摊了十几张玉米面饼子,给他们当干粮火车上吃。   唐远征却不过老人家的好意收下了。   很快,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出村子,驶进夜幕。   一路无话。   一行人顺利到达火车站,简青山兄弟几个热情地帮忙提行李,将小两口直送到检票口排上队,这才依依作别。   简青桐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最见不得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   唐远征排在她后头,替她隔开拥挤的人群。   火车站龙蛇混杂,小偷经常出没,更有不讲素质胡乱插队的,很是噪杂无序。   他这一身军装很有些方便,自带隔离带,护住媳妇不受冲撞还是能做到的。   “喝水吗?上厕所不?”   离检票时间还有一会儿,唐远征体贴地放下背包,叫媳妇坐着歇歇腿,体贴地问。   简青桐现在确实有点憋,但还忍得住,面无表情说:   “不用了,等上火车再说。”   简家茅厕过于简陋,气味冲天,比乡里医院的公用旱厕还差,她实在没勇气进去,就一直憋到现在。   火车上的厕所好歹还是单间呢,还能冲水。   唐远征以为她头次出远门紧张,也不勉强,默默陪她排队。   事实证明,这会儿火车站的治安确实有些差。   光是排队检票的工夫,唐远征就眼尖地捉到俩正行窃的扒手,交到车站管理员手里,收获群众一致好评。   可这同样不影响大家向火车冲锋时你追我赶争先恐后的狠劲儿,乌泱泱的跟丧尸围城似的,看得简青桐头皮发麻。   简青桐被唐远征护着,很顺利地上了火车,看看外头攒动的人头,仍旧心有余悸。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活人了,他们都要出远门?   唐远征身份特殊,惦记着她有伤在身,提前买到两张卧铺票,相比起来清净多了。   “同志,这是我们的铺位,麻烦让让。”   唐远征对照车票确认过后,礼貌地朝坐在下铺上的老人说道。   老大娘装聋作哑,脸扭向车窗外不理人,身边俩半大小子脱了鞋在床铺上乱蹦,又叫又笑的,磕到头也不消停。   “同志,这是我们的铺位,麻烦让让。”   唐远征再次开口,顺手将打好的背包丢到行李架上,身上只留下一个挎包。   砰地一声响惊了老大娘一下,她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扭过头去依然故我。   这是想赖座的意思了。   唐远征皱眉,对着这老的老小的小不好动手,正待跟他们讲讲道理,身后其他乘客路过,他只好先侧身让开通道,护着简青桐站到里头。   “要不你睡上头吧?”   唐远征买的一张下铺一张中铺,本打算让媳妇睡下铺方便进出,也省得她恐高睡不好。   可现在下铺被人占了,争执起来也麻烦,这会儿火车又正上客,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不如叫媳妇先上去歇歇。   简青桐看他一眼,并不想息事宁人。   他们买了票的,凭什么吃亏,还落不着好。   她飞快扫视一圈祖孙三人,视线落在老太太身边紧紧抓着不放的包袱上。   包袱鼓鼓囊囊的,隐隐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简青桐眼睫垂下,挡住眼底神色,趁人不注意,借着空间遮掩远远丢出一张钱去,做作地惊呼:   “呀,谁的钱掉了?”   其实就是她从简青苗那里收走的不义之财里的一张,丢了不心疼,但她也不会白白便宜别人。   果然老太太一听说有钱捡,蹿得比兔子都快,包袱也不管了,蹭地就蹿了出去,眼疾手快地把钱攥到手心里,一双精明的老眼恶狠狠地盯着简青桐,生怕她来抢。   “看啥看,钱是我掉的!”   嚷完,当即撩起几层衣裳,解开秋衣上缝着的衣兜,把钱一把塞进去,别上关针,放下外衣捂得严严实实。   简青桐暗笑。   她算准时机,将那张钱又收了回来,顺带收了点利息。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神不知鬼不觉的,连老太太本人都没发觉。   这一招调虎离山管用,她便故技重施,把从老太太那里收走的几张钱全丢出去,丢的稍远一些还不在一个方向,引着老太太去捡。   车厢里还有其他乘客,也已经注意到这边,老太太急了,连忙喊俩孙子帮忙抢钱。   俩孩子撒丫子追着钱跑了,铺位空出来。   简青桐抬抬下巴,冲唐远征示意:   “赶紧收拾啊。”   唐远征觉得眼下这事儿过于巧合,但也没多想,麻利地把床铺上的包袱丢上行李架,把凌乱的床单抻平,被子枕头规矩放好。   简青桐满意地看看焕然一新的床铺,过去施施然坐下,顺脚将地上男孩子乱放的布鞋踢开。   那边祖孙三个喜滋滋地捡钱回来,见床铺被占了,勃然色变。   “起开,这是俺们的位子!”   简青桐想说,你们的?那你喊它一声看它答应不。   幸好她嘴比脑子慢,及时被唐远征抢先接住话茬:   “这是我们的铺位,我们有票。”   老大娘压根不看他出示的车票,梗着脖子嚷:   “解放君(军)抢老百姓座位啦!大家伙快来评评理,黑心肝的欺负老人孩子啊!” 第8章   简青桐微微睁大眼。   她见着了活生生的极品!比原主爹妈还奇葩!   其实真不是简青桐少见多怪,好歹她也是在末世里浪过的,人性的各种黑暗面见识过不少。   主要是吧,她对现如今这个特殊的时代有滤镜,潜意识里就带着刻板印象。   比如,这时候的人民特别单纯质朴,彼此间称呼的那句同志并非虚无的口头禅,而是带有浓厚真情实感的昵称敬称,大家尤其崇拜英雄,拥军优属做得特别好。   以至于简青桐下意识就以为,现在完全不会遇上像这种道德绑架的极品,人们都应该以此为耻的不是吗?   老大娘哪知道她的纠结?扯开嘹亮的嗓门,拍着大腿坐地干嚎,业务十分熟练,引起满车厢人的注意。   包括车厢门口盯着的列车员。   “前面的乘客动一动,往里走了,别在通道上拥堵!后头的乘客不要挤,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拉好爱人跟小孩,有序上车!”   乘务员拿大喇叭维持秩序,不满地冲这边喊了两句。   老大娘撒泼惯了,巴不得看过来的人越多越好,戏瘾上来,一把薅住旁边俩没心没肺爬上爬下的孙子,狠掐一把。   俩熊孩子吃痛,嗷的一声叫唤起来,想也不想地啪啪打她的手:   “奶你干啥,弄痛我了!”   老大娘当着人面没法明说给她哭,狠心加大手劲,硬生生把俩皮孩子掐出泪来。   “大坏蛋!敢打我,看我不告诉我妈,斗死你个老不死的!”   小孩子尖利的哭声如同魔音过耳,穿透性极强,不少乘客都遭了殃,又被他们话里的内容吓到。   小孩儿嘴里没瞎话,他们妈妈该不会也是哪个革X会的头头吧?说斗谁就斗谁。   惹不起躲得起的乘客也不催他们让道了,宁可背着大包小包爬旁边的座椅绕路,也不想招惹这些煞神家属,晦气。   这倒是有些出乎简青桐的意料之外。谁能想到看起来极亲的祖孙三个这么容易就内讧了呢。   不过还是太吵了,三重奏啊。   她虚虚捂着后脑勺伤口边缘,一手扯着唐远征衣袖轻轻晃了晃,皱着眉头小声说:   “头晕。”   唐远征垂眼望见她脑后雪白的纱布,立马记起她的脑震荡,反手扶住她胳膊,收敛外溢的怒气,弯腰温声询问:   “又难受了?别怕,有我。”   简青桐顺着他的力道缓缓侧躺下,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被子随即覆上来。   她轻轻捏着被角,朝他投出一抹信赖的浅笑。   唐远征充分接收到她眼神里的涵意,甚至比她想要表达的还要多,除了信任依赖,还有委屈无助、替他难过等等。   唐远征替她掖掖被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委屈吗?委屈的。   他也是个人,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是多了些责任心和荣誉感,有苦也不说罢了。   可有人能体谅这份辛苦,他也会感动,和普通人一样。   “我帮你捂住耳朵。”   他侧身坐在床铺边沿,大掌包住她露在外头的右耳,示意她闭眼别看。   简青桐顺从地合上眼,耳朵尖微微有些发烫,大概是被他掌心温度烧的。   唐远征见她听话,颇觉省心,回头对上哭闹不休的祖孙三人,又换上一副冷峻表情。   “公共场合,请文明乘车,不要大声喧哗,这里还有病人。”   离得近的乘客看见简青桐后脑勺裹着的白纱布,也有些咋舌。   “这女同志伤到头了?看着挺吓人的。你们这是上省城大医院看病去?”   唐远征避重就轻,模糊重点:   “我爱人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能麻烦你们停止这样大吵大闹吗?这是我们的铺位,请你们去你们自己的位子就坐,不要打扰我们,谢谢配合。”   唐远征又掏出车票,朝周围展示一圈。   乘客们大多还是讲理的,也有同情心,见状便帮着劝吵闹不休的老太太:   “大娘,火车座位都有号的,不是谁先占上就是谁的。这就是人家的床铺,您别搁这闹了,人家这还有病号呢。”   “同志你是不是头回坐火车,找不着自己座位了是吗?我帮你看看票吧,这是人家的位子,你们不能坐。”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一边倒地全站唐远征那头了。   老大娘百试不爽的招数突然不好使了,真的生起气来,眼一瞪,恶狠狠骂人: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就要坐这!他是子弟兵,就该让座!这叫为人民服务,我就是人民!”   简青桐槽多无口,小声嘟囔:   “人民同意被你代表了么?说出去都丢人,会被其他国家的人民嘲笑吧?”   她声音不高,不过开口的时机很妙,正好卡在老大娘爆发输出后众人被打懵的间隙,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正好把她的吐槽突出出来。   唐远征掌心下压贴住她侧脸,不叫她听见这些糟心的污言秽语,乡下老太太骂架还能有啥好话?   果不其然,老大娘中气十足地咒骂起来,各种少儿不宜的脏字连绵不绝,压根不忌讳身边俩小孙子。   俩孩子还觉得有趣,捧哏似的叫嚣助阵,跟两只小斗鸡似的仰着脖子叫骂,用词同样难以入耳,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叫他们妈妈把这些人全都拉去游街,抄他们的家,赶他们去住牛棚挑大粪。   众人瞠目结舌,心中满是不适。   这孩子怕是养废了。   有抱小孩的乘客堵在后头上不来,捂住孩子耳朵敢怒不敢言,好声好气请求列车员帮忙处理一下。   列车员也很不耐烦。   这里是中转站,停靠只有短短十分钟,上下车乘客这么多,时间本来就紧张,还有人在里头磨蹭,这不故意阻挠他工作么!   列车员举着大喇叭就过来了。   “闹什么闹什么?都赶紧找自己座位,马上要发车了!”   他挤过去看见坐地上撒赖的一老两小,眼底飞快浮现一抹了然,公事公办地朝他们伸手:   “起来,车票我看一下。”   老大娘正骂得起劲,吐沫星子乱飞:   “啥车票,我不知道!我儿媳妇是革X会主任,我儿子是车间主任,我是干部家属,要啥票?我就坐这!”   老大娘一指唐远征坐的床铺,眼底闪过一抹恶毒。   她今儿还就跟他们耗上了,一个破当兵的敢跟她斗?斗不死他,呸!   周围一阵骚动。   敢情这老太太连票都没买,蹭霸王车啊?看她那架势,还以为铁路局是她家开的呢!   “没票不能在这,跟我上硬座车厢那边补票。”   列车员半点没意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啥人没见过?   “我不去,我就坐这!哎哟欺负老人了……”老大娘故技重施,赖着不起。   旁边几个男青年看完全程,互相使个眼色齐齐上前,默契地抬起耍赖的祖孙三个,喊着一二三端出车窗外。   “都让让嗨,人家到站都下不去车了!”   青年松手把人搁下,还促狭地探头跟老太太使劲挥手:   “大娘不用谢,我们都是活雷(锋)!”   唐远征默默拿下行李架上的大包袱,才举到车窗口,被一青年截走,笑嘻嘻问:   “这也是他们的?”   唐远征默默点头。   青年嘿嘿一乐,抱着包袱亮给外头跳脚骂人的老太太瞧。   “大娘你说啥?太感谢我了要把包袱送给我?哎呀这咋好意思。萍水相逢的,我那也是举手之劳日行一善,当不起你谢。”   旁边同伴笑着一拳捶在他肩头:   “快别贫嘴了,赶紧把东西还人家,马上开车了。”   青年嬉皮笑脸回一句:   “我就逗逗他们,省得早拿上东西又挤上车来闹,麻烦。”   不过他还是把包袱丢下去了,还特意丢得远了些,引着老太太颠颠跑去捡。   几个青年起哄看了会儿,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开。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   简青桐很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闭眼休息。   列车缓缓开动,咣当咣当震动不停。   唐远征拿过中铺的被子给她垫在身后,省得她不小心翻身压到伤口。   简青桐睁开眼,小声朝他道谢。   唐远征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觉得还有些泛白,但眉心却是舒展开了,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厕所可以使用了。”   “嗯,我去一下。”   “我陪你。”   简青桐囧囧谢绝。   又不是小学生,上个厕所还要结伴去。   简青桐去解决完生理问题,简单洗漱后神清气爽地回来,连心情都好上不少。   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对社恐人士来说,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幸好她可以扮病号装柔弱,避开大半无效社交,使得接下来的旅程也显得不那么难捱。   夜深了,列车上很快进入休息时间,大多数旅客已经准备入睡。   简青桐把被子还给唐远征,换拿背包垫在身后,轻声跟他道声晚安,闭上眼安静躺好。   唐远征给她掖掖被角,在她床边陪坐了半个多小时,见她呼吸浅而规律,姿势规矩而舒展,以为她陷入安眠,便安心起身出去洗漱,轻手轻脚回来上到中铺,很快也躺下入睡。   而此时的简青桐压根没睡,正吭哧吭哧清点空间剩余物资。   简青桐的空间不算大,大概有九个立方多点,被塞得满满当当。   鉴于小时候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后将她遗弃的糟糕经历,独自生活多年的简青桐很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对外一向说自己的空间只有三方大小,还给日后逐步升级留下富余,并给自己留足后路,随时准备脱离小队,独自谋生。   因此她空间里足足存下两个立方的纯净水!随用随补。   现如今看来却是最无用的,还不如多装点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哪怕多装点种子呢,起码那也是多代改良后的高产良种。 第9章   简青桐暗叹口气,认命地继续整理还乱着的空间。   她也不懂得穿书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总之结果就是,她过来了,空间还在,只是里头存着的物资有了变动。   就像是被反复大力摇晃过。   而她原本积攒了快有一个立方的晶核,也在这个过程中消耗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如同被异能者修炼吸收过,水过无痕。   少的只是这一样,但她也不是只出不进的,空间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进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应该是石头吧?坚硬无比,刀砍不动的,密度惊人。   简青桐怀疑这玩意儿很大可能是星球陨石碎屑,但暂时也无从考证。   当然,空间里乱成一锅粥,也有这小东西到处翻滚捣乱的功劳。   简青桐费了点工夫才将它固定下来。担心会有辐射,还第一时间编织了精神力护罩,将其与其他东西隔离开。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足足耗费她两天时间才搞定,然后又花费一天来恢复。   好在辛苦忙碌还是有成果的。   到现在为止,她并未有任何不适感觉,就连空间里的物资也都好好的没有变质。   也因为担心辐射,简青桐没敢胡乱丢垃圾,甚至连占地方的清水都不敢放出去用。   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末世,万一呢。   简青桐又看一眼空间角落里光秃秃的石头,不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丑。   要是能刮下点沫沫鉴定成分就好了。   她甚至突发奇想地拿精神力去磨,可惜想法过于美好,她连凝神为刀都做不到。   实力过于弱鸡,死得半点不冤。   好在她穿到和平年代,不需要多高的武力值,只要填饱肚子当个普通人就好。   而且食物还特别新鲜无害!   简青桐将散落一地的压缩饼干方便面肉罐头等速食品一一放回货架,然后是食用油和各种调味料、蔬菜果树粮食花草种子、清洁洗漱用品、化妆品护肤品、各种可爱的笔和本子……   “醒了?起来洗漱吃饭。”   一睁眼就有人嘘寒问暖的感觉,很新奇。   简青桐揉揉眼,认出身边坐着看书的男人——她的新婚丈夫,唐远征。   晨光正好,斜斜落在男人身上,如同给他打上一圈柔光,让他整个人看着都温暖起来。   简青桐多看了两秒,这才发觉他睫毛好长,在眼下拉出明显的阴影。   “几点了?”   她慢吞吞坐起,胳膊酸麻,是昨晚睡姿不良留下的后遗症。   “七点。”   唐远征抬腕看下表,说:   “回去给你买块手表。”   简青桐看他一眼,继续揉捏发麻的胳膊。   她可没有跟他要东西的意思。   再说了,她空间里有电脑,充上电就能用,报时精准多了好吗。   “不用,我去厕所。”   简青桐不是很会拒绝别人,简单表明态度便想躲开,免去可能发生的争执。   “我去打水。”   唐远征没多说,拿起水壶起身等她。   “你先去。”   简青桐掀开被子,挪腿下地穿鞋,被唐远征抢先。   “你坐着。”   大掌扶着她脚,拿起布鞋往上套。   简青桐脚趾一缩,忍着没踢他:   “不用我自己来!”   唐远征头也不抬,提起布鞋后跟,撩起鞋带,别入侧面的鞋袢里。   另一只如法炮制。   他将她脚放回地上站起身,顺手拿起搭着的外套递过去:   “早上凉,多穿点。”   简青桐脸上发烧,有种大脑缺氧的窒息感。   她机械地接过褂子穿上,眼神不知道放哪里好。   唐远征看着她红透的小脸,也有些不自在。   但他到底是个爷们,照顾自家媳妇是应该的。   “头发要不要梳一梳?”   睡过一晚,有些不听话的头发从她没拆开的麻花辫里跑了出来,瞧着有些憨气。   唐远征无由记起将她从河里抱出来时,头发衣裳湿哒哒地紧紧贴在身上的画面。   “咳,你头上有伤不方便,我帮你梳。”   唐远征将人拉下坐好,伸手要梳子。   “不用……”   简青桐还要拒绝,被他坚定打断。   “你老跟我这么客气可不行,咱们是一家人了。”   他干脆自己翻起书包,却没找见梳子。   “你没带?”   简青桐暗叫一声糟糕,她昨晚睡前洗漱过的。   她紧张地咽口唾沫,吞吞吐吐说:   “我跟妹妹住一屋,梳子也一起用的。”   唐远征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默了默才说:   “回去给你买。”   差点露馅的简青桐不敢说话了。   俩人一前一后坐着。   唐远征轻手轻脚地拆开她的辫子,以指作梳,重新替她编辫子。   唐远征一脸严肃,仿佛在完成什么重大任务,将原本该是旖旎温馨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紧不紧?疼了就说。”   他看着她后脑勺刺眼的白纱布,动作再放轻些,又问:   “纱布要换吗?”   简青桐摇头,扯动头皮轻叫一声,老实呆着不动了,热着脸答:   “不用吧?我有注意避开,流血了吗?”   唐远征听她像在忍疼,说话也中气不足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还是弄痛她了,明明他手也不笨的。   还得多练练。   “没流血,但纱布得勤换,不然伤口容易感染发炎。吃完饭我给你换。”   简青桐张嘴又要说不用,男人未卜先知地松开有些歪的辫子,眼不见为净地拉她起来,又要替她拿洗漱用品。   “你的牙刷跟毛巾呢?”   简青桐一脸绝望。   牙刷这么私密的东西,跟底裤一样,哪能跟人共用?她就没带!   可她空间里的压根拿不出来。   就说牙刷吧,手柄是手感极佳的新型胶质材料制成,流线型的流畅设计完美契合她的手型,天空蓝洒金的颜色清新又浪漫,尽显少女心;   刷头同样是柔软度极佳的细毛,白得像雪,刷牙时有一种吸毛绒绒的幸福感!   完全不是时下粗制滥造的劣质塑料牙刷能比的。   毛巾更不用说,新型亲肤面料,粉嫩嫩的颜色,精美卡通图案,怎么看都不是贫穷简家能用得起的。   怎么办,她有点慌。   唐远征眼睁睁瞧着她羞红的面颊唰得惨白,一双雾蒙蒙的大眼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从妻子那个一言难尽的小名就能猜到,她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   连一把梳子都要跟姐妹共用,又哪里来的条件拥有她自己的牙刷毛巾?   乡下不刷牙的也很多。   唐远征下意识就去看她的牙,就看见一点白米粒似的牙尖咬在浅粉的唇上,咬出深深的牙痕。   “没事,回去给你买,先用我的。”   唐远征想伸手指扒拉开她咬住的嘴唇,这么用劲会咬破的。   好在他理智没丢,公共场合还是很注意影响,不好做特别亲密的举动,就想引着她张嘴说话。   “你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记下来回去一趟买齐。”   简青桐欲言又止,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   俩人慢慢走去两节车厢连接处,唐远征有意无意将她护着,尽量不与人产生肢体接触。   “小两口感情挺好。”   俩人一走,对面下铺坐着的青年推推眼镜,大松口气,招呼上铺的同事下来聊天,松散松散。   “那当兵的挺吓人,估计官儿不低。他媳妇倒像是村里出来的,土里土气的,看着不太般配。”   男同事憋了一早上,扒着栏杆跳下来,一吐为快。   “我也觉得。她脑袋包一纱布,不会是男人打的吧?那男的看着就厉害,我都不敢随便说话。”   俩人嘀嘀咕咕说着八卦,摸出一袋五香花生米你一颗我一颗吃着。   “别说了,人回来了。”   对面上铺女人提醒一句,眼底浮现一抹厌恶。   大男人舌头这么长,能有什么出息。   俩男人立马住嘴,冲她感激笑笑,目光不离她婀娜有致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   女人穿着鲜红的羊绒衫,胸前绣着大朵的富贵牡丹,上头还点缀着白色的珠子;头发烫成大波浪,拿一条浅蓝色的手绢松松扎起,看起来妩媚又温柔,十分吸睛。   “同志你一个人出差?哪里公干?”   眼镜青年撩两下分头,微笑搭讪。   女人居高临下,能清楚看见他鼻孔里杂乱的鼻毛,厌烦地挪开眼去,冷淡地答:   “回家探亲。”   眼镜青年以为她害羞了,打蛇随棍上:   “老家哪里的?我是A省人,我爸是市里机械厂厂长,我妈是会计,我在采购部上班,这次出来给厂里采购一批原料,足足四位数的资金!”   女人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看见唐远征提着军用水壶回来,她露出个礼貌的微笑请求:   “同志,我有点恐高,能扶我一把吗,我想下去。”   唐远征扫她一眼,把水壶搁小茶桌上,站在旁边等着给她搭把手。   “我来!你放心大胆地下,我扶着你!”   眼睛青年不失时机上前大献殷勤。   旁边同事也帮忙敲边鼓:   “王志人特别可靠,你别怕,放心交给他!”   眼镜青年回给同事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也不想被比下去,体贴地说:   “咱俩换床铺吧,女孩子睡下铺方便些,爬上爬下的太不安全了。”   唐远征站在原地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女人秀眉微蹙,不乐意搭理俩想吃天鹅肉的,勉强又朝木头桩子似的唐远征笑笑:   “同志,我下来了,拜托你了。”   等不到唐远征回应,她一咬牙,背过身试探着向下伸出脚。   “啊,同志救命!”   怕什么来什么。女人一脚踩空,手上似乎也没了力气,惊慌坠落。   唐远征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人接住,若有所感地回头,对上妻子古怪的眼神。 第10章   “没事吧?快坐下,吓到了吧?”   眼镜青年慢了一步,懊恼地挤过去嘘寒问暖,搀着人家另一边胳膊就要往自家这边的下铺扶。   女人明显有个躲避的动作,往唐远征怀里靠了靠。   “谢谢,我坐这边缓缓就行。”   然后啪叽一屁股坐简青桐铺位上了,还没话找话跟唐远征尬聊:   “你们这铺收拾得真利索,瞧这被子叠的,比豆腐块还方正,谁嫁了你真有福气。借我靠一下没关系吧?”   女人软软靠到被子上,眼神游移,略过对面碍眼的眼镜男两人,不小心对上站在铺尾不做声的简青桐。   “呀,你也回来了,我这腿有些软,在你这坐会儿,不碍事吧?”   女人说得客气,人已经很识趣地起身,可惜没成功,脱力地又落了回去,不由露出尴尬的笑。   简青桐眼底透着兴味,才想要理解地摇头,又被唐远征大步过来,一把按住头顶。   “别乱动,有伤,自己上点心,别做大幅度动作。”   简青桐呆头鹅般傻傻看他。   离得近了,能闻见他嘴里带着薄荷香的牙膏味,还挺好闻。   有点想吃薄荷糕了。   “哦。”   她吐个音节,眼神古怪地在他脸上乱瞄,似乎想要探寻什么蛛丝马迹。   唐远征突然不想看懂她的眼神。   这丫头啥意思,怀疑他跟人不清不楚?没她这样气人的!   男人咬咬后槽牙,眼神带着警告:   “她从上铺掉下来,我只是扶一把。”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摔下来见死不救吧?   简青桐有趣地瞧他咬牙切齿解释澄清,捧场地又哦一声表示了解,眼神里却透着“你说是就是吧”的不以为然。   唐远征于是更恼了,恨不得立马罚她五公里。   “傻站着干啥,过来吃饭。”   男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语气有些重。   简青桐心里喊着他急了他急了,识趣地乖乖跟上,没有继续大着胆子捋虎须。   其实她还有个问题想问来着,就是假如这姐姐也以跟唐远征刚才接触过分亲密为由,也要求他负责,他会怎么做。   这跟原主一家设计赖上他那出也差不多嘛。   而且以他这种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品格,日后类似的事情肯定不会少。他都能处理好吗,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真的有一种现场吃瓜的参与感。多好的写作素材啊!   穿进小说里写小说,沙鹅套娃?   简青桐被自己的脑洞逗乐,看戏兴致更浓。   女人见俩人过来,忙往外挪挪坐远些,让开茶桌边的位置,方便人家用餐。   “不好意思啊,我再坐一会儿。刚才真的谢谢了,不然这两米多的高度摔下来,少说也得是个脑震荡。”   女人心有余悸解释,瞥见简青桐脑后纱布,立马察觉自己话说得不妥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吓一跳,说话不过脑子。”   简青桐越过她坐到里头靠窗的位置,瞄一眼面色冷峻的唐远征,小声说句没事。   女人似乎也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过意不去地强撑着干笑解释:   “我有点不适应坐这个车。特意买了软卧票,没想到这车跟别的车不一样,竟然有上中下三个铺,上铺又高又窄,坐着都直不起腰,我磕了好几次头,晚上都没敢睡实,好容易熬到天亮。”   女人说着就抱怨上了,视线下意识去瞅对面床铺,恰好跟两眼放光的眼镜男看个对眼。   眼镜男误会人家给他撒娇抛媚眼呢,又一撩头发,自以为帅气地科普:   “你真细心,这都被你发现了。一般火车软卧确实只有上下两个铺,比咱这个宽敞,也没这么高。   这不是坐火车的人多么,交通部门运输压力大,就默许下头偷偷试点,加了个中铺,票价也低一点,还是很划算的,也是地方铁路创收的手段嘛。”   眼镜男滔滔不绝解释,最后冲人油腻地挤挤眼:   “当然,这床铺多了,空间自然就挤了,总体来说还是瑕不掩瑜嘛,哈哈。同志你还是换到我这边下铺来吧,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千万别跟我客气。”   女人被腻味得坐不住,连礼貌的干笑都挤不出,冷下脸来谢绝,语气硬邦邦的,与之前的柔弱和软判若两人。   眼镜男被当众驳了面子也不恼,还黏糊糊地朝人家脸上瞧。   不过他也没继续凑上来惹人厌,又凑过去跟同事俩人头碰头吃花生米说八卦。   简青桐耳朵好使,听清他们在聊这女人生气起来更好看,面泛桃花冷若冰霜的,更吸引人了。   简青桐好奇地也转头去瞧。美人嘛,谁不爱看。   “吃饭。”   脑袋顶上又被压上五指山,手里还被塞了个铁勺,洗得锃亮的长方形铝制饭盒打开,露出里头熬得出油的小米粥,喷香诱人。   简青桐悻悻鼓腮,低头舀起一勺粥细细吹着。   粥打回来有一会儿了,温突突的正好入口。   但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抗议,不要总是对她命令这命令那的,她是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请尊重她!   这种隐晦的抗争方式效果同样是微不足道的,除了她自己,竟然没有第二个人发觉。   唐远征心里有气,也不想摸她狗头了,冷着脸收回手,又打开塑料袋露出里头一个白胖的花卷和煮鸡蛋,推到她手边。   然后又起身从行李架上拿过包,掏出从简家带来的玉米面煎饼和腌萝卜条,就着水开吃。   简青桐顿时不自在极了。   她坐着他站着,她吃热乎的他啃凉干粮,怎么瞧都显得她没良心。   “你也坐下吧,一起吃。”   唐远征面无表情瞥她一眼,没做声。   简青桐就有点不高兴。   她当着这么多人主动开口邀请他容易么,这么不领情。哼,好话不说二遍,爱自虐就受着吧,反正她又不心疼。   于是俩人都不说话,只余下细微的咀嚼声。   沉默再次以他们为中心向外蔓延,对面俩青年又怂怂地住了嘴,连花生米都不香了。   边上女人同样坐不住了,讪讪起身出去。   简青桐专心吃饭,一口接一口。   小米粥熬得有些过火,放了会儿有些凝固,浓稠软糯的口感愈发明显,颗粒感反倒减少许多,不用怎么嚼就可以直接咽下。   粥里放了红糖,甜丝丝里带着点不明显的酸,吃着别有一番风味。   “就点干的。”   唐远征见她闷头喝粥,后脑勺露出的白纱布愈发刺眼,他心底那点闷气便散了,低声嘱咐她一句。   简青桐抬眼看他,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软化,得意地拖长声音哦一声,伸手去拿花卷。   书里头说了,这夫妻关系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最开始的立规矩很重要!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啊,听人劝吃饱饭,她不傻。   简青桐暗中扳回一城,喜滋滋地掰开花卷,递一半过去:   “你也吃。”   嗯,这招就叫打一棍子给颗甜枣,恩威并施,她都懂。   唐远征看看她又灵动起来的大眼睛,里头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我吃这个就行,你多吃点,补身体。”   简青桐眨巴下眼,尝试着撒娇:   “我,吃不完。”   哦不,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语气该更娇柔婉转更甜更嗲一点,怎么这么生硬造作?不是说撒娇是女孩子的天赋技能吗,难道她技能点点错了?   唐远征看着她黯淡含雾的双眼,嘴里咀嚼的动作顿住一秒,随即加快,三两下嚼完咽下,伸手接过半个花卷,张嘴咬下一半,以行动证明他的领情。   简青桐手上一空,呆呆看看手再看看他,无语地低头继续吃饭。   算了,飙什么戏啊,她哪有那天分,还是干饭吧。   花卷是纯白面蒸的,层次间刷了花生油跟细盐,吃起来暄乎里带着嚼劲,咸味很淡,可以直接当点心吃。   简青桐挫败的心灵被食物完全治愈,又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唐远征看她这秀气的吃法,再度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媳妇儿,是姑娘家,不是他手底下那些糙汉子兵蛋子,待她得再耐心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他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做,拿过煮鸡蛋在茶桌边沿一磕,利索地剥壳,然后默不作声地把剥好的鸡蛋放进粥里。   简青桐使劲盯了白胖的煮鸡蛋三秒,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他摸完她头后洗手了吗?   “我吃饱了。”   她默默推开饭盒,搁下咬了两口的花卷,不想为难自己。   “就吃这么点?”   唐远征皱眉,伤脑筋地盯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暗叹口气,拿起她吃剩的花卷塞进嘴里,端起饭盒唏哩呼噜喝。   简青桐又惊了。   他吃自己剩饭!   好吧,浪费是犯罪,他吃了总比扔掉好。况且同个水壶对嘴喝水都经历了,共用餐具什么的好像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简青桐盛着满腹乱糟糟的心事,不想看他,干脆把视线挪开,正好看见靠着爬梯站那的女人。   简青桐对弱者向来有同情心,她好歹也是异能者,是照顾人的那方。   “你还好吗?过来坐。”   她难得主动再邀请人,只希望对方不要不识好歹,不然她真会哭的!   好在女人很善解人意,一脸感激地又坐到铺尾,隔着点距离跟她说话:   “叫你见笑了,我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恐高的毛病。自我介绍下,我叫王静,是省城出版社的编辑,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   王静特意强调谢的是你们,将对方夫妻视为一体,生怕给人家小夫妻惹来不必要的猜疑,那她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简青桐眼睛一亮,蹭过去一点,主动打听:   “你是编辑?那你收稿子吗?我想投稿!”   王静被她这突来的热切惹笑,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好事者一般敷衍,本着还人情的心态真诚回应:   “当然收的,好稿子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能问下你的笔名是什么吗?”   简青桐突然清醒,期期艾艾回答:   “我没上过学。”   王静:!   不识字你来涮我的? 第11章 (4修改替换)   旅途漫漫,枯燥且乏味。   一番小插曲过后,众人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各自想法子打发时间。   简青桐也乐得清静,趁机闭目养神整理空间,并不觉得难熬。   等简青桐下了火车,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咣当咣当的火车行进声。   “营长,这里!”   随着拥挤的人流出了火车站,简青桐还未来得及感受一下自由清新的空气,便听见一道热情的招呼。   她转头望过去一眼,对上吉普车旁两棵直挺挺的小白杨。   “不是说不用来接么,训练结束了?”   唐远征大跨步过去,亲热地捶了车门外站着的陈东一拳,又朝那边的王国成点下头。   陈东结结实实受这一下,又伸长脖子朝后瞧,朝简青桐露出一口大白牙:   “嫂子好,我叫陈东,他是王国成,一路辛苦了!”   那边王国成也问声嫂子好,帮忙打开后头车门。   简青桐礼貌点头回应:“你们好,我叫简青桐。”   唐远征绕到车右边,把手里拎着的背包搁进后座里头,弯腰坐进去,示意简青桐也上来,嘴上还问着:   “营里没事吧?”   王国成看着新嫂子面无表情地带上车门上车,急得他连连向不解风情的营长使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下午训练进沙子了?滴点眼药水,省得发炎。”   唐远征关心地问。   王国成翻个白眼,懒得提点满脑子全是训练的营长。跟这种人提什么绅士风度,那就是对牛弹琴,他才懒得费这个劲。   “一切正常。营长,你看天也不早了,要不咱先找个饭馆吃饭?嫂子也饿了吧?”   王国成不指望营长了,干脆直接提议。   他都担心没他们助攻的话,光靠营长自己个儿能不能留住媳妇。   就营长这个情况,嫂子来了就要当俩孩子的后妈,关键孩子还不是自家男人亲生的,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委屈。   唐远征见着手底下的兵就自动转换铁血练兵模式,闻言想也不想地训斥:   “下什么馆子,回去吃食堂!不叫你们请假非要来,存心偷懒是吧?回去加练!现在才七点,快点赶回去食堂还有饭。开稳当点,你嫂子头上有伤,受不得颠。”   得,这下俩小兵全没脾气了,也不知道营长这算是体贴还是无情。   行吧,服从命令。   一路沉默着回部队,简青桐自顾自闭目养神。她本来也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互不打搅最好。   车子一直开到家属院,停到家门口。   简青桐俩人下车,陈东又自告奋勇帮忙去食堂带饭。   唐远征没跟他们客气,说声回头请他们来家吃饭,目送俩人开车走了。   “你先回家,我去接孩子。”   唐远征拿钥匙打开门,将行李一搁又要走。   简青桐喊住他:   “你不换身衣裳?火车上人多细菌多,对孩子不好。”   唐远征一挑眉,想想家属院里满地打滚的泥猴子们,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不用,他们皮实着,没这些讲究。”   说完脚下带风地大步离开。   简青桐无语至极。   她这叫讲究?这明明是基本卫生常识好吧!   难道她看错他了?三观不合生活习惯差异大,是没法过到一块去的。   简青桐开始忧心忡忡起来,看哪里都觉得不干净。   她想了想,跑去插上家门,然后迅速放出扫地机器人,开始大扫除。   幸好房间不算多,一屋一个机器人干起活来也快得很。   不过她依旧没敢大意,来不及参观屋子,争分夺秒地躲进洗手间,迅速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忍着凉简单冲个战斗澡,换上空间里存着的素色家居服和拖鞋,这才松口气。   扫地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吸干地面上的水渍,将瓷砖地面清理得一尘不染。   顾不得感叹部队生活条件好,简青桐忙又冲回卧室,打开衣柜,简单挑选一下,拿出唐远征一套最旧的衬衣长裤套上。   浅绿衬衣熨烫整齐,袖口磨起毛边,被她折上去就不觉得碍眼。   裤腿同样很长,朝上挽了几折才没拖地。   宽松的裤腰拿细棉绳扎住,她试了试不会往下掉,这才安心下来。   脚上的拖鞋虽然很舒适,但只适合她一人在家时偷着穿。   简青桐暗叹一声失策,忙把拖鞋收起,又找出唐远征洗好的旧鞋子先对付着穿。   鞋上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有些褪色,比她的脚起码大上几个码,正好趿拉着当拖鞋。   打理完身上,简青桐顾不得滴水的头发,拿手巾一包,又赶紧跑到各屋去收扫地机器人,一一开窗通风,然后又跑去洗手间抓紧时间洗脸漱口擦护肤品。   一整套忙完,跟打了场仗一样,幸好赶在男人回来之前结束,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   于是就被抓了包。   “你洗头了?伤口感染怎么办!”   唐远征带俩孩子回来,一进门对上换了一身的简青桐,来不及想自己衣裳穿媳妇身上是啥感受,先发现她头上包着的洇湿一片的手巾。   他连忙搁下怀里睡得正香的小闺女,大步过去拆媳妇头上的手巾。   “胡闹!纱布还没拆你怎么就敢洗头?还不赶紧过来换药!”   简青桐当着孩子面被训,顿时难堪得脸颊发烫。   她没法解释自己有往伤口上涂防水的特效药,只能憋屈地接受他的好意。   “还不如个孩子懂事。”男人还糟心地继续训她,找来新纱布跟外伤药,又在消毒酒精跟碘酒还有紫药水之间来回挑选比较。   简青桐瞥一眼旁边就比她膝盖高一点的小男孩儿,心里羞愤难当。   够了啊,当着孩子给她留点面子,她是长辈,要有威严!   可惜男人没有跟她心有灵犀,找齐药品后过来,简单粗暴地给她重新上药包扎,行动间尽显铁血作风,一脸的苦大仇深。   刺鼻的消毒酒精味在屋里弥散开,勾起小孩子不好的回忆。   床上被吵醒一会儿的小娃娃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呜呜叫着找哥哥。   小男孩哒哒哒跑过去,爬上床躺到妹妹身边,熟练地拥着她轻拍着哄:   “果果不怕,干爸回来了,不哭了哦。”   唐远征适时答应一声:   “闺女醒啦?是不是想爸爸了?爸给你们找妈妈去了,快来认认人。”   简青桐被他轻轻一推,正面对上两双相似的明亮大眼,一双泪汪汪的满是好奇懵懂,另一双则客气中暗含戒备,跟她预计得差不多。   简青桐深吸口气,几天来做好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挤出微笑打招呼:   “是骏骏和果果啊,你们长得可真好看。”   努力几次,到底没法把“我是妈妈”四个字说出口。   两辈子她都还是货真价实的未育少女,突然喜当妈真的有点过于刺激了,不单她需要时间缓冲适应,俩孩子也未必能立即接受良好吧?   况且,就唐远征刚刚那个开场白,可谓失败至极,说他一句直男都算夸奖。   这么小的孩子刚刚失去亲人,心里必定充满不安;小的会本能找亲爸亲妈,大的已经能记事,怕是早早就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上辈子。   简青桐将心比心,对待俩孩子更多几分耐心,主动过去蹲在床边伸出右手:   “你好呀唐骏,还有唐果,我是家里的新成员,请多关照。”   唐果刚满周岁,正处于对外界充满无限好奇心的时候,听见陌生的声音,便扭头朝她全神贯注地打量。   唐骏见妹妹不哭了,对新来的妈妈也少了两分排斥,坐起来,礼貌伸出自己的手握上去摇了摇:   “嗯,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会照顾你和妹妹的。”   简青桐心都快被萌化了。幼崽果然是治愈系第一名,没有之一!   她两眼放光地盯着小大人样的奶团子,忍着想吸一口的冲动,决定徐徐图之,来日方长嘛。   “那我要提前谢谢你了,小男子汉。为表感谢,请收下小礼物。”   她故作玄虚地上下左右摆了几下手,然后噌地伸到他面前摊开,手心里躺着一颗拿糯米纸包裹着的奶糖。   嗯,外包装纸被她剥开丢空间里了。   “你会变魔术吗?好厉害!”   唐骏被她露的这一手震住,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看她手又看她全身,似乎在找魔术的破绽。   简青桐得意一笑,将糖塞到他手里,神秘兮兮地问:   “想不想再看?”   “要!”   小男孩响亮回答,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看妹妹小声解释:   “妹妹也要看。”   小娃娃适时啊啊两声,给哥哥助威。   简青桐假装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纯棉白手帕,轻柔地给小娃娃擦擦口水,又迅速收回,微笑答应:   “好的,下面是给果果小朋友送礼物的时间,一二三变!”   手掌摊开,同样是一块去了包装纸的奶糖,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唐骏惊奇地哇一声,望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满是崇拜。   顺利收服幼崽,简青桐得意得嘴角快翘上天。   她将第二块奶糖也交到小男孩手里,细心叮嘱:   “你先帮妹妹收着。妹妹还小,吃糖的话容易卡到,等明天你拿着给她舔个甜味儿,或者泡糖水喝也行。”   唐骏接过来郑重点头,表示收到。   “真乖。”   简青桐忍不住轻轻捏下他的小脸,那手感好得她想尖叫。   唐骏脸上一红,忍耐着坐着没动。   等她捏完收回手,他才托着两块糖下地,哒哒哒跑回自己卧室。   “哥,爸,啊呀。”   床上的小娃娃踢腾开手脚,欢实得要加入聊天。   简青桐又给她擦擦口水,凑近看她嘴里细小的米粒牙,头也不回地问:   “果果现在吃什么?奶粉?加辅食了吗?”   唐远征一眼不错地全程围观她跟孩子初次交流,见她表现出善意,默默给她打了个及格。   不过还需要多留心观察,日久见人心。   “对,主要还是吃奶粉,辅食以鸡蛋羹、肉粥为主,还会吃些苹果泥、泡饼干。我给她把个尿。”   简青桐让开位置,看他熟练地抱走孩子,眼底也透出几分满意。   这男人确实认真负责,说养孩子也亲力亲为,不是只有口头说说而已,很靠谱。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你要不要试试?”   唐远征把尿擦洗换尿布一气呵成,看看一旁面带微笑围观的妻子,试探着问。   他工作忙,没时间全天在家带孩子,本想雇个保姆的,没料到阴差阳错娶了媳妇。   也行吧,家里有个女人承担起主妇的角色,比保姆更省心。   简青桐笑容不变,语气依旧雀跃,摇摇头说:   “不了,这么小的孩子我照顾不来,还是再请个保姆带她吧。”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做,她就不瞎逞能了。   “请保姆的话,我要你干什么!”   唐远征脸一沉,顾忌着孩子在跟前,压低嗓音质问。   简青桐看一眼他手里端着的脸盆,盆里搁着新鲜出炉的加料尿芥子,很明显是要拿去清洗重复再利用的。   她倒是没嫌弃这个。小婴儿嘛,神经系统发育不完全,吃喝拉撒不能完全自控很正常,她不会吹毛求疵,她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但这男人的话却十分不中听。   简青桐挑起一边眉毛,慢条斯理反问:   “所以你是在骗婚?你拿媳妇当免费保姆使?”   唐远征气极低吼:   “你是我媳妇,是俩孩子的妈!”   家里情况在结婚前都详细交代过的,他需要她过来帮他带孩子,她都知道的,狗屁的骗婚!   反倒是他有种被用完就扔过河拆桥的上当受骗感觉。   简青桐笑眯眯点头认可:   “我是啊。现在是在商量再雇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的问题,你不要跑题。”   她有趣地将视线在他憋得通红的脸上转一圈,心平气和地问:   “所以你的疑问在哪,是钱不够?还是你级别不够?或者是不信任保姆的职业操守,担心她们会背地里虐待孩子?说出来咱们试着解决嘛。”   见他依旧像个即将火乍开的爆竹似的,简青桐也收敛神色,语气冷淡下来:   “还是说,在你看来,必须亲自给孩子把屎把尿,才是合格的母亲?”   “你跟我出来!”唐远征一把扯起她大步出了卧室,对站门外偷听的唐骏丢下一句,“进去看着妹妹。”   唐骏看着俩大人拉扯着去了书房,啪地一声关上门插上插销,他低头瞧瞧手里攥着的伟人徽章,一把塞回衣兜,匆匆跑进屋里哄妹妹。   他们说的对,后妈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么快就露出丑陋恶毒的真面目了!   她不配收他的礼物!妹妹有他照顾,不稀罕她!大不了,他还带着妹妹回姥姥家住,绝不会让坏人欺负妹妹!   小小少年拥着妹妹,将脸埋在她肩头,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他想爸爸了……   书房里。   “你抓疼我了。”   一进门,简青桐使个巧劲甩开他的钳制,揉揉泛红的手腕,眉头蹙起,怀疑地上下打量男人,他该不会有家暴倾向吧?   唐远征被她这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疼!   “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两只拳头贴着裤缝攥得紧紧的。   简青桐静静看他两秒。她不笑时,眼底雾气散开,其中流露的冷漠比他外放的怒火更瘆人。   唐远征被看得发毛,有种想挥拳头的冲动。这是他对敌时的本能反应,救过他无数次命。   他怀疑地盯住她,怀疑她被掉了包,或者是潜伏的间谍之流。   眼神交锋,暗潮汹涌。   简青桐忽地嗤笑一声,垂下眼摇摇头,不跟他继续无谓的争执:   “你冷静一下,这样不是沟通的态度。给你一分钟够吗?”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背过身去,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房间来。   房间里陈设简单,水泥地面白石灰墙,天花板中央装着一盏简单的白炽灯泡,垂下一根绿色尼龙拉绳。   窗户正对着房门,窗帘是雅致的竹子图案,浅绿底,布料很薄,依稀能看清外头夜空挂着的一轮明月。   靠窗摆放一张原木书桌,后头一把配套的木椅,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无一物,连盏台灯都没。   南边靠墙摆着一个落地书架,下头带柜子,上了锁。书架上摆放的书籍不多,打眼一扫全是军事理论、思品政修之类的专业书籍,没一本闲书。   北边墙上挂着伟人画像,左右分别贴着一张国家地图和世界地图。   整体来说,屋里窗明几净整洁有序,没有半点令人玩物丧志的杂物,十分冷硬的直男风格,倒是跟他的气质很相符。   不过现在她住进来了,就得按她的喜好稍微改动一下,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少。   熟悉舒适的环境会给她的创作灵感加成,码字速度也会快。   对了,还要留出小孩子写作业的地方。   简青桐正规划着,就听见后头深呼吸的动静停下,男人冷着声音道:   “你还想说什么?”   简青桐回头,对上冷峻犀利如冷兵器出鞘的男人,目中流露出欣赏。   这才对嘛,既然要搭伙过日子,那就摊开来谈,坦诚相待,粉饰太平要不得。   “不介意我坐下说吧?我有些累。”   简青桐礼貌询问,不客气地径自拉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搁在书桌上,靠着椅背微眯起眼看他。   这男人长得很高,足有一米八出头,在这个缺衣少食营养不充足的年代,养出这样的身高,大概还是先天遗传基因占了绝大部分优势。   身材比例也很优,气质卓绝,很对她胃口。   刚穿来就能遇到这样合眼缘的搭档,算是她的幸运。   简青桐如愿借人家的势离开娘家,对男人更多两分包容。   但丑话还得说在前头,她没有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圣母病。   当然,适当的让步还是可以的,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唐远征被她仰头看着,却完全没有居高临下占上风的优势感觉,更加意识到她的大胆。   不愧是敢设计他的女人,完全不像表面那样柔弱无害,太会装了。   把俩孩子交到这样一个表里不一自私无耻的女人手里,他光想想就揪心!   引狼入室,这是唐远征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先别急着预设立场,我不是你的敌人。”   简青桐不跟人吵架的时候,头脑还是很有条理的,此刻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有股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劲头,很能唬人。   唐远征本身素质过硬,转换角色后态度愈发理智冷静,半点不为所动,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简青桐手指开合一下,长话短说: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我认为夫妻关系是平等的,应当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不是包办买卖,也不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   好比刚才你理所当然地将我当做免费保姆看待,一言不合就发脾气,这都是很不可取的。   家里不能搞严格服从命令那一套。你不是我的上级领导,而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出现任何问题都应该和我有商有量,集思广益,而不能搞你个人的一言堂,这你同意吗?”   唐远征眼底浮现一抹讥诮。   任她巧舌如簧,不过都是不想照顾孩子的遮羞布罢了。   简青桐哪里会被他这点怒气吓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说: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很好,恭喜我们达成初步共识。”   唐远征瞪她一眼,脸色冷得能冻死人。   就没见过这样自说自话的厚脸皮!   简青桐不以为意,接着往下说:   “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咱们本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原则,具体讨论下目前争执的问题。   分歧点很明确,你希望我在家当一个全职主妇,亲自照顾俩孩子长大。”   “对!”唐远征冷冷吐出个字,不以为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问题。   简青桐点下头,不以为忤。   “而我的意见是,作为家庭成员之一,我会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但这并不是我的义务,这两者是有差别的。我不欠你的,你得注意你的态度。   并且,对于照顾孩子的方式,我有不同看法。”   她摆摆手,示意他别急着插口。   “先听我说。我刚才提过,希望雇一位保姆帮我带孩子,可能你对此理解有误。   雇保姆并不等于我对孩子撒手不管。她只是来家里帮忙做工的,比如做一些煮饭、打扫、清洗、买菜之类的活计,替我分担大部分家务。   这样一来,我便能解放出来,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成长。”   她笑笑,表情诚恳:   “并不是非得给孩子把屎把尿洗尿布才是真的爱她。   我更愿意陪孩子们一起吃饭,陪他们识字读书画画做游戏,引领他们认识这个世界,带他们学习做人的道理和谋生技巧,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她朝他眨眨眼,轻笑着问:   “这样,不好吗?”   唐远征仍旧面如寒霜,看起来半点不为所动。   这女人在他这里信用破产,再多的花言巧语,都掩饰不了她的自私懒惰。   他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简青桐对他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抵触态度十分不感冒,淡了神色说实在的。   “至于请保姆的花费,既然是我提出的建议,我可以负担这部分。   你也不要怕对你有什么影响,我相信部队领导家里雇保姆的不在少数,你情况特殊,大家会理解的。   还有什么?对了,保姆人选可以由你甄选,最后由我跟孩子们决定。保姆可以住家,也可以打短工每天回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过关,健康情况卫生习惯良好。”   她想了想,暂时没其他补充的,便总结道:   “好了,我的意见大致就是这样。你以后工作肯定会很忙,在家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家与孩子相处,所以希望你多参考我的意见。”   简青桐说完总结陈词,也朝男人扬下下巴,示意轮到他发言。   唐远征没半点跟她讨论的欲望,冷淡点头答应:   “我明天就托人找保姆,钱我会出。”   他也不放心把天真弱小的孩子交给她,不如找个可靠的保姆带反而更安心。   最好连她也离开,他后悔叫她随军了。   “那你呢?你说想投稿,那就去上学吧。”   简青桐眉头一挑,意外地看他,眼底骤然绽放璀璨笑意。   “咱们还真想到一起去了,我确实要开始读书了。”   她瞧着他松口气又强忍膈应的复杂表情,忍俊不禁补充:   “不过是在家自学。”   然后她如愿见他再度黑了脸,心底几乎笑翻。   这男人有点好懂啊。   ▍作者有话说:   我桐试探着迈出小JIOJIO,在男人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2333 第13章   俩人初步达成共识,一前一后出来,刚好听见外头敲门声响。   唐远征过去开门,见是陈东打了饭来送。   “营长,孩子睡了?”陈东敏锐察觉到屋里气氛似乎不太对,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还没。”唐远征伸手要接,被小战士灵活躲过。   他还想借机多看看新嫂子,回去说给战友们听。   “营长我来,你去叫孩子出来吃饭。嫂子。”   陈东热络地跟简青桐打招呼,熟门熟路开碗柜拿碗盘摆餐桌,把饭盒和塑料袋里装的饭菜往盘里倒,顺手把空饭盒拿去洗了。   简青桐不好干站着看,跟在后头拿了一把筷子出来,微笑留客:   “辛苦你跑一趟。你吃了没,坐下一起吃点?”   陈东咧着一口白牙,笑嘻嘻摇头:   “不了嫂子,我回去跟他们一块吃。你们坐一天车肯定累了,还得照顾俩孩子,我就不在这给你们添乱了。”   说着又瞟一眼敞开的卧室门,仔细辨别营长语气是轻松还是沉重,机灵得像是只警戒的牧羊犬。   卧室里传来唐远征比平时更低沉简短的叫起声,声音紧绷分外严肃。   陈东身上皮一紧,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营长以前每次罚他们都是这个调调!   也不知道又是谁惹到他了。难道果果又尿他身上了?好样的!   “那什么嫂子,你多注意休息,我先走了啊。”   陈东见势不妙赶紧开溜,生怕跑晚了又被营长逮到挨训。唐阎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敢再触霉头。   简青桐摆好三双筷子,把剩下的干净筷子放回筷笼,见晚饭里有道汤,又按人头拿来铁勺和小碗一一摆好。   “洗手吃饭了。骏骏快来,你是大孩子了,不会还得你爸抱吧?”   简青桐稍稍提高声音,打断卧室里无声的对峙。   她好像无意间伤害到小男孩的自尊心了,唐骏正搁屋里倔着跟他爸闹绝食呢。   冷不丁被她点名又激将,早熟的小男子汉没绷住,哒哒哒冲出来,一脸奶凶地挺起胸脯捍卫自己的声誉:   “我才不用抱!我是哥哥,我都上大班了,老师还奖励我小红花!”   简青桐一脸受教地哦一声点头,虚心又问:   “那你老师教过饭前要洗手吗?你能自己洗吗?吃饭用不用人喂?”   “才不用,我可以!”小男孩快气哭了,涨红着脸先跑回次卧,抓起之前藏好的两颗糖远远扔回来。   “还给你,才不要你的东西!”   嚷完重重哼一声,扭头跑去洗手。   简青桐眼尖地看见小男孩背着人偷偷抬手抹眼泪。   她耸耸肩,捡起掉在地上的两颗糖,随手放在餐桌上,慢悠悠跟去洗手间。   “再洗就破皮了。”   简青桐靠着门框,默默欣赏三秒小猫洗脸加湿版,见他那张小脸都快搓红了,看不过眼地好心提醒。   “不要你管。”   唐骏说话间克制不住地哽咽出声,赌气地又接水搓脸,试图掩饰他被气哭了的可怕事实。   他输了,还哭鼻子,他不勇敢,他不是纯爷们,呜呜。   简青桐看着小孩儿踩在小凳子上还得踮起脚尖的吃力模样,心里难得软了一下。   幼崽总是这样可可爱爱的。   她走过去将人单手捞起,无师自通地抬起左腿踩着凳子给小家伙垫着坐,拥着他向前靠近洗脸池,另只手轻轻捏住他的小鼻子,堵住一边鼻孔方便他用力:   “鼻涕泡快出来了,快擤一擤。”   一连套的动作流畅自如,丝滑得令小男孩回不过神。   他很自然地配合她擤完两边鼻管里的鼻涕,又被她重新洗了把脸。   紧接着眼前一黑,柔软的毛巾带着好闻的香气盖到他脸上,很轻很快地给他擦干净脸,又擦了手。   “好了,站稳。”   唐骏被放到地上,手被她牵起,懵懂地跟她出去。   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正想着,就听见她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唐骏,你知道你刚才错哪了吗?”   唐骏小身子一僵,猛地从她手里挣脱开,跑过去爸爸身边挨着坐,离那个老巫婆远远的。   他没错!   她送他们礼物本来就不是诚心的。就像红兵哥他们课本里说的,他才不要当叫花子跟人要饭吃,他有骨气!   简青桐不紧不慢地过来,先冲正窝在唐远征怀里吃饭的唐果露个笑脸,这才坐到餐桌旁剩下的那张方凳上。   嗯,离他们爷仨挺远,像是被孤立在外。   简青桐看着有恃无恐朝自己做鬼脸的唐骏,想了想开口:   “唐骏,虽然我也不想在饭桌上批评你影响食欲,但我更不喜欢事后翻旧账,所以咱们先把刚才的事情说完,然后踏踏实实吃饭。”   唐远征皱眉,吹凉勺子里的鸡蛋羹喂到小女儿嘴里,不赞成地制止:   “先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想必她是不懂的,但他可以教,反正他肯定是要给孩子撑腰的。   简青桐平静地看他:   “我教育孩子的时候,请你不要随便打断好吗,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要给孩子作错误示范。你有什么意见,可以背后跟我提。”   唐远征神色不虞。   简青桐微笑问他:   “还是说,你认为我没有教育孩子的资格,希望我以后对他们不闻不问,见错不纠?”   那怎么可能!   唐远征被顶得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咬咬后槽牙说:   “长话短说,是孩子都会犯错。”   简青桐见好就收,附和点头:   “你说得对,所以才需要大人教育引导他们改正。”   她转头看向冷着小脸生闷气的唐骏,继续用刚才那副四平八稳的语调说:   “唐骏,你上过幼儿园,得过小红花,那肯定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那么我问你,在别人没有伤害你的情况下,拿东西丢别人是对的吗?”   唐骏一呆,抬起眼看她,眼眶还红通通的泛着水光,真是又倔强又可怜。   可她不是要问他为什么不要她送的礼物这件事吗?他以为她觉得丢脸所以要生气骂人。   不过乱丢东西确实是他不对。   唐骏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敢作敢当地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不该拿东西丢你。”   简青桐嗯一声表示接受,继续问:   “那浪费食物是对的吗?”   唐骏看一眼桌子上明晃晃的两颗奶糖,吸吸鼻子,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我不该乱丢吃的。”   “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做了?”   “不会了。”   “说到做到?”   “我保证!”   “好,我相信你。吃饭吧。”   一问一答有来有往,简洁明了严肃和谐,很快告一段落。   这就完了?没事了?不用罚站也不罚饿饭?   心虚羞愧低头反省的唐骏愕然抬头,还有些不敢相信。   简青桐刚夹起一块肥厚的鱼肉,喜滋滋地正要入嘴品尝,无奈旁边小家伙直勾勾的眼神实在无法忽视,只好筷子一转,把看好的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我还没开始吃,筷子干净的。你不挑食吧?小心刺。”   尽责叮嘱完注意事项,她又重新夹起一筷子鱼肉,虔诚地放进嘴里。   鱼肉很嫩很鲜,搁了足够的姜和食醋料酒去腥,清蒸的味道偏淡,仔细抿一抿还能尝出点极淡的鲜甜。   简青桐忙扒一口米饭就上,吃得津津有味。   除了现如今和平安定的生活环境,能吃到新鲜可口的饭菜,就是穿书后的第二大福利了!   食堂师傅的手艺也很不错,这尝着也不像是大锅饭的味道,不会是开小灶了吧?   那饭钱可不便宜,回头得好好谢谢陈东。   简青桐迫不及待地又转向酸辣土豆丝。   唔,入口绵软中带着点脆,酸辣可口,咸淡适中,十分下饭。   白菜粉丝丸子汤也很不错。   她这边吃得开心,无暇顾及其他。   “我才不挑食。”   唐骏傲娇地反驳,看她吃得头也不抬停不下嘴,也被勾起肚里馋虫,低头瞧瞧碗里米饭上放着的鱼肉,咽咽口水,夹起来啊呜一口吃进嘴里。   他才不是要饭的,他这是不想浪费食物,他刚刚保证过了。   “啊啊,哥,吃,要!”   那边唐远征怀里没及时喂到饭的小棉袄闹腾开了,抓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在他腿上蹦跶,瞅着她哥嘴里的饭直流口水。   “果果想吃鱼啊,好,爸爸喂。”   唐远征回神抱住闺女,让她重新坐好,捡了点鱼肚子上没刺的软肉,细心地在汤里涮掉汤汁,这才喂到闺女嘴里,顺手拉起她脖子上的围嘴擦下口水,眼神复杂地看向无事人一般的简青桐。   她肯教孩子是好的。   只希望她别是在他面前装样子,搞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起码看在她吃的这些好菜好饭的份上,不要苛待了孩子。   美食当前,简青桐才懒得琢磨男人的想法,吃饱肚子是正经。   她都多久没吃到正经饭菜了?空间里干巴巴冷冰冰的速食零食早吃腻了好吗。   简家还有公社医院食堂里的饭不算,清汤寡水的还不如直接啃生菜叶子来得爽口。   饭菜再合胃口,简青桐吃不几口也饱了。   这具身体常年忍饥挨饿,胃口早被饿小了,面黄肌瘦皮包骨的,一个营养不良跑不掉。   简青桐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肚子饱了眼睛还没饱。   “我吃好了,我来喂她吧。”   简青桐走过去朝奶团子伸出手,小唐果配合地扑进她怀里,咧着小嘴咿咿呀呀。   简青桐抱她坐回去,先掏手帕给擦口水。   唐远征默默推过炖蛋的小碗,不错眼地盯着女人给闺女喂饭。   简青桐抱孩子的动作明显生疏,但她很耐心,半揽着活泼好动的小团子,舀起小半勺鸡蛋羹吹了吹,小心翼翼喂到孩子嘴里。   奶团子张开只有四颗半牙的小嘴,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一口将勺子含住,吃得干干净净。   “果果真棒!”   简青桐首次投喂成功,成就感爆棚,比出大拇指点赞。   养孩子好像也没想象中难嘛。   吃完晚饭时间也不早了,又要给孩子洗漱哄睡觉。   唐远征主动去次卧打地铺陪孩子。   他担心闺女晚上起夜,时刻准备给换尿布,饿了的话还得起来泡奶粉,正好避开糟心的媳妇,眼不见为净。   一夜无话。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唐远征照例在起床号响起前起床,没惊醒熟睡中的孩子,轻手轻脚出门出操,顺便去食堂打早饭。   反正他是不指望简青桐做饭了。   娶了个懒婆娘,除了能吃,还能抬杠,比指导员还能说。   说人人到。   “今天还起这么早?给你媳妇打饭去?食堂早上可没啥好吃的。”   夏明亮从后头追上来,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意味深长地上下瞄他。   夏明亮是先锋营的教导员,老资格了,现在跟唐远征搭班子,唐远征很尊重这位老大哥。   “嗯,都睡着没起,我给打回去省得做了。”   唐远征是要脸的人,没有家丑外扬的毛病,含糊一句,转而又问:   “老夏,你知道哪有靠谱的保姆不?家里孩子小,我家那个又受了伤,想先请个人来帮忙。”   唐远征借口找的正当,夏明亮之前政审时也了解过简青桐的情况,因而半点没怀疑。   “嗐,请什么保姆,还得花钱。你嫂子在家闲着呢,把孩子还放我家,叫弟妹安心养伤。”   唐远征心领他的好意,但事情却不能这么办,嫂子家也一堆事。   “哪能一直麻烦嫂子,我还是请个人吧。嫂子人头比我熟,她找的人我放心。”   夏明亮捶下他肩头,皱眉做严肃状:   “你小子跟我客气啥?老朱的孩子跟我自己个儿的那也差不离。”   说完又怀疑地眯起眼问:   “不会是你媳妇说啥了吧?”   唐远征面不改色否认:   “没,她还给孩子带了礼物,果果跟她也亲近。就是她那个伤有点麻烦,磕后脑勺上了,脑震荡,不能动不能吵的,得静养。我就寻思着找个人来家帮把手。”   夏明亮可不是好糊弄的。   既然那姑娘这么脆皮儿,干啥急着跟过来,搁娘家养着不是更好?   唐远征可是一门心思奔着找人照顾孩子去的,说好的保姆变成媳妇,这里头的猫腻大家心里门清。   看来唐远征这个小媳妇不简单啊,叫他赔了媳妇又折兵?她不会背地里对孩子使坏吧?不然唐远征干啥要防她一手。   “你说实话,家里头到底咋回事。俩孩子是烈士遗孤,出了问题上头要过问的,马虎不得!”   夏明亮脸一板,脑子里转开,设想各种坏情况,并思考解决办法。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寒了大家伙的心。   唐远征一听他这副上纲上线的口吻就头疼,恨不得拍着胸口表忠心:   “你想到哪儿去了,真没事。我这条命都是营长救的,我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俩孩子。你要是不放心,自己来我家检查,反正咱两家现在住得近。”   夏明亮对上他发狠泛红的一双眼,就想起那时候唐远征抱着朱武剩下半截的遗体回来发疯地求人救命的样子,心里头叹口气,不是个滋味。   唐远征是朱武一手带起来的兵,俩人处得跟亲兄弟似的,还给孩子认了干亲;朱武最后壮烈了,获救的就有一个唐远征。   这事对唐远征打击太大。要是没那俩孩子吊着他一口气,唐远征怕是真要疯。   俩孩子就是唐远征的逆鳞,不能碰。   夏明亮心下唏嘘,该劝还得劝:   “远征啊,我没那个意思,就是,关心则乱你懂吧?你也知道,我就好犯个替人穷操心的老毛病,你嫂子批评过我多少回了,愣是没改了,我检讨,你别放心上啊。”   唐远征对老大哥没任何意见,连忙说道:   “没事老夏,我知道你也是为孩子好。”   夏明亮见他拐过这个弯,心里松了口气。   唐远征是他们这里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上头十分关心重视要重点培养的,可不能让他走歪了路子。   一旦这小子控制不住真发了疯,搞出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报仇雪恨的戏码,那可就坏菜了,怕是会跟敌人同归于尽,再闹个有去无回。   不行,还得顺毛摸。   他愿意娶个媳妇回来,组织上也是乐见其成,相当于是给野马脖子上再套上个缰绳,是好事。   夏明亮心里门儿清,揽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营长往食堂去。   “对嘛,咱们都是为了孩子。我这也是有点着急了,刚才说话没注意。   这不马上要开始大比武了么,咱们营今年临时换将,肯定要被其他兄弟单位盯上当靶子打。为这事我愁好几天了,晚上都睡不好。来,咱们再商量下训练计划……”   夏明亮顺利拐走快炸毛的唐远征,俩人边走边谈,临时开了个碰头会,讨论得十分细致深入。   与此同时,夏明亮老婆也默契地敲开简青桐家门,热情地上门认新媳妇。   “小唐没在家啊?我叫牛冬梅,是夏明亮家的,就住西头,跟你们家隔一户。我叫你小简行吗?”   简青桐还保持着末世时的某些生活习惯,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因而起得并不晚,这会儿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得很能见人。   “嫂子请坐。您随意,喊我小简、青桐、桐桐都行。”   简青桐给客人倒杯水,安静等她说明来意。   牛冬梅是个爽利性子,接过水杯抱在手里,乐呵呵地说:   “我男人跟你家唐远征搭班子,一个营长一个指导员,俩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我也不跟你见外,就当你是亲弟妹,你可别嫌我自来熟。”   简青桐忙微笑摆手:   “怎么会?我一看嫂子就觉得亲切,巴不得跟您多亲近呢,我家远征肯定平日里没少受哥哥嫂子照顾。”   牛冬梅瞧她这副温柔腼腆的小模样就爱得慌,也笑着承认:   “小唐十六岁上就来部队了,那就是个孩子,谁都乐意护着他点,我家老夏就时不时领他来家吃饭。这孩子也实诚,每回来不空手,还抢着干活,一口一个哥哥嫂子喊得亲。那回呀……”   牛冬梅打开话匣子,简青桐就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听她讲古,倒是听了不少唐远征的往事。   牛冬梅觉得跟她投脾气,又有意跟人拉近关系,一时没刹住,说得就有点多。   到底还记得今天来的目的,牛冬梅说完又一桩唐远征的趣事后话锋一转,表情也沉痛下来。   “小唐这人肯吃苦,还特别重感情,跟原来的朱营长关系也特别好。哦,就是骏骏跟果果的亲爸,大名叫朱武,一个月前牺牲的,留下俩孩子。你跟俩孩子处得还行?他们没闹你吧?”   简青桐面色不变,轻轻点头:   “孩子挺可爱,我挺喜欢的。”   “那就好!”   牛冬梅搁下水杯,抓住她的手拍拍,语重心长地开导:   “你别嫌嫂子多事,我真没坏心。小唐呢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真不坏。他家里那个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压根指望不上,可以说他就是在咱部队里长起来的。   你也知道,部队里头全是一群糙汉子,成天喊着不怕牺牲、服从命令的,一个个的性子又臭又硬,不会体贴人。   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哪见过几个姑娘家啊,一年到头连头母猪都见不着。”   简青桐抿嘴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干脆低头做害羞状。   牛冬梅眼底浮现笑意,又拍拍她手,态度更亲昵两分:   “小唐也是这么个臭脾气,在部队里头直来直去说一不二惯了,不会说软和话,你多担待些,别跟他置气。   他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参军,人长得又好,不严肃点别人根本不服他。像他这么年轻的营长可不常见,有本事着呢。   而且他也不是没好处,有一说一,不会跟你闹虚的,有意见当面提,过后也不会翻旧账,省心,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牛冬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小心瞄见简青桐领口露出一点红痕,朝她会意一笑。   简青桐被笑得毛毛的,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早上起来她没忍住又冲了个澡,搓下不少死皮来。然后换上空间里的干净文胸跟底裤,里头衣裳也穿得随心,只在外头又套上唐远征的旧衬衣长裤做掩饰,不会不小心露馅了吧?   牛冬梅显然想岔了。   新婚小夫妻感情热乎,也是人之常情。   牛冬梅善解人意地长话短说,隐晦提点:   “看我,一说就没完,人老了就是爱唠叨,耽误你工夫了吧?小唐也差不多该下操回来了,你去喊俩孩子起床准备吃饭吧。   骏骏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多上点心,以后会孝顺你的。他们爸爸救下小唐自己却牺牲了,小唐重感情,对俩孩子肯定好,你多理解啊。”   简青桐立马了解这话里的潜台词。合着这家里地位她最低了呗?   心里腹诽着,她面上却不显,客气地送人出来,正好遇见打饭回来的唐远征。   “哟,小唐回来了,给你媳妇打啥好饭了?”牛冬梅见着他笑得更欢,慈爱的眼神里还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我过来看看弟妹,顺便给你们送点菜。你们家这菜园子也该收拾收拾,正好这几天天气好,随便撒点菜种子种上,也给家里添俩菜。”   唐远征点头应下,说谢谢嫂子提醒,这两天抽空就收拾。   牛冬梅乐呵呵地回头叫简青桐留步:   “弟妹你快回屋歇着,咱们邻里邻居的不用外道,叫小唐送我出去,我跟他说两句话。”   “嫂子慢走。”简青桐依言停下,目送俩人出了院门。   “嫂子啥事啊?”   唐远征瞥一眼院里面上带笑的简青桐,心里有两分满意。   看她跟嫂子先前相谈甚欢的模样,也不是不懂进退的,没闹出邻里不和的矛盾就好。   不知不觉间,唐远征对媳妇的要求再次降低,不求俩人志趣相投共同进步,只要她大面上过得去就行,跟他话不投机啥的也不在意了。   “嫂子啥事啊?”   去到院门外,唐远征看着神神秘秘的牛冬梅,有些好奇地低声问。   牛冬梅左右张望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招手示意他低点头,凑近他耳边小声说:   “你晚上是不是折腾你媳妇了?你可悠着点吧,人还伤着呢,没个轻重。”   唐远征都傻了,瞪大眼啊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可他没有!他冤枉! 第15章   “啊什么啊!你小点声,生怕招不来人是吧?”   牛冬梅恨铁不成钢地扭住他耳朵,叫他低下头听她说:   “人小简给你留面子,一句抱怨没有;可我长眼睛自己会看,她脑袋上那么大一块纱布包着呢,光看着都觉得可怜。你看看你干的这都叫啥事,就不能克制点?”   说着老大姐又忍不住笑,慈爱地揉揉他耳朵夸奖:   “不过你也情有可原。这都憋了二十多年,一下子开荤馋了点也难免。不错不错,小伙子就是能干,没白瞎你这副好身板!”   唐远征瞧她一副自家猪终于会拱白菜的自豪劲儿,终于扛不住,一下子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儿!   “嫂子,您是我亲嫂子!您快饶了我吧,这都哪跟哪啊。”   唐远征百口莫辩,有苦难言。他再禽兽,也不会对一个伤员下手,就是道德品质问题!   可嫂子明显不信他的。   牛冬梅瞧他一脸别扭,理解地拍拍他胳膊,语带揶揄:   “好好好,我不说了,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薄脸皮儿。”   眼瞅着人要炸毛,牛冬梅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连忙描补:   “咳,那啥,嫂子就是高兴。当年的倔小子也成家了,媳妇温柔贤惠儿女双全,好哇!”   唐远征一脸扭曲,满脑袋问号:   谁温柔贤惠?他媳妇?大早上的嫂子喝高了?   牛冬梅瞧他这副怪样子又忍不住笑。   多少年没见着这小子变脸了,冷不丁瞧见还怪有意思的。   牛冬梅下意识忽略一个月前唐远征因为朱武牺牲发疯的事儿。   当军嫂的都得有颗大心脏,随时准备自家男人的名字上伤亡名单,这是从嫁人那天起就知道的事情,没必要大惊小怪。   “我看这个小简是真不错,和和气气的,不笑不说话,待人特别有礼貌,人也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能过日子的。你可千万别跟人耍横,好好跟人家过知道不?”   唐远征在老嫂子面前,还跟七年前那个刚入伍的愣头青小兵一样,别提多听话:   “我听嫂子的。”   牛冬梅不满地皱眉批评:   “怎么能是听我的呢?你得打从自己个儿心底里头想对人好才行。你信嫂子的,小简她绝对值得。”   说着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赞成地问:   “你别是还误会人家吧?你一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心眼。这媳妇娶都娶了,就别老翻旧账,不大气。   况且咱们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为小简想一想,她那会儿也是身不由己,乡下观念有多落后你又不是不知道。”   牛冬梅苦口婆心替他开解,见他脸色更差,忙见好就收。   “反正我今天看着小简不错,有个内当家的样子,一看就是要跟你正经过日子的态度,这就差不了。”   夸完愣是没忍住又秃噜出几句:   “比你那个亲妈强!那个没良心的艾晴柔更是给她提鞋都不配!骏骏跟果果这么亲的孩子,她咋狠得下心丢下不要?不配当妈,呸!”   这俩人一拉出来做对比,立马衬托得简青桐这个后妈都无辜高尚起来。   唐远征也不知道该恼好还是该知足,无奈地喊声嫂子,求饶之意溢于言表。   俩孩子差不多也该起了,要是听人说亲妈不好该伤心了。   牛冬梅了解地讪讪一笑:   “我又唠叨上了?可见真是上年纪了,管不住嘴。   说正事。小唐啊,听老夏说,你们又要忙起来了是不?你这一天到晚的不着家,家里就一新媳妇带俩孩子真不行。   我接了咱军区医院的返聘,马上要回去上班了,也帮不上忙,要不你还是再找个保姆吧?   你也别觉得小简娇气,她那不是受伤了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说万一她肚里有了呢,是吧?”   肚里有了?有啥?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唐远征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嫂子想的是真远。   牛冬梅瞧他又木起脸不说话,就知道这小子又犯起倔,牛心左性的没听进去。   “你该不会真记恨上人家了吧?都当爸的人了,这么小心眼小心被孩子笑话!”   “我没有。”唐远征老实让嫂子啪啪拍两下,还怕她打疼她自己的手。   牛冬梅眉头依旧不展,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随口猜测:   “那你是不满意个啥?觉得人家农村出来的,配不上你这个营长,就够格给你当个小保姆?”   唐远征头一回被嫂子炮轰,彻底理解了老夏大哥的痛苦。难怪老夏时不时就爱在部队宿舍通宵办公,合着是不想回家听训。   “嫂子我啥人你还不知道吗,我真没有,我很尊重简青桐同志的!”   他媳妇他当然要护着,但并不妨碍在家时对她敬而远之,跟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   牛冬梅心知肚明这小子没全说实话,可孩子大了总得留脸面,不适合刨根问底,只好放缓和语气语重心长地劝:   “我也没说你啥,这不是知道你之前就奔着找保姆带孩子去的么,结果却带回个媳妇来,怕你转不过这个弯儿,还拿媳妇当保姆看待,这是要碰钉子的。你没犯这种错误吧?”   顶着老嫂子睿智的眼神,唐远征压力山大,生怕承认了又惹来一顿排揎,赶忙否认:   “怎么会!媳妇哪能跟保姆一样,我都知道的。好了我的亲嫂子,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家去吧,我这饭都快凉了,我媳妇一个病号吃凉的不好。”   “你就嘴硬吧。”牛冬梅见他还晓得关心媳妇,算她刚才一大通话不白说,心里到底有了些安慰。   “那你赶紧进去吧。找保姆的事儿包在我身上,最迟明儿个我就能给准信儿。你别跟你媳妇说保姆是我要你找的,就说是你体贴她辛苦主动求我帮忙找的,记住别说漏嘴了啊!”   唐远征心里苦笑,这话搁昨天晚上之前说,简青桐还可能会信,现在嘛,难。   “嫂子慢走。”   “回吧。有空赶紧把菜园子收拾一下,整整地!”   “知道了。”   唐远征目送嫂子风风火火回家,抬手抹把额头,一手细汗,比跑五公里还累。   他出口气,下意识整整上衣,迈过门槛进院子。   “回来了。”   简青桐蹲在菜园子边上拔草,见他进来不冷不热地打声招呼。   “你慢点起!说多少回了不长脑子吗?”   唐远征一个大步跨过去扶住她,语气又硬邦邦的开始训人。   简青桐瞥他一眼,懒得搭腔。   她算是发现了,狗男人就这个狗脾气,跟他计较怕是会气死她自己。   “牛嫂子送了些菜过来,我收下了,回头请酒的时候得回礼。对了,我想买些东西要怎么去?家里什么都缺。”   请喜酒起码得置办一桌像样的席面,喜糖烟酒什么的都得准备,琐碎着呢。   除此之外,简青桐还想买些布和种子,做出衣裳来跟空间里的存货调换,也算是过了明路。   种子尽量可着她空间里有的存货种类购买,她想尝试看看能不能把后世带来的高产良种给种出来。   种子对环境的选择应该不算特别严苛,适应以后产量肯定会有减幅,但很可能还是会优胜于当下的粮种。   现如今粮食产量很低,人民温饱问题还未解决。   她手里既然握有希望的种子,就没想过要敝帚自珍或者囤积居奇,那不是末世强者应有的的眼界与胸襟。   反正原主就是一平平无奇的村姑,种地是她目前仅有的谋生技能,术业有专攻,不小心种出成果来也算题中应有之义,吧?   唐远征抬脚将她拔的那一小堆杂草往外踢踢,晾在外头平地里,等会儿日头一使劲,很快就能晒干。   要照她刚才那样随意丢在菜地里,很快又会缓过劲来,算是白拔了,野草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唐远征等她站稳才松开手,看见她又偷穿他的衣裳,心里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她就那么嫌弃她以前的旧衣裳?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她这是摆明要他养了。   虽说他也没想推卸责任,但心里头总归不那么得劲。   “明后天大概会有车进城采购,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到时候带你一块儿去。先吃饭。”   说完,唐远征进屋搁下早饭,去次卧里喊俩孩子起床,把尿穿衣洗脸喂饭一条龙。   简青桐慢吞吞洗手出来,坐在剩下的空位上低头专心吃饭。   唐骏不时抬头看看她,有心想说话又开不了口。   他有点想要回昨天那两颗糖。不是贪嘴,就是觉得不该糟蹋别人的心意,昨晚睡觉前干爸教育过他了。   不对,是爸爸。   可看着后妈不理人,他就有点犯怵。   要不先算了?等晚上放学回来,后妈消消气再说吧。   默默无语吃完早饭,唐远征去销假上班,顺便送唐骏出门坐车去上幼儿园,简青桐在家带唐果。   唐远征怕简青桐有意见,特意多解释两句:   “保姆的事已经托付给嫂子了,最迟明后天就能有信儿。你先辛苦上一两天,帮忙看下孩子。果果很乖的,不闹人。   中午我要是不能按时回来,会叫勤务兵帮忙给你们带饭,顺便给果果泡奶粉换尿布。   对了,尿布换下来先放着,等晚上我回来洗,你帮着换上干净的就行,不然孩子难受会哭。”   简青桐点头答应。   曾经她也做过铲屎官,做点杂事她没关系的。她只是没经验养孩子,总不能真当小猫小狗养吧?   而且她不会做饭,不能对拿外卖当食堂的宅女抱有不符合实际的期望,她得现跟人学。   不但要学做饭,还得学做衣服,学做家务学种地,最要紧的是要先学识字!   她还等着给王静编辑投稿赚稿费呢。   她真的好忙。   “不可以啃手指,给你这个。”   简青桐拿开小朋友又塞进嘴里的手指头,随手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来给孩子磨牙。   这个牌子的压缩饼干味道很好的,她偷偷囤了好多,顶饿还不伤肠胃,小孩子也可以吃。   小团子抱着蜜桃味的饼干啃,尝到甜味了就开心地朝她啊啊呀呀地说话。   简青桐给她擦擦口水,顺手捏一把小嫩脸,惬意地坐在窗户边晒太阳,顺便给笔记本电脑充电。   不经历末世就不会知道,能晒太阳都是一种幸福。   幸福时光总是短暂,没过多久,外头家门被砰砰敲响。   简青桐收起笔记本过去开门,对上一张陌生的年轻脸庞:   “嫂子好!我叫魏向前,营长叫我来通知你过去,说有你家里的电话!”   家里电话?简青桐微一挑眉,做出惊讶表情,其实心中有数。   是简青苗事发了吧?那封举报信被发现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还早了一点,该说简青苗不走运吗?   “好的,这就去。” 第16章   简青桐挑拣一件原主补丁最少的衣裳换上,袖口跟裤腿明显都短了,也只能先这么凑合两天。   她空间里的衣服样式都过于前卫,材质花纹打眼一看就很贵,不适合直接拿出来穿。   布鞋倒是合脚,里头鞋垫也是原主亲手缝的,还手巧地拼成一朵花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热爱生活的好姑娘。   偏偏一天福没享着,就遭了亲妹妹的毒手。   简青桐误打误撞地穿来,既然享受原主的余泽,当然也要为那个可怜的姑娘尽一份心。   别跟她提什么穿书纸片人啥的,她现在就是书中人,有血有肉会哭会笑,那就该认真对待。   而且就简青苗那针尖大的小心眼,也未必肯就这样放过她。   反正她是要过好日子的,简青苗眼红的日子还长着,嫉妒生恨难免又要生事。   那她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被动挨打不是她风格,等着变丧尸吗?   简青桐给唐果戴上宽沿儿童布帽,往旧书包里装上干净尿布和奶瓶、围兜兜,就要抱着孩子出门。   “嫂子我来。”   魏向前主动请缨,熟练地抱起孩子出去。   唐果也不认生,乖乖靠在他怀里,抱着饼干啃得口水横流。   简青桐说声谢谢,锁好门跟上。   魏向前很善谈,一路上给她介绍了不少事。   他是先锋营里的勤务兵,老家是西北的,当兵两年,勉强也能算是老油条,充当新手指引完全能胜任。   “咱们营虽然才成立没多久,但战力强,全华北区都名列前茅的!上回全军大比武拿下好些个单项第一还有团体第一!奖状奖品一堆堆的,把其他兄弟单位都眼馋坏了。”   “营长最牛,单兵素质能称王,没人不服气!不过上回出任务营长受了伤,才养了没几天,状态肯定要受影响的。   其他人就又觉得他们自己能行了,叫嚣着要把咱们营还有营长给干翻,可气人了。”   “营长跟指导员开动员会说要加练,誓死捍卫荣誉,战士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个个不要命地练。   不过还是没营长狠。营长是拿他自己个儿的训练标准来要求全营的人,可把大家伙给折腾苦了。   陈东他们就合计着要来讨好嫂子,想叫嫂子帮他们给营长吹吹枕头风,叫营长别太严格,不是谁都能练成营长那样的,这个真不行。   嘿嘿,他们背后偷偷管营长叫唐阎王,叫嫂子是活菩萨,这您不知道吧?”   简青桐听得有趣,也不觉得跟陌生人打交道紧张,笑着问:   “你也是他们派来的说客吧?”   魏向前嘿嘿一笑承认:   “叫嫂子看出来了啊?嫂子果然慧眼如炬!”   简青桐被小拍一记,倒也受用,谁不爱听好话呢。   “行吧,我跟你们营长提一嘴,管不管用我可不敢保证。不过你们也不能放松,还得好好训练,极限就是要不停打破的,故步自封永远不会进步。”   魏向前认真答是,又笑着比出大拇指:   “还是嫂子疼我们。嫂子你人真好,说话也好有道理,一听就是文化人儿!”   简青桐可受不住他这夸,忙谦虚澄清:   “哪里哪里,我家里条件不行,没正经上过学,平时就好听知青们说话,都跟他们学的。”   这是她为自己寻的掩护,合情合理的,别人也不会怀疑。   俩人有说有笑地去了营部。   唐果小朋友吃饱喝足又被抱得舒服,很快趴人家肩头睡着了。   简青桐拿走她手里没啃掉多少的饼干收起,拿手帕给她擦干净口水,顺手压压帽檐,挡住早上捌九点钟开始灿烂起来的阳光。   转头对上魏向前赞许感动的目光,简青桐忙冲他嘘一声,打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彩虹屁。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伙儿感情很充沛,对军嫂有着天然滤镜,连她也跟着受益。   就是嘴巴过甜了,逮着人就不要命地夸。这要是脸皮厚度不过关,还真扛不住。   一路顶着战士们善意的目光上到三楼,敲开营长办公室,唐远征从办公桌后头起身,大步过来接过小闺女,轻手轻脚地搁到皮沙发上躺好,又垫又盖又挡的照顾周到,一看就不是干一回两回了。   “乡里头打来的电话,说有人举报你妹妹简青苗投机倒把,还有点别的事儿,要找你问问。”   唐远征安置好闺女,搬把椅子放到办公桌旁边,示意媳妇过去坐,方便她打电话。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他压低声音问,目光很自然地打量她,在她短了一截的袖口上顿了顿,眉心痕迹深了些。   简青桐落落大方坐下,神情坦荡又诚恳:   “实话实说呗,我可闹不来弄虚作假那一套。”   唐远征被她一噎,掐灭提点她两句的心思,沉着脸拨号。   说得好像他要弄虚作假似的。   电话很快拨通,那头人正等着。   “接吧,别紧张。”   简青桐接过话筒,先自报家门:   “喂你好,我是简青桐。”   唐远征听她这熟练的架势,不由多看她一眼。   简青桐没在意,全神贯注听对面人说话。   “招弟啊,我是你铁柱大爷!今儿找你是有这么个事儿,早上我在院子里找到一封举报信,没写名儿,举报你妹妹盼弟害你,还投机倒把!   这可不是小事。我们大队部开会研究了下,先去你家里调查情况儿了!结果盼弟她不承认,闹着要跟你对质,你跟她说两句吧!”   老支书嗓门大,震得简青桐耳朵嗡嗡的。   听他说完,简青桐赶忙接口,背诵早准备好的稿子:   “别,大爷不用给她电话,我不跟她说。简青苗推我下水导致我受伤住院的事儿千真万确,过后她还倒打一耙,非说是我嫌贫爱富悔亲攀高枝,把我膈应坏了。   这哪是亲生的姊妹?这是要命的仇人!   到现在我都没得她一句道歉,还被她到处泼脏水装委屈,造谣说她是为了给我收拾烂摊子,替我顶缸才嫁白家赔人家一个媳妇儿。   这都没影子的事儿!大爷咱都一村住着,我啥人我爹妈啥人您老最清楚,跟白承乾定亲那事儿全是我爹妈一手办的,就是收高价卖闺女,事先我压根不知道,我跟白承乾都没说过几句话。   还有那天也确实就是简青苗从背后推我下水的,我可以作证!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简青苗在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我爹妈也向着她,打算一口气把俩闺女全卖了,弄得我是有嘴说不清。   我恨不得不认他们跟他们断亲,没有这样害自家闺女姊妹的。”   她喘口气,再接再厉: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看那个举报信说得就很好,简青苗就是有问题。   我也不跟她掰扯,我心寒。   大爷你就帮我问她一句,要她真是冤枉的,敢不敢去举报爹妈包办婚姻?   我已经嫁人了,之前跟白家的口头婚约自然作废,用不着再赔一个她进白家,叫爹妈把收下的彩礼退回去就行,不答应就去告,我支持她!”   老村长那头没说话。   简青桐凭借过人的耳力,能断续听见他正跟人商量什么。   简青桐趁热打铁,接着表态:   “至于简青桐投机倒把的问题,我虽然没亲手抓着她,但也能推测出来这事儿十有捌九就是真的。   我家里啥条件大爷最知道,爹妈还重男轻女,有口干饭都得喂我弟嘴里,几个闺女就喝口汤沾沾嘴,我妈还总给我姥家送东西贴补娘家。   我家这么穷,简青苗却突然穿红着绿的,踩着小皮鞋吃着桃酥点心,还给我二十块的压腰钱,不过我没收她的,嫌膈应。   她这些钱打哪来的?叫她自己交代清楚。”   那头老村长严肃地问:   “你说的这些都作数?过后可不敢反口的啊,作伪证犯法。”   简青桐一字一顿:   “我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说得顺嘴,她又超常发挥几句:   “大爷别怪我心狠,我命都差点送在她手上,可不敢再眼瞎还拿她当姐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不我能连搁家养伤都不敢,早早收拾东西走人?就是为了躲她!她心再毒,手也没法伸进部队里来不是。   我现在算是安全了,可我家里人还都信她。我劝不动,光发急没办法。   要不是大爷你提醒我,我都想不到简青苗还有投机倒把的事儿。这可是会连累全家的啊!大爷你救救我家,把她关起来吧,我记您的恩!”   呼!简青桐吐出口气,捂着砰砰急跳的心脏,眼睛发亮。   这波发挥不错,稳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安静,随即换了个人打着官腔问:   “简青桐同志,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简青桐重重点头:   “我没说谎,我为我说过的话负责。简青苗确实害过我,并且在外造我的谣坏我名声;我也确实认为她投机倒把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因为她突然有钱了,这不合理。”   电话那头再三确认并记录,简青桐没有改口。   对方打着官腔说暂时先到这儿,后续有问题还要来找她,请她务必配合。   简青桐一口答应下来。   挂电话时,简青桐隐约听见简青苗吵闹叫骂的声音。   她微微勾起唇角,啪地撂下电话。   跟人吵架她不行,但没人规定必须要正面刚对吧?撸袖子骂街多不优雅。   “喝口水,头晕不?”   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简青桐抬眼,撞进男人复杂晦暗的眼睛里。   她心跳慢了半拍,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时上头,有些忘乎所以了。   这男人可不好糊弄。 第17章   简青桐心虚地抱起杯子连喝两口白水,冷静一下发热的头脑。   脑子里快速过一遍刚才的发言,没觉得有太出格的地方,简青桐很快放下心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又不是泥捏的,偶尔爆发一下很正常。   就是被人盯得不太自在。   “那个,一直想认真跟你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有点晚了是吧?”   她讪讪笑,手指无意识地在白瓷茶杯上用力。   唐远征看见她泛白的指节,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杯子,弯腰打开柜子,往里添了一勺麦乳精,轻轻搅拌两下搁回她面前。   “夫妻之间不用说这些。”   况且,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说这些也没意义。   他有意无意扫过她露在外头的手腕,被那纤细的程度看得心惊,还没果果肉嘟嘟的小胳膊粗。   就算当初真是她有心算计,唐远征这会儿竟然也觉得情有可原,她也只不过想过得更好些罢了。   唐远征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和票递过去。   “食堂旁边有个小卖部,能买些酱油白糖火柴之类的小东西,叫魏向前领你过去看看。”   简青桐静静看他一会儿,伸手接过来。   “行,那我先回去了。”   “你……”   唐远征还想说什么,沙发上睡着的唐果突然醒了,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唐远征两大步跨过去,抱起孩子检查尿布,果然湿了。   简青桐默默递过书包,里头有备用的干净尿布。   唐远征侧头看她一眼,简青桐茫然与他对望。   唐远征皱眉解开脏尿布,一手抱着哇哇哭的闺女,绕过她走到角落里,拿起脸盆架上的空盆去外头水房接水。   “哎,孩子给我吧……”   简青桐后知后觉开口想帮忙,被大步出门的男人抛在脑后。   她鼓鼓腮,小声咕哝:   “看吧,我确实不会带孩子,没经验嘛,不添乱就是我做贡献了。”   说归说,她到底过意不去,还想做点什么补救,证明她不是没眼色。可原地转一圈,愣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唐远征桌上的文件应该涉及到保密内容,她也不方便帮忙整理。   想了想,她干脆带上门站到门外,省得惹上什么嫌疑,这会儿间谍还很猖獗的。   站没多久,就看见走廊那头唐远征一手孩子一手端盆地回来,简青桐忙小跑着迎上去:   “我来端吧。”   唐远征远远喝止她:   “站住!你跑什么,又忘记头上的伤了?”   走廊空荡荡,声音带着回响,旁边办公室有人闻声出来瞧动静。   夏明亮近水楼台先得月,从唐远征怀里抱走抽抽噎噎眼泪汪汪的唐果,乐呵呵地边逗着孩子边往这头来。   “这是弟妹吧?你好你好,我是夏明亮。”   简青桐热着脸伸手握上去:   “夏哥好,我是简青桐。”   唐远征越过他们进办公室,拿起暖壶往盆里兑热水,没好气地喊他们:   “进来说话,站外头像什么样子。”   夏明亮飞快瞟一眼身边瞬间收敛笑意的简青桐,扭头冲屋里回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一天天就知道催,真受不了你这个急性子,又不是要冲锋抢高地。”   抱怨完,扭头又冲简青桐笑得亲切:   “弟妹你可得说说你家唐远征,弦儿不能总绷得这样紧,巴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钟头给他忙,还总嫌别人跟不上趟,给他拖后腿。他这样总有一天会被人套麻袋的。”   简青桐脸上一红,她家唐远征什么的,有点过于亲昵了。   “你想套我麻袋?”唐远征试过水温正合适,抱走孩子熟练清洗,顺带看了眼臊红脸的简青桐。   原本在他眼里,简青桐是干瘪丑陋的,心思深沉自私自利,自然称不上顺眼。   可刚才那一眼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她羞涩脸红的样子,居然觉得,有点好看?   大概是被早上嫂子的话给带偏了吧,也或者被她刚才在电话里赌咒发誓的证词给影响到?   不重要。   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俩脾气不对付,过不到一块儿去。   唐远征丢开烦躁的思绪,专心伺候闺女。   简青桐顺手把奶瓶塞小丫头嘴里,又给她擦擦口水,嘴里还礼貌地跟人交谈,问一句答一句那种。   夏明亮瞧这俩人分工合作哄孩子,一副老夫老妻的架势,眼底笑意真实两分。   看来小简同志对这个孩子并不排斥,也像是想跟唐远征踏实过日子的样子,他先前的担心大抵是多余的。   这就很好。   唐远征打理好闺女,放她坐在沙发上喝奶,他坐旁边护着她别掉地上。   见简青桐还站那跟夏明亮说话,一副拘谨怕生的模样,唐远征适时打断夏明亮没完没了的问题,抬手示意简青桐:   “把你水喝完,说那么多话嘴不干?”   简青桐轻瞪他一眼,回头冲人歉意一笑。   狗男人啥破嘴,好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变味儿,她也想套他麻袋。   夏明亮本职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为人处世上就比唐远征显得更体贴周全,忙和气地叫她坐下说话。   夏明亮眼尖地瞧见那杯子里的水颜色发点黄,便知道一进来闻见的麦乳精香味没闻错。   弟妹头回来,不可能知道唐远征办公室里备着啥吃喝,那这水谁泡的可想而知。   夏明亮坐到唐果另一侧,冲唐远征挑眉丢个眼色:兄弟有一手啊,知道讨好媳妇,有前途。   唐远征权当没看见,边留意着闺女,一心二用地把刚才简青桐娘家打电话来的事简单说了说。   电话是从总机室那边转过来的,瞒是瞒不过的。跟老夏通过气,后面就交给他处理,省心。   夏明亮一脸严肃听完,又细问了简青桐几个细节问题。   简青桐正襟危坐认真答了,忐忑地问:   “这些都是简青苗干的,不会影响到别人吧?”   夏明亮见她特意看了唐远征一眼,便明白她嘴里的别人说的是谁。   “照理说不会,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不过也说不好,这事儿闹到你们乡里头,就必须严肃处理。现在全国都在批判肃清不正之风,地方上每年都有指标的。”   夏明亮说得隐晦,简青桐却听明白了,着急地问:   “那咋办啊?要不,我再弄个声明,跟她划清界限?反正我也不打算跟她来往了。”   说着又询问地看向唐远征。   她虽然全盘接收原主记忆,自己也看过这个年代的小说,但认知毕竟片面且有部分杜撰,难保做出不那么合宜的决定,还得靠“本地土著”来把关。   唐远征被她这么虚心求教地一瞧,心里莫名舒坦不少,当仁不让地说:   “这是你家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简青桐虽然没得到他会兜底的保证,但没被他明着反对打脸,已经算是小有收获。   这人瞧着也没那么难相处嘛。   简青桐投给他个赞许的眼神,心里更安定了些。   初来乍到,头回穿书,头回结婚,还有头回当后妈,她心里其实也虚得很,这几天全靠自己给自己打气,努力适应新生活来的。   “那我跟我家里说啦?”   “行,你决定就好,我帮你拨回去。”   唐远征雷厉风行,给总机室摇电话,要求转接刚才来电号码。   “通了,你说吧。”   “谢谢。”   简青桐接过话筒,找老支书接电话,把要跟简青苗划清界限的事情说了,还请他带话回简家,要家里也尽快跟她划清界限,省得受连累倒大霉。   老支书那头正被简青苗闹得头痛,一听简青桐这边的意思,就少了很多顾虑。   简青苗口口声声说她姐欠她的,又说她姐夫是军官,肯定会给她撑腰,刚才都敢跟乡里干部拍桌子,整个一滚刀肉,又难缠又丢脸,乡长他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生怕今年评不上先进的老支书早恼了,见简青桐表态,真跟瞌睡了递枕头一样,扭头大声把话重复一遍。   “我不信!简招弟她欠我的!她怎么敢?让我跟她说!”   简青苗抢过话筒,气急败坏地质问:   “简招弟!你胆子肥了,敢跟我划清界限?你这么没良心,唐远征没打死你?”   简青桐皱眉把话筒拿远点,一手扶着太阳穴装头疼,求助地看向身边站着的唐远征,心里小恶魔悄悄拍动翅膀:   简青苗果然还没从上辈子的记忆里走出来,明明已经选择抛弃上辈子的丈夫琵琶别抱,仍旧将唐远征视为她的囊中之物,使唤得理所当然。   不如叫她视为倚仗的底牌亲自给她上一课吧。就喜欢看这种打脸戏码,嘻嘻嘻。   简青桐偷笑得活像个反派。幸好她演技太差,表现力还比不上一般人,这才没露馅。   唐远征离得近,模糊听见听筒里传来的高声叫骂,见媳妇露出头晕难受的模样,想也不想地接过电话,威严地喂一声。   那头简青苗如同受了委屈找家长告状的小孩子,气愤又熟稔地说:   “唐远征,我姐欺负我!你快帮我骂她!”   唐远征愣了下,怀疑地拿起话筒看看,又瞄一眼身边坐着的简青桐,眉头就皱起来。   这个才是他媳妇儿!   “简青苗,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爱人,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我会告诉总机那边不再转接你的电话,你好自为之。”   简青桐撑着额头,光明正大听他讲电话,差点被他开始那副怀疑人生的表情逗乐,又被他之后毫不婉转的直白训斥给听得是神清气爽。   就很解气! 第18章   一顿输出之后,回到家简青桐就进入贤者时间。   小团子睡了个回笼觉此刻正精神,四脚着地满炕乱爬,碰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应该是长牙期牙床发痒的表现,口水哗啦啦流。   简青桐把门上了插销回来,打湿毛巾给她擦干净手脸,又把先前那块啃了个小角角的饼干拿来给她磨牙。   小丫头老实了,简青桐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洗衣服。   不放心留孩子一个人在屋里玩,干脆拿出扫地机器人,把孩子搁上头坐着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   小团子显然很喜欢这个新玩具,乖乖感受过神奇之处后,便快乐地挥舞着小白藕似的胳膊笑叫起来。   小孩子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简青桐受到感染,脸上不自觉也挂上笑容,从空间里拿出自己惯用的盆出来,盛满水滴两滴洗衣液,先把衣服分类泡上。   孩子用过的尿布简青桐也没嫌弃,戴上手套先拿刷子粗略刷去粘附物,拿过洗手间里原本放着的洗衣盆泡上。   扫地机器人带着呀呀叫的小团子过来过去,小家伙兴奋地伸手要抓她裤腿,简青桐轻轻抬脚,机器人触碰到障碍智能转向,带着小家伙滑开,像是在玩无人操控版碰碰车。   满屋子都溢满小团子兴奋的笑声,连饼干都忘记啃。   简青桐拿走饼干,给她擦下嘴,就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洗衣裳。   贴身内衣、毛巾袜子这些小件手洗惯了,洗起来也不费力,简青桐很快洗好,拧干抖开先放干净盆里,等会儿一起晾。   大件的外衣洗起来就有点麻烦。   简青桐拿过木头雕刻的洗衣板比当两下,尝试着拎起一只衣袖在上头搓洗。   有点硌手。   肯定也会磨布料。   印象里曾经看过的古早电视剧里还有拿棒槌敲打衣物的情节,难怪原主的旧衣裳补丁那么多,还都起了毛边。   这在简青桐以前生活的时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新衣服每季都要买,压根儿穿不坏,还很可能穿不完,但每次出门还是觉得没衣服穿。   时过境迁,往事不必再提。   简青桐细心地把衣服的每一处都揉搓一遍,然后看着还算清澈的水略一沉思,干脆模仿洗衣机的工作原理,拿两条手臂在盆里顺时针方向一通搅,搅出半盆丰沛泡沫来,这才安心地换水清洗。   老实说,简青桐有点怀念上辈子用过的全自动洗衣机了。科技方便生活,真不是一句空话。   可惜她空间不大,存储全小队的吃穿物资已经很勉强,其余非必要品更是能扔则扔。   至于空间里为数不少的扫地机器人却是例外。因为她开发出它们的其他功能,除了扫地清洁之外,还能充当对敌武器和运输工具。   以前她虽说也是觉醒异能的特权阶级,但战力委实太渣,说她是辅助系都算抬举。   末世里强者为尊,人们很自然地被分为三六九等,按贡献分配物资。   简青桐不想被轻视乃至受欺负,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于是她就发明了扫地机流绊马索战术。   顾名思义,每次对敌,她只要放出数量可观的扫地机器人,专攻丧尸下盘,效果直观又可观,那是一扫一大片哪!   然后其他队友就可以轻松补刀了。   这种战术灵活有效,可远攻可近战,可单杀可群攻,能为队友争取足够的时间,极大地降低作战难度,伤亡率也直线下降。   更值得一提的是,扫地机器人功率小充能快,往边缘安插一圈尖刀,高速旋转后形同电锯,杀伤力更强。   丧尸再不知痛,总得有个骨架子支撑才能行动吧?被改装过的扫地机一截一截削掉骨头,就算剩下一口铁齿铜牙,也只能原地开开合合吓唬人,干等着送晶核了。   而利用扫地机运送物资就更好理解了,就跟现在哄孩子差不多,方便省力。   话说远了。   现在埋头吭哧吭哧手动洗衣服的简青桐其实很知足。   偷懒哪有安全重要?睡觉睡到自然醒简直幸福到爆好吗!   而且科技总会进步,面包会有的,洗衣机也会有的!   简青桐拧紧水龙头,不浪费一滴水。   用水自由也很令人感动!   磕磕绊绊洗完积攒的脏衣服,简青桐捶捶酸痛的后背,成就感油然而生。   小团子兴奋过头能量耗尽,已经被扫地机器人晃悠哄睡着了,现在正在房间里打着小胡噜。   简青桐端起洗好的一盆衣服,拿去阳台晾晒。   阳台空荡荡的,窗户外头两边墙里楔入两根粗木棍,拿粗螺丝钉固定在外墙上,中间扯了条手指粗的绳子晾衣服。   简青桐从衣柜里翻出几个竹条做的衣架,把大件的外衣和床单被罩枕套撑起来晾出去。   剩下的毛巾内衣袜子手绢等小件,她找不到带夹子的衣架,干脆搬过一把椅子搁到太阳地里,拿湿布擦拭干净,把剩下的小件往椅背椅面上搭。   全部晾好后,简青桐伸腰做个深呼吸,感受着春末暖阳温柔地照在脸上身上,有一种想要开花的冲动。   回头再养几盆花吧,就放阳台上养。   还可以做一把摇椅,闲暇时躺着晒个日光浴,看看书吃个下午茶,都是极好的。   客厅里要放一组懒人沙发,地上要铺地毯,太贵的话可以试着做布艺的,她手作还不错。   卧室床也过硬,睡一晚起来腰酸背痛的,必须要换。   这会儿是不是有那个席梦思来着?回头记得打听一下。   被子枕头床单什么的,她空间里都有惯用的,关起门来换掉就行,这个不急。   书房里倒是该添置两张书桌,方便孩子写作业,她也该开始学习了。   现在投稿得手写吧?常年电脑打字,她都快忘记怎么写字了,写出来估计也不好看。文人好讲究个字如其人,得练。   重要的是,她得多看多学习,努力往主流写作风格靠拢,最起码不能犯忌讳,否则绝壁过不了稿。   正漫想着,突然听见外头门响。   简青桐看一眼地上影子的方向,估摸着到中午了,应该是勤务兵来送午饭。   她飞快扫一圈屋子,又低头瞧瞧自己,没发觉不合适的地方,便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上午刚见过面的魏向前。   “嫂子,营长叫我来送午饭。”   “谢谢,辛苦。”   小伙子拎着饭盒,躲过简青桐来接的手,侧身进屋,热情地说:   “嫂子这个有点重,我拿进来就行。”   又问:   “果果呢?我给她把尿,再给她泡个奶粉,省得嫂子你再费心。哎呀嫂子你洗衣裳了?你人也太勤快了吧!昨天刚坐一天火车,挺累人的,嫂子多注意休息。”   简青桐对他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正想着要说些什么适合,小伙子已经麻利地忙活开了,嘴上也没停。   “嫂子你坐下歇会儿,这点活儿我来就行。上午有点忙,一直在开会,没来得及带嫂子转转,嫂子有啥急用的告诉我,我去买。”   简青桐忙笑着婉拒:   “怎么好麻烦你,你也有你的工作要忙。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吃点。孩子睡着,先不用管她,奶粉我也会泡。”   魏向前睁开眼看看她,突然就笑了。   “嫂子别跟我客气,我就是一跑腿的,其他嫂子有事也要我们帮忙的。”   简青桐安静地笑笑:   “你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喊我一声嫂子,嫂子就得顾着你些。你自己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我这边不用你操心,忙不过来我就请保姆。来,先喝口水。”   十七八的大小伙子眼圈突然红了红,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抹嘴笑得跟朵花似的。   “您跟我亲嫂子真像,老把我当孩子疼。我帮您扫扫地吧?热水喝光没,我再给烧一壶!”   小伙子闲不住要跑开,被简青桐喊住:   “不用,快别忙了,坐下吃饭,嫂子有事问你。”   “嫂子你问!”小伙子老实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坐姿标准。   简青桐递过一个馒头给他,自己也拿起筷子你吃饭。   “咱们边吃边聊。先说孩子。唐骏下午几点放学?幼儿园离得远吗?用不用家长去接?”   魏向前咬一口馒头,看着嫂子秀气的吃相,不好意思地把馒头掰开一半,夹起半筷子醋溜白菜就着。   “幼儿园在旁边红旗公社,离咱们这得有七八里地吧?早上有车送过去,晚上得各家自己去人接,六点放学。”   说完看看简青桐又补充:   “嫂子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家里还有个孩子要看,不方便去接的话,就请别家帮忙代接一下吧。   东边何连长家嫂子会骑自行车,可以在前头大梁上再捎上一个。嫂子不认识人,我可以帮忙去说。”   简青桐谢过他的好意,没说托不托人的话,又问起附近菜场和医院在哪。   魏向前一一说了。   各家院里都有小菜园,自种自吃差不多够了。镇上有菜站,得排队,去晚了基本不剩下啥。   肉店也都差不多。   还可以偷偷去老乡家里买菜买粮,价钱会便宜些,也不用票,就是影响不太好,得背着点人。   军区医院也在镇上,营里有卫生队,能看点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大病还得上医院。   简青桐把话在脑子里过一遍,这才有了点计划经济下过活的真实感。   还真是什么都离不开票啊。   也不知道她以后过稿的话,能不能要求把一部分稿费换成票。   做惯了现代独立女性,经济不能独立的话,总感觉在家里腰杆子都挺不直,说话都没底气。 第19章   简单聊过几句,魏向前明显放不开,简青桐便大发慈悲地放人,临走硬塞一枚简奶奶腌的咸鸭蛋给他。   小伙子笑得跟中奖似的,一脸春光灿烂跑走。   简青桐收拾下吃剩的饭菜,摸摸鸡蛋羹的小碗温乎下来不烫手,这才走去房间,喊醒呼呼大睡的小丫头起来吃饭。   小团子一睁眼,就冲她甜甜地笑,像是自带治愈光环的小天使,猝不及防地萌她一脸血。   “怎么这么可爱!”   简青桐埋头一顿吸,痒得小团子嘎嘎笑。   闹了一小会儿,简青桐摸摸孩子后背潮湿汗意消褪,这才给她掀开厚毛毯穿外衣,嘴里轻声哼着古老的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团子不老实地扶着她肩膀站起来,两只小脚丫一个劲儿乱蹦跶,嘴里呀呀啊啊叫着往地上画着圈地指,意思还想坐扫地机玩。   简青桐可不想追着孩子喂饭,权当听不明白,鸡同鸭讲几句,把小孩儿抱去洗手间。   “嘘嘘——”   简青桐有学有样地给小家伙把尿,还贴心地吹起口哨助兴。   小丫头好奇地扭头看她,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来抓她嘴。   简青桐挫败地左躲右闪,想了想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流进脸盆。这个动静总该对路了吧?   结果小丫头一见着水,手脚扑腾得更欢,使劲往外探出身子要去玩水。   简青桐忙抱住她,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病差点给吓出来。   抱小孩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吗?心累。   确认小家伙暂时没有便意,简青桐也不勉强,给她洗过手,便抱她回去吃饭。   鸡蛋羹炖得很嫩,里头滴了酱油跟香油,香气扑鼻。   小丫头食欲一下子被勾起来,伸手要去抢勺子,嘴里不住迸单字:   “饭,饭,吃,啊,蛋。”   简青桐自觉有教导小孩说话的义务,舀起一勺蛋羹吹吹,字正腔圆说:   “今天午饭吃鸡蛋羹。”   唐果捧场地拍拍手,张开小嘴啊地等喂。   头回生二回熟,简青桐这次喂饭虽然还是紧张,总担心勺子会划伤小宝宝娇嫩的口腔,或者鸡蛋羹会呛进气管什么的,但总体来说熟练不少。   唐果小朋友大概刚断奶不久,还没吃腻带点咸味的鸡蛋羹,对吃饭这件事情抱有极大热情,配合度很高。   有惊无险吃完一小碗蛋羹,简青桐摸摸小宝宝软软的肚子,不确定地问:   “吃饱了吗?”   唐果挥舞着两只胳膊没个消停,跟着重复“吃”。   “先吃这么多吧,少食多餐利于养生。”   简青桐自言自语,努力回想看过的书里有关婴儿喂养这部分的内容。   好像有句老话叫做,七分饱三分寒,萝卜白菜保平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概是她记错了?   反正吃太撑不好,回头饿了能喝奶粉,还能啃饼干。   简青桐很快打定主意,抱起小家伙搁进扫地机上头的置物筐里转圈消食,她赶紧去把碗洗了。   没有洗碗机,感觉洗碗也成了负担。   “嗯,哇——”   外头小家伙突然爆哭,惊得毫无防备的简青桐差点失手摔了碗。   “怎么了?磕着了?”   简青桐摘掉手套小跑出来,关掉扫地机,一把抱起冲她张开两只小胳膊要抱抱的泪娃娃。   “臭,臭。”   小娃娃扭着小屁股抗议。   简青桐:……   处理完臭烘烘的小团子,时间又过去好久。   简青桐倒是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她只是不习惯自己身上沾染这个气味,于是又给自己冲了个战斗澡,然后又攒下一堆衣服要洗。   家里没有热水器,想洗热水澡得现烧。简青桐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设定好扫地机的行走路线,把小团子搁到旁边不错眼珠地看着,硬着头皮冲了个冷水澡。   等她哆哆嗦嗦冲掉沐浴乳泡沫出来,小团子已经不耐烦地试图“越狱”,小半身子已经挂到筐沿上了。   “你怎么爬上去的,猴子变的吗?”   简青桐赶紧把小家伙摘下来,觉得她大概天赋异禀,将来可能会是一把攀岩好手,征服世界第一峰不在话下。   小团子啊啊叫着,扬着小胳膊冲她抗议,小身子活力满满地朝花洒的方向扭。   简青桐脸上被打到好几下,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躲得有点狼狈,克制反击的本能比较辛苦。   特别是当她的头发无意间被揪扯时,更是差点反手一拳给小东西火暴头。反应过来时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澡白洗了!   简青桐后怕地抱着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团子出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奶瓶塞给她,赎回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唉,家庭主妇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宝妈真心了不起。   简青桐擦干头发胡乱盘起,看着刚排泄完又喝掉大半瓶奶的小团子,突然想起是不是得给她拍出奶嗝?   她不确定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软趴趴的小娃娃,不太敢下手。   算了,硬着头皮来吧,孩子健康重要。   简青桐环住扶着她站的小娃娃,悠着劲儿试探地往孩子小小的背心拍了记。   没反应。   力度不够?再重点?   简青桐加大力气又拍一下,小娃娃又哇地一声哭出来,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   “坏,打!”   小娃娃在她怀里拧着小身子控诉,哭声洪亮,震耳欲聋。   简青桐木着脑袋哄孩子,心想这样也算是通气了吧?   小团子哭累了,毫无预兆地睡倒在她怀里。   简青桐抹把额头的汗,觉得看这一会儿孩子,比打一天丧尸都累。   简青桐定定神,抱起睡着的小家伙要送回房间睡。谁知道才一动,她又醒了!   行吧,白天睡多了,晚上怕是会闹着不肯睡,那就玩。   简青桐自我开解,使尽浑身解数陪玩。   一岁多的小孩子精力旺盛,好奇心无穷无尽,一刻都不肯消停。   简青桐被折腾得身心俱疲,感觉整个人老了十岁。   从新娘子到娘,她短短一天就完成这两者间的身份转变,且感受深刻。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都要围着孩子锅台转,没半点私人时间,她就不寒而栗!   一定要雇保姆,她自己出钱都行,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糟了,要迟到了!”   简青桐被小团子缠得分身乏术,竟然连笔记本电脑上特意设置的闹铃都没听见,等发觉日头偏西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来不及细致准备,简青桐拿旧衣服制成简易背篼,把小团子往身上一绑,火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出门。   “红旗公社怎么走?”   远远地看见门卫,简青桐没减速,骑在车上大声问路。   卫兵对她显然还有印象,顺手一指:   “往前走拐上公路,一直往东就是。”   “谢谢了!”   简青桐一阵风似的骑过去,隐约听见后头有人低声交谈:   “那是唐营长家媳妇?听说是乡下来的,还会骑自行车?”   “没点本事唐阎王怎么瞧得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是赶着去接孩子吧?身上还绑着一个,后妈可不好当,啧啧。”   路人的闲言碎语简青桐没放在心上,一门心思赶路。   这会儿网络不发达,道路监控更没普及,万一孩子遇上人贩子,那就出大事了,这辈子都可能再找不回来。   “果果你乖乖的别闹,咱们去接哥哥。”   二八大杠对于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的简青桐来说,骑起来并不舒适。幸好她腿长,还能勉强坐在车座上拿脚尖踩脚踏板。   简青桐两条腿快倒腾成风火轮了,兜起的风在耳朵边呼呼地刮,帽子根本戴不住。   她分心低头瞧一眼身前的小家伙。小团子缩在大外套里,风吹不着的,依偎着她半天没动静,大概睡着了?   简青桐不放心地抬起左手伸进衣服里摸摸孩子,一只软软的小手握上来,小团子好玩地咯咯笑两声。   简青桐勾起手指逗逗她,抽出手在外头安抚地拍拍:   “乖,自己玩一会儿,马上要到了。”   公路虽然是黄土筑的,但夯实得结实平坦,前两天下过雨也没有泥泞过车留下的斑驳车辙痕迹,骑起车来并不怎么费力,也不颠簸。   路边已经三三两两见着接孩子放学回来的家长和孩子,有骑车的,有走路的,都好奇地朝她们打量。   简青桐憋着一口气加速再加速,逆着人行的方向,顺利找到幼儿园,门口已经没几个人了。   “唐骏!”   简青桐一眼看到老师身边低着头站那的小男孩,高高喊他一声,捏手闸翻身下车,停在他们面前。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给您添麻烦了,明天一定按时接送。唐骏,跟老师再见,我们回家了。”   唐骏抬头看她一眼,又转头去瞧老师,马上又低下头,一句话没说,当然也没动。   “唐骏?”   简青桐有点尴尬,好声好气跟老师解释。   “孩子可能有点认生,我刚跟他爸爸结婚,昨天才过来,只跟孩子见了一面,他可能没记住我。”   说着又朝唐骏挤出个微笑,支起自行车,蹲下来掀起身前盖着的外套,露出里头的小团子。   “瞧,我带妹妹一起来接你了。”   小团子骨碌碌转动大眼睛,认出哥哥便快活地喊“哥,哥”,热情跟八辈子没见着亲哥似的。   “我记得你。”   唐骏飞快地看来一眼,小声说一句又低下头,一副犯错认罚的模样。   “你脸怎么了?”   暮光似血,简青桐察觉小男孩脸上的异样,两手轻轻抬起他的小脸,皱眉仔细打量。   嘴角破了,额头上也有伤,伤口渗着血丝,里头还夹杂着泥土,看起来惨不忍睹。   简青桐眉头皱得更紧,又检查小孩背在身后不给看的小手,上头同样有伤,手背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牙痕。   她咬咬牙,强忍住不叫愤怒冲昏头脑。   现在不是嘴笨的时候,她必须给孩子讨个公道!   老师冷眼旁观,似乎在确认她的身份或者说态度,这会儿才不紧不慢开口:   “唐骏家长是吧?你家小孩儿才刚转来我们幼儿园没几天,就跟同学打架闹事,你们回去好好管管吧!” 第20章   老师早等得心急,丢下一句“赶紧走吧,我也得去接孩子,一堆事儿呢”,骑上神气的飞鸽二六女式坤车,叮铃铃摇着铃铛骑走。   被丢好几个白眼的简青桐赶忙一拉唐骏避开,眼睁睁看着老师扬长而去。   这是欺生吧?是吧是吧?   唐骏敏感地察觉到后妈周身怒气聚积,僵着身子默默站着,等候另一场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来袭。   只希望能别吓到妹妹,她还小,没犯错。   简青桐连做两个深呼吸,感觉刚才气到缺氧的脑袋重新供氧恢复运转,这才松口气,抬起小男孩又低下去的脑袋,直视他眼睛问:   “为什么打架?”   唐骏倔强地抿紧嘴不说话。   简青桐没有执着此刻追问原因,退而求其次道:   “是你的错吗?”   唐骏听着她平静的语气,迟疑地摇摇头,又轻轻点了点。   他还手了,打人不对,他知道。   简青桐微挑眉头,尝试解读:   “你也有错,但别人错误更大?”   唐骏见她还没发火,没骂他也没打他,壮着胆子小声分辩:   “他们先动手的,还骂人。我没还手!我爸说习武之人不能欺负弱小,我就挡了几下……”   简青桐脑袋啪地短路,火花乱窜地燃烧理智,表情反而木然:   “他,们?他们以多欺少,好几个打你一个?都这样了你还不还手?唐远征教的?!”   唐骏警觉地后退半步,小心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迅速摇头。   这是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好可怕,提心吊胆的。他要不要跑?可妹妹还在……   简青桐反应一下明白过来,是孩子亲爸朱武教的。可人已经壮烈了,死者为大,她也没地儿找人说理去。   她磨着后槽牙拳头攥了又松,还是忍不住捡起一颗小石子,飞快在泥地上划拉一长串不带脏字的臭骂。   舒坦了。   勉强出了一口恶气,简青桐丢开石子,起身拿脚尖来回几下蹭掉潦草得跟鬼画符似的文字,拍拍手上的土,垂眼看着小男孩圆乎乎的头顶,心平气和启发诱导:   “你爸教得没错,练武不是为了打架欺负人,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你爸叫你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你自己,有余力之后再考虑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事。他希望你平安健康,对吗?”   唐骏缓缓抬头,夕阳自她身后照过来,她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表情,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嗯!我爸很爱我,还有妹妹!”   小男孩重重点头,如同诉说这世界上最无可动摇的真理。   “没错,他很爱你们,所以你要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和妹妹,不要受伤,别让他担心。”   简青桐摸摸他的圆脑袋,语带唏嘘。   能叫孩子矢志不渝地坚信对方的爱,那位朱武一定是个内心温柔的人。   唐骏头点到一半,疑惑地仰起小脸问:   “可是,老师批评我了,他们都不喜欢我。”   这是个好问题,她曾经也自问过,没有答案。   简青桐为难地捏捏手指,斟酌着开口:   “老师只是不喜欢打架这种违反纪律的行为,不是针对你这个人。她没有不喜欢你,老师肯定也批评其他参与打架的同学了对不对?”   唐骏眼睛亮起一点,重重嗯了一声。   简青桐也受到鼓舞,再接再厉道:   “其他同学呢,可能是因为你刚转学过来,对你不了解所以怕生,以后熟起来就会变成朋友了。   至于合起伙打架欺负你的这几个,他们是坏孩子,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打回去就好。”   “打,打回去?”小男孩吓到口吃,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对,打回去。”简青桐肯定地确认,直视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忽悠,“不好好教训他们的话,他们以后还会欺负别的小朋友,咱们习武之人不能姑息养奸!”   小朋友一脸懵,显然不很理解这么高深的成语。   简青桐懊恼地捏捏拳头,绞尽脑汁换成小朋友能理解的说辞:   “老子英雄儿好汉,你不能堕了你爸的威名!连几个没练过武的小毛孩子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小男孩涨红脸,眼睛里燃烧起熊熊斗志。   “我要找他们报仇!”   “很好,有志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先回去养精蓄锐,研究一下战术,争取明天一击必中,旗开得胜!”   简青桐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露在外头的伤处,借着掩护动用空间里存储的清水清理伤口并上药,还紧张地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张晓明、张晓亮、马晓龙、赵晓丹!他们四个就住这个村子,放学后会去大队部大院里玩骑马打仗!”   “情报收集得不错。那今天交过手之后,你有什么收获?他们每个人的绝招跟弱点发现了没有?怎么破解?”   “他们都乱打的,不懂套路。张晓明个子高,喜欢冲在第一个,但是下盘不够稳……”   童声清脆,元气饱满,言之有物且有条理,一看就有在认真思考。   简青桐不时应和一声,快速帮他简单处理完外伤,把人抱上车后座,骑车踏上归程。   唐骏摸摸手背还有额头,受伤的地方一阵清凉,被后妈轻轻擦过之后,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小男孩抿紧嘴角,悄悄拉上她的衣摆,轻轻攥在手里。   后妈才没有不要他。张晓明他们说得不对,明天一定要打服他们,不许他们再乱说!   身后没了声音,简青桐头也不回地叮嘱:   “坐稳了啊,扶着点,别掉下去了。”   小孩子没多重,带着他不费什么力气,真掉下去也察觉不了,回头得弄个安全座椅装上。   “好!”   唐骏响亮回答,大着胆子两只手都抓上去,声音大到惊飞电线上的麻雀。   他仰头朝胆小的鸟儿嘿嘿一笑,春光灿烂的。   一路骑回家,天色已经擦黑。   玉兔初升,银辉点点,暮春的夜宁静而安详。   然而这份宁静安详仅仅维持在进门前。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接个孩子磨蹭到现在,你不饿孩子也要吃饭!”   简青桐进院子才停好车,后座上的唐骏就被外头大步冲进来的唐远征一把抱走,迎头就是一顿骂。   简青桐拍拍身前不安蠕动的小团子,瞪他一眼低声说:   “你小点声,吓到孩子了。”   唐远征咬紧后槽牙,没理会两边院子里闻声跑出来扒墙头看热闹的邻居,黑着脸拽着简青桐进屋。   “唉你这人,慢点,我这还有孩子。”   简青桐跌跌撞撞被他扯进屋,就被他三两下大力解开她身上的简易背篼。   简青桐身上一轻,孩子被抱走。   唐远征一摸唐果尿布,脸色更差。   “孩子都尿了,你就这么让她一直湿着?”   简青桐一愣,愧疚道歉:   “对不起,我没注意。”   “起开!”   唐远征绕开她,抱孩子进里屋换尿布。   她没注意?她就没有当妈的心!   “唐骏打水!”   “是!”   唐骏吓得一激灵,同情地看了挨训的后妈一眼,小跑着去兑热水。   “我来吧。”简青桐哪好意思压榨童工,主动干活将功赎罪。   她这回是真的错得离谱,光顾着唐骏就忽视了唐果。可不能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偏心毛病,必须改!   “唐骏快点!”唐远征又喊。   “来了来了。”   小男孩被催得一蹦三尺高,脚不沾地地小跑着端盆进屋。   “你这脸上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放学不回家你去打架,唐骏你是不是皮痒了!”   男人的喝问接连不断,终于吓哭了小团子。   简青桐忍无可忍过去:   “你冲孩子撒什么气!有毛病吧?”   简青桐抢走嚎啕大哭的唐果,依旧不怎么熟练地抱着哄,小团子逐渐安静下来,委屈地揪着她胸口衣裳小声抽噎。   唐远征不搭理她,夺走孩子继续换尿布,没再发火。   “唐骏先带妹妹吃饭,我跟她有话说。”   唐远征把打理好的小闺女塞给儿子,看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糟心地咬咬牙。   “去换衣裳。”   唐骏火烧屁股地照做,回来战战兢兢地抱着妹妹小口喂饭,不时扭头看看被重重关上的书房门,担心后妈会挨罚。   干爸发起火来真吓人,不愧是唐阎王。后妈不会被训哭吧?   书房里,唐远征插上插销,对着房门冷静三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天知道他听勤务兵报告两回说家里一直没人饭没送到,心里有多煎熬。他出去找了三圈!打幼儿园电话都没人接!   家里还乱成一片,他还以为进了贼!   心中火气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猛地转身,迫近一脸不驯的女人,咬牙切齿低声质问:   “你去接孩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为什么要带果果一起去?她还那么小吹不了风!家里也搞得这么乱,你怎么带孩子的?”   简青桐可不是吓大的,揉着被攥得发红的手腕瞪他一眼:   “不带果果,留她一人在家吗?家里乱再收拾就好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发什么脾气啊。你不知道小孩子有多难带,抱着她压根干不了别的。”   唐远征气极反笑,她还有理了!   “别人怎么就能行?你不会把她背在后头?”   “她要吃我头上的纱布!”   “那你不会把她抱前面,一个手也能干活。”   “她揪我头发!”   “剪掉!剪短就没事了!”   一问一答越说越急,火,药味越来越浓。   简青桐耐心也即将耗尽,努力咽下嗓子里的异物感问:   “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对上俩孩子,被牺牲掉的那个永远都是我?”   就像她爸妈以前一样!可凭什么?   唐远征如同面对最不安分的刺头兵,语气里尽显冷酷:   “你跟俩孩子比?他们亲爸亲妈都不在身边,你爹妈也没了?”   简青桐心头一刺,哆嗦着嘴唇,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再不想多说一个字,推开他冲了出去,躲进卧室插上门,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唐远征任她自去反省,冷着脸走到餐桌旁坐下,对着一脸紧张的唐骏沉声说:   “吃饭。”   唐家今晚格外安静。   吃完饭,唐远征给唐骏重新上药,便打发俩孩子睡觉。   俩孩子都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听话地乖乖躺下,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唐骏小小声的说话:   “干爸你别生气,妹妹会害怕。”   唐远征嗯一声,在他身上也拍了拍:   “睡吧。”   唐骏翻身搂着妹妹,眼皮逐渐发沉。   临睡前他懊恼地小声咕哝一句:   “又忘记跟后妈要糖了,其实我很喜欢收到礼物……”   唐远征规律拍哄的手掌顿住,缓缓收回来,静静看着俩相拥而眠的孩子出神。   其实她也不是没用过心思。   等孩子睡熟,唐远征推开门出来,看看依旧紧闭的卧室门,走过去轻轻敲了敲。   简青桐气得关在卧室里噼里啪啦敲电脑,浓浓怒气化作犀利文字,眨眼间敲出几千字的大肥章,里头某唐姓反派被虐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唐远征没得到回应,耐心地又加重点力气敲了敲门等着。   这回简青桐听见了。   她一秒收起电脑,拉起被子蒙头装睡。   她不想吵架,又吵不赢。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可她愿意学啊,她学东西很快的,干嘛一直骂人?才不给他机会!   房门发出极轻微的响动。简青桐身子一僵,紧张地闭上眼睛装睡。   插销被无声拨开,唐远征开门进来,看向床上蜷缩的一团。   他静静看了会儿,床上人一动不动。   唐远征轻轻走过去,沉默地给她换头上的纱布。   简青桐紧张到憋气,眼睛闭着,其他感官便格外灵敏,居然从他轻柔的动作里感受到浅浅的温柔?   疯了吧!   接着她听见他低声叹息:   “我刚才话说得重了,想想你也不容易……”   巨大的委屈突地翻涌上来,简青桐喉咙里猝不及防地溢出一声哽咽,眼泪汹涌而出!   她使劲往被子里缩了缩,埋进枕头里藏住声音。   明明她小时候被爸妈离婚后齐齐放弃,一个人长到十八岁没有哭;   末世来了没有哭,发烧觉醒异能难受得要死没有哭;   发现爸妈他们变成丧尸,攻击原本是同类的丧尸,被高阶异能者觊觎,眼睁睁看着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被欺负被放弃而无能为力,甚至被丧尸干掉也都没有哭;   重生后被亲爹妈亲妹妹算计,病急乱求医地硬挤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里当个不受欢迎的人,统统没有哭!   偏偏被他这么轻飘飘说句都不算是道歉的话就哭了?   真怂。   丢人! 第21章 [VIP]   唐远征正想摸她脑袋的大掌一僵, 忽地背到身后攥紧,略有些无措地看着被子下鼓鼓囊囊的一团。   她没睡着?是在哭吗?   可仔细听听又没声音,大概是听错了?   他手指动动, 到底忍住没去掀被子。   万一真的在哭呢。   “咳咳, 饭温在锅里, 饿了出来吃。”   干巴巴地说完这句,他又站了站, 没等到回应,讪讪带上门出去。   房门才刚合上, 就听到一声模糊的呜咽,剧烈的抽气声隔着房门都能听清。   他回头看眼房门, 迟疑着没有抬手去推。   进去了能说啥?   这会儿他就特别佩服像老夏他们这些干政委指导员的,特别会说话,说了别人还爱听。   而他就是人见人躲的唐阎王。   还得多学习,活到老学到老。   屋里简青桐痛痛快快哭了回鼻子,起来嫌弃地换掉哭湿的枕头,做贼似的打开门, 蹑手蹑脚地去上洗手间。   夜里静到她心虚, 就连水龙头都不敢开太大,生怕水流声惊动了谁。   偷偷摸摸洗完脸, 两只眼皮还是发紧。   简青桐担心明早起床后眼睛会肿,赶忙拿出空间里的护肤品细心涂抹。   姑娘十八一枝花,就算是原主这样常年没受过任何优待的姑娘,皮肤依旧年轻健康, 富有弹性。   这几天简青桐有意暗中补充营养, 脸都吃得圆了点, 好像还白了些?嗯, 灯光昏暗瞧不太真切。   简青桐还想洗个头,不过烧水太麻烦,还是算了。刚才哭得有些嘴干,先出去倒水喝。   客厅没开灯,卧室的灯光流泻出来,朦朦胧胧的显出几分温馨。   简青桐瞄一眼东边房门紧闭的次卧,飞快挪开目光,生怕被人逮着似的。   暖壶是满的。   简青桐悠着劲儿慢慢倒了杯水,尝了口正好合适喝,不由得又感叹起男人的细心。   又想起他说锅里给她留了饭,简青桐细细品味着这份善意,轻轻搁下空了的水杯往外走,就算不吃看看也好。   厨房砌在院子里,连着东屋次卧,烟道通过屋里盘的土炕上到屋顶烟囱,烧火做饭顺便烧炕,孩子睡着暖和。   西屋主卧里则打了一张双人床,大概唐远征在部队宿舍睡惯了床吧,硬板床铺得很单薄,清冷板正,有点像是他这个人。   简青桐漫想着正要推门出去,突然发现院子东边菜地里有人!   毫无防备的她心脏猛地一缩,本能矮身躲藏,瞬间切入战斗模式。   两秒后她自失地笑笑,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末世烙印在她骨子里的印记太过深刻,一时之间居然记不得已经来到和平现世。   简青桐默默自嘲两句,扒着门框透过玻璃朝外细看,外头果然是唐远征。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锄地?   简青桐屏住呼吸足足看了半分多钟。   月光下,男人弯腰专心致志挥着锄头,一锄就是老远,两三锄后就会弯腰收拢起锄掉的杂草,攥成一把抖抖土,随手扔到菜地外的草堆上。   简青桐差点看入迷。   万万没想到,只是简单的田间劳作也别有魅力,充溢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美,一看就是老庄稼把式了。   唐远征丢掉手里杂草,若有所觉地回头看。   简青桐吓得赶紧把头一低,猫腰蹭蹭蹭地挪进卧室,插上门呼地吐口气。   咦,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简青桐无语地鼓鼓脸颊,再拿手指用力戳瘪。   心情无由轻松起来。   简青桐打个呵欠,打开卧室里连通洗手间的小门,去洗手间里又照照镜子,脸色似乎有些红?   大晚上的就不必这样精神焕发了,洗洗睡吧。   简青桐难得偷懒地拿湿毛巾草草擦过刘海还有两边细碎的鬓发,漱过口后回屋拉灯睡觉。   唐远征看她屋里灯灭了,眉头皱了皱。   她没出来吃饭,是还在闹脾气?   怎么感觉跟养了仨孩子似的,都得哄。   *   简青桐一夜好眠,听着嘹亮的起床号醒来,伸个懒腰起床。   “今天也要加油啊简青桐!”   攥着拳头小声给自己打气,她拿手指戳起两边嘴角,摆出一脸微笑打开门,准备跟人问候早安。   家里很安静。   暖黄晨光透过门窗玻璃照进来,能看清空气中有细小尘粒漂浮游走,是个绝好的大晴天。   简青桐眉头都没皱一下。   经历过末世长期不见天日的雾霾天气后,这种程度的空气污染压根不算事。   隔着屏风瞄见东边阳台窗户外晾晒的衣物,简青桐连忙小跑过去,把椅子上搭着的小件里衣收起。   心虚地瞄一眼正对着这边的次卧门,简青桐拒绝去想唐远征出来进去有没有看到她晾晒的小衣服,有一点点羞耻。   简青桐把椅子放回餐桌旁,强装无事地推开次卧门。   探头往里一瞧,炕上俩孩子睡得正香,地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双小拖鞋,没有地铺的影子,当然也没男人在。   起得真早。   简青桐松口气,轻轻带上门,不打扰孩子休息。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才能长得好。   退出次卧,简青桐放轻脚步,有了心思参观新家。   主屋是坐北朝南的设计,最东边是俩孩子睡的次卧,房门开在靠近房间南边的位置,出来就是饭厅和阳台,拿屏风从中隔开;   饭厅北边紧挨着东屋次卧有一间小卧房,卧房西边是书房,书房再旁边就是西屋的主卧,中间是客厅,客厅大门直通院子。   西屋主卧开了两道门,一道连接客厅,一道连接南边紧挨着的洗手间,也就是西厢房靠北边的位置。   洗手间向南依次隔出两个单间,再南边就是一道台阶,能上去平房顶。   东边厢房同样有三间,最北边连着东屋次卧是厨房,南边是杂物间跟工具间,最南边挨着院墙搭了个草厦子,整齐地堆着柴火,还有一麻袋生火用的干草。   厨房里有地锅,能烧柴火;也有煤气灶,下头连着煤气罐,夏天做饭不会烧得屋里炕太热没法睡人。   简青桐掀开地锅锅盖,篦子上热着两个大包子,还有一碗小米粥,一碗蒸鸡蛋羹,一盘切成三角块的玉米煎饼,两个咸鸭蛋,篦子底下煮着两颗鸡蛋。   小米粥能看出来有些旧,凝结成一整块,颜色也发暗,里头应该放了红糖,大概是唐远征昨晚给她留的晚饭。   简青桐抿抿嘴,重新将锅盖盖上。   这么多吃的,早上她们娘三个吃尽够了。   所以他今天早上不会再带饭回来了?   简青桐也说不清心里是不是有点失落,站着发了会儿呆,又打开柜子查看食材。   面口袋里有半袋白面,米缸里有半缸米,都算不上精细。   旁边柜子里还有半筐红薯,有的上头还有黑色的霉斑,也不知道是冬天里冻坏的,还是放太久烂掉了,倒是没多大气味。   菜就只有昨天牛嫂子送来的一颗大白菜、两根白萝卜和两根大葱,排队似的被安排在独立的柜子里,个个修理得整齐直溜,颜值颇高。   简青桐关上柜子,心里暗暗摇头。   她有预料到这时候物资匮乏,但也没想到缺到这地步,远不如她从末世搜刮的物资丰富。   可空间里的物资她也不敢直接拿出来吃用。   唐果还好,小团子话都说不全,好忽悠;唐骏却已经懂事了,人又聪明机灵,怕他会在外头无意中说漏嘴。   就算他嘴巴严,不会在外头乱说家里的事,可保不齐会逮着她问东问西,那她也招架不住啊,小孩子好奇心很重的。   也不知道他中午在幼儿园吃得怎么样。他班上那个女老师瞧起来不太专业,有机会问问能不能给换个班……   简青桐边琢磨着,边绕着院子慢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就是身体素质太差,才跑不过丧尸被干掉了,血的教训哪!不能继续宅着偷懒了。   再说她养伤这几天早都躺烦了,尤其被唐远征管着,动辄得咎的,都快把她久违的叛逆给激发出来,更是想痛痛快快自我放飞一把。   脑震荡症状其实早就消失了,就是后脑勺开的口子比较深,都直接要了原主的小命,搞得她也不好立刻痊愈,生怕被当做什么医学奇迹拉去切片。   简青桐调整呼吸稳稳跑着,目光自然地落在院子两边的菜地上。   菜地已经被翻过一遍,深色蓬松的土壤带着微润的湿意,平整得找不到一块稍大些的小石块,杂草也全部不见了踪影。   院子四周还有中间的走道清扫得干干净净,中间过道上方还系着一条晾衣绳,从北边正屋门侧直连到院门边,贯穿整个院子。简青桐伸出胳膊试了下,高度对她不很友好。   东边菜地北边有一口压水井,机井头涂着漂亮的红漆。   机井嘴下头用水泥砌着一方不大的水池,里头能搁下一只大水桶。水池一边塑成搓衣板的形状,底部有出水口,直通菜地旁边的水渠,连着院门外的排水口,能汇入院街南端的排水沟。   简青桐跑了两圈,身上微微有了汗意便停下。这具身体还有些虚,得循序渐进着来。   她好玩儿地过去试着压下压水井的金属手柄,机井头里连接着的胶皮活塞卡得很紧,用了点力气上下连压几下,很快便利用大气压将地下水给压了上来。   清水哗啦一股注入机井嘴下头接着的水桶里,清澈见底。   简青桐一时兴起,打量四周没人,偷偷将水桶里的水收一部分进空间。   她想做个实验,分别用这个水和空间里她原本从末世带过来的水来浸泡种子,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区别。   假如都可以正常种植的话,那她也就能放心地把空间里那足足两个立方的纯净水给放出来。   现在又不是末世,水不是珍稀资源,何必留着占地方。   空间异能虽然有些鸡肋,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她还想去这个年代特有的流动黑市转一圈,也好给手里物资找个出处不是。   当然,她不会做职业倒爷,只会偶尔为之,当做改善生活的借口。   她倒不是怕被抓,抓人抓脏,她有空间作弊,没有赃物谁也别想污蔑她。   她就是单纯不想多出去跟人打交道,黑市里龙蛇混杂,指不定遇上啥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是吧?   简单晨练过后,简青桐去洗手间洗漱,照旧编了两条麻花辫。   后脑勺伤口附近的头发被剃掉一块,现在被白纱布挡着,之后就得绑高马尾了,能遮丑。   对了,要记着抹祛疤膏和生发膏。   这些效果鸡肋的药品在末世里并不受重视,远不如消炎止血退烧等治病治伤的特效药抢手,毕竟在末世里活着才是第一要务。   如今换到和平年代,这些药品也显得珍贵起来。假如能破解药方量产的话,销路必定不错,收益也会十分可观。   可惜她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空间里存货也不多,怕是无法支持她慢慢从头学习并研究仿制。   有机会的话悄悄上交国家科研部门吧,能为国家创收也是一桩美事。只有国家强大了,人民才能幸福,这道理放在哪一世都绝对正确。   洗漱完毕,简青桐看看时间不早,便去次卧叫醒还睡着的唐骏。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睁开眼,朝她露出个无意识的笑容:   “后妈早上好。”   还带着睡意的小嗓音奶奶的,听得人心都要酥化了。   “早上好,该起床了。”   简青桐轻声回应,下意识也露出微笑,从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衣裳里,拿起最上头的一件蓝色秋衣递给他。   唐骏迷迷糊糊坐起身接过秋衣穿上,大脑袋从领口里钻出来,软软的头发瞬间变得毛茸茸。   简青桐手痒地撸了两把,又给他递过毛衣。   毛衣同样是深蓝色的,很厚实,跟头发摩擦起了静电,小家伙秒变爆,炸头。   简青桐轻笑出声,爱不释手地揉了两把,直接把他揉成了小狮子。   幸亏孩子颜值过关,即便换了发型仍旧可可爱爱。   “妈妈?”   唐骏懵懵地坐着,满脸迷茫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笑什么这么开心。   简青桐心尖一颤,倏地收回手,又掩饰地抓起外套给他。   唐骏打个呵欠继续慢吞吞穿衣服,仿佛压根没意识到刚才脱口喊了什么。   简青桐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现在有点慌。   虽然一个称呼可能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孩子的亲近和不设防。   她是不是也应该回应下?见面礼没送出去,改口费总要给的吧?   正胡乱想着,简青桐胳膊被轻轻推了下,回神看见小孩儿正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她,手里抓着一条蓝色秋裤,裤腿两边还有两道长长的白杠。   “怎么了?要我帮你穿?”   简青桐放轻声音,伸手,被小孩儿躲开。   “不用,我自己会穿。就是,你能出去吗?我要穿裤子了,你是女的不能看。”   简青桐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吧,理由很正当,她接受。   简青桐又摸下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看旁边睡得香甜的小团子,笑着带上门出去。   等唐骏穿好衣裳出来,简青桐已经把早饭端上桌。   “快去洗脸吃饭上学了。”   “哦。”   唐骏答应一声,哒哒哒跑出去上厕所,整个人看着还有点小迷糊,动作倒是挺快。   简青桐给他也盛了一小碗小米粥,瞧着卖相实在不好,又往里头多加了两勺白糖,用的她空间里头的存货。   拿勺子搅拌几下化开,又拿过一个煮鸡蛋帮他剥壳。   小家伙很快洗漱回来,利索地爬到椅子上坐下,虎头虎脑的看着很精神。   简青桐把剥好的鸡蛋放他手里,温和地说:   “下午我会早点过去接你。白天假如还有人欺负你的话,直接告老师。老师不管的话就找园长,该还手就还手,别傻乎乎的光站那受欺负。   放学后咱们找他们好好打一架,直接把他们打服,一了百了。准备好了吗?”   唐骏重重点头:   “准备好了!”   “好,保持住这个气势,狭路相逢勇者胜!来,多吃点,吃肉长力气。”   简青桐掰了半个肉包子给他,看他大口吃得香,把剩下那一半吃了。   包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味道调得很不错。   猪肉切成稍厚的大块,肥的流油瘦的酥烂,白菜段也被蒸得烂烂的,浸透油汁,咸香中还带着点淡淡的甜,配着外头暄乎筋道的面皮,吃起来别有一番满足。   包子足有成□□头那么大,简青桐吃完半个,又喝了小半碗小米粥就饱了。   饭菜香味馋醒了东屋炕上的小团子。唐果哇地一声哭起来,大声宣告本宝宝睡醒了,快来伺候起身。   “你接着吃。”   简青桐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擦嘴,快步过去东屋,给小团子披上件外套,赶紧先抱到地上,接着尿盆把尿。   这次十分顺利,唐果配合地解决掉生理问题,一身轻松地冲她露出四颗牙的软萌微笑,挥舞着胳膊呀呀叫两声,指着外头喊“饭,吃”。   简青桐不确定先给她吃饭还是必须先刷牙,于是边给她穿衣服,边扬声谦虚询问外面一墙之隔的唐骏。   “先给妹妹喝奶,不然她会闹。”   小哥哥熟练地把奶瓶塞进妹妹嘴里,也在旁边帮忙给妹妹穿衣裳,动作比简青桐利索多了。   简青桐摸摸奶瓶还是温的,就知道是唐远征早上提前泡好备着的,心里暗暗又记下一条。   小宝宝不能饿肚子,吃饱第一要紧,学到了。   俩人七手八脚给小团子穿好衣裳,简青桐抱着唐果出去喂她吃鸡蛋羹,唐骏勤快地把妹妹尿盆倒了洗净,晾在外头。   “你吃饱了?”   简青桐见他去门口换鞋,关心地问了一句。   “吃饱了。”   唐骏蹲下系鞋带,小白鞋上打了白鞋粉,动一下还有粉末洒落。   简青桐看了两眼,没说话。   昨晚他的鞋子上可是有好几个黑脚印,这双鞋的清白只怕也坚持不到晚上。   衣服裤子也是,淘气点的孩子几乎要每天一换,累的都是大人。   难怪唐远征想找个保姆照顾孩子,没个人专门在家带孩子是真不行。   只是保姆变媳妇,媳妇还带不好孩子,想必他心里落差也很大吧?   但这也不是他态度差的理由。   她也想孩子好的,俩人目标一致,不过是殊途同归,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大不了请保姆的费用她来出嘛。   她确实顺水推舟算计了他,可这事儿怎么说呢,不是她也会是简青苗,这是书里原剧情安排好的。   虽然她嫌原书剧情狗血,没扛住中途弃文,只草草翻看过大结局,便将这书束之高阁,因而并不清楚唐远征以及俩孩子的最终结局。   毕竟他也只是个戏份不多的男配,跟简青苗俩人连副CP都算不上,作者着墨不多也是情理之中。   但用她这颗阅遍群书熟知套路的小脑瓜随便那么一想也知道,假如简青苗上辈子过得好,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事业圆满,那么她大概率不会重生;   更不会在有幸重生后毅然改变命运轨迹,直接抛弃官配生抢姐夫,搞出姐妹易嫁的狗血戏码。   要知道在书里,简青苗跟唐远征是有亲生孩子的,头胎就是儿子,让她在亲妈亲姐妹面前得意了好久。   呀,这么一算的话,简青苗应该是过门不久就怀上了孩子?那她当时岂不是还未成年!   难怪书里写她一直呆在老家没有随军,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对,那她都还没到法定婚龄,上头是怎么批准她跟唐远征结婚的?这可是原则问题!   唐远征不会因为这个事被开出部队了吧?还是书里剧情出BUG了?   简青桐越琢磨越不对劲,喂饭的动作变慢了下来。   “啊!”   小团子等不及,张着小嘴拍了下她手催,还着急地要去抢勺子。   简青桐回神,连忙又喂她一大口,脑袋里还一片震惊。   如果她刚才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唐远征必定要早早引咎退伍,就算转业到地方上也前途有限,这就是他身上无法抹去的黑点。   除非他离开公职系统单干,影响才会小一点。   但以简青桐对他的了解,这人对部队对战友的感情肉眼可见的深厚,只怕是不会愿意。   这样的话,一边是郁郁不得志泯然众人的前营长,一边是迅速崛起风光无限的未来首富,简青苗会怎么选就显而易见了。   只怕前世简青苗跟唐远征也是一对貌不合神也离的怨侣,唐骏唐果这对孩子在简青苗那个后娘手上也绝落不下好。   换成她就不一样了。   最起码一条,她年满十八,跟唐远征结婚手续合法合理,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唐远征私德上最大的污点没了,还可以继续在他热爱的部队干,想干多久干多久。   这样一想,简青桐心里那点小心虚便消散了些,毕竟她再怎么跟人装傻,也无法骗过自己。   她确确实实利用了唐远征,这点完全无可否认。哪怕她再跟他离婚放他自由,也会害他落下个二婚男的名声,在婚恋市场上大大贬值。   可她不后悔。   唐远征明显是那种为结婚而结婚的人。   即便没有简青苗算计那出,他也很可能因为忙于工作无心恋爱,最后实在躲不过上级领导的关心,从而接受相亲安排,随便找个品行过关的女人结婚。   无关爱情。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她也会对他好的,她愿意宅在他家一辈子,不离不弃!   “几点了?我是不是该去等车了?”   唐骏换好鞋,背上书包,回头问后妈。   简青桐忙看了眼空间里的电脑,随口答:   “七点半,要走了?我送你。”   唐骏好奇地看看她手腕,那里空空的没手表,后妈是怎么看出时间的?   “不用了,你接着喂妹妹吃饭吧,我自己过去就行。出去就能遇到何小军他们,他们也要坐车去幼儿园,我们可以一起走。”   简青桐忙喊住他,给他塞了几颗去了皮的奶糖,叫他跟小伙伴一起分享。   她没想太多,就想着唐骏能多交几个朋友,在外头也能少受欺负。   结果唐骏一看她手里眼熟的奶糖就不高兴了。   “小孩子吃多糖不好,会蛀牙,还是留在家里给我和妹妹吃吧,吃完能刷牙。我走了。”   说完像是怕被她再喊住一样,飞快跑走。   简青桐回想着小男孩怨念的表情,还有刻意加重的“给我和妹妹吃”几个字,哑然失笑。   这孩子还惦记着她没送出去的见面礼呢。   那会儿不要,现在后悔了吧?还不好意思开口再跟她要,这会儿急得连蛀牙这么可爱的借口都搬出来了。   简青桐收起糖块,轻轻点下唐果的小鼻头,笑着说:   “哥哥是个小傲娇呢。”   唐果惊奇地抱着她手翻找消失的奶糖,一脸震惊,逗得简青桐更乐了。   简青桐到底不放心,抱着唐果出来,站在院门口朝街两边看看,看见唐骏追上几个背书包的小孩儿,一起蹦蹦跳跳往前跑,这才放心地要回屋。   谁知道小团子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拧着小身子伸长胳膊喊哥、哥,一副天塌了人生无望的小可怜样。   简青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赶忙哄着。   小团子情绪上来,怎么都哄不住,连最爱的磨牙饼干都不要了,就要她哥。   简青桐正想抱她回屋祭出扫地机哄娃绝招,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她:   “同志等等!简家大妹子!唐营长媳妇!”   简青桐自然地停住脚回头瞧。   街西边跑来一个敦实的妇女,头上包着红色的包头巾,穿着一身花袄黑裤黑布鞋,挎着个菜篮子追过来,篮子里盖着浅浅一层野菜,已经摘得挺干净了。   “你喊我?”   简青桐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心里大致有了猜测,目光下意识在她耳后根指甲缝这些地方多留意了下,满意地发现全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藏污纳垢。   “对,同志你好,是你家要找保姆不?俺叫刘大妮,俺对象是一团三营二连的连长□□,是牛冬梅介绍俺来的,你看要俺干点啥?”   来人站住喘口气,当当当自我介绍一番,嗓音洪亮目光清正,一看就是个正派人。   简青桐对她第一印象不错,让开两步请人进来:   “刘嫂子快请进,咱们屋里说。”   刘大妮大大方方进屋,先看看她怀里还挂着眼泪珠儿好奇瞧自己的唐果。   “孩子闹了?我抱抱。”   简青桐迟疑一下,轻声请求:   “你可以先洗下手吗?小孩子抵抗力弱,怕闹病。”   刘大妮爽快点头:   “俺爹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从小教俺们讲卫生,这些俺都懂。”   简青桐松口气,牛嫂子介绍人来真的用心了。   刘大妮很快洗完手出来,连外头花褂子都脱掉,穿着里头干净夹袄,笑着朝唐果拍拍手吸引注意:   “闺女来,婶儿抱抱。”   简青桐听着她带着浓重口音的话稍微有点别扭,不过无伤大雅,先看唐果反应再说。   唐果像是有些怕生,缩在简青桐怀里,安静地瞪大眼睛瞧人。   刘大妮也不气馁,从兜里掏出只颜色鲜亮的虎头鞋,笑着冲她晃了晃,显然是有备而来。   “喜不喜欢这个?想要的话来拿。”   唐果被逗了两下,抬头瞧瞧身后的简青桐,似乎寻到足够的安全感,这才回头咧开小嘴伸手去抓。   刘大妮顺势把她抱过去,拦着不叫往嘴里塞鞋。   “脏,不能咬。”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花手绢,要给唐果擦口水。   “用这个。”   简青桐连忙递过一方新手帕,解释说:   “这个专门给她用。”   刘大妮接过来,把自己的花手绢装起,捻捻雪白的新手帕。   “你这个好,绵呼呼的,干净。”   简青桐看她没意见,给孩子擦口水的动作也细致轻柔,没弄痛孩子,心里更满意两分。   “孩子太小,我又刚结婚没经验,总想着对孩子得小心再小心才行。她的东西都用开水烫过,杀毒消菌。”   刘大妮意外地看她一眼,夸奖道:   “你比我想得细心,做得挺好。”   简青桐一听,就知道她该是听说过自家情况,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说:   “后妈难当,我也是没办法。我娘家乡下的,家里穷,做饭都不舍得放油,养孩子糙得厉害,只要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说来不怕你笑话,来这边我都不知道该咋样做饭,鸡蛋就会搁水里头煮,要么一颗蛋打一大锅蛋花汤,哪会做鸡蛋羹啊。”   简青桐半真半假地自黑,关键对方还真信了。   刘大妮小麦色的大脸盘上露出同情的神情,快言快语说:   “你放心,俺会做。俺手艺顶不错的,俺们村里谁家办席都乐意请俺,一天赚不少呢。”   这倒是意外之喜。   简青桐有心试过她的手艺再谈工资的事,谁知对方主动问起:   “大妹子你看俺咋样,还满意不?俺能给你带孩子,家里头扫地做饭洗衣裳这些活儿都不在话下,外头院里的菜园子俺也能种,还不用包吃住,你一个月能给开十块钱工资不?”   简青桐愣了下,正琢磨说辞,又听她接着说:   “俺也才来没俩月,没念过书不好上外头找工作;男人工资每月还得给两头老人寄回去一半,家里俩孩子张嘴要吃饭,俺就想着不能干在家坐着等天上掉钱,还得出来找个活儿干。   牛大姐知道俺的情况,早上专门跟俺说了这个事儿。有她打包票,你尽管放心使俺,俺能干着!”   简青桐满脑子俺俺俺地乱飞,低头看看正好奇听大人说话的小宝宝,又迟疑着问:   “牛嫂子推荐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不过我能提个小要求吗?你可不可以,说话的时候把俺改成我。孩子正学说话的时候……”   她为难地顿住,诚恳地望向对方。   刘大妮又一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   “这有啥?俺肯定改!不对,是我,我能改。”   简青桐也喜欢她有话就说的直爽性子,相处起来压力没那么大。   她想了想,笑着说:   “那咱先干着试试?先按一天五毛钱的工资,一个月十五块,管一顿晌午饭,你看行吗?”   刘大妮惊讶地瞪大眼,不好意思地说:   “还管饭啊?俺,不,我吃得多,一个月给十五块不少了,不管饭也行的……”   简青桐莞尔。   这样质朴的人看起来有些可爱,希望能表里如一,对得起她主动加码的工资。   “那先这么着,回头有什么不合适的咱再提。”   双方一拍即合,刘大妮直接留下上工。   简青桐可算是见着家政能手了。   就像唐远征说过那样,刘大妮熟练地单手抱着唐果,另只手也不闲着,迅速把家里活儿干过一遍,叠被扫地擦桌子,还说等孩子玩累了睡着就洗锅洗衣裳,连院子里的菜地都想顺手给种了。   简青桐不是很适应初次见面的人就这么热情,有点想躲回屋里宅着写稿。   她很明白刘大妮的热情全部来源于她开出来的每月十五块还管中饭的高工资待遇,愈发有了想挣钱的紧迫感。   反正她是不愿意仅仅因为区区一月十五块的工资,就把自己锁在一堆琐碎的杂事里脱不开身。她有自己喜爱的事业要奋斗,她的价值绝不仅止于此。   可放一个才来家的生人单独跟孩子相处也不好,简青桐默默硬撑着,回答完她头上受伤经过,又应付刘大妮下一个问题:   “午饭你看着做吧,就咱们三个吃。家里有昨天牛嫂子送的菜,简单做点就行,给果果做个鸡蛋羹。晚上也差不多。   回头我去镇上多买些东西,饭菜就好做了。对了,过两天我跟唐远征请客,到时候请你来掌厨,工钱另算,你看行吗。”   刘大妮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下来:   “那感情好,俺管保给你把席面整治得排排场场的,还不多花钱。哎哟我这一高兴嘴又秃噜了,是我,我!”   简青桐微笑,继续跟她一问一答地闲聊,对方问,她答。   家里有个爱说话的也好,她就可以省嘴巴了,也不怕孩子变成哑巴。   “嫂子有你电话,你妈找你!”   正聊着,魏向前又跑来通知,还特意带了只草编蚂蚱给唐果玩。   “行,我这就去。”   简青桐早有准备,起来收拾东西。   刘大妮赶忙说:   “我抱孩子跟你一起去吧?”   简青桐想了想同意:   “也行,带果果出去晒晒太阳,玩一玩。”   魏向前帮忙泡奶粉,刘大妮给果果把完尿穿外套戴遮阳帽,简青桐收拾书包带上备用尿布奶瓶手绢,锁上门出来。   魏向前见她这有刘大妮帮忙带孩子,扭头又跑了。营里最近忙得厉害,成天开会,他都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来使。   简青桐忙谢过他,客气地请他回头来家吃饭,魏向前答应着跑走。   剩下简青桐跟刘大妮俩人,她又有点不自在,真心招架不住对方层出不穷的问题。   而她并不习惯在外面说自己的私事。   “回头我找人做辆婴儿车,再带孩子出来就省事了,不用抱,还能学走路,也不怕摔跤。”   思来想去,简青桐主动找个话题,顺便表明自己是个体恤人的好雇主好后妈。   刘大妮眼睛一亮,特捧场地夸:   “大妹子你还会做这样式儿的好东西呢?我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过,供销社里头都没卖的。   这要是真能做出来,得老高级了,跟大人骑的自行车一样金贵,放出去都得拿票排队买。   大妹子你可真有本事,难怪你家请得起保姆,两口子一起挣可不富余么!”   简青桐被夸得茅塞顿开!婴儿车也能赚钱,她一时还真没想到。   “借你吉言。到时候我要真挣着钱了,给你涨工资!”   刘大妮乐得合不拢嘴,直白地说着恭维的话:   “那我可擎等着沾光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家里活都交给我,大妹子你忙你的,你是干大事的人!”   简青桐听得熨帖,自觉跟人距离又拉近两分。   俩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营部。   唐远征开会没在,办公室里有另一个勤务兵叫于阳的在等她。   简青桐简单跟人打个招呼便接起电话,随即听到刘兰香尖刻的大嗓门在耳朵边爆开:   “招弟!你赶紧跟乡里头说说,就说你那脑袋是自己个儿不小心掉河里磕破的,压根没人推你,跟盼弟没关系!   你妹妹昨天被你害得抓起来了,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赶紧叫他们把盼弟放了,她还等着三月二十二出门子呢!”   简青桐把话筒拿远了些,因着早上才想起的书中细节,倒把之前准备好的对话稿子先丢到一边。   刘兰香说的是农历三月,离现在可不剩几天了。   简青苗这么着急嫁人,不会又学上辈子,早早珠胎暗结了吧?   就白承乾那个邋遢瘦弱的模样,她真能啃得下去?简直给重生女丢脸,自己奋斗当首富不香吗?   简青桐真心盼着简青苗不要犯这个糊涂,最好是自己脑洞过大想多了。   “作伪证犯法,我不可能说谎,后果很严重。”   她听着自己平静无波地说。   面对蛮不讲理的刘兰香她很有压力,一时想不出好的套话法子,干脆以守待攻,先把简青苗跟白承乾隔离开来。   没男人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弄出个孩子来吧? 第22章 [VIP]   “你少吓唬我, 一家子的事儿算什么犯法!我看你就是皮子痒欠抽了,给你两天好脸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就算嫁出去你也是我生的,敢不听话我就去告你不孝, 抓你去劳改!”   刘兰香自打生出儿子就抖起来了, 嫁进门连生仨赔钱货的窝囊气全出了, 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也敢跟婆婆顶嘴跟妯娌顶牛了, 在自己的小家里更是说一不二。   尤其看大闺女不顺眼,觉得她就是给自己带来霉运不生儿子的祸头子, 要是哪天不骂她两句踹她几脚,都觉得这天晦气没消要倒霉!   “我跟你个扫把星说不着, 你给我把唐远征叫过来,叫他立马给乡里头打电话放人!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芝麻绿豆大点的官儿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我女婿可是营长!再敢给脸不要脸就枪毙你们!”   刘兰香直接开骂,到后头更是连乡里领导都喷,狂得都快没边儿了, 活脱脱另一个简青苗,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简青桐脸色一沉,心知麻烦来了。   她有预料到简老二夫妻会扒着唐远征吸血,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猖獗。   他们居然对之前设计唐远征的事没半点心虚愧疚,更对他身上的职务没有半分敬畏,狐假虎威得理所当然。   她高估他们的底线了。   简青桐反省三秒自己的想当然。   她似乎犯了和大多数穿越女重生女同样的毛病,自以为预知剧情且受过后世高等教育, 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拥有上帝视角, 可以轻易预判别人的行为, 试图干涉甚至安排别人的结局。   可人心哪有那样简单!   小蝴蝶翅膀一扇, 故事全变,她不能还拿书里的老眼光看人。   再说了,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经历不同,对同样的文字会有迥然各异的理解,她未必就能百分百猜中作者的写作意图。   更何况她连原书都没仔细看全,断章取义要不得。   更更更值得注意的是,角色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书中世界并不完全局限于书里几十万字的单薄叙述,那太片面也太粗疏。   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与其他在书里提过名字或者没提过名字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或枯燥规律或意外频发的真实生活,构成他们丰富独特而充满未知的命运,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谁都无法断言他人是非功过。   那样太过武断。   简青桐自我反省戒骄戒躁,镇定地翻找笔电上提前码好的对话稿,找到能用的段落,照本宣科念:   “你们找唐远征也没用,部队管不着地方上的事儿,俩系统。   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有理,就去找□□找公安找法院,别来烦我们。法律又不是我们定的,我们都得听法律的。”   刘兰香可不吃她这一套,继续胡搅蛮缠:   “你少跟我打官腔,你才嫁过去几天,懂个屁!叫唐远征来跟我说。   他不是当官儿的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那他就是没本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窝囊废,还不如赶紧给别人腾地方回家种地去!”   说着仿佛觉得威胁不够有力,又恶狠狠地补充:   “反正你们看着办吧,这事儿要是办不成,我就去跟部队领导举报说唐远征没能力,把他的官儿给撸了,看你还怎么跟我横!”   简青桐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脑子里自动替她接出下句:就问你们怕不怕!   简青桐被自己的脑补逗乐,思维也神奇地没有被怒气冲击到停摆,很给力地提供新的台词:   “你把他的官儿搞掉了,以后还怎么仗势欺人?”   电话那头一滞,能听见刘兰香呼哧呼哧大喘气的声音。   想必气得不轻吧?   简青桐眼睛发亮,乘胜追击: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你们就不怕唐远征记仇,大义灭亲举报你们徇私枉法走后门?   他可是当官的,你想拿他压乡里干部,那你们自己就不怕他?你们可是连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都不是的平头百姓!”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气得刘兰香破口大骂:   “你胆儿肥了,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你妈!举报我?我先去举报你们这对狼心狗肺黑了心肝的小畜生!当初我把你生出来就该扔茅坑里头淹死,讨债鬼,扫把星……”   “再骂我就找人对付你的宝贝儿子。”   简青桐听她越骂越脏,忍无可忍地出声威胁。   “你敢!你个@#¥%……”   刘兰香被她撅到气管子,又爆发一波恶毒咒骂。   简青桐啪地挂掉电话,沉着脸缓缓平复心里怒气。   不可理喻!跟他们说话简直挑战耐性,像是在历劫。   “没事吧?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亲母女哪有隔夜仇。”   刘大妮觑着她难看的脸色,好心地劝。   简青桐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没多做辩解。   哪怕是在百十年后观念开放的后世,依然总有人喜欢在网络上充当道德卫士,发表一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武断到极端的绑架言论。   俗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百样米养百样人。假如世上所有父母全都称职尽责,那法典里的遗弃罪虐待罪等罪名全都可以废除了。   百善孝为先是没错,但不可以愚孝,有些极品人渣父母就是不配。   两世亲缘淡薄的简青桐对此极为不屑,她也早过了渴盼亲情的年纪。末世里见过的人伦惨剧多了去了,人还得靠自己。   但这些话却不足为外人道,三观不合,不必强融。   她知道刘大妮没坏心,甚至很可能代表了时下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妄图以一己之力与世俗对抗虽英勇却也莽撞,这又不事关生死大义的,她才不会自讨苦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放在当下这样相对保守的社会,未必行得通。   现在提倡的就是牺牲奉献吃苦耐劳,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更是要命,既要当好家庭主妇,伺候好一家老小的吃穿住行;又要妇女能顶半边天,跟男人一样外出劳作赚钱养家。   就这还是解放思想带来的伟大进步,妇女地位提高的铁证。   每个人都乐此不疲地歌颂赞扬,完全没觉得女性承担的责任实际上更重了,因为大多数男性并没有就此回家分担家务,仍然将这部分视为女性的分内事。   最可笑或者说可悲的是,这并非男性独有的想法,而是时下大部分女同志也欣然接受的观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否则就是懒惰自私没家教,不是好妻子好母亲。   类似的情况还有亲子关系的处理等等,例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爸妈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名句广为流行,洗脑又残忍。   简青桐是清醒的,她早已经完成独立人格的塑造,当然不会轻易被蛊惑动摇。   或者也可以称为她的任性与傲慢。   简青桐无疑是固执自傲的,否则她无法撑过孤独又漫长的灰暗童年,以及更加绝望残酷的末世,还有恐怖无出其右的死亡轮回。   但她同时也是善于自省的,带着她为人处世上独有的小狡猾,笨拙又隐蔽地悄悄设置自己的舒适圈,默默排斥掉各种不喜外因,力图活得舒心自在。   这一点她向来做得很好,穿书后也本能地如法炮制。   入乡随俗这个词儿对她来说,只是有需要时才会拿出来的心理安慰,有助于她恢复内心世界的平静,却完全不会破坏原本已有的秩序。   这就是简青桐,不讨喜但基本无害,平平无奇随遇而安很会自得其乐的小可爱一枚,她自封的。   “我妈她逼我犯错误。”   简青桐不想做无用功跟人辩论,但也不想放任自流任人误解,想了想,憋出一句大概不会出错的话。   刘大妮一听这话立马改了口风:   “啊,那可不行!你妈思想觉悟这么差劲的么?你可千万别听她的。咱们现在都是军嫂,得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不能犯错误!”   简青桐眼底浮现一抹笑意,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知道!”她重重点头,“要她不是我妈,我早跟她划清界限了,一点都不追求进步,老想拖后腿搞小动作,丢人。”   刘大妮叹气:   “唉,你也是没办法,儿不嫌母丑,谁叫你摊上这样的爹妈了呢。”   感叹完又打听:   “她逼你犯啥错误?”   简青桐摆出委屈为难又气愤坚决的神情。   这是她自以为的,其实在旁人眼里,她就只是瞪大了眼睛而已。   “我妹害人被抓起来了,我妈非叫我帮她走后门放了我妹。我不肯她就骂我,还把主意打到唐远征头上。   我家唐远征哪是那种知法犯法不讲原则的人?我才不跟他说,不够他为难的,他每天保家卫国已经够辛苦了,不拿这些破事儿烦他。”   唐远征停在门外,脸上神情莫名。   开了一上午会,恰逢中场休息,唐远征听说他媳妇带着孩子过来了,便趁机过来看看。   昨晚俩人吵过之后,她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原本以为她还在跟他置气,担心她会不会拿俩孩子撒气,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挺深明大义的,和那个专门跟他唱反调的刁丫头很不一样。   “爸,爸。”   小团子眼尖先看见爸爸,兴奋地挥舞着胳膊打招呼,两只小脚丫在沙发上不断蹦跶,却无法脱离刘大妮的魔掌。   “嫂子。”   唐远征大步过来,冲刘大妮点点头,一把抱起闺女香了口,得到小棉袄热情的口水洗脸回礼。   简青桐没想到唐远征这会儿突然过来,窘然地搓下手指,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外头听见多少。   怪她刚才太沉浸,一时没留意到外头动静,被人听了墙角。   正不知所措,电话铃又叮铃铃响起,她顺手接起来喂一声,刘兰香愤怒的大嗓门再次在她耳边炸开。   “招弟你敢挂我电话!你翅膀硬了是吗,连你妈都不放在眼里?你个缺德丧良心的……”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电话费很贵。”简青桐很有经验地截断对方无意义的辱骂。   刘兰香一窒,如同被掐断七寸的蛇,心痛肉也痛。   打电话居然要这样贵!   这都是她的钱啊,花在宝贝儿子跟娘家弟弟身上她很乐意,浪费在招弟这个死丫头身上那就该遭天打雷劈!   “讨债鬼!”她恨恨咒骂,加快语速说正事。   “你赶紧跟他们说说,马上把盼弟放出来!你说话不好使就找唐远征!这事办不好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一口气说完,不等简青桐反应,刘兰香率先砰一声挂了电话,生怕多喘口气都要收钱。   简青桐眨眨眼,慢慢挂断电话。   不认她这个妈?还有这好事!   简青桐使劲压住想上翘的嘴角,面对几人关心看过来的目光,简单概括:   “我妈要跟我断绝关系。”   刘大妮倒吸口气瞪大双眼:   “还有这么狠心的妈?”   简青桐瘪嘴低头作委屈状。   唐远征就瞄见她后脑勺刺眼的白纱布,心底存疑的念头也暂时压下去。   他不像女同志容易心软,加上见识过简青桐私下里跟他说一句顶十句的不驯模样,知道她也就是外表看着柔弱而已,其实心里头主意正得很,未必真有多么无辜。   不过说起这世上狠心的妈,他倒是见识过几个,果果亲妈就是其中翘楚。   “唔,啊,妈,打。”   小团子似乎察觉到简青桐不开心,从唐远征肩头歪头看她一会儿,伸着胳膊挣扎着要找她抱。   刘大妮尽职地抢着来抱孩子,冲唐远征露出一脸热情的笑。   “唐营长你不认识俺吧?不是,是我。我叫刘大妮,一团三营二连李连长他媳妇。早上我跟你媳妇说好了,来你家当保姆。   你今天晌午不回家吃饭是吧?晚上回来吃不,我多做点?”   小团子挣扎得厉害,她有点弄不住,赶紧抱去给简青桐:   “大妹子孩子找你呢,这是知道心疼妈了,你快抱抱她。”   简青桐接过来,小团子依偎在她胸口,睁着一双明亮无垢的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突然朝她露出一个四颗牙的灿烂微笑,把脸埋进她怀里不动了。   简青桐下意识拍拍她,脸上表情不自觉放松。   唐远征怔然看了几秒,没想到果果跟她这样亲近了。   刘大妮有眼色地左右看看,笑眯眯说:   “瞧瞧,还是娘儿俩个最亲,一到妈妈怀里就老实了。小孩子眼睛就是亮,知道谁对她好。”   她眼里有活地过去收拾书包遮阳帽准备回,时间不早,该做晌午饭了。   唐远征还记得她刚才的问话,把目光从那边相亲相爱的娘俩身上挪开,直视刘大妮回答:   “刘嫂子麻烦你了,简青桐她身体还没好全,精力不济还得休养,仰仗嫂子过来帮两天忙。   也不敢多辛苦你,就晚上她去接孩子放学的时候帮忙带带果果就行,做饭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了,我叫人去食堂买。”   刘大妮一听这话就急了,瞪着眼又开始一个劲儿往外冒乡音:   “唐营长你是对俺有啥意见?要是俺哪里做得不到的你说出来,俺都改!是不是俺要一个月十五块钱工资你嫌贵?俺说了,只要一个月能给俺十块钱俺就干,不用管饭!”   她瞧着唐远征严肃的脸色有些发慌,搓着手求助地看向简青桐:   “大妹子你帮俺讲讲情,俺真的愿意在你家干,俺能干着,不唬人!”   简青桐见人都快急哭了,忙冲她安抚地笑笑,把好奇地看过去的唐果塞给她带出去把尿,单独跟唐远征说话。   刘大妮如蒙大赦,抱着果果飞快出去,特意远远绕开唐远征,出去后还拿脚尖勾住门带上,留给他们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什么锅配什么盖,唐阎王脾气这么差,也就得小简这样的能治他。这就叫那个啥?柔能克刚,对,就这个词儿!   不过小简胆子就是大,对着男人一张阎王脸也不怵,她刚才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儿!   刘大妮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冲着怀里睁着大眼抿紧小嘴的唐果小声说:   “你也被你爸给吓着了?没吓尿吧?厕所在哪边来着?等我跟人打听打听啊。”   简青桐把人给支出去,面对脸色发黑的唐远征,蓦地有些想笑。   他这是吃瘪了?   明明是一片好心不想给人添麻烦,却不被领情,还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心里不好受吧?   简青桐轻咳一声,摆出正经脸,拿指节敲敲桌子,示意自己要发言了。   “刘嫂子人不错,果果也不排斥她,还是牛嫂子特意介绍来的,你要是没什么大的意见,就先定下用她吧?”   唐远征目光沉沉,扫过她弧度上翘足有三毫米的嘴角,落在她发亮的眼底。   “我对刘嫂子没有意见。但是你不能真拿人家当保姆使,什么活都叫人家干,不像话。”   简青桐微一扬眉,仿佛领会到他的怒气点,盯着他的脸试探开口:   “你不会是觉得,干保姆低人一等吧?”   “胡说八道什么!”唐远征皱眉训斥,“你们都是军嫂,都是平等的。你找人家来伺候你,叫其他人怎么想?”   简青桐憋住气默数三秒,这才稳稳开口:   “能怎么想?我出钱她出力,双方自愿合理合法,爱咋想咋想。”   唐远征不听她狡辩,搬椅子叫她坐下说话,省得总像是他在欺负她似的。   “没有这样做事的!这里不是村里,不能任着你的性子胡来,注意影响。”   简青桐不服,反驳:   “那司令他们家都雇保姆怎么没人说?”   “你拿咱家跟司令比?”   “那是你自己级别不够,需要你多努力上进。”   “这不是我努不努力的事儿。反正找嫂子帮两天忙可以,雇人家当保姆不行,哪怕你去村里找个人都好。”   简青桐简直要气笑了。   “合着白使唤军嫂帮忙干活可以,花钱雇人家就不行?这还带身份歧视的?军嫂活该受穷么?”   唐远征见她又来脾气了,怕她气到头晕难受不利于养病,便住口不说了,省得回头又不吃饭。   简青桐也不乐意跟他吵架,见他熄火她也随之冷静下来,白他一眼说:   “反正我同意刘嫂子来咱家干活,工资还得开得高高的,要对军嫂优待。你要反对的话,自己去跟刘嫂子说;还有牛嫂子那头,你自己去解释。”   唐远征眉心皱出明显的川字,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却没再继续跟她斗嘴,吵也没用。   简青桐心里轻哼一声,觉得今天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日,先后跟刘兰香和唐远征对线两场,都不算输,全都超常发挥了!   她心情颇好地主动提起另件事来。   “唐远征,我有个挣钱的点子,想跟你商量下。”   她把婴儿车的原理简单说明,还抽出他胸前口袋里插着的钢笔,跟他要了张纸,在办公桌上画起蹩脚的构造图。   “除了车轮轴承,其余部分都可以用木质竹质或者塑料的,可以节省成本。   亮点在于这个底下的坐兜,直接做成可拆卸的布兜,扣到这个位置宝宝可以坐在里面;收到后头这里,宝宝的双腿就可以着地,自己行走。   宝宝自己走的时候,外头有一圈护栏护着,就算摔倒也能起到支撑作用,孩子不会受伤,用来学走路十分安全;还能解放看护的大人的劳动力,边看着孩子边做点别的。”   她又往图上添加几笔,解说:   “这个遮阳棚也是活动的,想晒太阳的时候就收起,平时用的是遮阳透气的材料,还可以单独附送防雨款,天气不好的时候加在外头就好,简单地用纽扣来固定就行。   车子前头还能加装置物筐,方便推着孩子出去卖菜放个包什么的。”   她又点点图纸,比划着补充:   “推车还可以做成全折叠款,不用的时候折叠成类似一块木板的样子,便于收纳。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简青桐扣上笔帽,虚心请教他的意见。   她也不过是拾人牙慧,把后世普及的婴儿车照搬过来罢了。   但她不是专业绘图的,平时闲来无事涂鸦几笔也不过是个人爱好,解压用的,风格还偏向于简笔漫画,这会儿硬着头皮献丑还真有点心虚。   不过唐远征能干到营长智力应该过关,肯定能听懂吧?人刘大妮就听懂了。   唐远征拿起她画的图纸默默看了两秒,目光讶异地看向她:   “这是你想出来的?”   简青桐干咳两声,含糊道:   “这又不难,跟自行车也差不多,比那个容易多了,别人也能想到。”   比如婴儿车后来的真正设计者,抱歉了。   幸好这是书中世界,不必太过较真。简青桐努力减少内心的愧疚感。   这就又涉及到另一个矛盾点。   身为职业写手,简青桐十分尊重原创痛恨剽窃行为;   但同时作为穿越者,她又不想抱着一肚子先进知识袖手旁观,总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来改善民生强大国家。   简青桐叹口气,觉得自己的良知在煎熬。   就如她在同末世觉醒的空间异能,她同样利用它做了不告而取的搬运工,不论她是否有苦衷,性质其实都一样。   很遗憾,她还是没能做个好人。   简青桐心疼地抱抱自己,尽量坦诚地跟男人对视。   唐远征看她两眼,将她的不安理解成不自信,没多想地又低头去看图纸。   “很有意思的想法,应该能做出来。”   他在部队呆了这些年,各个兵种都了解一些,什么技术都学会一点,不然也进不了先锋营,当不上先锋营的营长,更压不住底下那群兵尖子。   他看着简青桐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沉吟着问:   “这图纸你拿出来,是想怎么做?”   简青桐早有打算,理直气壮说:   “上交部队呗。部队有开办自己的工厂吧?做出来卖呗,还可以出口创外汇。   部队不方便出面的话,还可以交给退伍军人和军嫂们,咱们这儿怎么可能缺人。”   唐远征再次对她的觉悟刮目相看,满意地收起图纸,准备回头就跟上级报告。   “这东西造出来估计能卖不少钱,就这样交出去,你不心疼?”   简青桐难得见他脸色好,也有了跟他多聊两句的兴致,轻笑着说: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够用就行。再说部队肯定也不会白要我的,我也不要分红什么的,就给笔奖金得了。   对了,能给你记功不?你早点升上去,我也好早点名正言顺地雇保姆。毕竟我的脑子也是很值钱的,就算比不上科学家,那也能给国家做贡献的呀。”   唐远征见她又把话绕回来,没辙地看她一眼,对媳妇的刁钻执拗又多一分认识。   “咳,这事儿以后再说,先办眼前这个婴儿车的事。你也别想着跟部队伸手要功劳,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部队也不会亏待咱们。”   看见媳妇又鼓起腮帮子像是不满意的样子,他赶紧接上一句:   “以后要是再有啥新想法,尽管跟我说,咱们一起探讨,集思广益。行了,我接着开会,你带孩子回吧。”   他咽下到嘴边的午饭去食堂买的话,不想继续跟她吵。   吵赢了又能怎么样呢。   简青桐哦一声,慢吞吞起身,轻飘飘提了嘴娘家的事:   “简青苗被抓起来了,我妈之前收了白承乾的彩礼不想退,就想叫简青苗嫁过去抵账。简青苗自己还挺愿意。   要是她不在外头乱造我的谣,我也懒得管她这码子闲事。可她先是推我落水磕破我头,紧接着又到处造我的谣,不依不饶的不肯叫我好过,那我当然不能任由她欺负。”   她觑着唐远征的表情,也拿不准他到底会是个啥想法。   这会儿人都追求品德高尚舍己为人,像她这样睚眦必报的小气个性肯定不讨喜吧?   “我妈连打俩电话逼我改口,想把简青苗放出来好嫁人。可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不能姑息养奸。   故意伤人是犯罪,不得到教训的话,她以后胆子会更大,会变成社会隐患,对别人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而且她这是严重的刑事犯罪,不可以撤诉的,就算我妈威胁我也没办法。她还想拿你的名头吓唬人。”   简青桐看着他冰冷严肃的表情,只觉得莫测高深,低垂了视线小声嘀咕:   “我也反过来吓唬过他们了,好不好使就不知道了,他们脸皮比我想得厚多了。   你看你要不要跟上级还有乡里头打声招呼,万一他们真的猪油蒙心干出离谱的事,你也好解释自己的清白。”   她飞快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脚尖:   “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是威胁。他们的软肋就是简青云,哦就是我那个弟弟,抓住软肋就能把他们治得死死的,不足为虑。”   唐远征没有再对她不时的口出惊人之语而感到动容。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他只会觉得这个媳妇不简单,能在娘家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偷偷坚持学习。   竟然连刑法规定都知道一点,想必她从牛棚那边的老教授们那里学到不少吧?会画图、有奇思妙想也不足为奇。   他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新华字典,又找出一支带橡皮的铅笔和一个新的笔记本,一起推到她面前。   “这些给你,晚上我回去抽空教你怎么用字典。”   简青桐眨眨眼,想起自己的文盲人设,赶忙挤出一脸惊喜的笑,高兴地收下这份礼物。   “谢谢你,我会用功学习的。”   唐远征神色不变地看着她生硬的笑脸,心里暗自猜测她是否还在藏拙,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点一下头鼓励:   “夫妻之间不用说这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走了。”   简青桐见他嘴上说走脚下却不迈步,一副等她也说点什么的架势,迟疑地点点头:   “那,再见?”   “晚上见。”   唐远征见她没别的话要说,转身出去。   走廊那头窗户边上,刘大妮正抱着唐果,指给她看外头操场上在打篮球的。   见着凶巴巴的唐阎王终于出来,她这才敢抱着孩子回去找简青桐。   “大妹子,你俩说的咋样?我还能在你家干不?”   简青桐正抱着字典笔本出来,带上门才说:   “没事,他没说什么,咱回吧。”   刘大妮高兴地哎一声,有眼色地把书包递给她。   简青桐把字典笔本装好,掂一掂书包,觉得沉甸甸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这可是来到这世界后,别人送她的第一份礼物,跟之前男人给发生活费意义不一样。   他应该不像之前那样讨厌她了吧?今天果然是她的幸运日!   小团子有点闹觉,见着简青桐又伸手要抱。   简青桐好心情地抱她下楼,指着周围教她认物。   说来也怪,唐果一到她怀里就乖巧起来,配合地指哪看哪,咿咿呀呀跟着学说话,也不犯困了。   刘大妮挎着书包笑眯眯看着,觉得这个大妹子脾气真好,她是一定要拿下这份工的!   回到家刘大妮赶紧做饭,简青桐光明正大在旁边偷师。   土灶生火原来是这样!炒菜步骤原来是这样!学到了学到了。   简青桐虚心请教,刘大妮也不藏私,指点得十分尽心。   小团子在旁边听得有趣,也咿咿呀呀加入进来,又是玩水又是看火的很是开心。   刘大妮简单炒了个醋溜白菜,又做了个萝卜丝丸子汤,主食是蒸红薯糙米饭,又单独给唐果做了个咸蛋黄白米粥,午饭就做得了。   她家俩儿子都在旁边公社上小学,中午能自己回来去食堂吃,不用管。   “大妹子来,尝尝我的手艺。”   刘大妮热情招呼,先给简青桐盛了满满一碗饭。   简青桐忙推辞:   “嫂子我自己来,这个我吃不完,你吃吧。”   刘大妮见她只铲了小半碗饭,露出一脸震惊表情:   “你就吃这么点儿?难怪你这么瘦!人是铁饭是钢,你得多吃,还养伤呢。”   简青桐无奈苦笑:   “真不是我不愿意吃,是在娘家活这么些年,没一顿吃饱过,胃早给饿小了,吃多了就撑得慌,顶得难受,这些就够了。”   刘大妮就又露出一脸同情,摇摇头说:   “你妈是真狠心,幸好你嫁过来了。”   简青桐笑笑,舀起一勺汤尝尝。   汤很清淡,几乎尝不到油腥味儿,虾皮的鲜味也淡淡的,却越喝越有味道。   刘大妮见她喝得眯起眼,一勺接一勺地不停嘴,也得意地笑道:   “汤做得有点淡,你和孩子都能喝。丸子里搁了盐,就饭吃合适。你再试试白菜。”   简青桐一一尝试,满足地比出大拇指。   醋溜白菜咸酸可口,断生又不失清脆,口感上佳,这火候的把握真不错。   丸子绵软多汁,配上虾皮的鲜和葱花的香,别有一番风味。   再就上一口甜滋滋的红薯糙米饭,回味无穷!   这保姆请的值,加工资!   小团子同样吃得津津有味,一小碗浓稠的咸蛋黄粥吃得干干净净,还喝了小半碗汤,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不住朝俩大人咧嘴笑,看着活泼极了。   刘大妮饭量果然不小,尤其跟简青桐相比。   她不好意思地在简青桐的劝说下,把所有饭菜都收拾干净,又主动报晚上菜单:   “我煮米饭的时候烀了几个地瓜,晚上给你们做地瓜饼,再做个疙瘩汤,凉拌个白菜心!”   有干有稀有凉有热搭配合理,简青桐立即举双手双脚赞成,现在就开始期待起晚餐来。   吃过午饭,刘大妮就催着简青桐带孩子回屋睡午觉。   简青桐本来还想先散个步消消食,小团子却已经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   那就先睡吧。   简青桐带小团子回自己屋里午睡,听着外头刘大妮收拾饭桌洗碗洗锅的动静,眼皮儿也渐渐发沉。   一觉醒来,简青桐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摸摸小团子消下去的小肚皮,又摸摸尿布还是干的,这才打着呵欠出来。   这一瞧可不得了!   屋里还没啥,不过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罢了。   院子里可大不一样了。晾衣绳上晒着一排衣物,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仔细一瞧,应该是孩子屋里的床单被套枕巾啥的,全给洗了!   这还不算,东边菜地靠近机井的北边,起了几条整整齐齐的垄,最边上栽了两排韭菜;   挨着韭菜的那三排,则隔点距离盖着张白纸,下头也不知道又是种的啥菜。   这是什么宝藏保姆!她只不过睡个午觉而已,人家就干了这么多活儿?   简青桐正发愣呢,就见平房顶上传来脚步声。   刘大妮笑眯眯看下来:   “睡醒了?我看今天日头好,把屋里被子褥子拿出来晒一晒,晚上睡着舒服。待会把你屋的也拿出来晒晒,平房顶地方大,尽够的。”   简青桐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加微笑了。   刘大妮下来,见她看菜地呢,指着介绍说:   “这是从我家挖过来的韭菜根,这会儿栽上,过上个把月就能吃上一茬。   这边种的是萝卜和大白菜,我家就只有这两样种子,回头你还想种点啥再买点种子回来,我都能种。”   她又左右看看,像是巨龙巡视自己收藏的珍宝,眼神里满是对土地的热爱。   “你家这菜地不算小,能种不少东西。这一块种点地蛋子,就是土豆,那边种点地瓜,这边可以种一圈春玉米,不挡光。   这块儿起两排架子,种上黄瓜跟芸豆。这边种点洋柿子、辣椒、茄子,大葱跟胡萝卜也种点,还有大头菜、花菜、油菜、香菜、莴苣,多种点,我都会做。”   简青桐都开始咽口水了。这么多菜,搭配着刘大妮的好手艺,每天换着样吃!幸福啊!   没想到幸福还远没到终点。   就听刘大妮指着菜地南边一角说:   “这里可以安个鸡笼子,养上几只鸡,又能下蛋又能吃肉,鸡粪还可以肥地,还能吃虫子,挺合适的。   放心,鸡我也会养,不会把院里弄得臭烘烘的下不去脚,我知道你爱干净。”   简青桐哪还有别的话,攥拳喊出一个字“养”,脑海里早开始自动播放菜单:   宫保鸡丁、可乐鸡翅、土豆烧鸡块、小鸡炖蘑菇、大盘鸡、凉拌鸡丝、烧鸡炸鸡口水鸡……   咕咚咽口口水,简青桐两眼放光地看着刘大妮,虔诚又豪迈地说:   “嫂子你太能干了!必须涨工资,一月二十块!”   唯美食与写作不可辜负,刘大妮她值得!   简青桐攥着拳头,斗志满满。   接下来该发明点啥呢?要不,先去黑市卖点金银首饰饼干方便面火腿肠?   她要赚钱,赚大钱养厨子!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VIP]   唐果睡醒加了顿奶粉, 就乐呵呵地跟着大人看新鲜。   家里多了外人,简青桐不方便拿出扫地机哄她,只得走哪抱哪。   也幸好原主常年干活, 胳膊上力气并不小, 不然还真吃不消。   唐果还处于用吃来感受世界的阶段, 逮着啥都往嘴里送。   简青桐早上爱美,扔了绑辫子的旧头绳, 换上一对新发圈,上头分别缀着一只小小的亚克力黑猫。   左边辫子上的黑猫抱着尾巴团起身子闭眼睡着, 右边的则慵懒地抬起一只前爪在舔,眼睛是带点荧绿的暗金色, 在日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小团子对两只小猫十分感兴趣,抓住了就不撒手,揪着往嘴里吃。   简青桐头皮被揪疼,啊地轻叫一声,赶忙从她手里解救自己可怜的头发。   原主发量不算多,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丝细黄干燥还分叉, 哪里禁得住揪, 一掉一大把。   “你这个头绳倒是挺好看,唐营长给你买的吧?一看就不便宜。不过家里有孩子最好别戴这些零碎, 看见就要抓,卡进嗓子眼就麻烦了。”   刘大妮一边翻炒锅里的面粉,扭头看一眼,稀罕地说道。   “我给忘了, 这就收起来。”   简青桐费了点力气抽出头发, 又拿饼干换回发圈, 心头不由一动。   小饰品也能创收吧?这玩意儿她做着熟啊。   不过还得先做下市场调查。   她抱着孩子回了趟屋, 假装从屋里拿出两条新的发圈出来问刘大妮:   “刘嫂子,你觉得这两种好看不,拿出去会有人买吗?”   刘大妮往灶膛里塞了把干草,细细地续上火,手里铲子不停地翻动锅里的炒面。   炒面不难做,注意受热均匀别炒糊就行。   她闻言看过来一眼,顿时满眼惊艳!   “哎哟这头花儿可太好看了,瞧着像真的一样!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手可真巧!”   简青桐把两朵头花都往脑袋后头比当一下。   一朵是粉紫色的富贵莲样式,莲心金灿灿的,上头还落着只小蜜蜂,颤颤地振翅欲飞;   另一朵是雅致大方的浅蓝细格白底丝光纱的双层蝴蝶结样式,中间压着一块天青色的猫眼石,随着角度不同变换深浅,更添灵动。   刘大妮连连看过来好几眼,眼睛里都是光。女人就没不爱这些小东西的。   “两个都好看!不过我是村里来的,更爱个花儿呀草的,要我选的话,我更爱这个荷花的,看着富贵,意头也好,吉祥。”   夸完又想起刚才简青桐问的,想了想笑着说:   “你做的这些头花,要拿到外头卖肯定有人要,真的太好看了,镇上供销社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肯定能卖上价。   不过就是东西太好了,一般人可能买不起。大概就是城里上班坐办公桌的干部会买吧?   像咱们这边乡下,一般都是扯根红头绳随便扎一下,还有的干脆就用毛线,没几个愿意花这个钱,肚子还吃不饱呢。可能出门子那天愿意打扮一下,毕竟一辈子就这一回风光。”   刘大妮说着就想起自己结婚时候的寒酸样,笑着摇摇头,又想起来说:   “对了,那些大城市来的知青应该会喜欢这些。   我们村有俩女知青,打扮得那叫一个洋气,穿着布拉吉,踩着小皮鞋,脖子上戴项链,手脖子上戴手表,身上喷香水,头发上擦头油;   头发一天一个花样,又是发卡又是头花的,还有那个全是窟窿眼的叫个啥雷丝儿的发带,也不知道都是咋起的古怪名儿。”   炒面的香气渐渐弥散开,吸引了小团子的注意力,抓着磨牙饼干往锅里指。   刘大妮乐呵呵地跟她说话:   “香吧?等炒熟了装起来给你冲糊糊喝,又香又甜可解馋呢。”   小团子听懂了似的朝她咿咿呀呀比手画脚,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简青桐给她擦擦口水,把她往上抱了抱,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知青穿成这样,还能下地劳动?”   刘大妮嗐一声笑说:   “她们哪用自己干啊,那些男娃子抢着帮她们干。人家手里趁钱着呢,又没想在咱乡下安家落户,也不白使人干活,该给多钱给多钱,半点人情都不欠的。   我是真开了眼了,人家那过的才叫好生活。穿的用的就不说了,光是吃的,就没法比。   每天都吃肉吃大米饭,还有桃酥鸡蛋糕奶糖汽水,反正啥贵吃啥。就这还嫌俺们那块儿地方小,供销社里东西次,吃着不合口呢。   知道我手艺好,他们还特意跟我这订饭,一月给五块钱伙食费,阔气!”   刘大妮啧啧有声,满眼羡慕。   “对了,他们还总下馆子,手里有使不完的票。一伙人骑着自行车呼啦一声骑过来骑过去的,又唱又笑的还背诗词,看着可快活。   晚上他们还在知青点放录音机跳舞。录音机你知道吧?那可是金贵东西,说是有钱都买不着的,得有关系才行。   那小玩意儿动静可大,音乐一开嘣嚓嚓嘣嚓嚓的震得人心窝子乱跳的,就也想跟着蹦跶两下。”   刘大妮说着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掩饰地说:   “我没去跳过。他们跳的那个舞怪模怪样的,男男女女一对对的搂在一起转,怪羞人的。还有的跟抽筋似的,胳膊一抽一抽的,脚尖在地上这样这样划拉。”   刘大妮拿着锅铲比划两下,圆墩墩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滑稽,逗得简青桐噗嗤笑出声。   “哎你别笑啊,他们就这样跳的,说叫什么霹了舞,看着可不就像是挨雷劈了么,他们知青就是有文化,会起名儿。”   简青桐笑得更大声了。   笑声会传染,小团子跟刘大妮也跟着笑,厨房里充满快活的气息。   笑了一气,炒面也炒好了,刘大妮盛出来装进塑料袋里扎紧,又问了简青桐一声,接着炒米花。   “村里有来爆米花的,那个机器特别响,嘣的一声跟打雷似的,谁要是没留神能吓一跟头。   乡下没别的零食,孩子能吃上爆米花就跟过年一样。大米小米玉米都能爆,一小瓢能爆满满一蛇皮袋,看着就喜气,跟丰收了一样。   还能爆大豆跟蚕豆,吃起来又香又酥,还顶饱,撒上点细盐就是一道下酒菜。”   简青桐听她絮絮说着,饶有兴致地问:   “那有卖米饼的吗?”   她形容了下:   “就是把爆好的大米花拿糖浆搅拌上,冷却凝固后再切成长方形的薄片,有点像是长条饼干那样的。”   刘大妮眼睛又是一亮,摇摇头说:   “我没见过这种吃法,听起来不难做,要不我做来试试?我看家里红糖白糖都有,能熬糖稀。做的好了,可以给孩子当零嘴,也可以拿来送礼待客,不抛废。”   简青桐当然同意。   刘大妮这还提醒她了,过两天请喜酒,得准备伴手礼,除了香烟喜糖,还得准备几样小点心,就六种吧,一共八样,听着也吉利。   这种米饼就可以算一样。   刘大妮这边忙活,简青桐就又跟她聊起头花的事。   “那个头花你喜欢的话就送你,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做,我教你,不难的。”   刘大妮忙笑着拒绝:   “哪能白要你的?你教我做个大红的吧。我呀跟你眼光还不一样,你喜欢这些粉的嫩的雅致的,我就喜欢大红大绿的,看着热闹。   你别笑话我俗气,我就是这么一个俗人儿。我做了也不是自己戴,这不我妹子快出门子了么,家里孩子多,置办不起啥像样的嫁妆,我这个当大姐的送她朵头花添妆。”   简青桐马上笑着说恭喜,承诺一定教会她头花的十八种做法,回报她教自己做菜的辛苦。   刘大妮觉得这大妹子挺实在,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巴不得还别人十分,上赶着给人送好处。   这样人容易吃亏啊。   简青桐却不以为然。   “嫂子我也不是逮着谁就凑上去的,得人先对我好才行。也是咱俩投脾气,我乐意跟你处,像我妈……”   她撇撇嘴,不想当祥林嫂时刻释放负能量。   刘大妮往灶膛里添把柴,叹口气:   “这人跟人之间得讲缘分的,戏文里还唱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两口子之间是这样,别的也一样,实在处不来就远着些。   反正你现在也嫁人了,顾好自己现在这个小家是正经,爹妈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这话简青桐听着舒坦,也略过这话题不再提,转而问:   “你妹妹结婚,喜被喜服盖头什么的,是自己家做?”   刘大妮嗯呐一声,拉着风匣鼓风加大火力:   “都是买来棉花扯了布自己来家做。”   说完又好奇地问:   “你出门子你娘家啥也没给陪送?”   简青桐苦笑着点点头。   刘大妮看她的眼神更怜悯了。   “没事,咱有本事自己置办。你这要是急着摆酒请客的话,现做喜服是来不及了,直接上供销社买成衣穿吧。   镇上供销社款式不多,你要是看不上,可以去城里百货大楼,那里啥新样子都有,说是从海市京市那边来的高档货,除了贵没啥毛病。   不过你肯定买得起,你有本事能挣,唐营长工资也高。”   简青桐忙谦虚笑笑:   “没有没有,我家俩孩子呢,也不能大手大脚,还得自力更生勤俭节约才行。”   刘大妮冲她比出大拇指:   “这话对,像个做军嫂的样子,有觉悟。”   简青桐自觉现在说话像是本地人了,能跟人无障碍沟通,乐滋滋地多说了点:   “我想的其实并不只是我自家的事。嫂子你看你也是这个情况,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咱们还是能随军的,家里男人工资不算低;那还有那么些个在老家苦熬的军嫂们呢?”   刘大妮脸色严肃起来,认真听她说。   简青桐又从兜里拉出一点头花示意:   “我刚才受嫂子启发,想到一个赚钱的主意,你帮我合计一下看看能行不。   这些头花其实不难做,手巧的嫂子一天能缝好几个,咱们弄的样子新鲜些,卖应该是不发愁的。   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多找几个嫂子,先试着做一批,送到供销社看看销量,要是卖得好,也是一笔收入不是?”   刘大妮一拍大腿赞成:   “这当然好,能挣钱的事谁不乐意!”   简青桐笑眯眯说:   “做这个用料也不多,费工也少,我觉得还是有赚头的。   要是卖得好的话,咱们也可以跟后勤部打申请,要求部队帮着开一家工厂,优先招收咱部队的军嫂和退伍残疾军人。   这样也相当于变相随军了,也省得战士们跟媳妇长期两地分居,大人煎熬不说,孩子都快不认识爸爸了。   等开了工厂产量上去了,咱就往全国各地的供销社铺货,百货大楼也摆上咱的柜台,说不定还能出口卖外汇呢。嫂子你说好不好?”   刘大妮随着畅想一下,又啪啪连拍两下大腿,脸放红光。   “好,怎么不好!大妹子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这脑瓜子咋这么灵,一眨眼就是一个造福大家伙的好主意!唐营长娶了你真是福气!”   简青桐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夸她就夸她呗,带上唐远征干啥啊。   “嫂子夸的我都要骄傲了。我就是想着咱们军嫂都是一家人,尤其是牛嫂子和你,待我比我亲妈都亲。   我心里头感激着,总琢磨着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就想到了。嫂子别笑话我人轻狂爱说大话就好。”   刘大妮温和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属于长辈的慈爱。   “你呀,就是以前日子过的太苦了,才总想着别人是不是都不待见你。有人对你露个笑脸,你就掏心窝子的对人家好。   就说我吧,咱俩才头天认识,我哪里就对你好了,你都花钱的,哪里就用得着你感激。”   听着锅里噼里啪啦爆开了,炸得锅盖乱响,她就停了火,又接着说:   “大妹子你知道你像啥么,刺猬。想欺负你的人会被刺扎到,你觉得好的人就会对他们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你人其实挺好的。”   简青桐呆了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刺猬吗?也还挺可爱的?   小团子听见锅里噼里啪啦响,又蹦跶着要去看。   简青桐忙着安抚她,一时间话题就打住了。   不过她脑子里还在琢磨赚钱的事。   离改革开放还有两年,个体私营经济还没苗头,外头还有抓投机倒把的,最轻也要没收财物,损失不可谓不重大。   想创业还得走集体经营的路子,工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的,得上头有关系,审批也很严格。   不过简青桐对经商没太大兴趣。   手作也只是她的业余爱好之一,兴致来了做一点自娱自乐,假如变成每天必须完成多少多少件的死任务,那味道就变了。   把爱好转成职业是件奇妙的事情,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种是欣喜若狂,每天沉浸在喜欢做的事情里,幸福得不可自拔;   另一种则由爱生恨,原本解压的事情变成压力,幸福度降至最低点,巴不得从中逃离,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简青桐来说,写作是前者,其他诸如画画、手作等等则是后者,只适合做闲暇时间的消遣。   因而简青桐想的都是一锤子买卖,把点子交出去,换一笔奖励改善下生活就可以了。最多她充当一把业余设计师,偶尔再卖两张设计稿赚点零花,再多就没有了。   不过她现在缺钱,所以满脑子都是怎么创收,除了做头饰,也可以做婚庆用品、家居装饰等等。   反正那么大的工厂开了,总要开发新产品的嘛,她还能赚几次小钱。   要不是担心她的文风水土不服,现在单纯靠稿费恐怕没法养活自己,她早舒舒服服宅起来码字了。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生活。   看看她都被逼成什么样了。生活不易,桐桐叹气。   简青桐捏起一颗洁白圆润的爆米花搁进嘴里,上下牙齿轻轻一咬,便是脆脆的一声响,满嘴米香。   唔,好吃。   美食治愈了她难得的悲春伤秋,简青桐很快又满血复活。   她坏心地从小团子手心里抠出没抓到几粒的爆米花来吃,夸张地露出享受的表情,期待地等着看小宝宝哭。   小娃娃就得多练练嗓子,以后才会口若悬河,连说俩小时话都不带累的。   很多体面的职业都需要大量口头输出的,比如班干部、歌唱家、教师、律师、外交官、翻译、主持人、公司HR等等。   小团子亲妈是专业的钢琴演奏家,生性浪漫多情,她应该也遗传到不少艺术细胞吧?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错过胎教已经输在起跑线上,那就更要奋起直追,果果你可以的!   唐果睁着黑葡萄似的大毛眼睛,松开几根短短的手指,看看手心里还剩下的两粒爆米花,抬手喂到后妈嘴里。   简青桐愣了下,缓缓嚼着嘴里的食物,认真对她说谢谢。   唐果开心地拍着小巴掌笑两声,又好玩地抓起一把爆米花往后妈嘴里塞。   被投喂了的简青桐哭笑不得,她这算不算自作孽?   “我不吃了,你吃吧。”   简青桐捏起一颗喂进她嘴里。   小家伙口水奇多,很快把蓬松的米花泡软。   她合起嘴巴抿了抿,吃出滋味,自动自发地投喂起自己来。   “这孩子倒是好带,给点吃的就老实,也不闹人。”   刘大妮洗锅熬糖浆,看着她们笑夸一句。   简青桐眼中笑意淡了淡,轻轻摸了把小团子的头。   乖巧懂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真正备受宠爱的一岁小宝宝,合该是任性、自我中心的才对。   小团子仰头看看她的手掌,咧嘴露出个四颗牙的灿烂笑容。   简青桐给她擦下口水,主动亲她一下。   小团子快乐地扑上来,抱住她脖子回了个大大的亲吻。   见她没冷脸,唐果得寸进尺地接二连三亲起来,糊了她一脸口水。   简青桐没嫌弃,等她亲够了,这才抱她去洗脸。   刘大妮一边烧火一边缓缓搅动大锅里的糖水,扭头看一眼母女俩相依偎的背影,含笑摇头:   “都是缘分。”   糖稀熬好,刘大妮趁热盛出几勺浇在半海碗爆米花里,搅拌均匀令每一粒米花都沾上暗红的糖浆,然后放置一旁冷却定型。   剩下的糖稀盛出来,在简青桐的提议下,把一部分爆米花擀成细粉,加水和成粘稠的小团子放锅里蒸熟,蘸着糖稀吃,算是红糖糍粑的简易版。   刘大妮已经接受简青桐脑瓜灵活新主意多的设定,很配合地做出成品来,尝一尝味道也很不错。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   简青桐把小团子交给刘大妮在家带,她骑上自行车去幼儿园接唐骏放学。   一路上她还很有些奇怪,本以为依照刘兰香不讲理的性子,下午还会再打电话来催她。   结果一下午都没动静。   难道被唐远征处理掉了?   简青桐也拿不准。不过能少被骂两顿是好事,耳根子清净。   她并不觉得这事儿就算完了。   以简青苗的折腾劲儿,肯定没那么容易认栽,重生女的金手指还没开呢,指不定逮着哪个贵人指点两句,就被奉为座上宾。   简青桐不习惯杞人忧天,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说她也不是干坐着等挨打,她也有积极应对拉拢盟友找靠山来着。天知道这对一个社恐有多辛苦!   尽人事听天命吧。   命运这东西,能彻底掌握住的是神。而她只不过是个冒牌货,能穿书重生估计已经耗尽她两辈子的运气,可不敢还大着脸以女主自居。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   一路胡思乱想着骑去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已经先放学出来了。   简青桐支起自行车站得远远的,还有不怕生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跑来搭讪,逮着她问东问西,上手就来摸自行车,摇着脚蹬子把后车轮转得飞快。   说实话,简青桐佩服这些孩子天生就强的社交能力高过对熊孩子行为的不喜,但高速旋转的车轮具有一定的危害性,不小心把手脚伸进去的话会受伤。   于是她不得不板起脸,冷言冷语地驱赶他们。   可惜她没有唐阎王的威慑力,小孩子压根不怕她,还有个大点的直接踩着脚蹬子爬上车,斜着身子从大梁里掏进一条腿去蹬车。   这姿势看着就危险。   简青桐扶稳车把,皱眉喊他下来。   小男孩冲她皮皮一笑,吸溜下快过河的鼻涕,压根不听,反而蹬得更起劲了。   简青桐看看周围,旁边有几个家长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压根不往这边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熊孩子一家的。   找不到监管的大人,简青桐只得自己想办法。   “看,地上有钱!”   简青桐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喊。   “哪?哪有钱?”   几个孩子离得近听得最清楚,齐齐扭头去找,正好看见地上有一张浅绿色的纸币。   “五分钱!我先看见的,都不许抢!”   高难度蹬车的小男孩个子最高,眼神也最好使,第一个看见地上的钱,嗖地跳下地冲出去。   “谁抢到是谁的!”   其他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劲头比赛跑都足。   简青桐赶紧踢起车□□,推着自行车走开。   那张丢在地上充当鱼饵的五分钱,她也顺手收回来。   不是她小气,如果遇到可爱讨喜的小朋友,她也愿意送个棒棒糖啥的;但像这几个叫她心烦的熊孩子就算了,不打他们一顿都是她做善事了。   “钱呢?是不是你们抢走了?交出来!”   几个孩子很快闹成一团,大有发展成混战的架势。旁边闲聊的家长也终于肯过来处理纠纷,领走孩子各自回家。   简青桐又走远了些,耐心等着。   小班放完轮到中班,然后才是大班。   简青桐赶忙推着自行车过来,冲昨晚见过的女老师笑着点点头。   就很有人质家属讨好绑匪的感觉。   女老师白她一眼,点了唐骏的名字:   “唐骏妈妈是吧?唐骏这孩子不合群,一天找老师告八回状说其他同学欺负他,不是撒谎就是太欠儿,不然人家咋就不欺负别人?   你们还是得从自身找找问题。这孩子再这样放任下去,以后怕是坐监牢的料,你们当家长的负点责任行不行!”   唐骏走出队伍,被老师当众批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他害后妈被老师骂了,后妈这回肯定饶不了他,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简青桐使劲咬下舌尖,借助痛意保持理智。   “唐骏,抬起头,你没错!”   唐骏飞快抬头看她一眼,眼里蓄了泪。   女老师不干了,想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蹭蹭上前两步质问:   “你啥意思?他没错是我批评错了?有你这样不尊重老师的家长,难怪能教出这样难管的孩子!   就没见过你这样式儿的,孩子犯错不好好教育,反而回头怪上老师了?你家孩子我教不了,你自己带回家教吧!明天不用来了!”   女老师尖利的嗓门穿透力极强,周围所有孩子和家长都听得清清楚楚,交头接耳地朝这边指指点点。   旁边一个穿灰色中山装梳大背头的男人推推眼镜,不屑地上下打量一圈简青桐,第一个出声站队女老师:   “啧啧现在人的素质呀,真的是良莠不齐,连老师都不尊重!老师是培育祖国未来花朵的园丁,很辛苦很伟大的,不服老师的管,将来要走弯路进监狱的。我们可不跟她学,耻与之为伍!”   其他家长也都附和着说几句是啊没错的话,明里暗里拍女老师的马屁。   女老师趾高气昂地哼一声,转头对上其他家长稍稍缓和了脸色,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们能体谅我们做老师的难处就好。真的是,班里出了这样的害群之马,就跟一颗老鼠屎掉进一锅粥里一样,把整个班的风气全都给带坏了。   以前咱们班多好?年年评上先进班级,我也是每年的优秀老师,今年估计够呛喽。”   马上有家长附和:   “开除他!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能留!”   “不是老师的错,要是评不了优秀,我们帮你去跟园长说。”   叮铃铃铃铃!   一串急促又连绵不断的铃铛声突然响起,打断他们众口一词的声讨。   “说完了吗?说完了能闭嘴听我说了吗?”   简青桐把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唐骏拉到身后护着,直面这些人不加掩饰的恶意。   “一群大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五岁孩子,你们也真好意思!尤其是你!”   她指了指女老师,说出口的话因着愤怒愈发简短。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咒骂自己的学生将来进监狱?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的道就是告诉五岁的学生将来要进监狱?   为什么要跟这么小的孩子提监狱这么阴暗的东西,阳光一点不行吗?你的师德呢?”   她使劲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语速根本不敢慢下来,生怕被人插嘴抢过话去,她又头脑一片空白地无力争辩。   管它吵的是什么,全力输出就对了,说懵他们就是胜利!   “你又不是法官,没有判刑的资格!再说承担法律责任的必须是年满十六周岁的自然人,个别重罪除外,但也要满十四周岁才会担责。   唐骏他才几岁,离十四还远着呢,哪里就够得上被你们定罪了?你连这个都不懂,是不是法盲?你怎么当上老师的,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唐骏属于未成年人,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你身为老师,带头对他实施语言上的冷暴力,这属于犯罪行为,我可以去告你的!”   “你闭嘴你闭嘴听到没有!”女老师被她当众顶撞,气得脸色狰狞,冲过来要扇她耳光。   “怎么的还要动手?大家快来看啊,老师打人啦!”   简青桐往旁边一闪,躲开女老师毫无技巧的攻击,扭头高声喊道。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更高了。   有没走远的小班中班家长折回来看热闹,他们可比大班那些舔狗家长敢说多了。   “这老师还敢打家长?好威风啊,家里什么背景?”   “她你都不知道?幼儿园里出了名的关系户,前年硬塞进来的,把津城那边来的高中毕业的女知青都给挤掉了,园长的亲小姨子,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小闺女,一家子都横着呢,惹不起惹不起。”   “是她啊。幸亏她没带咱们班,不然也得不着好。我听说她小学都没毕业,算个数都算不明白,孩子跟着她能学着什么?”   “人家关系硬呗,想教哪个班还不是随便挑?小班中班的孩子不好管,拉了尿了的还得老师给换裤子,人家哪乐意给你干这个呀。学前班要升小学学得深点,她又教不来,可不就剩下个大班给她教着玩了?”   “那这么说的话,明年咱们孩子升大班,还得落她手里头?”   “没事,革委会正主任是我二舅姥爷家亲表哥,到时候跟他说一声,给她调到别的班去,祸害不到咱头上。”   “哎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跟主任家有亲哪!你好你好你好,来抽支烟,才出的白沙和天下,我亲戚刚寄过来的,外面有钱都买不到,来尝尝。”   简青桐耳力好,有意接收周围信息,再看看有恃无恐的女老师也觉得棘手。   居然惹到了革委会副主任的亲闺女,也不知道唐远征这个营长能不能扛得住。   女老师见她怂了,神气地哼一声扭头回去:   “谁打人了,打你哪了?不要红口白牙地造谣,说话最好给我小心点!”   简青桐看着她色厉内荏的背影,颇有虎头蛇尾之感。   这就熄火了?   却不知道女老师心里也骂呢。   要不是她爹和姐夫最近再三警告,叫她对工作上点心,不要再惹麻烦,否则激起其他老师和家长们的众怒,她这个老师的工作也保不住。   女老师心气不顺,但也懂得看人下菜碟,柿子捡软的捏,班里踅摸一圈,逮着刚转来的唐骏撒气。   他那个后妈穿得那么磕碜,连套合身的衣裳都买不起,家里头得穷成啥样?肯定没出息透了。   没想到这么个臭要饭的也敢当众跟她对骂,一看就是村里来的泼妇,没教养,呸!   正腹诽着,女老师腿弯突然一麻,惊叫一声跌了个狗啃泥。   她呸呸地朝外吐着泥沙,吐出俩大门牙来,吓得一把血一把泪地在地上蹬腿撒泼:   “谁打的我?赔我的牙!姐夫我毁容了姐夫!”   周围人瞧着她那个狼狈的样子,全都忍不住噗嗤噗嗤偷笑。   眼镜男家长赶紧跑进去找园长出来救场。   其他家长见势不妙,拖着自家大声嘲笑老师的熊孩子,匆匆跑走回家去。   可不敢被老师跟园长惦记上,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革委会的副主任是好惹的?   简青桐也趁乱带着唐骏离开。   绕了一圈找到大队部大院,远远听见孩子们在里头闹翻天的尖叫。   简青桐停在边上不起眼的地方,等一等几个大班的孩子跑回来玩骑马打仗,把他们一网打尽。   “好了,你们班老师受伤了,不能继续教你们,应该会找代课老师,你不用再见到她了,开心点,嗯?”   简青桐低声安慰唐骏,轻轻摸了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唐骏垂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瓮声瓮气说:   “没用的,她好了以后还会来的。”   简青桐心说,傻孩子,只要她不乐意,那个女老师就可以长期休病假。   但她不可能暴露空间的秘密。她还要维持在孩子面前的正面形象,偷袭老师什么的跟她可没关系。   “咱们回去跟你爸告状,他手底下那么多兵,还怕她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一人一口唾沫也淹了她!”   “不能以多欺少。”唐骏被安慰到了,擦掉眼泪露出个笑脸。   简青桐一本正经点头:   “那就叫你爸一个人跟她打。”   “好男不跟女斗。”唐骏又说。   简青桐乐了:   “嘿你个小古板还挺多歪理,不能歧视妇女知道吗?男女平等,打人不能挑挑拣拣的。”   唐骏听得一知半解,费力地想出个例子:   “就像吃饭不能挑食那样,对吗?”   “对!”简青桐毫不心虚地肯定。   昨天欺负唐骏的四个孩子里,就有一个小女孩,不这样教他的话,只能逼着孩子傻站着被动挨打不还手。   对女性的礼让可不能表现在这上面。丧尸杀人不分男女,朱武、唐远征他们上战场杀敌也是同样的道理。   “哦,我懂了,要尊重对手,不能重男轻女。”   唐骏努力消化后妈的话,说服了自己。   简青桐想了想,这话没毛病。于是母子俩达成共识,又说起接下来的战术安排,唐骏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   “擒贼先擒王知道吗?他们人多你就自己一个,不能被他们搞车轮战消耗体力;就先逮着一个带头的往死里打,打到怕为止。你也可能会挨打,会很痛,敢不敢去?”   简青桐低声面授机宜,再次使出激将法。   小男孩受不得激,挺起小胸脯大声反驳:   “谁怕了!老子英雄儿好汉,我才不是孬种!”   “好样的!待会儿你这样这样,记住了吗?”简青桐在他身上比划两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记住了!”唐骏信心更盛,迫不及待地要去报仇。   “出发!”   *   院子里两拨孩子互为攻防,在几个大孩子带领下玩得热火朝天。   “哟!小白脸爱哭包来了!克死亲爸死全家的扫把星!难怪你亲妈都不要你略略略!扫把星滚开!不许把霉气传染给我们!打死你个小祸害!”   一个带头的高个子男孩最先发现唐骏,捡起地上的石头,使劲朝他砸过来。   其他孩子纷纷效仿,又砸又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住手!”   简青桐将砸来的石块树枝收进空间,然后哗啦丢了一地。   察觉对面一伙倒霉孩子惊恐的眼神,她赶忙随手比划一下做掩饰,就当她会收暗器吧。   “哇!她会武功,好厉害!”   一个假小子似的小女孩惊叹出声,不怕生地冲过来,拉着简青桐的裤腿仰头要求:   “教我!我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唐骏小脸被吓得发白,却还是勇敢地冲过来把人扒拉开:   “赵晓丹你想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简青桐被小孩子护在身后,心中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没等她感动完,小女孩不客气地使劲推开唐骏,嫌弃地翻个白眼:   “你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   简青桐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差点被推倒的唐骏,沉着脸反问女孩子:   “他是我儿子,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孩子的恶意有多伤人,她早领教过的。   简青桐压住脑海中翻涌而起的灰暗记忆,不理会指着她鼻子骂她“后妈都不是好东西”的小女孩,轻轻擦掉唐骏眼里愤怒的水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保持冷静,记住刚才教你的绝招。”   唐骏重重点头,像头小豹子似的冲出去,瞅准目标,踩脚、脑袋顶肚子、剪刀脚锁脖子一气呵成!   简青桐嘴角微翘,听着大男孩杀鸡似的尖叫也觉得十分解气。   “放开我哥/张晓明!”   其他孩子回过神,也冲上去加入战局。   简青桐没有过多插手,只在有人出阴招上武器的时候,及时出手将东西收走。   赵晓丹眼睁睁看着丢出去的石头没了踪影,恐惧又兴奋地回头看看面无表情远远站着的简青桐,缓缓退出战局。   小女孩内心十分纠结。   她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很想拜人为师学功夫;可偏偏高手是讨厌鬼的后妈,还很记仇。   这可咋办呀。   唐骏硬杠着其他人的拳头,默念“老子英雄儿好汉”,死死绞住张晓明的脖子不松腿。   “救命!我快喘不上气了!”   终于,张晓明扛不住先求饶。   “服不服?还敢不敢欺负人了!”   唐骏哑着嗓子喝问。   “不敢了不敢了,再打人我是乌龟王八蛋,你快松开,好难受呜呜呜!”   张晓明崩溃地哭出来,裤子下头湿了一片。   其他几个小伙伴都惊呆了!老大被打尿了?   唐骏见几人被吓住,瞪着晶亮的眼扬起拳头高声喝问:   “你们呢?还敢不敢欺负人了?我可不是吃素的,再敢打人,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其他几个孩子看看地上翻着白眼上不来气的张晓明,吓得高喊“鲨人啦,救命”,一哄而逃。   “行了,放开他吧。”   简青桐看着差不多了,上前拍拍扬眉吐气的唐骏,示意他把人松开。   唐骏松开腿,乏力地滚到旁边地上,气喘吁吁地擦把汗,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就呜呜哭起来。   张晓明桎梏解除,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惊恐地手脚并用地逃走。   唐骏疯了!疯子要鲨人了救命!   大院里只剩下唐骏委屈又解气的呜咽声。   “好了,回家了。”   简青桐抱起小男孩放到车后座,提醒他扶稳了,骑上车翩然离去。   唐骏抬高胳膊抱住她的腰,依恋地在她身上蹭蹭,泪痕未干的小脸上悄悄露出个笑容。 第24章 [VIP]   “你今天不用给家里买饭?”   夏明亮打了一份白菜猪肉粉条, 抓起一个大馒头咬一口,看看跟着坐他对面的唐远征,奇怪地问。   开了一天会, 嗓子都有点哑, 再打个汤去。   唐远征嗯一声, 放下饭盒,头也不抬地大口吃饭。   夏明亮眯起眼打量他的脸色, 咽下嘴里的饭菜,搁下筷子准备去打汤:   “我想起来了, 昨晚牛冬梅跟我提过,说要介绍个老乡去你们家干活, 见过人了?”   唐远征也咽下嘴里食物,抬头认真看他,压低声音说:   “嫂子怎么给介绍这么个人,你也同意?”   这话有意思,听起来很不满意啊。不能吧,他媳妇不是那不靠谱的人, 肯定有误会。   夏明亮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结结实实坐回去, 两手搭在腿上,严肃地直视他双眼问:   “人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   唐远征被他这副谈判的架势给惊了下,推推自己面前的豆芽炒肉片过去,示意他也吃。   “别这么严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 嫂子给介绍的也是咱部队的军嫂, 一团那边连长家媳妇。你说这都是军嫂, 叫她来伺候我媳妇孩子, 这算咋回事。”   唐远征有一说一,老大哥肯定能懂他的苦恼。他真不想搞特殊,更不想闹内部矛盾。   夏明亮咂摸了下他的话,抬手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问:   “你管这叫伺候人?”   唐远征心直口快地啊一声,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保姆干的可不就是伺候人的活么。   夏明亮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左右看看没人注意,靠近他小声说:   “你说话前过过脑子!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劳动光荣,哪个行业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存在谁伺候谁的问题,那是搞封建特权!你是不是想写检讨了?”   唐远征怔住,面上浮现一抹懊恼,刚才确实是他失言了。   可话糙理不糙,他的本意还是好的。   “你别说了,听我说。”夏明亮亲眼看着这混小子从新兵蛋子成长到先锋营营长跟自己搭班子,对他的了解不比对自家媳妇少,没好气地制止他的歪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话不能这么说。首长家也请阿姨吧?就是咱营里还设勤务兵,你能说他们就是专门伺候人的?听着好像低谁一等似的。这种危险思想万万要不得!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记住没?”   唐远征瞪大眼强调:   “可她也是军嫂……”   夏明亮皱眉打断他的话,听都不想听:   “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军嫂也是人民一员,跟其他群众一样,不能搞特殊对待,更不能拈轻怕重挑拣工种,别人能干的,军嫂都能干,还能干得好!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也别瞧不起小保姆,人家就是在你这攒攒经历,以后说不定就能干到行业顶尖评为王牌保姆,被要到终南海工作,甚至接待外宾,那级别比你都高,还能代表咱们国家的脸面。”   夏明亮瞧他被震住,那张常年绷着的冰块脸也有了裂开的迹象,不由得嘿嘿一乐。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同志,千万不要从门缝里看人哪。”   夏明亮起身拍拍他肩头,意味深长地调侃两句,扭头跑去打汤。   今天是紫菜汤,里头放了虾皮跟小鱼干,闻起来就鲜得很!   夏明亮快步打了一碗汤回来,见对面唐远征还是一脸回不过神的傻样,稀奇地多看两眼,逗他:   “小心吃到鼻子里了。”   唐远征无语地看看童心未泯的老大哥,嘴里机械嚼着,脑子里用力回想上午在办公室见过的刘嫂子,试图从她身上找到日后能飞黄腾达的预兆。   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头绪,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嫂子啊。   夏明亮咕嘟咕嘟灌下半碗汤润喉,见他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样,看够笑话轻咳一声,把人从牛角尖里拽回来。   吃完饭还得继续开会,脑子不清楚可不行。   “你快别琢磨这事了,越琢磨越复杂。说白了不就是你家提供一个工作岗位,人家过来上工赚钱,一拍即合的好事,有啥可琢磨的。   你家一伤员俩孩子,请个人帮忙合情合理,谁也不会背后说啥。   再说你家不也给开工钱了么,这就是正经招工,优先照顾咱们的军嫂是你们仁义,该表扬你们才对。”   夏明亮又咬一口馒头,就上香喷喷的猪肉粉条,边吃边说:   “军嫂里情况各不相同,很大一部分是从农村来的,没有城市户口分不到供给粮,学历又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   随军之后很难找到正式工作,就靠家里男人那点工资撑起一家老小的开销,还得往老家寄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摇摇头,心有戚戚:   “咱们营独立编制,年年选拔年轻血液补充进来,淘汰率更是高出全军几十个点去。   这就导致了什么问题呢,有一部分人拿咱们这里当跳板,来刷一波资历镀一层金就跑,当不了凤尾就去基层当鸡头,出去起码也是副排起步,熬上个一年半载就能升到连长,把老婆孩子接过来随军安家。   你想想看,这么一来,他们能对咱们这有多少归属感?又怎么能够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刻苦训练提高自己?”   夏明亮越说越上头,痛心疾首道:   “尤其是上次出任务,好么,对面还没伤筋动骨,咱们这边带队总指挥营长牺牲了!   要不是方跃进那个狗东西贪生怕死临战抗命暴露目标,也不至于逼得朱武顶上去吸引火力制造战机。   朱武什么水平?十个方跃进加一起都留不住他,偏偏狗东西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把朱武留那了,这简直是笑话!   就朱武那业务能力,还有他攒下的功劳,只要好好活着回来,不到五十就能升司令员!”   夏明亮抹把脸,低头恶狠狠吃口菜,像在啃逃兵的骨头,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   “事情发生之后,我深刻反思总结,方跃进绝不是个别现象。这个苗头十分危险,放任不管的话,咱们营里的军心就散了。   我左思右想,觉得咱们现在的招新训练计划不能变,优胜劣汰是对的,唯有如此才能保持咱们营的最强战力,先锋营的招牌不能倒。   可还得想办法增强咱们营的向心力凝聚力,找出吸引驴子的那根胡萝卜,好好吊着那些兵油子才行。   你今天说的这个事儿启发我了,军嫂确实是个好的突破口。   咱们的战士都有很强的责任心,懂大义也顾小家,假如咱们能把军嫂安置好,有她们帮着吹枕头风,那么思想工作就更好做了。”   唐远征正襟危坐,不时低咳两声,努力瞪眼冲他使眼色。   夏明亮一心琢磨工作上的难题呢,被他打断思路,不满地说:   “你老咳嗽啥,嗓子不舒服就喝口汤润润。   哦对了,我刚才说朱武的事,没针对你的意思。我就是惋惜他这么好的人才英年早逝,这对组织来说也是沉痛的损失。   当然,我没有说他不该救助战友,这两码事,你别吃心,和你没关系。”   唐远征实在没办法,只得不顾首长示意,站起来大声问好:   “首长,您也来食堂吃饭?”   “首长好!”   夏明亮反应极快,扔下筷子啪地立正问好,狠狠瞪了对面知情不报的唐远征一眼。   首长来了也不告诉他,这不是坑人么。   “你们好,坐下一起吃。”   首长端着饭盒坐到夏明亮身边,先喝了口汤开胃,不动声色地缓解紧张的气氛,不疾不徐开口:   “夏明亮不愧是多年的老同志,分析问题鞭辟入里,总结得也有一定道理。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还不全面,咱们接着讨论。”   夏明亮被点名,立马坐正腰板笔直。   首长给他撕了一块鸡腿肉夹过去,又给了唐远征一块。   “别拘束,边吃便说。”   俩人说声谢谢首长,立即夹起鸡肉吃进嘴里,互相交换几个眼神,迅速整理思路,都没急着开口。   还是首长先问了:   “说起朱武,小唐啊,唐骏唐果还好吗?听说你媳妇年纪不大,和孩子相处得怎么样?”   唐远征赶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回答:   “多谢首长关心,俩孩子都还不错,和简青桐也能相处得来。”   唐远征捡着几件事说了说,例如简青桐给俩孩子准备了见面礼,主动接唐骏放学,还因为孩子的事跟他顶嘴,全都简单提了一嘴。   最后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婴儿车的设计图双手递过去道:   “简青桐她虽然没正经上过学,但不是那种甘于平庸的人,也爱动脑筋。   这是她想出来的婴儿车的做法,要我上交给部队,说想开个工厂,安置我们的军嫂和退伍军人。我还没来得及报告,您先看看。”   “哦?这还真是巧了。”首长放下餐具,掏出手帕擦擦手,余光瞄见夏明亮惊讶的神色,就知道唐远征没撒谎。   他颇感兴趣地接过图纸,唐远征干脆站过来指着一一解说,完全照搬简青桐的说法,最后还附加上个人意见。   “我觉得她这个想法还不错,婴儿车完全能做出来,生产难度不大。如果真要建厂投产的话,可以直接购买几条生产线,稍加改装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夏明亮跟着点头:   “这车的技术含量不高,也就车轮轴承这块儿费点事,车架车棚车兜子的部分都可以手工安装,劳动强度不算太大,女工完全可以干。”   说完又朝唐远征挑眉:   “行啊老唐,瞒得够严实啊。弟妹这么好的主意你都不提前说一声,亏我还在为咱们营里的事情发愁,你看,都快愁秃了。”   唐远征严肃惯了,有首长在场更不会随便跟人开玩笑,绷着脸光瞪他不说话。   还是首长捧场地接过话茬:   “你那是操心多了英年早秃。”   “瞒不过您的法眼。”夏明亮嘿嘿笑着摸一把光溜溜的头顶,小拍领导一记马屁。   “油嘴滑舌。”首长笑骂他一句,又指着图纸问了唐远征几个细节问题,有的他答上来了,有的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我暂时没什么想问的了,坐下吃饭。”   首长叠起图纸,装进自己上衣口袋,扣好扣子,笑着说:   “图纸我就拿走了,回去开个党委会研究下,有问题会再来找你们。”   唐远征答是。   首长点头拿起筷子,从夏明亮饭盒里夹起一筷子油亮亮的粉条唏哩呼噜吃进嘴里,也把自己打的清蒸鱼和红烧豆腐推到桌子中间,示意大家一起吃。   “夏明亮你也不用跟小唐挤眉弄眼。这图纸既然是小唐媳妇弄出来的,肯定要记你们的功劳,以后有好处也少不了你们先锋营。”   夏明亮脸皮厚笑说谢谢首长,不客气地去夹鱼尾巴,说这个他爱吃。   唐远征有学有样,夹起一块豆腐默默吃着。   “吃肉,都别跟我客气。”   首长主动给他们又夹一圈鱼肉,又关心地问起简青桐的情况。   “我听说小简同志这两天一直有电话找,怎么,是有什么困难?”   唐远征忙说没有,又把简青桐娘家那点破事一五一十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   首长认真听了,点点头说:   “小简是位好同志,热爱部队热爱生活,有觉悟肯上进,是咱们军嫂的楷模。   小唐啊,小简既然来到咱们部队上,这里就是她的家,你就是她最亲的人,要对人多关心照顾。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报告给组织,组织上是你们最强有力的后盾。   要鼓励小简多学习多进步,有好的点子就提出来,大家一起研究。给她办张图书卡,需要什么资料就说,你们帮着给找找。”   唐远征有点受宠若惊,忙提前打预防针:   “简青桐她没上过学……”   首长摆摆手,一眼看到他心里: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没上过学不代表没知识,思考问题不要刻板嘛。”   他又指指口袋,笑问:   “看她画图的这个线条流畅程度,就能知道绝不是头一回握笔的文盲,不信你看不出来。小唐啊,不要瞧不起人哟(四声)。”   唐远征赶紧说没有。   不管首长开玩笑似的说他瞧不起人指的是首长自己还是简青桐,他都必须否认,他是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   首长不轻不重地敲打一句,又说起今天的来意:   “听说你们今天又开了一天会,是为了备战这次的全军大比武吧?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这次夏明亮抢先回答,放唐远征喘口气。   “不瞒您说,这次我们心里还真没底。虽然有唐远征在,个人项目冠军必定不会旁落;但失去了朱武这个最强主力之一,个人赛的积分数势必要降一截。   最受影响的还有团体赛。我们先锋营黄金三角少了一角,一时之间想再挑个后补也为难,默契不够,水平也跟不上。只能重新调整布置新战术了,我们开会研究的就是这事儿。”   首长点点头:   “看来还没研究出结论来,继续努力。你们先锋营是咱们部队的三大招牌之一,靠的是敢拼敢打战无不胜的战绩,不要弄丢了传统。   全军的兵尖子都在你们这了,要想办法发挥他们各自的特长,取长补短,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你们是一个集体,单兵素质要拔尖,但更要重视团体作战的重要性,注重后续力量的培养,不要出现断层的现象,没有人是不可以替代的。”   “是!”唐远征俩人端正坐姿,齐声应是。   “不要这么严肃,就随便聊聊天,吃饭吃饭。”   首长摆摆手,从唐远征的饭盒里夹起一筷子豆芽菜吃,饶有兴致地问:   “你媳妇伤得挺严重?要不要去军医院看看?你俩啥时候请客,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去蹭杯喜酒喝。”   唐远征打起精神回答:   “她后脑勺伤得挺深的,这几天勤换药已经快结痂了;就是脑震荡有点麻烦,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劳累不能生气,不然就容易头晕恶心难受,还得再接着养上两天。   赶您哪天有空的我们再摆酒,请您来帮我们主婚。”   首长点头应允:   “我跟我爱人和和气气过了大半辈子,自认还是有资格当这个主婚人的。行,这差事我接下了,记得给我包红包,我带回去哄我小孙女。”   “一定一定,给您包个大的。”唐远征松口气,露出个笑模样大口吃饭。   首长又不紧不慢加了一句:   “你媳妇脑震荡,你就别气人家了,学着说两句软和话,有什么问题先跟夏明亮商量下,别粗门大嗓的跟你媳妇嚷。唐阎王也得有铁汉柔情的一面才行。”   唐远征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起来,涨红脸喃喃叫声首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小子没开窍呢,以后有他的苦头吃。”夏明亮嘿嘿笑着又去夹鱼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年轻人嘛,要允许他们犯错误,多碰几次壁就学会成长了。”   首长也笑着附和。   见他爱吃鱼,干脆揭下鱼身上的大肉夹过去,然后将整个鱼身子划过来,露出下面浸满汤汁的完整鱼肉。   唐远征一脸懵地也夹了一筷子鱼吃,脑子里满是不解:   怎么首长跟老夏就认准了他会犯错误?他自觉对媳妇挺好的呀。   *   简青桐背过身连打两个喷嚏,扭头对上唐骏担心的眼神,笑笑说:   “大概有人在念叨我呢。”   唐骏严肃着小脸伸出两根小手指:   “一想二骂三感冒,后妈你刚才打了两个喷嚏,一定是有人在骂你。”   他想说肯定是讨厌的王老师,但又觉得干爸嫌疑也很大,昨天晚上干爸就跟后妈吵得很厉害,今天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可他不敢说。   以前那个女人就总在家里骂,骂亲爸天天不着家,老婆孩子都不管,只顾着自己逍遥当甩手掌柜的;   后来她也不着家了,总去找乐团的叔叔伯伯玩,还带他们回家开爬梯,又奏乐又喝酒又跳舞,闹哄哄的,把他锁在屋里写作业。   她还总喊着要减肥,不吃饭也不做饭只喝酒;他饿了就给他塞一个面包或者一包饼干,渴了就喝汽水,暖瓶里经常是空的。   亲爸回来一次他们就要大吵一次,直到她又怀上妹妹,亲爸才不跟她吵了,什么都让着她。   她却闹得更凶,吵着要打掉妹妹跟亲爸离婚,她想嫁给她那个总跟她一起跳舞的男老师。   可姥爷不同意,说那个男老师就比他小六岁,都能当她的爹了,等以后他跟男老师都老了,她要伺候谁的老?姥爷就只养了她一个闺女,指望她给养老送终。   可那个女人被男老师迷住了,说什么都不跟亲爸过了。   亲爸没办法,跪下求她生下妹妹,生完就放她走。   然后那女人就真走了,扔下他和妹妹,头也不回地嫁给了男老师。   亲爸白天把妹妹送去姥姥家请保姆帮忙照看,他去部队上班,晚上接回来亲自带妹妹,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够,很快累瘦了,后来又牺牲了。   那个女人一滴眼泪都没流,还笑着对她的新丈夫说,幸亏她早跟亲爸离了,不然还得背个小寡妇的名声,难听死了。   唐骏恨透了她,可亲爸没了,他和妹妹没地方去,只能先住在姥姥家,那还是她的娘家。   姥姥姥爷对他们没以前好了。   因为那个女人又怀孕了,姥姥每天都唠叨着要给她好好补身体,怕男老师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她会给他生出个不够健康强壮的孩子。   姥姥还没退休,下了班就给那个女人煮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喝,压根顾不上他和妹妹。   幸亏后来干爸把他们接走了。   干爸也瘦了,对他们发誓说会照顾好他们,以后他就是他们的亲爸,还把他们的姓都改了,说这样就是一家人。   干爸还说他这辈子不娶媳妇了,怕后妈会虐待他们,就他跟他们俩人过,他会找个保姆照顾他们。   话才说完没两天,干爸带了个后妈回来。   后妈比他听说的好一点,不吃小孩儿也不打他们不饿他们饭,妹妹还喜欢她,他就想着原谅干爸,不叫他变成大胖子。   可是干爸也总跟后妈吵架,后妈都气哭了,一个人回屋锁起门不理人。   唐骏有点怕后妈也要跟干爸离婚,那样其他小朋友又要骂他是扫把星了,是连后妈都不想要的坏小孩。   后妈今天比昨天更好,他有点不想叫后妈走。   那就不能叫后妈跟干爸吵架,他得帮干爸说好话。   “想什么呢不吃饭。”   脑门上被轻轻弹了一下,唐骏捂着额头,看着后妈换了双筷子给他夹了半块地瓜饼。   饼是撕开的,把热气都晾散了,吃起来不烫嘴。   唐骏把勺子搁在盛疙瘩汤的小碗边沿,拿起自己的筷子去夹饼。   饼有点厚,他一下没夹起来又掉下去。   他抿抿嘴,偷偷瞄了后妈一眼,继续努力。   “直接用手拿着吃吧。”   简青桐喂小团子喝一口没有疙瘩的疙瘩汤,看他一眼说。   这碗是刘大妮提前给盛出来的,盐也只放了一点点,说是疙瘩汤,不如说是蛋花面糊糊更合适。   刘大妮赶着回家给自家俩儿子做晚饭,先把这头的饭都做好,放大锅里温着,等简青桐俩人一回来,就急急忙忙交代一声走人。   疙瘩汤跟凉拌白菜心还好,就是地瓜饼闷得久了,表皮被水蒸气溻得皱巴巴的不好看,还影响口感。   简青桐就叫唐骏看着妹妹,她研究了下,打着煤气灶的火,往锅里刷了些油,重新把饼子煎了一遍,就连疙瘩汤里都多滴了香油进去。   反正她空间里头储存的食用油多,吃上两年都还有剩,可着劲造都不怕。   回头等她摸去黑市转一圈,回来就有理由拿油给刘大妮做饭用了,清汤寡水的饭菜再香也有限。   油煎饼子散热慢,她先撕开一块给唐骏晾上,她真的有在学习照顾俩孩子。   只是她不喜欢手上沾油的感觉,这才用筷子夹着吃,给唐骏夹过去的时候还特意用的公筷,这都不过是洁癖本能在作怪,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不过她也不会苛求别人跟她有同样的习惯,她不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人。   尤其对承载人类未来希望的幼崽,她更多了几分包容。   “还烫吗?要不拿手帕垫着吃?”   她又递过去一方雪白的手帕。   她空间里的手帕都是医用级别的,能直接当绷带包扎伤口用,拿来垫着吃东西完全没问题。   唐骏下意识接过来,看看白得像雪的手帕,再看看油亮亮的饼子,突然有点舍不得用。   “我拿手抓着吃吧,吃完打肥皂洗手,能洗得很干净。”   唐骏托着手帕还回来,懂事地说:   “这个留着给妹妹擦嘴。”   简青桐财大气粗地说:   “你拿去用吧,妹妹还有。”   唐骏眨眨眼,想说其实不用给他用新手帕,他知道后妈很穷。   不过他有点舍不得还回去。这是后妈头一次送他的礼物,上次的奶糖不算。   “谢谢。”   小男孩挣扎两秒,决定收下后妈的好意。   嗯,等吃完饭,把那枚伟人徽章再送她吧。那是他最喜欢的徽章了,亲爸送他的,上回想送给后妈没送出去……   “不客气。慢点吃,别跟你爸学,吃饭要细嚼慢咽,对消化好。”   简青桐边喂小团子,间隙还能自己吃上一口,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唐骏听话地放慢速度,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吃着,然后惊奇地发现,后妈吃饭的样子有点好看哎。   “喜欢吃这个饭吗?”   简青桐被小男孩直勾勾盯着,微挑眉头找了个话题。   唐骏重重点头,急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回答:   “喜欢!比食堂里做的还好吃。”   简青桐能看出这孩子教养不错,就是总有种想讨好别人的迫切,想想又嘱咐一句:   “不要急着说话,小心呛到,慢慢咽下去再说,这又不是什么急事。”   唐骏眨眨眼,像是要看清她的样子。   嗯,后妈不是那个女人,没她漂亮,但比她好看;也不会总骂他笨,跟个木头桩子一样,问他话都不知道赶紧答。   小男孩乖乖点头,眼睛弯起来,右边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   “知道啦。”   “乖。”简青桐敷衍地夸奖一句,给吃得喷香的小团子续上一口疙瘩汤,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凉拌白菜心吃。   凉菜是酸甜口的,甜而不腻酸而不蜇,味道调得恰到好处。   白菜心被切成细细的长丝儿,脆生生的汁水十足,蘸上一点醋汁吃,清爽适口,解腻又开胃。   新鲜蔬菜简直令人感动!   简青桐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   唐骏有学有样地也夹起一筷子凉菜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盯着后妈的嘴瞧,想等她咽下去的时候再跟着一起咽。   这一瞧他就发现了惊喜!   “后妈你右边也有一个酒窝!”   唐骏兴奋地指着自己右脸颊,想努力挤出自己的小窝窝,却被嘴里的饭菜撑得鼓鼓的。   简青桐瞧着小男孩懊恼着急,却听话地还耐着性子咀嚼饭菜的小模样,表示她又被可爱到了。   “你发现了?观察力不错呀。”   唐骏跟着咽下食物,挺起胸膛一脸自豪:   “那当然,我爸以前是当侦察兵的,我是他儿子,肯定也行!”   简青桐比个大拇指表示赞成,又赶忙给小团子喂口饭,这才说:   “虎父无犬子,你很不错。不过我这个叫梨涡,两边都有。”   她侧过头示意他看。   这对梨涡还是她吃出点肉后才现出来的。   唐骏失落地黯淡了眼里的光,闷闷低头拿勺子搅碗里的疙瘩汤:   “哦,我只有右边一个。”   这样就跟后妈不一样了。   简青桐摸不准小男孩低落的点,想了想说:   “你刚才说的不准确。咱俩的这种叫梨涡,在两边嘴角下面往外一点的位置,比较小。   酒窝不一样,是在嘴角上面两边脸颊的位置,比梨涡大挺多的。听明白了吗?”   “酒窝?梨涡?我记住了!”   唐骏摸着自己右下巴,笑出个明显的小窝窝,眼睛重新亮起来。   原来他跟后妈的这个窝窝都叫梨涡,他俩一样!   “乖,吃饭吧。”   简青桐看着小男孩又无缘无故开心起来,偷偷在心里嘀咕,小孩子果然喜怒无常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搞不懂。   三人饭量都不大,很快吃完饭,齐齐摸着肚子瘫坐叹气。   “好饱。”   “巴抱。”   简青桐忍笑给小团子擦擦口水,纠正她的读音:   “饱,肚子吃饱了。”   小团子抱住她摸肚子的手,张嘴吐个口水泡泡:   “不,吃。”   简青桐带着她的小爪爪摸摸圆滚滚的小肚皮,笑着逗她:   “西瓜要熟了,我拍拍响不响?”   唐骏急得说:   “别拍,妹妹会吐。”   简青桐看他一眼,笑着点头答应:   “好,不拍。”   唐骏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着急好像说错话了,他总是忘记后妈不是那个狠心的坏女人,不会打他跟妹妹。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扭动小身子要下地:   “后妈你跟妹妹歇会儿吧,我来收拾桌子。”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眨巴下眼睛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简青桐急忙咽下嘴里的话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唐骏使劲咽口唾沫,两只大眼睛瞪得溜溜圆:   “那个,我不是故意叫你后妈,妈妈。”   心虚之下,他流利地改了口。   简青桐放下提起的心,作势摸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松口气说: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没关系,你愿意怎么叫都行。”   唐骏见后妈没生气,先是安心,随即又有点不高兴。   她不愿意自己喊她妈妈吗?   简青桐已经习惯小孩子多变的情绪,天知道他们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哪个星球的故事。   “没不舒服就好。饭桌先放着吧,咱们再歇五分钟,出去遛弯消食回来再收拾。院子里变化不小,考考你都发现了什么?”   唐骏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思考一下举手。   “可以发言。”简青桐再次觉得这孩子教养好,乖得叫人心疼。   但就是这种乖乖牌学生,更容易成为校园暴力的对象。   简青桐暗暗提醒自己注意引导小男孩的野性,今天下午放学后干架的表现就不错,还有救。   唐骏像是回到以前在城里机关幼儿园上学的课堂上,放下手就要站起来大声回答老师提问,被简青桐制止。   “坐着回答就行。”   这椅子比他的小短腿高多了,突然站起来怕不是要摔个好歹。   还真是不能有半点放松啊。   简青桐虚惊一场,把带孩子这事儿的危险级又上调一级。   “哦。”   唐骏乖乖坐下,两条小腿前后晃荡了下又赶紧收好,两只小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是很标准的军中坐姿。   “院子里的菜地翻了土还锄了草,东边的菜地北边那里种了两排韭菜,往南又种了三排萝卜白菜。”   他想了想又补充:   “菜地里还浇了水。草厦子里的草也少了。”   简青桐惊讶地问:   “你怎么知道种的是萝卜和白菜?还知道草也少了?”   唐骏一本正经回答:   “因为幼儿园里昨天也种了,像这样盖着白纸,我还给白菜浇水了。草少了不是看出来的,做饭肯定要烧掉一些的,想想就知道了。”   简青桐震惊!   “你给白菜浇水?浇了多少?老师让干的?”   这不是压榨童工吗!   唐骏乖乖点头,有问必答:   “嗯,我被分到浇水的活,以后每天早上晚上都要去浇一遍,我们班的菜地都要浇,班长会检查,干得不好会告老师,老师要罚洗厕所,还要浇大粪。”   简青桐:!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要干那么多农活儿?还有惩罚?简青桐几乎要出离愤怒了!   “你原来的幼儿园也要干这些吗?”   简青桐拿不准这是这个幼儿园的个别行为,还是这时候普遍的行业规则,比如要孩子们勤工俭学什么的,于是先按捺火气虚心求证。   唐骏点头又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迷惑。   “没有。以前的幼儿园老师也叫我们播种埋土浇水,但每个人只种自己的那颗菜,不用干那么多活,也不用我们每天浇水,也不用浇大粪。”   说着他又弯起眼睛笑,右边梨涡若隐若现:   “我种的那颗菜长得可好啦,全班都没我种的菜胖没有我的菜绿!我每天都要检查它有没有乖乖长高,拿尺子量下来报告给老师记在本子上。   我还给它捉虫、拔草,我还偷偷拿了一点姥姥家的花肥喂给它吃。   对了,我给它起了名字叫七娟。因为姥爷说过七娟有福气,努力加餐饭。我想叫七娟多吃快长,得第一!”   简青桐望着孩子飞扬的眉眼,忍住没纠正他,那句诗该读“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唐骏感受到她眼神里的温柔,快活地继续跟她分享:   “七娟真的很争气,每天都在努力长大。当然我也有帮忙,下雨的时候我会偷偷给它撑伞,天热的时候我会给它扇风,我每天都会给它讲故事唱儿歌,我还给它画了很多画,你要不要看看?”   简青桐点头,抱着小团子起身等他:   “我迫不及待想认识你这位好朋友七娟,带我去看看画吧。”   唐骏兴高采烈地爬下椅子,哒哒哒跑过来拉住她的衣摆,仰着笑脸脚步雀跃:   “七娟已经被吃掉啦,你只能看画了。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七娟收获的季节。   老师教我们念了《悯农》的诗,然后带着我们亲手收割了种下的菜,那可真是个大丰收!   老师把每个人的菜都分了一点叫我们带回家,请家长还有亲戚朋友们一起品尝劳动果实。   妈妈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菜!七娟果然是最棒的!”   他眉飞色舞地挥舞着右胳膊,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爸和干爸也都很喜欢,吃得比我都香。我姥姥姥爷他们嘴上说好吃,其实我知道他们并没有真的吃,王阿姨把菜丢进垃圾桶了,我看见了。”   唐骏撅起嘴,想起那个女人更加嫌弃骂人的话,就更不开心了。   简青桐赶忙转移话题:   “你居然能种出这样好吃的菜,真是太厉害了。可惜我没福气亲口尝一尝,好遗憾哦。”   唐骏忙认真许诺:   “没关系的妈妈,我可以再为你种一颗菜。就种在院子里好不好?还给它起名叫七娟,因为七娟最棒!”   简青桐吸吸鼻子,故意质疑:   “真的吗?你每天上学也很辛苦,回来还要写作业、陪妹妹玩、练功扎马步,你真的有时间种菜吗?”   唐骏伸出小拇指,一脸郑重:   “不信拉钩!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我姥爷说的,他可有学问了。”   简青桐把手指勾上去摇了摇:   “好拉钩,咱们一言为定,我等着吃你亲自种的菜。七娟最棒。”   “对,七娟最棒!”   小男孩仰着小脸笑容灿烂,额头嘴角的抽痛也损伤不了半分他的好心情。   就知道后妈最好了,不,是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捉虫) [VIP]   唐骏的画功相对于五岁的小朋友来说, 意外得十分不错。   看得出他有跟着认真学过一点基础,一张张蜡笔画色彩明艳比例协调,严谨中又透出小孩子特有的想象力, 能从中看出满纸的喜爱与愉悦之情。   简青桐从小就是拿画画发泄情绪的, 自然能体会到画里小男孩纯粹诚挚的饱满情感, 夸奖起来也头头是道,更引发原作者的共鸣。   唐骏两眼晶亮, 两颊泛着亢奋的晕红,欣喜又崇拜地不住点头:   后妈懂好多!把他当时画画的感觉全说对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亲生母子吧?可能上辈子也是!   “妈妈你怎么才来找我啊?我等你好久了呜呜。”   小男孩猛地扑进她怀里, 委屈地呜呜哭。   简青桐被吓一跳,反射性地抱住他, 一脸懵。   “什,什么?”   唐骏在她怀里拱了拱,担心会把眼泪鼻涕蹭到妈妈衣裳上,抬起脸眼睛红红地看她,身子还使劲赖在妈妈怀里一刻都不想分开:   “妈妈你是不是把我弄丢了?我不怪你,你现在回来找我们就很好, 我好想你呜呜。”   简青桐抱着又哭起来的小孩子, 茫然眨眨眼,脑子里各种狗血剧情不受控制地纷至沓来。   “你是不是想你妈了?要不, 我送你过去住两天?”   唐骏哭声一停,一脸痛恨地坚决摇头:   “那个女人才不是我妈!她就是个小偷,把我和妹妹从你身边偷走了!你才是我的亲妈,只有亲妈才会对孩子这样好。”   简青桐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思维也诡异地停下, 再度茫然地眨眨眼, 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他。   这孩子不得了, 居然脑补出偷孩子的环节!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上抱错梗了?   “不是, 唐骏你听我说,我今年才十八,你都五岁了,算起来我得十二岁就生下你,这不可能你懂吧?”   她哭笑不得地给小男孩算算数,一脸遗憾地耸耸肩:   “所以我真不是你亲妈。不过没关系,这也不妨碍我对你好是吧?   另外还有,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亲妈都疼爱自己的孩子的。比如我妈就是,她对我可不好了,原本还想把我卖给老男人换钱花。”   简青桐用了移花接木的艺术手法,把书里刘兰香原本想给简青苗定下亲事的老光棍借来一用。   那男人今年都四十六了,还打老婆,前头那个老婆就是受不了每天总挨打,这才半夜跳水库寻了短见。   不过这些并不适合跟唐骏细说,怕吓着小朋友;她只需要简单举例,能引发小唐骏跟她同仇敌忾,不再感伤自身就行。   为什么有的父母会不爱孩子,这个问题从小就被遗弃的简青桐也没找到答案。   只不过后来渐渐习惯了麻木了,也就不在意了。   现在看着小小的男孩子陷入同样的迷障,简青桐感同身受,不忍心他也日夜煎熬反复质疑自己,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拉出来。   “这事其实也正常,当妈的也是人,是人就有好有坏,会犯错误。就像你幼儿园的同学一样,有的还打人呢。”   唐骏还不死心地追问:   “我真不能是你亲生的孩子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可能你特别厉害,十二岁就能生下我呢?   就像我姥姥姥爷常夸的学生,有的就是小神童小天才,十几岁就学得比其他人强。”   简青桐没法跟一个五岁孩子解释生理卫生课的内容,只好更加遗憾地叹道:   “可惜我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天才,长到现在还没生过孩子,抱歉让你失望了。”   唐骏瘪着小嘴儿彻底蔫巴下来,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霜都化了,他也支棱不起来。   简青桐看着心疼又好笑,暗想自己果然没有安慰人的天赋。难怪她的文一写感情线就掉收藏,还有一堆打负分的,骂男主骂女主的全有。   或许她情商欠费?真是辛苦读者了。   简青桐再次默默对以前和以后的衣食父母们说声抱歉,然后一脸为难地看着失神落魄原地自闭的小男孩。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急需儿童教育专家支招,唐远征怎么还不回来!   “那个,你要不要先救救你的画,快被果果撕掉了。”   简青桐使劲压下以毒攻毒、以惨制惨的馊主意,母螳螂生下小螳螂后吃掉公螳螂什么的太毒了,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怕是扛不住。   不如靠人类幼崽来帮忙治愈。   这一看不得了,小团子不声不响地扒拉过画本,好奇地翻来翻去,两只小爪爪蠢蠢欲动,口水都滴上去了!   老话说得果然对,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可怜的七娟啊,尸骨无存就不说了,连身后遗像都惨遭觊觎,眼瞅着就要保不住了。   唐骏果然也遭不住了,心疼地过去抢救故友:   “妹妹这个不能吃,脏脏。”   小团子以为哥哥在跟她玩游戏,咯咯笑着抢得更欢了。   唐骏还一直好声好气地试图跟她讲道理,哄她放手。   简青桐在一旁笑眯眯瞧着,一时之间只觉得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静好是不可能静好的。   鸡同鸭讲的两小只一人手持一边画本同时用力,脆弱的画纸承受不住俩人的热情,嗤啦一声从中裂开。   唐骏同样也裂开了,颤抖着手托着半张画纸,一脸的不敢相信。   小团子像是发掘出最新款游戏,咯咯笑一声,又手快地抓起一页画纸,一用力又是一声美妙的嗤啦。   唐骏吓到似的转头看妹妹,眼眶开始泛红蓄泪。   小团子很有兄妹爱地把画本往哥哥面前一递,邀请他一起制造美妙乐曲,是个爱分享的大方宝宝没错了。   简青桐万万没料到剧情会这般急转直下。   说起来她其实知道一点小孩子在某个年龄段特别喜欢撕纸,但知道归知道,没人提醒她压根想不起来!   也就没能及时制止。   意外围观到祸国妖妃幼年翻版,又被唐骏丰富多变的夸张表情吸引到,脑洞奇特的简青桐一下子跑偏了。   嗯,唐果很有做妹喜的潜力嘛,瞧把她哥给折腾的。   简青桐不敢笑出声,憋笑憋得肚子疼。   无良后妈抹掉眼底笑出的眼泪,才想出面制止小兄妹间的纠纷降低损失,就听唐骏再也忍不住地爆哭出声。   “哇——”   小团子被哥哥吓到,迟了两秒也扯着洪亮的小嗓门嚎起来,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下滚,丢开手里的画本,手脚并用往简青桐怀里爬。   简青桐被突如其来的童声二重奏打个措手不及,脑仁儿突突跳着疼。   造孽啊!她怎么会想着看孩子的笑话,遭报应了吧?还是双倍攻击,要了亲命了。   这会儿不是有计划生育吗,为什么要生两个,独生子女不香吗?   吐槽归吐槽,该哄还得哄。   “别哭了,多累啊,才吃的晚饭都要哭没了,要不先喝口水再继续?”   简青桐一手搂着放肆嚎啕的团子,另只手被另个婉约画风的唐骏抱着不放,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只剩下一张自由的嘴巴,笨拙地说些无意义的苍白安慰话语。   被她这么一哄,俩孩子像是受到刺激,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简青桐无语问苍天,她也想哭了。   如果她有罪,请用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派两只喇叭精来摧残她。   她也只是个无辜的新手后妈!   “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有理不在声高,光哭解决不了问题。你们都是成熟的宝宝了,要讲道理,先别哭了成吗,祖宗!”   简青桐苦口婆心,脑汁都快榨干了,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仿佛无穷无尽的哇哇哇、呜呜呜。   魔音穿脑。   生无可恋。   简青桐头一次质疑起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古语,起码她这次穿书重生的含金量看起来不高。   她可以换本书穿吗?玛丽苏傻白甜她可以,复仇流美强惨她也能上,哪怕穿去原始社会搞基建呢。   可惜穿越大神没听见她的奢求,反而惩罚她的贪心似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递了唐远征这个实际意义上的大家长回来!   “怎么回事,俩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吃坏肚子了?”   唐远征一阵风样刮了进来,卷走简青桐怀里的小团子按压肚子初诊,还沉声问唐骏是不是肚子痛。   简青桐怀里一轻,感觉满屋子阴风煞气横溢,冻得俩喇叭精都消停了。   唐骏哭声戛然而止,下意识抹把脸坐正,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嗝。   只有先前哭得最上头的唐果收放自如,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不怕死地还要跟大人告状:   “爸,哥,凶,打。”   唐远征收回手,按一圈不见小闺女哭着喊痛,就知道不是肚里闹病,他先松了口气。   “你欺负妹妹了?”   唐远征给小闺女擦擦眼泪,冷声问儿子,又不满地看一眼简青桐,她怎么看的孩子!   这一看突然就给有点愣住,一大两小三张脸全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乍一看有种谜之相似,就那个词儿,泫然欲泣!   这还怎么气得下去。   唐远征干咳一声收回目光,再次觉得自己其实养了仨孩子,跟他们计较就是他傻。   “妹妹撕我的画。”唐骏同样委屈地告状,但又强撑着大度表示原谅。“干爸你别骂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还小,就是觉得好玩,呜。”   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溢出一声呜咽,被他使劲咬住嘴唇憋回去了。   他可怜的七娟啊!   简青桐被魔音穿脑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散,感觉自己的灵魂都穿过天灵盖飘走一大半,剩下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她木着脸毫无起伏地说:   “没关系,我陪你重新画一张同样的补进去。”   “真,真的?能画得一模一样?”唐骏目露希冀,一抽一抽地问。   “比你之前画的更好。”简青桐转动眼珠扫一眼画纸皱巴巴的尸体,脑中自动浮现完整图画,不假思索地保证。   “那咱们现在就画!”   唐骏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拿出彩色蜡笔,拉她坐到小炕桌旁边画画。   简青桐接过铅笔试了试软硬,刷刷两笔勾勒出轮廓,又立起笔尖加强线条,一颗栩栩如生的大白菜跃然纸上。   “上色你会吧?”   简青桐把打好底稿的画本推过去,交接工作。   “我会!”   唐骏兴致勃勃接过本子,拿出蜡笔认真涂抹。   简青桐把腿从小炕桌底下抽出来,随意变换个坐姿,一手托腮,看似在看他画画,实则趁机放空大脑养养魂儿。   唐远征给小闺女洗过澡换身衣裳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天下太平的和乐景象,跟他刚进家门时看到的如同天上地下。   他微微挑眉打量下儿子,见他已经进入正常的学习状态,满意地将眉头落下,喊一声两眼无神的简青桐。   “你出来下,唐骏画完了赶快写作业。”   唐骏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画得十分投入。   简青桐梦游似的跟着男人飘回主卧,怀里又被塞进一只奶团子。   唐远征温和解释:   “果果想跟你睡,你先哄哄她。”   简青桐木然看他,感觉耳朵里堵得满满的,他的声音在天上飘啊飘的进不来,有听没有懂。   唐远征探寻地看着她。难道她也要哄?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果果很好带,一般不闹觉,你陪她躺一会儿,这瓶奶喝不完她就着了。”   简青桐慢半拍地低头看看眼皮子发沉,含着奶嘴有一搭没一搭嘬两口的小团子,不过脑子地问:   “那她不刷牙了?”   唐远征听着她发飘的声音,担心她是不是脑震荡的症状又严重了,想了想伸手去抱闺女:   “还是我哄她吧。等她睡着再给她擦擦牙,她睡着了一般不容易醒。”   结果小棉袄当场漏风,不给面子地猛地一激灵,抱紧奶瓶用力吸,努力睁圆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去找人。   找见简青桐就卖乖地朝她弯起眼睛笑,叼着奶瓶朝她伸出胳膊要抱。   简青桐很自然地接过小家伙,被传染似的跟着打个呵欠,泪眼朦胧地冲碍眼的男人一抬下巴赶人:   “我带她睡,你出去吧。”   唐远征看了呵欠连连的娘俩一眼,又莫名觉得相似,暗暗称怪地走到床边,一把抖开被褥铺好床,顺手整了整枕头的位置,居中对齐,又拍拍平整。   简青桐眯着眼搂着孩子和衣躺倒,不忘记小声咕哝:   “躺着喝奶容易呛到……”   唐远征嗯一声,低声说:   “放心,我会看着她。”   简青桐两只眼皮子快要黏在一块儿,可仍然在洁癖作祟下无法真正放松入睡:   “等她睡着你喊我一下,我还没洗漱。”   “好,我喊你。”   唐远征应声,给她们往上拉拉被子,听着俩人呼吸瞬间变沉,他又等了几秒,轻轻拿走闺女手里的奶瓶。   唐果嘴巴继续嘬了嘬,两只小手抓挠个空也没醒,本能地往旁边简青桐怀里拱了拱,挨着她不动了。   简青桐下意识轻轻搂住软乎乎的小团子,呼吸沉沉半梦半醒。   唐远征拿手帕给闺女擦口水,擦完刚想收手,这才发现手的位置不太对,手背几乎要擦到她胸口……   他呼吸停滞一秒,蓦然发觉耳边的呼吸声也轻了。   他唰地抬起眼,对上她沉静的眼眸,睁开着的。   唐远征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口唾沫,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简青桐看清他震动的瞳孔,还有迅速充血涨红的耳朵,倏地闭上眼,收回胳膊翻个身。   唐远征看着背对自己装睡的女人,脸上还一阵发烧。   她这是真误会他了?不会又气哭了吧?   唐远征有心想扳过她肩头一探究竟,又莫名心虚地没敢,看看自己那只惹祸的手,总觉得手背上似乎有种软绵绵的触感盘桓不散。   他应该没碰到她才对。   可那种诡异的感觉就是该死的挥之不去,烦得唐远征想赶紧出去洗手,打上香皂搓个十遍八遍的,看它还怎么作怪。   唐远征唾弃完不省心的右手,动动僵硬的手指,捞起睡熟的闺女,蹑手蹑脚带上门出去。   简青桐听着门外脚步声走远,呼地一声拥被坐起,两眼目光灼灼,哪里还有丁点睡意!   妈妈呀,他好会撩~   无心勾引最为致命,她书里的男猪脚活了!   简青桐心里小人无声尖叫,恨不得立马拿过电脑,狂敲八百字,开擦边车那种!   灵感来了如同山体滑坡挡都挡不住,简青桐下地贴着房门仔细听了听。   男人穿过客厅出去,紧接着洗手间的灯亮了,传来水流进脸盆的哗哗声。   简青桐插上插销拉灭电灯拉上窗帘,心痒难耐地坐回床上,掏出笔记本电脑就是一顿敲。   虽然还是没写脖子以下的违禁内容,但她让男猪脚用眼神开车了!   编大我出息了!读者老爷们你们看不到这一章是你们一辈子的损失!基友伦家会开你最爱的隐形车了汪!   简青桐打了鸡血似的,两眼放光,一张脸被屏幕的光映得有些狰狞,不时发出一阵低而猥琐的偷笑,间或抬手揉揉发痒的鼻头,生怕鼻血弄脏可贵可贵的夜光键盘,这里可没有维修点。   唐远征轻手轻脚地给小闺女擦过牙,给她脱掉外衣放进被窝好好睡。   唐果闭着眼睛伸胳膊找人,唐远征有经验地塞一个布老虎给她,小家伙很快抱着心爱的布老虎安静下来,睡得一脸幸福。   唐远征给闺女掖掖被角,叫炕上埋头写作业的唐骏换去书房写,把炕桌放倒挡在炕沿,防止小闺女不小心翻身掉下炕。   唐远征关上东屋的电灯出来,房门留下一道缝隙,叫客厅的灯光流泻进来,省得闺女待会儿醒了找不见人害怕。   唐远征在门外站了站,屏风拉着长长的影子直盖到他肩膀。   他借着阴影的遮挡,隐秘地飞快搓两下手背,那股似是而非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在他手背生了根,不时出来扰人清静。   他目光沉沉盯着西屋紧闭的房门,眼底明灭晦暗,如同深渊底沉寂的岩浆火海,随时有喷发的可能,也或许只咕嘟个小小的气泡就破碎消停,平静百年。   院子里起风了,吹得晾衣绳上没干透的被套东摇西摆。   唐远征扫过去一眼,猛地松开双手,像是从一个短暂的梦中惊醒,船过水无痕。   工作上的事、俩孩子的事够他忙的了,哪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大步走到西屋前,抬手就要敲门。   不只是为刚才答应过要喊她起来洗漱,更是有事要跟她商量。   手堪堪要敲到房门,唐远征警惕地收手,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动静。   像是,雨点噼里啪啦砸落的声音,还夹杂着她压抑着的哭声?   是她在哭吧?捂着被子声音都变形了,多听两声都觉得瘆得慌。   那个噼里啪啦的动静是她在掉眼泪?她怎么这么能哭,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唐远征迟疑着收回手,思考两秒果断转身去了书房。   再叫她哭一会儿吧,哭够就停了。   这次他更没法哄她,万一她就是被他刚才的动作羞到了呢?他该怎么解释,他真没想占她便宜。   唐远征心里存着事儿,也没心思再抓着唐骏审。   男孩子打架挺正常的,脸上挂点彩才像个爷们样。他像唐骏这么大的时候,打起架来比这还凶。   唐远征清楚地知道俩孩子的不同。   唐骏是小子,养得皮一点没关系。他之前就有点被艾晴柔那女人给管得过火,小时候挺机灵的孩子都木了,以后还怎么扛事?都丢他爸的人。   唐果是姑娘,得精细点养。虽然不能学艾晴柔那女人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坏毛病,但随她的根儿弹点钢琴多打扮打扮,气质那块就跟一般女同志不一样,肯定会是天底下最讨喜的小姑娘。   昨天发火是冲着简青桐那女人,气她接个孩子也做不好,急得他到处没头苍蝇一顿乱找,差点没给急疯,其实不关俩孩子的事。   “今天又打架了?”他语气平平问。   “嗯。”唐骏手里铅笔一顿,几乎要戳破田字格纸。   “赢了输了?”唐远征眉头微皱,将儿子紧张的反应归结为怯懦。   朱武的儿子,他唐远征的儿子,怎么能是个没胆的软蛋?!   “赢了。”唐骏声音大了一点,悄悄抬头飞快看了干爸一眼。   唐远征神色平平,不喜不怒,寻常地点点头:   “写完作业继续扎马步。”   “是!”唐骏塌下的肩膀又挺起来,拿过橡皮将刚才写的那个“电”字出格的尾巴小心擦掉,认认真真地描上一个新的,然后继续一笔一划写生字。   唐远征瞄过他屁股底下垫在椅面上的小马扎,眉头微微皱了皱。   还得给唐骏打一套合适的书桌,顺便问问简青桐要不要。   她在火车上说想念书识字,将来还想当作家写书,不学习哪行。以后就跟唐骏一起写作业学习吧,互相之间也有个竞争。   唐远征拿了本书看,书房里安安静静。   看了会儿书,唐远征抬腕看看表,快九点半了,唐骏今天作业怎么写到这么晚?扎完马步得十点了。   正想着,唐骏收起铅笔,翻开前头写的生字挨个检查,觉得哪个写的不好就拿橡皮擦掉重写。   “写了五页生字?作业这么多!”   唐远征放下手里的毛选,眉心浮现不悦的细纹。   “还有一百道算术题,我已经自己出完题目算出来了。”   唐骏擦掉一个歪掉的风字,重新写在田字格里,头也不抬地说。   “一百道算术题,还得自己出题目,你们老师布置的?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唐远征拿过儿子端端正正摆在旁边的算数本,一目十行地扫过,又是满满当当五页!   他儿子是念幼儿园大班没错吧?这作业量比他上小学五年级时候还大,怎么搞的!   唐骏不高兴地撅起嘴抱怨:   “王老师罚我的。我昨天的作业没交够,老师就罚我多写,别人写一遍字,我得写十遍,数学题也要写十道。”   唐远征咬咬后槽牙,尽量平心静气问:   “你昨天作业没交够?问你不说是写完了吗,我还帮你检查了一遍。”   唐骏表情更委屈了,气愤地说:   “那个作业是老师大前天留的,我前天才转到这个幼儿园插班,没人告诉我有这个作业。   老师还不听我解释,非说是我的错,长了嘴不知道问,还不如直接生成个哑巴。”   唐远征又磨了下后槽牙,攥拳压住心底滋滋乱窜的火苗。   农村学校的老师水平不行,他小时候念书的时候也没少挨批,遇上暴脾气的男老师还上脚踹,有个比他高两级的男同学被老师拿教鞭把手指骨都给打断了。   后来那个老师被教育局通报批评,但也没开除他,把他调去学校保卫科干门卫。   听说开展运动这几年,那个男老师又起来了,带头组织罢课,把包括校长在内的领导同事全都斗了个遍,当初处分他的教育局领导都差点在他手里栽跟头。   听起来简直荒谬。   儿子这个幼儿园老师不会也有什么猫腻吧?他唐远征的儿子可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这么多作业你都什么时候写的?写完赶紧睡去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明天晚上我接你放学。”   唐远征决定明天再去儿子幼儿园深入了解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趁早给他转学。   唐骏揉揉手指上被铅笔硌出的红印,得意地抬起小下巴说:   “我在学校写了一大半。我的座位在最后头的角落里,老师看不见,我偷偷在下头写作业来着。她讲的东西太简单,我早都学过了,不用听都会。   不过我都有认真写作业,没像别人那样一只手握两支铅笔糊弄事。学习是给我自己学的,温故知新的道理,我都懂。”   看着这样冒傻气的儿子,唐远征一时不知道该夸还是该批,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三两下帮他收好书包,催他赶紧漱口洗脚睡觉去。   “我今天还没扎马步呢。”   唐骏被抢了整理书包的活儿,还忍不住重新把书本按照他喜欢的顺序重新排列;还要把铅笔削好准备明天课堂上用,刚拿出来就又□□爸把铅笔跟小刀夺走。   “太晚了,你该睡了。今天落下的明天再补上,小孩子必须每天睡满八小时,快去!”   唐骏不甘不愿地哦一声爬下椅子,小声嘀咕着“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话,还不忘记叮嘱干爸:   “铅笔不要削太尖,张晓明会抢我的铅笔拿笔尖扎我胳膊。”   啪地一声,唐远征手里铅笔硬生生从中间一折两断。   唐骏崇拜地看他一眼,夸一句干爸厉害,又小大人似的安慰道:   “干爸别生气了,后妈今天带我把张晓明他们给打服了,他不敢再欺负我的,不然我还揍他,我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他又啪地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偷偷看眼关着的书房门,一脸懊恼改正:   “我怎么又喊错了,是妈妈。干爸你知道吗,我和妈妈都长着一样的梨涡,你就没有。”   唐远征放下断成两截的铅笔,两手轻轻用力掰,修复被他单手捏弯的铁皮小刀,瞥一眼他用力挤出的一边梨涡,抬起脚作势要踹他屁股:   “滚蛋,长不长这玩意儿我都是你爸!出去漱口睡觉。”   “踢不着嘻嘻嘻。”   唐骏灵活地一扭腰闪开,嘻嘻贼笑着跑走,还鸡贼地把门给关上了。   “臭小子。”   唐远征摇头笑骂,垂下眼继续削铅笔,手里重新扳得笔直的小刀快成一团光,寒光凛凛。   或许,他该先向简青桐了解下唐骏在幼儿园的情况。   看起来她这个后妈当得比他这个干爸还更称职,难怪俩孩子都乐意亲近她,就连别别扭扭的唐骏都突然改了口。   这个媳妇娶得也许没那么糟心。   唐远征下意识瞄一眼右手手背,那股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大晚上的就不该东想西想,睡不着就加班,工作永远忙不完。   唐远征嗖嗖几下削完铅笔,装进铅笔盒,这才发现里头少了好些个文具,就连好好的橡皮都无端缩水,小了不止一半。   再一看蜡笔盒更不得了,直接少了几根颜色鲜亮的,颜色不好看的也都被撅断,剩下参差不齐的蜡笔头惨兮兮地在盒子里头撑场面。   吃都没这么快的!   再看看本子,明显也薄了很多。总不会是唐骏自己撕掉拿去上厕所用了吧,他的屁股才多大。   不用说,孩子肯定在幼儿园受欺负了,老师也不管管。   那就只有他这个家长来管。   明天接儿子放学,就带他把丢了的文具全要回来。   唐远征心里狠狠记下一笔,忍着气收拾好儿子的书包放到一边,去东屋给儿子搓搓臭脚丫,拿擦脚巾给他擦干,三两下扒光衣裳塞进被窝里。   “睡吧,晚安。”   唐远征安顿好儿子,正要出去倒洗脚水,就听见小家伙小小声喊他:   “干爸,晚上你跟妈妈一屋睡吧,别人的爸爸妈妈都睡一起的,你也不能比别人差。   我会看着妹妹的,你去陪妈妈吧。她一个人睡肯定也会害怕。她一害怕,生出来的孩子也会胆子小,我不想要个胆小鬼弟弟,有点丢脸。”   唐远征身形一僵,沉声问: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听外头人胡说八道。”   唐骏不服气地反驳:   “我自己知道的啊,我妹妹就是这么来的。干爸你肯定也知道,你们大人就是喜欢糊弄小孩儿,我才不会上当。   干爸你知道吗,我前头坐的那个张晓亮就有点傻。他想要他妈妈给他生个像赵晓丹那样的姐姐,还想要他妈妈给他生个比他哥还高的大黑狗,他好笨哦。”   小男孩得意地嘻嘻笑,一脸的求夸奖。   唐远征干巴巴说声他是没你聪明,草草糊弄过去,赶紧端着洗脚盆出来,关上门长吁口气。   他是不是得感谢儿子没那么笨,没缠着他妈也要她生个大黑狗?   唐远征越想越好笑,直到涮完洗脚盆回来敲媳妇房门,嘴角弧度还是向上的。   等见到脸蛋红扑扑的简青桐,他眼底淡淡的笑意更加明显。   “你笑什么?”   简青桐被他笑得发毛,反手去摸自己鼻子底下,挺干净啊。   唐远征被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搞得一怔神,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叫她来书房说事,特意要求带上字典。   简青桐一脸无语回去拿字典,发狠地打算今晚要给狗男人好看。天才简要摘掉文盲帽子了,愚蠢的凡人准备捡下巴吧!   一进书房,唐远征第一时间插上门。   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特别适合干点啥事。   然后唐远征就干了。   “伤口愈合得不错,过两天就可以摘掉纱布了。”   简青桐乖巧坐在椅子上,闻言保持头部不动附和说道:   “到时候刚好也该请喜酒了。摘掉纱布我也能换个发型,把秃的这块儿藏起来,不然我宁愿不走这个过场。”   秃头少女什么的太毁形象,她接受不来。   唐远征听她话锋不对,沉住气给她换好纱布才问:   “走过场?我们领过结婚证的。”   简青桐双手揪住衣领一蹦三尺远,浑身上下大写的俩字:流氓!   “婚内□□违法我告诉你。”   她想也不想地迸出一句,对上男人看傻子的眼神,哼他一声强行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   “我就开个玩笑,知道你缅怀救命恩人,没这种风花雪月的心思。   那什么,请客这事儿我得跟商量一下。那天你打算请多少人,按多少的标?我得先划拉一个预算,量入为出。”   实际上就是拐着弯打听这会儿的喜酒怎么摆,她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没经验。   唐远征深看她一眼,拍拍椅背示意她坐过去。   “我也要和你说这事儿。今天遇见首长了,他说要来喝喜酒,我请他来给我们主婚。   首长都来了,其他领导不好不打招呼;来不来另说,但咱们要先准备上。   你看着准备吧,预算没上限,钱不够我再给你拿。   对了,明天后勤部要去镇上采购物资,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早上八点出发。”   简青桐面色严肃,一一记下。   首长啥的她其实不怵,就是本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婚闹的陋俗。   到时候真有人撒酒疯的话,她可不会给人留脸。   两辈子头一回办婚礼,即便只是走个过场,也必须不留遗憾!   “行,菜色我跟刘嫂子他们商量着准备,到时候请刘嫂子主厨,她手艺特别好,绝对给你长脸。   给来宾的伴手礼我准备放八样,一盒烟,一份喜糖,再加上六样点心。点心我也想做出点新花样,客人们带回去自家吃或者送人都不错的。   喜糖烟酒买多少你最好给我个大概的数目,这些东西都宁多别少,要的就是个喜气热闹,剩下了也放不坏。   还有就是红包,给谁包,包多少,这其中的亲疏远近我拿捏不准,得你自己斟酌,给我列个单子就行。”   简青桐扒拉着手指头数,兴致勃勃的,像在玩一场大型的过家家。   “对了,还有给你家也就是我婆家的礼,我也不了解他们的喜好,还得你多提点一二,费心啦。   还有还有,结婚的喜服你怎么想的,不会还穿军装吧?虽然你这样穿是很帅,但未免太过乏味,显得不够重视。   要不要给再你做一身便服?你想要中山服还是列宁服,喜欢什么颜色的?你定下了,我也好做一身跟你配套的。”   唐远征听她脆生生地跟他合计摆喜酒的各种细节,原本遥远模糊的感受突然就具体明晰起来。   他真的跟眼前这个女人结婚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跟她过一辈子,相互扶持,生儿育女,咳。   唐骏的话突然浮现脑海,霸道地挥之不去。   唐远征不自然地在裤腿上蹭下手背,面不改色地说:   “都听你的,你决定就好。”   简青桐瞪大眼看他,这人有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她刚刚问了好几个问题,就被他两句话打发了?她要能自己一个人决定,何必来问他,生气!   “又鼓腮帮子,像小孩子一样。”   唐远征今晚似乎有些无法集中精神,重点总是跑偏。   简青桐一下子泄气,没了和他说话的兴致。   “那你娶个小孩子当老婆,□□啊?”   “别瞎说,隔墙有耳。”   唐远征瞪她一眼,下意识扫过她平板板的身条,目光有些古怪。   所以他刚才压根没蹭到什么?   痒了一晚上的手背突然不药而愈。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VIP]   简青桐双唇紧抿, 紧张地看看窗外,生怕真看见有谁在趴墙角。   她怎么可以这样口无遮拦,身为网文写手的自律性哪里去了?像是刚才脱口而出的炼铜癖好、婚内强迫的字眼, 放到文里是要变成口口的。   简青桐深刻反省, 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在这家里好像越来越放松了。   难道她潜意识里已经把这里当成可以放松到畅所欲言的私密安全场所?就像是,家?   有了这种觉悟, 再看对面坐着的男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有点像是从可信赖的队友, 转变成更亲密一些的家人?太复杂了,她也说不好。   唐远征神色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清正经, 甚至不自觉还带上点威严,提前透露一点别的消息。   “摆酒的事情你看着办,多问问其他嫂子的意见,以简单大方为要,不要整得太隆重,最近部队里都忙, 大家就是来吃顿饭。   老家那边我通知一声就行, 应该不会来人,你不用惦记。   我把你画的图纸交给首长了, 首长很感兴趣,还关照了你的学习生活,鼓励你多学多想,还夸你是军嫂的楷模。”   “真的呀?”简青桐不好意思地鼓下脸颊, 突然又想起他刚才说她像小孩子的话, 抬手啪一声夹紧脸颊。   “首长太客气了, 我也没做什么, 当不起这么高的夸奖。”   她捧着脸颊,也不知道是手心发热还是脸上发热,浑身轻飘飘的想转圈圈。   “那个,其实我今天又有个新想法,你等我下。”   简青桐一溜小跑出去,很快又回来,献宝似的又捧出来那两只头花,递到他面前。   “当当!怎么样,漂亮吧?”   唐远征合上课本看过来,眉头便是微微一挑。   “这是,你做的?”   简青桐大力点头,笑得一脸狡黠。   审美这个东西虽然时刻在变,美女直男之间更可能有壁,但总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对呀,怎么样,好看吧?刘嫂子也夸我手巧来着。我们商量着,打算多找几个嫂子一起先做一批出来,放到供销社寄卖试试。   万一销量过关,就上报部队申请办厂,扩大规模,同样能创收,同时也能解决大批军嫂和退伍老兵的就业安置问题。你觉得行吗?”   唐远征接过那两只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托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几眼,没敢伸手去碰那些在灯光下还反光的精致布料,生怕自己手上粗糙的老茧不小心给勾抽了丝。   他把东西搁到桌面上,拿指甲轻轻弹下粉紫荷花花蕊上停驻的小蜜蜂,蜜蜂就又颤颤巍巍地动起来,像活了一样。   “为什么要放个虫子上去,你们女人家不都害怕虫子?”   他一脸不明白地虚心请教。   反正换成他见到有这么大只蜜蜂绕着女同志脑袋后头飞,他是肯定要上去一巴掌打掉的。   简青桐被问了一脸。   她想说,虫子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不变异不伤人,就还挺可爱的,只是都快被吃绝种了。   话到嘴边她及时反应过来,迅速抿紧嘴,还不放心地又捂上一只手加一道保险。   怎么还总忘记穿书的事,这里不是步步危机物资更为匮乏的末世。   唐远征挑眉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从她那对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珠子就能猜到,接下来她要编瞎话了。   “不想说就别说,糊弄人没意思。”   被挑破心思,简青桐讪讪摇手: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加只蜜蜂显得更逼真生动,没考虑到其他人可能不喜欢,多谢你提醒,你的建议很有用。”   简青桐也不确定该不该听他的,直男审美不一定靠谱,昆虫系列应该很早就流行过的。   还是改天再问问其他嫂子吧,刘嫂子话里也可能有水分,毕竟实话有时会伤人。   唐远征审视地看她两眼,直觉她并没有全部说实话也不逼她,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布头和这些石头珠子哪里来的?”   “捡的。”   简青桐早有准备,毫不心虚地说。   “我们村有个大地主姓白,听说家里用的盘子都是金子做的,丫鬟婆子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家里老多钱了。   后来不是新社会了吗,他们家被斗倒了,田地家产被分给贫苦大众,但村里老人都说,他们家肯定还偷藏东西了,什么狗头金珊瑚树的都没找见。   村里就组织人搜山,挖出来好几口大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都他们家藏的,或许还有那些管家婆子偷藏的在里头,反正挖出来就没收了。   再以后就老有人闲着没事去深山里头挖宝贝,咱也不知道挖着没有;我是有一回上山割草,从草丛里捡到了几块碎布头,像是被树枝划破勾住的,上头还沾了血。   我看着害怕,不敢声张,就偷偷把沾血的布头铰下来扔灶膛里烧成了灰;剩下干净的我看料子实在太好舍不得扔,就偷偷藏起来了,带过来做成两朵头花。   喏,都在这里了。珠子也在旁边捡到的。”   她庆幸自己没一时大意拿出更多头饰,不然解释起来更麻烦。   唐远征默默听着,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没再揪着不放。   “这两朵头花先放我这,我明天送给首长过一眼,问问意见。你先不要着急挣钱,你的主要任务是把孩子照顾好,同时抓紧时间学习进步。”   他手指点点桌上的课本,语气严肃:   “没有其他事情,就开始上课。”   简青桐听他这理所当然的话就不太高兴,他还真把她当保姆了?   不对,比当保姆还过分。   保姆正经拿工资的,还不用被逼着学习,更不会压榨她的剩余价值,拿走她的劳动成果。   这样一算,总感觉她亏了?   简青桐默默运气,脸颊才鼓起一半就下意识瘪下去。   糟糕,她中了他说她幼稚的毒了。   心理阴影一种下,她以后又少一个放松解压的小动作了,可恶!   简青桐磨了下牙,有心想说句有志气的话跟她散伙,但到底没冲动。   离婚后她一个人去哪里?回村被爹妈再卖一回?那能有什么好人选,日子指不定还不如现在。   这个年代太特殊了,盖房分家也是儿子们的事,就没听说未出嫁或者离过婚的闺女自己立户单过的,全得指着娘家过活。   简青桐穿来之后,就没想过离家单过的事情,这难度比嫁人后光明正大离开娘家翻了不只几倍,而是基本不可能;   不仅家里长辈亲戚嫌丢人不会同意,村干部也不会允许自家管辖下出现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对他们的政绩考评可太伤了。   还有条出路是冒险去外地当盲流,偷摸找活干养活自己。但这同样朝不保夕,狼狈又不体面,还有可能被抓住教育一顿强制送返。   想来想去,还是跟唐远征搭伙过日子最舒坦,简青桐又不傻,很自然地做出当下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乡下人多口杂,出入都离不开人的眼,她空间里的东西都不方便拿出来用。她可不想守着一座宝山活活饿死。   简青桐又给自己分析一遍利弊,再看唐远征竟也觉得可亲可敬起来。   他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唐骏唐果就是菩萨座下的童子,能保佑她平安顺遂远离争斗,出点力上点贡也是应该的,租房还得交租金呢不是?   “好的,我爱学习学习爱我,我迫不及待想要跳进知识的海洋里扑腾了!咱们从哪开始呢唐老师?”   简青桐摆出乖巧脸,以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心里则在摩拳擦掌:   准备好接受本天才闪瞎眼的学神光环了吗,保证颠覆你认知哦亲!   唐远征将她眼底神色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不明白她那颗受了伤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   她这样没一刻消停的,难怪脑震荡总也养不好。可见是能吃上饱饭了,都有力气瞎寻思了。   唐远征把唐骏的语文书翻开,倒过来推到她面前,指着第一页上大大的拼音字母问她:   “拼音字母,认识吗?”   简青桐垂眸掩住眼底的跃跃欲试,乖巧摇头:   “没学过呢。”   唐远征平静地看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你猜我信不信?   简青桐无辜回望:你猜我猜不猜你信不信?   唐远征见她执意装傻,也不拆穿,很有耐心地从头教起:   “这个读啊,头顶的这个叫声调,这四个啊声调不一样,分别是一二三四声,跟我读啊啊啊啊(请自动脑补声调,手残打不出)。”   简青桐憋着笑,完美跟读:   “啊啊啊啊。”   “嗯,下面这个读波,跟我读波伯跛簸。”   “波伯跛簸。”   “现在回头复习一遍,这个读什么。”   “啊(三声)。”   “这个。”   “伯。”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规律,接下来咱们加快进度,直接看拼音字母表……”   唐远征一本正经教,简青桐装模作样学,全都一遍过。   可她想要的惊掉下巴的画面一直没等到,甚至连句像样的表扬都没有。   唐阎王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简青桐分神吐槽,又想鼓腮。   可没等她自己想起炼铜梗自己泄气瘪下去,就听到一声严厉的“专心”!   简青桐虎躯一震,瞪大眼睛抿紧嘴挺直腰表示在专心了。   唐远征抽她读一遍字母表,又简单介绍声母韵母和整体认读音节,示范了一遍拼读规则后,直接拿过字典,教她拼音检索法。   “记住了吗?以后你就可以对照字典学认字了。你知道读音,就可以按照拼音查找对应的字词。   同音字有很多,你可以看下头的组词举例,例如说话,说下头有这个词,话下头也有,找到同样的就说明你找对了。   这样挨个查找的话工作量太大,所以你最好还是先对照课本掌握一定量的常用字。”   他又翻到课本某页,指着“人口手上中下”分别读了一遍示范。   “这些字还给配了图,看了就知道意思,学起来更方便。”   简青桐点头表示明白。   唐远征也不废话,又拿过字典讲起部首检索法。   简青桐不敢再走神,每次都被精准抓包,她的小薄脸皮实在扛不住。   三言两语讲完两种查字典的方法,唐远征直接写了个稍微难点的字叫她当场查字典。   “这个字读西。”   简青桐还给拼读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学过就忘。   唐远征点头表示认可,指着字典词条下的释义读:   “这个字是晨曦的曦,意思是阳光,多指早上的……”   简青桐正襟危坐,间或简短有力地点下头,表示在认真听。   解释完曦字,唐远征合起字典放到一旁,拿出一个新的田字格本和多削的两支铅笔推过去。   “我看你握笔挺熟练的,不过握笔姿势还不准确,我再教你一遍。”   简青桐一时有些懵,她握笔哪里不对了?   “手离笔尖一寸,再往上握。”   唐远征手把手调整她手的位置,看到她手指肚和虎口的陈年旧疤,目光微微一闪。   这个位置,像是烫伤,看来她这个毛毛躁躁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当时肯定吃苦头了。   “拇指不要压在食指上头,笔杆轻轻靠在虎口这个位置,手指再往里收一收,笔尖再立起来一点。   不要挡住视线,头不要歪。手指放松,不要这样用力。小手指不要翘……”   一声声不要近在耳边,仿佛带着寒气把她脸上的燥热全吹散去,简青桐自觉像个提线木偶,随人摆布。   她握笔那么多年还不是能写能画?管那么多。   “专心。”   催命似的训斥追魂索命,一刻不叫人放松。   “横不是这样写的。顿笔斜拉藏锋,看懂没有,我再带你写一遍。”   简青桐被他大手带着,一丝不苟地又写下一道标准的横,沉默地又主动模仿两遍。   “写横的要领记住了,接下来是竖。同样顿笔起……”   大手握小手,耐心地一遍遍讲解示范。   简青桐默默听着学着,感觉整个人分裂成两部分,一半留在身体里亦步亦趋地学,另一半则置身其外,冷眼瞧着这父慈女孝的感人一幕。   曾经梦里求都求不到的温馨画面就这样摊开在眼前。   她这是圆梦来了?   “困了?”   唐远征敏锐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松开手问,抬腕看看时间,差一刻十一点,确实挺晚的了。   简青桐抬头望他,眼神由茫然到清明,清楚地看见他锋利的眉眼,上头明晃晃刻着三个大字:唐阎王。   心头那点恍惚代偿的情绪,瞬间被压回角落里继续发霉腐烂,不许再有喧嚣尘上的一天。   “我还好,你要休息了?你昨天把菜园子都整好了,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小心猝死,不是,我意思是熬夜不好,睡眠很重要,你不想英年早秃吧?”   唐远征没在意她那点口误。她顶撞他的次数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   但英年早秃这事儿有点严重,他不想这么快向夏明亮老大哥靠拢。   唐远征忍下想抬手摸一把头皮的冲动,点点头承她的情:   “别担心,我没有熬那么久。院子里菜地没多大,加起来半分地都不到,半个多钟头就整完一遍,我不到十二点就睡了,就比你晚半个钟头。”   简青桐对半分地这种计量单位没有概念,跟听天书似的过耳就忘,注意力全放到最后那句上了。   干嘛要跟她比?被人盯着睡觉时间有点怪怪的。   简青桐把这点微妙的不自在归类于隐私被窥探的不喜。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唐远征觉得她似乎有点不高兴,以为小姑娘折了面子抹不开,暗说一声娇气。   但一想她现在不过刚满十八,足足比他小了五岁,又突然换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被迫承担起半个家庭的重量,确实也挺为难她的,他心里就又软了软。   “咳,既然你还有点精神,把算数也给你教了吧?阿拉伯数字会写不?认识钱不,简单的账会算吧?”   说着起身打开书柜门,在架子上按了两下,原本看着像是实心的位置弹开一个小门。   唐远征伸手进去,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打开上头的小锁,给她看里头的东西。   “咱家的存折印章、户口本、粮油本这些都放在这盒子里了,还有一些大额的现金和票。这钥匙给你一把,缺钱了你就自己拿去用。”   唐远征从盒子里头取出一把备用钥匙递给她,又指着下头那两本存折说:   “这两个不能动,是朱武的抚恤金和他留下的存款,得给俩孩子留着。”   简青桐慌忙摆手推辞:   “你赶紧放好,我用不到这些,你上回给我的钱还没花。”   唐远征也不勉强,把钥匙放回去,取出那沓子现金和票,又打开存折给她看:   “我这些年工资奖金都在这了,除去给家里每月寄的五块钱,还有吃饭买东西的花费,折子上存了一千七百多块。”   他放回存折,把现金和票放她手里。   “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数数有多少。”   简青桐只觉得手有千斤重,他这是把家底都给交代了呀。   可她还抱着那么大一空间秘而不宣,相比他的坦诚磊落,莫名就觉得落了下风,有点卑鄙似的。   “没见过这么多钱?”   唐远征看见她颤抖的手和颤抖的睫毛,唇角得意地上扬三毫米,特爷们地说:   “不用紧张,放心大胆地数,这些以后都是你的!”   简青桐瞥他一眼,想象了下把空间里那满满一大箱子金银玉石珠宝首饰拿出来闪瞎他眼那个壕无人性的经典电影画面,就暗爽到不行。   她那可全是硬通货!有些稀有金属,恐怕现在都没探测开采出来,纯度和加工技艺更是远不能及!   富而不能炫,如锦衣夜行,她真是个低调谦和的人。   “那我数了啊。十,二十,三十……”   简青桐有些嫌弃地捏着一张张纸币放到桌上堆成一摞。   纸币流通天下,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可想而知上头会有多少细菌。   还是电子货币便捷卫生。   算算时间,国内第一台计算机电脑应该已经诞生,局域网大概也用上了?但互联网还远未出现。   网络的流行普及大概是在千禧年左右,算一算其实也没多久。等网络时代来临,网络支付什么的还会远吗?   早知道会有穿书这么一遭,她上学的时候就该选网络计算机专业。哪怕学计算机发展史也行,起码也能多知道一些皮毛,说不定就能学以致用了。   一步快步步快。泱泱华夏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她再帮着作弊一把,小蝴蝶翅膀一扇,说不定世界格局就要大洗牌。这种赢在起跑线上的爽文套路盛行不衰,她也爱看。   千金难买早知道,她也只能幻想一把过过瘾。不,她还可以写文,构造一个虚幻又写实的书中世界。   假如她构建的书中世界真实度、完整度都达标,说不定也会完美跟真实平行世界相融合,引来其他穿书同侪共襄盛举。   决定了,就写这个!   未来题材既热血又爱国,还能完美规避现实世界敏感问题,肯定更容易过审。   简青桐以自己职业网文写手的过稿经验,灵光一闪,迅速定下新文的题材;剩下的就是书名简介大纲人设等细节问题的整理设计,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后,就可以着手正文的写作了。   写完开头三万字,反复修改无误,就可以投稿寄给专业编辑审核,等待回音……   “数错了,数了两次120。”   唐远征打断她的遐想,拿起最上头那张大团结放回她手里,示意她继续。   简青桐囧得脸上发热。   数个钱也能数错?一心二用果然不行。   “130、140……280。一共是280块,对吗?”   她放完最后一张纸钞,向他求证。   唐远征拿过那沓现金拢在手里在桌上怼怼,理成整齐的一沓,拿出银行柜员点钞的专业姿势,左右手配合,迅速把纸钞点了一遍。   “280。”   简青桐一言难尽地看看他的手指,他刚才沾了下口水数钱的。   唐远征误以为她想学又不好意思开口,主动说:   “这个不难学,我教你。”   教她舔手指沾口水数钞票?不必了不必了。   “啊那个,我要去上厕所,憋不住了。”   简青桐怂怂尿遁。   唐远征看看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垂眼将钱和票收好,锁好小盒子放回书架,按下机关恢复原样。   罢了,这一晚上讲得不少了。不知道她听得咋样,反正他是讲得口干舌燥,比他开一天会说的话都多。   今天先这样吧,明晚继续。   唐远征出去倒杯水喝,又去东屋看一眼孩子。   俩孩子睡得挺沉,姿势几乎没怎么变过。   唐远征给掖掖被子,目光落在炕东边靠墙叠着的被子上。   那是他的被卧,今晚还继续打地铺?   唐远征看看儿子无忧无虑的睡颜,又隔着门板看向对面西屋的方向,下意识捕捉外头的动静。   她还没从洗手间出来,是在洗漱准备睡了?   唐远征想了想,轻轻走去书房,拉开灯准备加一小时班。   桌子上还放着那两朵花里胡哨的头花,他随手弹一下那只假蜜蜂,静静看了两秒花枝乱颤的小玩意儿,收回视线掏出钢笔写报告。   这些小饰品的技术含量更低,纯手缝制就可以。   当然,买上几架缝纫机的话,效率肯定更高,不过后头还得人工收尾,上胶定型粘珠子啥的。   真打算大规模组织生产的话,出个厂房就差不多了;原料跟销路的问题,让各部门经理拿着部队介绍信去跑就行。   唐远征笔尖一顿,又想起简青桐来。   她既然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也给她买回台缝纫机放家里吧。   那辆旧自行车是朱武留下的,她骑着估计吃力。   她个头那么低,才到他肩头,腿肯定不够长;还那么瘦,要不是扎俩小辫,都认不出是个姑娘家。   也不知道果果怎么那么喜欢往她怀里钻,明明平坦得一马平川,和他也差不多,咳。   唐远征打住又要跑偏的思路,在记事本上添上一笔,买自行车二六X1,缝纫机X1,衣裳……   他瞟了眼旁边的头花,又把衣裳俩字划掉。   她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买来的未必合她心意,不如叫她自己买,还能当场试穿看看。   可他又想了想,还是把衣裳的条目给添上去了,不过没在后头加数目。   镇上供销社墙上挂着的衣裳他有点印象,全是红红绿绿黑黑的碎花,看起来有点土气,跟她喜欢的这些粉紫蓝白的雅致颜色不搭噶,她未必看得上眼。   还是等他抽空去市里百货大楼给她买吧,最好这两天就去。   马上要摆酒请客了,她那么爱美,头上纱布不摘都不想见外人,要是没有合心意的漂亮衣裳,该不高兴了。   还得看看她穿多大号的鞋,皮的布的都备上;凉鞋倒是不急,等天热起来,带她去逛一趟百货大楼自己挑去。   头花就不用买了,外头卖的未必有她做得精致好看。   就连平时最爱赶时髦的艾晴柔,戴的头花也没这个好。   还有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女编辑,头发还烫成大波浪,也算是舍得花钱打扮自己的,可扎头发的也只是一条简单的真丝手帕而已,不上讲究。   他媳妇做的这个头花,都够格给部长夫人戴去接见外宾了。   唐远征背着人颇为自得地看看两朵头花,拿笔拨了下蜜蜂,欣赏地看着它忽闪忽闪的乱扑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他媳妇这手艺了不得,心灵手巧说的就是她。   欣赏了一气,唐远征扭头继续写报告。   写完报告还有总结,白天会议上提出的几个问题很值得反复思考。有些问题他持有保留意见,其实就是不太满意,还得再想更优的解决方案才行。   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等他斟酌再三,确认暂时无法再进行有效修改,收起文件盖上笔帽一看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他把桌子整理好关灯出来,往西屋看一眼,门已经关上了。   唐远征站了站,放轻脚步出去洗漱。   这下不用想了,继续打他的地铺吧。   刷牙的时候,唐远征突然有些发愁,媳妇不会以后都不叫他回屋睡吧?   *   简青桐早上被嘹亮的起床号叫醒,迷迷瞪瞪猛地坐起来,好一会儿才从收卷铃响卷子没做完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实在太可怕了。   都怪唐远征,大晚上非要抓着她学习;   她要是那块学习的材料,早去读名校搞科研报效国家了好吗,哪还会沉溺在网文的海洋里虐来虐去写生写死?   她没有贬低网文写手的意思,这毕竟是养活她的职业,她很尊重并感激的。   这大概就像是“自家孩子自己骂可以,别人稍微给点脸色就不行”同样的道理吧。   但假如有条件的话,她会选择去搞科研。毕竟科学真理有规律可循,而读者老爷们的口味实在太不可捉摸了,一言不合就刷负差评,留都留不住。   唉,想靠网文混口饭吃真的太不容易了。   但谁叫她喜欢呢,嘿嘿。   简青桐伸个懒腰,撩起乱蓬蓬的头发顺到脑后,捡起枕巾上掉落的三根长头发,陷入新一波的心痛。   她肯定梦里写不完卷子急得揪头发了!   穿书了最悲惨的是啥?不是贫穷不是文盲,而是死缠烂打追着不放的脱发危机!   就算她融了灵泉水改善过体质发质,但禁不住她薅啊。   不能怪她手欠,就怪唐远征,他才是噩梦的源头!   快让他出任务去吧,让她独美可以吗?   简青桐长吁短叹起床,来到院子里发现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简青桐赶紧把院子里晾晒的衣物都收了,又不放心地去草厦子里把那一麻袋干草搬厨房去了。   雨点说下就下,她前脚才进厨房,后脚就听见门板被打得噼啪作响。   雨就这样下起来了,天边隐隐滚过一道闷雷,亮起一瞬算是放过闪电。   简青桐先去东屋看看孩子,俩人睡得正香,压根不受困扰。   简青桐没喊醒他们,从空间拿出一把不显眼的大黑伞撑起,出去洗漱。   雨下得不大,温度倒是又降了一些,也不知道影不影响今天去镇上的行程。   早饭是地瓜饼、炒面糊糊配咸鸭蛋。   炒面是昨天下午刘大妮提前炒好的,早起舀上小半碗拿开水一冲,喷喷香,加糖加盐都行,什么都不加也好吃。   咸鸭蛋只剩下最后两枚了,还是离开简家时简奶奶给带的,以后没的吃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   正吃着早饭呢刘大妮就过来了,简青桐就拜托她撑伞送一趟唐骏。   唐骏穿着他爸给他买的小雨衣小雨鞋,全副打扮地走了,还特意跟她交代,晚上干爸会去接他,叫她别多跑一趟。   刘大妮耽搁了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握着一把嫩生生的香椿芽。   “遇见胡营长家嫂子了,知道我来你这,非要送我一把香椿,说让你吃个鲜味。晚上做个香椿炒鸡蛋吧。”   简青桐眼睛一亮,大点其头。   这菜真心好久没吃过了,她还挺想的。   刘大妮就笑:   “爱吃就行,有人不爱香椿这个味儿,嫌臭,其实是他们不会吃。   这东西爱的人是真爱,我在老家的时候每年都要弄来吃,新鲜的就炒着吃凉拌着吃,吃不完就腌上,可下饭了。   咱部队这块儿没种香椿树,于嫂子还是昨天家里来亲戚了,送了小半篮子给她,她又特意分点给你这个新媳妇。”   刘大妮如数家珍,边聊天,顺手就把简青桐才收回来的被套给叠起来了。   “于嫂子人好,我刚过来那年,也没少受她们照应。   于嫂子亲戚家亲家母在地里上工的时候,叫耕地的老黄牛顶了老腰,说是都动不了了,这不亲戚求到她门上,想在家里借住一阵养伤。   于嫂子一大早就要带人去镇上军医院挂号看病去,刚好后勤要去镇上采购,坐他们车去。于嫂子这不就没工夫亲自来送么,顺手就叫我给捎过来了。”   简青桐啊一声说:“他们也要去镇上?”   刘大妮惊讶地问:   “咋的,你也定的是今天去镇上?这人可就有点多了,怕后勤车里坐不下,拉上于嫂子他们就挤得巴结了。”   简青桐看看那一小堆水灵灵的香椿芽,咽口口水说:   “吃人嘴软,我不跟她争,我等下回的。”   刘大妮也笑着赞成:   “今儿外头下雨,天儿冷,你身子骨弱,出去可别冻感冒了,还是在家捂着吧。   我再去帮你跟人说一声,定个下回捎你去,也卖于嫂子个人情。”   “谢谢刘嫂子,辛苦你里外跑。”简青桐感激道谢。   “没事,我也急着跟你学做头花呢,布头我都带来了。等着我啊,我去去就来。”   刘大妮开门又钻进雨幕里。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地皮儿湿得透透的,却没积多少水。   刘大妮就说,这种雨下得最好,长庄稼。   她早上发了面,在锅里温着直发到半晌午才发起,中午就做了一锅大花卷大馒头,又炝炒了个大白菜,凉拌了个白萝卜。   “你真舍得使油,还是在你这做饭舒坦。这个萝卜吃不完还腌上,这会儿味道都在表皮上,过上个三四天腌入味了,滋味更好。”   刘大妮掰开一块纯白面蒸的花卷,吹凉了给唐果抱着啃。   那花卷微微泛黄,揉面的时候加了鸡蛋白糖,吃起来甜丝丝暄乎乎的,比面包也不差多少。   她自己不好意思吃这么精细的,就拿了发黑的三合面馒头大口就菜吃。   简青桐吃的也是纯白面的,不过里头没放鸡蛋白糖,而是在夹层里刷上花生油和细盐粒,就是最常见的花卷做法,同样暄软可口。   简青桐见她一锅饭还分出三六九等来,心里头过意不去,叫她也吃白面的。   刘大妮笑得心满意足说:   “妹子你别跟我客气,我吃这个就行。这年头家家都缺粮,我搁家吃得比你这还不如呢,在你这就是享福来的。   你吃你的。你是病号,果果还小,你俩都得养得精细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等咱们头花能卖钱了,大家日子就都好过了。”   简青桐也就跟着笑道:“那咱们下午接着做。”   一天时间忙忙碌碌过去,晚上刘大妮做了贴饼子,锅底还烀了半锅地瓜,特意多烧烧炕,晚上睡着暖和。   做完饭她就赶着回家了,带走她做到一半的头花,晚上趁孩子写作业的时候蹭个电灯,还能缝上几针。   唐远征接上唐骏回来,俩人身上都淋湿了一点,赶紧换衣裳喝姜汤驱寒。   “你昨天打了唐骏老师?”   唐远征一开口就散寒气,冻得唐骏端起碗大口喝起难喝的姜汤。   他肯定要生病了,不然不会这么冷。牛伯娘说过,人觉得冷的时候就已经着凉了,她是大夫,说得准没错。   他得赶紧喝药,不能把病传染给妹妹。   唐骏自觉地大口灌姜汤,耳朵却还注意听爸妈说话。   只听妈妈说:   “怎么可能?你听谁颠倒黑白呢,明明昨天我差点挨了那个女老师的打才是真,那么多学生家长都看见了,这谁造我谣呢,太离谱了。”   唐骏搁下见底的姜汤碗,踊跃发言:   “我知道!是赵晓丹说的,她说你会武功,会使暗器,张晓明他们也都给她作证了。”   简青桐轻轻眨下眼,摆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澄清:   “这些孩子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哪会什么武功,还使暗器呢,我跟谁学去啊。   我要真会武功,还能受这样重的伤?早提前把人制住了好么,最起码我也能躲开自保不是?   都是谣言。昨天那个女老师是自己跌倒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没人动过手脚。我当时离她也有两三米远,真不关我的事。   而且使暗器总得有暗器吧,难道大家都突然眼瞎看不见?又不是变魔术,想想也不可能啊。”   嗯,她的空间就是比变魔术还神奇,被人抓住把柄算她输。   唐骏颇有些失望地说:   “妈你真的不会武功?赵晓丹说你是大高手,她昨天扔石头砸我,然后石头就嗖地一下不见了,她说就是被你用武功收走了。”   不是武功是空间啊傻孩子。   简青桐含冤摇头:   “昨天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自行车记得吗?我离你们那么远,怎么可能做得到,我又不是长臂猿。   这些孩子啊,还以为昨天被你打服了,没想到睡一觉就又忘了疼,连我都给编排上了。他们没再欺负你吧?”   唐骏摇头,一脸崇拜地看向唐远征:   “干爸带我挨个找他们了!他们吓得赶紧把拿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了,还多了好几样。我没要,他们也不肯收,我就交给夏老师了。   夏老师对我可好了,还拉着干爸问了好多问题,说明天要来家访,叫干爸早点下班在家等她。”   哦豁,有情况!   简青桐心头一跳,闻到了狗血欲来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VIP]   转过天, 夏老师果然跟来家访了。   最有意思的是,她见到简青桐去接孩子,脱口说的话是:   “唐营长怎么没来?你是唐营长家保姆吧, 怎么没坐小轿车来?你这破自行车也带不上我跟唐骏两个呀。”   夏老师描眉画眼, 打扮得要去相亲似的, 震惊地瞪着简青桐推来的半旧不新自行车,不满地跺脚娇嗔。   简青桐囧得想要脚趾抓地。   这位夏老师您矜持点行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喂。   简青桐一路上闷头猛蹬车,试图甩掉对方那些尬出天际的露骨询问。   她有没有怀上, 跟唐远征平时都怎么交流的,有必要跟外人交代?计生委都没管这么宽。   还有这位老师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怎么回事?自吹自擂也就算了, 干嘛每说一句都要拉踩她一回,到底谁才是正室,谁是想插足的小三啊,这么勇的吗?   这位夏老师也紧追不舍,体力居然还很不错。   不愧是下乡锻炼过几年的知青,腿粗得把裤子都绷紧了, 也不知道是她特意把裤腿修窄了, 还是练出肌肉来,总之与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小白花气质不相符。   夏韵进了唐家就四处打量, 一副领导下来视察的派头,看着屋里简朴到寒酸的布置,还不满地啧啧啧。   “夏老师您坐,唐骏去给老师倒杯水。”   简青桐有种引狼入室的不妙感觉, 硬着头皮招呼客人坐下喝水。   刘大妮把唐果交给她, 好奇地打量客人两眼, 小声问:   “这就是夏老师?怎么打扮成这样。”   妖里妖气的。   后头这句刘大妮厚道地没说出口, 但眼神里已经生动地把意思传达出来了。   简青桐槽多无口,干笑着送她出去。   刘大妮站在院子门口,瞥一眼正屋,拉过简青桐小声嘱咐:   “我怎么觉着这个夏老师来者不善呢。她是知青吧?我跟你说,这些知青可有心眼了,为了少干活多吃饭,啥都能豁得出去。你当心着点吧。   对了,你家唐营长晚上说要回来吃饭,不会就是为了陪这个夏老师吧?我怎么感觉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不行,要不我还是在这陪你吧,这个夏老师一瞧就不好对付,你对上她可别吃了亏……”   简青桐哭笑不得地打断她:   “嫂子别担心,人老师就是过来做个家访,没事的。你快回家做饭吧,大兵小军也该放学回来了。”   刘大妮还不肯走,被简青桐好言劝着送出门去。   她是有多弱,才会叫人这样不放心?现在这张脸也太有欺骗性了。   简青桐莞尔摇头,回屋接着招待客人。   夏韵正站在屏风前,做指点江山状:   “那个是你们家保姆?农村雇来的吧?见着客人都不懂得打招呼,没礼貌。”   不等回答,又上下打量一圈简青桐身上寒酸的穿着,不屑地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扭头指着屏风问唐骏:   “这是你亲妈布置的吧?她眼光还行,就是这屏风上头光秃秃的不好看,改天我写一副主席诗词,你拿回来叫你爸亲手贴上去。   对了,你爸怎么还没回来?给他打个电话催一催,你家装了电话吧?”   唐骏见她跳过后妈跟自己说话,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有礼貌地立正回答:   “对不起夏老师,我家没装电话。”   夏韵夸张地捂住涂得血红的樱桃小口,用力扑闪两下贴了假睫毛的沉重眼皮,捏着嗓子说:   “不会吧,怎么不装呀?你爸爸工作那么忙,肯定有需要的呀。是不是某些人抠门没见识,舍不得花钱呀?”   被明晃晃影射到的简青桐:你直接念我身份证号呗?   偷偷翻个优雅的白眼,简青桐也懒得上杆子去贴人家的冷脸,还怕蹭一脸劣质粉底呢。   不是她说,没那个化妆水平,还是别瞎折腾自己那张脸了吧?都卡粉了,假睫毛也不知道拿啥贴的,一边都翘起来了,真要把人逼成强迫症了。   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擦点雪花膏画个眉毛,清清爽爽的不好吗?不要以为没涂红脸蛋就算裸妆,别人眼睛都不瞎好吗。   “我回屋给果果把尿,唐骏招呼好老师,失陪一下。”   简青桐保持最后的风度,打声招呼走人,唐远征回来之前都不打算露面了。反正人家也没把她这么大个人看在眼里,正眼都不带瞧她的。   “对了,书房里头有你爸的文件,要保密,不适合参观,你们就在客厅坐坐吧。唐远征应该快回来了,他是个守时的人。”   简青桐冲俩人一点头,抱着果果施施然回屋。   唐骏懂事地想将妹妹的尿盆送进去,被夏老师绊住了。   “那个是你妹妹?你亲妈生的还是她带过来的拖油瓶?你爸怎么看上这么个人,太不般配了。瞧她穿的都是些啥呀,真给你爸丢人。”   唐骏看她一脸嫌弃鄙夷,不明白她哪来的这么大恶意,夏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我妹妹不是拖油瓶。”小小少年郑重声明,不高兴地撅起嘴。“我妈也不丢人,她可厉害了,你不能这样说她。”   后妈就是家里穷点,那也不是她的错。他以后会孝顺后妈,给她买好衣裳穿,一天换一身!   “还挺会收买人心。”   夏韵被当场顶撞,悻悻哼一声,暂时放下收买这孩子的念头,抬手摸摸被风吹乱的刘海,着急想去补救。   今天早上她特意早起一个钟头,拿湿手巾包着烧红的烧火棍,对着镜子烫了好久才烫出这么漂亮的弯儿,就为了给唐营长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也行,会觉得她一天比一天更美。   尤其有他老婆那个土里土气的黄脸婆对比着,更能把她衬托得跟仙女一样,是个男人都知道该选谁。   “你家盥洗室在哪边,我要去补个妆。”   唐骏一脸懵,努力理解了一下回答:   “啊?啥柿子?老师想吃西红柿吗,我们一般都管它叫洋柿子。不过现在家里没有,得买种子现种。   洋柿子长得很快,夏天的时候就能吃了,到时候我再请老师吃吧。”   夏韵两边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谁想吃洋柿子了,我问的是盥洗室!洗手间,你家洗脸的地方,这回总该听懂了吧?笨的跟猪一样。”   唐骏听懂了,不高兴地往外头一指:   “在外头。”   哼,夏老师一点也不好,骂他笨。他明明可聪明了,她上课讲的东西他都会!   “那边是吧?我自己过去,你别跟来了。”   夏韵捂着刘海急匆匆开门奔出去,啪地关上洗手间的门。拯救刘海,刻不容缓!   唐骏慢吞吞跟在后头,也不进去,就蹲在院子里对着菜地小声自言自语。   “妈妈让我招呼客人,我是小男子汉,爸爸不在我就是大人了,不能失礼。夏老师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比王老师好一点的,起码她没有想打妈妈……”   唐远征从外头回来,一眼看到蹲院子里扮蘑菇的儿子。   “怎么躲外头玩来了?老师在里头找你妈说话,不叫你听?”   唐远征拍下儿子头顶,张望一眼正屋,却耳尖地听见西边洗手间里有动静,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张乱七八糟的脸。   唐远征一巴掌把儿子眼睛捂住了,怕他看了晚上做噩梦。   “唐营长你回来啦?”   夏韵顶着湿漉漉的刘海,脱妆了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小跑出来,娇滴滴仰头问候。   这个角度是她反复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最能展现她柔情似水的眼眸,还有鲜红饱满的樱桃小嘴,再配上黄莺出谷般的动听嗓音,少说也是一个九点五分往上的大美人。   搁在母猪赛貂蝉的部队里,那就得是天仙下凡!   夏韵甜腻腻地笑着,冲他轻轻抛了个媚眼。   傍晚光线昏暗,小飞虫也出来了,弄得她眼皮儿有点痒。   夏韵下意识抬手揉眼,把一边假睫毛揉掉了都没发现,还在努力拗造型,挺胸吸肚子撅屁股,最好能把脸憋红一点,更显娇羞,男人就吃这一套。   唐远征礼貌地挪开眼,左手虚握挡在嘴边轻咳一声,建议:   “夏老师是吧?你还是再去洗把脸吧,我帮你拉开灯。”   夏韵羞答答道谢,说声唐营长你人真好,好会体贴人,扭着腰肢一步三回头地挪去洗手间,心里得意不已。   他一定是被她勾得动心思了!不然一个大老爷们害臊个什么劲儿,还躲出去了,装模作样。   啪地一声电灯一拉,灯光流泻一室,被镜子一反射,亮如白昼。   夏韵洋洋得意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呆住三秒,随即爆发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镜子里这个见鬼的丑女人是谁?她没脸见人了!   唐骏担心地回头看一眼被狠狠插上插销的洗手间,小声问干爸:   “夏老师没事吧?”   “有事她会喊救命。女人家的事情我也不懂,去问你妈。”   唐远征镇定自若地打头迈进正屋,顺手把客厅电灯也拉着了,扫一下客厅茶几上没了热气的一杯清水,挑眉问后头跟着的儿子:   “你妈呢?”   唐骏指指西屋,低声回答:   “我妈抱妹妹回屋把尿,一直没出来。我猜她被夏老师气到了。夏老师不理我妈,还说她穿的不好丢人。”   说着又低头拿脚尖来回搓水泥地面,声音低落地说:   “夏老师骂我笨,还说妹妹是拖油瓶,她根本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好。干爸,咱们能不留夏老师在家吃饭吗?我不喜欢她了。”   唐远征皱眉看着小声告状的儿子,有心想教育他做人要大气,又顾忌着客人在,不好训孩子,暂且给他记上一笔。   “唐骏,对待客人要礼貌热情,她还是你老师,更要尊重。”   唐骏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哦了声,扭头跑去敲西屋门:   “我去喊妈妈出来吃饭!”   房门被敲响,简青桐飞快给手里的衣裳袖子收尾,收起便携式手持小缝纫机,抱起满地转悠的小团子放到床上,收走带娃神器扫地机,扭头应门:   “等一下,马上来。”   隔着门听见外头男人说一句:“在家插什么门。”   简青桐撇撇嘴,飞快换上新作的一套藏蓝色衣裤,拿手捡两下衣裳上沾到的白色线头,趿拉着布鞋过去开门。   “哇,妈妈好看!”   唐骏捧场地比出大拇指,小狗似的地绕着妈妈打转。   “谢谢。”   简青桐回去抱小团子,摆出历史课上老师教过的古代仕女仪态,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   “夏老师呢?”   “在洗手间。”   唐骏兴高采烈抢答,看见妈妈穿新衣裳,跟过大年似的那么开心。   简青桐轻轻眨眼,怀疑那位是不是便秘。也或许是大姨妈突然造访?   想到夏老师身上那条卡其色的浅色裤子,万一真没半点准备地来了亲戚,绝对是一场灾难。   简青桐同情地想支援她一个小面包,对上唐远征冷峻的眉眼,她略有些发热的脑袋瞬间冷却下来。   送啥小面包,给点卫生纸得了。这会儿好像用的是月经带?   简青桐翻找原主记忆,意外发现原主竟然还没来过初潮!   这么说她还能再长高一点了?简青桐乐观地想着,忽略掉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的悲哀事实。   人总要往前看。   “你躲屋里干啥呢,头发乱糟糟的,过来。”   唐远征看她穿得齐整,眼睛一亮,越发看她毛躁松散的辫子不顺眼,招手喊她坐到椅子上,拆开辫子重新梳好。   “别扎太紧。”   简青桐赶忙叮嘱,还没摆脱早上脱发噩梦的阴影。   唐远征没应声,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些。   简青桐活动下发酸的手腕,瞄一眼门口没人,小声地迅速说道:   “我刚回屋换衣裳来着。人老师看我穿得随便,把我当成咱家小保姆了,话都不乐意跟我说。   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我懂,我给你们丢脸了。只是我娘家啥情况你也知道,就没给我准备嫁妆。   我从小到大都捡着我堂姐的旧衣裳穿。下头俩妹妹也都长起来了,堂姐的衣裳就不够分了,我一件衣裳都穿三四年了,平时都不敢用力洗,一洗就是一个窟窿。”   她拿下唐果要薅她头发的小手,面不改色地说:   “这件衣裳是我下午去接唐骏之前,特意跑了趟附近村子,跟一个知青买的,还有点不合身,刚才躲屋里赶紧改了改。你快帮我看看身上还有线头没有?”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其实是她从空间里好不容易翻找到这件颜色素净、布料也不太打眼的衣服,比照着原主的旧衣裳临时改的。   原本是件挺厚实的长袖及踝连衣裙,薄毛呢混纺面料,穿上应该挺知性优雅的。   重点是颜色够深,溅上血不显眼,活动起来也方便,这大概才是她留下这件裙子的主要理由。   当然,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唐远征父子俩人果然没怀疑她的话,一个给她重新编好麻花辫,一个踮起脚尖绕圈给她捡线头,齐心协力打扮她。   夏韵洗完脸补好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众星拱月的温馨画面。   她捏了捏拳,感觉到指甲扎到肉的刺痛。   想起她为了见这男人还特意染了红指甲,她就怒火中烧!   这个男人竟然去给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老婆梳头发献殷勤,放着她这么大一美女不理,他是眼瞎吗?   夏韵自动遗忘刚才照镜子看到的那个刘海打绺假睫毛脱落,脸上沾水花了妆黑一道白一道的丑女,只选择性地记住补完妆后精致时髦的自己。   她使劲盯着唐营长肩头馋人的两毛二猛瞧,心里那点不平很快压下去。   只有他这样有本事的男人才配得到她,当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也不怕王安平那个老色G,敢跟革委会的副主任对着干!   想到即将获得的自由和风光生活,夏韵重新端上娇艳的笑脸,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呀,唐营长回来啦,人家等你好久了。工作一天辛苦了,来,喝杯水坐下歇一歇。”   听着这反客为主莲味十足的矫揉造作话语,简青桐不适地搓搓胳膊,暗暗吐槽,这姐演技不过关哪,叫人怎么给她配戏?   此刻的简青桐并不知晓,眼前被她视为跳梁小丑的蹩脚演员夏韵,之后会给她以及这个尚且不太牢固的小家,带来怎样可怕的冲击。   否则,她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不小看任何一个人,不轻易给人贴标签,更不会带着成见看人。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而此时一副看戏心态的简青桐,则在家人的簇拥下,飘了。   她不知道她自己的演技同样不过关,那上扬的嘴角跟含笑的双眼,并不像她自以为的那样,表现出来的是矜持、客套、有礼有节。   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的嘲笑与幸灾乐祸!   夏韵深觉受辱,咬牙抬起下巴,露出特意擦过雪花膏的修长脖颈。   她不允许自己被这样一个粗鄙的村妇比下去,她也承受不起失败的损失。   “夏老师,坐。”   唐远征手指灵活地把编好的辫子绕上皮筋扎好,放下来顺了顺,与另一边对称摆正,又顺手梳两下媳妇额头刘海,这才把梳子装回口袋,顺手抱走小闺女,吩咐儿子:   “摆饭吧,时候不早了。夏老师也随便吃点,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夏韵两颊肌肉抽了抽,才扑的粉肉眼可见地扑簌簌往下落。   “你们先聊着,我去端饭。”   简青桐不忍直视,抿着嘴角快步出去。   一出门,她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妈呀,这哪里来的奇葩,有点玷污老师在她心里光辉崇高的职业形象了。走后门上位的吧?   笑两声,简青桐又担忧起这位奇葩老师的教学质量来。唐骏跟着这样一位不走寻常路的老师,会不会被带歪?   简青桐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   这老师新调来代课的,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那只能孩子走。   可短时间内再次转学或者转班,影响未必好。受害者有罪论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没人会认真探究内里真相究竟为何,只会热衷吃瓜消费他人。   唐骏还是个内心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还有些讨好型人格的影子,他需要的是正面肯定与鼓励,而不是周围人的质疑辱骂。   那就,跳级?   这个可以有。   “唐骏,你很喜欢这个夏老师?”   简青桐掀开锅盖,偏头避开升腾而起的水蒸气,将锅盖轻轻靠立在墙边。   锅盖底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简青桐塞了块抹布过去垫着吸水。   “不喜欢了,她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唐骏使劲摇头,眼底浮现上当受骗的受伤。   简青桐瞄他一眼,端出大葱炒鸡蛋的盘子搁在他端着的托盘里,若无其事说:   “正好,我打算让你跳级上小学,你跟得上吧?”   唐骏眼睛唰得一下亮起,使劲点头:   “我行的!小军哥他们一年级学的还是拼音写字算数,我都会!”   简青桐嗯一声,打发他先端菜出去。   唐骏开心地咧着小嘴跑了。   妈妈真好,他不喜欢夏老师,就帮他想办法分开,妈妈肯定特别爱他。   “慢点,小心菜汤洒出来烫着你。”简青桐隔着窗户叮嘱。   “知道!”   “小孩儿就是腿脚快。”   简青桐笑着摇头,把花卷馒头捡到大盘子里,端开满满一海碗的萝卜丝丸子虾皮汤,揭开篦子,舀下头的地瓜粥。   地瓜粥拿精米熬的,粘稠金黄,闻着甜丝丝的,勺子上都能拉出丝来。   再捞起一盘刘大妮独家配方腌制的白萝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夏老师来吃饭吧。”   简青桐一进屋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不用猜就知道准是男人的锅,她只故作不知地招呼客人吃饭。   “不吃了!”   夏韵都快被气饱了,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唐远征。   这男人简直有病!说十句答不了一句的,生生把她给晾在那了!   她说点唐骏的事他还肯看过来一眼,要是给他老婆上眼药,或者聊他自己的事,就装聋作哑,或者干脆阴阳怪气地反问她什么意思,这些事跟她一个当老师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她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接连挫败之下,夏老师并没有越战越勇,反而濒临崩溃。   她就再试最后一次,最后给他一个把握幸福的机会。   这样一个有本事年纪也合适的人不好找,做同伴比做敌人好。她也并不想跟王安平狼狈为奸,那是最后的退路。   夏韵用力做个深呼吸,恢复小鸟依人的可怜可爱姿态,没人喜欢歇斯底里的泼妇。   “唐营长,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就是这样,你才更应该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小孩子很容易学坏的,唐骏现在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苗头。”   夏韵意有所指地瞄一眼简青桐。   简青桐边盛饭边悠哉哉看戏,无辜与她对视一眼,露出个加油的鼓励笑容。   夏韵一梗,不屑地翻个白眼。   女人的嫉妒心真丑陋,还巴巴换了身衣裳,压箱底的吧?   懒得跟她个村姑计较,掉价!   夏韵回头继续对唐远征苦口婆心地劝:   “孟母三迁的故事您听过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环境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太大了,而合格的负责任的母亲更重要。   像是那种自己本身就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农村妇女,就很容易耽误孩子。   为了孩子好,您也不能再这样不闻不问下去,该采取点行动了,不然会毁了孩子一辈子的。”   简青桐挑眉,看看洗手回来乖乖坐她身边的唐骏,把盛好的小半碗粥放在他面前。   唐骏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声朝她说谢谢,抢过大勺子也给她盛。   简青桐不错眼地盯着他专注认真干活儿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想着,夏老师嘴里说的人肯定不是他们,不要对号入座。   夏韵还在冲着唐远征激情输出:   “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言传身教真的太重要了,可以说有什么样的妈妈,就一定会教出同样的孩子。   比如我吧,高中毕业,现在还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我的见识是一般女同志远远比不上的。   我对我孩子的教育必定是开明先进的,不会只简单关注他的吃吃喝喝,而是要全面关心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否则养大的也只是一个饭桶而已。   我不一样,我有信心把我的孩子培养成学习优秀思想进步的社会栋梁人才,成为别人的榜样父母的骄傲。您觉得呢?”   唐远征耐心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抱紧着急吃饭的小闺女点下头,不走心地恭喜她:   “听起来有点道理,夏老师孩子上几年级了,晚上回家吃吗?他自己会做饭吧?那真还挺能干的,夏老师教子有方。”   夏韵听他一副“你回家能吃现成的真幸福”的口气,差点破功骂人。   这男人在说什么鬼东西,她肚里的孩子才一个多月,他是怎么知道的?!   “唐营长真爱开玩笑。”   夏韵又惊又怒,勉强挤出句场面话,试探他的反应。   假如他真的知道她肚里孩子的存在,还会愿意离婚娶她吗?男人都不想戴绿帽子。   说不得,只能按王安平的计划来,拉拢不到他,就毁了他!   唐远征诧异地看她一眼,心思全放到怀里不住扑腾挣扎的小闺女身上。   小家伙受不得饿,再不给喂肯定立马要嚎。   “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唐远征大步抱着小闺女坐到餐桌旁,简青桐适时塞了一块咸花卷过来,唐果泪唧唧地抱着花卷就啃。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简青桐怜惜地看孩子一眼,舀起一勺地瓜粥细细吹凉,见缝插针地喂她一口。   “妈妈吃炒鸡蛋。”   唐骏懂事地夹了一筷子大葱炒蛋给她,冲妹妹扮个鬼脸。   “什么怪样子,吃饭。”   对面唐远征说他一句,接过喂闺女的活儿,自己也大口大口吃得喷香。   简青桐又招呼一遍杵在旁边一脸阴晴不定的客人:   “夏老师快来一起吃吧,饭不好,凑合吃一口,挺晚的了。”   夏韵望着她那张灯光下格外刺眼的笑脸,只觉得上头写满了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与鄙视。   她也配!   夏韵一根一根放松攥紧的手指,晦暗不明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得平静。   她头一次直视着简青桐,声音不高不低开口:   “不用了,谢谢。你说得对,现在是挺晚的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转头又礼貌地对唐远征请求:   “唐营长,我一个人走夜路有点害怕,能不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嫂子肯定不会介意的吧?我有对象了。”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唐远征一口答应下来。   简青桐注意到夏韵态度前倨后恭的突兀转变,一时多了个心眼,趁着给唐远征整理外套的机会,放出个微型探测器附着在他衣领底下。   这小东西体积小分量轻,末世里几乎人手一个,用来检测丧尸分布的,有实时传送视听功能,还能录像。   防人之心不可无,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   事实证明,精神力超出常人一截的异能强者,可能真的具备一点预知危险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九点不到,魏向前一头汗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通知简青桐:   “嫂子不好了,有个女的来部队闹,说被营长给糟蹋了,要告咱们营长,你快去看看吧!”   简青桐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哎呀妹子你还傻愣着干啥,赶紧去看看呀!家里有我,不用担心孩子,快去。”   刘大妮赶紧推她一把,一脸担忧。   简青桐回过神,换上笑脸。   “嫂子别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唐远征不是那种人。”   刘大妮也跟着镇定下来,附和说两句好话。   简青桐抱抱有点被吓到的唐果,亲亲她的小脸,拿出一块葡萄口味的饼干给她啃,认真跟她说要出去办点事,会尽快回来的话。   唐果被安抚下来,抱着饼干露出甜甜的笑模样。   刘大妮立马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度,抱歉地看简青桐一眼,也换上爽朗的笑容。   简青桐直觉这事儿就是夏韵搞的鬼,对方有备而来,只怕不会善了。   她担心自己回来得不会很早,怕小团子会闹人,悄悄给刘大妮支个招,实在哄不住的时候,拿纸给唐果撕着玩。   刘大妮心领神会点头,催她赶紧走吧,早完事早回来,也省得出个门还要牵肠挂肚的。   简青桐想想也觉得好笑。   她好像代入角色挺快的,这才几天啊,就真把自己当妈了,明明还是个青春正茂的十八岁少女啊。   这么一打岔,她糟糕的心情又缓和许多。   昨晚监控录像很完整,唐远征来回路上的细节全都有,完全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难就难在,没法解释这录像证据怎么来的。   伤脑筋。   简青桐正琢磨要怎么破这个局呢,不料却被人堵在了院门口。   “你就是简青桐?”   “对,我是。你们有什么事?”   “带走!”   为首问话的男人一挥手,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要来扭她胳膊。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简青桐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来人。   “革委会的!有人举报你犯了严重的思想问题,生活作风严重不正,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上级传你过去审问调查,奉劝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带走!”   为首之人打着不伦不类的官腔,神气十足地呼呼喝喝。   俩手下眼热地私下看看宽敞的大瓦房,冲为首男人挤眉弄眼:   “宏哥,就这么空手走啊?万一犯人死不承认咋办。我看还是先搜查一下的好,万一回头有人帮他们转移证据就坏菜了。”   宏哥一瞧俩人那副冒坏水的贪心样子,哪还不知道他们就想顺手牵羊捞点油水。   宏哥上下瞄瞄简青桐细胳膊细腿的柴禾妞样,他一个人完全能看得住,不怕她逃跑,于是放心地一挥手:   “行,先进去搜证据。”   俩男人轰然应是,拔腿要往屋里跑,才一迈腿,就不约而同齐齐摔个狗吃屎,扭头呸呸往外吐着。   “妈的,我的牙也掉了!这女人太邪门了!”   左眼有些斜视的男人吐出带血的门牙,凶悍又畏惧地叫骂。   旁边那个上衣短一截的中分头青年揉着磕疼的肚子,从身底下掏出几个彩色玻璃弹珠来,没好气地塞进自己兜里,翻个白眼骂:   “狗屁!你丫的裤兜子漏了,玻璃珠珠滚出来滑咱俩这么一下子,你也能怪别人头上?这玻璃珠归我了,就当你给爷赔罪了。”   斜眼哪里肯,丢掉门牙去抢玻璃珠:   “滚蛋!这玻璃珠我定好要卖给小胖子,他出五毛钱,你快还给我!”   宏哥皱眉看着俩手下不分场合地打闹争抢,深感丢脸,总觉得俩人这一跤摔得蹊跷,跟王副主任他家小闺女怎么那么像?王红娟俩门牙也磕掉了。   真的只是巧合?   他上上下下打量旁边站着的简青桐,心里毛毛的。   “你刚才动什么手脚了?老实交代!”   简青桐心里解气,皱着脸喊冤:   “我被你们气得脑子都懵的,刚才压根就没动弹好吗!”   她真的没做什么,只不过把斜眼裤兜的洞给弄大了点而已。   宏哥想想找不出破绽,松下吊着的心,狠狠瞪她一眼:“给我老实点!”   简青桐愤怒回视:   “我不是犯人,你注意态度!”   宏哥轻蔑地撇嘴冷笑。   进了革委会,想怎么定罪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天真!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交代你的问题,少吃点苦头吧!”   正闹着,刘大妮抱着果果从屋里带上门出来,一脸紧张地问:   “这是咋的了?你们是谁,干啥上这家来闹,吓着孩子了。”   简青桐赶忙过去抱着一脸惊恐的小团子亲亲哄哄。   宏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刘大妮一眼,抓住把柄似的说:   “你就是这家请的小保姆吧?刚好人证齐了,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你俩还不赶紧起来给我进去搜!”   俩手下想爬起来,没站稳,又被掉落的玻璃珠滑倒。   这次真摔疼了,半晌缓不过劲来。   “是不是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宏哥惊恐地往后蹦,想要远离邪门的简青桐。   “小心!地上有珠子!”   刘大妮先是被他们张嘴要抓人给吓了一跳,才想着怎么为自己辩解,就看见宏哥倒退着往玻璃珠上踩,赶忙好心提醒。   可她还是说晚了,宏哥一脚踩了上去。   往后摔倒的瞬间,宏哥睁大两眼望着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脑子里全是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 第28章 [VIP]   砰地一声, 宏哥后脑勺向下倒地。   幸亏斜眼离得近,及时滚过去给他垫了一下,这才没真出啥大事。   不过他俩也都撞得不轻, 尤其是底下当肉垫的斜眼, 眼睛都开始翻白了。   宏哥也眼神发直半天不眨一下, 魂儿估计还在外头飘呢。   “宏哥你咋样,没事吧?斜眼你撑住!”   中分头连滚带爬地过来, 抖着手伸到俩人鼻子底下,发现还有气, 浑身一瘫抹把汗,又赶忙掐斜眼人中。   “哎哟真吓死个人, 当心点啊你们,平地还要摔跤。”   刘大妮拍着胸脯一阵后怕,小麦色的脸膛泛着白。   简青桐冷眼瞧着,表情淡漠。   要不是怀里抱着的小团子提醒她,她刚才只要轻轻挪动玻璃珠,往宏哥脑袋底下一送, 那么故事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刘嫂子搓搓手, 想过去扶人又不太敢,干脆转身跑出去:   “同志你们坚持一下, 我马上找人过来送你们上医院。我们这儿人都热心,谁家有个难处都会伸把手,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刘大妮趁机为自己辩白两句,递给简青桐一个别怕的眼神, 风风火火跑出去找帮手。   简青桐抱着孩子原地站着, 冷眼看着地上仨男人狼狈的样子, 嘴角微微勾起, 没什么诚意地问:   “需要拉你们起来吗?”   中分头没好气地伸出手骂:   “废什么话,赶紧的!”   宏哥吓到尿裤子,熏人得慌,要不是他腿软爬不起来,早躲开八里地去。   简青桐没动脚,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压根不怕别人瞧出她的嘲讽,慢条斯理地说:   “我知道同志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刚才的刘嫂子就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见到我家有困难,主动过来帮忙,我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雷前辈曾经说过,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主席也号召我们向他学习。我们部队响应号召,从来没有放松过思想学习,否则上级也不会寄予厚望,叫各地方实施军,管。”   简青桐拍拍在她怀里不安动弹的小团子,语气放得更加平缓,如同当年上组织课做学习报告。   “我们军嫂作为部队的一份子,深刻明白我们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形象,一定程度上也间接代表了战士们的对外公众形象。   因而我们也更加时刻严格要求自己,绝对不会拖小家的后腿,更不会给部队抹黑。   我们每一个人婚前都接受过上级的严格审查,通过后才能进入部队的这个大家庭,思想品质上绝对过关,互相之间相处得跟亲兄弟姐妹一样。   可你们现在竟然以生活作风有严重问题这样莫须有的严重罪名,往我跟刘嫂子头上扣帽子。我心中惶恐,想不明白我们姐妹妯娌之间互相帮个忙,怎么就是犯错误了?   那我现在要是过去拉你们起来,即使你们需要帮助,我也完全出于一片好心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可我自己说了也不算啊,你们不会又要给我加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吧?   我害怕,也受不起。”   简青桐捂着唐果的小脑袋,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可闻,语调虽然没有多少起伏,听来竟然也有铿锵之感。   她还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又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我们都很尊重你们革委会的工作。大家都是思想过硬的阶、级兄弟革、命同志,每天都在努力为国家崛起民族富强而奋斗不懈。   虽然我们革、命分工不同,但都是国家机器上一颗渺小却不可少的螺丝钉,只有各司其职互相配合,才能保证机器的顺畅运行,共同建设美好新社会。   我相信各位革委会的同志都是业务过硬恪尽职守的好同志,绝不会以权谋私以私废公,更不会有任何个人私德上的瑕疵。   你们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是奋斗在第一线上的标杆,有问题请教你们最保险,跟着你们走,我们心安。   我没上过学,空有一颗要求进步的心,但身上肯定还有不足,不然怎么继续进步?我又不是圣人,对吧?   主席说过,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我很感谢革委会的同志们专门来指出我目前做得还不够好的地方,我会虚心改正,下不为例。   就还有一点,我真的可以亲手拉你们起来吗?我不会又无意中犯下什么错误而不自知吧?这好像跟刘嫂子帮我忙的性质差不多,说白了都是助人为乐。”   她烦恼地皱起眉头,满脸不解与谦虚好问。   “而且现在只是我一个人犯错,已经惊动了革委会,特意叫我过去接受教育,给你们的工作增添负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这要是不问明白又好心办错事拉你们起来,那我可就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了。   那你们不也犯下同样的错误了吗?我如果拉你们起来,这可不是单方面接触,你们也同样要犯作风不正的错误,革委会也要批评你们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们一起犯错误。   所以我还是别过去拉你们了,这都是为你们好。你们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自说自话下了结论,望着仨男人如同吃了什么难以言说之物的难看表情,简青桐总算小出口气,真诚鼓励道:   “你们都是最棒的,肯定不会犯这种严重的生活作风错误,凭借一腔正气也能自己站起来的,加油,我相信你们能行!”   仨人被她吵得烦不胜烦,不知道她哪来那么些废话。一般人见着他们不说跟死了爹妈似的,也早吓得服软求饶了,偏她话多!   伤得最严重的斜眼缓过一口气,虚着声音喊:   “闭,闭嘴!”   简青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抱着孩子退后一大步,像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怎么你不认同我的话吗?我哪句说错了你可以指出来,我们共同讨论;而不能简单粗暴地叫我闭嘴,剥夺我言论自由的公民权利。难道你想搞一言堂?你这样很危险的啊同志!”   刘大妮喊来人,在院外听到这番话,她忍不住猛地朝空气挥出一拳,无声夸一句好样的!   这些人成天满地瞎蹦跶,不是批这个就是斗那个的,叫她来说纯属没事找事,早该治治他们了!   “咳咳,注意影响。”   夏明亮提醒她一句,眼底也有着还未消散的笑意。   “夏指导员?你啥时候来的?”   刘大妮吓一跳,收起拳头小声问,又急忙跟他告状。   “您都听见了吧?那帮革委会的跑咱这欺负人来了,连我都要抓。我可啥都没干,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夏明亮冲她点点头,低声保证:   “放心,革委会的也得讲道理,交给我处理。”   刘大妮立马跟吃了定心丸一样,抬头挺胸跟在后头进去,还憋不住小声夸简青桐:   “我看唐营长媳妇说挺好。远亲不如近邻,要是街坊邻居之间遇到难事都不能互相伸把手,那也太没人情味了,这咋还能被人举报呢?   那照这样说的话,以后谁还敢见义勇为?瞧把大妹子给难为的,这会儿想拉人一把都不敢,吃亏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个儿?”   刘大妮身量大,天生嗓门大,说着说着来气就更不注意控制音量,一番话说得院里院外人全听见了。   夏明亮等她说完才不痛不痒地叫她注意场合,有意见也得先救完人再说。   夏明亮老狐狸一只,有些话他自己不方便说,只能通过群众的嘴巴来讲,部队上也不能受这种委屈。   就像简青桐刚才说的,现在地方上全面实施军、管,革委会说白了不过是地方机构,真论起来也要接受部队监管,上下从属关系必须明确。   在夏明亮看来,监管会的人闹到部队里头,实质上就是想争权,是某些野心分子的阴谋,坚决要予以制止。   首长说了,枪杆子必须牢牢握在D中Y手里,任何人敢向部队伸爪子,就剁掉!伸一只剁一只,没得商量。   夏明亮老资历了,看问题的角度也更有深度,从早上夏韵来部队告唐远征那一刻起,脑子里的弦立刻就绷紧了。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就传来简青桐那边也出事的消息。   对方这是打算双管齐下,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啊。   可惜他们低估了组织上对唐远征夫妻的信任与维护,不会任由他们红口白牙地泼脏水。   唐远征那边的事儿有点棘手,但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至于被这点小阵仗逼乱阵脚。   怕就怕简青桐年纪轻又没文化,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被孩子一闹腾就会慌了神,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他们就被动了。   于是夏明亮一听说这边的情况,就撂下唐远征那头儿急忙赶了回来。   万万没想到,简青桐这边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甚至还隐隐扳回些主动权,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这是晚上跟唐远征学了兵法?   夏明亮视线扫过简青桐,注意到她对孩子的保护姿态,眼中迅速浮现一抹赞许。   这个小简看着瘦瘦弱弱的,是个腼腆内向的姑娘,没想到关键时刻很能撑住场面,半点没掉链子。   不愧是得了首长夸奖的军嫂楷模,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简青桐见撑场子的来了,也松口气,肾上激素飙升的副作用愈发明显,心跳如擂鼓,大脑充血隐隐有些眩晕,后背心里全是汗,胳膊一软差点保不住孩子。   刘大妮见她身子一晃,赶紧上前把人扶住,接过孩子抱着,担心地问:   “妹子你没事吧?别怕,夏指导员来给咱们做主了。”   夏明亮也关心地说:   “快扶她回屋歇歇,本来就是个病号,受不得刺激,偏偏遇上这些事。果果也吓到了吧?不怕啊,夏伯伯保护你们。”   唐果瘪着小嘴,含着两泡泪要哭不哭,看得人心都化了。   简青桐也不逞强,顺从地跟闺女回屋了。   夏明亮这会儿露面,代表的就是部队,她只要配合就可以。   魏向前跟着夏明亮过来,得了指导员的眼色示意,跟着进屋,小声透露唐远征那头的进展。   “营长没事。首长亲自来电指示,要将真相追查到底,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营长暂时先进了禁闭室,这其实是对他的保护,不是处分。营长在里头写材料呢,不能光听那女的一面之词对吧?   当然,嫂子你这边也要出一份证明材料。”   简青桐点头表示理解,会全力配合,并提出想见见夏韵,她想给对方装监听器。   这会儿的刑侦技术远不如后世发达,导致很简单的问题也变得复杂化。   具体到唐远征的案子,受害者既然咬定被唐远征施暴,那么身上必定要留下相关的证据,验一验DNA虽然未必能够直接确认真凶,但用来排除嫌疑还是很方便的。   即便凶手作案谨慎,但也能还原现场模拟作案过程,做出凶手体征模型和心理侧写等等。   最重要的是,可以查监控啊!哪怕没拍到作案现场过程,也能排查作案时间和路线,缩小侦查范围。   但凡具备上述任何一点,唐远征的嫌疑立马洗清。   甚至都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简青桐把手里的视频文件在网上匿名发送给有关部门,就能第一时间解除唐远征的嫌疑,反过来告夏韵一个诬陷罪。   可惜现实不是小说,不以作者脑洞为转移,还得另寻他法。   提起小说,简青桐有点跑神儿。   她是穿书的啊!还是原本的女主角来的。   而简青苗原本是炮灰女配,她在原书中的开局就是给唐远征家当小保姆,也没人举报她啊?   众所周知,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不可避免地要对作品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小说里的故事自成世界,精彩与否取决于作者自身的水平。   但假如出现书中角色被穿或者重生这种意外情况,剧情也就未必能按照作者原本的设定发展。   所以现在是世界线在自动矫正剧情BUG?   否则按照原书逻辑,唐远征请保姆合该是合理行为,是当下时代背景里所允许的,所谓的举报审问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也是简青桐一来就决定再请保姆的原因。她也是顺着原书剧情设定来的,应该没有违规操作,不会惹来麻烦才对。   但现在出了意外。   不管举报的背后站的是谁,重点都在于,小说世界接受了她请保姆这一行为是不被时下所认可的这一设定,这就已经跟原书南辕北辙。   或者换个说法,小说世界已经脱离了剧情束缚,更加与现实世界贴近,变得更加真实完善。   同时也就意味着,她这个穿书者,也更加贴近现实世界中的人。   她也真的,回不去了。   “呜呜,妈,妈。”   简青桐脖子一紧,衣领被小团子紧紧揪住。   小团子奋力向上爬,搂住她的脖子,胡乱在她脸上亲着,边亲边小声呜咽:   “果果,怕,妈妈,亲亲,不走。”   简青桐一把按住她不安乱动的小身子,心底诧异于幼崽敏锐的直觉,同时也忍不住地心软。   “好,妈妈亲亲。果果不怕,妈妈不走。”   回亲两下小宝宝嫩呼呼的小脸蛋,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依恋地依偎在她怀里,乖得像颗甜甜的软糖。   简青桐侧身跟她鼻对鼻眼对眼,叫她看清自己眼底最真实的情绪,欢喜地说:   “果果你会两个字一起说了?真厉害!”   小团子被她全心全意看着,眼里还带着笑,于是一下子就被安慰到了,抱着她的脸又贴过来亲亲,不住嘴地喊:   “妈妈,妈妈……”   “妈妈在,果果不怕。”   简青桐叹口气,耐心地跟她玩起亲亲游戏。   肆意嚎啕魔音穿脑的熊孩子固然不讨喜,但小团子这样小心翼翼克制隐忍的哭法更叫人心疼。   有人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她不觉得自己不幸,但也愿意其他人能过得更幸福。   唐骏唐果俩孩子明显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她能让他们的童年变得更美好一点吗,到能治愈他们往后余生的程度?   说老实话,简青桐自己也没把握。   甚至她经常觉得,现在的她其实在被俩可爱的孩子治愈。   那就让他们互相治愈互相温暖吧,人间值得。   简青桐并未纠结太久,定下心来。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过好当下才是真。   小团子担惊受怕后得到妈妈的温柔呵护,很快就精神疲惫地沉沉睡去。   简青桐脱下身上外套给她抱着,轻轻起身出去。   外头院子里已经没了人,院门虚掩着,刘大妮也没在。   简青桐垂眼看看泥地上深色的斑驳痕迹,还有那颗碍眼的大门牙,过去压了满满两桶水,将院子冲刷得干干净净。   魏向前气喘吁吁跑来,敲敲门露个笑脸:   “嫂子你起来了?这些活儿放着我来,你千万别累着自己。”   简青桐抿嘴笑笑,放下水桶问他:   “没事儿,干完了。情况怎么样了?”   魏向前警惕地四下看看,过去把院门开到最大,回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   “嫂子我没别的意思,这样外头有情况咱们都能及时发现。”   简青桐不在意地点头,催他快说。   魏向前过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的,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能打听到的全说了。   先是唐远征那边。   夏韵一口咬定是唐远征强的她,再问就哭,还要下跪求部队严惩凶手;首长家余嫂子亲自出面作陪,检查了她身上,说确实有被强的痕迹。   但有了新线索。   余嫂子是老军医,懂一点中医把脉,一搭手就摸出来一个多月的喜脉。这明显跟夏韵嘴里说的,唐远征昨晚才强的她的事实不符。   嫂子不动声色继续套话,已经能确认唐远征就是被冤枉的,夏韵也已经在口供上签字按手印。   但也要防着她过后翻供,所以还得继续往下挖,把真凶找出来认罪伏法,办成铁案才行。   简青桐听得一愣一愣的。   合着夏韵是来找接盘侠的?结果唐远征不肯当这个冤大头,就被她恼羞成怒愤而报复?这也太狠了吧?   简青桐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一首著名的打油诗: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咳咳,不小心把她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魏向前见她一脸震惊,同情地压低声音安慰:   “嫂子别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我看那女人就是脑子有病,自己不检点在外头乱搞,不去找欺负她的人报复,偏偏要诬赖营长,她肯定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简青桐那颗每天都要设计剧情的小脑瓜显然想得比较多,试探着问:   “我一直都没怀疑过唐远征,他就不是那种人。   不过夏韵一个跟我们不过一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实在犯不着这样害我家唐远征。她背后会不会还有别人指使?”   魏向前一拳砸在手心,满眼佩服地说:   “咱指导员也说这事儿不简单!嫂子你真聪明,跟指导员想一块儿去了,这是不是就叫那个,心有灵犀?”   简青桐一下子被口水呛到,无语地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小战士,忍着内伤纠正:   “是英雄所见略同!”   魏向前点头附和:   “对对,这话更合适,英雄所见略同,嫂子巾帼不让须眉,妇女能顶半边天!”   简青桐无力摆摆手,叫他继续说。   魏向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远征这头儿有了新线索,但继续往下调查需要时间,上头的意见是,先把夏韵稳住,放长线钓大鱼。   简青桐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夏韵说她有对象。”   魏向前点头:   “这事儿营长也说了,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嫂子也见过的,就前几天去火车站接你们的陈东几个。   他们是营长亲自带出来的兵,本事大脾气也大,一听营长出事个个心头窝火,主动向上级请战,不出两天就能出结果,嫂子安心在家等着就行。”   又说起简青桐她自己这码子事。   “革委会那仨人送去军医院了,检查过身上倒没啥大伤,就是精神不太正常,嘀嘀咕咕说咱这儿邪门啥的。   指导员当即就说要举报他们搞封建迷信,直接把那仨怂蛋镇住了,主动交代起背后的事儿。”   原来宏哥仨人是受市革委会副主任王安平的指使,按时按点过来抓人的。   据说王副主任收到群众举报信,说简青桐思想作风不正,搞特权贪图享受雇保姆什么的,但信他们都没看见,在王安平手里。   仨人就知道这么多。   夏明亮代表部队跟革委会那边交涉过,一力为简青桐做保,加上有刘大妮牛嫂子亲口作证,革委会那边表示会认真调查,既给群众一个交代,又不伤了军嫂的心。   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但后续应该还会来找简青桐谈几次话了解情况,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革委会不敢不卖部队的面子。   简青桐听小战士口无遮拦的啥也敢说,知道他是没拿自己当外人,也不见外地提醒他:   “革命工作不是请客吃饭,不能讲脸面人情。部队跟革委会处事公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相信组织上会还我们清白,给出公平公正的结果。   我会全力配合工作,维护组织的光辉正面形象,杜绝不实流言传播。小魏你说话也要注意一下,被人听见不好。”   魏向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嫂子你说话真像指导员,他就老批评我。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我以后不乱说了。”   简青桐心塞塞地看他一眼。   真为嫂子好,就别总把嫂子跟其他男人绑一块儿说,你们营长听见该有意见了。   “那个王副主任,王安平……”   简青桐正想问问这个王副主任,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他是不是有个小女儿,之前在公社幼儿园当老师,园长还是他女婿?”   魏向前机灵地眨眨眼,跟上她的思路:   “嫂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简青桐就把跟王老师的冲突说了一遍。   “那他这就是蓄意报复啊!”魏向前又砸下拳头,一脸愤愤!   “难怪那仨怂货老喊邪门,原来根子在这儿。他们想来给那个王老师报仇,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个儿也没落着好,还受了同样的伤。   这就叫做自作自受,老天开眼哪。”   简青桐赶紧拦下小伙子的话头,封建迷信说不得。   她装作刚想到似的瞪大眼睛说:   “呀,王老师意外摔倒磕掉门牙,转过天幼儿园就找来夏韵代课,晚上见着唐远征就说要过来家访,还特意强调让唐远征必须在家等着她;   隔天她就来家了,也就是昨天晚上,然后今天就出了这些事。你说,那封举报信会不会就是她写的?我家请保姆这事儿压根没几个人知道,我才过来几天哪。”   “很有可能,这就全串起来了!”魏向前双眼发亮,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发挥。   “说不定这个夏韵跟那个王副主任就是一伙儿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快就找上她来当了这个代课老师?   而且她还那么巧的,就赶上今天这个点儿来闹?她就是为了跟宏哥三个打配合!宏哥他们说过,王副主任要求他们必须按时按点过来,这就是证据!   他们就是想两头搞事,无论先击破哪一边,都能给另一边施加压力。   嫂子你要是被他们抓到把柄,营长那边也会受影响。同样的,营长要是被定了罪,嫂子你的靠山也就倒了。”   小战士倒抽一口凉气,说:   “他们真是好狠毒的心思!这可真是太险了。这要是嫂子你没扛住,或者没有首长家余嫂子意外把出喜脉,戳破夏韵的谎言,这事儿可就糟了。   这个先例一开,革委会想插手咱部队内部的事情就拦不住了,嘶!”   魏向前闭上嘴,紧张地咽口唾沫,略带些惊慌地看向简青桐。   他肯定猜错了,是吧?   简青桐暗自为小伙子的脑洞点赞,同样摆出浮夸的震惊表情,喃喃后怕:   “这,这么严重的吗?这也太可怕了,比在村里听说的抓间谍还吓人。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怎么就不多盼点好呢,咱新社会这安安稳稳的好日子才过几天呀。”   一番看似无心的话又把小战士往深沟里带了带。   “嫂子你好好在家呆着,我有事先走了!”   魏向前严肃起来,拔腿跑去跟上级汇报。   简青桐插上院门,收敛起脸上表情,回屋拿出充满电的笔记本,连接微型纽扣式侦查器,调成仿生飞行模式,遥控着侦查器往隔壁部队大院飞去。   侦查器有范围限制,简青桐也不确定夏韵离开后,还能不能追踪到对方,因而这才提出要见见她。   不过之后想想不太稳妥,容易打草惊蛇,还是先遥控侦查看看吧。   幸运的是,十分钟后,侦查器镜头顺利捕捉到夏韵,将画面实时传回简青桐电脑。   简青桐控制着侦查器落到她的衣领下潜伏,安静等待传回有用的证据资料。   电子视频影像暂时不能充当证据的话,她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将音频文件录进磁带提供出去。   也不太好,磁带的来源还是会受到怀疑追查,简青桐不想冒这个险。   直接对着大喇叭播放视频文件?这个法子看似更冒险,但细想想的话,留下的痕迹反而更少,效果也更直观且可控。   可以考虑。   简青桐呼出口气,看看时间不早,刘大妮又一直没回来,便去到厨房准备午饭。   从旁学习了这几天,简青桐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到炒白菜的步骤。   她并没有好高骛远,而是先从熟悉的菜式入手,循序渐进,大菜功夫菜什么的是熟能生巧之后的事情,她还差得远。   简青桐捧出柜子里剩下的四分之一颗白菜,拿菜刀比划一下,切下一小半来。   刘大妮不在这吃的话,她一个人真吃不了多少,唐果个小宝宝更是连她都不如。   做多了浪费,够吃就行,旧菜热过之后肯定不如新出锅的好吃。   最重要的是,万一她首次实验失败的话,少做点扔掉也不可惜。   简青桐再回忆一遍刘大妮做菜全过程,郑重提起菜刀,切下。   切菜,洗菜,切葱花,生火,热锅,倒油,油热后放葱花爆香,下白菜翻炒,放酱油,断生后放盐和味精,继续翻炒,出锅盛盘。   简青桐夹起一根菜来尝尝,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满意。   几乎是完美复制,味道跟刘大妮炒的有七八分相似,很成功。   看来做菜也不难嘛,她可真是个天才。   备受鼓舞的简青桐趁热打铁,又给小团子做了碗鸡蛋羹。   小火蒸了一刻钟后准时掀开锅盖,鸡蛋羹也做成了,篦子上还热了俩花卷当主食。   简青桐端着菜回屋拿手机左拍右拍,想发出去分享,图片上的小圈圈一直在转,压根搜不到网络。   她意兴阑珊地皱皱鼻子,取消上传。   就算上传成功,给谁看呢,外星人吗?   简青桐把手机扔回空间,这玩意儿搁现在就是个摆设;在末世时好歹还能通个话发个消息查个定位之类的,虽然说信号时断时续,总归还有点用处。   这会儿连个通讯基站都没有,拿来当闹钟看时间吗?还是当板砖打人?不如石头好使呢。   曾经怎么都戒不掉的手机一朝失宠,简青桐却并不感觉高兴。   高涨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简青桐悻悻地看看寒酸简陋的饭菜,一发狠,决定好好犒赏自己一顿。   生火烧水,放调料包煮泡面,煮两包,吃过瘾!   简青桐又放入火腿肠、牛肉干、素豆干、鲜白菜心,再打一颗生鸡蛋进去,盖上锅盖煮。   方便面独有的香味很快弥散开,勾得简青桐肚子咕噜噜叫,心情也随着食欲上升好转,满是期待。   很快停了火,盖着锅盖继续焖一会儿,简青桐掀开锅盖,对着小半锅卖相不错的方便面咽口水。   她就是个被写作耽误了的厨子!   把面盛出来,连汤带水的盛了满满两大海碗。   简青桐先盛出一小碗端到餐桌上,里头加了满满的料,然后跑去喊小团子起床吃饭。   唐果抱着妈妈的衣服睡得很沉,被叫醒也不闹,迷迷糊糊的就先冲简青桐甜甜地笑。   简青桐抱起小家伙穿上外衣,笑眯眯点下她的小鼻子说:   “闻见没有?中午有好吃的哟~”   荡漾的尾音准确地将她愉悦的情绪传给小团子,唐果也开心地拍着小巴掌喊饭饭。   简青桐抱她上过厕所,洗过手后,娘俩回来坐下吃饭。   方便面的香味实在霸道,一下子把小团子给征服了,不肯老实吃她的鸡蛋羹,伸手要往简青桐碗里抓。   “你不能吃这个,有防腐剂,吃了会变木乃伊。”   简青桐抓着她的小手吓唬她。   小团子歪着头冲她卖萌:   “妈妈,吃,面面。”   简青桐扛不住了,投降地说:   “好,给你吃面面。看着啊,面面。”   她夹起一根面条在筷子上卷卷,慢慢放到小团子嘴边。   唐果配合地张大嘴巴啊地等着。   简青桐眼疾手快地将勺子里的鸡蛋羹喂进她嘴里,筷子上的面条也瞬移回碗里。   小团子合上嘴巴嚼嚼,大大的眼睛里露出迷惑的神色。   简青桐毫不愧疚地冲她展示空了的筷子,和善地笑着问:   “怎么样,面面好吃吗,是不是跟鸡蛋羹一样好吃?”   唐果看看空了的筷子,又看看她空空的嘴巴,确认妈妈没有偷吃,开心地点点头。   嗯,面面跟鸡蛋羹一样好吃!   简青桐如法炮制,娘俩愉快地吃完各自碗里的午餐,简青桐给闺女擦擦嘴,说:   “咱们去给爸爸送饭。”   面还剩下那么多,炒白菜跟花卷更是动都没动过,刘大妮也不在,那就送去给唐远征吧,慰问下含冤关禁闭的倒霉男人。   唐果刚睡醒,精神地拍着小巴掌喊爸爸,乖乖坐等妈妈收拾东西带她出门。   简青桐又把孩子系到身前抱着,手里提着个旧书包装样子,其实饭菜都被她放进空间里了,省力气。   路上跟人打听过,简青桐很顺利地找到禁闭室,先在拐角处站了站,把空间里的饭菜再小心换回书包里。   正打算上前跟门口站岗的卫兵打声招呼,突然听见里头爆出一声耳熟的怒吼:   “都说多少遍了我特么的根本没碰她!老子有媳妇儿,有媳妇儿懂吗!这真的是泥巴掉□□,我还说不清楚了!   你说要我怎么证明?老子是爷们!女人好歹有张膜能证明自己清白,你叫老子怎么证明自己是处,男?特么的简直无理取闹!”   简青桐浑身一僵,无措地睁大眼跟卫兵对视,脑子里嗡嗡的。   就听见里头传来夏明亮的爆笑:   “老唐,你丫的现在还是处,男?你嚷嚷半天你有媳妇结果你还是处,男!哈哈哈!”   紧接着就是唐远征恼羞成怒的一声“闭嘴”!   可换来的只有夏明亮愈发肆无忌惮的痛快嘲笑。   这太可乐,也太意外了,他能笑上半年!   门口卫兵实在憋不住了,啪地冲面红耳赤的简青桐敬个礼,大声问候:   “嫂子好!”   整个世界安静了。 第29章 [VIP]   大型社死现场!   简青桐扭头就想回去, 或者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也行。   万万没想到,清冷霸道不近人情的唐远征,也会在背后开荤口!   还好死不死地叫她赶上了。   简青桐无语凝噎, 只剩下一个要求, 请送她回末世, 谢谢。   卫兵却先一步转身,歘一下把铁栅栏门打开了, 小白杨似的往旁边直溜溜一戳,唰地比出请进的手势。   “你好, 辛苦了。”   简青桐幽怨地看看打开的大门,低头匆匆进去。   夏明亮已经先迎出来, 热情洋溢地往里头让客:   “弟妹来了?唐远征在这间屋,你直接进去吧。里头地方小,但还是能坐开的。低点头,对对,小心孩子。”   简青桐无语地回头看他一眼,脑袋里似乎还环绕着他刚才魔性的笑声。   夏明亮用力朝她挥手, 热情的八颗牙齿在正午阳光下白得刺眼:   “弟妹你们先吃着, 不用着急走,这会儿日头挺晒的, 睡个午觉等到两三点再走也不迟,多陪陪老唐。”   唐远征硬着头皮过来接媳妇手里沉甸甸的书包,见她臊得抬不起头,自己脸上也跟着火辣辣的, 没好气地冲外头喊了声滚蛋。   当这里是啥好地方了, 来禁闭室度假呢?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夏明亮听话地滚了, 很快就又听见从远处传来他疯狂的哈哈哈。   “别理他。”   唐远征关上门, 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搁,弯腰来解媳妇身上的背篼。   唐果新奇地打量陌生的房间,见他过来又咧开嘴开心地喊爸爸。   唐远征哎一声答应着,伸手抱过小闺女,坐到凳子上。   简青桐只好坐到旁边的单人床上,游移着视线不看他。   禁闭室很逼仄,目测也就一米宽不到两米的进深,高度大概只有一米五,连她进来都没办法完全站直。   屋子里雪洞似的,光秃秃的墙,光秃秃的地面,唯一的窗户也小得可怜,连个四五岁的孩子都爬不出去;   靠墙摆着一张半米宽的单人床,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对面摆着一张书桌,旁边一张方凳,头顶一个电灯泡,没了。   唐远征暗暗留神着她那边动静,见她四下打量屋子,没话找话似的介绍说:   “这里没啥好看的,平时一般不会进来,咳。”   他觉得这话题走向有点危险,干咳一声打住,生硬地转到别处。   “这是以前的防空洞改建的,高度比较低,但结构十分牢固,安全性特别好。不过原本的旧铁门拆掉了,不然还能隔音,咳咳。”   唐远征对上媳妇黑漆漆的眼睛,再次咳嗽起来。   “爸爸,喝。”   小团子坐在爸爸怀里,担忧地抬头看他,小手指着书包里的饭盒,示意爸爸喝汤。   简青桐嗖地挪开目光,似乎对自己的衣裳布料生出极大的兴趣,头也不抬地默默研究着。   唐远征看一眼她的头顶,目光自动停在她红通通的耳朵上,看了好几秒才猛地扭过头。   她耳朵也好看,像是小时候奶奶过年蒸的小元宝,就是红点点多了……   “爸爸,面面!”   小团子见爸爸还不开动,心急地拍一下他手催。   中午有好吃的面面哟,像鸡蛋羹那么好吃,闻起来可香啦!   唐远征回神,也发现了小闺女的变化。   “果果都能俩字俩字一起往外蹦了?我闺女真聪明。中午吃面面了?你吃了多少,好不好吃?”   唐果开心地拍小手:“吃!”   简青桐记起之前哄孩子那茬儿,怕唐远征吃饭时顺手喂一口会露馅,忍着脸上的燥热起身:   “你吃吧,我带她回去午睡。”   唐远征打开书包,拿出饭盒跟大碗,方便面的香气便冲了出来。   他迅速瞄了媳妇儿一眼,猜她大概是昨天去村子里跟知青买来的,掂着碗的分量,这怕是都给他送来了。   “你歇会儿,抱她一路也挺沉的。”   唐远征话也比平常多了些,干巴巴的语气透着心虚。   小团子见饭馋,闻见好闻的香气,又吵着要吃面面。   简青桐过来抱走她,看也不看地跟唐远征解释:   “她吃过了。而且方便面调料放得多口味重,不适合小宝宝吃。你自己吃吧,我们回去了。”   唐远征忙留她:   “我跟你有话说。”   简青桐就又坐回去,掏出饼干给小团子抱着磨牙。   “你先吃,一会儿饭凉了。”   “行。”   唐远征揭开扣住大碗的盘子,看着碗里摆出花儿的面发呆。   “这你做的?”   刘大妮做的饭他不是没吃过,就跟食堂里做的一样,味道不错分量也足,就是盛盘的时候没多少讲究,跟这碗里的面完全不一样,感觉低了一个档次。   简青桐嗯一声,垂着眼皮解释:   “上午革委会的人来过,这事儿你知道吧?刘嫂子去给我作证了,一直没过来,午饭我就随便做了点,没刘嫂子做得好吃,你凑合吃吧。”   “不会,很好吃。”   唐远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说谎,唏哩呼噜几大口吃完半碗面,又端起来咕嘟咕嘟喝汤,这才解饿似的搁下碗,放慢速度边吃边聊。   “家里的事情,我听老夏说了,他夸你表现不错,很沉着冷静。”   他又打量她两眼,见她脸上一直红红的,显得气色十分不错,不确定地问:   “听说你被他们气到了,差点晕倒,现在没事了吧?身体不好就多休息,午饭不想做就去食堂买,你还特意来给我送一趟,我随便叫他们买份饭吃一口就行……”   “我没事。”   简青桐打断他的斥责,心疼地看看自己首次下厨的作品,暗暗后悔多跑这一趟,别人还不领情。   下次再干这种蠢事,她跟他姓!   “妈妈,亲亲。”   小团子不安地放下饼干,仰起头看她,软着小声音嘟起嘴。   简青桐放缓表情,把脸凑过去,脸颊上一湿,她差劲的心情瞬间好上许多,也含笑回亲她一口。   小团子心满意足地继续抱着饼干磨牙。   简青桐给她擦擦口水,发现似乎当上妈妈之后,就失去了任性的权利。   因为孩子感受得到你情绪的变化,会因此而开心或者不安。   任重道远啊。   简青桐收拾心情,尽量心平气和下来,问唐远征:   “夏大哥是不是没跟你说夏韵怀孕的事?”   否则他干嘛一直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还口不择言地说什么处不处的,他已经摆脱嫌疑了。   “什么?她怀孕了?”   唐远征眼睛一眯又睁大,眼神瞬间锐利如剑,锋芒毕露!   简青桐呼吸微窒,忙垂眼拍拍小团子。   唐果弯起大眼睛冲她笑,压根没被吓到。   简青桐莫名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掩饰地朝小团子做个鬼脸,默默在心底宽慰自己:   她只是打过丧尸的小弱鸡,他可是踏过尸山血海的兵王,俩人本也不是一个量级的;以己之短较人之所长,那叫找虐。   迅速平衡下内心,简青桐又行了。   “对,首长家嫂子把出来的喜脉。魏向前说上级决定先不揭穿夏韵,准备拿她当饵,放长线放大鱼。”   可能唐远征也是饵,所以夏明亮连他一起瞒了。   不过夏明亮又留她在这单独跟唐远征说话,未必没有通融的意思,简青桐就把实话说了。   不说不行啊,这男人口无遮拦的,他自己不怕丢脸,却连她的一块儿丢,真要没脸见人了。   唐远征表情严肃下来,皱眉道:   “既然上级要你瞒着,你就不能告诉我。”   简青桐翻个白眼,早料到这男人嘴里就没好话。   “那你会告诉别人吗?”   唐远征继续皱眉,他当然不会。   可这是两回事。   简青桐不想跟他吵,外头还有卫兵看着呢,这里头还不、隔、音!   “行了,我心里有数,就只跟你面前说说,你会保密不就得了?   再说你也学过化装侦查吧,表情管理什么的肯定过关,不怕被人看出破绽。   你心里有底的话,说不定还会发挥得更好。我相信你,加油。”   简青桐不怎么走心地夸赞。   面瘫闷葫芦能泄什么密?   唐远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只好狠狠咬一口花卷用力嚼着。   简青桐又把魏向前的猜测简单提了提。   她跟唐远征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通气很重要。   “你要在这里呆几天?”   “晚上就回去,不过不会太早。”   等回家再说吧。   唐远征端起大碗,把送来的饭菜全部吃光。   简青桐见他手脚利索地收拾碗筷,到底忍不住抱怨一句:   “你以后在外面说话可不可以注意一点?嘴上有个把门的。”   唐远征不自在地嗯一声,送她到门口。   “有事就去找老夏,别自己一人憋着,也别害怕。”   “知道了。”   出了禁闭室,明亮的日光倾洒下来,简青桐不禁闭了闭眼,有种重见天日的古怪感觉。   看来这禁闭室的设计还是挺合理的,在心理暗示这一块作用相当明显。   “嫂子再见!”   卫兵歘地敬礼开门,响亮道别。   简青桐讪讪说句再见,抱着小团子落荒而逃。   刚刚应该问过唐远征卫兵交接时间再回的!   疑心生暗鬼,简青桐一路上见着谁跟她笑着打招呼,都觉得人家在笑话她,脸上热度迟迟不退。   好不容易回到家,简青桐解下小团子,扑进枕头里发出一声懊恼的尖叫,两只手发泄地愤怒捶床。   小团子好玩地有学有样,也咯咯咯笑着扑过去踢蹬腿儿。   简青桐挨了好几下,翻身抱住小团子就是一顿撸:   “好哇,你也来笑话我,你懂什么啊你就笑?”   小团子笑得更欢快了。   娘俩玩了一气,简青桐抱着小家伙上过厕所,唐果躺到床上就开始打呵欠,头一歪睡着。   简青桐羡慕地给她盖好毯子,打开笔记本查看监控画面。   画面是黑的,说明已经出了信号范围。   夏韵走了?   简青桐翻回去看前面的视频,发现她这一上午除了哭就是闹。   不对,她还喝了两杯茶,吃了顿饭,两荤一素加个汤。   这伙食标准挺高啊,胃口也是真不错,饭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只把碗里的汤给剩下了。   简青桐撇撇嘴,留意到一个细节。   夏韵喝第一口汤的时候,有个不很明显的干呕动作,嘴里的汤也吐回碗里,然后把汤碗推得远远的,看都没看一眼。   画面像素很高,简青桐稍微放大画面,清楚看见汤里有紫菜蛋花,还放了虾皮跟小鱼干,量虽小,腥味是免不了的。   这是标准的早孕反应啊,小说里常写!   而等吃完饭,夏韵却端着那碗汤进了卫生间,把汤给倒掉了,只留下空碗给勤务员收拾。   简青桐很确定,夏韵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她身上的痕迹不是假的,说明她昨晚确实跟人那啥啥了,还玩得很凶。   可她一个孕早期的孕妇怎么敢?真不怕出事?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一尸两命!   难道她受到了那方面的虐待,急于摆脱困境,这才找上了唐远征这根救命稻草?   对了,今天还不是周末,她一个才上班一天的代课老师,第二天就敢光明正大翘班,还爆出这种不名誉的丑闻,是真的不想干了?   这年头,老师的工作可不好找,未婚先孕更是极大的污点,她这一手几乎可以算是自毁前程了。   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想必得到的好处更多吧?   背后有人帮她安排工作回城?   简青桐发散的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自由奔放地驰骋在青青大草原上。   不想了,回头看监控视频就全清楚了。   简青桐敢保证,夏韵还会再来,到时候她就可以回收侦查器看监控录像了。   也不知道唐骏他们班今天有没有老师上课。   刘大妮一直不来的话,她是不是能把唐果送去唐远征那里看着,她一个人去接孩子。   牛嫂子送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昨天没去成镇上,没来得及补充食材。要不今天真去村子里转转吧,看看能不能买只鸡回来,她想吃肉。   吃肉不算贪图享受吧?   简青桐才被找过茬,突然就有些不确定起来。   要不,就说是路上捡的,守株待兔?   兔肉也很棒。   简青桐手指无意识地点点,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策,治标不治本。   打铁还得自身硬,有骨气的人应该去想怎样获得光明正大吃肉的资格,而不是靠耍小聪明苟着。   好比请保姆这事儿吧,放在司令员、科学家等人身上,就显得无比合理,不会有任何人置喙。   但换成她就不行。   说白了就是她的社会地位不够高,展示出来的价值太低了,分配到的社会资源相应就会降低。   还拿今天的事情举例,诚然部队领导不问情由地直接维护她,有她军嫂的身份原因;但她相信,更重要的是她提出的两个给部队创收的点子,给部队做了贡献的缘故。   论功行赏,付出必有回报,这就是她选择来随军的原因。   但还不够。   她想要更多的自由与尊重,那就需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展现更大的价值。   这个时代很尊重文化人,她有先天优势。   先定个小目标,写一篇文章见报。   然后就可以吃肉庆祝啦!   时不我待,走起!   简青桐打开码字软件,不假思索一挥而就,一篇感情饱满的现代爱国诗便写好了。   身为一只连文坛大门朝哪开都没摸明白的萌新,简青桐不敢头铁地直接上针砭时弊的评论,怕被过度解读,反而惹祸上身。   还是写些歌颂祖国的爱国诗歌保险。   回头检查两遍,这删一句那换个词的,越改越不满意。   这都写的什么辣鸡玩意儿!   简青桐麻爪了,干脆全篇删除,眼不见为净。   诗歌跟网文小说之间真的有壁,她不行。   那还是换回老本行吧。   可报纸上连载小说难度太高,杂志的话投稿回复周期又太长,人都要等瘦了。   怎么办呢?   有了,连环画!   不不,是宣传画,这个更快。   大的日报上不去的话,部队内部的报纸总会照顾一二吧?   说不定她还会被立为争脱文盲帽子、努力学习上进的典型,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   来年要是再评个三八红旗手、优秀青年什么的,就算是彻底给她这个人盖章定性了,绝对的根正苗红又红又专,看谁还敢来举报她!   等她稿费多了名气大了,就可以天天买肉吃了,谁也不会再来说三道四。   简青桐越想越美,擦一把嘴角,有些湿。   有点出息啊简青桐!   简青桐暗暗鼓励自己一句,又盘算起宣传画的主题来。   看一眼旁边睡得像小天使的唐果,简青桐灵光一闪。   就向英雄朱武同志学习吧,身边现成的素材。   定下主题,接下来就是了解英雄生平事迹,这个等晚上问问唐骏或者唐远征,还得注意不能揭孩子伤疤。   简青桐收起笔记本,拿出绘画本先练练手。   简单几笔下去,勾勒出一只睡着的小团子。   画好轮廓之后,再加强细节上光影明暗,小宝宝精致的五官便显露出来。   简青桐满意地打量下,手还没生,能看出来画的就是唐果。   接下来就是简青桐的自由发挥了。   添加华丽繁复的公主裙,背景换成梦幻的童话城堡,天空还有独角兽张开翅膀为小宝宝挡住刺眼的阳光……   这一画就忘记了时间。   等画板边缘突然啪地拍来一只肉嘟嘟的小爪子时,简青桐才从忘我的绘画中惊醒。   “果果不能抓,抓坏了就不漂亮了。”   简青桐赶忙拿开小团子的小胖手,解救差点惨遭□□的画,这可是她一下午的心血。   糟糕,天怎么快黑了?接孩子要迟到了!   简青桐赶忙收好画板,迅速打理好小团子,风风火火带她出门,来不及送去唐远征那边了。   一路风驰电掣骑到幼儿园,学前班都放了。   “唐骏!”   简青桐一眼看见乖乖站在显眼处的唐骏,在他面前停下,冲他一甩头:   “上车,回家了。”   唐骏快乐地跑过来,踩着后车轴爬上车后座,抱着她的腰坐好,脆生生问:   “妈妈今天来得有点晚,是妹妹又闹了吗?她可真粘人。”   简青桐讪讪道歉:   “不关果果的事,是我忘了时间,对不起啊。”   唐骏大度地原谅了她。   “没关系的妈妈,也不算迟到,妈妈能来接我就很好了。”   说着又期待地问:   “晚上咱们吃什么呀?”   简青桐看看天色,决定还是去村子里转一圈,白天老乡们还要去生产队上工,未必方便。   “回去吃食堂行吗?”   回家自己做怕是来不及。   唐骏失望地啊一声:   “今天刘婶婶没给做晚饭吗?”   简青桐也有点遗憾,刘大妮手艺是真的不错。   “是啊,所以吃食堂可以吗?”   “好吧。”   唐骏妥协,叹口气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太难了。”   简青桐被他逗笑,这小孩儿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小大人似的。   “这又是你姥爷说的?他是做什么的?”   唐骏摇头:   “我听赵晓丹说的。她嫌今天来代课的张老师不好看,还想要夏老师回来,就说了这句话。   我姥爷是大学教授,我姥姥也是,他们都可有学问啦,桃李满天下!”   简青桐没再继续问,下车礼貌地敲响一户人家的院门,对着院子里正喂鸡的小姑娘笑笑说:   “小同学你好,请问你家大人在吗?”   小姑娘也不认生,抬头大大方方打量她还有她推着的自行车,扭头喊她妈:   “妈,外头有人找你。”   “谁呀?”   一个身量不矮的妇女走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大步走了出来,疑惑地上下打量简青桐:   “请问你是?”   简青桐进村之前给自己和唐骏都戴上口罩,见人出来紧张地握紧车把,压低声音说:   “同志你好,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我家菜吃光了,想来咱村里换点儿,你知道谁家能跟我换吗?”   女人显然有些意外,又上下打量她一眼,笑了,冲她招手叫进:   “你想拿啥换?我家就有!”   简青桐松口气,把车子支起,抱唐骏下地。   她也不是随便敲的门。   这家盖着大瓦房,看着还不是今年新盖的,外院门门框上还钉着“五好家庭”的牌牌,物质实力跟人品在这个村子都该算是顶尖的那批,手里有余粮的可能性比较大。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那女人又说:   “自行车推进来,别停外头,叫小孩看见拔你气门芯!”   简青桐忙推车进院子,过门槛的时候,女人还好心帮她推了一把。   东边邻居家女人出来喂猪,看见了打声招呼问:   “兰翠,家来客了?”   兰翠爽朗笑答:   “嗯呐,我老叔家堂妹,顺道过来看看我。你吃了?”   邻居往猪食槽子里添食,也嗯呐一声说吃了,叫她赶紧领客人家去吃饭,孩子肯定饿了。   兰翠应一声进了院子,掩上院门小声说:   “我叫姚兰翠,刚跟人编了个瞎话占你便宜了,你别在意啊。”   又指着院子里的小姑娘说:   “这我老闺女,今年念初中。我还有个大儿子在市里念高中,一个月才回来一回。我男人在屋里,人特别老实,不爱跟人说话,家里就我们仨人。”   简青桐头回干这事儿,不可避免地有点紧张,没多说自家情况,只想速战速决。   “我有钱和粮票,你家有啥菜?我看着换点。”   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懂,因而并没有主动开价,想着见机行事。   姚兰翠更乐呵了,招呼她去灶房瞧。   “家里现在就有大白菜、白萝卜、胡萝卜,昨天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很新鲜。   还有地瓜跟土豆子你要不要?土豆子没长芽的,地瓜又面又甜,烀着吃烤着吃都好。”   姚兰翠打开菜柜,利索地抱出样菜来叫她瞧。   简青桐很满意,点头说都来点。   姚兰翠笑着开价,拿了杆秤来称重,手指来回拨动秤砣,秤杆挑得高高的,她闺女在旁边帮忙算账报数。   三颗大白菜,五根白萝卜,还有十几根胡萝卜,十斤红薯十斤土豆,总共才要了五毛钱加三两粮票。   姚兰翠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她开的价钱比集市上的是贵了点,可她家菜好,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肯卖菜的也少,真不是故意宰客。   要粮票也是为了给市里念高中的儿子使,半大小子正长身体的时候,能吃还饿得快,家里就想给他贴补点。   折算起来的话,这价钱其实也不算很贵的,叫她心里千万别有意见,以后缺啥还过来。   简青桐一听大白菜五分钱一公斤的开价,就觉得可以接受了。   不过她没缺心眼地多说什么,而是又指指角落花盆里栽着的大葱,问能不能送两根当个搭头。   姚兰翠一口答应下来,顺手给她薅了三根,喊闺女拿蛇皮袋来装菜。   屋里男人出来看一眼,蹲到院子里吧嗒吧嗒抽旱烟袋。   唐骏靠着妈妈的腿,紧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句话都不说。   蛇皮袋很快装满,男人过来扛出去,给绑到自行车后座上。   姚兰翠接过钱数数,眉开眼笑地收起来,逗唐骏说话:   “回去你就坐车大梁上吧。要是你坐后头袋子上,放个屁把菜都熏臭了。”   唐骏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反驳:   “我才不会!”   姚兰翠跟小姑娘就笑。   简青桐摸摸唐骏的头以示安抚,礼貌告辞:   “耽误你们吃饭了,那我们这就走了,留步。”   姚兰翠见把人小孩儿给惹毛了,不好意思地揭开锅盖,递个菜团子过来给他。   “一听你们就是大地方来的,说话都文气。我们农村人说话糙,爱说笑话,你别见怪。这个给你吃,自家做的,干净的。”   唐骏害羞地摆手说谢谢,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   姚兰翠就夸这孩子教得真好,一把将菜团子塞他手里,说自家做的不值啥,别客气吃吧。   唐骏无措地捧着热乎乎的菜团子仰头看简青桐,一脸求助。   简青桐又摸摸他的头说:   “拿着吧,再谢谢伯娘。”   唐骏乖巧道谢。   简青桐也不是白吃白拿的人,看看那菜团子品相不错,干脆伸手掰下一点尝尝,滋味意外得十分不错!   “大嫂您这怎么做的?”   姚兰翠见她问,也乐呵呵答:   “就自家推的黄豆面,里头掺的榆钱儿,味道还行哈?   不是我自己吹,我家菜团子蒸的就是比别家好,这里头有个秘诀不怕告诉你,就是和豆面的时候,得舍得下力气揉上一刻钟,蒸出来的菜团子就暄乎了。”   简青桐点头道谢,又试探着问:   “您家这菜团子换吗?”   姚兰翠眼睛一亮,哪还有不答应的。   “换!你想要多少尽管拿。还有这个煎小河鱼儿,你先尝一口?”   简青桐试吃过拍板:   “都要了。大嫂手艺真好,快比得上国营饭店的手艺了。”   “哪有你夸的那样好,就家里做的饭,上不了台面,给你们吃个新鲜。”   姚兰翠乐得合不拢嘴,拿过一只铁盆往里头装饭。   简青桐见她一个劲儿装,忙拦了一下:   “大嫂你都装给我了,你们晚上吃什么?”   大嫂精明一笑:   “我再给他们爷俩热馒头炒个菜就行。你不用替我们发愁,先尽着你来,这些拿了拿不了?”   简青桐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客气了,点头说:   “既然这样,那就都拿上吧,我爱吃。”   姚兰翠遇上这么大个主顾,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见锅里晚饭都盛出来,也不过才装了大半盆,还有不少地方能塞呢,就又热情地问:   “我看你家孩子多,爱吃零嘴儿吧?我这还有晒好的熟地瓜干儿,可甜了,上头一层白霜,给你来点儿?”   简青桐莞尔,点头:   “拿来我看看。”   最后地瓜干要了,简青桐又要了半口袋的绿豆、黄豆,还有半口袋的山楂果,一共给了两块钱加三斤粮票。   姚兰翠高兴坏了,铁盆口袋绳子都不要了不说,还又抓了满满一把炒南瓜子装简青桐褂子口袋里。   小姑娘也送了唐骏一个沙包。   唐骏脸红红地接过礼物,摸遍衣兜找不到合适的回礼,急得又喊妈妈。   简青桐摸出几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给他。   结果唐骏看着亮晶晶的糖纸,又有点舍不得了。   简青桐好笑地看着难得小气的小家伙,又拿出几颗糖来塞他口袋里。   这下唐骏不心疼了,大方地把糖递给小姐姐。   小姑娘也爱漂亮的糖纸,又觉得这礼物有点贵重,询问地看向她妈。   姚兰翠哪好意思要?就叫闺女还给人家。   简青桐不习惯推来推去的,干脆又跟他们定了一百斤柴火,价钱定得同样只高不低,明天来取。   姚兰翠像是怕她跑了,立马说现在家里就有,急忙喊男人去整柴火过秤。   “你这也驮不了啊,叫我男人推着小车送你家去吧。”   简青桐把柴火钱结了,见那男人特实在得一个劲儿往柴火捆里多塞,少说也得有一百二三十斤了,赶忙说够了够了。   她也没叫人送货上门,还是谨慎地不想暴露自家身份,省得被人抓住把柄举报,万一呢。   这一磨蹭,天可就黑下来了。   简青桐多了个心眼,叫男人帮忙把东西都送到大路边,就要打发人回去,说家里男人会来接。   那男人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大晚上的搁外头,还带着俩孩子和这么多东西,怕她遇上坏人,执意要陪她等人。   简青桐没办法,只好陪他站路边傻等。   她原本想等没人的时候,直接把柴火和蛇皮袋铁盆全收进空间,轻装上路骑车回家的。   反正把唐骏搁前头大梁上坐,他也看不见后头动静,不会发现她作弊。   可现实却如此无奈,老实人他死脑筋啊。   简青桐正准备编造个什么话,把刚才善意的谎言遮掩过去,毕竟她也没跟唐远征约好来接,可怎么说呢?   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这就是教训!   正当简青桐绞尽脑汁编借口的当儿,大路那头有光一闪一闪的,快速靠近。   “你男人来了?”老乡瓮声瓮气问。   简青桐啊一声就想否认,突然被一道强光照在脸上,她忙抬手去挡。   “爸爸!”   唐骏高高叫一声,哒哒哒奔过去,被来人一把抱起。   “爸爸你怎么跑着来接我们啊?妈妈买了好多东西。”   简青桐条件反射纠正:   “嘘,是换,记住千万别说错了。”   唐骏嘻嘻笑着改口。   拿钱买跟拿钱换不都一样吗,妈妈真有意思。   唐远征看看自欺欺人的媳妇儿,还有她胸前动弹两下没出声的小闺女,又照一圈自行车后车座绑得高高的东西,还有旁边小推车里小山似的柴火,暗暗运了运气。   算了,她也是为家里打算,觉得吃食堂贵,想精打细算过日子吧?   老乡见人来了,就放心地把柴火卸下回去了,走前还替他们想了个法子,把柴火系在车后座,在地上拖着走。   唐远征去路边薅了些藤蔓回来,重新把柴火加固了下,叫唐骏垫着书包趴上头,让简青桐抱着孩子坐前头车大梁上,他骑车带他们回家。   简青桐看他两脚支地,一手扶着车把,一手自然垂下,一副等她乖乖投怀送抱的架势,头皮就开始发麻。   “不,不了吧?我坐后头,叫唐骏坐前头,他人小压不住柴火,万一半道颠簸翻了呢,对吧?果果也给你背着,就不怕摔到她了。”   唐骏被小瞧了十分不满,大声反驳:   “我才不会摔下去,我爸带我玩过爬犁,和这个差不多。爸你骑慢点就行。”   后路被堵,简青桐心口发梗。   这熊孩子,坑妈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VIP]   “傻站着干啥, 快上来。”   唐远征脱下身上外套,精准地扔到后头唐骏身上。   小伙子嘿嘿笑着,往自己身上一穿, 袖子一甩跟唱戏似的, 嗷嗷叫唤着冲啊杀啊的, 像是指挥冲锋的司令。   简青桐不好再磨蹭,深吸口气, 视死如归般毅然过去,一踮脚屁股一抬, 斜坐在车大梁上。   “扶这儿。”   唐远征抓着她的手搁在车龙头上,把手电筒塞她手里, 说声坐好了,脚下一蹬,稳稳踩起脚镫子。   自行车向前驶动,后头唐骏鬼哭狼嚎似的不住呀呼哟呵的,催着加速。   唐远征回头看他一眼,斟酌着慢慢加速, 叫他抓住了不许松手。   道路很平整, 几乎没有大的坑坑洼洼,骑得快了也不觉得颠簸。   可简青桐就是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   屁股底下就一根直溜溜的棍子并不符合人体工学, 她还侧身坐着,身前还绑着只小团子,两只脚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还担心会妨碍到后头蹬车的男人, 两条腿巴不得也搭在车龙头上, 姿势别提多难拿了。   最过分的是, 身后就是男人的怀抱, 两只胳膊伸到前头抓着把手,两条长腿在下头来回蹬着,整个把她给圈在了怀里!   简青桐紧张地动都不敢动,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淡的肥皂味儿,耳边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整个后背似乎有火在烧,如芒在背……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啊!   “冷?”   唐远征察觉到她的僵硬,关心地问。   简青桐唔一声,不安地动动脚尖,生怕动作大点,会影响车子平衡,仨人一起摔成叠罗汉。   唐远征没说什么,单手脱把,把身上毛衣反手脱下,顺手套在她身上。   简青桐吓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推,好巧不巧入进袖子里。   毛衣上残留的体温接触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令她轻轻打个寒噤。   “不用不用,我不冷,你穿吧。”   他连毛衣都脱了,身上就剩下件衬衣了,大晚上的,能顶什么事?   简青桐手忙脚乱要脱毛衣,被他轻轻往前倾身制止。   “穿着吧,别冻着孩子。”   简青桐又跟被点了穴似的,动不了了。   后头唐骏还兴致不减地大吼大叫,不时还要唱一嗓子。   简青桐耳根发热,想叫他别嚎了,小心把狼招来,再灌一肚子风小心肚子疼,可她怎么都张不开嘴。   月色朦胧,夜风也暧昧得黏黏糊糊,半点不清爽。   简青桐手心渐渐出了汗,僵着脖子偷偷往背篼垂落在腿边的衣袖上蹭。   蹭完左手又换右手,蹭了一把又一把。   自行车猛地晃动一下,简青桐瞪大眼,手下意识抓紧,就听男人靠近她耳边低声说:   “别摸我大腿,骑车不安全,等回家的。”   简青桐脑袋一空,被烫到似的收回手,结结巴巴辩解:   “谁,谁摸了?我擦手汗呢。”   唐远征声音低沉,似乎压抑着笑意,还有些别的什么。   “嗯,你擦吧。”   他有了准备,就不会被突袭后吓到扶不稳车把,丢人。   “不擦了!”   简青桐僵着爪子老实放回车龙头上,打死再不挪窝了。   人已下线,勿扰!   身后传来男人极低的一声轻笑,又像是风的恶作剧叹息。   这个夜晚注定难忘。   长路漫漫有尽时,度日如年的简青桐终于熬出头!   到了家属院门口,唐远征下车,跟卫兵打声招呼,推着车子进去。   简青桐趁机下地步行,恨不得离男人八米远。   唐骏还赖在后头柴火上不起,不过没再大吵大闹了,遇上吃完饭出来院里玩的一帮孩子,还大声冲人家招手炫耀,得来一片羡慕嫉妒的眼神包围。   有胆子大的就要求换自己上去坐着试试,都被唐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爸推车要出力的!   一群孩子也不生气,看稀奇似的跟在后头跑,约唐骏明天出来一起玩。   唐骏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躺在移动铺位上,跟大家商量玩什么,还献宝地把自己刚得的沙包展示给他们看。   明天是星期天,院里大小孩子都放假,能玩一整天。   简青桐听一帮孩子商量来商量去,不外乎是骑马打仗、警察抓小偷、丢沙包、玩弹珠这些老掉牙的游戏,无趣地撇撇嘴。   可看小唐骏兴高采烈的模样,是这些日子难得的开心,便把下撇的嘴角上扬起来。   真好,小唐骏也交到朋友了。   到了家门口,唐骏从柴火上翻下来,跟小伙伴们再见,约好明天见。   孩子们呼啦散开,继续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妈妈我好饿,我还想吃那个菜团子。”   唐骏回家脱掉爸爸的外套,摘下书包去洗手,扭头大声要求。   简青桐解下又睡一路的唐果,给她把尿换条新的尿布,也过来洗手洗脸。   “行,就吃这个。”   她看看往家搬东西的唐远征,男人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一手蛇皮袋一手大铁盆,拎得毫不费力。   简青桐扭开脸,又往脸上浇了捧水。   什么肌肉、力量感、强制爱的,统统走开!哪有拿自己当小说角色编情节的,太羞耻了好吗!   小团子睡饱了,精神十足地蹲在旁边玩水,见状也伸出胖爪爪向她撩水,笑得嘎嘎的。   “妹妹不能泼人,衣裳湿了会冷。”   好哥哥唐骏耐心教育妹妹,去抓她的手。   唐果以为哥哥也和她一起玩,这下更起劲了,连她哥一起泼。   “果果!别玩水。”   唐骏不小心被泼个正着,凉凉的水糊了一脸,还顺着衣领流进脖子里头去了。   唐果从来不怕他,嘎嘎笑着泼他一把,又往自己身上扑腾。   “妈妈你看她!”   唐骏急了,向旁边发呆的妈妈求助。   简青桐回神,看看快玩成落汤鸡的两小只,急忙一把拎走小团子。   “唐骏回屋把湿衣裳换了。”   “噢。”   三人一齐出来,简青桐看着往草厦子里码柴火的男人,抿抿嘴开口:   “唐远征你把衣裳穿上。”   唐远征扭头看他们一眼,说:   “我不冷,这就完事。”   简青桐懒得再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冷热还不知道吗。   回东屋拿上唐果的衣裳,唐骏别别扭扭非叫她带妹妹去西屋换。   小男孩害羞的样子还真挺有意思的。不过简青桐这会儿没心思逗他,她自己还一脑袋浆糊呢。   换好衣裳出来,小团子就开始指着餐桌喊饭饭,小家伙饿了。   简青桐给她冲了碗糊糊,小家伙喝得那叫一个香,一口接一口的,还不住拍拍小手晃晃小脚表示满足。   唐骏也饿了,跑去厨房等饭。   唐远征把铁盆端进厨房后,先把菜团子跟小煎鱼放锅里热上,这才去草厦子整理柴火,这会儿锅里已经冒出白白的水蒸气了。   唐骏使劲吸着鼻子,一脸馋猫样。   “爸,其实那个菜团子冷了也好吃的。”   唐骏咂巴下嘴,一脸回味。   唐远征端出脸盆在院子机井旁洗脸,闻言扭头严肃问他:   “你妈给你吃冷饭了?”   屋里简青桐给唐果喂完饭擦擦嘴,就听见他一句生硬的指责,顿时恼了,之前那点子暧昧难言的小情绪全都不翼而飞!   狗男人,就不能对他有半点期待。   简青桐翻个大大的白眼,放小团子下地扶着桌腿学走路,耳朵还留意着外头院子里的动静。   好在唐骏有良心,立马帮她澄清:   “没有啊,我在那个伯娘家吃的菜团子是热的,刚从锅里拿出来的,是他们家原本的晚饭,可他们全都卖给我们了。   不对是换,妈妈不让说买。对了,还有地瓜干!爸你放哪了?给我一块儿我先垫垫肚子,好饿。”   唐远征哗啦把水往菜地里一泼,冷着脸训斥:   “马上吃饭了,吃什么地瓜干!再等等。”   唐骏拖长声音哦一声,很快又打起精神问:   “爸,你明天休息吗?能不能带我们出去玩?咱们南边也有河,你带我摸鱼去呗?说不定还能钓到虾,拿回来咱也做着吃。”   说着他又深吸口气,说声真香。   唐远征把脸盆搁回去,放下挽起的衬衣袖子,倒是没扣袖扣,领口的扣子也敞开着,整个人显得没那么刻板严苛了。   只是说话的口气依旧不咋好。   “明天没空,你跟院里小孩一起玩去。不许下河,想吃鱼去食堂打。”   唐骏又哦一声,语气里的失望掩饰不住。   简青桐都有些怜悯孩子了,这样接二连三地打击,就算不缺爱也会没自信的。   她走过去敲敲阳台窗户,吸引唐骏注意:   “明天我和你去,顺便摘点榆钱挖些野菜回来。”   唐骏立马喜笑颜开,噢噢叫着说要出去玩了。   唐果扑过来抱住简青桐小腿,手脚并用往她身上爬,嘴里叫着哥哥,抱抱。   简青桐不抱她,伸腿逗着她走路。   小团子白天睡太多,不多活动下消耗精力,晚上怕是不肯老实睡觉。   热饭还是很快的,几分钟后,一家人坐到餐桌前,开饭。   “好烫好烫好烫。”   唐骏心急地去拿菜团子,烫得两只手来回倒腾还舍不得放下,胡乱吹两下就咬一口进嘴,龇牙咧嘴地往里直吸气。   唐果吃过糊糊不怎么饿,好玩地看着哥哥出洋相,也伸手要去抓菜团子,被简青桐眼疾手快地拦住。   “像什么样子,好好吃饭。”   唐远征又训斥一句,拿走儿子手里的菜团子掰开,呼呼连吹几口,把他咬过的那半拉还给他,剩下的那块递给简青桐。   简青桐顿了顿才接过,低声说声谢谢。   唐远征看她一眼,话虽没说出口,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早说过夫妻之间不用说这些,你是不长记性?   简青桐权当自己眼瞎没看懂,低头吃自己的。   饭桌上必须忽视掉这男人,否则就着他不断释放的冷气,吃饭不香不说,还会胃疼不消化!   太影响心情。   简青桐咬一口热乎乎的菜团子,暄乎的豆面里掺杂着嫩呼呼的榆钱,吃起来有种别样的清香,仿佛整个春天都在嘴巴里了。   简青桐惬意地眯起眼,细细感受着唇齿间那股诗意,想起句词:纵岫壁千寻,榆钱万叠,难买春留。【1】   嘿嘿,她留住了。   “吃菜。”   碗里多了一条小鱼,拇指粗细巴掌长短,裹了面粉煎得金黄,鲜香扑鼻。   简青桐低头跟惨白的死鱼眼对看,默默拿起筷子,把鱼夹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唐骏。   唐远征顺手又给她夹了一条。   简青桐为难地握紧筷子,小口小口啃菜团子。   菜团子里搁了咸盐,有淡淡的咸味,单吃也不寡淡,越嚼越香。   “怎么不吃鱼,不会挑鱼刺?”   唐远征又把那条小鱼夹回去,灵活地拆开半边鱼身子,将中间的鱼骨抽出去,又要把还算完整地鱼肉夹给她。   这原本该是很绅士很体贴的行为,却叫简青桐避之唯恐不及。   他没换公筷!   简青桐忙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夹了一条小鱼搁碗里,低头咬一口,含糊着说:   “你吃吧,我自己夹。”   唐远征倒没觉得她嫌弃他,以为她害臊跟他客套呢,也没再坚持,又把拆下来的鱼肉夹开仔细盯着检查一遍,拣了肥厚的一块,揭掉鱼皮,塞到了闺女嘴里。   唐果美得摇头摆尾的,一个劲儿喊鱼鱼,憨爹就又继续耐心投喂。   简青桐都没眼看。   一顿饭吃得盘干碗净,个个肚皮圆滚滚。   唐骏瘫在椅子上,打个饱嗝,才吃完饭又期待起明天的饭来。   “妈妈,这个菜团子跟煎小鱼都太好吃了,咱们明天还吃行吗?”   “行呀。”   简青桐一口答应。   说起来,她穿书好些天了,还没出去玩过呢,也不知道一天天的都在忙活些什么。   唐骏满意了。   很快又想起另件事。   “咱家有豆面吗?妈你买了豆子,是不是还得去推磨?还有还有,那个梁伯娘说,菜团子要做得好吃有秘诀,得用力揉面半个钟头。”   他转头求恳地看向唐远征:   “爸你能不能回来帮忙揉面?妈妈力气不够大,也不能太累。”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唐远征答应下来,又嘱咐他们:   “别磨豆子了,跟牛嫂子他们换一点豆面,够吃一顿的就行,送点小鱼小虾榆钱野菜什么的过去,是个意思。”   唐骏响亮答应。   唐远征又看着简青桐说:   “豆面送我那边,我揉好了你再给端回来。”   简青桐正感动于儿子对自己的维护,听他这话才反应过来,他这意思是,他明天还继续关禁闭?   唐远征对她点点头,简青桐就懂了。   这个形式走的,还真是敷衍。估计瞒的就是夏韵那几个外人吧。   简青桐突然就感受到部队里亲密无间的氛围。这种彼此间不设防的信任,真的叫人很有安全感,很放松。   她看看俩孩子,想了想问唐远征:   “刘嫂子一下午也没过来,要不要过去看看?”   唐远征点头,看她灯光下更显单薄的身形,转而喊唐骏跑腿。   “给你大军哥他们送点地瓜干去,顺便问问你刘婶子明天去不去摘榆钱,你们搭个伴儿。”   唐骏答应着跑出去。   简青桐忙喊住他,装作回屋拿出一包方便面和一根火腿肠,去了包装拿超市那种食品袋装着,外头又套上旧书包里叫送去。   “晚上你要是饿了,妈再给你煮方便面吃,这个先送给大军小兵他们,不好空手上门的。别声张知道吗?”   简青桐给他挎上旧书包,蹲下来仔细叮嘱,还不放心地问: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外头这么黑。”   唐骏乖乖站着,任由妈妈给他整整衣裳,笑眯眯摇头:   “我可以的妈妈,你在家歇着吧,接我回来已经很辛苦了。我跑得快,一会儿就回来了,妈妈不用太想我。”   简青桐哭笑不得,哪就想他了,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拿上手电筒,照着路慢点跑。”   “知道啦。”   小家伙抱着手电筒跑走,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简青桐摇摇头站起,转头对上唐远征深沉的眼神,不由就是一怔。   俩人都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简青桐脸上温度又开始爬升,率先挪开目光,正打算说点什么打破古怪的氛围,就听外头唐骏又哒哒哒跑进来,脆生生问:   “妈,我能把我糖分给小军哥他们吗?”   简青桐揪起的心一松,蹲下平视小男孩双眼,认真回答:   “当然了,糖给你了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唐骏说声知道了,扭头又跑了。   小孩子腿脚就是快。   简青桐感叹着,再看唐远征也镇定多了。   “我带唐果回屋画画,饭桌你收吧?”   唐远征嗯一声,已经把几个空了的碗盘叠起,筷子也收拢在手里,端起就能走,回头再擦擦桌子就完事。   “去书房画,唐骏书包里有蜡笔。”   “不用,我就简单画几笔,用铅笔就行。”   简青桐犹豫了下,看看外头院子里空空荡荡,不见小男孩的影子,想想还是跟他试着谈谈:   “上回咱俩因为教唐骏的事儿吵过,你还记得吧?   我的意思是,小孩子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世界观,是非对错还没有很清晰的认识,因而需要师长们的教导。   但家长老师的意见最好能统一,只给到孩子一个声音,让他能确切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假如家长在孩子面前争执,彼此意见有分歧,那孩子也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听谁的。   而且被当场反驳的家长,也会降低在孩子面前的权威,以后说话就不好使了。”   她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小声道歉:   “上次我做的也不够好,我向你道歉;但我还是觉得,最好还是别对孩子进行体罚,或者比较严重粗暴的语言暴力。   唐骏跟唐果都是很乖的孩子,跟他们好好讲道理都能听进去,你觉得呢?”   唐远征立正站姿,一脸严肃地听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炯然有神。   “你说的有道理,严父慈母,你会是个好妈妈,以后我会注意。”   简青桐干干笑下,心理层面上对英年当妈依然有着小小的不适应。   “嗯,你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爸爸,孩子们都很依赖你。”   商业互夸过后,简青桐又得寸进尺地试探着沟通道:   “唐骏的心思有点过分敏感,可能跟他的经历有关,所以我觉得对待他要更多一些耐心,让他感受到足够的善意。   好比说,借用他的蜡笔前,先跟他打过招呼,叫他充分感受到他是这个家里平等且重要的一员。   他在外头闯祸了的话,不要劈头盖脸先骂孩子,逼他先向别人道歉,逼他让着比他小的弟弟妹妹、来做客的客人或者没有习过武的普通人等等。   我当然也希望他成为一个谦逊大度宽容礼让的人,但首先他只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咱们当家长的都不为他撑腰的话,还指望外人护着他吗?   道理可以事后回家背着人的时候讲嘛,这会儿孩子心情平复下来,可能更听得进去道理。   你觉得呢?”   唐远征觉得,她这就是慈母多败儿。   算了,以后就分分工,她唱白脸他唱红脸,权当她在家给他当了指导员,也不错。   “行,都听你的。”   简青桐没想到他今天这样好说话,一高兴嘴就秃噜了:   “唐远征你也没那么狗嘛。”   “狗?”   唐远征挑眉,审视地盯住她。   简青桐瞳孔地震!   “不是,你听我说,我不是骂狗子,狗子那么可爱。是那个一丝不苟的苟,对,是这个苟!”   简青桐情急生智,逮住个树枝就往上爬:   “就是你平时太一丝不苟不苟言笑了,显得有点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的,就有点怕怕的你懂得吧?   但我现在发现你没那么一丝不苟了,是夸你认真严谨的同时,还多了些人情味,特别完美!”   简青桐语无伦次,榨干最后一滴脑汁,挤出这些她自己都不信的彩虹屁,企图蒙混过关。   可唐远征信了。   “特别完美?”   他玩味地重复这四个字,突然极轻极快地笑一声,深看她一眼,端起碗筷,啪地一个转身,身形笔挺地出去了。   简青桐捂着发热的脸,懒得再对男人抽风似的齐步走发表任何看法,脑子里也不许想。   她今天真的输出太多了,整个人被掏空,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想再说话。   蔫了吧唧的简青桐抱起扶着桌腿转圈乱抠的唐果,快步走进卧室,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叫她爬着玩。   饼干是不想叫她在床上啃的,弄一床渣渣万一招来老鼠蚂蚁咋办?   简青桐翻了翻空间,拿出一张新的泡泡纸给她捏着玩。   简青桐先捏爆两个泡泡做示范,噼啪的脆响一下子吸引了小朋友的注意力。   唐果好奇地爬过来,睁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口水顺着张开的嘴角流出来。   简青桐眼疾手快地给她擦掉口水,把手帕系在她右手手腕上,绑成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模样。   小团子果然很感兴趣地抬起手看看,然后又张嘴去咬,口水很自然地流到手帕上。   简青桐满意地给她左手腕也系上一条,感觉这样比戴围嘴管用。   围嘴毕竟是系在脖子上的,口水要先流经下巴、脖子,最后才汇聚在围嘴上,离得还是太远了。   唐果仿佛不很适应手腕上多了两条碍事的手帕,又抓又咬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掉,发脾气地在空气里甩几下手,还是没用,就生气地啊啊叫着用力拍床。   碰巧一巴掌拍在泡泡纸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啪,泡泡碎了一个。   小家伙惊奇地睁大眼。   她抬头看看简青桐,指着泡泡纸啊的又叫一声。   简青桐含笑看着,不动不说话。   唐果也不吵她,自己又好奇地低头看看,抬起小手又啪地一下拍下去。   这次气泡并没有破,但那种软绵绵气鼓鼓还带点弹性的神奇触感,还是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唐果兴致勃勃地又胡乱拍了几下,就要扯起一头儿往嘴里塞。   简青桐拦住她,掐着小家伙的腋下一提,叫她扶着墙站,然后抬起她一只小脚丫,带着用力往下一跺,泡泡应声碎裂。   唐果开心地笑起来,兴奋地跺脚踩。   这下子力道够了,三两下总能踩爆一两个气泡。   简青桐撒开手叫她自己踩着玩儿,反正床挺大的,铺得也厚,不怕她摔。   简青桐拿过唐远征给她的本子跟铅笔,趴在床边,对着玩耍中的小团子涂涂画画。   唐骏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三四块打卷的花生饼,脸上却怏怏的,进家就来找妈。   简青桐闻着冲鼻子的花生油味儿,挑眉询问看他。   唐骏把手里的花生饼往她面前一送,闷闷地说:   “这是刘婶婶给我的,是榨花生油剩下的饼子,挺香的。”   简青桐把他手轻轻推回去,示意他自己留着吃。   唐骏憋不住话地问她:   “妈妈,我怎么感觉杨叔叔他们不欢迎我呢?大军小兵也不要我的糖,还瞪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简青桐也觉诧异。   唐骏这孩子挺乖的,一般不会主动惹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孩子有了困惑,她不能继续偷懒省口水,清清嗓子安慰道:   “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扯,也许人家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呢?可能你去的不是时候,和你没关系。”   唐骏恍然大悟:   “有可能!刘婶婶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她是不是跟杨叔叔吵架啦?不过刘婶婶对我笑来着,还问你好不好;我说很好,谢谢婶婶关心。”   简青桐冲他比个大拇指,这孩子礼貌上没问题。   唐骏看眼她本子,惊讶地笑叫:   “你在画妹妹?真像!”   简青桐笑笑,又描了两笔。   唐骏看得心痒,软着声音恳求:   “妈妈能把我也画上去吗?”   简青桐乐见他表达自己的意见,微笑点头,指指床示意他上去。   “我先把花生饼放下,再去洗个手,手上有油。”   唐骏乐颠颠地跑出去了。   简青桐听见院子里小男孩快活地跟他爸说:   “爸爸,妈妈在给妹妹画像,还要给我画,你也一起来呀!”   简青桐手里笔一顿,扶额叹息,这熊孩子又坑妈!   唐远征洗完锅温上热水,浇了一遍菜地,又把白天穿过的衣服洗好晾上。   大比在即,他被部队上下寄予厚望,每天训练不断加码,就算关禁闭也没闲着,除了写材料,就是做各种力量练习,衣服早被汗水打湿好几回,一天一洗都不算勤快。   他还冲了个冷水澡。   大锅里温着的热水,留给俩孩子和简青桐洗漱用,他习惯了用冷水。   忙完这些也就差不多了,唐远征擦干手,跟着儿子回屋,看看媳妇的画。   还没进屋,还听见窸窸窣窣像是塑料纸互相摩擦的声音,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脆响。俩孩子乐得哈哈的,唐骏还一个劲儿喊好玩。   唐远征快走两步进来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简青桐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会儿还没有泡泡纸?她记着这玩意儿挺早就有了啊,写文的时候查过资料的。   不过谁叫她是穿书呢,一切皆有可能。(都是原作者的锅。)   她定定神,整理好表情才抬起头,摆出无辜脸:?   唐远征见她一脸茫然,便认定她也是碰巧捡到这东西,觉得有意思,特意拿回来给孩子玩的,未必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他走过去,捏捏泡泡纸的边缘,手指轻轻一捏就是一串爆响,成功迎来俩孩子的鼓掌叫好:   “爸爸好厉害!真棒!再来!”   唐远征抱起唐果叫她坐下,她腿骨还有些软,站久了会累。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看看俩孩子,着重看了眼一脸无知的简青桐,科普:   “这叫气泡纸,是个叫马克的美国人在1960年发明的,模仿的是云彩对飞机的承托保护作用。   他原本只是想造出一款新型的立体墙纸,不过在气泡纸发明出来以后,被广泛地运用于产品包装上,极大促进了远洋航运的发展,是个很了不起的发明。听懂了吗?”【2】   “懂了!”唐骏高声回答。   “啊!”唐果张嘴流下一条口水。   唐远征扯起她的围嘴给擦擦,目光威严地扫过简青桐。   简青桐像是上课不积极回答问题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坏学生,立马端正坐好,重重点头表示听懂了。   唐远征满意地收回目光,看看还剩下挺长一块的气泡纸,跟唐骏打商量:   “这纸还好好的,全给你们玩浪费了,把好的那块儿裁下来我有用,剩下的给你们捏着玩儿。”   唐骏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   “我有一小块玩儿就够了,爸爸有用就拿去吧,可以吗妈妈?”   简青桐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又问:   “这个应该不值什么钱吧?”   没必要这样节俭,连小孩子的玩具都抢去二次利用。   “不值钱?”唐远征饶有深意地看她,缓缓摇头。   “你知道这玩意儿每年能给发明者带来多少钱吗?几十亿美刀!折算成咱们这的钱,还得翻一番!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唐远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铅笔,按住本子往自己面前一拉,对上她画的画像意外地挑下眉,还真挺像的。   他把本子扣过来,在背面写下个1,后面跟着一串0,一一指着教:   “从右边开始,个十百千万……亿十亿百亿千亿,懂了吗?”   唐骏感兴趣地也拿手指头指着数:   “个十百千万……亿十亿百亿千亿,哇,好多个零!后面呢,是不是万亿,十万亿,百万亿?那是不是还有亿亿?”   唐果凑热闹地跟着咿咿两声,摆出同款疑问脸看向爸爸。   唐远征耐心纠正:   “亿后面是兆、京等等,简单了解下就可以,一般用不到,数太大了。”   简青桐摆出好学生模样认真听讲,心里却暗暗叹气。   原来一个小小的气泡纸,就能赚这么多!这东西其实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啊。   怪她穿晚了,唉。   不过穿早了估计也没啥大用。   她就是典型的纸上谈兵类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东西拿来会用就行,哪还会关心它的设计原理和配方呢。   就很废。   好比她空间里的扫地机,光这一样的专利拿出来,就够她吃几辈子吧?   问题是她自己也搞不懂啊。   要不还是找机会往中科院丢一个过去吧?   泱泱华夏人才辈出,尤其是建国初期的老一辈科学家们,更是牛得不行,什么两弹一星高产杂交水稻的,全都给鼓捣出来了。   现在给他们个样品参考着,研究起来肯定更快,实在不行还可以直接仿制嘛。   嗯,还是给丢两个过去,一个参考一个拆!   简青桐很快安排好扫地机的去处。   这玩意儿虽说曾经是她的战斗伙伴,但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还真没有,她本身就是个和平主义者,不爱见血腥。   而且,能叫扫地机回归它原本的功能,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她乐意之至。   想远了。   智能时代依赖的是网络技术的普及与进步,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等着叫那些科研大佬们头疼去吧。   反正她不懂。   她现在要紧的是赚钱吃肉!   “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可以给报社投稿吗?”   简青桐虚心请教。   唐远征早听她提过想投稿当作家这茬,现在倒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善变,不认识字写不来文章,就改变主意要当画家了。   他仔细端详着画里可可爱爱的小闺女,点头肯定:   “我觉得画挺好。谁看见咱家果果能不爱?放心大胆投吧。”   ▍作者有话说:   【1】宋·万俟咏《木兰花慢·恨莺花渐老》 第31章 [VIP]   一听唐远征这副女儿奴的口吻, 简青桐就对他嘴里的评价大打折扣。   还是问正经事吧。   她朝俩孩子那边丢个眼色,低声问:   “能跟我说说……的事吗?我想画一副英雄宣传画,试着往咱们系统的报纸投稿, 也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唐远征一怔, 见俩孩子捏泡泡纸玩得不亦乐乎, 没听见她的话,这才回头目光复杂地看她。   “你跟我来书房。”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 门一关,唐远征示意:   “坐。”   简青桐有种奇妙的故地重游之感。可见之前在书房的一幕幕, 多多少少都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不论是争吵, 还是上课。   她慢吞吞坐下,眼神在书架上多看了两秒。   唐远征的小金库还藏这里头呢,回头还是收进她空间里头保险。万一再发生今天的事情怎么办?被人抄了家底,那损失可就大了。   对了,还有个问题。   “唐远征,你没往家里放什么机密文件吧?”   这人来人往的, 万一多点什么少点什么, 说不清楚。   唐远征沉思的神色一收,严肃地问:   “有生人来过?”   简青桐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还用问?   “夏老师来家访那天,进来就到处乱看,连外头客厅的屏风都想拆开看看。我瞧着不对劲,就特意嘱咐唐骏看着点书房不让参观。   还有今天打上门的革委会那帮人, 也说要进来搜定罪的证据。”   简青桐没有添油加醋, 只不过稍稍倾斜下话里的重点, 这意思就值得琢磨了。   唐远征果然重视起来, 郑重交代她:   “以后遇见行迹可疑的人,及早上报。家里物品每天清点一遍,数量位置有变动,也不能掉以轻心,通知我来处理。我不在就找夏明亮。   书房里除了你和孩子们,不要叫其他人进来。真正重要的文件我不会放家里,你也不用太担心,正常生活就行。”   简青桐听他一条条吩咐,就想立正敬礼大声答是。   这是给她布置任务呢?这会儿的唐营长有点帅。   简青桐轻轻掐下自己手心,讪讪干笑点头。   唐远征被她这么一打岔,追思战友的沉痛心情也有所缓和,想了想,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红皮笔记本,从里头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   “这就是朱武。他比我大五岁,今年也才二十八。”   简青桐接过照片,默默看起来。   照片上的男人长得英武帅气,双眼炯炯有神,面对镜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看着就精神,一身正气。   “朱武是个孤儿,他的家人几乎都死在了侵略者手里,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人。他父亲参军早,一直工作到建国后,功勋卓著,援朝作战中不幸牺牲。   朱武自小在部队里长大,秉承父亲遗志,也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当年先锋营一创建,他以刚满十六岁的年龄,打遍全军无敌手,在各项考核中全都名列前茅,破格提拔为第一任营长。   此后更是立功无数,彻底打响了先锋营的名头,他也成了全国各兄弟单位都知名的朱老虎。”   寥寥几句,听得简青桐隐隐有热血沸腾之感。   年少成名热血报国,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惜英年早逝。   再看照片上青年定格的英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天妒英才啊。   唐远征也看过来,目光里满是痛惜与怀念。   “营长是个特别好的人,关心着我们每一个人,对我尤其照顾,就跟我的亲哥哥一样。   他结婚的时候,叫上我们一帮兄弟给他接亲去,齐刷刷一排自行车,硬是骑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后头跟着一溜小轿车,都是跟他不打不相识的其他兄弟单位的战友开来的,从全国各地特意请假过来给他捧场来喝他的喜酒,也不知道打哪借了这么多小轿车。”   唐远征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眼神在灯光下明亮温暖。   “营长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走在最前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起头带我们唱歌,连背影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从来没见他那样高兴过。酒席上谁来敬酒都一口干了,都不用我们帮他挡酒。后来他就直接喝醉了。”   唐远征摇头苦笑。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准时出早操。兄弟们都打趣问他昨晚过得怎么样啊,是不是洞房不卖力气,公粮没交够数,不然怎么还能起得来。   营长笑骂叫他们滚蛋,别的话却一句没应。   我瞧他笑得跟前一天不一样,心里就画了个影儿,总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对。   再之后大家伙就全瞧出来了,营长结婚后还一直泡在部队,有任务第一个报名,要出去几个月的那种他也要去,就是不愿意着家。   老夏跟他谈过好几回,领导也关心过,可他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该咋样还咋样。”   简青桐也跟着捏紧拳头,心里渐渐弥漫起淡淡的悲哀。   从满怀欣喜到孤寂落寞,其中蕴含了多少心酸失望?   婚姻实在是个太大太复杂的命题,多少明白人都折在这里头,也是要命。   唐远征垂下眼,两只手虚握着,端端正正搭在桌子上。   “后来有了唐骏,营长总算又活泛起来,每天有空就回家。   那女人也是真能折腾,大半夜的要吃话梅樱桃,大冬天的要吃西瓜冰棍;   大白天的给营长打电话说肚子疼,非要把人叫回去陪她跳舞,脚上穿着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鞋尖细得能戳死人,身上穿着掐腰的裙子,硬是把四五个月的肚子给勒得平平的。   营长当时就气炸了,可拿她一个孕妇也没招儿,只得忍着顺着她,等生完孩子再说。   那女人变本加厉,营长部队家里两头跑白天黑夜连轴转,铁打的人也扛不住,那一年的全军大比武,我拿了第一,营长第二。   兄弟们心里都难受得不行,营长却还笑着安慰我,说幸好有我顶上去了,没给咱先锋营丢人,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先锋营可以放心地交给我。   可我自己知道,我比以前的营长还差一截;他现在也还年轻,远不到退的时候,都是家里拖了他后腿。   于是我主动认下孩子给唐骏当干爸,帮他一起带孩子,还有老夏跟嫂子,都帮了不少忙。   那个女人生完孩子就回娘家坐月子,为了保持身材不肯喂孩子,还因为肚皮松了长纹记恨孩子,背地里又打又骂,拿孩子撒气。   营长撞见了,就把孩子抱回来了,再没提那女人一句。”   唐远征两颊肌肉咬紧,浑身又开始冒寒气。   简青桐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她自己刚出生那会儿,有没有经历同样的事情,但等她记事了,记忆里遭受打骂的画面也不少,家常便饭似的,还是男女双打。   她一度怀疑书里写的慈爱父母都是骗人的,是人们对求而不得的情感生出的美好幻想。因为同学的父母也会吵架会离婚,曾经的体面也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吧?   直到末世降临看得多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有人选择忠贞与守护,她才转变了想法。   可也只是愿意去相信。   她自己现在都是一盆贫瘠得无法开放的花,又怎样去怡悦他人?   好在唐远征并不需要她的附和,自顾说下去。   “一晃就是半年过去,营长不去那边,那边也不过来,连孩子也不问一句。   营长被孩子彻底绑住了手脚,稍微复杂点的任务都没法出去,立功机会自然也越来越少,朱老虎的名头也被传成昙花一现的笑话,连带先锋营的名声都不如之前响亮。   兄弟们都不是吃素的,一听就搓火儿,屡屡跟人起冲突,受了不少批评处分。领导也对营长有了看法,找他谈话。   回来后,营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了三万字的深刻检讨,隔天请假把孩子送去岳父家,率先低了头。   那边这才算是接受道歉,跟他重新走动起来,孩子养在城里,家里有保姆伺候着,也没短了吃喝。   营长狠狠心撇下孩子,连着出了半年的任务,再回来,孩子周岁都过了,见着他跟不认识一样。”   唐远征扭过头,拿手背飞快地蹭了下眼睛,带了点鼻音接着说:   “营长回来找我和老夏喝酒,喝醉就哭了,可就是一句话不说,第二天醒来照样训练出任务。   那女人还不消停,又见天打电话来找他,不是要陪她去逛街,就是要陪她参加什么酒会,没一回说要一起带孩子出去玩的。   营长顾忌着孩子在那边,不好跟他们翻脸,十回里能答应个一两回,可每次回来他都阴着脸几天不说话。   再后来,他被烦得晚上没法休息,干脆就把家里刚装上没俩月的电话又给摘了;部队里也没法呆,干脆长年累月出任务,重新把先锋营朱老虎的名头打出去。   代价同样是可怕的,他屡次负伤,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断了一只手,治好后再也打不出百发百中的全军最好成绩,再没拿过大比武的第一名,输给了以前被他按着打的那些人。   我气不过就再按着他们揍,是为了维护先锋营的荣誉,更是为营长出气。   可背地里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出来了,什么廉颇老矣拿不动刀之类的狗屁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听了都窝火。   营长就算断一只手都能弄死他们,大比武点到为止不许伤人,对他根本就不公平!”   唐远征咬牙,两腮肌肉抽动。   “可营长不在意,他有空就接孩子出来玩,每回出任务都给他带礼物,每次礼物里都有一大摞的信,信里全是他想对儿子说的话,唐骏这才慢慢跟他亲起来,像是亲爷俩了。   谁知道那个女人又开始闹了!她发现营长信里一句话都没提她,就发疯地把那些信全都烧了,逼着营长必须每天给她写一封情书,不然就不叫他见孩子。”   唐远征表情阴郁,自牙缝里挤出句话:   “那时候,她就已经在外头乱搞了,连孩子都不瞒着!可她还不要脸地来纠缠营长!”   他深深口气,放松握紧的拳头,目光垂落,仿佛自言自语。   “营长那么优秀的侦查员,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背叛?不过都是为了孩子在忍罢了。   唐骏三岁上幼儿园,营长觉得是时候了,就跟女人摊牌想要分开。那女人跟疯了似的死活不同意,还拿孩子来威胁他。   营长这次不打算妥协,俩人僵持大半年,后来意外有了唐果。   那女人咬牙发誓地说这孩子是营长的,营长就又心软了,打算原谅她继续跟她过,又跟伺候亲娘似的每天伺候她。   可那女人贱得慌,蹬鼻子上脸的又开始折腾。营长一不顺着她的心,她就作天作地地闹。   营长也实在被闹得烦了,就偶尔接任务出去躲躲清净。结果这女人又在家跟人偷情!孩子都差点弄掉了。”   唐远征拳头握得咔咔响,脖子上青筋直跳。   “营长回来气不打一处来,逼她回部队住,他亲自看着她,孩子生出来之前都不出任务了。   那女人玩野了心哪肯安分呆在家里?闹着要打了孩子跟营长离婚。   营长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小生命遭了毒手,好言相劝,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那女人骂他是活王八绿乌龟,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就是要走。   营长一个孤儿,是真舍不得孩子,最后都给那女人跪下了,求她留下孩子,让步说,只要她肯生下孩子就同意离婚。   那女人这才满意。”   唐远征吐出口气,依然不抬眼,声音沉沉地说:   “牛嫂子说了,那女人体质不好,打孩子其实危险很大,很可能以后都怀不上。她爸妈应该也知道这情况,不会允许她胡来,应该就是故意拿捏人的。   可知道又怎么样?那女人确实捏住了营长的命门,她还是得逞了。   撕破脸以后,她也不折腾营长了,安心在娘家养胎待产,这期间有没有再跟别人鬼混咱也不知道,也不关心。   营长心情不好,又开始接连出任务,回来就带儿子天南海北地到处玩儿。   唐骏说他爸带他去坐过爬犁,就是那会儿的事。营长带他上东北看过冰灯,坐过大轮船,还拍了照片,没想到这些事儿孩子都记得。”   简青桐无措地动动手指,担忧地看着他。   唐远征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   “再后来,唐果出生了,俩人婚也离了。营长把俩孩子接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整个人看起来又累又开心,我们也都放了心,得空就过去帮一把。   可先锋营这几年被营长带着,每回出任务都玩命似的拼,回回任务都完成得特别出色,上级对我们的信任也越来越高,分派下来的任务就越来越难。   营长从不喊苦喊累,回回冲在前头,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拦都拦不住。   他总说,他都有后了,比我们这些还没成家的青瓜蛋子强,就算出了意外立时死了也没啥遗憾;不像我们,出事了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不孝。   我们不爱听他这话,俩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没爸爸?都想让他在家里留守。营长就拿级别来压我们,叫我们服从命令。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唐远征顿住,低着头一动不动。   简青桐轻轻咬着嘴唇,迟疑地递过手帕。   唐远征沉默着接过去,紧紧地攥在手里,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她说:   “营长牺牲的具体情况涉及保密内容,不能告诉你。   但他确实救了我的命,救了我们七八个兄弟的命。   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上。俩孩子我会管一辈子,要是哪天,我也不在了,就交给你了。”   他自嘲地扯扯嘴角,声音有些闷:   “原本也没打算给孩子找后妈,我这样的,跟人结婚就是不负责任。”   简青桐表情一僵,无语地瞪他一眼。   意思是她自己赖上来的呗?   都这会儿了还要踩她一脚,狗男人真是让人感动不过三秒。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也不必非要把实话说出来吧,多伤人。   简青桐愤而起身:   “你想不想静静?我出去看看孩子。”   唐远征望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   他拿过朱武的照片,轻轻擦拭营长永不褪色的笑脸,珍惜地把照片重新夹进笔记本里,锁进抽屉里放好。   唐远征慢慢叠起仍旧洁白如雪的手帕,发红的眼眶慢慢恢复黑白分明。   简青桐说得对,他跟营长学过化装侦查,又怎么不会演一演戏?   可惜这个女人太狡猾,他说得这样动情,她都没掉一滴泪,最后甚至连句会对孩子好的保证都没下,真是个铁石心肠。   且行且看吧。   唐远征倒是不怀疑她对他的爱。   毕竟当初她死乞白赖要嫁,就是相中了他,对他一见钟情;今天还说他在她心里特别完美,可见爱他爱得还不浅。   可这女人吧,有时候真是搞不懂。   就像是艾晴柔那个疯女人,也口口声声说爱朱武,爱得连自己个儿亲生的孩子都嫉妒上了。   不许朱武在意孩子比在意她还多,必须要把她放在第一位,巴不得时时刻刻都捧着她供着她,最好连班都不上,整天像条哈巴狗似的围着她打转!   这样的爱很可怕,他宁可不要。   没错,他宁可不要简青桐爱他,只要她对俩孩子好就行。   如果她真敢对俩孩子不利,他必定要跟她离婚。反正他肯娶她,已经是对她负责了。   简青桐才进西屋,鼻子一痒迅速别过脸连打两个喷嚏,随手掏出一块手帕擦擦。   “妈妈你感冒了吗?我给你找感冒药!”   唐骏担忧地看她,下地穿上拖鞋,出去就喊他爸:   “爸爸我妈感冒了,药呢?”   简青桐吸吸鼻子要拦,人已经跑出去了,只好扬声说一句“我没事”。   唐骏不听她的,逮到证据似的跟他爸告状:   “妈妈声音都不对劲了,她肯定是怕苦不想吃药,爸爸你快说她。”   简青桐对上唐远征格外清冷的目光,不自在地先别开头去。   唐骏这个坑货,哪天不坑她就不开心是吧?   “我真没事,不用麻烦了。”   她再次强调,确实不想喝这会儿苦得人舌头发麻的药。   之前磕破脑袋住院喝的苦药汤令她印象深刻,就算只沾个嘴唇做做样子,大部分已经收进空间里倒掉了,但那古怪的味道已经深刻地留在记忆里,一想就反胃。   唐远征眸光微闪,指点唐骏:   “药箱我放在书房了,在书架底下的柜子里。”   “知道了。”唐骏勤快地跑去找药。   唐远征看着倏地抬起头一脸抗拒的简青桐说:   “有病就吃药,不能讳疾忌医。”   一副语重心长为你好的模样。   简青桐磨了磨牙,假笑着领情,也拖长声音说:   “知道了。”   呸,他才有病,有见不得她好的毛病!   “妈妈?”   唐果在床上喊她。   简青桐回头答应一声走过去,坏心眼地说:   “妈妈可能生病了,感冒会传染,你也得喝感冒药预防一下哦。”   唐果莫名所以地歪着脑袋看她,伸出两只小胳膊要抱。   简青桐绷住表情摇摇食指拒绝:   “不可以。感冒会传染,不能抱也不能亲,不能陪你玩,最好也不要呆在一个屋子里。”   简青桐一副遗憾的口吻,突然觉得生病的借口其实也不错,她可以一个人清净两天,想干啥干啥。   小团子委屈了,踮起脚使劲伸手:   “妈妈,抱抱。”   简青桐狠下心拒绝,轻轻一指头点在她脑门上:   “不可以哦,生病很难受的,等下你喝完药就知道了。”   唐果一屁股坐在软软的床上,晕乎乎地睁着大眼睛看她。   简青桐玩心大起,又一指头点她脑门上。   唐果一下躺倒,眨眨眼,好玩儿地咯咯笑出声,主动爬起来坐好,指着自己的大脑门儿等妈妈再来点她。   简青桐哭笑不得,这是不倒翁附体了?   唐远征倒完水过来,站在门口看她们玩,手里杯子被护妈心切的唐骏抢过去,拿根筷子飞速搅拌着冲剂,药物独有的苦味散发开来。   简青桐脸一皱,指给又坐起来乖乖等着下一轮游戏的唐果看:   “药好了,你先喝。”   唐果快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配合地点头:   “喝!”   简青桐瞧她这副被卖了还帮数钱的傻样,就忍不住得意地笑,准备好好叫小团子感受下,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唐远征看她欺负闺女欺负得起劲儿,冷冷插口:   “果果还小,喝不了大人的药,这个是你的。”   简青桐脸上更苦了,一脸怨念地转头瞪他。   这怎么还带歧视儿童的呢?真是无理取闹!   “我真的没事,晚上回来的时候,你都把毛衣脱给我穿了,可暖和了!要喝药也是你喝,你把衣裳都脱给我们了,你肯定着凉了!对,你喝。”   简青桐越说越觉得在理,表情都变得诚恳起来,接过杯子,忍着那股难闻的气味,笑吟吟端到唐远征面前,柔声细语地哄:   “远征,喝药了。”   唐远征挑眉,总觉得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自己像是立刻就被改了姓。   脑袋上还隐隐发绿?   她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简青桐勇敢直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努力把眼神放得更无辜亲切,又把杯子往他面前送了送。   小唐骏看不懂大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一拍灵活的小脑瓜,很快有了主意:   “妈妈别急,我再去给爸冲一杯,你俩都有!”   小孩儿哒哒哒跑走。   唐远征看着她瞬间笑脸变哭脸,比川剧里变脸的还快,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从小也没人惯着她,心思深点也有限,应该不像艾晴柔那么能作死。   “药来了,爸这是你的,给!”   唐骏哒哒哒又跑回来,手里筷子响亮地搅拌着一杯冲剂,双手举给爸爸,还不往扭头关心地问:   “妈妈你怎么还不喝啊?不烫的。”   简青桐欲哭无泪,抱着杯子想原地表演个失手摔杯。   就怕没有用。   唐远征冲她举杯,轻轻在她杯子上磕一下,发出一声清脆地叮。   他看进她眼底,那里只有纯粹的苦恼,如往常一样清澈见底。   于是他略带了两分愉悦说:   “干杯,同甘共苦!”   简青桐打个激灵,想翻白眼。   谁要跟他同甘共苦?他给人夹菜都不用公筷的!   “等一下!”唐骏突然喊停,边喊边跑走。“我也要同甘共苦!等我!”   唐果急得在后头拍床,妈妈爸爸哥哥地乱叫。   简青桐整个大无语,喝药还要抢的吗?我可以发挥精神孔融让梨的!   “给他喝药没关系吗?”   简青桐原话奉还给唐远征,同时尽力把杯子放低,最好能隔离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不,是离开她的嗅觉范围才好。   “他不小了。”   唐远征眼都不眨地答,拿走她手里的杯子。   简青桐眼睛一亮!   “你要帮我喝吗?”   唐远征大好人!   唐远征睨她一眼,举起杯子尝一口,将自己那杯塞给她:   “药凉了发苦,你喝我的。”   简青桐嘴角耷拉下来,恨恨暗骂:   狗男人禁不起表扬,学绅士都学不像,你倒是把药都喝了啊,不凉也苦的!   唐远征看着她又毛躁起来的辫子,伸手捋了一把,随手撸掉皮筋,手指一撑套在手腕上,又把杯子往她手里一塞,熟练地拆开辫子重新编好。   “都要睡了,乱就乱着呗。”   简青桐被两杯药左右夹击,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熏苦了,幽幽抱怨道。   唐远征淡淡看她一眼,说:   “睡了明天还得起,要不别睡了?”   简青桐一噎,悻悻住嘴,冲床上没人搭理的小团子挤眉弄眼做鬼脸,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   “稳重点,当妈的人了。”   唐远征不低头看也能猜到她又在出洋相,冷着脸提醒,绑好一只辫子又去拆另一只。   简青桐光明正大做个鬼脸,想也不想地反驳:   “心年轻人就年轻,姐姐永远十八岁!”   唐远征手一顿,低低重复:   “姐姐?”   简青桐耳朵一苏,慌忙抬手去揉,被唐远征眼疾手快按住手:   “你要泼我?”   简青桐百口莫辩,她真不是泼妇。   幸好这会儿唐骏哒哒哒地跑回来,兴冲冲地说:   “我回来了!我还给妹妹泡了奶粉,咱们全家一起干杯,谁都不能少,同甘共苦!”   简青桐上刑场的心又回来了,幽幽提醒:   “是咱们三个苦,你妹妹自己一个人甘。”   唐骏一下子愣住。   唐远征轻轻揪一下她的辫子,见不得她又欺负孩子,冷冷淡淡地说:   “同甘共苦,意思就是共同甘苦,日子有苦有甜,全家一起渡过。干杯!”   唐骏立马高兴起来,先跟妹妹手里的奶瓶碰一下:   “干杯!”   “杯杯!”唐果也含糊不清地跟着喊,起劲地嘬着奶嘴。   唐远征放低杯子跟俩孩子郑重其事地分别碰一下,又站直了盯着愁眉苦脸的简青桐看。   “妈妈干杯!”   唐骏踮起脚尖,辛苦地举高杯子。   瞬间被三杯苦药同时攻击的简青桐:……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憋住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杯子,清楚地感受到手上传来两下明显的撞击,她的心也跟着猛地晃悠两下。   “还有妹妹,妈妈快来!”   唐骏如同一个最尽职的司仪,心急地催着程序。   简青桐木着脸,破罐破摔,弯腰碰了下小团子的奶瓶。   唐果开心地朝她喊:   “杯杯!”   跟在喊伯伯似的,碰个杯咋还变性了呢。   简青桐心累。   挣扎无用,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简青桐心一横眼一闭,仰头干了!   “呕——”   古怪的中药味令她克制不住地干呕一声,赶忙往嘴里扔了颗糖压压。   劫后余生的简青桐擦擦眼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又掏出两颗糖递到两个可恶的监工面前。   她大人不计小人过,自己吃过了苦头就盼着别人能甜一点,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唐骏接过糖吃进嘴里,又催他爸快点吃糖。   他是把这个当成同甘共苦的必备流程之一了,还不忘记要来妹妹那份替她保管。   唐远征顿了顿说:   “你们吃吧,我不用。”   唐骏瞪大眼,一脸不赞同地催:   “爸爸我们全家都要同甘共苦的!”   简青桐可没错过唐远征刚才一刹那的僵硬,眼睛不由得一亮。   唐远征是不是不爱吃甜食?可算给她抓到把柄了!   她偷笑一声,把糖硬塞进他嘴里,假惺惺地关心道:   “哎呀你不要不好意思嘛。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你不要总想着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让给孩子,孩子也想要孝顺你的呀,是不是唐骏?”   唐骏重重点头,把嘴里的糖顶到一边说:   “没错!爸爸,老师教我们要尊老爱幼,爸爸关心爱护我们,我们也要孝顺爸爸妈妈,有好吃的一起吃,同甘共苦!”   简青桐眯起眼偷笑。   唐骏好样的,这句尊老爱幼说得好!反正她芳年十八一枝花,那个老字绝对安不到她脑袋上。就问老男人扎不扎心?嘿嘿。   唐远征见她眼里全是坏笑,嘴角微勾,嘎嘣两下把糖嚼碎吞了,面不改色地吞两口甜得发腻的口水,不慌不忙问她:   “刚才看你难受得想吐,是不是胃里也受凉了?唐骏再给你妈冲一杯药来。”   简青桐:晴天霹雳!   唐远征瞧她这副呆若木鸡的傻样,从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   小样儿,跟他斗?还嫩了点。   唐骏慌张地仰头看妈妈,一脸担心问:   “妈妈难受得厉害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还要上医院?!   简青桐生怕误会越闹越大,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赶忙摇头澄清:   “我没事,我喝过药了,我好了!”   唐骏怀疑地上下打量她,手指敲着空杯子自言自语:   “什么病好得这么快?想吐,还不能吃药……”   他忽地一拍巴掌,眼神发亮地盯着她的肚子猛瞧。   “我知道了!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对不对?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好快啊,果果都还没长大。”   说着又哒哒哒跑到床边,跟妹妹分享这个重大喜讯:   “妹妹,你要当姐姐了!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要有伴儿了!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想再要个弟弟,你同不同意?”   简青桐面皮一抽再抽,不知道要从哪句反驳起,只得把目光投向旁边好整以暇端着手臂摸下巴的男人。   喂喂,你那一脸向往思索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儿女双全了!   不对,她压根没怀孕!   生气!   槽多无口又无能狂怒的简青桐气得踩他一脚,使劲拿眼瞪他,叫他赶紧跟孩子解释。   这要是叫唐骏误会了,明天又迫不及待地分享给他那些小伙伴们,小伙伴再回家告诉家长,她还要不要活?到时候她上哪儿变出来个孩子交差?   唐远征反射性地要挪开脚,挪到一半看着她愤怒得像是要蹿火星子的明亮眼眸,又不着痕迹地主动把左脚往她脚底下送了送。   还真有点疼。   这女人也真舍得,看来真把她给惹毛了。   顶着媳妇漂亮的愤怒眼神,唐远征活动下脚趾,轻咳一声喊唐骏:   “别出去乱说知道吗,前三个月谁都不能告诉,不然吓到小宝宝,它就又飞走了,不来咱家了。”   简青桐:???   唐骏却一脸惊恐地捂住嘴巴,抬起右手郑重发誓:   “对不起爸爸我忘记了,我保证跟谁都不说!”   唐远征宽宏大量地表扬他:   “嗯,你一向是个嘴严的好同志,就算遇到敌人的严刑逼供,你也从来没有背叛革,命,我代表组织相信你。”   唐骏立正站好,小胸脯拔得高高的!   “谢谢组织信任!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喊完口号,他美滋滋地告状:   “王华青昨天晚上放学,跟张晓明他们玩骑马打仗,她被俘虏之后就叛变了,特丢人。”   简青桐:……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发现我好爱朱武,好舍不得他,想为他写本书,叫他重生当主角~回头丢个预收,大家帮忙点点收藏。 第32章 [VIP]   唐骏睡前, 特意跑来跟简青桐道歉,说对不起误会妈妈了。   还善意地安慰她别急,先把身体养好, 才能生出一个健康强壮的小宝宝。他已经有妹妹了, 晚点再要弟弟也没关系。   道歉态度很端正, 话语很贴心,也不知道唐远征是怎么教的。   简青桐微微有些吃味, 就那种被排斥在外的微妙感觉。   不过想想唐远征从他一出生起就认识,先对他好了这么些年, 要是轻易就能被动摇地位的话,好像也挺凉薄挺伤人的。   这样一想, 简青桐就又平衡了。说明唐骏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不是那种只知索取不懂回报的白眼狼,值得继续对他好。   怀着复杂又酸溜溜的心情,简青桐早早躺上床。   俩孩子都被唐远征以妈妈生病要多休息为借口,带去东屋哄着玩了。   唐果精神十足的,直到简青桐迷迷糊糊睡着, 依稀还能听见她嘎嘎嘎的笑声。   临睡前, 简青桐拿出画板,迅速将脑海里记忆鲜明的朱武形象给简单勾画出来, 跟照片少说也有五六分相似,至少主要外形特征都突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晚上简青桐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朱武焦急地想跟她说什么,可嘴巴开开合合的, 就是听不见声音。   简青桐跟着着急, 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是担心孩子吗?   朱武仿佛听懂了似的, 重重点头,双手抱拳做拜托状,又啪地给她来了个标准的敬礼。   简青桐也回个不伦不类的敬礼,嘴里连连说着不敢当你放心之类的话。   朱武的脸却像是风吹过的流沙,从头部迅速消散,最后只留下半截血淋淋的尸体,如同被爆过头的丧尸……   简青桐反手就要放出扫地机开打,突然记起来这是朱武,猛地就从梦里惊醒!   心突突突跳得飞快,抬手摸到一脑门汗。   简青桐定定神,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茶杯,打开盖子一口气喝下半杯水。   水还温着,她瞄一眼时间,才睡下不到半小时。   喝完水,心跳还有点急,简青桐坐在黑暗里发呆。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就像是突然植入了一段记忆般清晰,叫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幻是真。   或许真的是朱武英灵不远,特意来托梦?   至于为什么托梦给她,大概是因为她精神力强大,最容易跟他脑波连通?   经历了穿书这种离奇的事,简青桐原本就不太寻常的脑回路彻底跑偏,在无神论的边缘疯狂试探,三观岌岌可危。   缓了一会儿,感觉心跳不再快得像蹦迪了,简青桐重新躺下,摆好最端正的姿势,虔诚地再度入睡。   万一朱武还有事没说完呢?入梦一回也挺不容易的。   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简青桐疲惫地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十分不清爽。   不会真感冒了吧?   简青桐皱眉,从空间里摸出药片,就着床头柜上剩下的半杯水吃了。   水已经冷透了,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凉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简青桐拿出昨晚画的朱武画像,眼神复杂地看了好一会儿。   昨晚她又做了第二个梦。   不过这个梦里没有朱武,而是梦到了唐骏唐果他们。   确切地说,像是梦到了俩孩子的结局。   还有简青苗跟她那个亲生儿子的。   梦里也是在深夜,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轻轻打开门,先一刀结果了门口惊叫的大黑狗,然后将门从里面反锁,一个个房间摸过去。   靠近户门的小屋门打开,看着有十一二岁的唐骏闻声出来查看动静,发现有陌生人闯入,急忙大声示警。   歹徒持刀就砍,唐骏灵活躲开,借着地形的便利与其周旋,抓到什么就扔什么。   屋里六七岁的唐果被吓到,冲出来跑去拍主卧的门喊妈妈救命,家里来坏人了。   房门却紧闭着,怎么都敲不开。   唐骏急得叫妹妹赶紧躲回屋里去,一分神,被歹徒伤到手臂,血流了出来。   唐果一下子绷不住了,哭着继续拍门喊妈妈,求她给爸爸打电话报警。   歹徒一时间奈何不了唐骏,就掉过头来追唐果。   唐骏吓得潜力爆发,举起玻璃茶几朝歹徒扔了过去。   歹徒闪身躲开,唐骏趁机拉妹妹跑走,躲进旁边弟弟屋里。   弟弟是简青苗亲生的儿子,晚上睡觉不插门,睡得还死,外头这么吵都没吵醒他。   唐骏把妹妹推进房间,回头把门插上了。   歹徒紧追不舍,一刀插进薄薄的门板,差点扎到他的脖子。   歹徒凶狠地踹门。   唐骏气喘吁吁,拖过椅子抵住门,把妹妹藏到床底,叫她别出声。   床上睡着的小男孩终于被吵醒了,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唐骏急得捂他嘴,想把弟弟也往床底藏,却被他狠狠咬了一口,拳打脚踢地挣开。   唐骏力竭地被他推倒,重重摔在浅色的地砖上,剧烈地喘息着。   唐果小声呜咽着,伸手来拖哥哥。   唐骏推开她,示意她往里头躲好,千万别出来,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去抓弟弟。   弟弟已经拉开灯,爬到椅子上,把门上的插销给拨开了!   唐骏摇摇晃晃地要去关门,弟弟已经爬下椅子,打开门钻出去找妈妈。   他人小腿短,恰巧躲开歹徒的袭击,从他腿边迅速跑走。   歹徒愣了下,伸手去抓他。   唐骏竭尽全力抡起椅子砸过去,却碍于身高,只砸到歹徒肩膀。   歹徒凶性大发,回头就又来攻击唐骏。   千钧一发之际,唐骏险险躲回房间,又将插销给插上了。   唐骏力竭地靠着门瘫坐在地上,像一条搁浅的鱼。   唐果忍着哭爬出来,拼命拽着哥哥往床底拖,眼泪不停往下流。   歹徒又踹两下门,唐骏疲惫的身子跟着震动。   他示意妹妹别管他,赶紧回去躲好。唐果却咬着嘴唇摇头,怎么都不肯放弃救哥哥。   弟弟跑出去找妈妈,简青苗悄悄开了卧室门,见歹徒被唐骏绊住,大着胆子出来,抱起儿子就要回屋。   她已经给在局里值班的唐远征打过电话,他马上就能赶回来,再坚持一下下就没事了。   不料歹徒抓不到唐骏,踹门没踹开,又追着她过来了!   简青苗吓得放声尖叫,发福的身体却跑不快,情急之下扔了儿子自己先逃命。   弟弟被扔得有点远,倒地还滚了好几圈,好巧不巧地滚进沙发底,立马藏着不动了。   剩下一个简青苗在客厅里被歹徒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滚带爬地狼狈窜逃。   很快被刺中胳膊,她痛到发疯,不管不顾地踹了歹徒一脚,又去踹旁边的房门,正是唐骏兄妹俩躲着的那一间。   房门已经被歹徒踹得摇摇晃晃,没有唐骏在里头抵着,一下子就被简青苗踹开。   她慌不择路地逃进房间,想回头插上插销,插销已经被破坏掉,门关不上了。   歹徒追上来,简青苗尖叫着跑进去,一把拽起脱力受伤的唐骏挡在身后。   唐骏中刀软软倒地,两手死死抓着歹徒双脚不放。   歹徒猛踢两脚踹开他,接着去追简青苗,简青苗又把唐果推了出去。   唐果也倒下,拼着最后一口气往哥哥身边爬,最终停在离哥哥一两米的地方,死不瞑目。   简青苗则趁机又逃出房间,继续吱哇乱叫着满客厅躲歹徒。   歹徒不耐烦了,一脚踹开碍事的单人沙发,露出底下藏着的弟弟。   弟弟惊呼一声“妈妈”,爬起来往简青苗身边跑。   简青苗被两面夹击,本能地朝儿子这边逃,她畏惧背后的歹徒。   混乱中,她不小心被绊倒,重重跌在地上。   歹徒追上来,简青苗也倒下了。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死死盯着绊倒她接着逃跑的儿子。那可是她亲儿子啊!   下一秒,她亲眼看见儿子落进歹徒手里,这一幕在她眼底定格……   一身警服的唐远征破门而入,看着家里惨象,目眦欲裂!   俩人展开殊死搏斗,唐远征成功将歹徒制服。   歹徒却疯狂拿语言羞辱刺激他,连已没了气息的小唐果也不放过。   唐远征怒火冲头,举起武器对准歹徒太阳穴叫他闭嘴。   歹徒得逞地一笑,猛地握着他的手扣动扳机,砰地倒下。   唐远征咬咬牙收起武器,冲进房间抱着唐骏唐果的尸体,发出愤怒的嘶吼,眼角缓缓流出血泪。   他冲出去对着歹徒连开几木仓,却都打在尸体周围地上,理智濒临崩溃依然没有违反纪律。   同事紧急疏散居民后冲进来,紧张地叫他放下武器。   唐远征配合地放下空了的木仓,狠狠踢了歹徒两脚,主动伸出双手。   同事给他戴上手钅考,叹息着拍拍他肩头,将他带了出去。   *   简青桐不适地吐出口气,脑海中惨烈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又是一个清晰到分不清真假的梦。   奇怪的是,梦里她能看清唐骏、唐果、唐远征和简青苗的脸,哪怕他们都不约而同老了几年,模样有所改变,她依然能一眼认出他们来,还能不时变换视角;   而歹徒还有简青苗儿子的脸,却自始至终模糊不清,包括那条开局就挂掉的大黑狗,以及那个作为打斗背景的家。   以简青桐目前的精神力水平而言,几乎可以说已能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这种情况是很不正常的。   就好像是基于她现有的认知,而特意编造出来的一个特殊的梦境,真实与虚构交织,却又泾渭分明。   可她并不是普通人。   简青桐烦躁地揉着太阳穴,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冰冷。   这个梦实在太讨厌了,令她回想起上辈子她爸、她妈同样全家无一活口的糟糕回忆。   真是叫人不愉快啊。   “朱武,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劲的。只要简单概括一句,你儿子闺女都被简青苗这个后妈拉去挡刀,就可以了。现在被你搞得胃口都没了。”   小声抱怨几句,简青桐起身,唰地拉开窗帘,满意地迎接一室曦光。   末世可没有这样好的晨光,所以说,梦还是梦。   也可能是原书里的片段重现?   假如是这个结局的话,简青苗重生后不走原剧情就说得通了,她大概没办法再面对唐骏和唐果的脸吧?   很可能连原本跟唐远征生的亲儿子都不想要了。   简青桐推开窗户,深吸一口外头清新微凉的空气,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管它呢。既然她穿过来了,那么不管是梦还是原剧情,都只能是虚幻,影响不了现实。   她要是连个没半点异能的歹徒都收拾不了,也就白在末世里头走一遭了。   简青桐做深呼吸,抬起手臂做几个伸展运动,眼底的冷光映着晨曦,沾染些许暖意,恍惚间仿佛带着笑。   而她此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唐远征穿着一身警服,是后来转业了?还真是帅了一辈子。   梦里他进家后自始至终只看了简青苗一眼,是不是有点冷血了?不过她喜欢。   她就喜欢这种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相处方式。一起搭伙过日子嘛,简简单单最好,别整得太复杂,伤心伤身的。   不然她找唐远征干嘛?   还不就是看中他冷心冷情却又负责任,工作忙还讲卫生,长得也合她眼缘。   唔,最后这个不重要,她不是那种肤浅的人,真的。   “妈妈早上好!你起得好早啊!”   唐骏哒哒哒跑出来上厕所,隔着窗户跟她打招呼。   简青桐看着沐浴在晨光里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眯眯扬起手回应: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唐骏胡乱点下头,捂着裤子着急跑走:   “妈妈我先去尿尿,快憋不住了!”   “去吧。”   简青桐忍俊不禁,看着他活力满满的小小背影,一晃神仿佛与梦里半大少年单薄的身形重合,随即又各自分开。   她看一眼水声哗哗的洗手间,嘴角无意识牵动了下,转身将床上睡了一晚的被褥收进空间,将没展开过的花被子放出来,原模原样靠床头放好。   扫地机已经把屋里打扫干净,自动跑去晒太阳充电。   简青桐把扫地机也收起来,满意打量下一尘不染的卧室,推门出去。   “妈妈,早上吃什么?”   唐骏洗手回来,仰着小脑袋期待地问。   “先回屋穿衣服,小心把你冻感冒又要喝药。”   简青桐颇感无奈,睁开眼就要喂饱几张嘴,这样的生活莫名就有了压力。   要是刘嫂子在就好了。   “我才不怕吃苦!”   唐骏骄傲地拍拍小胸脯,在她板起脸吓唬人之前,转身哒哒哒跑走。   这个小机灵鬼,简青桐笑着摇头。   有个会看眼色的孩子,其实还挺省心的。   不过早上吃什么呢,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不想做。   刘嫂子还没来,想念她的第二天。   要不,去吃食堂?   算了算了,人过于多了。这风口浪尖上的,她就不上赶着给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最后到底是死宅属性战胜了懒惰,简青桐决定自己简单搞点。   扒拉着空间里各种各样的方便速食,简青桐很快有了主意,就做个面包火腿三明治吧,这个似乎不算太难。   再熬一锅方便面,干的稀的全有了。   “妈妈我来帮你烧火!”   唐骏穿好衣裳跑来,主动帮忙。   “好呀。”   简青桐更满意了。   做饭这件事吧,假如有人事先帮忙把菜摘了洗净切好,做的时候有人帮忙烧火,炒菜过程中没有油烟困扰,事后有人帮忙洗碗整理灶台,那么她或许也会爱上做饭。   抽空弄台抽油烟机吧,简易版的应该不难,大概就是一个轮轴上装几片扇叶?   没有电机驱动的话,可以直接上人工,就直接拿根绳子系到风匣拉手上,烧火的时候就拉动风扇换气,一举两得。   “妈妈要煮方便面?这个不是要拿开水泡的吗?”   唐骏顺利生着火,一下下规律拉着风匣鼓风让火势变大,不时好奇地欠起身看看妈妈在做什么。   显然他是吃过方便面的,就是吃法有些单一,显得有点老土。   在末世里将方便面吃出花儿来的简青桐得意一笑,终于发掘到自己在厨艺上的优点,恨不得叉腰仰天大笑三声。   “泡着吃只是方便面最基础的一种吃法罢了,但不是唯一的。我们要开动脑筋,发掘更多可能,张开想象的翅膀,懂吗?”   唐骏眨巴下眼,很快找到例子:   “就好像是地瓜,可以生啃着吃,也可以烤着吃烀熟了吃,还可以熬地瓜粥做地瓜饼晒地瓜干,对吧?”   简青桐回头给他个赞许的眼神,随口接道:   “还可以做地瓜丸子、拔丝地瓜、地瓜焦糖布丁、地瓜浓汤、酸辣粉!”   想起爽口带劲的酸辣粉,简青桐嘴里口水泛滥,问唐骏:   “你吃过酸辣粉吗?”   她空间里还很多,方便粉丝也有!   可惜她的空间没有冷冻功能,否则还能存下速冻饺子速冻馄饨酸奶冰淇淋……   吸溜。   简青桐吞一口口水,打断满脑子的美食。   “吃过。”唐骏点头。“我爸带我去南方玩的时候尝过,可酸可辣了,我鼻涕都辣出来了,嘴唇还麻麻的,不过味道很好,我爸吃了两大碗!”   简青桐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朱武。   她闲聊似的随意说:   “那你现在能吃吗?我可以做的稍微不那么辣,但麻估计还是麻的。”   她其实也不算特别能吃辣,也就微辣到中辣的水平,但也是个无辣不欢的。因而香辣酸辣口味的速食存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小孩子的味蕾能不能接受得了。   实在不行兑点水?   “能吃一点点。”   唐骏勉为其难地比出小拇指肚尖尖,一副又爱又怕的小模样。   简青桐被逗笑了。   “没关系,练练就好了。”   唐骏煞有介事地跟她聊天:   “我爸也这么说。他原本不能喝酒,一喝就上头,后来练到能喝二斤白的,谁都服他!”   简青桐不走心地赞一句:   “那是挺厉害的。”   唐骏不满意地皱起小眉头,一本正经强调:   “是特别厉害,没人能喝过我爸,他是这个!”   简青桐瞄了眼小男孩高高翘起的大拇指,笑笑:   “那他是没遇上我,我千杯不醉。”   唐骏新奇地上下打量她,想到什么似的羞羞脸笑她:   “不信,你吹牛。”   不等简青桐问反驳,他自己先把原因说出来了。   “你家里那么穷,小时候饭都吃不饱,把你饿得这样瘦,哪有钱买酒喝?还千杯不醉呢,一杯都没喝过吧?还说不是吹牛。”   简青桐被驳得哑口无言。   这小子可以啊,反应挺快。   就是这个当面拆台,不给人留面子的做法不太好,肯定是跟唐远征学的。   “以后有机会证明给你看。”   简青桐糊弄过这个不尴不尬的话题,见锅沿冒出水蒸气,就把锅盖掀开,往咕嘟咕嘟开花的水里下了三包酸辣粉。   辣味包减半,又往里头加葱花、火腿肠、胡萝卜片、白菜叶,还磕了两只鸡蛋扔进去煮。   唐骏使劲嗅嗅,说声真香。   简青桐笑笑,盖上锅盖闷煮。   “再给你煮一袋方便面?”   简青桐开明地问,十分民主。   反正煮来也不费事,吃不完还有唐远征,不怕浪费。   唐骏懂事地摇头:   “早上吃这个粉就可以了,煮太多妈妈会辛苦。”   简青桐被这嘴甜的小孩儿哄得熨帖,早起就要做饭的郁气消散大半。   地锅里煮着酸辣粉,她打开煤气灶,潇洒地倒了半瓶花生油,煎面包片。   一开始火候掌握得不好,油还没热,她就心急地把切好的面包扔下去了,扔了满满半锅。   她抽了双筷子去翻动,筷子上的水滴进油锅里,噼啪炸开,吓得她扔掉筷子躲开。   “妈妈没事吧?被热油溅到手上的话,要赶紧泡冷水,再擦烫伤药。”   唐骏也吓了一跳,关心地问。   简青桐不好跟小孩子解释她为什么会被油锅吓到,这不符合她在农家干得多吃得少的勤劳受虐人设。   “我没事,怕油溅到你,你快出去。”   唐骏看看大锅锅盖呼呼往外冒热气,也觉得饭差不多该熟了,听话地停了火出去洗手。   “那好吧,妈妈小心点,我去喊妹妹起床。”   忽悠走小孩儿,简青桐聪明地拿起锅盖挡在身前,换了空间里干燥无水的多功能锅铲,远远地伸过去翻搅油锅里的面包片。   油温升上来了,锅里冒起黑烟,传出一阵难闻的焦味。   炸过头了。   简青桐懊恼地关火,把废掉的半锅食物盛进真空袋里密封好,收进空间里,等合适的时候丢掉。   没想到三明治也这么难做,她只是想煎个面包片而已!   简青桐懊恼地洗干净油汪汪的锅子,摘掉橡胶手套放在旁边控水,不死心地从头再试验一次。   这次她总结了经验,火关小了,油也只倒了浅浅一层,拿手背隔空感觉到锅里温度升高之后,这才谨慎地放了一片面包进去,全神贯注地观察它的变化。   翻动几次之后,面包片煎得两面金黄。   简青桐掐着秒表如法炮制,总算轻松一点,顺利地煎好一盘子成色不一的面包片。   没办法,谁叫后来锅里油温又升高了,糊得比较快,而她切的面包还厚薄不一有零有整的,同样的时间下,煎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同。   好在还有大半成品是可以吃的。   简青桐留下卖相相对过关的面包片,惨不忍睹的那些第一时间打包处理毁尸灭迹,眼不见为净。   面包片有了,接下来煎培根、火腿,以及点睛之笔的溏心蛋。   简青桐一丝不苟地操作,本着不怕试错不计损耗的原则,历经半个多钟头的尝试,终于把各部分食材全都处理妥当。   当然,凉了的面包片也重新加热过了。   简青桐大松口气,接下来就是最后的组装环节了。   一片面包上头覆盖一张鲜嫩多汁的白菜叶,上头抹上一层薄薄的甜面酱,再铺上一片培根、中间夹上一根煎火腿跟煎蛋,然后再依序盖上培根、白菜叶和面包片,一个厚实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还要对角切开,三角形的三明治跟名字更配。   简青桐如同勤劳的工蜂,一口气做好十个方方正正的大三明治,估摸着够吃了,这才摘掉一次性手套擦把汗。   咦惹,白手帕上蹭了一片油!   简青桐感觉自己脸上皮肤都不会呼吸了,赶忙跑去洗脸。   洗完脸觉得头发上身上也全是油烟味儿,简青桐忍无可忍地干脆洗了个澡。   幸好她空间里有便携加热棒,往水里一插,几分钟就能把水加热。   据说这小东西的设计灵感来自于上上个世纪的热得快,是某位大佬在末世里断网断电后琢磨出来的新发明,能最大限度利用有限的太阳能,进而方便生活。   简青桐没有火系异能,用热水就指望这小玩意儿了,因而空间里也备了两个,没想到穿书后还有用武之地。   也幸好现在地表可用水资源充足,她才可以洗得这样随心所欲痛快淋漓。   洗白白后换上干净衣裳,简青桐的心情也跟着焕然一新。   家里有个聪明的唐骏在,简青桐没敢直接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就这么披散着出来,随手拿块白毛巾擦着。   “妈妈好香啊!”   唐骏正耐心地陪着妹妹学走路,闻见一股香风后抬头,冲简青桐开心地笑。   简青桐闻闻手背,又撩起一绺湿发闻闻,怀疑地问:   “香吗?没有吧?”   她特意选了最低调的自然香型沐浴乳和洗发水,就算有香味也应该闻不出来才对,否则也瞒不过丧尸的鼻子。   唐骏深深嗅了一口,肯定地点头:   “很香的,像是阳光彩虹露珠草地秋千小鱼的味道,很好闻。”   这是什么神奇的形容?   简青桐古怪地看这孩子一眼,怕不是饿傻了吧?   “不臭就行。妹妹洗脸刷牙没有?准备开饭了。”   “洗过了,我还给妹妹泡了奶粉和糊糊,凉一凉就能吃。”   “真能干。”   简青桐盛了两小碗酸辣粉,又端了一整个三明治,刚好和唐骏一人一半。   “唔,妈妈做饭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夹馍!”   唐骏一脸感动地夸起彩虹屁,大口大口吃得喷香。   简青桐听着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无所谓地挑挑眉。名字只是个符号罢了,愿意怎么叫都成。   “这个酸辣粉也好吃!比我记得的还好吃,不辣肚子。”   唐骏像个小美食家似的吃一道夸一道,还说得头头是道的,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满足。   简青桐没傻兮兮地问,辣椒明明是暖胃祛湿的,为什么吃了会辣肚子。就当她孤陋寡闻吧。   “吃着呢?我给炕了些小米锅巴,给你们闲了磨磨牙,不上火。”   正吃着,刘大妮挎着个篮子风风火火进来,掀起篮子上盖着的蓝花包袱皮,端出老高一盘子锅巴搁到桌上。   简青桐看一眼金灿灿的锅巴,每一张都比盘子还大,足足摞起二十张的样子,不由得吃惊地笑道:   “嫂子你家发财了,怎么送这么多过来?快拿回去,给我留两张给俩孩子香香嘴儿就行,你家大军小兵两个呢。”   唐骏放下筷子,礼貌地问婶子好,搬来张椅子请客人一起坐下吃饭。   唐果这几天跟刘大妮也熟了,见人来了,就扬起笑脸冲人甜甜地笑,指着桌上的饭叫她吃。   刘大妮坐下,眼眶一下就红了,抱过唐果开始抹眼泪。   “妹子你说你这俩孩子咋就教得这样贴心呢?不像俺家那俩夯货,成天就知道气俺,我。哎哟婶子的果果哟,咋这亲呢?”   简青桐递过一块手帕过去,犹豫了下劝她:   “嫂子你跟孩子置气哪?大军小兵俩孩子挺好的呀,学习好人品也好,上学期不还给你捧回两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来吗。孩子已经够优秀了,你别太严格了。”   这些话她真是硬着头皮挤出来的。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亲母子没有隔夜仇。她一个外人随便插嘴的话,很可能闹到两面不是人,疏不间亲的古训摆在那呢。   道理她都明白,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人哭吧?吓到俩孩子也不好。   “优秀啥啊,脑子一根筋的憨货,耳根子还软,跟他爹一样样的!”   刘大妮掏出自己的花手绢擦擦眼泪,没好气地抱怨开:   “昨天那事儿你也知道,闹得人心里头发慌。后来夏指导员不是来了么,把我叫走了,还有牛大姐,叫俺俩去革委会那边作证,说没有那个事儿,都是误会。   好嘛,人家那头都松口了,结果晚上我一回家,又被他们爷三个恼上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嘴长的背后传小话,都传到公社小学去了,这不就叫大军小兵听见了么。   俩傻小子被同学一顿笑话,气得回家就跟他们爹告状,嫌我给他们丢人了,非逼着不让我再来你家。   这不,昨儿晚上你特意打发唐骏给俺送东西,那爷仨还不想要呢,气得俺心口疼,一晚上没睡着觉。”   简青桐安静听着,安抚地看了唐骏一眼,想了想问:   “那嫂子是怎么打算的?一家子不能闹意见,闹来闹去感情就淡了。你没跟李哥他们解释,说你只是来教我做菜的?那钱就是我给的拜师费。”   “我咋没说,可他们不信。”   刘大妮装好手绢,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妹子你吃你的,出个耳朵听我唠叨几句就得。   我都按照夏指导员教的说了,咱们就是邻居军嫂间的互帮互助,我教你做饭,你教我做头花,也不提啥保姆不保姆的,那钱就是咱一起做头花卖的分红。   人夏指导员多有水平的人,说的话肯定有道理的。偏偏那爷三个死犟,认准我给他们丢人了,别的啥都听不进去。”   刘大妮一脸嫌弃,语气里却是外人插不进的亲昵。   简青桐夹着根酸辣粉慢慢嗦,时不时看她一眼,表明在听。   刘大妮也不用她作反应,自顾往下说:   “我也懒得跟他们嚷,就把话撂下了。我不偷不抢出劳力挣钱,人革委会的不说我,夏指导员那么大的领导也不说我,你们仨凭啥说我?你们比他们还能耐?   反正你这边我是一定要来的,嫌弃丢人就离,换个不给他们丢人的!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他李二牛还能再找个啥样的,叫俩没良心的小子也尝尝后妈的苦!”   话一出口,刘大妮就心说坏了,咋啥话都往外秃噜呢?赶紧描补:   “我不是说你啊,我就顺嘴儿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简青桐还没怎样,唐骏先不高兴地板起小脸,气呼呼地要抱走妹妹,不跟刘婶婶好了。   简青桐看得好笑,他怕是忘了之前一口一个后妈的时候了。   “唐骏,带妹妹上个厕所,换一条新尿布,准备出门给你爸送饭去。”   简青桐想把孩子支开,刘大妮却主动揽活做:   “我来吧。饭在大锅里?我去装。正好我拿了篮子来,比你那个旧书包好使。”   刘大妮抱着唐果,风风火火出去。   唐骏闷闷地小声告状:   “我不喜欢刘婶婶他们了,别叫他们来咱家了吧。”   简青桐睨他一眼,低头嗦完整根粉条,咽下去才说:   “唐骏,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没有任何缺点的人,更没有完全按照你喜好来长的人。   每个人身上都可能会有你看不顺眼的地方,大到是某一项你不喜欢的品质,小到一句你感觉不顺耳的话,一个你觉得不合适的表情。   你可以不喜欢,但没必要将所有人排斥在你的圈子之外。   就像之前你不喜欢我,现在不也慢慢接受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要把路走窄了。”   因为你现在没有宅在家的自由啊傻孩子。   唐骏被她当面揭了短,小脸一下子涨红,却又没法违背良心说他没有。   简青桐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也没管他。男孩子心眼要放大些,这么敏感真不行。   饭后,几人一起出门,先去给唐远征送早饭,然后就直接拐去外头撸榆钱摸小河鱼。   这是昨天定好了的,工具都带上了。   唐骏像是去春游般,很快把烦恼抛在一边,重新挂上笑脸,仰头跟刘大妮怀里抱着的妹妹叽叽喳喳说话,像只快活的小麻雀。   快到部队大院,刘大妮突然靠过来,拿手肘碰碰简青桐示意:   “妹子你快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来了!” 第33章 [VIP]   夏韵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 哀哀戚戚地拉着人又哭又说,路人无不侧目。   “领导,您可怜可怜我, 我一个堂堂正正的高中生, 为了报效祖国, 支援农村建设,才主动报名上山下乡的。   我受到这样可怕的欺负, 连清白的名声都不要了,为的就是求一个正义与公平!   求部队严惩凶手, 给我,也给我们广大知青一个交代, 让广大的女知青们能安心劳动生产,不必日夜担忧夜不能眠。   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啊,为什么还要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们明明那样相信我们的国我们的D,愿意把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热血甚至我们的一生都奉献出来,可回报我们的却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啊!我的亲人们在流泪,心头在滴血!   他们老实巴交了一辈子, 供我念书盼我上进, 盼望着我以后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共同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进步家庭, 生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我的一辈子都毁了啊呜呜……”   夏韵唱作俱佳地掩面而泣,弱柳扶风似的软软往下倒, 被人一把拉住。   夏明亮被她缠一早上了, 看她一身丧就觉得晦气, 听她装模作样的呜呜就脑壳疼。   就算演戏你也真诚点, 光打雷不下雨的,傻子都不会上当!   夏明亮心里嫌弃得要死,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稳住她。   陈东那几个小子从昨天撒出去一直没回信儿,估摸着是查出点啥东西来了,很快就能回,不值得多跑一趟回来报告进展。   他只要再拖住这女人一阵儿就差不多了。   “夏韵同志你冷静一下,咱们有话进去说。你看你一大早上的赶过来,还没吃早饭吧?   于阳,赶紧上食堂打饭去,打上俩鸡蛋,给夏韵同志好好补补身子!”   被点名的于阳响亮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夏明亮又劝了几句,好说歹说把人劝进了办公室。   简青桐几个站得远远的围观了后半程。   刘大妮撇嘴,不屑又不解:   “假模假式的,这演的还没俺村哭坟的好呢,丢人现眼的,也不知道是想图个啥。”   简青桐倒是听出了点意思。低级小白莲儿道德绑架时,拉上全体女知青不说,还刻意点名相信我们的国和D,就显得画蛇添足,意有所指了。   但也可能是她自己杠精神经敏感,屁股本身就是歪的,这才处处挑刺。   静观其变吧。   简青桐不好当着俩孩子面讨论这事儿,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谁知道呢,大概是想要讹钱?”   刘大妮一拍大腿,极为赞同:   “应该就是!我就说这些知青豁得出去,啥事都能干得出来,叫我说着了吧?你们也是倒霉,叫这么个恶心玩意儿给盯上了,她这是想让你们放血啊。”   “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这样的也只是少数。咱不说她,闹心。”   简青桐忙制止她,往认真听着的唐骏那使个眼色。   刘大妮也赶忙住了口。   唐骏机灵地左看看右看看,有教养地没在外头乱问。   简青桐知道这小孩儿不好糊弄,可这会儿也不方便解释,干脆另起个话头:   “唐骏你知道禁闭室吗?”   唐骏眨眨眼,乖乖点头:   “知道,是关犯错的人叫他们自己反省的地方。”   简青桐嗯一声,丢个火乍弹:   “你爸现在就在关禁闭。”   唐骏惊了!   “他犯错了?”   简青桐如愿欣赏到他震惊的表情,顿了顿才说:   “他没说。犯错的人应该不许家属进去探望吧,我昨天就进去参观了。”   唐骏思路被拐跑,顺着她话里的意思说:   “那可能不是受罚,大概是在考察那里边建得好不好吧。”   唐骏小脑瓜转得飞快,居然也能自圆其说,又好奇地问:   “那里头什么样儿?”   简青桐仔细观察他,见他自始至终都只有意外与担心,却完全没有惊弓之鸟般的惶恐不安,就知道这孩子心里的安全感还是有的。   他对部队、对唐远征的信任,早已经潜移默化进骨子里,压根不觉得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除非牺牲负伤。   简青桐觉得挺欣慰。   能信任别人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交付信任则是一种勇敢,而信任本就是构建安全感的基础。   “你想知道啊?”她笑眯眯逗小孩儿。   唐骏点头,像个等待老师公布答案的好学生。   可惜遇上的却不是什么正经老师。   简青桐坏心眼地朝他眨下左眼,笑得跟巫婆似的:   “不告诉你。”   唐骏气得鼓起腮帮子:   “你怎么这样啊,吊人胃口。不说算了,我自己去看。”   说着哒哒哒跑到前头去了。   唐果急得指着前头喊哥哥。   刘大妮拍拍她哄两句,说哥哥给她找花花去了,小丫头就喜笑颜开,左顾右盼地也找花花。   刘大妮换了个胳膊抱她,笑着跟简青桐说:   “别说,我也从来没见识过禁闭室里头啥样,今天也沾你个光,进去开开眼。”   简青桐失笑:   “那里头有什么好看的,关进去的人又不是进去享受的。”   刘大妮憨憨笑:   “这不是没见过么,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着的。”   这话倒也说得不错。   简青桐笑笑,那就去瞧新鲜吧,禁闭室一日游。   说说笑笑过去,看守的卫兵又换了人。   简单盘问确认身份及来意后,卫兵放行。   进了小院,刘大妮松口气,凑近小声说:   “这边看守得可真严,刚才我大气都没敢出。”   简青桐没什么感觉,随意搭了句话:   “不都一样吗,部队门口也有人站岗。”   刘大妮一拨楞脑袋,认真解释:   “不一样!就像是你们先锋营跟我们一二三团,虽然说都是当兵的,但还是不一样。你懂我说啥不?”   简青桐微微一愣,缓缓点头:   “我明白。”   就像是二级丧尸跟普通一级丧尸的区别呗。   简青桐回头看了雕塑般的卫兵一眼,卫兵立即敏锐地看回来,目光锐利,像一柄开了刃的□□。   而昨天那位,则像是直溜溜的小白杨。   这么一想,确实不太一样。   难道经过一夜又加强戒备了?总感觉有种山雨欲来的势头。   院子不大,几步就到头,能清楚听见唐骏一惊一乍地感叹:   “这里原来是防空洞吗?飞机往下投弹都炸不塌的?好结实!这是不是就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这么个小破洞,用处这么大!挖洞的人好厉害!”   刘大妮快走两步,探头进去打招呼:   “唐营长!哟,这里头这么小哪?这呆得可憋屈死个人了。”   唐远征把儿子搁桌上,客气地冲她点下头:   “刘嫂子。”   唐骏一手扶着他肩膀,站在桌子上,踮起脚尖伸手去摸凹凸不平的屋顶,仿佛在进行什么重大的考古项目,哪里都不想放过。   “爸爸,花花!”   唐果兴奋地朝唐远征挥手,递过手里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   唐远征伸手接过来,认真打量两眼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把花还给闺女:   “很漂亮的花花,很香,谁给你摘的?”   唐果快乐地摇着花笑,口水滴答的:   “妈妈,给,花花。”   后头简青桐提着篮子站着,篮子里已经放进了早饭,隔着身板厚实的刘大妮与他对望。   也就是唐远征个头够高,不然就凭她这个一米六刚出头的小身量,肯定要被前头刘大妮给挡得严严实实。   “唐营长,妹子给你送早饭来了。”   刘大妮有眼色地往旁边一让,露出后头的简青桐,两只眼还不满足地往里头扫来扫去。   她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能参观禁闭室长啥样了,可得看仔细点,回头说给家里那爷仨听听,叫他们也开开眼!   敢嫌她丢人?她现在比他们都有见识!   简青桐本想把篮子交给刘大妮,让她传给唐远征,她就不进去挤了。   没成想刘大妮来了这么一手,倒把她给架到台上下不来了。   既然下不来那就上吧。   简青桐硬着头皮侧身进来,看一眼举高手露出一截白肚皮的唐骏,轻轻咳了一声。   唐骏低头看她,快活地说:   “妈妈这个屋顶是温的,不信你摸摸看!”   简青桐往后退了一步,不叫簌簌洒落的尘土沾到她刚洗的头发上。   “嗯,窑洞你知道吧?里头冬暖夏凉,大概跟这个有点像。”   唐骏一脸恍然大悟:   “我去过窑洞的!不过那会儿我还小,记不住事儿,给忘了。”   说着又摸上两把仔细感受,一副想把缺失的记忆弥补齐全的样子。   简青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瞄了眼放纵他自在玩耍的唐远征,自然地又后退一步。   人家干爸都没说话,她就不多事了。   唐远征看过来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喊唐骏下来。   “这有什么好玩的。去外头洗洗手,再跟我吃点。”   俩孩子黏唐远征,看见爸爸就开心,又跟着他吃了一顿,只不过玩的比吃的多。   简青桐跟着刘大妮在外头小院儿四处走走看看,其实也没啥看头。   夏韵果然又来了,她趁机把微型侦查器收回来,一心二用地看起监控录像。   饶是她心里早有准备,这一看也差点破功。   夏韵玩得是真野!而且还不挑嘴。   那老男人大腹便便一嘴大黄牙,嘴里各种油腻又露骨的三流YQ小说台词,听得简青桐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现场还特么不只他们俩人,旁边还有人各种助力助兴,帮忙推一把搭两句茬儿的,谄媚得如同皇宫里伺候主子的小太监,场面荒唐到不堪入目。   简青桐一脸铁青地暂停,仰头抑郁地看着湛蓝的天空洗眼睛。   她不干净了嘤。   刘大妮误会她等急了,看天光估摸时辰呢,也跟着抬头看一眼,有经验地说:   “这会儿还早呢,也就八点多八点半不到的样子。你别急,再叫俩孩子玩会儿,省得待会出去闹人。”   简青桐木着脸点下头,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她真的要PDST了!   唐远征很快吃完饭,唐果玩累了睡着,被他留了下来。   唐骏提着空篮子出来,碗盘也搁唐远征这儿,回头再来取。   简青桐问唐骏要跟她们出去,还是留在院里找小伙伴玩儿,唐骏不假思索地选择前者。   这孩子还有些放不开,看着不合群。   简青桐也无所谓,带他一起出去。   刘大妮先来俩月,早已经混成地头蛇一样的存在,熟门熟路带他们找地方,传授要诀,仨人很快就收获满满,打道回转。   “晌午就吃榆钱饭吧?也吃不上几回,过几天榆钱就老了。晚上包荠菜饺子。”   刘大妮一路走一路摘捡篮子里的野菜,时间管理达人一枚。   简青桐无有不可,乐见有人操心,厨艺苦手真的对庖厨之事敬谢不敏。   唐骏兴致勃勃地提着一串蚂蚱,闻言馋得咽口口水,小声提议:   “是荠菜猪肉馅的吗?”   刘大妮看看简青桐。   简青桐大方首肯:   “下午就去卖肉。”   “噢噢,要吃肉喽!要吃饺子喽!”   唐骏欢呼雀跃地蹦跶起来,恨不能昭告天下。   刘大妮看着就笑:   “瞧这高兴的,跟过大年似的。”   简青桐默默想,可不就跟过大年似的嘛,看得人心酸。   “嫂子,下午我骑车去镇上一趟,麻烦你在家看着俩孩子,晚上包饺子你给大军他们也带上一盘。”   刘大妮连忙拒绝,不赞成地看她:   “妹子我知道你是跟我好,可也不能太大方。肉那么贵,买点回来自家解解馋就得了,可不兴往外送的。咱俩之间的交情不在这上头,你这样可就是跟我见外了。”   简青桐不在意地笑笑,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说:   “我也不瞒嫂子,其实我手里有点好东西,在娘家时候碰巧捡着的,早就琢磨着找地方出手了。   这种外财趁早花掉,留着也不安心。嫂子可要替我保密呀。”   刘大妮眼睛倏地瞪大,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这才感叹似的说:   “没看出来啊妹子,你还有这胆色!我果然没看错,你就不是一般人儿。你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简青桐也跟着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短胳膊短腿的旧衣裳,抿嘴笑笑。   她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付出良多。   刘大妮还小声表忠心呢。   “妹子你还不放心我?我嘴巴最严实的!昨天的事儿你也看见了。咱俩啥交情,我肯定不会卖你,我还指着你带我发财呢。”   简青桐也配合地笑。   “我当然信得过嫂子,不然也不敢啥都跟你说不是?要说发财的话,我还真有个主意。”   刘大妮一听她这熟悉的话,精神不由跟着振奋!   “啥主意你快说,我都听你的!”   简青桐也不卖关子,小声跟她商量:   “嫂子你手艺这么好,光一天三顿饭围着自家锅台转就太可惜了。   我娘家二妹,她那手艺还不如我呢,都敢出去做点心换钱,没两天就从头到脚置办起簇新的一身。   我倒也不是眼红她,她那人品性有问题,鸡毛没二两重,来阵风就上天,轻狂得很,这不就叫人给举报了嘛。”   简青桐见刘大妮吓得脚下一停,赶忙安抚她:   “嫂子你别慌,咱低调点不张扬,每回就做两样吃食去碰碰运气,多了也不贪心,偶尔赚个块儿八毛的给孩子买颗糖买口肉,嘴里尝个味道就得。   要真遇上人查,就说走亲戚带点礼,一两样吃食还怕谁拉着咱上纲上线?他也站不住脚啊。   就算遇上那种不讲理的,非要把东西没收了,那收走就收走呗,一口吃的咱损失得起,不碍事。”   刘大妮听进去了,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行,我都听你的,你说咋干就咋干,咱不贪心,不怕人查。”   简青桐满意点头,带上刘大妮的货,对她也是个遮掩。   “嫂子是个爽利人儿。”   她夸一句,又说:   “亲兄弟明算账,我是这么想的,嫂子出手艺我出材料,咱俩对半分。   今儿个我先去镇上探探路,要是不成的话,那就只有晚上那一盘饺子了。带出去的东西要被没收的话,还不如进我肚子当干粮。”   刘大妮感激点头:   “这哪行,你这又出主意又出材料又跑腿的,我就出点力气,哪能跟你对半分,不能占你便宜。”   简青桐对她的实诚很满意,把话又说开一点:   “嫂子你知道我,我其实不爱跟人打交道的,家里还有俩孩子,我自己还着急读书上进,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给我学。   说出来不怕嫂子笑话我,我立志将来要当作家的,这几天就要往外投稿子,所以我时间不会太多。   这回也是我要去镇上邮局书店打听点事,顺带去找点钱的。我也就跑这一回,就是去试试水探探路,以后还得劳动嫂子你亲自去。   当然了,以后嫂子本钱够了,不用我出材料,也就不用跟我分钱,赚多少都是你自己的。”   刘大妮听得是怦然心动,又憧憬又忐忑,小麦色的脸颊上浮现两团激动的红晕,咽了口唾沫说:   “妹子你叫我说啥好呢,你这纯粹就是为了帮我,我念你的情,真的!   你这个妹子我认下了,你以后肯定能当大作家的。你脑子好使,人也这么好,干啥事都能成!”   简青桐弯起眼笑。   “借你吉言。嫂子还是先琢磨琢磨回去做点什么吧,我昨天跟人换了点黄豆绿豆,还有山楂……”   俩人有商有量,等走到禁闭室,就已经定下来两样。   豆子没泡,今天有点赶了,先做糖葫芦跟山楂糕。   刘大妮是个急性子,说做就要做,赶着来接唐果回去。   简青桐也好久没吃这些小吃了,表示十分期待。   有点意外的是,刚巧在唐远征这边遇上了陈东。   她耳力好,隔着门断续听到几句话,意外地挑挑眉。   没想到他们效率这么高,一晚上的工夫就查到王安平头上,把他跟夏韵俩人间那点子猫腻全给查得一清二楚,还机灵地录了音!   这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简青桐蓦地有种被带飞的躺赢感觉,先锋营名不虚传啊。   简青桐刻意提高声音弄出点动静,里头正低声交谈的俩人果然停下。   “唐骏?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喊他也不知道出来。”   简青桐极力自然地表演,幸亏有刘大妮这个捧哏配合。   “那儿呢!这小子咋还落咱后头去了?”   刘大妮转头找见唐骏,忙指给简青桐看。   “你慢点跑,小心再摔着!”   唐骏哒哒哒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举着手里一把水芹菜献宝:   “妈妈我碰上毛叔叔了!毛叔叔给了我芹菜!”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刘大妮凑趣地看看,掐了一下嫩呼呼的叶子,满意点头。“回去给你摊芹菜叶鸡蛋饼吃。”   唐骏嘻嘻笑。   简青桐不知道这个毛叔叔是谁,也没多问,只说:   “你谢谢毛叔叔没有?回头请人来家吃饭。”   唐骏大声答谢过了。   陈东从里头出来,先喊了两声嫂子好,又冲唐骏招招手。   “陈叔叔!”   唐骏亲亲热热地喊,一大一小猴到一起闹。   “小孩子都喜欢找大的玩。”   刘大妮看两眼,笑着说。   简青桐附和两声。   唐果睡醒了,听见动静喊哥哥。   唐骏进去把妹妹领出来。   陈东把简青桐俩人的菜篮子都接过去,把洗好的碗盘也搁里头,要送她们回去。   简青桐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叫他自去忙。   陈东还没答话,里头唐远征先喊人了。   简青桐进去,听唐远征给她布置任务。   “你去见见夏韵,探探她的意图,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以及她来闹的目的。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简青桐点头:   “去求她放过你?”   唐远征脸一黑,纠正:   “你这样说,不是坐实了我的嫌疑?是求她不要害我,你不是相信我不是那种人?”   简青桐囧囧答应一声,迟疑了下小声说:   “我怀疑她都知道,想借机流产陷害你。”   宫斗宅斗文里都这样写的!   唐远征看她一眼,有些无语。   简青桐振振有词:   “不然她为什么广而告之她被强了?正常做法不是千方百计瞒着,然后赶紧找个老实人嫁了,新婚夜灌醉新郎官儿,稀里糊涂过完洞房花烛夜了账嘛。”   唐远征一脸的“老实人做错了什么”,皱眉看她:   “你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胡说八道。”   简青桐白他一眼,轻哼:   “我又不傻。”   这不在他面前嘛,还不能有啥说啥?   唐远征领会到她的潜台词,脸色缓和了些,声音更压低来说:   “我算是知道你想当作家的心有多诚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编故事,在家看大戏看多了?”   简青桐听着他这类似取(调)笑的话,颇有些意外地看回去。   唐阎王还会这一手?   唐远征仿佛全无自觉,沉吟着继续说:   “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那你更要注意,不要靠她太近,省得被她当刀使。”   简青桐不是很乐意过去找虐。她又不是演员,何况还不给剧本的。   “那别去了呗?”   唐远征稍一斟酌,还是没改主意。   “你小心防备着点就行。她身上有些疑点还没搞清楚,陈东他们需要时间,你去拖一拖,叫老夏脱身出来。”   简青桐拖长声音哦一声,答应得十分勉强:   “我演不好你们可别怪我,我本来就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她不配。”   唐远征见她这个样子,又有些头疼,难得好声好气地哄:   “委屈你了,这都是工作需要,回头给你请功。”   简青桐稀奇地上下打量他,口中啧啧有声:   “原来你也能好好说话呀,唐营长可真是能屈能伸。”   唐远征拿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没办法,她也不是起先以为的笨口拙舌样子啊。   简青桐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又比出一根手指强调:   “我最多跟她周旋一刻钟,再多就不行了。”   唐远征点头:   “辛苦你了。”   简青桐得意地一抬下巴:   “知道我辛苦,以后对我好点。”   唐远征看着她神气活现的小模样,沉沉应声:   “嗯。”   只要你对俩孩子好,我就会对你更好。   简青桐见他答应得这样痛快,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胡乱挥挥手走人: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中午叫唐骏来给你送饭,他毛叔叔给了一把水芹菜,刘嫂子说给摊芹菜叶鸡蛋饼。”   唐远征眸色暗下,低声解释一句:   “毛龙也是被朱武给救下来的。”   这话一出,满室暧昧气氛瞬间被打破,消散无踪。   简青桐越发呆不住,唔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   唐远征对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起身将门带上。   简青桐先回家换了身衣裳,找出山楂、白糖、冰糖,全交给刘大妮处理,她跟着陈东去找夏韵。   陈东一路上拐弯抹角地安慰她,看得简青桐心累。   但她正酝酿情绪中,想借他的话来入戏,暂时就没揭穿她其实知道的比他还多的事实。   没错,刚才回家简青桐借着回屋换衣裳的当儿,迅速将夏韵昨晚的监控录像过了一遍,还真有了意外发现。   辣眼睛的活春宫画面之后,夏韵出去洗漱,秘密跟刚才现场打配合的小太监,不是,是秘书,接了个头。   俩人搂搂抱抱的,说的也全都是干货。   原来夏韵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个汪秘书的。   而夏韵就是那个竞选公社幼儿园老师成功,却临时被王老师顶了名额的倒霉女知青。   夏韵大受打击之下,被处心积虑的汪秘书给勾搭上了,事后汪秘书又将她介绍给了王副主任。   这个汪秘书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潜伏的特务。   俩人各有所图,很快狼狈为奸。   汪秘书答应夏韵,只要她能将唐远征手里一份文件搞到手,就帮她出国。   而王副主任只是其中的一块跳板,借着他想给自家闺女报仇的引子来接近唐远征而已,事后他还是完美的替罪羊。   夏韵想扳倒王副主任报仇,汪秘书想趁机上位,以便更好地潜伏,俩人一拍即合。   至于夏韵肚子里的孩子则是个意外,却也被俩狼心狗肺的东西拿来利用了。   担心孩子月份大了很快会显怀,夏韵这才迫不及待地找上来。   之前的家访没找到文件,只好把主意打到部队这头来。   却没料到部队这头压根不接茬,她连唐远征的面都见不到。   于是昨晚夏韵回去便跟汪秘书定下美人计,又把王副主任给哄舒坦了,叫他在革委会那头儿使劲,还想从简青桐这边下手,引蛇出洞。   必要时,还可以弄走俩孩子,跟唐远征交换那份文件。这是最后的下下策,如非必要不会冒险。   简青桐看得火冒三丈,这些混蛋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利用,简直没人性!   她有心想问问唐远征手里到底握着什么机密文件,值得这些人百般算计;   不过想也知道,唐远征肯定不会告诉她,就还是算了。   但该有的提醒还是不能少的。   简青桐琢磨着去夏韵那边走个过场,就去唐远征那边一趟。   陈东他们再机灵能干,可还是想得太浅,没注意到汪秘书这个隐藏极深的角色;   而且他们早已经打草惊蛇,被汪秘书看破行迹而不自知。   这样是十分危险的。   可简青桐还是想不到怎么解释她的情报来源,只好硬着头皮先往夏韵那边走一遭,之后再以女人直觉这些玄而又玄的借口来掩饰好了。   她倒是想直接把监控录音上交,方便唐远征他们顺藤摸瓜,将敌人一网打尽,可这不还得准备磁带嘛,不然他们也没设备播放。   所以还得先去镇上买录音机,这一趟黑市之行怎么都免不了的。   简青桐心里默默盘算着,不时唉声叹气一下。   她真心不是想阴谋诡计的行家,否则她早写高大上的权谋文卖IP了,这是在为难她胖虎!   她这副样子落在陈东眼里,就是对营长出事的担忧着急。   小伙子心里暗暗羡慕营长两口子夫妻情深,也就更加卖力气宽慰嫂子了。   可惜这小子也是个钢铁直的直男,那些话从他嘴里出来干巴巴的,半点效果没有不说,换个人听了可能还会起反作用。   也是很神奇了,跟他家营长一毛一样,不愧是唐阎王亲手带出来的兵。   俩人鸡同鸭讲地去了会客室,简青桐敲门进去,对夏明亮说,想跟夏韵单独谈谈。   夏明亮如蒙大赦,趁机开溜,那女人实在太难缠了。   夏韵这回倒是没再纠缠不休。   她目光诡异又不屑地打量简青桐一圈,涂了口红的薄唇往下一撇,大喇喇地扬起脖子问:   “你想来给唐远征求情?你对他还真是死心塌地。   也是,你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好不容易算计来一个当官儿的丈夫,肯定死也不舍得放手。   那就叫我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吧。   跪下,求我!”   简青桐瞥见她脖子上斑驳的痕迹,心里一阵膈应,再听她这雷人的台词,愈发无语。   醒醒,你是不是跑错频道了?这不是狗血文!   “你!”   简青桐酝酿一路的情绪被打断,准备好的台词原本该配上颤抖的下巴和攥紧的双手,此刻也只剩下干瞪眼了。   结果她这拙劣的表演落在夏韵眼里,却自动演绎成敢怒不敢言。   夏韵得意地轻嗤一声,一股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台词也就愈发不通阳间。   “我什么我?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现在不过是要你跪下,待会儿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简青桐一言难尽地看她,这么喜欢给她自己出价的吗?   “赶紧的,我的耐心有限。”   夏韵猫玩耗子似的,傲慢地扬起下巴,下巴上还有泛红的指印,却被她当做勋章似的大方示人,半点不加遮掩。   “你之前不是很能说吗?还敢对我阴阳怪气的。你再说啊!一个下贱的村姑还敢瞧不起我,你不就仗着有个当营长的男人吗?呵!   现在你男人自身难保了,你再嚣张一个给我看看?   给我跪下!”   简青桐:……   这女人怕不是疯了,比她还会脑补。   这种极度极度自傲又自卑的口吻,原本是她最喜欢给文里黑化的反派设置的不得已情由,给反派死前洗白虐粉用的;   可搁在现实中的人身上,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   是她错了还是夏韵的问题?   简青桐再次对自己的写作天赋产生怀疑。难怪她不火,扑都是有原因的!   内心纠结沮丧,简青桐更没了跟对方周旋的兴致,意兴阑珊地指指她的脖子下巴,慢吞吞说:   “你下巴上的手指印透出来了,脖子上也多了好几个新鲜的草莓印,可千万别说是昨晚又被唐远征给欺负的,颜色不一样,对比太明显了,要不你自己照照镜子?”   “你胡说!”   夏韵猛地捂住下巴,缩着脖子往领子里藏,眼底戏弄之色消失殆尽,瞳孔恐惧地扩大。   简青桐看她这副色厉内荏的强撑模样,遗憾摊手:   “我胡说的话,你怕什么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夏韵眼底厉色一闪,很快冲了过来,十根染了鲜红指甲的手指张开,形同厉鬼:   “我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简青桐早有准备,转身退出门外,隔着门闲闲提醒:   “我可没碰你,你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可都跟我没关系。”   门外陈东一脸震惊,帮忙按着门把手,指着里头发疯掐自己脖子的夏韵问:   “她想干啥?”   简青桐耸肩:   “大概想弄出点红印子遮掩证据?啧,真狠,对自己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陈东同样一脸怕怕:   “那咱们不管她?”   简青桐同情地看看被吓到的小伙儿,想了想说:   “赶紧请求支援,带上设备录像为证。”   陈东拔腿就跑:   “我去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VIP]   部队领导比简青桐预计得还更硬气, 压根不在意保留证据以防抹黑这点小事,立即过来几个人把夏韵按住,为防止她继续发疯自残, 还采取了一定的强制措施。   夏韵冷静下来, 辩解自己只是受到简青桐的刺激, 情绪一时不稳才有失当表现,现在已经没事了, 但无人理会。   很快夏韵被强行送往卫生队,打了镇定强制休息, 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但不禁止访客探望, 甚至还主动帮她打电话联系信任的亲友过来陪伴。   夏韵之前胡闹太过,肚子隐隐作痛,本想将计就计顺便流产赖到简青桐身上,可随后想起来日子对不上,就犹豫了一下。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气势一旦弱掉, 之后就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   夏韵躺在病床上,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面对护士的周到服务耐心询问, 迟疑了下,报出隔壁宿舍女知青的名字。   护士出去帮她打电话通知人。   夏韵又开始后悔,担心自己怀孕的事情会被爆出来,又要听那些红眼病的酸话, 于是又把人喊回来, 坚持要走。   护士耐心绝佳, 任凭她态度如何不好, 全都以不变应万变,车轱辘话来回说,就是要她以身体为重;身为医务工作者必须要对她的健康负责,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帮她代办。   夏韵感觉自己落进一个可怕的圈套里。随着睡意越来越重,她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慌乱之下不得不开口,叫联系革委会的汪鹏汪秘书。   拿到新的人名,护士礼貌地确认过后,立即上报领导,并联系对方。   汪鹏就此进入部队方视线。   夏韵被控制起来,唐远征也就不必再关禁闭做样子,暗中带齐人手,详细摸查汪鹏的底细。   简青桐没按原计划套夏韵的话,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惹祸,出来就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实汇报。   夏明亮亲自接见的她,听完之后安抚她两句,便赶着去开会了。   简青桐还有些不放心,放出侦查器跟了下各方进展,发现几乎没了她的用武之地,夏韵那边连汪秘书都被钓出来了。   部队果然卧虎藏龙,深不可测!   简青桐安心地收回侦查器,决定不再私下关注这事儿,省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相信有唐远征这个先锋营营长亲自出马,很快就能有所斩获。   接下来的几天,唐远征忙得不见人影,魏向前、于阳两个有心,时不时过来看看,帮忙挑个水跑个腿啥的。   俩孩子倒十分适应,问过一次之后就接受良好,并没有追着要爸爸。   简青桐也趁机忙起自己的事。   刘大妮厨艺上佳,悟性也高,属于一通百通的那种类型,熬个糖浆做个冰糖葫芦不在话下。   山楂糕也只琢磨小半天就试验成功。按她的说法,就是除了要舍得放糖,也没啥了不得的,比蒸馒头还省事。   最后做好的成品出来,先分给眼巴巴等半天的唐骏唐果,两小只吃得眉开眼笑。   唐果是个爱分享的好宝宝,自己吃得开心,挖起一勺山楂糕,往简青桐和刘大妮嘴里塞。   刘大妮爱得不行,亲下她嫩呼呼的小脸蛋,说婶子不吃给你吃。   简青桐不想推却孩子的好意,也不想养成她日后有好东西就霸道吃独食的坏习惯,犹豫两秒,克服洁癖,张嘴咬了一口,真诚道谢。   小团子像是找到好玩的游戏,兴致勃勃地开启投喂模式,差点给简青桐吃出工伤。   养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唐骏没跟她们腻歪,而是拿了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跑走。   过不一会儿,他又带着一群小尾巴回来。   大军小兵不好意思地喊声妈,跟刘大妮讨糖葫芦吃。   刘大妮是个嘴硬心软的脾气,面上嫌他们过来也不知道喊人,这么没礼貌给她丢脸了,扭头询问地看简青桐一眼。   简青桐笑眯眯点头,招呼俩别别扭扭问好的孩子吃糖葫芦。   刘大妮嘴上数落自家俩孩子,叫他们记阿姨的好,上手挑了两支又大又好的糖葫芦给小哥俩,轰他们出去疯去,别搁这看着闹心。   俩孩子咬一口冰脆酸甜的糖葫芦,响亮地说声“谢谢妈,谢谢阿姨”,美滋滋地跑走。   其余孩子一哄而上,嘴甜地也跟着要吃的。   刘大妮没惯他们的毛病,先从自己兜里摸出两张五毛纸票递给简青桐,使眼色叫她收下,嘴里大声报账:   “妹子,这是我家大军小兵吃你两根糖葫芦的钱,你收好。   哎呀,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你家这糖葫芦里头放了多少好东西,我都舍不得给他们吃这么金贵的东西!这山楂里头还是去核的,真高级,贵得有道理呀!”   简青桐忍笑接过钱,没想到刘大妮现场打起广告来了。   “嗯,我家材料确实都选好的,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嘛,不敢马虎。   重要的是嫂子你的手艺棒,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把原本十分好的材料做出十二分的美味来,这才叫点睛之笔锦上添花呢。   这一块钱哪,其中得有你的一半!”   简青桐抽出一张五毛钱又还回去,俩人相视而笑,颇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感觉。   一群孩子被她俩这花里胡哨的广告词给唬住,面面相觑,互相打着眼色:   这冰糖葫芦要五毛钱一根,好贵!但听起来真的很值很好吃的样子,想吃!   唐骏不失时机地咬下竹签子上最后一颗红果,咬得咔嚓脆响,吃得津津有味,小声给他们出主意:   “一根五毛嫌贵的话,你们可以几个人合起来买啊!我数数看啊,这上头有一二三,足足十颗山楂,算起来一颗才五分钱!   刚才我给你们尝过味道了,你们自己说,五分钱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贵吗?”   几个性子急的孩子吸溜下口水,着急地摸兜:   “不贵不贵!我有一毛钱,给我来两颗!要大的!”   “我要三颗!给你一毛五!”   “这串我挑中了,五毛给!”   “张帅你买这么多,分我一个!”   “才不要!我要拿回家分给我爷奶吃,他们最近胃口不好,吃山楂开胃!”   “那我也买两颗,带回去给我弟弟吃。他昨天考了不及格,挨训了不想吃饭,我带这个回去安慰安慰他。”   “对啊!我也没考好,都没敢拿试卷出来给我爸妈签字!我也买几颗回去哄哄他们,希望看在儿子孝顺的份上,这顿竹笋炒肉能打轻点。”   “你好鸡贼。我也买。”   “哎你们给我留点儿啊!我要请我表姐吃。上回我上她家她把小人书给我了,我得回请她!你们谁借我点钱啊?”   刘大妮看着一伙儿孩子七嘴八舌抢着买,乐得合不拢嘴,跟简青桐俩人一人收钱一人出货,很快就把做好的三十支糖葫芦卖光了。   “这就没了?我特意回家带了钱来,咋就卖完了?你们再做点呗?”   “对呀,我们才来的,都带了钱,你们不能不卖给我们啊。”   后来的孩子胆子也大,失望之后立马提出要求。   刘大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她虽然只上过二年小学,但简单的账还是能算清的。   一根糖葫芦卖五毛,三十根糖葫芦就是整整十五块!对半分也有七块五!这来钱太快了,还连门都没出呢!   尝到甜头的刘大妮又看一眼简青桐,眉毛得意地挑一下,回头冲一伙吵吵嚷嚷人来疯的孩子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糖葫芦这会儿真没有了,不过还有好吃的山楂糕。这个比糖葫芦还好吃,一毛钱能切这么一小溜儿。”   她举起盘里卖相极佳的山楂糕,拿刀在上头比划了下,果冻般晶莹的山楂糕顿时颤了几颤,看着更馋人了。   “嫂子,切一毛钱的,分成几口给孩子们尝尝味道,咱家不骗人。”   简青桐抱着开闹的唐果建议。   小团子见自家那么多的糖葫芦都被其他大孩子拿走了,急得一个劲儿喊着“坏,不给,果果的”,拦不住往外给东西的刘大妮,就来拽妈妈的裤腿告状。   简青桐哭笑不得地抱着小家伙哄,也没法跟她解释别人不是白拿的,给了钱的,这么小的宝宝对买卖的概念应该还理解不了。   唐骏又去外头拉了波客人回来,进屋喝杯水解解渴,正想接着出去扩大客源,就被简青桐喊住了。   “唐骏你过来收钱。”   “好嘞!”   唐骏响亮答应,这工种他更爱干!   不多时,厚厚的四方山楂糕也卖得差不多了,留下的是简青桐要送给刘大妮、牛嫂子,还有魏向前、于阳几个的份儿。   陈东、毛龙几个跟着唐远征出任务了,只能等下次再说。   见俩人说不卖了,孩子们依依不舍地散开,还都特别热情地招呼唐骏一起,显然之前唐骏大方分享糖葫芦的行为,收买了不少小伙伴的心。   简青桐把唐骏留下,包括大军跟小兵。   院门一关,简青桐把大家召集到客厅坐下,盛钱的书包往中间一放,示意仨孩子数钱记账。   仨孩子自动分工,大军上五年级,认识的字多,所以得到记账的差事,俩小的数钱。   唐骏还特意找来一个全新的算数本,当做记账本。   大军正襟危坐,翻过本子封面,抓着铅笔无从下手。   “阿姨,记账要咋记啊?我不会。”   简青桐就看刘大妮。   刘大妮当仁不让地教儿子:   “这还不简单?你就写用了多少东西,卖了多少钱不就行了。”   说着过来指着本子一字一句地教:   “抬头这里先记下日子,今儿个四月十二号。再往下头另起一行写,今天做了糖葫芦和山楂糕。   哎哟你这把字咋这么丑,跟狗爬似的,你倒是把它写方正了啊。这大的大小的小的,跟爷爷带孙子出来上街似的,这怎么还上天了呢?你倒是写齐一点啊!”   简青桐听得直笑,往本子上瞥一眼,字确实写得潦草,但好歹笔画对了,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也算不错。   大军被他妈数落得面红耳赤,连忙把写得不好的字擦掉,认认真真重写。   刘大妮还要唠叨,被简青桐轻咳一声打了岔:   “唐骏,你别急着数钱,先跟小兵把钱分类。就是一块的放一起,五毛的放一起,以此类推,纸币跟钢镚也分开放,听明白了吗?”   唐果跟复读机似的挥着小胳膊重复:   “听白白吗?”   唐骏脑子快,略一思索点头:   “我明白了。”   小兵略有些茫然地看看他们,很快放弃思考,跟风唐骏。   “小兵哥你找一毛的吧。”   唐骏见他跟自己抢五分钱纸币,便随口指挥道。   小兵听话地转移目标。   刘大妮看过来一眼,见小哥俩有商有量干挺好,又回头教大军:   “行了别擦了,再擦纸都要擦破了。平时叫你好好写字你不听,这会儿抓瞎了吧?先这样吧。   搁这写,用的材料,山楂十斤,白糖半斤,冰糖……”   简青桐含笑看了会儿,见几人各司其职,也不插嘴,带着捣乱的小团子出去上厕所。   “菜菜长牙。”   唐果指着菜地里去了白纸冒出绿尖尖的白菜,露出自己的小白牙,开心地咯咯笑。   “白菜种子发芽了。”   简青桐字正腔圆地纠正她,也饶有兴致地观察下大变样的菜地。   上回虽然她没挤上顺风车亲自去镇上购物,但后勤的人显得十分愧疚似的,特意来问她有什么着急要买的,他们给捎回来。   简青桐就把买种子的事情拜托过去了。   现在菜地里都种满了,跟先前刘大妮规划得差不多,种子也是她勤快地抽空就给撒上了。   得亏简青桐问了一嘴,这才记下种植的位置,事后她偷悄悄把其中一半种子换掉,才没有出错。   几天过去,种子陆续发芽,但长势差异明显。   长得最好的,是简青桐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用空间里储存水泡过的种子;其次是空间里拿出来的,用普通井水浸泡过的种子;   再次之是外头买来的,拿空间储存水浸泡过的种子;最后才是外头买来的,拿井水浇灌的普通种子。   目前来看,空间储存的清水,对种子的生长貌似有不小的促进作用,大概就是被空间吸收融合的那枚蕴含灵泉水的功劳吧?或许还有晶核能量的功劳?   原因不可考,不过也不重要。简青桐原本也不是追根溯源的性子,她只要知道结果就行,其他的全交给科研大佬们去操心吧。   而她要试验的就是空间里种子的活性,还有原本储存水的作用,以及种出来的作物食用的安全性。   解决这几个基本的问题之后,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东西上交。功不功劳的暂且不论,她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跟胃。   只有粮食产量上去,人民的温饱问题解决了,才能不引人注意地享受美食。   这道理就跟把一棵树藏进森林里一样,把自己变成大多数,就能完美融合进人民的汪洋大海中,平静而安全地生活。   巡视过整个菜地,唐果如同富裕的农场主,一脸心满意足地期待起今年的收成。   “菜菜好吃,糕糕好吃,妈妈种果果。”   简青桐抿嘴笑。看样子小家伙思路挺清晰,都知道种果树了,这得是多喜欢今天的山楂糕跟冰凉葫芦啊。   坏心眼的后妈故意装傻:   “要把果果种在地里吗?等秋天的时候会不会收获很多个果果?唔,一个果果妈妈抱着已经很吃力了,那么多个果果,妈妈要抱哪一个呢?”   唐果震惊地看她:   “不种果果,妈妈抱果果!”   小团子疑惑地看看妈妈肚子,她记得哥哥说,她是从这里生出来的呀?   简青桐忍笑看着小家伙眼睛里明晃晃的困惑,一本正经地继续忽悠她:   “可是种出来很多果果的话,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了呀,而且会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还记得牛伯娘隔壁的阳阳和星星吗?他们就是双胞胎,你不是也想要吗,妈妈给你种一个。你好好在地里长,到秋天就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妹妹啦,开不开心?”   唐果懵懵地看她,再低头看看菜地,再回头得到妈妈一个鼓励的微笑,小团子瘪瘪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妹妹,不要种果果,果果睡被被,妈妈坏!”   “怎么了怎么了?果果怎么哭了?”   刘大妮教完大儿子记账,正唠叨他字写得难看呢,突然听见院子里唐果哭得惊天动地的,赶忙出来看看。   唐果见着她就伸手要抱,泪水哗哗地告状:   “妈妈坏,妈妈不疼果果,妈妈要妹妹,我不要呜呜。”   刘大妮心疼地赶紧哄孩子,询问地看向简青桐,目光下意识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打个转。   “妹子,你有了?”   简青桐脸一热,终于尝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讪讪解释:   “没有没有,我逗孩子玩呢。”   说着又把刚才种孩子得双胞胎的话讲一遍,逗得刘大妮笑起来,拿手指点着她说:   “就你俏皮话儿多。”   简青桐嘿然无语。   小兵趴门缝听了个大概,回头一脸捡到武功秘籍的欣喜,抓耳挠腮地坐不住,拉着他哥小声嘀咕:   “哥,你想不想再要个弟弟?跟你一模一样的,跟我一模一样的都行,我知道阳阳跟星星他俩双胞胎是咋来的了!”   大军正闷头擦字重写呢,头也不回地说:   “还能咋来的,他妈生的呗。”   小兵神秘兮兮摇头:   “不对!你们都被大人骗了,其实他们都可懒了,想要小孩儿了,就去地里种一个,秋天就能收一窝!”   大军手里一个用力,铅笔拉出重重一道,赶紧又拿橡皮擦,没好气地说:   “你听谁说的,那你生日还在夏天呢,也是在地里种出来的?”   小兵振振有词:   “咋不能了?麦子就是夏天收的,我也一样!我要是这会儿种,就能赶秋天收弟弟了。   我想收十个,不,二十个,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谁不服打谁!”   大军无语地抬头看着蠢弟弟,小声自言自语:   “咱妈生你的时候,不会把脑子给落医院了吧?”   小兵一梗脖子,捉到他话里的破绽:   “你才没脑子!你说妈是在医院生的我,其实你也根本没见着对不对?那你咋就知道我说得不对?你就是被大人骗了,你没脑子。”   旁边唐骏看着这副兄弟阋墙的场面,憋不住地噗嗤噗嗤笑,连手里点到一半的钱都忘记数到哪了,只好从头再来。   大军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小伙子,见弟弟出洋相他也觉得丢脸,涨红脸说声闭嘴吧,强行制止这场没脑子的谈话。   刘大妮出去把简青桐的活儿抢了,简青桐把小团子惹生气了不理人,只好在刘大妮谴责的目光下躲回屋里,留给小家伙平复心情的空间。   一进屋,就看见憋笑憋得脸红流泪的唐骏,简青桐诧异地挑眉。   见到妹妹哭这么开心的吗?好哥哥人设崩了喂!   才闯过祸的简青桐不敢再招惹孩子,一本正经坐过去授课:   “钱都点完了吗?有多少张记数了吗?”   这题大军会!   孩子抬起头抢答:   “记了,一块的有两张,五毛的有七张,两毛的有……”   简青桐听完,点点头又问:   “确定数对了吗?有没有交换人再来数一遍检查确认?”   三小只互相看看,唐骏小声回答:   “我们就数了一遍。”   大军到底大些,很快接口说:   “我们马上确认。”   简青桐静静等着。   仨孩子数过一遍,报数给大军记录,又交换再数一遍,果然有数目对不上了,就由大军最后再数。   折腾了快一刻钟,总算是把钱数对了。   大军松口气,对着本子上记录的最后结果,汇报给简青桐听。   简青桐点点头,又启发性地问:   “那这些一共是多少钱呢?十张一毛的是一块,几张两毛的是一块呢?五毛的要几张?”   学过乘除法的大军又抢答:   “二五一十,这个太简单了!”   简青桐微笑看他:   “不错,那你把算式写到本子上,最后把全部结果加起来,给我一个总数可以吗?”   大军摩拳擦掌:   “没问题!”   支开最大的这个,简青桐又示意两个小的拿起钱,这回不算张数,要算钱数了。   “小兵,你拿的这个是五毛的,两个五毛是多少钱?”   小兵响亮回答:   “一块!”   “很好,那你就数,五毛一块,两张一摞一起放,最后再数一共有几块好不好?”   “好!”   “唐骏,二四六八十会数吧?”   “会!”   “行,数吧。”   于是等刘大妮哄好唐果进来,就看到大军在本子上写写算算,不时拿橡皮擦掉重写;另两个则满地摆钱,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咋了这是?”她冲简青桐小声问。   “算算数呢。”简青桐答,朝小团子投以求和的微笑。   唐果见哥哥玩游戏就又发急,挣扎着要下地,刘大妮几乎抱不住她。   简青桐嫌钱过的人多沾的细菌多,不叫她碰,找出一张纸来叠飞机,飞着逗她玩儿。   唐果立刻就跟接飞盘的小狗狗一样,嘎嘎笑着追着纸飞机跑,摔倒了也不站起来,干脆就四脚着地在地上爬。   刘大妮见俩母女成功和解,放心地去瞧仨孩子算钱。   “一共多少?”   大军列算式算得最快,被他妈冷不丁一问,下意识去看简青桐,不确定地说:   “我算的是37.65元,不知道算得对不对,我再检查一遍。”   简青桐笑眯眯没说话。   这结果当然不对,就不该有那个五分钱。不过她没明说,等孩子自己检查出来更好。   刘大妮倒抽口气,被这个数目惊到了。   “咱们卖了快四十块?这么赚的吗?一天赚的比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高?两天就差不多能挣回来李二牛一个月工资?”   简青桐又朝唐果丢个纸飞机过去,漫不经心提醒:   “这只是毛利润,还得减去本钱,材料人工都得算钱,实际上没那么多。”   刘大妮咽口唾沫,还是一脸的震惊我妈。   “那还有留着预备送人的没卖呢,差不多就能抵了。我的天,这么好的营生咋就没人做呢,我要是早点干这个,我家大军小兵都能天天吃肉了!”   简青桐善意提醒:   “嫂子别高兴太早,今天买的人多,只不过是孩子们吃个新鲜,兜里也存下几个零花钱,过两天肯定没这么好卖了。谁也不能拿零嘴儿当饭吃不是?   而且这东西又不难做,有胆子大的也跟风效仿的话,卖的人一多,赚的钱自然就少了。”   刘大妮听了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豁朗一笑:   “少点就少点,咱不贪心,多少都是份补贴,弄好了不比出去上班挣得少。”   简青桐见她很快释然,真心笑了。   财帛动人心,多少合伙做生意的朋友最后闹到一拍两散,刘大妮能不忘初心,证明她没信错人。   大军反复验算三遍,终于有把握地报了个数出来:38.6元。   刚才还是少算了。   刘大妮逮着机会教育儿子,以后做事认真点,别总粗心大意的。尤其是做数学题,别做完了就往那一扔,好好检查几遍,说不定就能多捡回来几分,拿个双百回来。   大军原本最不爱听他妈唠叨,又是在外人面前感觉十分没面子;但这回他却忍住了,面红耳赤地坐那儿,等着俩弟弟那边出结果,好对一下答案。   他真的从来没这样用心算过一道算术题,还是这么大这么复杂的题目,他被激起胜负欲了!   唐骏这边进展很顺利,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两毛钱就是五张算一块,五毛钱就是两张算一块的简便方法,很快就一块两块地累计着数起来,速度立马翻倍。   而一年级的小学生李小兵同学,则还处于会一个个数数的程度,只是又把每一摞的张数重新数了一遍。   刘大妮看得心塞,忍不住数落小儿子,说他还不如才上幼儿园大班的弟弟,叫他好好跟弟弟学学。   简青桐听着不对,忙打断她的唠叨,叫她帮忙把钱都点一点,顺便分一分。   刘大妮就放过儿子,拿过一摞钱,往右手拇指呸了一口,一张张数起来,越数越高兴!   大军那边还眼巴巴等着呢,简青桐就又给他出题。   “今天赚的钱里,有你妈妈一半,你算算有多少?”   大军立马又列算式算起来。   唐骏眼珠子机灵一转,跑过来问简青桐:   “妈妈,你教我算好不好?”   简青桐当然答应,耐心地从末位数的一半是多少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开始教他。   好在唐骏脑子是真的灵,很快就听懂了,算得居然也不算太慢。   刘大妮再看眼只顾着对她手里钱傻笑的小儿子,羡慕地说:   “你家唐骏咋就恁聪明?我家这个就不开窍!妹子有空你也教教他,我是教不来。”   简青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提起另外一茬。   “唐骏启蒙早,这些知识对他不算难,我打算明天带他去公社小学问问,看能不能给他跳级。”   刘大妮惊讶地看过来两眼,很快笑着点头:   “肯定没问题。唐骏这么聪明,总泡在幼儿园里玩儿才是耽误孩子。”   愉快地算账分红之后,刘大妮整个红光满面,有种一夜暴富的喜气洋洋。   大军小兵也对能干的妈妈大为改观,连带着对简青桐称呼的那声阿姨也真情实意起来。   简青桐趁机跟俩孩子借了课本来看,把学习这事儿正式过了明路。   原打算下午去趟镇上,结果被打乱了计划。   做出来的吃食被意外提前卖光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顾忌着革委会那边会来人找茬,夏韵昨晚使的美人计可是很卖力气的。   不过一直等到晚上,依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简青桐猜,要么是唐远征那边行动迅速,那个王副主任已经落马自顾不暇;要么就是找茬的来过,但又被部队这头给挡回去了。   无论如何,能得个清净都值得开心。   晚上,简青桐帮俩孩子洗过澡,给他们讲过睡前故事,便安顿他们睡下。   唐果跟着她睡,唐骏自己睡东屋。   简青桐问过唐骏要不要一起睡,被勇敢的小男子汉拒绝了,简青桐也就随他去。   唐骏不在的话,她还可以带着唐果睡空间里的被子,不怕露馅。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刘大妮就过来了,还带来了早饭,以及两条小尾巴。   “我做了疙瘩汤,一起吃吧,吃完咱们一起去公社小学。你是要今天过去给唐骏转学吧?”   疙瘩汤还热腾腾的,刘大妮给几个孩子先只盛了个碗底,这样凉得快些,更方便吃。   “对,今天上午就去问问。”   简青桐打个呵欠,吹两下疙瘩汤慢慢喝进嘴里,野菜独有的清香瞬间将味蕾唤醒。   唔,好喝。   她又喝了一勺,拿过一个榆钱菜团子递给唐骏,又分别递给大军小兵一人一个。男孩子长身体,光喝稀的不顶饱。   唐骏略有点紧张地问:   “妈妈,我要准备什么吗?”   简青桐想了想答:   “没什么好准备的吧,也许会叫你写两份卷子,就拼音写字算数什么的,跟你幼儿园学的差不多,你都会。   老师肯定要问你几个问题,比如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啊,能不能背首诗来听听之类的,问什么你说什么就行,不用怕。”   唐骏镇定下来,咬一口菜团子吃得香:   “这样啊,我还以为跳级会很难,吓得我昨天晚上好久没睡着,还做梦了。”   刘大妮凑趣地问:   “做啥梦了?”   唐骏不好意思地笑笑:   “忘了。”   简青桐能看出小孩儿没说实话,也没刨根问底,转而向大军小兵两个打听公社小学的情况。   大军上五年级,有个大孩子样,在别人家做客挺注意形象,听简青桐问起话来,忙踢了旁边差点把脑袋埋进碗里唏哩呼噜吃饭的弟弟一脚,得到小兵不满地一声质问:   “踢我干啥?”   “没啥。”   大军内心是崩溃的。   这个身上有包袱的孩子努力微笑,心里恨不得把蠢弟弟塞回亲妈肚子里回炉重造。   刘大妮见俩孩子饭桌上也不消停,没好气地各自瞪过去一眼,转头跟简青桐吐槽:   “妹子你是不知道,昨儿个晚上我差点被小兵这个夯货气死。   这小子大晚上不睡觉跑去院子菜地里,挖个坑把他自己个儿埋进去,还浇了一身的水,把我好好的大白菜都给祸祸了!”   小兵振振有词反驳: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想要几十个跟我一样的弟弟,那只能种我自己了啊,浇水才能长得快。要不是茅坑里太黑,我还要浇大粪呢。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老师说的!”   “你快闭嘴吧,饭桌上胡说什么。”刘大妮一看简青桐停下的勺子,才想起来自家憨娃子说的有点恶心了,赶忙训他。   又朝简青桐歉意笑笑:   “妹子别见怪,我家孩子养得糙,说话不讲究。”   简青桐忍下胃里那股翻腾的难受劲儿,管束好余光不去看童言无忌的小兵,叹口气说:   “得亏就他一个,这要真种出来几十个,嫂子可有的你头疼的。”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简青桐松口气,起身要收拾餐桌,被刘大妮赶回屋打理自己:   “你赶紧换衣裳去,几个碗你跟我抢啥。唐骏也赶紧的,第一天上学不要迟到。”   外头魏向前跑进来找简青桐:   “嫂子你的信!”   简青桐接过来,意外地挑起眉,一封是老家照相馆寄来的,一封是简青松写的,还有一封署名是方明华。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VIP]   “妈妈我好了。”   唐骏穿上一身小号的绿军装, 挎上绿书包,书包上一枚大大的五角星鲜艳夺目。   简青桐看看他脚上的小号解放鞋,随口问:   “怎么不穿白鞋?”   青松白雪更精神, 更符合穿衣审美。   唐骏绷着小脸摇头:   “就穿这个。”   小兵在旁边看得眼馋, 亲亲热热商量:   “骏哥, 你这一身真帅!回头能不能借我穿穿?”   大军也满眼羡慕,可惜唐骏个头儿比他矮上一大截, 借过来他也穿不上,就连帽子都戴不上。   大军遗憾地把手里的仿版军帽还回去, 扣在唐骏的脑门上,摸摸正中央的那枚五角星, 语气里不自觉带着点酸:   “你爸妈对你可真好,这身衣裳我问过同学,说是可老贵了。”   唐骏表情有些不对,简青桐赶紧把话题岔开:   “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今天星期一,学校有没有升旗仪式?”   这个新鲜的话题抛出来,顿时吸引了待定小学生唐骏的全部注意力。   被这么优秀帅气的弟弟盯着, 大军小兵心里都升起一股难言的优越, 抢着回答:   “当然了!要全校大集合,还有红旗下讲话!”   “真的?大军哥你仔细跟我说说呗?”   仨男孩子勾肩搭背走到一起, 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刘大妮抱着唐果跟在后头,简青桐锁上门随后赶上来,一路说说笑笑上学。   公社小学跟幼儿园前后街,不过小学的面积比幼儿园大了不少, 还有一个独立的操场。   操场外面也没围上栅栏, 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们打闹追逐着穿过操场往校门里头跑。   唐果从没见过这么多小哥哥小姐姐, 惊奇地瞪大眼看热闹;唐骏的表情则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捏着书包上的五角星不放。   简青桐下意识闪避周围横冲直撞的孩子们,感慨他们活力十足的同时,也暗暗庆幸,唐骏以后放学都能跟同学结伴回家,不用她来接了,就忍过今天这一回就行。   “校长好!”   大军小兵跑到校门口大声问好。   周围一片问好声。   “你们好,快进教室去吧。”   校长站在大门口,慈爱地跟孩子们打招呼。   见到抱着孩子的刘大妮和简青桐俩人,温和地问道:   “你们是?”   简青桐轻轻推一把紧挨在身边的唐骏,微笑自我介绍道:   “校长你好,我叫简青桐,这是我儿子唐骏,目前在读幼儿园大班。孩子成绩非常不错,学有余力,所以我想带他来咨询一下跳级的事情。   这位是刘嫂子,她自家两个孩子都在咱们学校就读,上学期双双被评为班级五好学生,是一位教子有方的优秀母亲。   我前些日子受了些伤,身体不太好,刘嫂子十分热心肠地帮我带小女儿。今天也是不放心我的身体,担心我路上出状况,这才好心陪同我们一起过来。”   说完轻轻拍拍唐骏肩头,小男孩一个激灵,啪地立正大声问校长好。   刘大妮被夸得脸上发烧,也赶忙笑着说:   “校长别听我妹子瞎说,我就一普通农村妇女,没啥文化,我家孩子多亏学校老师教得好。   我这妹子才是真正会教孩子的,别看唐骏小不大点,懂得比我家那个上一年级的都多。   就连我们果果都比别的孩子机灵。来果果,说校长好。”   唐果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校长好一会儿了,被点名后弯起眼睛,甜甜叫了声:   “笑笑好!”   “果果小朋友好。”   校长温和地冲小团子笑,又低头看看唐骏,先夸了一句:   “唐骏同学精神面貌也十分不错!”   唐骏咧着小嘴,小声说谢谢夸奖。   校长抬起手腕看看表,见快到升旗时间了,就邀请几人进办公室先坐一会儿,升旗仪式结束后再详谈。   简青桐趁机请求在旁边观礼,想让唐骏提前体验下小学生活,这也是对他一次珍贵的爱国教育机会,她不想错过。   校长见家长通情达理的,顺势答应下来,亲自带着唐骏去到升旗台下,就近感受一番。   简青桐和刘大妮站在稍远处看。   “哥哥?”   唐果换到妈妈怀里,指着唐骏要过去。   简青桐没糊弄小孩子,很认真地解释给她听,小团子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乖巧地没有再闹。   刘大妮拿出奶瓶给唐果喝两口,省得待会儿升旗开会的时候孩子闹腾起来,还忍不住夸:   “妹子你对孩子可真有耐心,换成我,早叫她闭嘴了。”   简青桐笑笑不说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小时候所憎恨刻骨的,必然不会施加于旁人身上。她不愿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人,屠龙的勇士也未必一定要变成恶龙。   很快,校园里传来各班集合的声音,稍息立正的口令喊得有模有样。   各个班陆续带队过来集合,操场上很快站成乌泱泱的一片。   唐骏拘谨地站在校长身边,几乎所有学生过来都能看见他,然后站在队伍里交头接耳地对着他指指点点。   唐骏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很快冒出汗珠,先是窘迫地低下头搓脚尖,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唐骏”,他急忙扭头过去,对上妈妈鼓励的眼神。   简青桐冲他比个整理帽子的动作。   唐骏下意识跟着照做。   手指碰到帽子中央硬硬的五角星时,小男孩似乎得到无限勇气,抬头挺胸收腹立正,整完帽子接着整理风纪扣,绷着小脸目视前方,一扫刚才的畏缩怯懦。   简青桐欣慰地笑笑,隐秘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唐骏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她,收到妈妈的鼓励,小胸脯拔得更高了,抿紧的嘴角也稍稍放松了些。   “他叫唐骏,要跳级来咱们这上学。你别看他长得矮,他可厉害了,每天还要扎马步练武术呢!他以前在市里上幼儿园,还会画画弹琴!   我咋知道的?我是他哥们啊!以后我们每天都要一起上下学,你们可别欺负他,他是我罩着的!”   下头一年二班的队伍后头,李小兵正神气活现地跟班里同学介绍他的好哥们,引来小萝卜头们一片惊呼。   “哇!他好厉害,居然能跳级!”   “他家里肯定很有钱,穿得真好!”   “那边那个是他妈妈吗?她好漂亮。”   “哇,校长喊他说话了,他是校长家亲戚吗?”   同样的话题也在这头李大军队伍周围传播开。只不过五年级的大孩子讨论得更成熟些,还有几个女生吃吃笑着夸唐骏长得可爱的。   唐果乖乖趴在妈妈怀里安静地看。   简青桐给她整整遮阳帽,拿手背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得到小团子一个怯怯的笑。   “不怕,妈妈在。”   简青桐摸了根棒棒糖塞给她,小家伙含着糖总算活泛了些,但还是紧紧依偎着她,看起来乖得不行。   “妹子,你这个糖挺有意思,带个棍儿小孩儿吃着也不脏手。”   刘大妮一眼发现商机,凑近来小声商量:   “你说这个棍儿糖做出来,会有人买吗?”   “这个叫棒棒糖。”   简青桐下意识纠正,随即想起一个问题,这会儿有棒棒糖面世了吗?她还真没查过这个。   不过即便真的没有,也没法申请专利吧?这里头的技术含量太低了。   “糖嘛,小孩子总是喜欢的。”   她小声回答刘大妮刚才的问题,故意答得保守了些。   棒棒糖可是盛行不衰的小零食,不单单小孩子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们也喜欢,必然是赚钱的,还能赚大钱。   刘大妮跃跃欲试:   “那咱们做一点卖个试试?我琢磨着能卖上价。山楂插根竹签子还能卖五毛钱呢,这个棒棒糖怎么着也得比冰糖贵,有赚头。”   简青桐觉得她这个思路很好。这个棒棒糖就是受到糖葫芦的启发做出来的!   “做呗,试试没坏处,不行就留给自家孩子吃。”   “那好,待会儿咱就上镇上供销社买材料去,回家我就做!”   “唔,也行。”   三言两语商定接下来的行程,底下所有学生集合完毕。   校长简单说了开场白,就宣布升旗仪式开始。   三名穿着白衬衣黑长裤的小少年,分别充当旗手和护旗手,精神抖擞地站在升旗台侧面入口,胸前的红领巾跟左臂上的三趟杠与旗手肩头扛着的红旗交相辉映。   一声口令后,三人齐步走来到正中间的旗杆下,立正站定。   两名护旗手上前绑旗,旗手将红旗抱持在胸前。   红旗固定好后,校长起头,亲自指挥全体唱国,歌。   红旗迎风一扬,冉冉升起。   主席台上的唐骏激动得不能自已,大声跟着合唱,右手一抬也想跟台下同学们一样行少先队礼,但一瞅自己胸前没红领巾而是一身军绿,手便往下一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简青桐也抱着唐果,目视红旗肃穆合唱,脑海中记忆翻腾,前世今生交织在一起,一时情难自禁地湿了眼眶。   末世里人心惶惶的时候,只要听到这首歌看到这片红,便有了主心骨;纵然只剩下一个人,精神也不会崩溃,而是满怀信念地继续寻找新的同伴……   “妈妈?”   唐果敏感地摸摸她的脸,想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塞给她。   简青桐吸吸鼻子,握着她拿糖的小手轻轻放到她头侧,带着她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唐果,你看那面红旗,上面有你爸爸染上去的一抹颜色,要永远爱戴它永远维护它知道吗?”   简青桐附在小孩耳边轻声说。   唐果懵懂地看看她,又去看迎风招展的红旗,似懂非懂地嗯一声。   简短而庄严的升旗仪式过后,校长主持着进入下面一个流程。   先总结了上星期的学校工作,着重表扬了几名表现良好的同学,又不点名批评了某些表现不好的同学,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下星期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接下来就是红旗下讲话的环节。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正好是刚才的旗手,他还特地准备了演讲稿,上台敬礼问好,随即抑扬顿挫地发表演讲。   底下队伍后排同学明显开始跑神,打呵欠的说小话搞小动作的每个班都有,各班班主任就在队伍后头黑着脸约束纪律。   简青桐看得有趣,原来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有相似之处。   晨会结束,各班依次带队回班上课。   李小兵路过唐骏附近,喊了他一声,然后指着自己班队伍冲他挤挤眼,拿嘴型无声说着“二班”,邀请他加入的意图很明显。   唐骏目不斜视地站在校长身旁,等候指令。   “唐骏同学,咱们去我办公室谈谈你转学的事情。”   校长低头看他,一脸温和。   这孩子看着小,胆子倒还可以,自制力比同龄的孩子要强,课堂上应该能坐得住。   唐骏并不知道,刚才其实已经是对他的一场入门考核,并且已经顺利通过。   听校长开口,他礼貌又严肃地点头:   “好的。”   校长见他交流上也很顺畅,点点头说:   “那你先带你家长过去,我办公室在左数的第三间。我还有点事情要跟其他老师说,说完马上就过来,你们先去办公室等等我好吗?”   唐骏再次严肃点头:   “好的。”   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差喊出“保证完成任务”了。   “去吧。”   校长目送他跑开,见他哒哒哒跑去家长面前,仰头说着什么,扭头还指了自己一下。   家长跟着看过来,校长点下头作为回应。   家长便歉意冲他笑笑,又弯腰轻轻弯起孩子指过来的食指,轻轻冲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将孩子大拇指拉出来朝向他的方向一指,又将他手放下。   男孩便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冲他鞠个躬道歉。   校长忙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碍事。   男孩便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朝他笑笑,转头跟家长说着什么,大拇指轻轻朝这边指了指。   家长笑着摸摸男孩的头,再次冲他笑笑,指指校门里头的方向,示意他们先进去了。   “挺有意思的小孩儿,你认识?”   教导主任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不好议论人家女同志,便夸了句孩子。   校长背着手,笑眯眯摇头:   “今天第一次见。家长带过来想让孩子跳级上咱们小学,你的意见呢?”   主任托托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看一行人高矮不一的背影,有些惊讶:   “跳级?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吧,不上幼儿园?”   校长原地看着男孩被家长支使着去问路,眼底笑意不散:   “说是已经上过幼儿园大班,但孩子成绩好还学有余力,所以想跳级。我看也不是不行。”   主任没直接表态,保守地说:   “这都下学期了,小学课时比幼儿园长很多,怕的是孩子不适应,成绩倒是其次。要不,再看看?”   校长点头同意:   “是得看看。孩子坐不坐得住,会不会自己上厕所,能不能离开家长,这些都是问题。   这样吧,一会儿你找两套一年级的卷子来,给他挪到一间空办公室里做题,你给他监考,我跟家长谈谈话,了解一下学生情况。”   主任很懂地露出善意的微笑:   “行,叫他坐上一节课看看表现。”   “一节课不够,语文算数有两门,中间也安排个课间,叫他上个厕所。”   俩搭档相视而笑,依计行事。   刘大妮带着唐果在院子里看花花,办公室里只有简青桐跟唐骏俩人。   听说要进行摸底考,唐骏明显有点紧张。   简青桐给他个安抚的眼神,笑吟吟地问教导主任:   “主任您好,我能先看一眼试卷吗?”   “当然可以。”   主任对教孩子不拿食指指人的家长很有好感,痛快地将两张空白试卷递过来。   简青桐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递给身旁的唐骏:   “这个你肯定能答满分吧?好简单的,还没你平时作业难。”   唐骏眨眨眼接过去,一道题一道题看过去,小脸上有了笑容,自信得答:   “我都会!”   简青桐对他竖起大拇指,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我觉得你这部分基础已经掌握得很牢固了,没必要一直重复,咱们可以试着学习一下新的内容。   换二年级的试卷可以吗?虽然可能会丢掉一些分数,但更能测试出你现在的真实水平,挑战一下自己?”   唐骏自信点头:   “好!要是怕得不到满分的话,我就一直呆幼儿园了。我会努力考好的,就是万一没考好的话,妈妈不要失望。”   简青桐含笑摇头:   “只要你尽最大努力,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对你失望,永远不会。加油!”   “嗯!”   唐骏重重点头,战意满满地跟主任请求:   “老师,能请您给我二年级的试卷吗?我会努力考好的!”   教导主任又跟校长交换个眼神,眼底有着同样的满意神色。   “你跟我去隔壁办公室考试,我亲自监考,家长不能在旁陪考,防止作弊。”   唐骏揪着小眉头保证:   “我才不会作弊,做人要诚实,弄虚作假可耻。”   主任板着一张国字脸,托托眼镜低头审视他,嘴角法令纹明显,看着十分严厉。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走吧。”   唐骏气鼓鼓地跟着出去,出门前回头看了眼简青桐。   简青桐对他做个加油的手势,小男孩立即咧嘴笑开,哒哒哒跑走。   “哥哥?”   院子里唐果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唐骏跟在严厉的主任身后,扭头冲妹妹做个鬼脸,不敢说话。   唐果被逗得笑开,也要跟上去,被刘大妮抱开,指着一只白翅膀的蝴蝶引着她看。   校长给简青桐倒了杯水,请她坐下,也隔着打开的窗户看了眼外头,微笑说:   “你的一双儿女都很可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董连成,在咱们小学当了快三十年校长,说不定你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的学生。”   简青桐接过水说声谢谢,拢在手里没有喝,闻言便也简单介绍下自家情况。   校长表情严肃,语带尊敬道:   “原来唐骏同学是烈士子女,果然虎父无犬子,他也是个优秀的孩子,未来可期。”   简青桐表示赞同。   她并不很适应这种谈话的场合,感觉脸都要笑僵了,可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自家小孩儿撑场面。   “我们也想好好培养孩子,不浪费他的天赋,这才想着给他跳级。”   校长呷口茶,说道:   “唐骏同学看着是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一些,大概跟他的幼年经历有关,有些内向敏感,对你也挺依赖。”   简青桐连忙解释:   “您说得对,他对我是挺尊敬的。这孩子被他亲爸教得很好,待人有礼貌,善于为别人着想,确实有点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宁可委屈自己也想叫别人高兴。   我是不想孩子活得这么累,但我也不懂怎么教孩子,只能拜托给各位老师了。您更是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优秀教师,孩子交给您我特别放心!”   校长含笑听着,似乎被她拍得挺舒服,说出来的话也叫人如沐春风的。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孩子身上不但能体现学校教育的成果,也有你们各位父母的缩影。唐骏现在成长得如此优秀健康,身为母亲的你功不可没。”   简青桐囧囧说“哪里哪里您谬赞”,掩饰地低头喝水。跟人打官腔她好虚啊!   校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睿智的眼眸里闪过浅浅的困惑,问道:   “能问下你今年多大,在哪里高就?”   简青桐差点被呛到,忙搁下水杯,讪讪笑着说:   “叫您见笑了,我今年十八,无业游民一枚,也可以说是家庭主妇,您抬举了。”   校长眼里的诧异愈发明显,颇觉矛盾问道:   “听你说话这遣词造句,不像啊。什么学历,高中毕业?”   简青桐窘迫地祭出万金油回答:   “没,我没正式上过学,就平时好跟大队里的知青们学,现在才开始系统地学习,已经看完小学五年级的课本了。”   校长像是信了,表扬一句:   “向学之心难能可贵,长此以往,不愁没有进步。”   简青桐讪讪称是。   俩人闲谈一刻多钟的工夫,隔壁主任过来,手里拿张卷子,脸色有些奇异。   “你怎么过来了,出了什么问题?”   校长率先发问。   简青桐也关切地投去目光。   主任把试卷往校长面前一放,鲜红的一百分大喇喇地映入两人眼帘。   “嗯?这就答完了?”   校长拿起试卷细看,表情舒朗。   简青桐松口气,嘴角上扬,油然生出一股藏也藏不住的骄傲。   她家唐骏棒棒哒!   主任拿过校长的茶缸子喝一口,瞄一眼矜持端坐的学生家长,商量着问:   “唐骏同学答题速度很快,准确率也很高,看来基础确实打得很牢,数学卷现在也答完小半张了,一道没错。   我估摸着,他的数学成绩也差不多是满分上下。这个水平上二年级也有些浪费,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直接换三年级的卷子?”   校长将手里的试卷递给简青桐,和蔼地问:   “唐骏妈妈,你的意见呢?”   简青桐接过试卷看看,想都不想地摇头拒绝:   “二年级就差不多了。先不说他能不能答出三年级的试题,关键是他年龄太小,个头太低,跟三年级的大孩子一起上体育课的话太吃力,也容易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要不,就别了吧?”   不意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主任推推眼镜,挡住眼底神色变化,又转头去看校长。   校长拍板:   “那就听取家长的意见,先上二年级。唐骏妈妈,你太谦虚了,我看你教孩子也挺有想法的。”   简青桐忙又谦逊说不敢当。   事情说定,主任又回去隔壁办公室继续监考,步伐显得轻松又急迫,有一种见才心喜的感觉。   校长觉得事情差不多能定下,就给了简青桐一个准话,交代了唐骏插班的班级,简单介绍一下班主任,又说了说后续的相关手续等等。   简青桐一一记下,告辞出来。   唐果早等得不耐烦,高高叫声妈妈,倒腾着小短腿儿往她这儿跑。   简青桐蹲下,张开手臂含笑等着。   小团子踉踉跄跄一口气扑进她怀里,蹭着她胸口揉眼睛喊妈妈。   简青桐抱起犯困的小家伙,冲护在后头的刘大妮小声问一句:   “闹觉了?”   刘大妮摇摇头,朝办公室使个眼色,问咋个情况。   简青桐笑着说声成了,刘大妮就也跟着笑。   唐果在妈妈怀里拱了两下,头一沉,睡着了。   刘大妮要接过去抱,才一靠近唐果就不安地动。   简青桐便谢过刘大妮的好意,继续抱着闹觉的小团子哄着,也让刘大妮能歇一歇。   刘大妮就把书包里的奶瓶跟吃的掏出来,叫她垫着书包坐花坛边上。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简青桐微微眯起眼,手一下下规律拍着,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也有些犯困。   说话也是一件力气活啊。   没过多久,刘大妮轻轻拍下她,示意她看那边。   唐骏从办公室里出来,正转动眼珠子到处找她们。   简青桐把睡沉的唐果交给刘大妮抱,她迎上去跟主任交流两句。   主任把判过的数学卷也给她看看,上头同样是个红通通的一百分。   简青桐冲唐骏比个大拇指,小男孩开心地抿嘴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简青桐跟主任说起校长给唐骏安排的班级,又提了提班主任的名字。   主任就点头说这老师好,女同志性格好也有六七年教龄,带低年级新生有经验,正适合唐骏这种情况。   简青桐就又笑着说感谢领导费心安排,一定督促唐骏好好学习,不辜负领导期望云云。   主任亲自带俩人去教室,正好是班主任的课,连堂的那种。   碰巧是课间,主任就把班主任叫过来,亲自给介绍了一下情况。   班主任叫秦玉琪,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打扮得很得体,目光平和,对待领导不卑不亢的,手指袖口沾着粉笔灰。   她接过唐骏刚才的试卷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叫他进班里坐下,教室后排有空座,回头再换座位。   教导主任喊住唐骏,叫他把书包放下,赶紧先上趟厕所,回头上课尽量别请假。   唐骏摘下书包递给妈妈,小跑着追上几个远远看热闹的男生,礼貌地问他们厕所怎么走。   男生指给他看,又陪他一起跑走,大概着急跟新同学打听八卦吧。   班主任简单问了下唐骏有没有什么过敏或者要注意的疾病,又问了接送情况后,便接过书包,打发家长走人。   简青桐听她嗓子稍微有点沙哑,多了句嘴,说老师辛苦了请多喝水注意保护嗓子,得到老师略显怪异的一个眼神。   直到简青桐听见当当当的上课铃声,她才蓦地反应过来,人家老师叫她走,就是急着回教室喝水吧?她太没眼色了。   简青桐懊恼地敲敲自己额头,就见刘大妮匆匆找来,怀里还抱着含了两泡泪抽抽噎噎的小团子。   “叫打铃儿吓醒了,找你呢。”   刘大妮把唐果送她怀里,关心地问:   “你头又疼了?”   简青桐分心哄孩子,倒也顾不上那点子自怨自艾了,闻言摇摇头说没事。   三人又去跟校长打声招呼,离开学校。   唐果没睡够情绪一直不太好,黏着妈妈不放,不肯叫刘大妮抱。   简青桐胳膊有些发酸,就把改良过的背篼重新系在身上,叫小团子坐在里头,也能省点力气。   唐果跟妈妈紧紧贴在一起,情绪总算得到抚慰,有心情到处看新鲜了。   简青桐跟刘大妮边走边聊,刘大妮不时两头看看,想搭个顺风车去镇上。   早上已经跟大军说了,叫中午带俩弟弟回去吃食堂,吃完回学校趴桌上睡个午觉,晚上再去接他们放学。   本来打算得挺好,刘大妮干惯农活力气大,抱唐果走上二十里地去镇上压根不叫个事儿,谁知道这小丫头闹开觉了,还挑拣起人来。   可刘大妮再能耐,也没法跟个一岁多的奶娃娃讲道理,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都想干脆转头回家,改天再出来了。   实在是简青桐身子太单薄,头上还有伤,看着就像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哪里敢劳累她?   可今儿个也是邪了门了,大道上一辆车都没有,不管是去还是回,都还得简青桐继续受累抱孩子。   那就去吧,镇上车多,说不定下晌能赶上车坐回来。   正走着,简青桐怀里蔫巴巴的唐果突然指着路旁田里喊:   “蹦蹦!”   简青桐扭头看一眼,绿油油的麦田里一只灰扑扑的野兔正蹦跶得欢。   她下意识纠正:   “是兔子。”   刘大妮兴奋地左右找:   “兔子在哪呢?”   简青桐目测了下距离,遗憾地摇头:   “跑远了。”   打不到。   刘大妮也跟着叹气:   “这东西跑得就是快,不下套的话压根儿逮不着。也是果果眼尖看着了,我都没注意。”   简青桐也遗憾地又看过去一眼,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那兔子是不是又跑回来了?”   刘大妮手搭凉棚定睛看去:   “哪呢哪呢?”   简青桐眨眨眼,收回想要指过去的手指。   兔子,不见了。   唐果同款疑问脸,看看麦地又看看妈妈:“兔兔呢?”   简青桐眯了眯眼,怀疑自己中暑了。   “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刘大妮悻悻放下手,安慰她说:   “野兔子贼着呢,见人就躲,哪可能还往人身边凑?真当是书本里讲的那个守株待兔的故事了?   那年大军学了课文,带着小兵出去守了大半年木头桩子,也没见拾回来一只死兔子,那就是编来骗小孩儿的。”   简青桐听着大军的黑历史,觉得他跟小兵不愧是亲哥俩,犯起傻来都一样叫人哭笑不得,真是难为刘大妮这个当妈的了。   “哎,那边来个牛车!老乡,搭个车,捎俺们一段呗?”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刘大妮眼尖地看见一辆过路的牛车,忙绽开笑脸使劲挥手。   老乡很热情,问清她们要去镇上,便捎上她们。   老乡是给嫁到镇上的闺女家送柴火的,等刘大妮一问,就自豪地夸起在屠宰场上班的女婿来。   刘大妮就捧着人夸,夸得老大爷心花怒放的,当即松口说给她拿两斤棒骨,他女婿手里有权,能搞到内部货,不用排队。   刘大妮千恩万谢的,又问能不能给弄点猪肉,钱票照给,肉肥点瘦点都行,她不挑拣;就是有小孩子在,不好排队,希望能借老大爷的光走个后门。   刘大妮也不光嘴上白说,还特别有眼色地掏出半张小米锅巴递过去。   老大爷吃人嘴软,也痛快地答应了。   还问她这个锅巴哪来的,做的是真香,想再弄点送给女婿下酒,外孙子也能爱吃。   刘大妮打蛇随棍上,立马从书包里又掏出一包锅巴来,也不说给人,只说是自己做来带着路上给孩子当零嘴儿的。   老大爷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吃着这锅巴实在对胃口,主动提出要买她的。   刘大妮也爽快地答应了。   又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做的冰糖葫芦山楂糕,引得老大爷直接建议,叫她以后做得了,就拿到屠宰场肉联厂家属院那边卖,那边住的都有钱。   刘大妮就说怕投机倒把被抓。   老大爷特别上道地说,真遇上检查的,就报他女婿的名儿,基本上都能给个面子。   刘大妮就又千恩万谢,大夸特夸大爷女婿有本事门路广,把老大爷哄得合不拢嘴。   简青桐目瞪口呆地看完全场,心里只有一个字,服!   前头刘大妮跟驾车的老大爷亲热地跟一家人似的,无暇顾及后头;唐果也被摇摇晃晃的牛车哄睡了。   简青桐就想趁机从空间里拿信出来看。   意识才沉进空间里,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有血腥气。   她立马联想起末世里小队分配给她的战利品,新鲜出颅的晶核,胃里立马一阵翻滚。   难道还有晶核没被吸收?让她找到漏网之鱼,一定要……   嗯?怎么是只兔子?   这兔子还有点眼熟? 第36章 [VIP]   这下简青桐真怀疑自己眼花了。   天底下的兔子都长着一张差不多的兔子脸, 这一只怎么可能就是刚才麦地里看见的那只?那一只明明会动!   虽然动得有点奇怪,一蹿一蹿的,光有距离没高度, 不像是兔子自己蹦跶起来的, 倒像是被谁在后头推着走, 一推一跟头。   而且那只兔子还突然原地消失,就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要不是还有个唐果同时做目击者, 简青桐也要相信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难道真相是,兔子进她空间了?   可她的空间什么时候能进活物了?连她自己这个主人的肉身都进不去, 就很气。   也不对,这兔子没气了, 不算活物。看着咽气时间也不久,每一样证据都能跟刚才麦地里看见的那只灰兔子对上号。   到底是谁?谁干的!   竟然能避过她的感知,无声无息侵入她的空间!   简青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种被人从里到外洞察透彻,随时可以切片烹煮的失控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外如是!   这还是她的空间异能吗?不知不觉就被外人入侵!   咦, 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她空间里不止这一个不速之客。   简青桐终于想起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天外来石, 唰地把目光投过去,眼角不禁微微抽搐。   石头仍旧丑得无法形容。   最奇葩的是, 它丑而不自知,还往身上套了几样花里胡哨的衣裳首饰,辣眼至极。   简青桐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处处踩她审美雷点的存在?简直就是专门克她而生的!   简青桐别开眼去, 看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 嘴角隐隐抽搐。   “你是活的?”   她平平气问, 直指核心。   石头飘起一米多高跟她对视, 臭美地转圈圈,把身上各种花里胡哨的挂件荡出七彩波浪。   简青桐差点被闪瞎眼,无语地又问:   “这兔子是你弄进来的?”   石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咚咚砸了两下地面,震得简青桐一阵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的。   “好了你别跳了,我知道了。”   空间一阵地震,货架上的散包装噼里啪啦往下掉。   简青桐赶忙制止这玩意儿的破坏行为,头痛地不知道怎么和它沟通。   石头又嘚瑟地开始转圈给她看,珠宝与首饰齐飞,假发共短裙七色!   “你喜欢这些?”   简青桐一言难尽,仿佛见到活生生的能将最普通的食材做成最毒的黑暗料理的魔厨。   她也不是很懂它怎么能将原本还不错的单件,搭配成这种惊悚的效果。   明明她审美在线的,收进空间的都是及格线以上的良品!   算了,白天不懂夜的黑,物种隔离,也许人家就以丑为美呢,毕竟它自己也长得那么抽象。   又被她抛出个问题,石头兴奋地又要往地上咚,简青桐赶紧拦住。   这一下下跟砸在她灵魂上似的,再来几次怕是可以直接在她坟头蹦迪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否则不能这么嘚瑟。   “喜欢你就拿去穿吧,你高兴就好。就是别随便穿出去吓人。”   简青桐退而求其次,揉着太阳穴跟胸口,也不知道灵魂的位置到底在哪,反正揉就对了。   心疼她自己。   石头又开始左摇右摆地转圈圈,看起来热情而友善,还飘过去拱了那只死兔子一下。   那只死兔子就猛地朝她跟前蹿了一大截。   简青桐算是明白这兔子之前怎么挂掉的了,丑石头打猎有一手啊。   “送我的?”   她看眼兔子被砸得稀烂的脑袋,不适地挪开眼神。   这个死法,也算是得了个痛快?   石头又飘到她身边绕圈圈,一副小狗狗讨好主人的模样。   简青桐掐断不靠谱的脑补,深吸口气接受租客的上供。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   她正好想吃肉了。   “那你自己玩吧。”她顿了顿,试着给它立规矩。   “你不要随便袭击人,就是我的同类,珍稀保护动物也不能随便伤害。在这里头你可以自便。”   反正她也拦不住,不如大方点。   “就是,最好别搞得乱糟糟的。”   还得她费精神力整理。   不过人家要是不听她的,她也没辙,总不能丢开空间不要了吧?   就像男女关系里谁先动心谁输一样,谁叫她有洁癖呢。   简青桐糟心地看着鸠占鹊巢的丑家伙,勉强挤出笑容:   “咱们也算是室友了,我叫你丑丑好不好?你看不看动画片?小说能看懂吗?我笔记本里存了不少,找给你看啊。   不过我写的稿子你别动。我收进来的信啊什么的,也不好玩,我都收在这边箱子里,你帮我看着点别坏了,谢谢你。”   丑石欢快地又摆动转圈,等她打开笔记本调出储存的经典动画片播放时,它就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动了。   像个才开灵智的小孩子。   简青桐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俩孩子相处惯了,见着一块是敌是友还不清楚的石头,也不自觉带上母爱光环。   简青桐默默拿出早上收进来的三封信出去,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先试着与这块缘分颇深的石头和平相处。   唉,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   至少人家还懂得打兔子来讨好她,对一块石头来说已经足够体贴了。   简青桐很快调整好心态,将赶不走的丑石头放到一边不去想。   她对于目前暂时没能力解决的事情,都会先试着去接受或者无视,如同之前突如其来的糟糕末世,总要先活着再想其他。   简青桐将意识退出空间,瞟一眼依然熟睡的唐果,还有前头聊得起劲的刘大妮俩人,简青桐有种重回阳间的踏实感。   捏捏手里三封信,她先把给唐远征的那封收起,就是那封署名方明华的。   她没记错的话,唐远征亲妈后来改嫁的男人,也就是他的继父,好像就姓方。   不怪她对婆家不上心,而是她一穿来就各种杂事纷至沓来,一时真没顾上。   而唐远征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就没主动提起过他家里人。   唐远征一心扑在部队上,除了记挂俩孩子,再没把其他人当成最亲的家人的样子,也难怪她跟着疏忽婆家那头。   简青桐承认,她潜意识里也在主动回避复杂的婆媳关系。   尤其这个婆婆还是改嫁过的,而唐远征只是婆婆带去新夫家的拖油瓶,这里头的关系光是想想就觉得微妙棘手,她是想敬而远之的。   不管这封信是不是婆家人寄来的,既然标明唐远征收,她就不好私自拆看。她对窥伺别人隐私没兴趣。   国内平信一般一周左右寄到,真有急事的话,可以打电话或者发电报。   简青桐把那封信的紧急级别下调,先去看另外两封。   照相馆的来信薄而硬实,应该是之前拍的结婚照到了,署名依旧是唐远征。   简青桐想了想,把这一封也暂时先收着。   虽然说她真的有一丢丢想看,毕竟结婚照意义不一样。   剩下最后一封信,收信人写的是她,简青桐却又犹豫起来。   她对简家人的感情有些复杂,大概算是心虚?谁叫她不是原装的呢。   不过这种事情是逃不掉的,继承这种事情从来都不能只挑拣好处不要麻烦,必须全盘接收。   简青桐手指微动,掌心出现一把锋利的裁纸刀,无声而迅速地把信封口划开。   裁纸刀消失,简青桐抽出厚实的信纸打开来看。   简青松的字迹很工整,不是那种一笔一划的小学生字体,而是能看出来有用心写好每一个字的那种郑重其事,跟水平考试的卷面似的,看着就很舒服。   简青桐能从中感受到尊重,以及堂哥对文字的喜爱。   信里先问候了她的婚后生活,又简单提起家中一切都好,然后重点写了两件事。   一件是大堂姐简青柳经人介绍了个对象,双方相看很成功,感情发展迅速而稳定,共同组建家庭的意愿都很强烈,目前已经定下婚事,将于五四青年节那天办喜酒,邀请她携全家回去参加婚礼。   第二件事则关于简青苗,她也跟人好上了。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大概就是上次简青桐跟唐远征回部队后,简青苗就被人写了匿名信举报。   罪名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她推亲姐入水致其受伤,另一条就是她搞投机倒把影响恶劣。   收到举报信后,老支书当即就开会研究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有人担心纸包不住火,会给整个大队抹黑,坚持要报告上级。   万一举报信不止一封,也不仅仅只给大队部投放了呢?这要不是结仇绝闹不到举报这一步,必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于是这事儿就捅到乡里公社那头,简青苗也被关起来了。   这事简青桐知道。简青苗母女俩还先后打电话到部队来给她施压,要她出面撤诉,还想利用唐远征来压住这事。   简青桐当然没答应。这信原本就是她写的,她就是想关简青苗一阵子,省得这个重生回来的妹妹总是盯着她使坏。   当然,要是能趁机跟原生家庭划清界限就更好了。   原主的爹妈弟妹真没一个好的,就连蔫不吭声的三妹简青芽也一肚子心眼,这些年没少欺负老实巴交的原主。   原主是二房第一个孩子,干的活最多,挨的打最多,受的饿也最多。   下头两个妹妹虽然也不受爹妈待见,但却最懂得压榨上头的大姐,仗着原主脾气软,没少从她嘴里抠食,平时活计更是没少叫大姐帮忙。   原主平时被灌输了弟弟小要让着弟弟的观念,同样爱屋及乌地让着两个比她小的妹妹。没想到这一让就没有尽头,最后连她自己的命都让了出去。   说远了,继续说信的事。   为着简青桐不肯出面保妹妹,简青苗不得不被关押受审。   她搞投机倒把的事情因为没被人抓着手脖子,倒是没那么严重,关键还在于故意伤人这头。   为这事儿,刘兰香在家没少骂简青桐没良心,连亲生的姊妹都见死不救。   刘兰香之前跟白承乾狮子大开口,索要一只大黄鱼当彩礼,答应要许个闺女给他当媳妇。   原本定下的是大闺女,没想到简青桐意外跟了个军官,这亲事自然就不能成了。   可刘兰香不舍得退彩礼,加上简青苗在她跟前说好话表态,刘兰香很自然地就打算叫二闺女顶上,续上这门亲。   白承乾是村里大地主家的狗崽子,刘兰香可不信他手里就这点东西,还想继续从他手里弄好处,贴个闺女过去没啥,闺女本来就是赔钱货。   可没成想,二闺女紧跟着也出事了,都进去了!十里八村的闺女也只出了她一个,丢人现眼。   原本刘兰香觉得,简青苗名声再差,最低不过是跟白承乾俩人半斤半两,大哥不笑话二哥,谁也别嫌弃谁。   没想到白承乾还真敢觍着个脸嫌弃上了,非要退亲,天天堵家门口要简家退彩礼。   白承乾年纪不小了,就想赶紧娶个媳妇操持家务,有人给洗衣做饭,回家能吃口热乎的出门能穿件干净的。   为这他才咬咬牙答应了简家这门高价亲,就等媳妇早日过门。   没成想说好的媳妇半道换人,换成了小姨子。   他原本不太高兴,因为简青苗年龄小,还不够领证的岁数。他怕简家人拖着不给嫁,十六的闺女在娘家干上两年也能挣不少工分。   后来还是简青苗私下里老找他,俩人处得挺好,还总贴补他吃的用的,他这才满意起来,准备就跟简青苗先凑合过。   简家人不同意也没关系,他俩可以先生米煮成熟饭,简家人为了名声好听,总会松口的。   这主意还是简青苗先提出来的,白承乾一个二十好几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哪会拒绝?   结果没两天简青苗又出事了!   才开荤的白承乾不想再过回以前清心寡欲的日子,就动了要退亲另找的心思。   简家人理亏,抹不开面子就想答应退亲。反正白承乾原本也不是啥好对象,简老太他们意见大着呢,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晦气。   可刘兰香个只进不出的,哪肯把吃进肚里的肉吐出来?没用想就又把三闺女来弟推出来了。   来弟大名简青芽,今年刚十四。不过她平时鸡贼会装可怜,总从大姐嘴里抠吃的,活也总推给大姐干,反倒养得比上头俩姐姐都好,已经来了月经,算是成,人了。   来弟心眼多,见二姐不惜算计大姐也要嫁白承乾,心里也就盘算开了,觉得这个姐夫值得抢一抢。   总比被爹妈再卖给其他讨不上老婆的糟老头子穷酸汉强。   于是简青芽也同意了这门亲事,且光天化日的就从白承乾屋里出来,被人一问就脸红,那样子就像是跟白承乾有了啥首尾似的。   好在简青芽没傻到真叫人抓住啥把柄,就是跟白承乾的亲事过了明路,俩人光明正大谈起恋爱,刘兰香也不拦着。   简老太他们差点气死。可到底隔了一层,人家亲爹妈做主的事情,他们再不乐意也没辙。   为这事简家都闹开了分家,简老太老两口都松口了,谁知道简新民两口子却不答应。   他俩算盘打得贼精,仨闺女都卖出去了,就剩下一个宝贝儿子要养,那当然继续赖着老两口还有老大他们更舒坦。   还没说简青苗。   她听说小妹跟白承乾好上以后,不敢相信地在看守所里又砸又闹,可惜就连刘兰香这个亲妈都对这个没用了的二闺女不上心,见都不带去见的。   简青苗走投无路,失望痛恨之下,出了昏招,委身给了革委会的头头。   头头有老婆,老丈人刚好是他直属上级,原本他是不敢背着老婆偷吃的,谁叫简青苗抛出的诱惑太大,他没扛住。   简青苗早破了身,长得也一般,可她有前世记忆,还有灵泉水金手指,拿下一个野心勃勃想往上爬的头头自然不在话下。   头头如愿上勾,借着她提供的情报,拿着她掺入灵泉水做的美味点心,成功搭上某位喜爱美食的领导的线。   不过事情发展并未如同简青桐预计的那般,头头没有趁机将她献给领导,更没有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改娶她,而是出乎意料地将她转手给了老岳父。   老岳父老奸巨猾,手段狠辣,轻易从她嘴里套出更多情报,连她手里每天能产出多少灵泉水的量都摸清楚了,就想叫她怀上孩子产出母乳,好每天喝了延年益寿。   至于孩子是谁的,那不重要,生不生下来都还两说呢。   简青苗不想当人形延寿丹,又摆不脱头头翁婿俩的控制,百般惊恐之下,又想出一个主意,提出要办厂生产卫生巾,给他们赚大钱,顺便证明自己的价值。   老岳父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且多年屹立不倒,见识自然是有的,稍一考虑之后,便拍板了此事。   他将简青苗认作干女儿,牵线给某个想投靠过来的副厂长认识,俩人正式谈起恋爱。   副厂长还是副厂长,顶头上司的厂长却换成了简青苗,而厂里的生产任务也变成了研制卫生巾。   简青苗摇身一变成了厂长,给家里来个电话,说要安排家里人进厂做工,点名要妹妹简青芽过去。   简青芽心知二姐心眼比针尖儿还小,好事儿不可能找她,这回纯粹是来报复拆散她的,哪里肯去?   偏偏简青苗摸准了爹妈的脉,贪财的刘兰香两口子眼里只有钱,哪里管闺女死活?况且这还是进厂当工人挣工资的好事,傻子才会往外推。   于是嘴里一口一个二闺女有良心,自己发达了不忘记带擎娘家姊妹,连夜打发来弟收拾包袱去投奔她二姐,而且是全家人一起去。   自家闺女成了大厂长,整个工厂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当然要去享福了!   至于白承乾?没领证的算哪门子的正经女婿!想要退彩礼?谁见着收你的了?敢在外头胡吣,叫闺女的干爹收拾你!   简家二房就这样匆匆离开,打了全简家一个措手不及。简老太老两口事先压根不知情,被瞒得死死的,生怕沾一点光似的。   老两口寒心又担心,总觉得这事儿不妥当,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干脆一横心,趁这机会分家了事,以后老二一家真出啥事,也连累不到家里头。   这事儿真的太突然了,简家人都回不过神来,又觉得二房走人肯定没通知过简青桐这边,就赶紧写了封信过来,省得她一直被瞒在鼓里。   又表示虽然家里分家了,但还是简青桐的娘家,随时欢迎她回娘家,有啥事尽管开口,娘家人都会给她撑腰。   末尾再次诚挚邀请她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回来,参加简青柳的婚礼,明白表示会将俩孩子当做自家亲外孙外甥看待,绝不叫她难做。   一目十行看完满满当当足有四页纸厚的家信,简青桐一时间只觉得信息量过大,没忍住又从头再看一遍。   槽多无口。   这就是小说里著名的极品亲戚?为什么放到现实生活里,会叫人这样无语!   简青桐第一时间反省自己有没有写过这种,然后羞愧地发现,她为了拉仇恨凸显主角无辜,每本书里都或多或少有几个极品,就那种一出场必定会被读者骂快下线领饭盒那种。   而她每次瞧见书评区里被炸出来的鱼们,还忍不住暗自窃喜,以为引起了读者老爷们的兴趣,下一章打脸虐渣会收获一波表扬,订阅也会更漂亮一点。   报应啊。   简青桐收起信,缓缓吐出口浊气,两眼无神地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头顶那两团优美流动的云似乎也在笑她,一会儿舞成一个S形,一会儿扭成一个13……   简青苗是真能折腾啊,重生的果然不一样。   这样一比,她这个穿书的显得太咸鱼了些。   简青桐突然想起件事。   前两天革委会的来找她茬,说是接到了举报信;但从海哥几个事后的交代来看,举报信更像是个幌子,王副主任明显事先被人打过招呼,刻意要针对她。   只不过后头掺杂了汪鹏汪秘书的算计,以及夏韵这个双面棋子,这才叫整个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看来,王副主任背后的人估计还是跟简青苗那个干爹有关。   阴魂不散哪。   饶是简青桐原本就预料到简青苗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但也没想到她能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这才几天啊!   简青桐甚至有种想不管不顾干掉她的冲动。   不好不好,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赔上自己不值得。   简青桐连做几个深呼吸,压制心底暴涨的戾气。   往好处想,起码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用卫生巾了,简青苗总算还有点用处。   先放她蹦跶几天吧。   随着书中剧情的崩溃,不断与真实世界靠拢,世界线的发展与真实历史轨迹的分歧也将逐步缩小。   别看革委会那帮人现在蹦的欢,清算他们的日子不远了。   明年数字小团伙就会倒台,特殊时期正式结束,国内秩序迅速恢复,紧接着就是恢复高考和改革开放,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简青桐觉得现在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但也不能任凭别人算计。   说到底还得提升自身实力地位才行。   无独有偶,她也向部队提出办厂的建议,可以催一催这事儿的进程。   她虽然当不上厂长,好像比简青苗矮一头似的,但她点子多啊。   卫生巾这种东西吧,也不是只有简青苗可以做,她也可以,这又没有专利权的限制。   她当初查过资料,国内第一条卫生巾生产线,还是几年后从霓虹国引进来的。   现在简青苗想一拍脑门上项目,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她也可以采取手工小作坊的形势,先把东西搞出来,来个奇货可居,未必卖不出价钱。   但简青桐依然不看好。   卫生巾的消毒防漏技术是核心,手工制作的话,质量未必过关。   而质量不过关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妇科病的大量诱发,产品反馈必然不好,销量自然也不会高,还会影响产品口碑,打击消费者对产品的信心。   简青桐觉得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卫生巾她必然要使用的,但用过后产生的垃圾却不好处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卫生巾的生产普及推上日程。   简青桐觉得,由部队牵头办厂的话,起码在卫生消毒方面能叫人安心。   部队有军医院,而卫生巾的发明者本身就是战地护士,这本来就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由部队方出面引进国外生产线,这事难度也必然降低。革委会再跳,也不能真的跟部队掰腕子。   况且,数字帮的大头头就有位女性,咳咳。   总之有实权的夫人们都不会阻拦卫生巾的生产,这本身就是造福她们的好事。   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简青桐很快将事情理清楚,决定等唐远征回来就跟他提这件事。   唐远征如今算是她的护身符,还受她连累被王副主任针对,她这也算是小小弥补,毕竟他站得越稳,她越安全。   “我闺女家到了,你们下来吧。”   老乡停下牛车,招呼简青桐几个下来。   刘大妮特有眼色地说:   “大爷,我帮你卸车吧?我姐夫也没在家,光你和我姐俩人得干到多会儿去?这天儿马上就到晌午了,我帮把手干快点,不耽误你们吃晌午饭。”   简青桐抱着睡眼惺忪的唐果下车,一脸钦佩地看她。   这就攀上亲了?刘大妮这交际能力是真牛,她拍马难及。   老大爷乐呵呵笑:   “行,我也不跟你瞎客气。晌午饭就搁我闺女家对付一口,把你那个锅巴拿出来给我女婿下酒,我叫他给你捎两斤棒骨两斤好肉回来。   说好了,猪肉钱得给啊,他得给单位那头报账的。”   刘大妮一口答应下来:   “那肯定的啊,猪肉那么金贵的东西,咋好意思白叫我姐夫往里头贴钱?以后麻烦姐夫的时候还多着呢,不能叫他吃亏。”   这话在理,简青桐也嗯一声表示赞同。   刘大妮看她一眼又说:   “大爷,饭咱就不搁家里吃了,突然上门来,我姐肯定也没准备,不好叫她为难。我们回头上饭店吃去,有票!”   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空手上门是大忌,约好上谁家吃饭都要自带口粮的,刘大妮可干不出这样没眼色的事情。   当然,老大爷也只是随口客气一句,没真想留客,他还当不了女婿的家。   但他还是没拒绝刘大妮帮忙干活,他已经把女婿的人情许出去了,不亏心。   刘大妮身子健壮,在村里干惯了农活的,也没把这点活计当回事,当即就动手干起来,抱起一捆柴火问往哪放。   简青桐也要帮忙,被她拦下了,叫看好孩子就行。   简青桐是真心想帮忙,她有空间作弊,天生的搬运工,专业对口。   无奈刘大妮坚持,唐果又有些认生,她也只好退到一边哄孩子。   老大爷闺女出来,看着是个养尊处优的模样,白白净净的手脸,簇新挺括的衣裳,一瞧就不是干粗活的样子。   果然她也丝毫不插手,问候过老爹之后,就要回去做饭,完全把刘大妮当成卖苦力讨好人的了,看来以前没少见这事儿。   简青桐心里就不舒坦,喊住女人,说要借下厕所。   女人上下打量她和唐果好几眼,眼一翻拒绝,嫌收拾茅坑太臭,叫她们找别家去。   刘大妮顿时拉下脸,放下抱着的柴火就要跟她理论。   老大爷就从中和稀泥,说好话想哄着她继续干活。   刘大妮也不是傻的,冷笑一声,拉着简青桐扭头就走。   “大爷,我搭了你的车,也帮你搬了柴火,权当抵了车费。剩下的你自己卸吧,我这着急上茅房,实在忍不得了,人有三急你知道的吧?”   老大爷被噎得没话说,在后头小声埋怨闺女:   “你等她把活儿干完了再轰人啊,这下全得老头子我一个人干了。”   他闺女也没个好声气,顶嘴道:   “那等她们上家来又拉又尿的,弄得茅房脏兮兮的,还不得你收拾?粪坑满了还得你挑,弄得臭烘烘的咋吃饭?你女婿跟外孙嫌得很。反正我不叫外人借茅房,走了最好。”   简青桐无语地跟刘大妮对视一眼,刘大妮朝她露出个苦笑。   “咋遇上这样人?”   简青桐也觉得有些膈应,但有简青苗的事在前头比着,也只算是小巫见大巫,开口劝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不求她就不用受她那份气。”   刘大妮悻悻:   “还以为遇上好心人,以后咱在镇上也有门路了,以后卖货也省心,不用去别处冒风险。”   简青桐想得开:   “萍水相逢的,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让搭趟车已经算不错了。”   刘大妮叹口气,说句实话:   “是我自己想美事,以为昨儿个生意做得好,今天也会顺顺利利,哪想到这么难,差点上当。”   简青桐就笑:   “不算上当。那大爷虽然目的不纯,但说的话倒不算唬人,屠宰场肉联厂家属院有钱是真事儿,可以当做重点卖货对象。”   刘大妮高兴起来:   “真的啊?也算没白瞎我一车好话!”   镇上人有在厂里、单位上班的,也有在郊区种地的,反正跟村里不一样,有些人看起来不怎么好打交道。   刘大妮碰了回壁,就对镇上人生出些敬畏来,不愿意再去叨扰人家,干脆拉着简青桐先上饭店。   花钱的总是大爷了吧?   事实证明,这年头,花了钱还真未必就是大爷。国营饭店的工作是铁饭碗,里头个个是大爷。   刘大妮又被镇住,好声好气点了俩肉菜,回头小声跟简青桐嘀咕:   “我咋感觉我是上赶着给人送钱来了呢?这镇上人谱真大,真不如回咱食堂吃呢,便宜不说,还亲亲热热喊嫂子;搁这儿,我觉得自己像三孙子!”   简青桐就又笑,这年头的奇葩服务态度也是出了名的。   “嫂子往好处想,起码在这吃不用咱自己收拾桌子洗碗不是?”   王大妮想想也是,脸上又挂起笑容:   “也是,这儿还肯借咱厕所,这个就比先前那家人强。”   简青桐绕开这个影响胃口的话题,给她打个预防针:   “嫂子,回头去供销社,售货员态度可能更傲气,你可别不高兴。”   刘大妮一脸恍然大悟:   “对哟,他们都是铁饭碗,肯定都一样看不起人,我这头一回下馆子,差点把这茬忘了。   妹子我跟你说,供销社的营业员可气人了。就上回我结婚,我妈领我上供销社买东西,人家那个爱答不理的劲儿,鼻孔朝天一个劲儿翻白眼,还摔摔打打的。   我妈就问她,同志,你是不是有个啥大病?上医院看了没,还能治不?年纪轻轻鼻歪眼斜是不是中风了?传染不?   我妈真就好心问问,还想给她介绍俩偏方儿治病,结果好心当作驴肝肺,硬是被那母夜叉给赶出来了!”   简青桐听得直乐,暗叹遗传基因的强大,大军小兵的憨气看来是祖传的。   “你别笑啊,这都真事儿。”刘大妮丝毫没有被人笑话的难堪,还瞪着眼睛一脸认真继续。   “这还没完。我妈出来就发愁,东西得买啊。我俩一商量,得,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上市里供销社买吧。   这一耽搁时间不早,市里头有那个客车,跑的可快了,直接有站到那块儿。我妈咬咬牙,掏钱要坐车。   结果你猜怎么着?车上那个售票员态度更差劲,话里话外嫌弃我们乡下人土气。   我妈就来气了,直愣愣问她说,你是不是跟那个供销社的售货员是一家的,咋得的都是一样的大病?上的医院也是一家吧,看的都是一个大夫?   大夫是不是给你们开方子说,必须得拿俩鼻子窟窿看人病才能好?是不是得改拿俩眼珠子喘气了?那是跟俺们一般老百姓不一样!”   简青桐被逗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想问问你们娘俩是不是又被赶下车了,就听见窗口那边吼了一嗓子:   “红烧肉、炒鸡块好了!”   刘大妮瞬间变脸,堆出一脸憨厚的笑,热情地答一声“来啦”,起身小跑着过去端菜。   简青桐见她这明晃晃的“前倨后恭”,又被逗得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VIP]   “这手艺还没我好, 红烧肉不入味,炒鸡块太柴,米饭太硬, 感觉亏了。”   取饭回来, 刘大妮满怀期待地尝一口, 随即满怀失望地点评。   简青桐赞同,不过总不好当面骂厨子, 她怕被赶出去。   “那咱们买上肉,回去嫂子给做好吃的。”   “行!”   刘大妮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答应得十分爽快,埋头大口吃饭。   菜的味道虽然不十分好, 但好歹是肉,油水足总还是香的。   “妹子你不多吃点?”   见简青桐又只吃两三口就放筷子,刘大妮赶紧劝两句。这菜齁老贵的,吃太少回不了本啊。   简青桐摇头:   “我胃口小,嫂子你吃吧,吃不完就打包带走。”   这饭菜的味道, 还真不值得她把胃口撑大。少吃点也没什么, 省得以后吃胖了还要减肥。   刘大妮知道她的饭量也不硬劝,想着回去给她做顿好的, 也就是了。   简青桐这样捧场,大大满足了刘大厨的事业心,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饭店炖的鸡蛋羹倒是还不错,里头还放了好几只完整的大虾仁, 当然价格也漂亮, 吃得唐果十分满意, 一直笑脸迎人。   服务员爱得不行, 站旁边逗她说话,还送了她几块奶酥糖。   唐果在牛车上睡了挺久,吃完饭也不需要午睡,简青桐俩人就直接抱她上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不多,售货员还在吃午饭,见她们进来看过来一眼,爱答不理的。   刘大妮有点紧张,抱着唐果跟在简青桐身后,亦步亦趋。   简青桐倒挺自在,一个个柜台逛过来,连墙上挂的衣裳布料全都一一看过。   俩女售货员见她们光是看不问价,齐齐翻个白眼,小声骂一句穷鬼。   简青桐耳力好,听见了唰地投过去一个眼神。   面对她的那个售货员立马呛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赶忙拿水杯灌两口送送。   咳嗽暂且压下,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简青桐,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这女人明明一身的福薄穷酸相,刚才冷不丁瞧着,怎么觉得还挺有气势的,比主任训人的时候还吓人?   简青桐收敛眼神里的煞气,见售货员被吓住了,不住朝她打量,便也坦坦荡荡看回去,开口问道:   “同志,你们这收货吧?我们有好看的头花要不要?”   另个售货员像是听见笑话,嗤一声往嘴里夹了块肉,吃得满嘴是油的,冲同事挤挤眼,倒也没当面说啥难听话。   被简青桐眼神镇住的售货员嗓子里咳得火辣辣的,一时间没敢造次,也没理会同事作怪的表情,放下筷子清清嗓子说:   “我先看看东西。”   简青桐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方盒子,打开盖子,里头铺着猩红色丝绒布垫底,托着上头那只粉紫色的蜂戏莲头花。   她寻的角度巧妙,正巧对着窗外日光投进来的光幕,更将手里的头花映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俩售货员惊呼一声,当即看傻了眼!   就连之前看过的刘大妮都一脸惊艳,仿佛头一次见。   唐果反应最直接,直接探着小身子伸手去抓:   “花花!要花花!”   简青桐得意地抿紧嘴角,不枉费她特意包装一回!   她也不多宣传,等着对方回神。   俩女售货员都是有条件打扮又爱打扮的,纷纷心动。那个被简青桐眼神吓住的圆眼睛售货员甚至打开柜台门走出来,想要拿到手上细看。   简青桐大方地将盒子递过去,又拿出块动物饼干塞给唐果,小团子盯了半晌,认出来是兔子,开心地张开小牙牙,冲着兔子头就是嗷呜一口。   简青桐生出些恶趣味,逗她:   “兔兔可爱吗?”   “爱!”唐果弯起漂亮的大眼睛冲她笑。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吃!”   刘大妮看不过眼了,小声埋怨她:   “怎么又逗孩子,兔子就是给人吃的,再可爱进了锅它也就是一盘肉。你快跟人说头花的事,别招孩子了。”   简青桐讪笑,转身又摸出一只盒子递出去打开,里头是那只蓝白蝴蝶结头花,底下垫的是明黄色的绸布,衬得素净的更出尘,还有两分买不起的尊贵,也是奇妙。   刘大妮使劲睁大眼瞧,总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又跟上回看过的不像是同个东西。   她还嫌这个头花颜色寡淡,不如那只莲花的富贵热闹。   可今儿这么一看,突然觉得这只也好,就跟哪个知青提过一嘴的什么青花瓷一样,高级上档次!是她自己眼光不行。   另个售货员抢过这只盒子,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生怕弄脏了这么好的东西,上手之前还掏手绢反复擦了几遍手。   “真漂亮!这东西哪来的?沪市那边来的货?不会是国外进口的吧?”   俩售货员工资不低,市里百货大楼也常去逛的,每个月上什么新品心里都有数,就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连外头的包装盒都不一般!   简青桐含糊其辞,没说产地,直接问能开什么价。   俩售货员对视一眼,很快有了默契。她俩想把货给包圆了,一人一只戴腻了还可以换着戴。   这人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说不定有点来头;但又遮遮掩掩的特意跑来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供销社来销货,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别是想销赃吧?   压价!肯定得压价!   “咳,我们这不收私人的东西。看你像是急用钱的样子,抱个孩子跑一趟不容易,我俩好心,凑一凑把你东西收了吧,俩头花给你一块钱,拿着赶紧走。”   圆眼睛售货员掏出一块钱丢过来,抱起盒子就要回柜台里头,嘴上还不耐烦地赶人。   里头那个售货员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往脑袋上别头花了。   “一块钱?打发叫花子呢?我们不卖了,把东西还给我们!”   见过世面的刘大妮怒了!   这要放在昨天之前,她或许会觉得俩除了好看没啥用的头花,能卖上一块钱的高价,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可她不是以前那个没见识的刘大妮了!   一块钱?那不就是两支糖葫芦的钱?几颗山楂枣一口冰糖俩竹签子,就想换走这么高档的俩头花?做啥白日梦呢!   刘大妮挤过来,把那张一块钱纸币捡起来往柜台上啪地一拍,伸手就要去夺盒子。   “哎你这人咋抢东西呢?放开,这头花是我买的!”   圆眼睛售货员不干了,一手把着盒子另一头,一手去打她的手。   另个售货员看着不像,也不急着试戴头花了,往柜台里一放,也过来帮同事的忙。   唐果吓得哇哇大哭:   “坏!不打婶婶,呜呜!”   简青桐眼底一沉,伸手拂过俩售货员的手臂。   俩人只觉得手臂上像是被虫子叮了一口,齐齐痛呼一声撒开手,又急忙撸起袖子查看。   刘大妮趁机把盒子抢回来塞给简青桐,又灵活地趴在柜台上,探身把里头另只盒子也抢回来了。   “活该!”   她解气地啐俩售货员一口。   “干啥呢?来供销社抢东西?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给我把东西放下!”   主任吃完饭回来,恰好遇上这一幕,立马冲过来拦住刘大妮几个,喝令她交还赃物。   俩售货员找不见胳膊上的伤口,齐齐跟主任告状:   “她们拿针扎我们!”   刘大妮见她们还敢恶人先告状,气不打一处来:   “放屁!明明是你们坏了良心想昧下我们东西,叫你们还回来不给还打人,看看我手都被你们打红了!”   刘大妮亮起手背,小麦色的肤色上当真泛起一抹暗红,可见打人的用了多大力气。   俩售货员还伶牙俐齿地狡辩:   “明明是你想抢东西,我们拦着你才不得不动手的!”   “俺抢啥了?明明是你们……”刘大妮气得方言都出来了。   简青桐抱着吓哭的唐果哄着,喊了声刘嫂子,示意她别跟她们打嘴仗。   “你是主任?你这大小也算是个领导了,怎么做事还这么偏听偏信的。刚才的事情你看全了吗,就敢一口咬定是我们的错?   事情很简单,我们想来推荐我们做的手工艺品头花,你的两位下属见财起意,想要空手套白狼,以极其不合理的低价霸占我们的东西。   我们不同意,她们就要强买强卖。我嫂子脾气急,怕东西真到她们手里,到时候有理说不清,就赶忙把东西要回来。   这就是刚才的完整经过。你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对!就是这样!”刘大妮气得胸脯高低起伏,义愤填膺附和,瞪着俩售货员的眼神像是要冒火。   “她们胡说!明明是她们想抢东西,我们才是被冤枉的!”   俩售货员没那么容易服软,立马异口同声喊冤。   这是她们的地盘,她俩还可以互相作证,怕什么!   简青桐好整以暇等她们喊完冤,这才慢条斯理地问:   “你说东西是你们的,那你们肯定了解上头的细节了?”   俩售货员刚才都反复仔细看了很久,自信眼力不差,还有同事帮忙描补,异口同声答:   “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当然最知道了!你把东西拿出来,我们说一说叫主任认一认,谁撒谎一看就知道!”   “看就看,怕你们!”   刘大妮信心比她们更足,受不得激就要把盒子拍在柜台上,被简青桐拦住了。   “不用那么麻烦,就问你们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这个头花上有个专门的暗记,垫东西的绒布绸布上也有,外头盒子上也有。   全都是同样的暗记,你们大致描述一下暗记的形状,说出来就算你们没撒谎。”   俩售货员一愣,茫然看向对方,迅速打着眼色:   有暗记吗?你看见没?我也没有!她不会是在唬人吧?   俩人表情从茫然到惊恐再到焦急转而笃定,一系列的变化十分明显,看得主任直皱眉。   很显然,她们不知道。   他先前的笃定忽然开始动摇。或许事情真不像他看到那样子,他断章取义了?   简青桐耐心等她们打眉眼官司,抱着哭得眼泪哗啦的小团子哄着。   唐果受了大委屈地一直嚷着“走,走”。   简青桐要把她交给刘大妮先抱去外头缓缓,小团子却不肯留她呆在这个伤心地,搂住她脖子带着哭腔催着走。   刘大妮搓搓手,干着急没办法。   她也在使劲回想头花上的暗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妹子不会真是在唬人吧?很容易露馅的!   “果果?真是你!怎么哭了?”   毛龙从外头经过,听着里头动静耳熟,细心地特意绕过来看一眼,正好认出哭闹的唐果。   他看着几人脸色不对,唐果也不理他,扭头跑出去喊人:   “唐哥,果果在这儿呢!”   没过半分钟,一身便服的唐远征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笑嘻嘻的陈东。   “果果?”   “爸爸!呜呜……”   唐果一见到救兵,顿时又哭成泪人儿,张开手臂叫爸爸抱,打着哭嗝告状:   “坏!打!”   好么,伤心激动之下,才进步没两天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   唐远征熟练地抱着小闺女给擦眼泪,疑问的目光投过来,沉声问:   “怎么回事?”   刘大妮就看简青桐。   她对唐阎王有些畏惧,尤其当他黑脸的时候,忒吓人。   简青桐不怕他,摘下水壶递给他,叫他先带孩子出去,喝点水补补水分,平静下情绪。   唐远征看陈东俩人一眼,示意他俩留下,他先抱着唐果大步出去。   陈东笑嘻嘻过来喊声嫂子。   简青桐就又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陈东嬉皮笑脸听完,脸上表情一收,抱着胳膊往简青桐身后一站,眼神如刀射向对面,一副给嫂子撑腰,等着找人算账的痞子样。   毛龙比他稳重多了,还是一副老实人模样。   就是吧,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更瘆人。他现在一身的低气压,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   刘大妮有了帮手,胆气瞬间壮了,两手叉腰,咄咄逼人问:   “商量好了没,暗记是啥,倒是说呀!”   她现在不怕简青桐随便说说唬人了。   反正自己这边人多,还有唐营长在,他自己一个就能顶十个,自己这边说啥就是啥,就算没有暗记现编一个,也能按着他们头认下。   简青桐看一眼狐假虎威的刘大妮,突然有种自己是反派的感觉,不由莞尔一笑。   主任见势不妙,忙瞪了惹祸的俩售货员一眼,上前打圆场:   “误会,都是误会,大家消消气,把话说开就好了。杨柳,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主任给圆眼睛售货员打眼色。   杨柳抿抿嘴,眼神里有忌惮更有不满。   她要是现在改口的话,可就要背上昧别人东西的罪名了,那跟抢东西有啥不一样?以后单位评先进升职加工资可都没她的份了。   “我又没撒谎,就是她们不对,那盒子上也压根没什么暗记,她们就是在撒谎,不信问小高。”   另个售货员小高已经想缩头认怂了,被她又拉出来,埋怨地看她一眼,含含糊糊地和稀泥说:   “可能,有啥误会吧,我没看清楚,我不知道。”   杨柳气愤瞪她,哪里容得下她这会儿退缩,干脆扭头问刘大妮:   “你抢的那个盒子就是她藏柜台里头的对吧?”   刘大妮见她们这么快就开始狗咬狗,乐不得地点头:   “对,她藏一只你抱一只,你俩都抢了。别想转移话题,先回答暗记是啥。你说没暗记是吧?不改口了?你呢?暗记啥样,在哪个位置?”   小高售货员恨得暗暗咬牙,一横心继续跟同事抱团:   “我也没看见暗记,你们就是在撒谎,血口喷人!”   简青桐怜悯地看她俩一眼,掏出两只盒子亮出角落里的流线型暗记,是一枚简单流畅的梧桐叶,叶子上的纹理与材质完美融合,不特意指出来的话,几乎发现不了。   “布上头的暗记也要看吗?”   她从容问道,并没有打开盒子的意思。   见大势已去,俩售货员面色惨白,也懒得再自取其辱,反正死不承认就对了。   刘大妮接过盒子比对着看,越看越稀奇,还真的有!   陈东性子跳脱些,也讨过一只盒子看,同样啧啧称奇。   毛龙沉稳些,只看了一眼就先跑出去,跟营长汇报进展。   唐远征抱着好不容易哄好的小闺女进来,一脸严肃地对主任说:   “强买强卖、污蔑造谣,都是很恶劣的行为,反映了严重的思想问题。贵单位的职工思想教育抓得过于放松,你这位领导也有些不称职啊。”   主任拿手帕一个劲儿擦汗,不住弯腰道歉:   “误会,真的是误会。小高小杨两位同志平时表现还是很优秀的,可能眼光不太合格,错误地估计了这两样东西的价格,但本意是好的。   她们应该是想帮俩位大嫂一把,给她们送点钱花。毕竟这两件东西来路不明,她们肯出钱买下来,也是要担风险的,外头抓投机倒把查得又这样紧对吧。   杨柳是革委会郭主任的外甥女,小高是王副主任的表侄女,俩人思想品质绝对过关,根本不会出现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就是好心办了坏事,误会一场罢了!”   主任话里全是骨头,明摆着要拿背后靠山压人。   可惜唐远征并不吃这一套。   他意外又不意外地重复一句:   “革委会的郭主任王副主任?”   陈东朝毛龙使个眼色,悄没声息地退出去,显然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深挖。   俩主任的亲戚被塞到供销社这么抢手的单位,全都捧上铁饭碗,却做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把柄,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免不了。   而看这俩售货员和主任有恃无恐的模样,恐怕这种事情也不是头回干了,找到账本查一查,绝对有收获。   简青桐留意到陈东的动向,没多嘴,走过去低声问唐远征:   “你们化装侦查呢?没破坏你们计划吧?要不我们现在就走,这里交给你们了。”   唐远征看眼她身侧鼓鼓囊囊的书包,里头装着那两只刚才坑了俩售货员一把的木头盒子。   他也很好奇那暗记设计得是如何巧妙,居然叫陈东那个机灵鬼都露出一脸惊奇。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回头他有的是时间仔细看。   “行,你们回吧,镇上这两天不太平,别乱走。缺什么东西回头我给你带回去。”   简青桐接过唐果,让她跟爸爸说再见:   “那你们先忙,我这没什么要紧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注意安全。”   唐远征眼底神色便柔和下来,亲自送俩人出了供销社大门。   “我很快就忙完了,晚上睡觉注意门户。”   简青桐被刘大妮打趣的眼神盯得脸热,轻嗯一声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件事,又回头喊住他。   她迟疑了下,招手叫唐远征低头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   “我觉得有个人挺可疑的,你们可以去查查看。”   她简单把牛车大爷闺女家地址说了,并附送怀疑理由:   “她连厕所都不肯借,连果果这么小的孩子都嫌弃,太奇怪了,像是藏了什么秘密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而且据那个赶车的大爷说,他女婿在屠宰场权利不小,还跟革委会的人都熟,被人查到投机倒把的话,报他的名字就好使。”   唐远征凑近来,被她说话时的热气喷到耳洞里,只觉得一直痒进了心窝里。   他脚尖难耐地动了动,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盯着她攥紧书包的手瞧。   她的手很小,他一把能攥在手心里,手皮儿白生生的,手指头细条条的,指甲盖儿粉扑扑的,指甲缝里干净净的,咋看咋顺眼。   简青桐一口气说完,落下踮起的脚尖,等着他的回应。   可他却一直保持刚才的姿势不动,是有什么疑问吗?   简青桐又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问:   “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清楚吗?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我真的觉得这家人挺可疑的,这是女人的直觉,挺准的。   你就查查看嘛,最多费点事,万一真查到什么呢。”   细细的热气又扑到耳朵上,烧得他的耳朵开始发烫,烫得嗓子眼里发干。   她还冲他软软地撒娇……   唐远征喉结猛地上下滚动一下,使劲咽口唾沫。   他歘地站直,又想低头应一句什么,一转头,嘴唇突然擦过她的眼睛。   简青桐眼睫毛一痒,下意识闭上眼,随即眼皮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被,被亲了?   亲眼睛也是亲啊啊啊!   简青桐瞬间石化,脑子里满屏的啊啊啊。   唐远征瞧着她瞬间红透的小脸,也顿在那里,睁眼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意无意地凑到她耳朵边,也吹着热气跟她说小话:   “我知道了,没不相信你,放心。”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她小巧的耳朵也迅速烧红,直接红到脖子根。   他又咽口唾沫,鬼使神差地又说句废话:   “我尽快回来。这两天你别急着洗头洗澡,别弄湿纱布再叫伤口发炎,等我回来给你换药。”   简青桐头顶都要冒烟了,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被迫进入宕机状态,重启遥遥无期。   被忽视良久的唐果不耐烦了,啪地伸出小巴掌,一人给了一下,大脑袋使劲往他俩中间挤,小嘴不满地嘟囔着:   “爸爸妈妈!果果!”   尴尬到凝滞的气氛被小家伙一巴掌打破,俩大人如梦初醒,都有些不自在地回避对方的视线。   唐远征草草在小闺女嫩呼呼的脸颊上香一口,匆匆说声要去忙,转身大步走开。   剩下半石化状态的简青桐,面对不满地撅起小嘴的小团子,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哄:   “爸爸要上班,妈妈陪果果。”   唐果着急地扭过自己另半边脸,却一直没等到妈妈的亲亲。   爸爸妈妈咬耳朵不带果果!果果被排斥了!   小团子久等不到,顿时委屈地呜一声开始掉泪。   简青桐一个激灵,游荡的魂儿全部归位,连忙认认真真哄起变脸如翻书的小团子。   “不哭啊,是不是困了?妈妈马上带你回家补午觉。”   小团子见自己都哭了妈妈还不肯给亲亲,委屈地努力往上蹿着小身子,小嘴啪叽一声印在妈妈下巴上。   获得小团子主动献吻的简青桐惊喜:“果果心疼妈妈了?真乖!”   过早领会到“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哲理的唐果,委屈屈地依偎在妈妈怀里,小小的心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她刚才都主动亲妈妈了,妈妈为什么不回她亲亲?是不是因为爸爸说她坏话了?爸爸在家都不许她跟妈妈睡,坏!   刘大妮落在后头,等着看那俩售货员的下场,这会儿心满意足地出来,也凑近简青桐耳边说悄悄话:   “咱们的人就是有本事,供销社账本给翻出来了,账目根本就对不上,肯定是他们内部贪污受贿吃回扣了!   这回那俩眼睛长头顶的售货员,还有那个拉偏架的主任,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够他们喝一壶的!”   简青桐重启过的脑子一时间还有些运行不畅,唔一声正打算找句什么来回应,结果脸上又啪地挨了小团子软软的一爪。   唐果委屈极了。   这些大人怎么回事,都喜欢背着果果搞小动作,是不是都在说果果坏话?   “坏!不理果果!”   刘大妮同样挨了小家伙一巴掌,心情正爽的她压根没在意,一把抱过委屈控诉的唐果,亲亲她的小脸蛋说:   “咋能不理咱果果呢?果果这么亲。”   有了参与感的小团子破涕为笑,大度地看了眼还没有亲亲自己的妈妈,又主动凑过去亲了妈妈一口。   果果是好孩子,不会不理人,没人理很可怜的。   简青桐回头看看大门紧闭的供销社,这会儿工夫,前头窗户都上了挡板,上头拿粉笔写着“休息”两个大字。   也不知道唐远征他们在里头搞什么,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有唐远征的告诫在前,简青桐也没在镇上多盘桓,很快踏上归途。   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搭一截便车,回到公社小学时候,天色还早。   跟老师留话叫大军他们哥仨自己结伴回去后,简青桐便带着刘大妮去村子里转转。   “梁嫂子在家呢?”   “大妹子又来了?快进来坐。”   熟门熟路地又去到上回换东西那家,梁玉翠正好在家,还是简青桐先打招呼,她才把人认出来。   梁玉翠殷勤地往家里让客,又跟刘大妮打声招呼,夸了句她怀里抱着的唐果真亲。   “家里就我一人,男人上工去了,俩孩子都上学。”   梁玉翠把客人让进里屋炕上坐着,又热情地倒水端炒南瓜子熟地瓜干出来待客。   “妹子这回来,是还想换点啥?不瞒你说,上回你换了东西走,我就觉着你肯定还会再来。   这不,这两天我赶着回了趟娘家,拿了不少东西回来,连工都没上,就等着你呢。我这就拿给你瞧瞧?”   刘大妮先问一句:   “山楂果还有吧?”   梁玉翠笑着点头:   “有!我娘家弟媳妇怀着身子,前一阵害喜挺严重的,吃啥吐啥,我弟就张罗着给她找了一大筐山楂果,给她压压恶心。   这东西酸掉牙的,一般人谁吃它呀。这不,我弟媳妇头三个月一过去,害喜也好了,这酸果子就剩下了。”   她起身出去拿葫芦瓢盛了小半瓢进来给她们看:   “我估摸着这东西你爱要,这趟回去我全给拿回来了,还把烂的长虫的全给捡出去了,个顶个都是好的,你尽管放心拿。”   刘大妮拿过一颗果子捏捏,果子保存得还算不错,没有干巴巴的不能用,便痛快点头:   “行,山楂都要了。”   梁玉翠高兴地合不拢嘴,看看炕沿上窄身坐着的简青桐没意见,又问:   “我这还有苹果跟冻梨,妹子你看?”   简青桐点头:   “拿两个来看看,味道可以的话也要的。”   梁玉翠喜滋滋又出去拿:   “我拿给你尝尝,咱不骗人。”   苹果失去水分,皱巴巴的不好看,冻梨也黑不溜秋的,跟颗土地,雷似的,吃起来滋味倒是挺足。   简青桐便点头,把这两样都给包圆了。   刘大妮看得暗暗咋舌,但没多嘴。   她相信简青桐敢收下这么多东西,肯定有她的用处。这大妹子脑子灵,主意多着呢,还都是来钱的主意,她跟人身后喝汤就行!   梁玉翠欢喜得合不拢嘴,干脆把剩下几样东西都拿过来,简青桐挑了几样看上眼的要了。   最后一算账,足足要五块多钱!   梁玉翠人敞亮,主动给抹了零头,想着常来常往地拢住这个大主顾。   简青桐没占她便宜。   这会儿一分钱购买力都不低,零头一抹,相当于白送十几斤大白菜,回头人家不定怎么心里头流血呢。   “梁嫂子,咱们一回生二回熟的,我看你也有心长期给我供货,我也就不瞒着你,其实我们是旁边部队家属院的军嫂,我叫简青桐。   这次买的东西多,我爱人工作忙,没工夫来接我,所以要麻烦梁嫂子帮我送货上门了。”   梁玉翠忙亲亲热热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这些我能送,本来也是我一个人从娘家推回来的,比上你那头路还远些呢。”   理好货出发,梁玉翠轻轻松松推着小车,还特意绑了个空筐子在车上,里头铺了干草和干净的小被子,留给唐果坐的。   刘大妮觉得跟她对脾气,俩人三言两语聊上了,彼此谈得投机,就差纳头便拜结为异姓姐妹了。   “大妮妹子你想要蘑菇?有!我大伯子他老岳母娘现在不能下地干活了,每天就拐着个小篓子往山林子里头跑,挖个野菜捡个蘑菇摘个松球的,可勤快一老太太,人还爱干净。   她会熬蘑菇酱,也不知道咋弄的,那个滋味又鲜又香,特别下饭,每年都送两瓶子给这些个亲戚,还有她熬的好虾酱,送出手比供销社买的桃酥还受欢迎。   你要蘑菇的话找她准没错,新鲜的没有也有晒干的,干蘑菇不耽误你使吧?”   梁玉翠介绍得头头是道,刘大妮听得是津津有味。   “干的鲜的都行,蘑菇酱跟虾酱真好的话,我也要!”   梁玉翠就瞪着眼睛保证:   “那肯定是真好啊,我不骗人的。再说我家在哪你们都知道了,要是撒谎了,不得被你们打上门啊?我不做那样蠢事。”   刘大妮就亲亲热热接话:   “哪能呢,大姐这人品我们肯定信得过,不然我青桐妹子也不能拉着我上你这当回头客不是?”   简青桐笑眯眯听着,嘴里咬着一块又润又蜜的柿饼,边留意着坐筐里新奇不已的唐果。   这是小家伙第一次坐着小车看风景,想必体验绝佳,经常看得忘记闭上嘴巴,于是这两天才遏制住的口水又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简青桐不时弯腰拿手帕给她擦擦,指着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田野,教给她这是小麦,这是油菜花,这是松树林,这是小河……   小孩子精力不济,兴奋过头很快就被稍稍颠簸的小推车哄睡着。   简青桐给她盖上外套挡风挡太阳,慢慢落在后头走着。   刘大妮跟梁玉翠俩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手里推的小车也走得更稳。   简青桐突然轻叫一声:   “呀,兔子!”   说着轻快地跳下地堰,从一棵大榆树后头,拎出一只灰兔子来。   “刘嫂子快瞧,兔子!”   刘大妮傻眼地看看她手里撞碎了脑袋的兔子,又看看那棵和她腰差不多粗细的大榆树,喃喃道:   “原来守株待兔的故事是真的啊。” 第38章 (捉虫) [VIP]   刘大妮晚上做饭手艺发挥超常, 做出来的兔子肉都透着一股知识的芳香,或许跟她做饭过程中一直念念叨叨“课本里教的知识都是真的”有关。   简青桐吃得满嘴流油。   红烧兔肉、麻辣兔头配上一碗白米饭,她难得吃撑了。   唐骏和大军小兵哥俩同样吃得眉开眼笑的, 跟过年也差不多。   唐果也吃到了美味的肉粥,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刘大妮却不过简青桐的好意, 分了半只兔子的菜量带回家,跟丈夫一起吃。   吃过晚饭, 简青桐带着一帮孩子在院子里消食。   大军压水,小兵跟唐骏俩小的合抬半桶水拿水瓢浇菜园。   唐骏没有食言, 特意圈出来一小块地方,亲自动手种下一颗白菜, 从播种到掀纸、浇水、拔草,全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还给起名叫七娟,说好是种给妈妈的礼物。   简青桐抱着画板,每天对着画上一幅简笔漫画, 布局不大笔触简洁, 但画里的大头娃娃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唐骏,他照顾的那颗菜也画得十分清晰。   只不过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孩子们渐渐失去兴趣,只觉得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的。   接连画上几张,唐骏几个突然发现其中的奥妙。   “动了!真的动了!跟看电影一样!”   简青桐看着吱哇乱叫的几个孩子, 一遍遍快速翻动叠起来的几张画纸, 都快搓出毛边了, 忙笑着阻止他们大惊小怪的行为。   唐骏爱惜地抱走画纸, 小心地压回厚厚一摞书本下,哒哒哒跑回来跟简青桐认错:   “妈妈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没有敷衍我,而是认真在给我画画。这个我真的好喜欢!妈妈辛苦了。”   小男子汉难得主动抱了妈妈,还脸红红地献上一枚甜甜的吻。   简青桐回亲下他的大脑门儿,笑眯眯说:   “这是你给我种菜的回礼。我们一起珍藏这段快乐的时光,以后还能重温记忆,收获更多开心。不过礼物准备的时间有点长,要耐心等待呀。”   唐骏捂着脑壳,大大的凤眼亮晶晶的,用力点头说:   “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更耐心的,不急着下结论,断章取义不好,容易产生误会。”   简青桐摸摸他的小脑袋,再次感叹这孩子真的太好带了,自己就能总结出一套大道理来,总感觉受教育的其实还有她。   小兵羡慕地咬手指。   他这两天跟简青桐这边玩熟了,也直愣愣凑过来问:   “阿姨,你能也给我画一本会动的画吗?我也每天来给你浇菜地。”   “不好跟人家要东西的。”大军扯了一把虎了吧唧的弟弟,不好意思地看看简青桐,却说不出叫她别当真的话,他其实也想要。   简青桐没直接答应,而是笑眯眯说:   “这个其实很简单的,我教你们画好不好?”   “我们也能学会吗?”大军眼睛一亮,很快举手报名,“我要学!”   “我我我!”小兵不甘人后,蹦起来手举得比他哥还高。   “我我!”唐果鹦鹉学舌似的,也跟着凑热闹。   简青桐觉得活动量差不多了,就带着几小只回书房,拿出纸笔进行最基础的手绘动画教程。   “先给你们画朵花儿吧。”   简青桐寥寥几笔画了个最简单的花骨朵,然后逐页慢慢画到外层花瓣松开一道缝隙,再到舒展,继而其它花瓣陆续绽开,整朵花完全盛开,直到花瓣凋谢结果为止。   每一页都不过是两三笔勾勒的简单图案,画了十几页才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画好了,看看吧。”   简青桐满意停笔,合上画本。   “我来翻!”   大军早就暗戳戳等着,第一时间抢过画本,拿在手里快速过一遍。   “哇,花开了!”   哪怕刚才看过唐骏种菜的动画本,看见这本新作品,小兵依然激动地大叫出声。   “哇,花花!”   唐果有学有样,拍拍手笑得咯咯的。   唐骏则双眼亮亮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懂了!”   突然他一拍桌,抓起自己的铅笔,在自己的画画本上快速画起来。   他画得很快也很简单,开始几页只有简单的两道杠,接着又稍稍往外扩了范围加了几道杠,最后几页外头横杠的末尾开始往外弯曲,直到最后一页才画出一个完整的大风天气图标。   画完后他放下铅笔,迫不及待地合起本子快速翻看起来,一场正在酝酿的大风便形象生动地展现出来。   “哈哈,我成功了!妈妈你看,我成功了!”   唐骏献宝地递上画画本,一脸的求表扬。   简青桐接过来查看一遍,对这孩子的聪慧有了更深刻的感受,点点头说:   “做得很好。恭喜你,一次成功!”   大军小兵也看稀奇地拿过去看看,惊叹地夸了唐骏几句,眼神里全是跃跃欲试。   唐果的表现最直接,一遍遍央求哥哥开花、吹风给她看。   大军小兵哥俩凑到一起,商量他们要画点什么。   大军比较稳重,保守地想先从打雷闪电下雨开始尝试;小兵则比较激进,兴致勃勃地说要画八,路打鬼子。   他最崇拜英雄,前两天刚在学校看过抗战电影,热乎气还没过呢。   简青桐放任他们自由讨论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喊停,宣布晚自习时间开始。   唐骏率先收起画画本,掏出作业,端端正正坐好开写。   大军也很快进入状态。   小兵还有些坐不住,但在哥哥弟弟的带动下,也自觉拿出作业来写,只是时不时捏着铅笔走神,想到高兴的地方还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简青桐并没呵斥他,而是等着看唐骏和大军两个的反应。   唐骏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继续写作业,书写速度很快,字迹也很工整。   大军则抬起头瞪了不专心的弟弟一眼,看看他面前的空白作业本,示意他赶紧写作业,别想东想西的了。   小兵就捏着笔写几个字。   简青桐觉得挺满意,起码这几个孩子相安无事,不吵人。   简青桐塞给唐果一本彩色识字画本,把小团子的特制圈椅往前推了推,拿书桌抵住她。   没错,书桌上也有唐果的一席之地,参与感十足。   所幸书桌够大,几个人完全坐得下。   简青桐安顿好小团子,顺手过去拍下小兵塌着的腰背,矫正他的坐姿和错误的握笔姿势,握着他的手带着写了个笔画顺序正确的雨字,冲他鼓励地笑笑,这才松开手回去自己座位坐下。   小兵身上长虫似的扭了扭,到底没再像之前那样松散,想摸鱼,但看看其他几人全都一副认真看书学习的样子,他犹豫了下,也硬着头皮写起作业。   书桌是一米见方左右的长方形,简青桐跟唐果挨着坐了同一个长边,左手边是独自占据一个宽边的唐骏,对面则是大军小兵哥俩。   她简青桐先拿出一份报纸迅速浏览一遍,接着又拿过新华字典,默默背诵了十页,然后拿出信纸给家里写回信。   饶是她自认是专业水文的,但写起家信来,还是麻爪。   堂哥的来信足足写了四大页,要是她不回个四五页的话,总感觉对不起人家的热情辛苦,多少显得自己有些不识抬举。   简青桐绞尽脑汁写了快一个小时,硬是磨出来四页半信纸的回信,大大松一口气。   这还是她刻意把字体写大一号,字间距也扩大一毫米后的成果。   她太难了。   简青桐习惯性从头检查一遍错别字,确认无误后叠起放到一旁。   看看时间不早,唐果早歪在圈椅里睡得人事不知。   简青桐小心地把小团子抱起,小声问另三个:   “作业都写完了吧?再去上个厕所,回来活动活动,唐骏扎马步练拳半小时,然后吃宵夜。”   大军小兵举手问:   “那我们呢?”   简青桐随意地说:   “你们想跟着一起练武也行,想接着看书画画都行,回家睡觉也行。”   小兵兴奋地蹦起来叫唤:   “我要画画!”   大军则犹豫了下,他白天上了一节体育课,跑了好几圈还学了打篮球,腿都有点酸,不是很想动。   “唐骏我听说你会乐器,能教教我吗?”   唐骏大方地说:   “我家里有笛子和口琴,你想学哪个?”   大军想了想说:   “先试试笛子吧?”   笛子比较帅气,武打录像里的大侠都吹这个。   唐骏就哒哒哒跑过去取他的笛子。   简青桐有些发愁,新手学乐器,对旁观者简直就是一种无情的摧残。   “嘘!果果睡着了,吹笛子比较吵,唐骏你把基础指法画下来,大军把笛子拿回家,先自己照着练习吧?”   大军看看像是被惊动的唐果,连忙点点头答应下来。   小兵也就跟着回家去了。   唐骏自己扎马步,也不用人监督,简青桐就抱唐果回屋,兑上温水给她擦脸和手脚。   小团子哼唧皱眉,瘪嘴要哭。   简青桐把奶瓶给她抱着,小家伙没嘬两下就又睡实了。   简青桐拿走奶瓶,给她掖好被子,轻轻带上卧室门出来。   唐骏还在扎马步,姿势没动过。   简青桐没打扰他,坐回书桌,拿出针线包,把唐骏的书包带子重新加固一遍。   这孩子前些天跟人打架,书包带子被扯松了也不吭声,自己偷偷拿别针别上了,还有衣裳扣子也是。   要不是她今天兴起多看两眼,还真发觉不到异样。   唐骏稳稳扎着马步,眼神控制不住地朝这边瞅。   妈妈给他缝衣裳的样子真好看!他要不要把柜子里藏起来的破衣裳也拿出来?那些衣裳其实都是新的,没穿两回。   可是妈妈会辛苦吧?   唐骏纠结着,一眼接一眼往这边瞅。   简青桐抬眼平平看过去,他立马收回眼神,规规矩矩继续专心练功。   简青桐做惯了手作,针线活十分过得去,很快缝好书包带,顺便把开线的地方全都补上两针,尤其是书包盖上的五角星,都快被拽脱了。   补好书包缝好扣子,简青桐把衣裳叠好放在一旁。   考虑到长期挎单肩包的危害性,简青桐琢磨着给唐骏做一个双肩包。   以后书本多了书包重了,双肩包背起来受力均匀些,一定程度上能避免斜肩的危害。   做出来就算唐骏不喜欢,也可以给唐果背,总不会浪费的。   她空间里倒是有现成的双肩背包,但都太大,不适合小孩子背,还得重新做。   明天吧,等没人的时候她拿手持缝纫机来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做好。   简青桐把叠起的衣裳收到东屋炕柜里,一不小心就发现了小男孩的小秘密。   她找出藏在角落深处的几件衣裳,发现上头要么是衣兜被扯掉半拉,要么是扣子丢了,要么是胳膊肘膝盖磕出洞,总之没一件齐整的。   她默默叹口气,不必问也知道这些衣裳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唐远征也没发现孩子的异常,他实在太忙了。   简青桐又翻开旁边两个柜子看看,发现唐果的衣裳都还好,里外都有,四季齐全,看着都很新;   而最边上唐远征的衣柜则出乎她的意料,除了几件外套外裤完好无损外,里头穿的衣裳或多或少都有补丁。   这人是吃衣裳的吗?   简青桐默默吐槽,将这些打着丑陋补丁的衣裳全抱出来,心里头直呼好家伙!   某些人表面上瞧起来冷艳高贵,内里却破破烂烂如同乞丐。   他存那么多钱干什么?难道是个喜欢攒钱的守财奴?   也不对,看他给俩孩子置办的行头,还是挺大方的。   大概是对他自己不上心吧?训练任务重,衣服鞋子磨损快,所以随便凑合?   幸好他衣裳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她才不要管。   简青桐腹诽着,抱着一堆衣裳回书房继续缝补,爷俩的都有。   唐骏掐着点收功,气没喘匀呢,就哒哒哒跑过来,着急地伸长脖子看,就怕自己藏起来的破衣裳被妈妈发现了。   好好的衣裳弄坏了,会挨骂的。   简青桐恰好在补他的裤子,两边膝盖上的破洞已经补好了,正在给他补屁股上的破洞。   “啊妈妈这条裤子已经破得不能穿了,别补了。”   唐骏一眼认出这条破得最厉害的裤子,小脸唰一下涨得通红,伸手要去扯裤子。   这一扯就发现了膝盖上的奥秘。   他看着一边膝盖上活灵活现的小狗和另一边的骨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妈妈这是你缝的吗?好好看!”   简青桐看他一眼,手里针线打结藏起线头,剪断针线,将补好的裤子递给他:   “看看喜欢吗?”   唐骏摸着左屁股上鲜红的TJ字母,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了,是我的名字对吗?妈妈谢谢你,我真的太喜欢了!”   简青桐笑笑:   “喜欢就好。”   说着递过一袋夹心面包给他:   “饿了吧,吃这个行不行?我有点忙。”   其实是回来洗过澡不想下厨房,咳咳。   唐骏懂事地接过来,心情大好地说:   “我很爱吃面包的,妈妈特意给我买的吗?谢谢妈妈。这些衣裳不着急穿,妈妈不用这么赶,妈妈辛苦了。”   简青桐快被这颗贴心的小甜豆暖化了,随手又拿起一件裤子,直接翻到膝盖的位置,果然又是两个破洞。   她顺嘴问了句:   “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唐骏看了眼已经补好的裤子上的小狗补丁,美滋滋说:   “什么都可以,妈妈绣的我都喜欢!”   妈妈特意给他绣了只小狗,是因为他属狗的吧?还有他名字的字母,妈妈是特意为他设计的!好开心!   简青桐看他眼神往小狗图案上瞟,会意地点点头:   “那行,我还给你绣小狗吧。”   反正狗的种类也很多,金毛、二哈、边牧、藏獒等等,全部衣裳补完也够用。   “好!我喜欢小狗!”   小家伙情绪高涨,话音全部往上飘。   简青桐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等唐骏吃完一个芒果酱的夹心面包,汗也消得差不多了,简青桐就给他往大澡盆里放热水洗澡。   唐骏有点害羞,坚持要自己洗。   简青桐顺势出去。   唐骏很快洗完出来,简青桐给他擦擦头发,见还没干,叫他坐进被窝里看会儿故事书。   等他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简青桐就打发他躺下,给他掖掖被子,就要拉灯回屋休息。   “妈妈。”   唐骏脸朝外,两只眼睛希冀地看着她,小声问:   “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爸爸在的时候都会给他讲的。   简青桐顿住,瞅一眼空间里已经看到第一千多集动画片的丑石头,打消了照着动画片翻译剧情糊弄小朋友的主意。   而且她也不确定,她看的这些动画片,是否适合真正的幼龄小朋友听。   “我给你接着读故事书吧,看到哪了?”   简青桐决定保守点,省得不小心讲到什么刺激的,小朋友晚上睡不着觉。   唐骏也不失望,高兴地把枕头边的睡前读物递过去,说:   “妈妈从头读吧,我准备好了。”   简青桐接过书,看看躺得平平正正的唐骏,随手翻开书,低声读了起来。   幼儿读本不出意料的简单幼稚,简青桐读得没滋没味,没翻两页就忍不住打个呵欠。   扫一眼床上安静的小听众,好的,已经睡着了。   难道是她刚才读的时候,不小心在声音里掺入精神力?否则为什么催眠效果这么强?   简青桐合上书,忍住一个呵欠,将书重新放回小家伙枕边,拉灭电灯轻轻带上门出去。   夜,深了。   *   夜黑风高行动时。   “真找着了?营长料事如神!”   陈东警惕地掩护唐远征撤到安全地带,遮挡着手电光,迅速确认油纸包里的东西,难掩激动地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谁能想得到,镇上屠宰场里一名大大咧咧的职工,竟然是革委会秘书梁鹏的上线!   而他竟然大胆地把与境外联络用的电台,藏在自家茅房顶棚夹层里头!   难道是每回趁着蹲坑的工夫发报?这也太味儿了吧。这些见不得光的敌,特分子,果然就跟茅坑里头的蛆虫一样恶心!   最妙的是,隐藏这么深的蛀虫,居然轻而易举就被营长给揪出来了!   如今最关键的物证到手,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但令陈东佩服且不解的是,营长到底是怎么注意到这条大鱼的?他明明大部分时间都跟营长搭档行动,怎么没发现疑点?   面对陈东的不解,唐远征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情报来源说了。   “是你嫂子提醒我的,她心比较细。”   夜里安静,唐远征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莫名就有两分温柔与深情来。   温柔?深情?   陈东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这俩词怎么可能跟六亲不认的铁血阎王扯到一块儿?肯定是他听错了!   “那还挺巧的哈,嫂子这也算是帮我们大忙了。”   陈东干笑,凑过去想研究密码本的内容,不料又听见营长低低嗯了一声。   这次他发誓没听错!   陈东顾不得研究密码本了,猛地抬头,借着手电筒逸散的微光,先来研究营长的脸色。   真是见了鬼了,晚上的营长跟白天的还不一样?训他们的时候怎么就恶声恶气的,专挑戳人心窝子撕人脸皮的狠话说!   “毛龙还没回来?你去接应他一下。先别打草惊蛇,我抓紧破解这个密码本,咱们顺藤摸瓜,来个一窝端。叫栾志刚、杜有朋回供销社监听电台抄报。”   唐远征沉声下令。   陈东答声是,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唐远征装好密码本和其他加密信件,提起电台箱,悄无声息地摸回供销社。   供销社里静悄悄的,从外头看毫无异常。   唐远征摸到窗户下,撮唇模拟两声虫鸣,屋里立即有了极轻微的响动,随即大门无声无息地从里头推开条缝:   “营长?”   “是我。”   唐远征闪身进入,门随即在他身后关上,厚厚的门帘垂下,将里头挡得密不透风,也不透光。   钱壮壮拉开电灯,看向唐远征手里拎着的箱子,小声问:   “营长,搞到什么好货了?”   “电台。”   唐远征把箱子交给他,朝里屋偏下头,投个询问的眼神。   里屋绑着供销社的主任,还有那俩售货员,钱壮壮在这看守,供销社已经被他们临时征用了。   “都老实着呢。”   钱壮壮笑出一口大白牙,衬得脸上皮肤更加黑了。   钱壮壮审人有一手,半下午的工夫就把供销社主任这三人审得明明白白,连几岁不尿炕都问出来了。   晚上傍下班的时候,他亲自看着那仨人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编了个理由说有事不回去了,倒没引起怀疑。   钱壮壮跟毛龙俩人搭档,折腾了这三人一下午,几乎把他们吓破胆,老老实实让干啥就干啥,这会儿正被绑在里屋,塞着嘴巴提心吊胆等最后的处置。   唐远征嗯一声,脚步无声地过去,撩起门帘子往里看一眼,就看见三个心大的家伙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住,倒在床上睡得七扭八歪,甚至还打起呼噜。   唐远征撂下门帘子退回外间,示意钱壮壮继续留神听着动静,他则拿出密码本,开始紧张地破译。   毛龙、陈东他们还有栾志刚、杜有朋几个先后回来,又带回来几个不错的消息。   入夜他们分头行动,唐远征先和陈东去探了探梁鹏的家。   这家伙倒是挺狡猾,家里挺干净的,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估计会有密室或者夹层之类的,找起来动静有点大,唐远征就带人先撤了,等天亮汪鹏上班后,再带军犬过来搜查,效率更高。   出来后唐远征就带着陈东去了李大海家,也就是潜伏在屠宰场的那个特务,果不其然从他家茅房搜到了好东西。   毛龙则是带着三人小组去了革委会王副主任家。   这家伙夜生活丰富得很,大晚上的不睡觉,抱着个女知青胡天胡地地胡闹。毛龙几个直等到屋里完事了,这才悄悄摸进去。   之前陈东他们来过这家,还意外给商量阴谋的夏韵和汪鹏录了音。   不过夏韵白天去部队闹事不成反被扣押,又吐出梁鹏的名字叫他去接人,梁鹏警觉不对,晚上没来王副主任这边助兴,而是老老实实回了自己家,或许也是为了及时销毁证据吧。   总之王副主任这边睡得死,毛龙三个搜查得很顺利,找到他行贿受贿的证据,账本以及赃物,这人没跑了。   栾志刚、杜有朋和其他两名队员,则去了革委会主任郭正奇家,同样有所收获。   但全都没唐远征这边的收获大,直接缴获了敌,特分子藏匿的电台!   这要是把密语破解出来,那战果可就大了。   栾志刚、杜有朋对视一眼,迅速就位,戴上监听耳机准备好抄写本,不放过任何一道可疑的电流声。   陈东这边则迅速汇拢已知信息,几人小声探讨分类整理后,向唐远征做了简明扼要的汇报。   唐远征眯起眼听着,脑中迅速分析情报,很快理清思路,随即发布下一步行动指令。   陈东他们很快又被撒了出去,供销社里恢复安静。   *   东方既白,雄鸡唱晓,新的一天拉开帷幕。   唐骏换上昨晚妈妈给补好的裤子,美滋滋地摸摸膝盖上的小狗跟骨头,还有屁股后头的TJ字母,穿上配套的上衣,乐颠颠地下炕穿鞋,哒哒哒跑出来洗漱。   他边跑边抬起两只胳膊,看胳膊肘上的小狗补丁,越看越爱。   嗯,上衣兜上也绣了TJ,开心!   “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   简青桐打着呵欠出来,坐在客厅椅子上醒醒神,等唐骏先用洗手间。   唐骏今天却没急着冲出去上厕所,而是臭美地在她面前转一圈,弯着眼睛问:   “妈妈,我今天是不是更帅了?”   简青桐抹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不过大早上起来就见到元气满满的小帅哥,感觉还是不错的。   她没什么精神地夸声帅,掩口又打个呵欠。   真不是她不想赖床,实在是刘大妮带着孩子来得太早,她身为主人家不得不出面作陪。   她要脸。   唐骏也不计较她敷衍的态度,听她说帅就开心,嘻嘻笑一声说“我也这么觉得”,然后蹦蹦跶跶地跑出去上厕所。   简青桐木然坐了足有五分钟,那股催人泪下的困劲儿终于消褪,她也有了心思猜测起刘大妮今天早上会带什么早餐来。   几样豆子昨天就泡好了,会不会做豆沙包?八宝粥也不错的。豆浆估计不会有,豆腐脑什么的就更不用想了。   简青桐挠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手指触碰到后脑勺的纱布,思路有瞬间的停滞,唐远征附在她耳边叫她等他回来换纱布的磁性声音,再度在脑海回响。   简青桐略有些烦躁地揪揪辫子。这人在她梦里浪一晚上了,不累的吗?消停点吧!   唐骏洗漱完出来,先跑回来隔着门缝悄悄瞧一眼睡得正香的妹妹,再到客厅倒杯温水咕嘟咕嘟喝下,接着哒哒哒跑到院门口,心急地等待小伙伴的到来。   他今天穿新衣裳了嘿嘿。   简青桐洗漱完毕,正对着镜子梳头呢,就听见院子里唐骏热情的问候:   “婶婶早上好!大军哥小兵哥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出来等了,是饿了吧?婶子给你带了好吃的。”刘大妮挎着篮子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大军一眼瞧出唐骏身上的重点,惊奇地问:   “唐骏,你的裤子上怎么有只狗,狗还要啃骨头?哈哈,可真有意思。”   小兵凑过来问:   “有狗?哪呢哪呢?”   唐骏就得意地指膝盖给他看,还装作不经意地抬起胳膊,要帮刘大妮提篮子,趁机露出胳膊肘上的一对狗头。   刘大妮笑着谢过他,挎着篮子先进屋。   小兵发现新大陆,大呼小叫地指着唐骏喊:   “你胳膊肘上也有狗!唐骏你咋穿一身狗呀?”   唐骏骄傲地扬起小下巴,解释:   “因为我就是属狗的,所以我妈妈专门给我缝的小狗!还有这个,也是我妈妈缝的,知道什么意思吗?”   他指着上衣兜上鲜红的字母问,一脸掩饰不住的炫耀。   小兵一脸迷茫:   “不认识,我就知道后头这个是勾儿。”   大军嫌丢脸地一皱眉,纠正自家蠢弟弟:   “什么勾儿,我还圈儿尅尖儿呢!这是大写字母TJ,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讲啊你。”   小兵挠挠头,似懂不懂地答:   “昨天老师教到大写G了,T好像学过?我忘了。”   大军叹口气,懒得教训总是贪玩分心的弟弟,回头问唐骏:   “这个TJ是啥意思?我也猜不到。”   唐骏就指指自己提醒:   “这是我妈妈给我缝的,你再猜猜?很好猜的。”   大军皱着粗粗的眉毛冥思苦想:   “你?你叫唐骏,啊我知道了,这是你名字拼音的开头声母!”   唐骏比他更兴奋地一拳砸在自己掌心:   “猜对了!所以这件上衣和裤子上有我的名字,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哦!”   小兵跟着哇一声,满脸崇拜。   独一无二这个词儿听着就好厉害!   简青桐梳完头发出来,就听见三小只在讨论衣裳的事情,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唐骏炫耀个不住的样子,赶忙喊停。   “大早上的站院子里嘀咕啥呢,赶紧进屋吃饭,再耽误下去小心迟到。”   唐骏就扬起灿烂的小脸,大声说:   “妈妈,大军哥和小兵哥都喜欢我衣裳上的小狗和字母,他们也想叫你帮忙缝一个!大军哥想要大龙,小兵哥想要猴儿!”   小兵急得大声补充:   “不是一般的猴儿,是猴儿哥孙悟空,我想要个孙悟空,大个儿的!缝这块儿!”   简青桐无语地看他觍起小肚子在身前划拉一大圈,不得不告诉他们实情:   “其实,我给唐骏缝的这个小狗是补丁,他衣裳破洞了,我给补上的。你这好好的衣裳没破没坏的,不用补。”   小兵小眼睛骨碌转一圈,笑得贼兮兮的:   “哦,原来是补丁啊,衣服破了才要补的。”   简青桐以为他笑话唐骏穿补丁衣裳,忙转头去看唐骏表情,怕孩子自尊心受伤。   没想到唐骏还是一副美滋滋的模样,满脸写着“我唐骏身上的补丁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帅补丁”。   简青桐失笑摇头。   行吧,只要孩子高兴就好。   大军却十分懂得蠢弟弟的脑回路,拉过他小声警告:   “你可不许故意把衣裳弄坏,小心回家妈拿笤帚疙瘩揍你!”   小兵不以为然,还想将亲哥拉下水:   “挨顿打怕啥,我哪天不挨打?要是挨顿打就能换这么老大一个孙悟空,我觉得不亏。哥你就不想要个大龙?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多神气!”   包袱有点重的李大军动摇了。   简青桐听得直想叹气。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多馊主意!   问题是他俩要真把衣裳弄破的话,求到她跟前来,她也不好拒绝啊。   可是绣半个小兵那么大的孙悟空,还有不知道多大和多少条的大龙,想想这工程量简青桐就觉得手指头疼。   不行,这孩子得管管。   简青桐扔下几个糟心的孩子快步进屋,找到西屋里正给唐果换尿布的刘大妮,进去关上门小声告状:   “嫂子我和你说啊……”   刘大妮听完还不信,不以为然地说:   “不可能!大军跟小兵可爱惜身上这身衣裳了,这还是去年过年才给他们买的新衣裳,在家都不舍得给他俩上身的。   他俩每天上学都穿得可仔细了,洗衣裳的时候还得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别使劲搓,省得把新衣裳搓坏了。   就冲这个仔细劲儿,咋可能故意把好好的衣裳弄破,专门去穿打补丁的?你肯定是听错了。”   简青桐有心想说,这是我亲耳听见的,千真万确!   可一看人家亲妈这股子护犊子的劲头,她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疏不间亲,她空口白话别人不信,只有等今天晚上放学再看了。   希望俩熊孩子对得起他们亲妈的信任! 第39章 [VIP]   早餐果然吃的是豆沙包加八宝粥, 全都没辜负简青桐的期待,每一样都好吃得恰到好处。   仨男孩子吃完饭结伴上学,家里一下子便空落落起来。   刘大妮赶简青桐回书房学习, 她则干劲十足地做冰糖葫芦、山楂糕, 还又添了两样豌豆黄和绿豆糕。   后两样点心是简青桐建议的, 只要舍得放油和糖,做起来也不费事。   刘大妮还想做那个棒棒糖试试水, 简青桐考虑到口味和颜色的问题,暂时先拦了下来。   纯白糖熬制出来的棒棒糖是没有灵魂的!   刘大妮显然有些失望。   简青桐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转而建议她熬糖水,现在至少有三种水果口味可以选择, 山楂的、苹果的和冻梨的。   刘大妮立马联想起水果罐头来,那玩意儿搁供销社里头卖一块钱一瓶呢!里头除了点糖水也没几块果子。   这个好,同样是要费糖熬,做糖水或者做罐头,比做那个棒棒糖好卖,赚得也多。青桐妹子就是有见地!   刘大妮瞬间被打动了, 风风火火地忙起来。   简青桐家有地锅, 还有煤气灶,她可以两头兼顾, 效率能提高一倍。   更别说这边材料管够,油啊糖啊想用多少都行,连柴火都随便烧,简直就是每一个热爱厨艺的人的梦想乐园。   刘大妮边给山楂去核, 边哼着“二月里来吆好风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的小曲儿, 边看着唐果扶着学步车咯咯笑地满客厅跑, 小麦色的大脸盘子上也满是笑容。   要说这个婴儿学步车真是个好东西,看孩子别提多省劲儿了,还不耽误干活,也不怕孩子磕了碰了的,谁家有孩子的看了不想要?   等她娘家妹子生了,她就给买一辆送去,有面儿!   也不知道青桐妹子这脑子到底咋长的,咋就能想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难怪部队后勤那头赶着做了这小车送过来,还是何部长亲自送过来的,还给发了奖金奖状,别提多体面了!   刘大妮又羡慕又骄傲,彻底成了简青桐的脑残粉而不自知。   何部长过来还透了口风,说上头对婴儿学步车的研制十分满意,办厂的经费和场地已经批下来了,内部招工工作也即将展开,特意给简青桐留了几个招工名额。   简青桐也没客气,说是等跟家里商量过后,再报告最终的推荐名单。并表示一定不乱推荐,如果没有合格的人选宁愿放弃名额,不给部队添乱不辜负部队的关照云云。   何部长则再三表示对她高觉悟的肯定与欣赏,也夸她是军嫂的楷模,鼓励她多学多想多出好点子,后勤部随时欢迎她过去转转。   送走平易近人的何部长,简青桐关上门认真跟刘大妮说,不准备把进工厂做工的名额给她。   刘大妮当时心里要说没一点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她很快释然,笑着拉起简青桐的手说没关系,跟这儿干也不错,还能赚两份钱,不比进厂当工人少赚。   简青桐听她说得真心,这才笑眯眯补充说,不推荐她进厂当工人,是因为想推荐她去工厂食堂上班。   凭借她的手艺和简青桐的推荐,拿下食堂一个窗口就是手拿把取的事。   刘大妮差点被她的大喘气给吓着,嘴上埋怨两句,脸上的笑却怎么都下不去。   她就说青桐妹子人实诚,是那种你对她好一分,她就能对你掏心掏肺的那种人!瞧瞧这不又应验了?   简青桐玩的这一手欲扬先抑,当真把对她滤镜八米厚的刘大妮给感动够呛。   刘大妮拍着心窝子对她说了好些体己话,主动提出还帮她带孩子。她可以每天带唐果去上班,叫简青桐在家好好学习,继续为部队为厂里做贡献!   简青桐听着就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刘大妮跟她处了这些天,也大致摸到一点她的脾气,知道她没有当时一口应声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想事后婉拒的。   刘大妮知道简青桐是不想太过麻烦她,于是她就又真心真意地劝:   食堂那边她自己负责一个窗口的话,那就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带个孩子过去没人敢说闲话,不耽误干活不就行了?   而且唐果也不是一般孩子啊,她是烈士子女,在部队里头合该受照顾,再加上简青桐对工厂创办发展的功劳,那就更应该享受优待了,带过去没事的。   等卖饭忙起来的时候,简青桐就可以过去看着孩子。反正她也爱吃自己做的饭,干脆就在食堂这儿吃,也趁机出来走动走动歇歇脑子。   简青桐还是光笑不说话。   刘大妮就有点急了,说她家大军小兵每天晚上还指望继续来这边,跟他们一起作伴学习呢,这不就相当于简青桐每天也给她带俩孩子么?再跟她客气的话,她都不好意思叫俩孩子上门了。   简青桐见刘大妮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认真想过这事儿,就松口说,她推荐刘大妮去食堂干,就是还想吃她做的饭;   不过要不要让她每天带唐果上班的事情,还得先跟家里头商量商量。这也不算是小事,再闹出之前的误会,伤了跟家里人的感情就不美了。   刘大妮还想拍着胸脯说,这点小事她自己能做主。   简青桐就抢先说,她担心唐远征有意见。他对俩孩子特别上心,不提前说好的话,她不敢擅自做决定。   刘大妮一听她提起唐远征,就不吭气了。   在简青桐家帮几天忙,她也亲眼见过唐远征是咋对俩孩子的。特别是唐果,那真的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一般老爷们都做不到他这样。   刘大妮觉着吧,要不是唐远征自己个儿工作忙,他说不定会亲自带俩孩子,又当爹又当妈,从小带到大,学校毕业了接着操心工作结婚,带完儿子闺女还要继续带孙子那种。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觉得唐营长挺可怕的。就像老辈人说的那样,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唐远征就是唐阎王,半点没冤枉他。   可她又觉得吧,唐阎王同时也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好父亲。   哦,还得再加上一个好丈夫,她觉得唐营长对媳妇也很不错,反正比她家李二牛强出八里地去。   就觉得这人又威严又那啥,对外头人跟对家里人压根不一样,哎呀她也说不好。   反正吧,刘大妮觉得,青桐妹子有事先要跟唐远征商量,不敢自己个儿做主,这可太正常了。   唐营长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那么大一个先锋营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叫往东不敢往西的,何况家里头这小猫三两只的?那肯定也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哎也不对,她没说简青桐跟孩子日子过得不好的意思。算了,她说不清楚。   就还得简青桐能跟唐远征俩人过得来,这就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刘大妮纠结一会儿就放弃,乐呵呵地得出不新鲜的结论:   她听青桐妹子的!青桐妹子脑子好使,对她也好,听青桐妹子的准没错儿!没见前天只一天就挣了二十多吗?家里还吃上兔子肉了,这都是沾了青桐妹子的光!   刘大妮心情特别美地在灶上忙活着,捎带手地看着唐果,到钟点了就抱孩子在车里坐着歇歇,她出只手或者伸条腿就能摇着车哄孩子,再跟她说上两句话,给塞点小零嘴儿,孩子再没闹腾的,好带得很!   这也是她敢提议带唐果去上班的原因,她有这个底气。   嗐,话又说远了。   工作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她现在高兴还有点太早,得抓紧时间多练练手艺才行。到时候领导跟工人们都吃得满意,她自己个儿脚跟才能站得稳,赚的也更多。   青桐妹子说了,她这个窗口可以做得有特色,不用每天七个盆八个碗地做,而是做成一荤两素的快餐,米饭、馒头单打,每顿还有一个免费的汤。   菜单提前一天写出来,这样卖起来方便,算账也省事,不容易出错,吃着也营养。   除了卖盒饭,她还可以每天上两样点心捎带着卖。   点心做得好一点,工人兜里有钱了,买的人就会多,这就都是回头客,饭自然也就卖的多,她挣的就更多。   刘大妮再次对青桐妹子好使的脑瓜子表示佩服,再再次对自己跟青桐妹子处得好表示得意,她自己这个眼光也不差!   简青桐被刘大妮按在书房大书桌后头坐下,看着她脚下生风地给她端来削好的苹果和冻梨,还给泡上酽酽的一壶茶搁到面前,和声细语地问她还要准备点啥的郑重模样,哭笑不得地按按眉心,表示可以了,真不用这样。   她都怀疑假如现在桌上有砚台的话,刘大妮会立马撸袖子磨墨,现场给她表演一个红袖添香。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顿感压力的简青桐看着刘大妮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再看看这桌子上的茶水水果,觉得自己不学习,简直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一样。   那就,学吧。   简青桐拿出画板,对照朱武的画像,几番构思修改,慢慢画起稿子来。   一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等唐骏敲敲书房门进来喊她吃饭,简青桐才蓦然发觉,已经到中午了。   她搁下绘画铅笔,活动下发酸的肩膀,将画板和废稿收起来。   唐骏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小声惊呼:   “这是我爸爸!”   简青桐轻嗯一声,见他额头见汗,掏出手帕给他擦擦,打发他出去洗手吃饭。   “你怎么会认识我爸爸?”   唐骏仰起小脸惊讶地问,又忍不住频频去看摞起来的画稿。   简青桐喝口茶润喉,瞥见他这副抓心挠肝的小模样,干脆将画废的稿子抽出来递给他看。   “你干爸给我看过照片。”   唐骏看着画上熟悉的人,微微抿起嘴,情绪有些低落:   “我想爸爸了。”   简青桐唔一声放下茶杯,理所当然地说:   “你爸对你那么好,你当然不应该忘记他。”   唐骏重重点头,抬手轻轻抚摸画上爸爸坚毅的脸庞,记忆里那些温馨美好的画面全都涌上心头。   “爸爸对我真的很好,我最爱爸爸了。我还有一本相册,里头都是我跟爸爸的合照,妈妈你要看吗?里头还有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简青桐收起画稿,语气自然地说:   “晚上放学回来再看吧,现在先吃饭,我忙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你也饿了吧?学一上午也很累的。二年级的课程比幼儿园要紧张,怎么样,还适应吗?”   话题自然而然转走,唐骏丝毫没有察觉地点头又摇头,跟在她后头出去洗手:   “我跟得上的,老师讲的我都能听懂。   老师上课还提问我回答问题来着。我都答对了,老师表扬我了,数学老师还说我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可以免掉不做,同学听了都可羡慕我了。   对了妈妈,老师把我的座位换到第一排了,因为我个子最矮,坐后头的话老师怕我看不见黑板。   我的新同桌是班长,她叫董建玲,是个女生,学习成绩可好了,每回都考双百分,老师叫我们互帮互助,比一比谁的成绩更好。   班长人很好,送了我一块西瓜橡皮,带香味儿的,很好闻!   我送了她一块水果糖,她也很喜欢,还跟我要多的糖纸,什么颜色的都要,她拿回家叠成小扇子,然后可以串成门帘子挂家里……”   唐骏叽叽喳喳分享上学趣事,神采飞扬的,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   大军跟小兵两个则反常地没有说话,只闷头扒饭。   刘大妮一瞅就觉得不对,皱眉问:   “你俩在学校又惹啥祸了?”   大军筷子一顿,抬起头看看母老虎似的亲妈,小声说了实话:   “同学打架把我的作业本撕了,老师让买新本子,要一块钱。”   刘大妮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   “啥本子这老贵,还得一块钱?”   大军头又低下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撕了好几本,都得补。下星期学校要检查作业,老师说我要是交不上,就不用上学了。”   刘大妮像听天书似的,要不是知道大儿子平常不撒谎,都要怀疑他是被满嘴跑火车的小儿子给掉包了。   “你这是撕了多少本啊?都你同学撕的?你同学打架撕你本子干啥?”   大军头都快埋进饭碗里了,声音里带上点哭腔,老老实实说:   “我在作业本反面画画了,本来想着画完了就擦掉,谁知道被赵聪他们看见了,非要抢过去看。他们还不好好看,你争我抢的,就把我作业本撕两半了。   我就叫他们赔。他们不肯,都说是别人撕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后来又动了手。   他们就在我桌子旁边打架,拿我桌上的书和本丢出去砸人。   班长去叫老师,刚好被我书砸到脸,看到我在书上画的画,就更生气了,叫我把书包里的书本全拿出来检查。   老师看见我书上本上都画了画,特别生气,骂我上课不好好听讲,还把我的书和本子都撕了,叫我买新的。”   刘大妮几乎出离愤怒:   “你们老师咋这不讲理,咋能随便撕学生书本?她这是不尊重知识!她撕的叫她赔!她撕人东西还有理了?”   简青桐安抚地拍拍被吓到的唐果,看一眼低头挨训的大军,递给刘大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平静地插句话问:   “你拿书本练习我昨天教你画的画了?”   大军闷闷嗯一声,不敢抬头。   刘大妮张嘴想问,又被简青桐微微摇头制止。   简青桐又转而问旁边悄咪咪闷头吃饭的小兵:   “小兵你也是因为画画的事情,被老师批评了?你是不是上课画画不听讲,被老师逮着了?”   小兵身子一僵,抬起头震惊地看她一眼,那表情明晃晃在说:   你咋知道的?你趴教室窗户外头偷看我上课了?   唐骏在旁边欲言又止,显然想跟妈妈告密,又不想背叛兄弟,就有点纠结。   简青桐看见了,就叫他拿上两个白菜包,带着妹妹去书房吃,大人要在这里说事。   唐骏乖乖带着妹妹去了。   书房门一关,刘大妮压着的火气蹭的上来,瞪着不省心的俩儿子低声骂:   “老娘辛辛苦苦挣钱送你们上学,是叫你们去念书学知识的,不是去画画瞎玩的!   画画能有什么用?是能给你工作还是能给你吃给你穿?不好好学习去画画,换我是你们老师也得被你们气死!”   简青桐看俩孩子被骂得跟鹌鹑似的,缩着头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忙好声劝刘大妮:   “孩子还小呢,不懂事,你别生气,好好教他们就是了,不犯错的孩子哪还用得着老师教家长教?咱们大人有时候还犯错呢,改了不就好了?耐心点,生气上火伤身体。”   刘大妮勉强被她劝住,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俩不省心的儿子:   “我就是生了俩讨债鬼,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简青桐见她暂停发火,又赶忙给俩孩子使眼色:   “大军小兵知道错了对不对?爱画画不是错,但必须要在正确的时间恰当的地方来画。   你们也都上学念书了,能懂一点事了。你们应该知道,只要你们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课后按时完成作业,校内遵守纪律,老师就会对你们很满意,绝不会批评你们对不对?   而你们爸妈对你们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你们上学的时候做到学生的本分,回家以后写完作业,愿意帮忙做点家务活就帮,实在懒得动弹也就随便你们玩去。   玩的时候你们再来画画,爸妈会生气吗?老师会管吗?不会的对不对?   你妈还会特别高兴地说,哎呀我儿子真聪明,学习上不用我费心,还会画画!我咋这么厉害,一下生出俩文曲星来,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大军小兵听她学自己妈说话,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怯怯地扭头去看刘大妮。   刘大妮也没绷住,没好气地白俩人一眼,说:   “他俩要是文曲星,那天上的星星都成文曲星了。”   简青桐就冲大军使眼色。   大军到底大些,犯的错误也轻一些,壮着胆子认错:   “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在学校里开小差,学习的时候认真学,玩的时候痛快玩。这回的钱算我跟妈借的,回头我捡废品卖钱还给妈,你别生气了,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简青桐冲他比出大拇指。   这孩子很懂套路啊,一看就没少听班上同学念检讨。   想想也是,有那样一个脾气暴躁的班主任,学生们犯错被罚的几率也直线上升,也是难为孩子们了。   刘大妮脸色稍霁,嗯一声掏出一块钱递过去,硬邦邦说:   “行,我记下你这话了,你阿姨也可以作证。不过我也不用你去捡废品,这个星期天帮我干一天活就算抵消了。”   她正缺人手帮忙卖糖葫芦,白送上门的劳力不使白不使。   大军振奋精神答应,浑身轻松地装好钱,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小兵着急地拽他哥胳膊,使眼色使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可才躲过一劫的大军硬是没理他。   简青桐扫一眼小兵前衣襟下摆那道长长的口子,暗暗叹口气,决定拉这孩子一把,省得真给刘大妮气爆,炸了。   “小兵你是不是有话跟你妈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家都喜欢主动认错认真改正的好孩子。”   小兵啊一声,小眼睛骨碌转,看他妈脸色越来越黑,也顾不上编借口了,冲口说道:   “妈,老师叫你去见她。”   刘大妮咬咬牙,深吸口气,问:   “因为啥?”   小兵眼神左右乱瞟,小声说:   “可能想你了吧。”   简青桐在旁边看着都想揍这小子,可想而知被正面暴击的刘大妮有多喷火。   简青桐为了保卫饭桌和平,也为了不耽误自家孩子午睡,决定不能袖手旁观。   “小兵严肃点,说正经事呢。你不想你妈没半点准备地去见老师,结果被老师一问三不知的,惹老师更生气吧?   老师会批评你妈妈对孩子的教育不上心,不支持学校和老师的工作;你妈妈挨顿批也会更憋屈。   你说说,老师生气你妈憋屈,最后遭殃的是谁?”   大军一想到时候母老虎发威,全家无一幸免的悲惨画面,就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不想受池鱼之殃的大军,担起哥哥的职责,啪一巴掌拍在蠢弟弟肩头,无视他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拉起弟弟划破的衣裳告状:   “妈你看我弟,他为了想要阿姨给他在衣裳上缝个孙悟空,拿同桌削铅笔的小刀把衣裳割破了。   同桌以为他疯了,吓得哭着去找老师。他们老师问他为啥割衣裳他也不说,老师管不了,就叫找家长。   还有他也在书本上乱画了,上课的时候被老师逮住好几回,还罚站了。”   大军一股脑说完,也偷偷拿眼神瞟简青桐。   他严重怀疑,简阿姨昨天故意教他们画画,就是为了陷害他们叫老师批评的,不然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是一个阴谋!   可惜他们都被蒙蔽了双眼。现在他清醒了,可他妈已经被忽悠瘸了!   难怪他妈现在天天嘀咕想换孩子,每天不是夸唐骏,就是说唐果,一看他跟弟弟就满脸嫌弃。   他懂了!他真的懂了!   简阿姨就是想忽悠他妈继续给她家干小保姆!好歹毒的女人,后妈果然都是蛇蝎心肠!   简青桐看着大军复杂多变的表情,疑惑地挑起眉头。   这孩子怎么一脸便秘样?是想叫自己再帮忙说说情,他不敢捋亲妈的虎须,不敢自己请假上厕所?   简青桐同情地看一眼孩子,义不容辞地轻咳一声开口帮忙:   “小兵这孩子是淘气了点,不爱惜东西该罚,嫂子你说要罚他干几天活?不能比大军少,不然不公平。大军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大军顶着弟弟愤怒的眼神,心里凉了半截。   完了完了,蠢弟弟也上那女人的恶当了!她这就是挑拨离间,弟弟咋受罚关他啥事啊?   刘大妮见自家俩小子都被简青桐制住了,心说青桐妹子果然有一手,不然咋能这么快收服唐骏唐果俩孩子的心,个个喊妈喊得比亲妈还亲?学到了学到了。   她也威严地轻咳一声,板着脸说:   “看你们阿姨给你们讲情的份上,我这次就先不揍你们了,也不告诉你们爹。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星期你们都必须给我干活,不许出去瞎跑,小兵多罚一个星期,听见没有?”   大军小兵悻悻说知道了,难兄难弟俩人还互相打眉眼官司,你瞪一眼我瞅回去的,倒是不耽误他们吃饭。   “好了好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大军小兵好好反省改造,这事儿先翻篇儿了啊,吃饭吃饭。”   简青桐也松口气。   这种调节家庭纠纷的活儿,她也不擅长啊,幸好没越帮越忙。   刘大妮也没揪着不放,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娃,再生气也有限。   “我去叫唐骏果果出来吃,俩孩子估计担心坏了。”   大军给他妈夹菜讨好的筷子顿在半空,一脸的心如死灰。   看吧,他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再这样下去,他跟弟弟就成没妈疼的孩子了!   这肯定又是简阿姨的诡计!她自己当后妈怕被人骂,就想拉他妈下水。   这样别人就会说,看大军他妈多差劲,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管,还不如唐骏他后妈称职呢。   啊啊啊可恶!到底咋样才能摇醒他妈?这个简阿姨真的不是好人啊啊啊!   简青桐见大军神色又开始变来变去,还一个劲儿瞅她,夹菜的筷子举起来也不往盘子里落,就试探着把靠近自己这边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好像没用?这孩子的眼神似乎更幽怨了?   简青桐搞不懂他的想法,干脆换了公筷,把离得远的几样菜,全部夹了些过去。   当然,也没忘记他旁边的小兵。   简青桐尽量把一碗水端平。她是真的不太善于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更甚。   大军默默盯着自己碗里满满一碗菜,肉和鸡蛋很多,白菜也多是叶子,几乎没有厚厚的白菜帮子,弟弟碗里也是一样。   亲妈也就这样了吧?不,他亲妈也没对他这样好过。   他家穷,本来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稍微好点的饭菜还要先紧着他爹跟弟弟吃。因为他爹上班挣钱辛苦,弟弟比他小要让着。   大军一直很懂事,从来不跟弟弟比,因为别人家也都是这样的,而且他妈吃的比他还不好。   可简阿姨却把最好吃的菜先捡给他吃了,弟弟还排在他后头。   他在这家吃好几顿饭了,他亲眼看见简阿姨其实不怎么给唐骏夹菜的,都是叫他自己吃。简阿姨其实对他挺好的。   头一次被珍重对待的大军有些感动,夹起一块喷香流油的肥肉大口嚼着,心里却蓦地一紧:   糟糕,他差点也被简阿姨的花招给迷惑住!这菜明明是他妈辛苦做的,简阿姨跟他一样是吃现成的,她就动动筷子而已,却想抢妈妈的功劳!   好险,差点被糖衣炮,弹收买,他最该感谢的是他妈才对。   大军悚然心惊,每吃一口都告诫自己念着亲妈的好,千万不能也被狡猾的简阿姨拉拢过去,不能中了她的挑拨离间。   真的好奸诈啊,简直防不胜防!   简青桐见小哥俩专心吃饭,也松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处理得很好,天下太平。   一顿饭吃得波澜起伏,好在结局是好的。   午睡起来,刘大妮送仨小学生去上学,顺便去见小儿子的班主任,她已经做好挨批的准备了。   简青桐搂着唐果睡了一个饱饱的午觉,等小团子睡醒后,便推着婴儿车带她出去散步,顺便寄信。   她先主动找了夏明亮,特意拿出没封口的信问他,要不要检查一下内容。   结果夏明亮还真给接过去了,一边解释说平时部队是不管这些的,一边就抽出信纸展开来看。   “弟妹你别多心,我就是怕你初来乍到不熟悉保密条例,唐远征又不在家,所以特事特办,帮你把把关。”   夏明亮说得冠冕堂皇,简青桐倒也没觉得冒犯。   她既然敢把信拿出来,就做好被人检查的准备。   何况现在她跟唐远征都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她自己不光被这边的革委会盯上,还怀疑老家那头儿的革委会才是背后黑手,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想起糟心的简青苗,还有她傍上的那个干爹,简青桐就忍不住皱眉。   简青苗能指使动权势在握的干爹来针对她,凭借的就是灵泉水的奥秘和卫生巾厂的点子。   简青桐倒是想直接釜底抽薪,截胡创办卫生巾厂的计划;可这不是唐远征没回来嘛,事先不跟地头蛇商量下,她心里没底,怕犯忌讳。   夏明亮人精儿似的,一眼瞅出她神色不对,先夸她字写得好学习进度快,才接着提起唐远征那边的消息。   “弟妹你别担心老唐,他是咱们先锋营的领头羊,专业技能杠杠的,几乎没啥短板,而且从无败绩!   这次的任务对他来说没难度。原本今天就要收队回来的,不过早上陈东那小子回来报告,说是有了新的重大发现,要继续深挖扩大战果,所以可能还得再耽搁两天。   你听听,这是已经完成既定任务,还想立更大的功劳,压根没觉得困难。   对了,陈东回来还把咱们的军犬给调走了,这下就更有把握了,保证被他们盯上的人插翅难飞。   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只管在家安心等着,我保证还给你一个全须全尾的唐远征!”   简青桐被打趣得脸上发烧,也不好解释她压根没担心唐远征,显得她多冷心薄情似的,只好讪讪笑笑。   夏明亮迅速看过一遍信,重新折起信纸塞进信封里,直接打开抽屉拿出胶水给她把封口封上,又检查一遍信封上邮编地址全都正确无误,这才放下信说:   “信写得没问题,弟妹你这是报喜不报忧啊。先搁我这儿吧,回头我叫人给你寄出去。”   简青桐忙说不用,她带过去投邮筒里就行。   夏明亮就告诉她说,邮筒明天上午才会开,他找人寄出去的话,今天下午就能走,能提前一天到。   简青桐觉得不必这样麻烦,这么做肯定占用系统内部资源了,她这又没什么急事,真没必要。   夏明亮却意味深长地笑笑说:   “弟妹你别管了。信的事交给我,我也想试着拿你这个当饵,看能不能钓出些小鱼小虾臭王八出来。   革委会那帮孙子敢拿你作筏子,就得做好翻船的准备,咱们可不是什么亏都吃的。”   简青桐看他眼底精光闪烁,一副要算计人的样子,不由得又想起魏向前之前说漏嘴的话。   他说嫂子你跟指导员说一块去了,指导员也觉得这是革委会想借机插手部队内部事务,绝不只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简青桐忍不住后退半步,对这些玩心眼的敬而远之。   没办法,智商不够,连上桌的资格都不够,充其量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炮灰,惹不起惹不起。   她这智商,也就配跟唐果小朋友一起玩过家家了。   夏明亮顺着她的动作,也看向正扶着学步车满办公室转悠的唐果,眼底浮现真切的微笑:   “这个学步车做出来了?不错不错,看起来就很实用。听后勤老何说,他们那边已经接到不少订单,基本上知道这事儿的大小领导都说要订货,还帮亲戚朋友一起定。   弟妹,你这个点子出的好,为咱们部队立功了。老何那边奖金到位没?开会定的给你发一千块钱奖金,要是不对数你跟我说,我帮你去要。”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VIP]   一千块钱的奖金, 是什么水平呢?   举例来说好了。   现在买一辆自行车,除了要弄到工业票外,单只算现金的话, 价格在一百三十块钱左右, 目前市场上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合计下来, 简青桐这次的奖金,也就七八辆自行车的钱。   婴儿车的话, 考虑用料成本的降低,保守一点算最低五十块钱一辆的纯利润, 那么她的奖金也不过是卖出去二十辆婴儿车的钱。   看起来是不多,但这年头一笔一千块的奖金其实也不少了, 相当于唐远征这个营长十个月的工资,普通家庭可能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简青桐对上级的奖励没有任何不满,因为她得到的,还有远比实物奖金奖状更多得多的隐形福利。   后者才是她更看重的。   华国是人情社会,当下这个特殊年代里这一点尤为重要。   简青桐从末世携带金手指而来,还真不担心会在物质方面有所短缺, 过得不如人;她在意的从来都是潜藏在暗处的危险, 比如诡谲难测的人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不擅长应对这些, 那便给自己找个强有力的保护伞,背靠大树好乘凉。   目前来看,她的努力卓有成效。不论是唐远征,还是部队上级, 都逐渐意识到她的价值, 并展现出合作乃至庇护的姿态, 就很棒。   “奖金收到了, 何部长亲自送过来的,实在太客气了。”   简青桐干巴巴致谢,不是很会拿捏话语间的分寸。   面对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她那点子小聪明压根不够看。   不,是压根不敢献丑,自作聪明远比有自知之明更招人烦。   夏明亮满意点头,又逗了唐果一会儿,塞给她一个子弹壳做成的小坦克模型,叮嘱简青桐看着孩子别拿牙咬,就乐呵呵地喊于阳送她们下楼。   简青桐抱着唐果,于阳帮忙拎着婴儿车,殷勤地把她们送到办公楼外的平地,把唐果抱进车车里坐好,这才目送她们走远。   唐果对冷冰冰的小坦克不感兴趣,很快丢到一边,开心地看着满天飘飞的柳絮,咯咯笑着伸手去抓。   简青桐怕她会吃进嘴里,忙掏出根棒棒糖堵住嘴,随便她抓着玩。   单手推着婴儿车漫步林间小路,简青桐也闲闲地伸手接了一朵柳絮在掌心。   柳絮绵绵的,轻而朦胧,透着一股缠绵悱恻的忧郁劲儿,不若雪片那般清冷无暇,也不像棉花那般憨实敦厚。   “未若柳絮因风起。”简青桐喃喃念道,脑子里模糊有了灵感。   她知道文字稿写什么了。   *   唐远征回来得比预计得还要迟。   简青桐也不担心,每天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早上刘大妮会带着早饭过来,仨孩子吃完饭结伴上学,刘大妮边带唐果边做吃食,简青桐则回书房学习。   中午饭刘大妮做好,简青桐吃完饭带唐果午睡。   下午孩子上学,刘大妮则带着做好的吃食去外头卖,简青桐会带着唐果出来散步,顺便收发信件,或者在家做点手作。   晚饭是刘大妮提前做好焖在锅里的,一般是炖菜熬粥烀地瓜这种越焖越烂乎的,间或蒸锅馒头花卷包子,再拌个凉菜,第二天的早饭都有了。   吃过晚饭,简青桐先带着几个孩子散步消食,孩子们顺手把菜地浇了,她随手画几张小漫画,然后跟孩子们一起上个晚自习,接着洗漱睡觉。   工厂招工的消息很快传开,家属院的人都活动起来。   有消息灵通的便求到简青桐这儿来,又套近乎又送礼的,抢着帮她干活带孩子,快把刘大妮给挤得没地方站。   简青桐哪里肯管这些闲事?便装腼腆全给推了。   刘大妮得了简青桐的准话,心里有底也不慌,该咋样还咋样。   她的生意十分不错,每回带出去的东西都卖得很快,胆子也越练越大,每天回来分简青桐的钱也越来越多。   简青桐后来就不想跟她分成了,可刘大妮坚持要给,她也不推来推去的,回头在大军小兵身上还回去就行。   于是简青桐每天都有一上午的独处时间,并彻底从繁琐的家务中解放出来,   她也适当展现了自己的学习天赋,先从唐骏、小兵的课本翻起,不到一星期已经追上大军在学的五年级课程,目前已经自学到初中二年级的课程,收获了包括刘大妮和孩子们在内的一致崇拜。   几个孩子备受鼓舞,将她视为榜样,每天晚上跟她一起学习,背书做作业从来不用人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还主动跟着她额外多学习一会儿。   就连唐果都耳濡目染地过来凑热闹,到点儿就坐到她专属的圈椅上,拿着一本识字绘本津津有味翻着,很能坐得住。   孩子们的进步十分明显。   唐果不用说,目前已经能说出连贯的简短句子,四五个字那种。因为看书时候经常严肃地抿紧小嘴,流口水的情况也大为改善,也不经常抓咬东西了,爱撕书的毛病也不药而愈。   唐骏更不用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个头儿还往上蹿了蹿,每天不再视上学为应付公事,还交到了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经常约出去一起玩。   大军小兵的变化最为明显,学习成绩有了很大进步,这几天得到老师好几次表扬,学习劲头更加充足,上课听讲更专注,回来写作业不用人催,乐得刘大妮合不拢嘴。   大军还悄悄找简青桐道歉,忸忸怩怩说他之前错怪阿姨了,他已经知道阿姨推荐他妈去工厂做工的事情,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人想太坏,阿姨其实对他们很好。   简青桐都不知道这孩子心理活动这样丰富的,哭笑不得之余,只好接下孩子的道歉礼物——一首吹得稀碎的笛子独奏《红星照我去战斗》前半段。   一星期后的夜里,唐远征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是你啊?吓到我了。”   简青桐正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改稿子呢,突然听见门外有动静,心下一惊差点按到删除键,连忙把笔记本电脑收进空间,下地查看。   唐远征扫一眼她身上宽松的米白色睡衣睡裤,开得不算低的领口下一截颈子白得晃眼,他自觉把目光固定在她脖子以上。   “还没睡?”   他问了句废话,皱眉补充:   “我回来拿两件衣裳就走,你早点睡。”   简青桐眼底闪过意外:   “又要走?”   唐远征低声解释:   “有任务,马上出发。”   简青桐点头:   “好吧,注意安全。”   然后跟在他屁股后头,语速飞快地把方明华来信的事说了,又问工厂推荐名额的事情要不要给他留两个,还有五四那天大堂姐结婚他能回去不,最后还没忘记把得了一千块奖金的事情交代一句。   唐远征一一听着,叫她看着办就行,然后拎着简单的行李匆匆离开,连唐果都只隔着门远远瞧了一眼。   简青桐被他这么一闹,睡意消散不少,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就有点起不来,呵欠连天的食欲不振。   唐骏担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简青桐就小声告诉他,昨天晚上唐远征回来过,不过又出任务去了。   唐骏很懂事地点头:   “妈妈别担心,爸爸工作就是这样,总得往外头跑,辛苦妈妈留守大后方,我会帮妈妈的。”   简青桐没什么精神地摸摸小家伙脑袋,等孩子们吃完饭上学,把唐果交给刘大妮,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继续补眠。   “妹子有你的信。头晌小魏送过来的,我给你搁书房桌上了。”   简青桐一觉睡到快中午,脑子总算不那么晕了,闻着香味出来,就听刘大妮提醒道。   她哦一声,问句嫂子做啥好吃的呢,被塞了一个热腾腾暄乎乎的白面包子。   咬一口被烫到,她咝咝啦啦扇着手往嘴里吸气,还舍不得吐,含糊不清地说:   “这个酸菜猪肉粉条馅的好吃。”   刘大妮就得意地笑:   “我往里头搁了猪油跟火腿粒,能不好吃吗。你趁热吃,一会儿这锅蒸得了,我带去公社那头转一圈,顺便接仨小的放学。你跟我去不?”   有了小推车,带孩子出去也方便,刘大妮其实想叫她跟着去的。   不是想叫她帮忙卖货,就是觉得简青桐太不爱出门,总窝在家里头也不是个事儿。出去转转晒晒太阳也行啊,顺便还能展示下婴儿车。   这车知道的人多了,想买的人才多,厂子的效益才会好,肯掏钱买饭吃的人才越多,刘大妮的账算得很明白。   简青桐看看灶台上满满一篮子的包子,还有正呼呼往外冒蒸汽的地锅,咽下嘴里的包子问:   “嫂子你这是做了多少啊,卖得完吗?”   刘大妮胸有成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继续拉风箱烧。   “不多,也就三锅吧。四十来个大包子,给咱们娘几个留下晌午饭吃的,也就剩下三十五六个,一人买俩的话,十七八个人就买光了。”   简青桐还一脸问号:   “公社里买饭吃的人这么多吗?这肉包子怎么不得三五毛钱一个,俩就小一块了,可不便宜。”   刘大妮淡定自若,一一细数:   “别小看公社里的人。那些干部就不说了,天天吃食堂的,很肯买着吃。要不是镇上离得远,说不定还顿顿下馆子呢。   还有幼儿园、小学、初中的老师,兜里也都有钱。卫生院那头也很能销货。   村里也有人买。那些家里有钱的知青可舍得花钱,手松得很。有些社员家里宽裕的,也隔三差五地来买上一回打打牙祭。   还有那些小伙子想讨好对象的,男人心疼媳妇、老人心疼孙子的,都肯花钱。算起来这还不够卖呢。”   简青桐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咬一口喷香流油的包子,冲她比出大拇指。   “没人眼红吧?万一有人使坏……”   刘大妮嗐一声不以为然:   “村里太平得很,早不批不斗了。有人去市里头倒腾东西,挣了不老少,还有胆子大的坐火车上南边进衣裳手表回来卖。   村里好几家起了大瓦房,自行车缝纫机录音机啥的,好几家都挣回来了,不比我这小打小闹的动静大?没事儿!”   简青桐就说:   “那是还挺好的。”   刘大妮爽快地笑:   “可不是好?老百姓兜里有钱了,日子才好过。肚里油水足了,脸上笑才多,亲戚邻里之间也都和气了,不至于为了一分钱一口粮吵成乌眼鸡,那不都是个穷字闹的么,上门都怕不受待见。”   简青桐跟着点头。   看来外头形势是宽松不少,确实是好消息。算算时间,大概已经开始有大佬陆续平反了?   唐果嘴里也含着一块浸了汁水的包子皮儿抿着,听大人一直说话不理她,就蹬着俩小短腿想踩地上跑过去参与一下。   刘大妮看她一眼,又邀请简青桐:   “你带着果果跟我出去转转呗,省得留家里还有人来串门,你又不爱跟人扯闲篇。”   简青桐想想也是,点头答应。   “我先看看信。”   她先搁下吃了一半的包子,擦擦手,心急地拆开信来看。   两封都是报社编辑部的回信,捏捏厚度,一封薄一封厚,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早忍不住想看结果了。   先拆开薄的那封,是军报那头的回复。   “嫂子我过稿了!”   打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汇款单,备注是稿费,足足十块钱!   简青桐高兴地跟中了一百万似的,迫不及待地跟人分享喜悦。   “真的啊?我就说你肯定能行,真了不起!”   刘大妮也一脸惊喜地起身来看。   简青桐就指着汇款单上的备注,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脸上全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弯腰响亮地亲了小团子一口:   “妈妈挣钱了,开不开心?”   唐果感受到她高涨的情绪,也跟着咧开小嘴咯咯笑,张着小手要搂着她脖子回亲。   简青桐欣然接受小团子的亲吻,心里头的喜悦不断满涨,就跟她上辈子头一次在网站上创建作品一样,光是看着光秃秃的制式封面都能傻乐半天。   刘大妮稀罕地把汇款单还回来,凑趣地问:   “哪天的报纸啊,登了没有?”   简青桐摇头,满脸是笑:   “应该没吧,没见着,估计也快了,稿费都到了。”   刘大妮点头:   “说的就是,钱都给了那肯定没跑了,这两天多留神翻翻,到时候留一份给孩子们都瞧瞧。   那封信呢,也是稿费?”   简青桐捏着厚厚的信边拆边说:   “这个恐怕是退稿的,果然。”   她抽出厚厚的信纸,发现自己的稿子上被人用红笔细细修改过了。   再看最后的评语:   文章整体有待改进,大纲保留意见,人设保留意见,创新点还不错,也有看点。文字过于直白口语化,形同流水账,某些词语句式用法错误已标出,望再接再厉,下头署名王静。   简青桐默。   这熟悉的格式,这熟悉的模板,不愧是JJ小说里的编辑,连拒稿的措辞都一毛一样!   “真不行?”   刘大妮见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   简青桐眨眨眼,很快若无其事笑笑:   “嗯呐,没过,编辑说稿子不合格,退回来了。”   刘大妮善意安慰:   “没事,这回不行咱下回接着努力,你才学不到一个月呢,已经成功一个,很了不起了。天底下文化人那么多,好些人一辈子都上不了一回报纸的,你比他们都强。”   简青桐嗯一声笑开,说:   “嫂子看得明白。”   刘大妮见她没不高兴,也跟着松口气,语气还有些兴奋:   “妹子我是真佩服你,干一行行一行啊。说实在话,之前你说以后想当作家,我还不信,心说跟我一样的睁眼瞎,字都不认识几个,当作家?家里蹲吧!   后来吧,我跟你处长了,听你说了这个那个点子,就觉着你是心眼活泛脑子活络,能挣钱,可未必懂念书,还是不信你。   再后来,我听大军小兵说你念书可快了,没两天学得比他们都强,我又觉着吧,会念书的多了,也没见着每个都当上作家写文章了呀?我还是不信。   特别是你平时在家不是画个画儿,就是绣个花儿的,要不就琢磨吃的喝的逗孩子玩儿,瞧着半点心思都不往学习上使劲。   我天天催着你学,你还总干别的,我还当你跟我家大军小兵一样不上进。”   她乐呵呵摇头,笑叹自己有眼无珠。   “结果,你这就悄咪咪地干成了!我天,我要不是每天亲眼看着,谁说我都不敢信,非骂她是吹牛不行。   妹子你真的,我都不知道该咋夸你好了。我刘大妮也认识大作家了!”   简青桐被夸得脸上发热,赶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还差得远,这还被退稿了呢,水平有限水平有限。”   刘大妮不赞同:   “你可别跟我这谦虚,我又不是外人。”   第三锅包子蒸好后,俩人便收拾出门。   刘大妮还推着简青桐家借来的自行车,车后座绑了根短木棍,两头挑着两篮子包子。   简青桐推着唐果,不紧不慢地往隔壁公社去。   路两边种满杨树槐树,风一吹杨絮漫天。   刘大妮见简青桐娘俩沾了一头一身毛毛,直接给逗笑了。   “这可倒好,出来一趟都成白毛女了。”   简青桐口罩帽子全副武装,淡定地行走在漫天飞絮间。   “得亏咱们都不过敏,不然这天气可出不来。”   刘大妮抹掉睫毛上粘着的杨絮,手在脸前挥了挥说:   “就点毛毛还能过敏?谁这么金贵啊。”   简青桐笑笑,觉得有必要普及点知识:   “过敏是体质问题,还真说不上金贵不金贵,就普通生病,不过有些过敏严重的话能致命。   一般的皮肤过敏还好,就痒点起点小疙瘩,过两天就消了。   要是严重的过敏,比如花粉引发的哮喘,海鲜引起的腹泻脱水,花生鸡蛋等等引起的喉咙肿胀无法呼吸等等,那才是真的要命,必须引起重视。   还有药物过敏的话,这个一般正规医院都会做皮试问过敏史,反倒还好些。”   刘大妮听得一愣一愣的:   “啥?吃花生鸡蛋还会过敏?这是穷鬼投胎,生受不住好东西吧?”   简青桐无奈笑:   “个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例子可太多了,别人很难真的感同身受,强求不得。   刘大妮眼睛瞪得像铜铃,久久咋舌不已,显然世界观遭受了冲击。   她很快又想起以前听过一桩八卦,神神秘秘地跟简青桐讨论起来:   “那要这样说的话,我还真想起来件事儿。我姥家他们村以前吧,出了个怪事。   有一户哥哥家盖房子,亲弟弟去帮忙,晌午嫂子就留饭,还把弟妹跟侄子侄女都喊家吃饭。   正吃着呢,侄子突然就口吐白沫倒了,没两下就咽了气。   弟妹哭天喊地哭儿子,一口咬定是嫂子在儿子饭里下了毒,撕着打着要嫂子赔命。   嫂子被冤得不行,一发狠,从侄子嘴里抠出没嚼碎的鸡蛋肉啊的塞自己嘴里吃了,说要真是她下毒害人,那就叫她赔命好了。   结果嫂子愣是没事儿。   弟妹死了儿子差点发疯,认定是嫂子搞的鬼,等大伯子新房盖好搬进去后,夜里摸黑一把火把房子点了,大伯子一家全烧死了,一个不剩。”   刘大妮吐掉飞进嘴里的毛毛,摆手拒绝简青桐递来的口罩,她嫌戴这个闷气。   “你说,先头死的那个弟妹的儿子,会不会就是鸡蛋过敏?”   简青桐收起口罩,也低声说:   “不能确定,有可能是过敏,也有可能是食物相克,说不好的。公安怎么说?”   刘大妮嗐一声,赶赶面前的毛毛说:   “压根就没报案,怕一家子闹出这种不和的事情来丢丑,捂得紧着呢。村里头都这样,谁家男丁多腰杆子就硬,兄弟不和被人笑话不说,还会受欺负,家丑不外扬。”   简青桐无语,怎么说那也是条命。   “嫂子,我知道要写个什么故事了。”   简青桐突然有了灵感。   她在军报上过稿的那篇,就是以朱武为原型的那幅英雄插画,配了篇简短又抒情的小文章,整体风格就是又红又专,这才是过稿的关键吧?   而被退稿的,则是她依着以前网文写作风格的一篇穿越小说开头。尽管她已经尽力往高大上靠拢了,显然依然不符合主流审美,被退稿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编辑的修改意见挺具体,就是哪哪都不合格,但要她重写的话,一时间也摸不清方向。   现在她有主意了,她打算写个急救科普小故事的系列,直白浅显的剧情加上形象的漫画配图,应该更容易过稿吧?正好弥补她口水话多的缺陷。   省报市报还不给过的话,她就还投军报,自家报纸总还是会照顾她的。   刘大妮被毛毛烦得不想张嘴说话,冲她比个大拇指表示支持。   很快到了隔壁村子,有相熟的知青认出刘大妮主动跑来,你一个我两个的买包子。   简青桐就帮忙收钱。   胖胖的男知青买上包子当场就咬一口,香得满嘴流油又掏钱:   “再给我来两个!妈呀这包子绝了,酸菜开胃粉条入味,瘦肉不柴肥肉不腻,还加了火腿?五毛钱一个真的巨值!”   旁边几个女知青就笑话他:   “龙鸣,你可真是的,吃都堵不上你嘴。”   龙鸣接过包子塞兜里,毫无形象地冲她们翻个白眼:   “堵上嘴我还拿啥吃?”   几个女知青就又嘻嘻哈哈笑,又问他真这么好吃啊。   龙鸣翻着白眼叫她们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一个小胖墩颠颠儿跑过来,手里举着张一块钱,奶声奶气喊婶婶买包子。   刘大妮乐呵呵地问他:   “虎头,你奶呢,她咋没来?一块钱能买俩大包子,也可以买仨小包子,你要大的还是小的?”   虎头特别有气势地一挥手:   “要大的!”   “好嘞。”刘大妮麻利装塑料袋,弯腰递给他。   虎头隔着袋子使劲闻一口,拔腿就跑:   “奶,我买上包子了,大的!”   后头小脚老太太赶紧伸出手虚拦住大孙子,生怕摔倒了。   女知青矜持地看着,等村里小孩跑开,这才脆生生问刘大妮:   “大嫂,晚上你还来吗?还卖包子?”   刘大妮乐呵呵答:   “来的!晚上换换花样,烙葱油饼,再给炖个红烧肉,炒一个醋溜白菜,你们自己带碗啊。”   知青们小声欢呼一声,午饭还没吃完,就又期待起晚饭来。   龙鸣听着又忍不住流口水,看看兜里准备当晚饭的包子,决定还是明天早上当早饭好了,红烧肉怎么可以错过!   女知青又问:   “点心零嘴还有吗?我上回买的绿豆糕吃完了,冰糖葫芦也行,吃山楂助消化。”   其他女知青就说:   “豌豆黄、山楂糕都要!大嫂手艺好,做啥都好吃。”   刘大妮也笑着跟她们聊天:   “真的?那我熬的糖水罐头,你们咋不抢呢?”   女知青抿嘴笑笑不说话。   龙鸣解决完一个大包子,正从塑料袋里拿第二个的空当,解释一句:   “她们怕胖,嫌罐头太甜了。我不怕胖,大嫂你带罐头来我要。”   女知青就嘘他:   “你可不是不怕胖,瞧瞧你那一肚子肉,低头都快看不见脚尖了。要不是头发短,人还以为是哪个孕妇出来了,上车都得给你让座。”   龙鸣拍拍圆滚滚的肚皮,自得地笑:   “能把自己养一身肉那叫本事!这全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回家我妈我奶我太奶我姥我太姥她们都夸我的,你们懂什么,这叫福气!”   女知青又嘻嘻哈哈笑:   “对对,能吃是福,你最有福气了。”   一伙人说说笑笑,一口气买去十几个包子,这才跟刘大妮打声招呼,约定晚上还来后离开。   “这帮知青真不错,听说都是京津沪那边的大城市里过来的,家里都有权有势的,手头也松,难得是做人都和气。”   刘大妮盖上篮子上头的白手巾,推车往前走,小声跟简青桐说。   “估计今儿看你眼生,还带着果果,他们没好意思跟我聊别的,前两天还跟我打听夏韵的事呢。”   简青桐捧场地哦一声,刘大妮顺畅地接下去说:   “夏韵也是知青,不过是山里头来的,跟这些大院里出来的压根没法比,平时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夏韵心眼多,家里没钱还爱攀比,同屋里人家有啥她都要眼红,背后还偷摸拿人家的,问了还不承认,非说别人瞧不起她。   其实是她自己个儿傲气,褒贬这个挑拣那个的,谁在她嘴里都得不着个好。   这些人谁肯惯她的毛病啊,就不带她玩了。   不过这也怪不着别人,村里知青多了,也有那小地方来的穷人,人家照样处得和气团结,就还得看个人人品。”   刘大妮朝身后一努嘴:   “就那几个女知青,没戴手表没戴项链那几个,她们就是。家里不宽裕,出来买个包子都三四个人一起合买,但也没叫谁看不起,还能嘻嘻哈哈一起开那个小胖子的玩笑,也没见谁翻脸。   就不带夏韵一个玩儿,她人品有问题,丢知青的脸了。”   简青桐不置可否,转而打趣她一句:   “嫂子不是说,知青心眼多,什么都能豁的出去,最好远着点吗,怎么,改口了?”   刘大妮大大方方承认:   “那不是以前处得少么。知青里大方不作妖的,那就是好同志,跟我花钱买东西的就更好了,我就是要夸。   夏韵那样的不行,骂的就是她。”   简青桐抿嘴笑。   车里唐果抓杨絮抓累了,被口罩憋得闷气,又被包子香味馋得流口水,开始不安分地闹腾开。   她的包子都被人抢走了呜呜!   简青桐就撕块甜甜的草莓果酱面包塞她嘴里,小家伙快乐地拍起车车,瞬间多云转晴。   “大嫂等等!”   身后咚咚脚步声响,简青桐俩人回头,见龙鸣举着包子追上来,拄着膝盖气喘吁吁问:   “大嫂,呼呼,你这个娃娃车,呼呼,在哪买的啊?”   简青桐不答反问:   “你想要?”   龙鸣眼睛里放出精明睿智的光芒,围着婴儿车转两圈,爽快承认:   “大嫂,我家里有亲戚在百货大楼干,我看你这个车挺好的,我想买一辆邮回去,问问那边要不要进货。不白问大嫂,辛苦费少不了你的。”   简青桐挑眉,对这个爱吃的小胖子刮目相看起来。   果然大院出来的二代们都不是真正的废物,眼光确实有。   “巧了,我还真认识厂家,回头我帮你问问销售经理。你叫龙鸣是吗?”   龙鸣点头,主动提议:   “要不您把工厂的地址给我,我亲自过去谈,显得诚心一点。”   简青桐瞅一眼他一身的穿戴,着重看了眼他的腕表、袖扣和鞋袜。这可真不像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孩子,估计在国外或者港城那边有人吧。   简青桐冲刘大妮使个眼色,叫她先去别地卖包子,省得待会儿凉了。   刘大妮没说什么,推着车先走了。   简青桐这才摘下口罩,冲小胖子真诚笑笑,低声问:   “小同学,我有更好的东西要看看吗?”   龙鸣诧异地看她一眼,又警惕地看看四周无人,觉得这应该不是仙人跳,这才放心点头:   “行啊,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   “爽快!”   简青桐戴好口罩,装作从包里掏出一对纯度极高的蓝宝石袖扣,极快地向他展示一下:   “这个要吗?”   小胖子眼睛一亮,迅速点头:   “给我仔细看看。”   简青桐大方递过去,半点不担心小胖子拿了东西就跑。   只要她不愿意,这个世界还真没人能从她手里抢东西。   龙鸣接过袖扣,对着阳光仔细一看,差点被宝石的光芒刺瞎眼。   “这是,帕帕拉恰!你怎么会有这个?”   龙鸣连连倒抽冷气,不敢置信地反复检查,却看不出丝毫破绽。   简青桐耐心等着。   这袖扣不过是她空间收藏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玩意儿,看着体积小拿来填空隙的。选它先出手,一是难得见着有人戴袖扣,再一个就是因为它最不起眼。   做人要低调啊。   龙鸣却完全感受不到她的低调,一双懒洋洋的睡凤眼睁到最大,嘴里不敢相信地喃喃念叨:   “是帕帕拉恰没错,这个色泽,这个纯度,这个切割,绝了!”   他反复确定之后,猛地攥紧袖扣,一脸坚决不容反悔地说:   “这东西我要了,你开价吧!”   简青桐不意外地笑笑,把皮球踢回去:   “你能出多少?合适我就出手。”   龙鸣又牙疼似的吸口气,揪着一双喜气洋洋的眉头说:   “这可是帕帕拉恰,顶级刚玉!我出价,我还真不知道出多少合适。”   他只踌躇片刻便又果断道:   “这样吧,我手头准备不足,先付你一笔定金,你给我打个条子,先把这东西留给我,回头我跟家里调点钱来,再付尾款,你看行吗?”   他怕说服力不够似的,还主动自报家门:   “我爷爷是某军区司令,我大伯是沪市副书记,我爸是京市某部长,我妈是京师高院副院长,我本名叫龙鸣涧,这些你都可以去查。”   他依依不舍地把东西还回来,再次强调:   “一定要给我留着啊!我姥爷马上六十大寿了,我准备送他老人家当寿礼的!”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VIP]   接下一百块钱定金打好收条, 俩人分道扬镳。   简青桐数着空间里增加的存款直呼好家伙,随手一掏就是一百块,小龙同学有魄力。   不过听听人家那一串闪亮亮的背景, 她这除了羡慕也只有羡慕了。   希望唐骏唐果以后想跟人拼爹的时候, 也能霸气地说, 我爸是唐远征!   必要时候她也可以喊爸爸的,有大腿抱就行。   开个玩笑, 她自己可以当爸爸!   *   军报很快刊登了简青桐的文章,赶的时机还很巧妙, 五一劳动节月初专题后排位置。   魏向前送报纸过来的时候,笑出一嘴大白牙, 对着简青桐好一顿夸:   “嫂子你上报了!不是,是你写的文章上报了,你快看!这画的是朱营长吧?真像!写的文章也好!   尤其是这句,铁骨铮铮马上鸣,青春无悔铸和平!嫂子你写到我心坎上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指导员也夸你写得好, 把咱们战士们的心声全给写出来了, 给咱们先锋营还有全体军嫂争光了!”   简青桐接过报纸看看,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新到的报纸还散发着油墨香, 底下的豆腐块旁边配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图片,清晰度还不错,看起来挺显眼的,应该不会被人忽略。   简青桐越看越喜欢, 却还口不对心地谦虚着:   “过奖过奖, 侥幸过稿, 没有给营里抹黑就好。”   刘大妮凑过来看, 同样满脸是笑:   “哎呀这就登出来了?我看看。第一版啊?写这么多字,还有画儿,可了不得了,妹子你要出名了!”   简青桐这下是真扛不住了,刘大妮夸人怎么这么直白呢?出名什么的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咳咳。   “没有没有,我就写了一篇小文章而已,水平有限,还需要大家多指导包容。”   正说着,于阳也跑过来通知说:   “首长看了今天的报纸,夸简嫂子文章写得好。宣传部刘部长打电话给咱指导员,说上午想给嫂子安排一个采访,嫂子你看方便不?”   采访?这不是大神待遇吗?她只是个小扑街啊!   简青桐受宠若惊,忙问:   “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吧?我也就写了一篇小文章而已。”   于阳解释:   “听说是军区首长亲自下达的指示,说咱们军里出了一个才女,不能光只墙里开花墙外香,咱们自己人都该认识认识这位好学上进自学成才的好军嫂,也给大家伙树个榜样,把学先进争先进的风气搞起来。   师长亲自给指导员下的指示,可能还要开内部表彰大会,说要把嫂子的情况报上去,看来不来得及评今年的先进五四青年。”   魏向前听了就说:   “那肯定能评上!就算评不上全国全省的,一个市级的先进青年指定跑不了,嫂子这进步实在太快了,成绩也是实打实的,这可是军报头版,分量重着呢!”   于阳也赞成点头:   “我也觉得嫂子能行,年底的三八红旗手都能争一争。”   简青桐这回脸上真发烧了,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也,也没那么好啦。我也只出了这么一丢丢小成绩,那边还被人家省报退过稿子,真当不起大家这样夸奖。”   刘大妮一巴掌拍她肩头,瞪眼给她打气:   “怂啥?拿出你一天背十页字典的劲头,啥也不说就是干!那老厚的新华字典你俩月出头就能全背下来,这是一般人能有的水平?你就是能行,不用这么谦虚!”   魏向前跟于阳俩人一听都惊了!   “嫂子你在背新华字典?”   简青桐讪讪地笑:   “我这不是起步太迟嘛,认识字不多也没合适的课本,就只能自己闷头自学。要不是有字典,我也不知道和字能有六种读音,凿子换个词儿组就要念成确凿(作),说服要念(睡)服。   我这不是怕自己念白字被人笑话嘛,也没别的老师教,就自己想出来这么个笨办法,反正字典总不会出错的。”   事实上,新华字典也修正了好几版。上述几个词语的读音也几经反复,最后也会统一改成确凿(zao)和说(shuo)服。   以后就连“的地得”的用法区分也会取消,统一变成“的”,为的是方便中文在全世界的推广,降低外国人学中文的难度。   这也就造成了简青桐穿书回来后水土不服的窘况。   明明她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接受的是完整系统的华国教育,却因为时代不同文字的演变,而不得不再次从头学起。   这也是王静编辑说她文字功底差,白字多语言不通顺的根本原因所在。   就好比唐骏课本上要求背诵的古诗《山行》,她学的时候老师教的是“远上寒山石径斜(xie)”,于是当唐骏摇头晃脑背石径斜(xia)的时候,她下意识随口纠正,然后就被打脸了。   这会儿它就念狭!   再比如她自学的初中课本里的《马说》里也好多坑,像是“一食或尽粟一石”里的石,它不读十而读担!   相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改得简青桐苦不堪言。   谁叫她记性好呢,以前背得有多熟,现在改得就有多难。   也许几十年后,等唐骏他们的孩子上学了,这些字的读音又会重新纠正回来,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家长们就会懂她现在的痛苦了。   魏向前这会儿就理解地看她,一副难兄难妹的表情安慰道:   “嫂子我懂你,这个多音字真的太叫人挠头了。不过我没嫂子你狠,居然把着新华字典背,难怪你进步这么快。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嫂子你的付出都会有收获的!”   于阳跟他熟悉,闻言揶揄道:   “你可得了吧,嫂子还用得着你鼓励?人已经出成绩了!你上月文化课考试才刚及格吧?”   魏向前苦着脸求饶:   “说人不揭短啊,在嫂子跟前给我留点面子,我回去加倍用功还不行么。”   于阳打趣两句就算,扭头又跟简青桐确认:   “嫂子你看这采访的事?”   刘大妮一拍大腿,替简青桐答应下来:   “采,怎么不采!这可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大好事,不采的是傻子。刚好我也能帮忙说两句,我可是青桐妹子最好的朋友!”   简青桐无奈看她一眼,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我无条件配合组织工作,说得不好大家别见怪。”   于阳跟她确定了时间地点,约好九点半上门采访,就回去通知宣传部那头了。   魏向前走前多嘱咐一句,叫好好打扮一下预备照相。   刘大妮就给听进去了。   “妹子你赶紧换件衣裳去,好好捯饬捯饬,顺便给唐果也换一身。   我把家里再收拾一遍,赶人来之前,我也得回家换身衣裳去。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不能给你丢人!”   简青桐哭笑不得,看她兴致高涨,也不好给她泼冷水,抱着兴奋莫名的小团子回屋换衣裳。   门一插,她捂着发烫的脸,原地小碎步无声尖叫起来。   编编她真的出息了!都有人来采访她了!   “妈妈?”   小团子疑惑地歪头看她,被简青桐扑倒在床好一顿揉搓。   “啊啊啊果果妈妈真是太开心了!我终于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里立足了你知道吗?我的作品被人认同了!我找到写作的路子了,呜呜呜真的太不容易了。”   来到异世,能给她安全感的除了空间,就是写作,偏偏两者都受到时代限制,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谋生。   她真的是费尽心思步步为营,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以后的生活都能走上正轨了吧?   小团子被痒得咯咯笑。   刘大妮就在外头喊:   “妹子快别玩了,马上九点半,赶紧的!”   简青桐答应一声,强压兴奋,起来换衣裳。   唐果笑得有些累,躺在床上扑闪着大眼睛帮妈妈参谋,她妈问哪件衣裳好看,她就鹦鹉学舌似的说句好看。   简青桐也不灰心,比较手里为数不多的三套衣裳,最后定下墨绿色的那身。   这会儿讲究的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她第一次正式露相一定得穿得正式点。   这一身也是她晚上闲着没事顺手改的,原本是件长款斗篷来着,两面穿的,另一面是骚包的大红色。   她把里头的大红丝绒拆下来,给果果改了件古典宫廷风格的小裙子,还剪了点碎布头垫在首饰盒里当垫布来着。   刚好今天可以给唐果换上小红裙,再配上小白袜红皮鞋,又是一枚可可爱爱的年画娃娃。   俩人都换好衣裳,简青桐照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墨绿色挑肤色,白皮的人穿着显气质,肤色暗一点的穿起来则会显老气。   她做的这一身是稍稍收身的女士西服改良款,小翻领里头搭着雪纺纱的白衬衣,白色立领底下系着两条细细的黑绸带,随意打个交叉结垂下,下端被严密盖在外套里,显得端庄又不失活泼。   裤子乏善可陈,就是简单的西装裤,不紧不松,裤腿稍长带着点微喇,恰好能搭粗跟皮鞋穿,坐下时裤腿上移,能露出一点袜子的程度。   简青桐解开辫子,摸摸后脑勺秃了的那块,默默把蓬松的头发拢起,梳了个高马尾,又在脑后辫子底下别了个宽排黑珍珠发卡,保证头部转动马尾摇晃时也不会露出头皮。   绑马尾的发圈也用心挑选过,墨黑色丝绒发圈,上头干干净净的没有其他点缀,素净中又透着点低调的奢华,很合简青桐的心意。   她拿手指拨拨额头前面有点长的齐刘海,拿出剪刀来对着镜子简单修了修,露出清楚的眉眼。   梳好后对着镜子笑笑,嗯,眉清目秀小美女一枚。   简青桐想了想,掏出化妆包,迅速给自己画了个干净清透的裸妆,气色瞬间提升十分!   她满意地抿抿唇,收起化妆包,再次感叹命运的神奇,这张脸长得跟她上辈子越来越像了,画起妆来才那么车轻熟路得心应手。   打理好自己,她臭美地摆个POSE,回头朝床上又拽又咬脱袜子的小团子抛个媚眼,捏着嗓子问:   “宝贝,看妈妈漂亮吗?”   唐果正揪着淡淡的小眉毛跟袜子奋战,左脚上的袜跟都快脱到脚心了,闻言抬头看看妈妈,圆圆的大眼睛瞬间弯成月牙:   “妈妈漂酿。”   简青桐满足地收起别扭的姿势,走到床边一把薅过小团子,顺手给她把袜子提起来。   “你是南方人吗,怎么还nl不分的,是漂亮,不是漂酿。”   小团子咯咯笑着要站起来抱她,被她按坐下去。   “乖乖坐好别动,我给你梳个漂亮的头发。”   唐果似懂非懂地问:   “果果漂酿?”   简青桐轻轻梳着她那几根柔软稀疏的头毛,肯定地说:   “对,把果果变更漂亮。”   小团子开心起来,拍着小手坐着不动了。   简青桐为求保险,又塞了本彩色绘本给她翻,然后轻手轻脚地给小家伙梳个可爱的猫猫头。   两边猫耳朵分别坠了个可爱的金色小铃铛,脑后脖颈两边的发尾团成小球球,别上红色蝴蝶结,大功告成!   “妹子你们换好没有?”刘大妮在外头敲门,声音有点急。“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先回家换身衣裳,马上回来啊。”   “嫂子去吧。”简青桐隔着门回一句,拿出口红,在小团子眉心点个鲜红的红点。   这下更像年画娃娃了。   简青桐越看越爱,干脆拿出手机自拍,单人的双人的,可爱的搞怪的,兴致高昂。   丑石头突然咚咚跳两下,动静完全无法忽视。   简青桐赶忙收起手机,严阵以待:   “怎么了丑丑,是动画片看完了吗?那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打只兔子什么的解闷?”   还可以加餐。   简青桐咽着口水提议。   这几天刘大妮卖饭上瘾,见天儿上镇上买肉,肉票都快用完了,这才刚月初!   想想接下来要吃一整个月的素,简青桐就觉得了无生趣,由奢入俭难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丑丑猎手,靠你了!   丑丑在空间里转圈圈,身上依旧是闪瞎人眼的五光十色。   简青桐仔细感受它的情绪,试探着问:   “不想出去玩啊?那是怎么的呢?感觉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丑丑就使劲抖啊抖,把身上辣眼睛的装扮全抖掉,露出更加抽象的本体。   简青桐哎呀一声,默念非礼勿视闭上眼,好声好气地问:   “不喜欢这些小裙裙了吗?衣柜里还有很多的,你再去换,肯定能找到你喜欢的。”   丑丑左冲右突,情绪表达十分激烈。   见简青桐还理解不了它的意思,气得又要往地上咚咚。   简青桐可受不了灵魂被重锤的打击,忙体贴地又问:   “是都不喜欢吗?别急别急,我再给你买新的!”   丑丑安静下来,随即拱着空间里的针线包跟手持缝纫机给她看。   简青桐小心猜测:   “你想叫我给你缝一件?”   丑丑不动了,随即飘上半空开始转圈圈。   简青桐觉得自己猜对了。   “原来丑丑也喜欢我做的衣裳啊?有眼光!那我空下来就给你做,你先自己玩会儿哈。”   丑丑缓缓降落,停在笔记本电脑前不动了,很快屏幕上开始重播起动画片来。   简青桐突发奇想:   “丑丑,要不,你试着学学打字吧?这样咱俩就可以聊天了。”   丑石头不理她,一副沉浸在动画片里无法自拔的熊孩子样。   行吧,不捣蛋就好。   简青桐看看时间不早,简单把卧室收拾一下,铺平床单,抱着打扮好的小团子出来,顺手把她塞进婴儿车里,调成学步车模式。   小团子刚刚休息过,精力十足地拖着车车满地乱走。   简青桐打量下窗明几净的客厅,坐到沙发前,发现茶几上已经泡好一壶热茶,茶杯也洗得干干净净地摆在茶盘里。   旁边还摆着削好的苹果和冻梨,还有一盘柿饼,一盘炒南瓜子,十分隆重的样子。   简青桐想想,又盛了一盘糖果摆上。   要不是空间里的瓜子存货不多了,她还想上一盘瓜子来的,那可是茶话会标配。   看看总觉得还少点什么,简青桐突然想起来,是纸抽!   可这玩意儿拿不出来啊。现在的卫生纸都是粉红色的,质量很粗糙不说,还都是上厕所擦屁股用的,摆上来不合适。   简青桐心里明白,可总觉得有点别扭,最后灵机一动,想了个折衷的主意,干脆给茶几上铺了条雪白的桌布。   嗯,这下顺眼多了。   可光铺茶几又觉得不和谐,简青桐索性又拿出配套的沙发套,往椅子上套。   沙发套垂感十足,背面还有方便拆卸的魔术贴,固定在椅子上也不难。   这一换就停不下来。   窗帘、桌布、屏风、门帘,干脆一口气全换上。   糖果睁着圆溜溜的大猫眼,好奇地跟着她东看西看,眼瞅着家里大变样,开心地拍手咯咯笑着说漂酿。   时间不太够,已经九点一刻了,简青桐跳下地四下看看,满意地拍拍手,去洗手间洗洗手,回来倒杯白水解渴。   该准备下采访稿了。   根据她的经验,应该会问她从上不起学到发奋自学的心路历程。   这个要重点展现思想觉悟层面的东西,怎么正面怎么来,像是周大大那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就可以在这里引用。   娘家的情况倒是可以一笔带过,消极的抱怨没人爱听,要记得感谢D和郭嘉的培养,可以提一提对知青们的羡慕,想成为他们那样有知识受人尊敬对社会有用的人。   婚后生活的话,得不着痕迹地夸一夸唐远征,他给了她安定富足的生活,送她字典鼓励学习,从他身上学到很多等等。   朱武的问题是避不开的,不能说太多,可以着重提一提他对俩孩子的影响。她想做个合格的家长才主动了解孩子生父的生平,越了解越受感动,这才有了之前的作品。   对了,肯定还会问到她接下来的计划!她可以给新文挂个预收,不是,是做个小小的宣传。   就那个科普小故事系列,除了宣传英雄事迹,还可以普及一些实用小知识。   这个可写的就多了,包括地震火灾避险逃生、厨房用火用电安全、溺水救治、遇到歹徒、人贩子该如何巧妙周旋求助等等。   简青桐默默盘算着,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这才松口气。   看看还有点时间,简青桐带唐果去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带着客人上门的刘大妮。   “刘干事,这就是唐营长媳妇。青桐妹子,我把刘干事他们给带过来了。”   简青桐打量一眼来客,热情地伸出右手:   “你们好,我是简青桐。”   刘大妮赶忙把唐果抱过去,跟她身后不主动抢风头。   刘干事忙握住简青桐手晃了晃,推推金丝眼镜文绉绉地自我介绍:   “嫂子好,我是宣传部的刘明,这位是我的同事梁文静。”   刘文静主动上前握手,也问声嫂子好。   简青桐就把客人往屋里让。   一进客厅,几人面上都有些呆。   刘大妮左右看看,暗暗冲简青桐比个大拇指。   这帘子桌布椅子套一换上,整个屋子感觉都提升了档次,青桐妹子就是能干!   刘明跟梁文静交换个眼神,神情莫名。   朱武牺牲后,他们也曾来家里探望孩子,那时候这家里可不是这样的。这个简青桐看着像是个有内秀的,不愧是能写出上报文章的才女。   简青桐浑没在意,客气地请客人坐下,沏茶待客。   刘明俩人客气道谢,拿出笔本开始正式采访。   “嫂子不用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我们也读了你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深受触动,能问问嫂子是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吗?”   简青桐正襟危坐,嘴角挂着矜持的笑,心中暗暗自得,这题她会!   “我也是有感而发。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写的这篇故事还有那副插画的原型,其实就是已故英烈朱武同志……”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刘干事提出的问题并不尖锐,但也并不十分官方,很能深入挖掘,循循善诱的。   简青桐回答起来就十分丝滑,原本只有五分的腹稿,经人提点这么一发挥,她自觉也能有个七八分的水平。   后面再经由那些专业笔杆子一润色,应该会是一篇不错的采访稿。   刘大妮也如愿回答了几个问题,化身简青桐吹,逮着啥问题就不要命地夸,闹得简青桐脸红,刘明却还一直投给她鼓励的眼神。   梁文静抱着照相机,左右寻找角度拍照片,还小声逗着唐果说话;后面得到简青桐允许后,又进入书房拍摄,入镜的有她的新华字典和手写稿。   当然都是摆拍,有她伏案疾书的,有她蹙眉查阅字典的,还有站在书架旁边认真看书的,总之很套路,也很郑重其事。   整个采访结束,已经快十一点。   刘大妮热情留饭,被刘明俩人婉拒,说赶着回去整理采访稿,下午就要交稿排版印刷,明早要见报的,时间有点赶,下次再来打扰。   刘大妮乐得合不拢嘴,问明天啥报纸,能有她不?   刘明技巧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只说肯定会提她的谈话内容,但刘大妮最关心的会不会有她的照片上报,却被避开了。   但刘大妮还是很高兴,说明天一定去买生活报看,多买几份,给老家的亲戚寄回去一起高兴高兴。   送走俩人,刘大妮还处于兴奋的余波中不可自拔,抓着简青桐聊报纸的事。   简青桐说话太多,今日份的量已经超标,口干舌燥地抓着杯子一直喝水,只出只耳朵听着,不时嗯啊一句敷衍,刘大妮也不嫌弃。   最后看看时间不早,刘大妮这才急匆匆回家换掉过年才穿的好衣裳,赶回来做饭。   “妹子你把这些帘子桌布的都收起来,好看是好看,但是太不禁脏,要是被孩子蹭点油上去、拿圆珠笔画上两道,就洗不掉了,可惜了东西。”   刘大妮操心地嘱咐道。   简青桐实在没力气跟她争辩,干脆把东西全收起,反正也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而且这些东西的尺寸本来也不合适,她看着其实心里也有些别扭,还得改。   要不还是先买沙发?   简青桐收起东西,回屋换上家居服跟拖鞋,又去洗手间卸妆洗脸,头发也放下来松松编俩辫子,总算是舒坦起来。   刘大妮见她出来,探头说一句:   “你咋把衣裳给换了?那一身怪好看的。我还想带你出去转转,叫人都好好瞧瞧。”   简青桐心累地摆摆手,今天她不想出门了。   刘大妮见她蔫蔫的,只当做是刚才过度紧张骤然放松的后遗症,也不吵她,叫她先带唐果回屋里躺躺,等下喊她吃饭。   午饭做得都是快手菜,热了馒头当主食,拿猪油渣炒了大白菜,里头搁了俩干红辣椒,辣乎乎的特别下饭。还捞了一盘子腌萝卜当凉菜,并不敷衍。   简青桐吃得不少,她亟需补充能量。   “嫂子你还去卖饭吗?”   “去!我昨天晚上就蒸了凉糕,里头放了大枣,给你切了一块儿搁灶房碗柜里头了,你赶睡醒晌午觉起来就能吃。   我再装一盆油渣炒大白菜、一篮子三合面馒头,捞上一盆腌菜,价钱定的低点照样卖。   行了妹子,我先走了啊,吃完你放着就行,等我回来收拾。   锅里我给大军他们留了饭,你啥都别操心,回屋好好歇着,下晌起来继续写你的稿子,那个是正经事。”   刘大妮把简青桐安排得明明白白,推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出门去。   简青桐只颓了一个中午,下午刘大妮过来就热情高涨地把她喊起来,抓小鸡崽子似的把她关进书房,人家扭头推着唐果出去串门了。   不到半天时间,整个家属院全都知道了唐阎王媳妇写文章登报的事情。   下午四五点钟,刘大妮又带回来俩人,不好意思地对简青桐说:   “这是张凤英和孙希美,都咱们家属院的。我跟她们说你心灵手巧,做的衣裳好看,刺绣手艺也好,还会做特别好看的头花,她们就想来看看。”   张凤英看着外向些,爽朗笑着说:   “不请自来,小简别见怪,我们坐坐就走。”   孙希美则在一旁抿嘴笑,看着挺腼腆。   这俩人头回上门,态度上也没啥毛病,简青桐打点精神往里头让客:   “嫂子客气了,快请进。”   刘大妮熟门熟路地先给唐果换尿布,听见外头张凤英开门见山问:   “小简别忙了,我们不喝水,咱坐下说说话。听大妮说,你想找几个手艺好的,一起做头花卖,你看我俩行不?   我俩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鞋是希美妹子做的,你瞧瞧这针脚,还合格不?”   简青桐倒挺喜欢她这个有话就说的脾气,认真看两眼真诚点头:   “嫂子手艺都很好,针脚密实,不比缝纫机缝得差。”   张凤英就又笑:   “咱家哪趁那金贵东西?都是自己个儿一针一线手缝的,你看得过眼就好。那你说的那个头花的事?”   简青桐也不推辞,回屋取东西。   刘大妮悄悄跟她说:   “这俩人我还算熟,人都不错,不然我也不愿意往你家领。   张凤英儿子小儿麻痹,孙希美闺女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俩人都命苦,有孩子绑着没法出去做工,这不,就求到我这来了。   你也不用看我面子,觉得行就行,不行给我打眼色,我帮你去说。这本来就是我张揽的麻烦事,你只管按你自己个儿想的来,别的不用操心。”   简青桐捏捏唐果的小鼻子,叹口气说:   “没想到她俩家里是这种情况,当妈的心里估计都快被苦水泡烂了。没事,能帮一把就帮吧,我这也不麻烦什么。”   简青桐打开柜子,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那两只装头花的首饰盒,又把刚才换下来的那套衣裳也拿出来,就要送出去展示。   刘大妮又提醒她:   “还有你给唐骏补的那些狗子,孙希美偷偷跟我说,想学一学给她大儿子绣一个。   妹子你是不知道,因为你绣的这些个补丁,唐骏大军小兵他们在学校可出名了。全学校的孩子都回家闹着要绣狗绣龙绣孙悟空的衣裳,没少挨打。”   简青桐看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不就是绣点花样嘛,又不难,至于闹到动手打孩子?”   刘大妮瞪她:   “你那是一般的狗子吗?还有你绣的那个龙跟孙悟空,别人一听头都大了,哪有工夫陪孩子胡闹。   有那惯孩子的费劲巴拉绣条狗子出来,结果还要被自家孩子嫌弃,说不要这样的,就得要唐骏那样的,这不挨打还等啥。”   简青桐莞尔。   这还真不是她故意的,她习惯了Q版,那确实跟一般的狗不一样。   “唐骏的衣裳在东屋,我去拿。”   俩人抱着唐果出来,简青桐把手里东西放下去东屋。   刘大妮抱着唐果喂她喝水,见张凤英俩人正拉着婴儿车看稀奇呢,就笑着说:   “这车看着好吧?也是青桐妹子想出来的,马上都要开工厂了,以后要卖给百货大楼的。”   张凤英羡慕地咂咂嘴,收回手拿过简青桐的衣裳看。   “这车当然好,要不领导能专门给小简发奖金?唉,也不知道我家海峰能不能叫我抱上孙子。真要有那一天,我也买个这车推我孙子上街。   不说这个,哎希美,你快看看这衣裳,你瞅瞅这针脚,小简这针线是真好!这啥料子啊?有点像羊毛呢,咋这薄呢?”   孙希美拉过一只袖子细看,表情也认真起来,轻轻拿指腹捻着衣料细细辨认。   简青桐在屏风后头站了站,心知被人看出破绽了也不慌,她早准备好怎么甩锅了。   简青桐不疾不徐走出来说:   “这是唐远征给我带回来的料子,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弄回来的。他出任务走得急,话都来不及多说两句。   这不我娘家堂姐五四结婚,来信叫我们回去参加婚礼,我都没顾上问,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刘大妮顺着她的话风接茬:   “小简你刚嫁过来不了解,他们当兵的都这样,说走就走,啥时候回来也没个准气。   五四结婚这不就在眼巴前了么,实在不行你自己回去?对了,你车票买上了么?”   简青桐把手里的裤子递给张凤英,苦恼摇头:   “没有呢,我这一天天的全是事,压根腾不出工夫来。”   孙希美动作一僵,不自在地抬头看看她,又去瞅张凤英,有些坐不住了。   刘大妮看在眼里,忙替简青桐解释:   “可不咋的,我天天过来看你忙都替你累得慌。你这又是孩子又是被人举报的,还要抽空忙自己的学习,又要写稿又要画画,还得琢磨做婴儿车补衣裳做头花,真的是太能干了。”   转头又问张凤英俩人:   “你们说是吧?”   张凤英安抚地看一眼坐立不安的孙希美,爽朗笑说:   “能者多劳,有本事的人都忙,不像我们,成天只围着锅台跟孩子转,不一样的。   小简,嫂子们不是没眼色的,知道你忙不多耽误你工夫,咱看看你的头花?”   简青桐坐下,略显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说:   “嫂子们千万别吃心,我没赶客的意思,就是快忙昏头了,说话不过脑子,你忙别见怪。”   她不愿意得罪人,但也没有打开社交迎合别人的意愿,保持距离有事说事最好。   她打开盒子,推到俩人面前说:   “这是我做出来的头花样品,嫂子们给掌掌眼。”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VIP]   两只头花的出场依然惊艳四座。   张凤英和孙希美俩人默契地请求要加入头花制作小组的名单之中。   还主动提出, 要是学手艺的费用太高的话,她们一时拿不出,能不能先欠着, 拿她们的工资来抵, 她们写欠条。   简青桐自然没什么不肯的。   头花的制作因为产品的特殊性, 她原本也想建议施行计件提成的工资模式。   当然,管理方面她是不想费心的, 所以还是要把这事儿推给部队方,让他们去张罗, 这也算是送了人情。   做头花的技术含量又不高,有了成品后照猫画虎仿制难度不大。   简青桐要做的就是给她们看看老虎长啥样, 剩下的就可以让她们自由发挥了,省事得很。   刘大妮见事情说得七七八八了,生怕简青桐心肠软脸皮薄,当着人面抹不开地又多许出去人情,应承一些跟她没多大关系的闲事,自己吃亏不说还要落埋怨。   毕竟家属院里头的军嫂多了, 有难处的又不止这两家, 该帮谁不帮谁?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小心眼红眼病, 还有那种占便宜没够永远不知足的,升米恩斗米仇的老话说的就是这个!   “你俩放心吧,我青桐妹子一心为了咱们部队,心里头装着咱们军嫂, 有了挣钱的点子就想着上交给部队, 拉着大家伙儿一起赚钱奔好生活去。   婴儿车工厂不是已经办起来了么, 头花厂肯定也不远了。   你们也别担心家里头走不开, 没办法出去上班的事情,我青桐妹子心善,脑瓜儿好使,既然答应教你们,就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刘大妮上午接受过采访之后,说话就有一种官方发言的感觉,简青桐听着总想笑,但放在当下这个特殊的时代,居然还很和谐?   “你们也别着急现在就学手艺。青桐妹子格局大,想的是咱们全体军嫂,要教的不止一个两个;也不是随便谁来都教的,还得听组织安排,总得有个选拔考试竞争上岗对不对?”   刘大妮冲俩人手上的首饰盒子使个眼色,话里有话地说:   “这考试就得出题目,你们自己回去好好准备琢磨,多做练习,这看过题目和答案的,跟啥都没看过的,那考出来的分数肯定不一样对吧?   考试嘛,总得有规矩,最怕提前泄题有人作弊,叫人知道了肯定要说不公平,那是要生出意见来的,不利于团结,你们说是吧?”   这回却是进来后没吭过声的孙希美先说话了。   她憋红一张脸,使劲多看了两眼头花,细声细气说:   “大妮姐放心,我们保证不出去乱说,今天就只是过来求个花样子,给孩子绣小狗的,没别的事情。”   她紧张地在裤腿上擦把手心的汗,飞快地瞥一眼端着杯子喝茶的简青桐,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加快语速感激道:   “谢谢小简同志,谢谢大妮,不管事情成不成,我们都记你们的情。”   简青桐抱着茶杯笑笑:   “我也是盼着大家伙都过得好。不过还是那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能帮的有限,主要还得看你们自己。   新社会了,人民当家作主,讲究的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只要人不懒肯上进,做能把日子过起来。”   嗯,论讲套话的话,她其实也不差的,当年她可是入D积极分子,D课不白上。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   不过既然孙希美想出个来求花样子的借口,简青桐就想成全她,反正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简青桐拿来白纸跟铅笔,问清楚她俩想要的花样子种类后,当面给画了一只Q版老虎和大公鸡。   张凤英和孙希美喜滋滋地一人捧着一张走了。   “明天又该有孩子放学回家要挨打了。”刘大妮预言似的说。   简青桐就笑。   刘大妮就劝她:   “你也别这么好说话,别人一求你就画,那肯定要招来更多人上门求你画。看着是件小事儿,可一人画一张不就多了吗,浪费你的时间。   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开。这事儿怪我,我得想个办法给你拦一拦。   你别坐这了,赶紧去书房忙你的去,那个救火地震淹水的故事弄好了么,弄好赶紧给人报社寄过去。   这给部队挣荣誉的事情不能拖拉,首长还等着看呢,你快去。”   简青桐又被打包关进书房,茶水点心地伺候着,催她上班。   “我怎么感觉像是被三次元读者现实催更了呢?”   还真是奇妙的一天。   下午仨孩子参加完庆祝活动回来,听刘大妮热情高涨地宣传一波,也都跟着疯乐。   “妈妈你真厉害!我要看报纸,大军哥别跟我抢!”   “你才认识几个字,我读给你们听!”   “唐骏,这是不是你亲爸?画得好像!”   唐果看着仨哥哥你争我抢的劲头,也扶着学步车想挤进去参与一下,被刘大妮眼疾手快地拖住了。   “你个小不点能抢过谁,就爱凑热闹。”   唐果着急地指着哥哥那边啊啊,话都说不囫囵了。   简青桐瘫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灌茶水。   下午逼着自己写了两篇配图的科普稿,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写这种稿子真的太磨人了,字斟句酌的,精细程度堪比贾岛推敲诗句,脑壳痛。   花费同样的精力,她都能水出大几千字的网文了!   但算一算千字价格,她又平衡了。   俩字,值得。   仨孩子兴奋了好一会儿还不消停,都快把那张报纸看出洞来了。   唐骏还不好意思地跑来问简青桐:   “妈妈,我能把你的文章剪下来,放进相册里弄成剪报吗?”   简青桐心说这孩子估计想亲爸想狠了,见着类似照片的图片也想保存,孝心可嘉,于是很自然地点点头答应。   没想到小男孩欢呼一声,眼睛亮亮地望着她说:   “太好了!我想专门为妈妈弄一本新相册,把以后妈妈写的文章全部收进来留作纪念!”   简青桐心里一软,突然觉得空虚的身体像是注入一股能量,有种立马关起门来奋笔疾书三天三夜的冲动!   这种有爱的催更她喜欢。   “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赶紧写作业,七点半还开大会呢。”   刘大妮端着一托盘贴饼子进来,喊几人出去洗手。   大军使劲嗅嗅,确定地说:   “妈你是不是煎鱼了?就是这个味儿!”   刘大妮笑骂一句狗鼻子,啥都瞒不过他。   大军小兵俩人这下不用催,蹿得比谁都快,草草洗过手就去帮忙端菜拿碗筷。   简青桐带着唐果洗手回来坐下,肚里的馋虫也被这鲜香的气味儿给勾醒了。   “好香!”   简青桐迫不及待地掰了块贴饼子,夹了条油汪汪的煎鱼满足地咬一口。   玉米面的贴饼子底下烤成硬硬的脆皮,一口咬下去又脆又暄,香得不行。再配上咸香微辣的煎小鱼,绝了!   “好吃!”   简青桐眯起眼,比出大拇指。   “慢点吃,多的是。”刘大妮盛了碗核桃粥给她,笑眯眯叮嘱。“核桃补脑的,你多喝点。”   小兵从碗里抬起头,满嘴是油地喊:   “补脑的?妈我也要!”   他昨天的课堂听写又错了三个,总是拿不了满分,可恶!他也要补补。   “少不了你的。”刘大妮没好气地给俩儿子也盛了一碗,唠叨一句,“给你俩吃都浪费,再补还不是不如别人?”   大军接过碗不用调羹,直接就着碗沿喝一大口,不服气地说:   “我笨那还不是随了你跟我爹?再说了,就是脑子笨才更要补,聪明人不用补都聪明,他们喝了才叫浪费,是吧唐骏?”   唐骏秀气地咽下嘴里甜滋滋的粥,乖巧答:   “大军哥你不笨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界上聪明人太多了,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也不一样,总有人在某一方面比你强,但也不能说你比别人笨,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   大军听得满意了,下巴一抬睨着他妈说:   “听听,你嘴里的聪明人都这么说了,还说我笨不?”   刘大妮一筷子敲他脑袋顶,没好气地说:   “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可不就是聪明人?你白比人家大好几岁,这岁数都活驴身上去了。   还嫌爹妈给你生得笨?你俩将来能混成我跟你爹这样,我就知足了。”   小兵补刀:   “三草驴下蚂蚱,一窝不如一窝!”   大军气得瞪他:   “会说话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兵冲他哥做鬼脸:   “秋后割韭菜,一茬不如一茬,你还不如我呢。”   大军气得往蠢弟弟嘴里喂一勺粥,恶狠狠说:   “你赶紧补补你的脑子吧,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小兵还想说话,被眼疾手快的大军又塞了口贴饼子,不想被蠢弟弟扎心窝。   简青桐看着小哥俩日常斗嘴,就觉得很下饭。   看小哥俩不吵了,她喝一口软糯粘稠清甜可口的核桃糯米粥,坏心眼地问刘大妮:   “嫂子,你怎么开的核桃壳?”   刘大妮丝毫不防备地答:   “拿门板夹的。放心,门没坏。”   简青桐笑眯眯问:   “核桃补脑的说法来自于以形补形,就像是脚伤了吃猪蹄来补是一样的道理。那你们说,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补脑吗?”   饭桌上几人齐齐抬头望过来,眼睛里浮现茫然思索匪夷所思困惑不解等等情绪。   天真无邪大口吃鱼肉粥的唐果除外。   小兵挠挠头皮,自言自语喃喃重复:   “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不能补脑子?补出来的脑子也是被门夹过的?老师总骂我们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这是骂人蠢吧?”   小兵百思不得其解,求助地望向哥哥。   大军自己脑子里还绕着呢,没好气地别开头去看唐骏。   唐骏纠结一会儿,欲言又止地看简青桐。   简青桐鼓励地看回去,她想听听小大人又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唐骏纠结了一会儿,犹豫着说:   “也不是这个意思吧?吃啥补啥,应该还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我们吃的都是食物里的营养,不是说吃了猪蹄,我们自己的脚也会长成猪蹄。   吃核桃补脑的话,那被门夹过的核桃应该也可以的,它里头的营养没变啊。而且就算不用门夹,吃进嘴里也要用牙咬碎的啊,吃进肚里都一样的,关键还是它的营养,对吧妈妈?”   唐骏越说越顺,最后自信地向简青桐求证。   简青桐不置可否,反问:   “那你的意思是,核桃补脑是因为它自身营养里头有这个有用的成分,可书里头不是这样写的。   以形补形顾名思义,就是看核桃仁长得像人脑子,所以才拿它来补,没提营养的事。鱼脑猪脚都差不多是这样。你是说书里错了?”   这题唐骏会:   “尽信书不如无书!孟子说的!”   简青桐诧异挑眉,这孩子懂得还真不少。   她慢条斯理又问:   “那你的意思是,孟子说得都对了?他这话也是书里传下来的,尽信书不如无书哦。”   唐骏被噎住,涨红小脸想不出话来反驳。   简青桐得意一笑,吃起饭来都更香了。   刘大妮一看她这样笑,就知道这人老毛病又犯了。   “咋又逗孩子,他们才念几天书?赶紧吃饭吧,别想了,吃完赶紧写作业。”   简青桐杠精附身,小声BB:   “我才是才念几天书吧?”   “饭都堵不住你嘴!”刘大妮拉长脸,又塞半个贴饼子给她。“欺负孩子上瘾了?不想吃就回屋写你的稿子去!”   简青桐见母老虎发威,吸吸鼻子不敢废话了。   大军小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埋头大口吃饭。   简阿姨再厉害,还不是怕他妈?所以说懂得多再会说有啥用,还不是软的怕硬的?这就叫一力降十会吧?   唐骏同情地看了挨训的妈妈一眼,给刘大妮夹了一条小鱼,乖巧笑着说:   “婶子做饭辛苦了,吃鱼。”   刘大妮被哄得毛都顺了,换上笑脸说:   “好好,你也吃。”   再对比旁边自家那俩只顾自己个儿刨饭的蠢儿子,又嫌弃地撇开眼去,眼不见为净。   吃过饭,刘大妮在厨房里洗洗刷刷,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简青桐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消食。   “唐骏,你的菜长得好快!”   小兵从水桶里舀了大半瓢水往西边菜地走,瞅了唐骏负责的东边菜地一眼,发现新大陆似的说。   白菜出苗以后,长势便十分凶猛,一天一个样子,也就愈发暴露出世界的参差来。   唐骏耐心纠正他:   “这是七娟,它有名字的。”   小兵敷衍地点头,浇了瓢里的水,提着空瓢过来仔细看,点点头语气肯定:   “你这个确实长得快,昨天还跟这几个高的差不多,今天就高出这么多了。”   他回头看看西边菜地,粗粗的眉头揪起来:   “好像你这边的都比我那边的长得好,难道是我不会种菜?”   简青桐眨眨眼,心说孩子,这不是你的锅,是她背后动过手脚来的。   可她拿空间水做实验的事情又不好明说,只得委屈小兵同学了。   谁叫他运气不好,分到西边的普通实验田了呢。   简青桐毫不内疚地推锅给虚无缥缈的运气,无视她为了掩饰私下给七娟作弊,进而将它周围那片儿菜地全给划归到空间水灌溉区域的隐情。   七娟是唐骏特意种来送她的礼物,要是长得不如别的菜好,小家伙会难过,她也不得劲,对吧?   只好委屈运气不佳的小兵同学了。   唐骏倒是没想到运气的问题,而是很理所当然地说:   “我当然比你会种菜啊,我在机关幼儿园里学了三年种菜,每次都是第一名,得过小红花的。   种菜不是那么简单的,浇水除草谁都会,可不是人人都种得好。   我也有秘诀的哦,我每天都会跟七娟说话,给它鼓劲儿,它当然就比别人聪明,比别人长得更快更好啦。”   小兵听得一愣一愣的,挠挠头问:   “菜还听得懂人话?”   可看看东西两边对比明显的菜地,他动摇了。   “当然听得懂!”   唐骏重重点头,指着眼前的实例佐证:   “你看这些菜,是不是离七娟越近的长得越好,离得越远长得就越慢?这就是因为离得近的,更能听清楚我每天的加油鼓劲儿啊。”   小兵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就跟上课听讲一样,离老师近的听得清楚,成绩就好。   难怪老师总把学习不好的提溜到讲台旁边坐,原来是想多给他们鼓鼓劲儿,好叫他们成绩追上来,而不是想惩罚他们吃粉笔灰。那这是好事儿啊!”   大军一听蠢弟弟这兴奋飘忽的语气,就知道他又想馊主意呢,提着新压的小半桶水过来,敲了蠢弟弟一个脑瓜崩。   “你可别瞎琢磨。你要是敢在学校故意捣蛋,被老师提溜到讲台边坐,就等着咱妈拿大扫帚追着你打吧!”   大军还怕吓唬力度不够,又加上两句:   “追你两条街,叫你转着圈地丢人。”   小兵捂着被敲痛的脑袋,怒视无良亲哥反驳:   “光定推磨才叫转着圈地丢人,你不懂不要瞎说!”   大军冲他扬起手: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裤子八了?”   小兵朝他哥做个鬼脸,跑到厨房外头喊他妈:   “我哥耍流,氓!”   “滚犊子!”   刘大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俩不省心的夯货!   小兵被他妈吼一句总算开心了,跑回来冲他哥皮皮地无声学一句“滚犊子”,麻利地滚回西边菜地去,边浇水边对着菜嘀嘀咕咕。   简青桐拿着画板,画了幅四格漫画,加上气泡文字框,把刚才有趣的场景完整地画了出来。   即将立夏,天越来越长,夕阳余晖慷慨地洒在几人脸上,将画面渲染地温暖、鲜活。   唐果乖乖坐在婴儿车里,也拿着支石笔,有学有样地在小黑板上涂涂画画,自得其乐。   一只蜻蜓低低飞过,落在她的猫猫头上,仿佛被她的涂鸦吸引。   简青桐看着这副有爱的画面,忍不住又给小团子画了一幅。   “蜻蜓飞这么低,明天不会要下雨吧?”   刘大妮略有些担忧地问。   下雨的话,对她的卖饭生意影响很大的。   简青桐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左右看看,随口说:   “下雨就休息一天呗,今天本来就该休息。”   小兵立马大声附和:   “阿姨说得对!说是今天放假,可学校还让我们去上学,顶着个大太阳走方队,还要喊口号,走完还得看节目汇演,每年都一样,可没劲儿了!”   大军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是谁今天喝了六瓶汽水?谁看完电影还舍不得走,非要凑过去看放映机的?又是谁偷偷跑上去帮忙拔河,结果被人说是作弊,连累咱们学校那一场胜利成绩作废,重新加赛的?我看你有劲儿得很!”   小兵嘿嘿挠头:   “那不是去都去了,重在参与么。不过我还是想放假自己出去玩,被学校管着就是不痛快,压根不像是放假。”   说着又气愤起来:   “最过分的是,老师还留那么多作业!我想去看电影,听说今天晚上放《闪闪的红星》和《渡江侦察记》,我想看潘冬子和李连长啊!”   这次大军跟着赞成:   “我也想去看,可作业没写完。”   小哥俩就都朝唐骏看过去,同时挤眉弄眼打眼色,示意他帮忙说情。   唐骏一脸无辜地说:   “我作业写完了。数学老师把我的作业免了,语文听写全对,写生词的作业也免了,只要背会下一单元的古诗就行,我都背会了。”   大军小兵俩人眼神变得幽怨,转而尝试着跟旁边笑眯眯看着的简青桐撒娇:   “阿姨你看他!学习好了不起啊?我们总有一天也能考满分的!”   简青桐笑眯眯插刀:   “学习好就是了不起啊,可以免作业。”   大军俩人哀嚎一声,小兵干脆直接过来抱她的腿,扭着身子学唐果:   “阿姨最好了!阿姨我想看电影!阿姨帮帮忙吧~”   “李学兵你撒开!不许缠着你阿姨,摔着可咋办?”   刘大妮隔窗看过来一眼,吓得赶忙高声制止。   简青桐后脑勺的伤才好得七七八八,这要再给摔个好歹,咋赔人家?那脑子可不是一般好使,领导跟前都挂了号的!   小兵一听他妈都吼起他大名来了,吓得一激灵,赶紧撒手跑走,离得远远的。   他妈真生气了!这顿笤帚疙瘩炒肉逃不掉了,说不定还得拉上他爹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他就是那个倒霉的球!   可他也没干啥呀,就想看个电影咋了,还不让人想想了?   小兵委屈,小兵想离家出走。   简青桐看看隔壁墙头趴着看热闹的邻居,微微点下头示意,随即转头安抚暴脾气的刘大妮。   “嫂子也把我当成唐果了?我多大的人了,哪至于站不稳还平地摔跤?再说这不还有小兵扶着我呢,没事儿。”   她背对着西边院墙,冲刘大妮使个眼色,嘴里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一些:   “咱家孩子懂事,你别总是操心个没完。大军小兵最近进步多大啊,老师三天两头地表扬,回家还做好事帮我浇菜,不愧能被评上五好学生的好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孩子自觉着呢,先看电影,过后回家把作业补上也行嘛。你别太严格了,今天就给破个例,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再说了,大军小兵为什么非要看今天的电影?那不是里头有个英勇无畏的李连长嘛。你家不也有个李连长?孩子这是崇拜父亲爱屋及乌了,多孝顺!”   大军小兵面面相觑,他们是这样想的?好像是的,他爸也是李连长!   俩孩子心底一热,理直气壮地看向他妈,那个委屈又倔强的劲儿哟,看得简青桐差点破功笑出来。   刘大妮也有瞬间的动摇,难道她真错怪孩子了?   可很快她又坚定下来。她生的崽子她还不了解?就是俩没心没肺贪吃贪玩的夯货!   有电影看还能想起亲爹?怕是连他们自己个儿姓啥都想不起来。   刘大妮瞄一眼趴着西墙头看热闹的岳兰芝,轻轻撇下嘴角,心里腻歪得不行。   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青桐妹子这样的大好人,就有岳兰芝那样的烦人精,还好青桐妹子拎得清,不跟西边打交道。   刘大妮知道这会儿是简青桐特意给她做脸呢,感激地看她一眼,顺着话音儿说:   “我倒是不想操心,可这不是忍不住么。老话儿说得好,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这心怕是这辈子都操不完了。   我听妹子的,今儿就破个例,叫孩子先看完电影再回来写作业。”   大军小兵欢呼一声,扭头往屋里跑:   “我现在就写!”   简青桐过去捡起葫芦瓢继续浇水,含笑说:   “你看孩子们多自觉。”   刘大妮忙过来抢走她手里的水瓢,心疼地看着她脚上沾了湿泥的布鞋。   “你进菜地干啥?这点活儿我捎带手就干完了,你快洗洗回屋歇着去。”   她拿眼瞥一眼西墙,撇撇嘴又补上一句:   “顺便看着我家那俩猴儿别偷懒,省得看电影回来点灯熬油地写到深更半夜还写不完。”   简青桐很想说,真不用这么小心地对待她,她白天经常下菜地浇空间水的。   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唐骏哒哒哒跑过来,仰着小脑袋认真附和:   “妈妈写稿子辛苦了,回屋多休息吧,菜地我来浇。”   刘大妮又发自内心地夸他懂事,俩人一起很快就把剩下那点菜地浇完了。   简青桐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冲完鞋底的泥,回书房监督大军俩人写作业。   “停一停。”   才看了一分多钟,简青桐就喊了停。   小兵头也不抬地唰唰画鬼画符,手里还夹着两支笔,可把他给聪明坏了。   “不能停,再不快点写就写不完了!”   简青桐强行抽走他手里的笔,在小孩儿炸毛前认真说:   “你这样不行,回头你们老师肯定要罚你重写的。万一晚上你妈要检查作业呢?你觉得你这写的能过关?   你自己算算,重写一遍的话要花两倍时间不说,说不定还得挨打受批评,对你压根没好处嘛。”   小兵看看自己潦草的作业本,抿抿嘴说:   “那我认真点写。”   简青桐把这页撕掉,心疼得小兵直哎哎。   大军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同样不专心。   简青桐把他也给喊停了,认真给他们算账。   “你们作业看着剩的多,但其实算算时间,分摊到每个小时里头,负担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重?   今晚晚睡一会儿,明早早起一会儿,我骑车带你俩上学,路上你们可以吃早餐,时间是不是就省出来了?   只要在看电影之前,把这些完成,时间就很宽裕的,用不着这样糊弄,把自己也搞得狼狈。”   大军小兵看看纸上表格里清楚列出来的作业进度,细化到每个小时写多少字,这样一看真的不多啊。   俩孩子放松下来,拿过作业本接着写。   可神经一放松,又出现精神不集中的问题,估计分心想电影呢。   简青桐在小兵又一次拿橡皮的时候再次喊停:   “你看,你写错一个字,就要擦掉,然后再重写一个,算起来是不是足足花费了三倍的时间?   错的越多是不是花费的时间越长?那么你玩和睡觉的时间是不是就被挤占了?算算这笔账,亏不亏?”   大军小兵同时露出愕然神色,好像是这么回事。怎么以前没算过这笔账呢?亏大了亏大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俩孩子更用心十倍地写作业,争取一遍写对一个不错,还尽量把字写工整,因为返工重写更费事!   慢慢的,俩孩子全都进入状态,连后头进来的唐骏、刘大妮都没注意到。   唐骏自觉回到自己的位子,拿出课本默默自学。妈妈都已经学到初二了,他差得太远了,得抓紧赶上。   刘大妮看一眼用功的一屋子人,欣慰笑笑,悄悄带上门出去。   七点半要召开全体大会,部队战士全部参加,所有军属也要参加,她得回去换身衣裳,捯饬捯饬自己。   对了,青桐妹子还要上台发言,也不知道稿子准备好没有。   爱操心的刘大妮不放心地又回去,凑近简青桐耳边小声提醒。   简青桐点点头叫她放心。   刘大妮就放心地回家了。   七点十五的闹钟一响,简青桐立即叫停几个孩子。   “半个钟头这就到了?我感觉今儿时间咋过这么快呢?”   大军不敢相信地抬头问。   小兵对照作业进度表看看,乐滋滋说:   “我多写了二十个生字!晚上能早点睡了!”   大军也回过神算算,同样一脸惊喜:   “我多写了一页数学题!照这个速度写的话,我明天根本不用早起!”   简青桐收拾稿纸起身,笑着鼓励:   “对呀,你们都能做到的。提高效率,花最短的时间干最多的事,玩的时间就节省出来了,特别赚!”   小哥俩嗯嗯点头,看看灯光瓦亮的书房请求:   “阿姨,我们今天能不能在你家睡?在你家写作业快!”   简青桐笑着答应:   “你爸妈同意就可以。时间不早了,赶紧喝水上厕所。唐骏整理书包带点零食,最好吃起来动静别太大的,然后找三件外套你们仨带上。   整理好仪表,鞋带系好,五分钟后集合出发,能不能做到?”   “能!”仨小伙子高声答应,分头行动。   简青桐也带着唐果做出门前的准备。   五分钟后,三个男孩子排排站,刘大妮也推着唐果的婴儿车站到队尾,一本正经听简青桐确认随身物品。   “水壶带了吗?”   “带了!”   “外套呢?”   “带了!”   “小板凳?”   “有!”   ……   迅速整队锁门出发,刘大妮推着婴儿车,笑看着身边排着队一二一齐步走的三人小队,低声夸简青桐:   “还是你有办法。”   简青桐轻笑:   “都是好孩子呀。”   小小的队伍不断扩大,后来的孩子全都自觉加入队伍后面,喊着口号整齐前进。   路上太黑也没路灯,简青桐就给孩子们的队伍简单调整了下,把带了手电筒的孩子间隔开安插在队伍中,又叫排头的唐骏起头,带着队伍唱歌壮胆,她来回巡查省得出事。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夜色里,一支小小的队伍伴随嘹亮清透的歌声,整整齐齐朝着部队大院进发。   尤其唱到后头“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时,口号吼得连天上的星星都跟着震动。   训练场上战士们已经按各自单位就坐,一听孩子们少年气十足的歌声,齐齐转头看过来。   首长笑着对身边人说:   “瞧瞧,是咱们的接班人来了,很有组织纪律性嘛,不错不错。”   夏明亮扶扶黑框眼镜,仔细辨认队伍旁边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越瞧越像是简青桐,转头喊住要去找人的于阳。   这个小简,可真能沉得住气,来得比首长还迟,首长都过问一回了。   正想着,听见宣传部的刘向阳过来请首长和领导们上主席台就坐,然后首长又问了一遍:   “那位小简同志还没到吗?”   夏明亮忙指着马上进训练场的队伍回答:   “来了来了,那边带队的就是她。”   首长驻足转头看看,明亮的灯光下小队伍中的各人无所遁形。   “是那个穿一身深绿,扎一个马尾辫的女同志?”   “您看得真准,就是她。”   面对军区首长,夏明亮也不敢随意说话,点到即止,问啥说啥。   首长点头夸奖:   “不错,身上有股子劲儿,像是咱们的人。”   首长没说的是,他觉得这小同志身上有股熟悉的煞气,见过血的那种。   不是说手上犯过人命的恶徒,而像是正经上过战场拼杀过的,还不是国外那种散漫的作风,倒像是自家部队里头带出来的老兵。   但以她的年龄根本不可能,过往履历也全部查得清清楚楚。   见多识广的首长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那就只能是来部队后受到的熏陶,被唐远征那小子在家给训过。   这个小简的学习能力十分惊人,再创造一个奇迹也不是不可能。   部队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VIP]   “一二一, 立定!全体都有,放凳子!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唐骏指挥队伍进入家属区,口令喊得嘎嘣脆。   “一二三四……六十二!”   小队员们个个昂首挺胸, 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谁都不想在人前丢脸, 一声比一声喊得响亮,就连最小的女孩子都飒爽严肃, 丝毫不掉链子。   “报告!XX军XX师少年预备队应到六十二人,实到六十二人, 请指示!”   唐骏有模有样地出来报告,啪地一个敬礼带得简青桐都不自禁把腰板更拔高两公分。   她回想着有点远的军训时光, 默背要领,踏着节奏走到队伍前头中间,目光扫过每一道望过来的明亮稚气目光,力持镇定说:   “同学们表现不错!少年强则国强,华国少年自强不息,永不服输!   接下来请大家认真开会, 文明观影, 注意纪律,散场前将垃圾带走, 保持场地清洁。能不能做到?”   “能!”孩子们齐声答应,十分给面子。   简青桐点点头,示意唐骏接棒。   唐骏半点不虚地整队: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坐!”   小队员们一一照做, 虽然动作不规范, 行动不整齐, 但士气高涨, 看着别有一股勃勃的生气。   简青桐坐到刘大妮身边,手心里捏着两把汗,呼吸都有些虚弱。   她刚才都说了点啥?关公面前耍大刀,丢人到行家跟前了。   可唐骏把她架在那块了,她不硬着头皮上,那不是拆孩子的台吗。   与其叫孩子丢脸,不如她这个成年人来丢,她尊老爱幼。   可她也只有一张脸啊,得省着点丢。唐骏这个坑货,哪天不坑她一回不舒服是吧?现场这么多领导他不找,非要跟她报告,她刚才都懵了好吗!   刘大妮偷偷冲她竖大拇指,小声夸:   “妹子厉害!刚才我冷不丁瞧着,还以为是唐营长回来了,真给咱们军属长脸!”   简青桐脸上还烧着,使劲忍住捂脸鼓腮的冲动,冲她露出个可怜巴巴的求饶表情。   求别说,就让这段尬到脚趾扣地的黑历史快点翻篇吧。   刘大妮还想说啥,见着于阳小跑步过来,立马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于阳跑到简青桐身边,小声喊她:   “简嫂子,你的发言顺序是第三个,首长、师长讲完话后就轮到你,指导员喊你过去对对发言稿。”   简青桐站起来跟他走到角落里,喃喃喊声夏大哥,把手里捏着的发言稿递过去叫人检查。   夏明亮接过来,瞧着她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关心地问:   “没事吧?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头疼又犯了?”   简青桐虚弱地摆摆手,深吸口气振作精神,实话实说:   “刚才有点紧张。”   社恐人士最怕这种突发状况,尤其还是这种不得不出风头的情况,简直精准踩她雷点。   这要不是面对的是赤子之心的孩子们,她真要当场翻脸走人了。   夏明亮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以为她面对领导怯场呢,善意地鼓励道:   “刚才表现不错,继续保持就行。”   简青桐再做几个深呼吸,脚趾在鞋里动了动,努力缓解尴尬。   最难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她无所畏惧!丧尸都打过,还怕活人?小场面!   呜,她还真有点怕,起码她能预判丧尸的反应,不会嘘她下台倒起哄啊。   活人的想法就……   打住,不能怂!孩子们看着呢,不能把今天变成她的大型社死现场,她要脸。   “稿子会不会有点太简单了?这加起来有三百字没有?不到三分钟就念完了。没好好准备?”   夏明亮借着角落里不甚明亮的灯光,迅速过了一遍简短的演讲稿,不太满意地皱眉,伸手要拔下上衣兜别着的钢笔帮她修改。   简青桐赶忙拦住他:   “这些就够了吧?大过节的,谁乐意听那些换汤不换药的空话套话?   我又不是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就是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军属,过着跟他们差不多的平凡生活,还能夸出花来?也得别人信哪。   我就走个流程热个场子得了,重点是看电影。大过节的,图个乐呵。”   夏明亮听她这语无伦次的劲儿,沉吟着放下拔笔的手,再看看短小精悍的发言稿,改了主意。   “也行,这个你提前准备好的,发挥起来不会出错,就照这个念吧。别紧张,三分钟就完事了。”   少说少错,不失为一个避免紧张的法子,小简有脑子。   夏明亮暗暗夸奖,将发言稿还回来,示意她好好准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简青桐频频做着深呼吸,情绪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能挤出个礼貌的微笑:   “放心吧夏大哥,我不会给咱们先锋营丢脸。”   丢她自己的脸可以,连累别人丢脸就会有负担,伤害到幼崽们的自尊心最不可原谅!   经历一回末世的简青桐,已经把保护幼崽、传承人族的念头刻进骨子里。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某些时候是高于她个人的生命与尊严的。   这也是她穿过来不排斥做后妈的根本原因。她对幼崽是可以无限包容的,不分亲生与他生。   或许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会随着她穿书日久而有所动摇。   实行计划生育的现世,与婴儿出生率近乎于零的惨烈末世,对比过于鲜明。   人类面对的最大危机不是人口几乎不再增长,整个种族濒临灭绝;而是人口迅速膨胀,地球资源不够分配,环境迅速恶化。   时移俗易,简青桐总得主动或者被动入乡随俗。   这个过程或许短暂或许漫长,但某些镌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可能无法改变。   比如对幼崽的过度保护与关怀,再比如对华国以及华国军人的强烈认同感和信任感。   这是历经血与泪的磨难,不断在她骨子里一遍遍刻画加深的印记,想忘都忘不掉,她也不想忘记。   那是她的来处。   很快,大会正式开始,由政委雷云龙主持。   第一项就是有请军区首长陈光耀讲话。   首长端坐主席台正中位置,威严睿智的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拉过桌上的麦克风试了试音,底下热烈的掌声立马停止,整个会场落针可闻。   “同志们好!我先代表军,部向大家致以节日的问候。”   掌声如雷响起。   首长抬手按了按,掌声停止。   “五一国际劳动节,是我们全体劳动人民的节日。我们的D和我们的军队,都是从劳动人民中来,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   简青桐在台下认真听着,习惯性地摸出小本本做笔记,适时配合鼓掌,仿佛又回到上学的那段单纯时光。   一切都只是习惯,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主席台上高坐的诸位领导,一眼看见台下“鸡立鹤群”不时低头写写画画的简青桐,不过全都宽容地没有指明,只在心里留了个浅浅的影儿。   首长脱稿讲了七八分钟,简青桐记下十来条一整页。   旁边刘大妮好奇地频频往她这边看。本以为她是在开小差,等看清她在记录首长讲话,刘大妮油然生出敬意。   这就是觉悟上的高低差异吗?难怪青桐妹子能入领导的眼!   岳兰芝在后头瞧见简青桐的小动作,不屑地撇撇嘴,跟身边相熟的军嫂窃窃私语:   “装模作样!一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泥腿子,成天端着个架子,东搞西搞的瞎折腾,丢人现眼。   人家余沅芷还是师长老婆呢,都没她这么能嘚瑟,当个后妈还当出优越感来了!   也就刘大妮那个傻子爱往她跟前凑,成天给她捧臭脚!昨个儿还到处跟人吹,说是都能写文章登报了!   笑死个人了,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她要是能写文章,我把板凳吃了!”   旁边军嫂也是私底下爱发牢骚的,不过比她会做人,在人前从来都会装一装,不敢坏了自家名声。   “小点声吧你,叫人听见!”   岳兰芝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别人做都做了,还怕人说?我又没造谣。”   到底顾忌着场合,加上没人捧场接茬,岳兰芝悻悻住口,只拿眼角一眼一眼夹着前头故意在领导面前装样子爱表现的简青桐,一声一声从鼻子里头哼哼,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对简青桐有意见。   旁边有人被吵到,诧异地看过来。岳兰芝依然如故,甚至哼得更大声了,嘴角快要撇下地。   她旁边平日里要好的军嫂歉意地朝大家伙笑笑,一副请大家多多包涵的样子,对比之下特别通情达理又爱护同志,大家对其印象更好上两分。   此消彼长,对岳兰芝的印象不知不觉中也就降低两分。   可这些岳兰芝本人并不知情,甚至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飘然,因而愈发作态。   简青桐不知道后头这些官司,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末世里人心诡谲难测,她曾经面对的恶意更大更没理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计较?要么打回去要么无视,懒得跟他们废话。   说句难听的,她又不是别人爹妈,没有教他们的义务,爱咋咋地。真犯到她面前,那就真刀真木仓地干,能动手别BB!   首长讲完话,又轮到师长。   靳万里讲话是另个风格,大概跟主场作战又有直属上级领导监督有关,话讲得严谨又谦虚,还要适时地展现一下近阶段取得的成绩,最后简青桐顺理成章地被点了名。   “简青桐同志大家伙还不太认识吧?是咱们先锋营唐远征营长的爱人。下面,请简青桐同志上台发表讲话。”   掌声又响。   简青桐深吸口气站起身,顶着现场上万号人的灼热眼神,竭力稳着步子上台。   她接过刘明递过来的麦克风,小声冲他说声谢谢。   今天还是刘明跟梁文静俩人搭班,一个速记一个拍照,估计晚上回去还得熬夜出新闻稿,明早的报纸上已经留出版面了。   刘明轻轻一点头,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重新拿起笔本准备记录。   简青桐站上主席台,暗暗做个深呼吸,先对着坐一排的领导们鞠躬问好,然后转身面对台下,立正站好,举起话筒轻笑了下说:   “大家好,我是简青桐。”   战士们鼓掌。   家属院那头唐骏激动地领掌,他身后的小小少年队同样热情捧场。   底下乌泱泱一片,密集得像是丧尸围城。   简青桐有短暂的眩晕,但她控制住了。   “谢谢大家热情的掌声,受之有愧。   作为一名新晋军嫂,我其实有很多很多感受,想感谢部队领导的关心,想感谢各位同志们的关怀帮助。   我知道,我身上只要贴着军嫂这个标签一天,不,甚至只要我一天还是华国人,还是爱好和平并无犯罪劣迹的普通公民,我就会受一天来自郭嘉和你们的庇护,乃至舍命相护。   相比于你们给予我的,我所能回报的真的微不足道,亿万分之一都不到。”   她笑笑,冲台下亮一亮手里的发言稿。   “其实我有提前准备发言稿,上台之前也请夏明亮指导员帮我斧正过了,但我现在说的跟稿子没一个字的关系。   不怕大家笑话,我承认我现在有点晕,腿也有点发软,我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不,确切地说,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活人,比火车站的人还多。我感觉我以后可能会多一个晕人的毛病了。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上来了,因为我代表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简青桐可以怂,作为军嫂的一员不可以怯场。”   她努力睁大眼,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在她眼里逐渐连成令人晕眩的白光。   她轻轻咬下舌尖,无意识地又微笑一下,耳边是如雷声般的掌声,依稀能听见刘大妮扯着嗓门给她加油,还有唐骏清脆的童音在喊妈妈什么的。   “人有七情六欲,每个战士未必天生勇敢,你们同样有血有肉,受伤了会痛,上了战场会累会怕。   我不知道你们怎样克服每个不适应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光凭一句轻伤不下火线的口号恐怕不行。   起码我现在有点困难。”   她再笑,睁大的双眼有些不对焦,站姿却依旧挺拔。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就是致敬,以及感谢。   很喜欢一句话,叫做,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你们保家卫国辛苦了,这盛世必将如你们所愿,光明美好的明天马上就会到来!   感谢带来和平盛世的你们,感谢帮助过我的每个人,感谢唐远征给我一个家,感谢唐骏和唐果对我的接纳与包容,希望你们健康茁壮成长。   感谢我的新生,我会认真过好每一天,不辜负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她顿了顿,脑海里空白一片,再挤不出一句话,于是深深鞠一躬,僵着身子高昂着头下台。   掌声再度响起。   底下唐骏带着哭腔拼命大声喊:   “妈妈最棒!感谢妈妈来到我身边!妹妹也最喜欢妈妈了!”   刘大妮抱着唐果偷偷抹眼泪,青桐妹子真的太不容易了呜呜!   “上去迎一迎你妈妈。”   唐骏得她提醒,冲过去抱住妈妈,埋头哽咽流泪。   简青桐下意识抱住他,气息下沉站稳双腿,如同一棵虽不繁茂却尽力挺拔的小梧桐树,努力扎根生长。   “忍住,不哭。”   她拉起男孩子的小手,缓慢却坚定地,一步步往台下走。   先锋营队列最前头的夏明亮立正,朝她行了个军礼。   后头先锋营全体战士唰地起立敬礼,陈东红着眼睛吼:   “嫂子们辛苦了!”   所有战士起立高喊:   “嫂子们辛苦了!”   家属区余沅芷带着军嫂们起身,深深鞠躬还礼。   主席台上领导们同样起身行礼致敬。   刘明飞快地敬个军礼,接过简青桐手里的话筒,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这盛世必将如你们所愿,光明美好的明天马上就会到来!   嫂子说得太好了,真的让人热血澎湃又心底发酸,嫂子果然最懂他们!   梁文静同样深受感染,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摄素材,却因为视线模糊不得不再三停下抹眼泪。   真是太讨厌了,她都对不准焦了!她可是最最专业的摄影记者,宣传部第一摄像!   肯定是今晚的风太大,她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太影响她发挥了。   简青桐拉着唐骏,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余沅芷用力拍拍她肩头,小声说:   “小简好样的!真给我们军嫂长脸!”   牛冬梅扶她一把,眼眶微湿,顺手给她搭了个脉,轻笑一声问:   “还紧张呢?要不要我替你掐两下虎口提提神?”   唐骏不好意思地在妈妈身上蹭掉眼泪,刚想回自己座位上,闻言着急地说:   “伯娘别掐我妈妈,很疼的!”   唐果被周围不同寻常的氛围吓得不敢出声,好不容易见妈妈下来了,含着两泡眼泪伸手要抱,抽噎了下小声说了句坏。   简青桐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眼前隐隐发黑,还冒金星。   她用点力气又咬下舌尖,发晕的脑袋稍稍清醒,这才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手脚都在发麻。   她环着抱紧她不放的小团子,睁大眼看清刘大妮几个的脸,虚弱地问:   “嫂子,我刚才没说错话吧?”   刘大妮用力摇头,拍着她膝盖说:   “不,妹子你说得特别好!我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都听得特别感动,我都听哭了!你真没背稿子啊?”   简青桐冲她亮一亮手里捏着的发言稿,稿纸都被她手心里不断冒出来的冷汗浸湿了。   “我都不记得我刚才说了点什么,没出错就好。”   牛冬梅抽过她手里的稿子看看,见上头端秀的字迹被汗水洇湿模糊一片,皱眉狠掐了她两下虎口,叫她赶紧喝口水缓缓。   “小简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咋虚成这样?刚才看你在台上侃侃而谈的,还以为你故意开玩笑呢。”   脉象上也还过得去啊。   余沅芷理解地小声说:   “小简伤过头,这才养了几天?还能坚持不?不行就先回去休息,身体要紧。”   简青桐被牛冬梅专业的手法掐了两下,感觉晕眩脱力的症状有所改善,喝口水润润喉,更是自五脏六腑由内而外地清凉,头脑为之一清。   她长出口气,振作精神说:   “我没事,叫大家看笑话了,没给咱们军嫂丢人就行。不说了,看电影吧。”   牛冬梅拉着她左胳膊给她揉按穴道,笑着说:   “一回生二回熟,多上台几回就练出来了。说起来,咱们也都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可能换咱们上去也得怯场。   我年轻那会儿跟第一台手术的时候,也是硬撑下来的,出了手术室都得扶墙走,我们那波实习医生全都差不多。”   余沅芷也笑:   “我直到现在,给领导做汇报还紧张呢,准备得再充分都没用!也就面上装得镇定罢了。”   刘大妮左右看看,突然嘿嘿笑得得意: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娘说了,我天生胆子大,村里跟隔壁村抢水打群仗,锄头木锨都用上了,我娘她们都不敢往前凑,我敢拉着村里小孩儿拿石头扔他们。我还跟他们对骂来着,谁都不怵!”   牛冬梅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你可快闭嘴吧,打群仗会骂人是啥光荣事了?不怕孩子们笑话你。”   后头孙希美羡慕地看看刘大妮,又专注地继续看简青桐。   原来她也会紧张,也会当着人不知道说的啥。   可她还是比自己勇敢,她都敢承认自己怂,还讲得那么好。   只是因为不想给军嫂丢脸?   孙希美眼底闪过一丝迷惑。   她同样是军嫂,可为什么感受不到那份仿佛重要得不得了的荣誉?她也感受不到那份激励,能克服紧张大声在人前讲话的神奇作用。   她比简青桐差在哪里?   是因为她的孩子没有别人的健康?还是因为她家里的日子比别人更拮据?   她的生活里仿佛浸满黄连汁,苦得人挤不出笑来,而简青桐却连紧张难受的时候都在笑。   孙希美捏紧拳头,耳边是所有人对简青桐刚才讲话的夸奖,大家好像特别容易的一下子就接纳了这个新来没几天的小军嫂,就连她的孩子都大大方方亲近她。   这却是她努力了好些年都得不到的东西。   孙希美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简青桐年轻好看的侧脸,尝试着做出跟她同样的表情,弯起嘴角,轻轻眨一下眼睛,看人的时候不闪不避,肩头平展,腰背挺直……   简青桐实在无法忽视来自身后这道灼热的视线,回过头对上一脸诡异僵硬微笑的孙希美……   简青桐:?   偷看人被逮个正着的孙希美整个僵住,嘴角还保留上弯的弧度,却瞳孔震颤流露出惊恐。   简青桐:??   她没这么吓人吧?这姐妹也太内向胆小了些。   简青桐出于照顾弱小的本能,尝试着冲对方露出个和善的笑意。   然后就发现,对方连翘起的嘴角都耷拉下去了!   简青桐摸不着头脑,讪讪扭回头,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求治愈。   刚刚听了嫂子们的花式夸奖,她差点以为自己的社交能力有了质的提升,一跃跻身社交达人行列,开启万人迷金手指。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啊。   果然人最缺什么就最在意什么,她刚才有点飘了。   极速坠机落地的简青桐有点沮丧。   突然面前递来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唐骏紧挨着她小声说:   “妈妈吃糖,吃甜的心情好。”   简青桐接过来剥开糖纸丢到嘴里,含糊说:   “你又知道了?小道理铺。”   唐骏自己也吃一颗糖,弯起眼睛说:   “是妈妈教给我的啊。”   简青桐拿舌头拨一下嘴里的硬糖,是她最喜欢的蜜桃味儿,小家伙一如既往的细心。   “糖纸不要乱丢。”   “不会,我要收起来明天带去学校给我同桌。”   “嗯。”   “妈妈,我带的糖不多,不够分怎么办?”   “你叫身边的人往后传,传给谁就不归你管了。”   “嗯我听妈妈的。”   “动静小点,别吵到大家看电影。”   俩人小声交流完毕,唐骏掏出书包里带来的糖果零食,分给大军小兵俩人,又叫他们往后分给其他人。   大军小兵艰难选择出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后,回头继续往后传,并强调这是唐骏拿出来请大家吃的。   很快,后头又传来新的零食,中途其他小孩儿分到多少不知道,反正唐骏两只手都快塞满了,比他分出去的还要多。   唐骏求助地望向妈妈:   “怎么办?这太多了。”   简青桐看看五花八门的小零食,回头看看后头咬碎一颗糖几个人分的孩子们,想了想说:   “你把这些装书包里,送过去分给战士们吧。他们都是你爸爸的战友,也是你的亲人。”   唐骏脸上忸怩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站起来,猫腰往旁边战士们的队列跑。   “你干啥去?”   大军小兵喊他一声不回头,也跟了上去。   唐骏带着小哥俩,先跑到旁边的先锋营,从书包里掏出一小把零食,塞给队伍最前头的夏明亮:   “夏伯伯,这个请你们吃,我代表我们全体少年预备队来慰劳你们啦,你们辛苦了!”   大军小兵对视一眼,很快跟着行个少先队礼:   “你们辛苦了!”   夏明亮起立回个军礼,答一声为人民服务,从那可怜的几样零嘴里,拣了两颗干瘪瘪的酸枣,剩下的又交回他们手里,低声说:   “你们有心了,我代表先锋营收下你们的礼物,这些你送给其他团吧,大方点儿!”   坐头排的陈东从他手里抠出俩酸枣,面不改色地丢一颗进嘴里咬着,另一颗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抛。   毛龙、王国成几个纷纷举手争抢,那眼神儿别提多好使,还互不相让地使出擒拿手,好像抢的不是一颗能酸掉牙的干瘪酸枣,而是一等功勋章。   “臭小子。”   夏明亮笑骂一声,从兜里摸出五块钱塞进唐骏书包里,不容拒绝地说:   “拿去买点书本小零嘴,给你们预备队的队员分分。”   陈东几个也纷纷往他书包里头塞东西,几块几毛几分钱都有,还有好看的邮票、废旧子弹壳、清洗干净的狼牙豪猪刺之类的小玩意儿,一股脑从队伍后头传过来,塞了半书包。   唐骏直说太多了装不下了,可还是拒绝不了叔叔哥哥们的热情。   “行了,赶紧去一团那边,他们脖子都伸长了,肯定眼馋你们的零嘴了。”   夏明亮拍拍仨孩子肩头,轻轻往隔壁团推了推。   唐骏朝先锋营鞠一躬,转身哒哒哒跑去一团慰问。   同样的一幕再度上演。   一圈下来,零食没分出去几样,礼物倒收了不少,不光唐骏书包装满了,就连大军小兵俩人兜起的衣襟里也都沉甸甸的。   唐骏涨红脸跑回来,小声向妈妈求救,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简青桐想了想,对着他耳语几句。   唐骏重重点头,扭头跑去找于阳,大军小兵也跟着跑。   于阳听唐骏说了几句,回头请示地看向指导员。   夏明亮看看没事人似的简青桐,冲于阳点下头,示意他听孩子们的。   于阳就带着仨孩子跑走。   “他们干啥去了?”   刘大妮好奇地拿胳膊肘碰碰简青桐,小声问。   简青桐抿嘴笑笑,卖个关子:   “等下你就知道了。”   “你连我都瞒着?”刘大妮不满,心里直痒痒。   “看电影看电影。”简青桐不走心地糊弄她,认真看电影。   写小说的没人不想卖IP,出版改编影视游戏广播剧等等,每一项都代表着成绩,是大众对作品的高度认可。   简青桐同样不能免俗。   想卖版权,必须先了解市场,所以她是怀抱着认真学习的态度来看电影的,恨不得能随时按暂停记笔记。   不得不说,能广为流传的好作品都有其自身魅力在。   哪怕画质像素过低、妆容有点夸张、台词腔调有些刻意,故事节奏有些慢,但是,瑕不掩瑜!   演员们成功地传递出人物的情感,形象塑造十分到位,代入感极强。   导演同样功底深厚,把故事拍得跌宕起伏,十分抓人。   简青桐渐渐看了进去,随着人物的遭遇情绪起伏,脑子里那些剖析学习的想法抛去一边。   丑石头无声无息溜出去,选择了一个最佳观影位置,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放映过半,于阳带着唐骏三个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眼生的战士。   “妈妈,我办好了!”   唐骏兴奋地回来报告。   简青桐正看得入迷,看他一眼点点头说:   “嗯,先坐下看电影,等这一部放完,你们再上去。”   “好!”   唐骏小哥仨坐下了。   于阳把拎着的大塑料袋往唐骏跟前一放,轻咳一声向简青桐介绍:   “简嫂子,这位是首长身边的警卫员郑旌,首长要见你。”   正经?简青桐眨眨眼,忙主动伸出手:   “同志你好,首长找我什么事啊?”   郑旌跟她短暂握手,话也同样简短:   “首长没有交代下来,请。”   刘大妮把唐果抱过去,心里直替她发愁。   首长要见你就赶紧去啊!还问有什么事,没事想见见你不行?   “妹子快去,首长时间宝贵。”   “哦。”   简青桐起身,冲唐骏、唐果笑笑,转身跟人离开。   “我叫郑旌,旌旗十万斩阎罗的旌。”   简青桐闷头跟人后头走着,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   她眨眨眼,第一反应是,这人看着一副惜字如金的酷盖模样,介绍起自己名字来倒是引经据典的,一般人都只会说是旌旗的旌吧?   不对,旌旗有歧义,万一被人误认为是惊奇呢?   看来不是想炫耀自己的名字有出处,而是吃过不少亏吧?   简青桐莞尔,权当没听出来,上道地接一句:   “我叫简青桐,商飙昨日到青桐的青桐。”   郑旌如同尺子量过的步子微微一顿,偏头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微古怪。   文征明的这首《秋怀·江城缥缈度飞鸿》稍嫌生僻,她倒是信手拈来,不愧是被首长亲口夸奖过的才女,很难想象她才刚自学不到一月,这天赋真的堪称优秀。   文武双全喜好诗词的郑旌对她生出几分好感,难得多嘴提点一句:   “别紧张,首长只是听说了你的事迹,想见见你聊两句而已。”   简青桐抿嘴笑笑,这位还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谢谢,我知道了。”   郑旌听出她声音的细微差别,薄唇抿直,目视前方,首长魁梧的身形被明亮的车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突然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   “你把唐骏教得很好。”   简青桐愣了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认识朱武吧?甚至,是当初朱武婚礼伴郎团的一员?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应,郑旌已经往旁边一撤步,立定报告:   “首长,简同志来了。”   陈光耀正跟靳万里、雷云龙俩人低声说着什么,闻言停下,转身上下打量简青桐,笑着伸出右手:   “小简同志你好,我是陈光耀,打扰你看电影了。”   简青桐忙跟领导握手,脸上自动浮现营业微笑:   “您客气,电影随时能够再看,亲耳聆听首长教诲的机会可不多。”   陈光耀就指着她笑对旁边人说:   “这个小简,肯定又紧张了,话说得这叫一个漂亮,却不实诚。”   简青桐摆出惶恐表情,眼底却流露出放松的笑意:   “您可不能冤枉我,我不撒谎的。”   陈光耀又哈哈笑两声,说起正题:   “小简哪,我看你这个小同志十分不错,窝在家里带孩子有些屈才了,有没有意愿来部队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VIP]   突如其来的邀请, 令简青桐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进部队工作等于有正式编制,和普通军属关系完全不一样。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还是美味至极的那种, 她不太想拒绝。   “我可以吗?”   她眨眨眼, 以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   陈光耀笑着摇头, 又指着她打趣道:   “这个小简,跟我这以退为进呢, 她是这种不自信的人么?”   雷云龙抬抬金边眼镜,儒雅的气质掩盖不住一身英气, 看一眼眼神清澈身姿挺拔的简青桐,帮着说了句话:   “首长可别这么说, 人家还要喊冤的,这明明是谦虚。”   靳万里直接问简青桐:   “首长信任你,你就上!你想做什么工作?我看宣传部那边挺对口,出个板报写个通讯稿啥的,你能行。”   简青桐讪讪笑下,不意外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 还得说一句大佬不愧是大佬。   “感谢领导信任, 我本人很愿意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只是还有些实际困难……”   雷云龙温和地说:   “你是担心小唐果没人照顾吧?这个问题好解决,回头咱们细说。”   简青桐点点头, 安静站在旁边,犹豫自己该走该留。   一旁存在感极低的郑旌递给她个眼神,简青桐忙跟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郑旌低声问她:   “你做的那个头饰带在身上没有?”   简青桐啊一声,及时止住想要点下去的头, 一脸无辜地说:   “没有啊。出来看电影, 带太多零碎不方便, 搁家呢。你要看?”   郑旌没跟她绕弯子, 相当直白地提点道:   “月中有个大型国宴,各位夫人都会正装出席,届时会有各国外宾到场。首长夫人蓄有长发,我可以帮你把头饰交给生活秘书,以供夫人选择。”   简青桐这下是真有些吃惊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情。   她试探着问: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郑旌看她这笨拙浅显的试探,也有些想笑。   七情上面的人不少见,但耍心机耍得这样明目张胆还不招人烦的,就不多了。   “不会。”他简短否认,直接给出答案。“我跟朱武是至交。”   简青桐心道一声果然。   朱武那么好的人,虽死犹荣,如今连她也受到故人遗泽,如何不令人唏嘘。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现在跟我回去取?”   郑旌看一眼她头顶素净的黑发圈,有心想问她怎么不自己戴,又觉得这话不妥当,总不好拿别人戴过的头饰送给首长夫人。   “可以,待会儿开车绕过去取一趟。”   郑旌一锤定音。   话题截止,气氛冷寂下来。   简青桐捏了捏手指,努力寻找合适的话题接续,她有点怕冷场。   “你不见见孩子们?”   简青桐憋出个不知道会不会暴雷的问题。   好在郑旌不以为意,依旧板着一张帅气不输唐远征的英俊面孔说:   “刚才见过了,你把他们教得很好。”   这话有点耳熟,只是表扬的范围扩大了些,连唐果也涵盖进去。   简青桐觉得话题有再次终结的危险,忙拿出设计小说剧情的劲头,想了想才说:   “他们本来就是好孩子,很重感情,对父亲的依恋崇拜很深,也很想念他。   可惜我对朱武大哥了解不深,无法为孩子们讲述他们父亲的生平琐事。唐远征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朱武大哥的牺牲是他心头一道迟迟无法愈合的伤口,平时更是碰都不敢碰一下。   这就导致朱武大哥在我们家,几乎快变成禁忌一般的存在,如龙之逆鳞,触之必伤。   先锋营的战士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个个讳莫如深的,口风严得很。   我难得遇到朱武大哥的故交,就想冒昧代孩子们请求,方不方便留下联系方式,与孩子们做个笔友?   不会太打扰你,闲暇时间抽空回孩子三言五语就好,足够他们欢喜十天半月的了。你看,行吗?”   简青桐一口气说完,略带忐忑地抬头看他。   这一看才发觉,这人几乎和唐远征一般高,身形也极其相似,气质同样属于清冷那挂,只是这人是那种类似目下无尘的矜贵疏离,而唐远征则更偏向于杀伐果断的不近人情。   假如以华国冷兵器古武来形容的话,郑旌像是一把装饰华美内蕴锋芒的名剑,而唐远征就是杀气冲天一往无前的长木仓。   简青桐瞬间脑补出几十万字双雄并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情故事。   郑旌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很自在,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眼,眼神瞬间锋利如冰刃。   这女人,不会也是艾晴柔之流吧?   想起当初婚礼上新娘子对他有意无意的撩拨暗示,以及之后给好友戴上的一顶又一顶绿帽子,郑旌面色霜寒,连带着对简青桐那点子微末好感也消失殆尽。   “不必了,我会拜托唐远征代为转交。”   就不用你在其中费心掺和了。   简青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她有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吗?   算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她还是老实闭嘴吧。   只是刚才说的他帮忙推荐头花的事情还作数吗?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郑旌见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剑眉微蹙,明知道自己是迁怒于人,还是克制不住地联想到矫揉造作的艾晴柔。   可假如简青桐真跟那女人是一路人,敏感的唐骏唐果俩孩子不会亲近她。   应该是他神经过敏了。   郑旌长睫微垂复又抬起,眼底神色淡漠如初,不见偏颇。   他不着痕迹地主动开口:   “你对新工作有什么看法?假如不想去宣传部,也可以试着做老师,方便同时兼顾孩子。   这边工厂办起来之后,会带动很多配套设施的兴建,像是幼儿园、医院、供销社等等,能提供很多工作岗位。”   简青桐完全没听出他话里隐含着的补偿意味,但能感受到他态度的瞬间软化,暗暗吐槽一句男人心海底针,吸取教训谨慎道:   “我都可以,服从安排。”   人精子一样的郑旌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子不痛快,抿直薄唇,不再多说。   陈光耀那边很快收尾,察觉到这边不太愉快的气氛,询问地看向外甥。   郑旌微微向首长大舅摇头,冲低头玩手指头的简青桐说声上车,大步过去打开黑色轿车副驾门等着。   简青桐默默跟上,弯腰上车的时候,察觉这人细心地拿右手替她挡在头顶。   她慢吞吞上车坐好,很自然地想起上回和唐远征一起坐车来部队的经历。   狗男人完全没有作为绅士的自觉,别说给她护头顶怕磕到了,连车门都没替她开。   也不对,后车门被当时去火车站接人的陈东、王国成两个抢先打开了,唐远征也没表现的机会。   哎她怎么想起这种无聊事来?唐远征那会儿估计心里还记恨她算计他呢,一路上肯帮忙提行李就不错了,还想咋地?   最重要的是,干嘛要拿唐远征跟其他男人比?这个苗头有点危险。   “系上安全带。”   郑旌护着首长上了后座,自己坐到驾驶座,关上车门,瞄一眼旁边拘谨贴着椅背一动不动的简青桐提醒。   “啊?哦。”   简青桐回过神,拉过安全带系上。   “现在要去我那边吗?前头右拐。”   “我知道路。”   简青桐好心指路又被怼回来,默默往椅背深处缩了缩,不吭声了。   陈光耀飞快扫视前头俩人一眼,总觉得有猫腻。   郑旌反应迅速地自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眼神。   他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要想想怎么跟大舅解释自己这点异样。实话实说他不想,撒谎又骗不过老奸巨猾的大舅,那就只好半真半假了,不,是九分真一分假。   务必要让大舅立时消除误会,否则他接下来面临的就是翻倍的相亲应酬。偏偏他又无法完全拒绝舅妈兼老师的安排,不胜其扰。   “唐远征,”他转头看了身侧安静如鸡的简青桐一眼,引起她的注意后才接着说道,“他肯定会赶在大比武之前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他飞快地又瞥一眼后视镜,看到后头大舅已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一句:   “生日那天可能赶不及回来,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之后再给他补上就行。”   简青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她什么时候问唐远征的事了?   但人家好心告诉她消息,她也不能不领情。   简青桐也从后视镜里看看后座闭目养神的首长,小声说句谢谢。   郑旌说句不用谢,看看不动声色的大舅,提着的心落下去一半,这样解释很合理吧?   他只是单纯解答战友妻子的提问,又不想违背保密纪律,这才跟人小小地闹了点不愉快。   绝不是对她另眼相待!更不会喜欢这样子类型的女同志!不要再给他安排相亲了!   郑旌内心咆哮抗议,面上却清冷似水,手上车子开得平稳丝滑,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简青桐靠着椅背也不禁萌生睡意,这一天里她心神消耗实在太大。   “到了。要我陪你一起下去?”   家属院离得近,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   郑旌停车,略提高点声音问。   简青桐自浅眠中惊醒,眼底睡意眨眼间消散,清明有神。   “进来喝杯茶吧?”   她很有主人家风度地开口邀请。   “也好。”   出乎意料的,陈光耀一口答应下来。   简青桐怔了下,很快挂起营业笑容说:   “欢迎欢迎,您请。”   简青桐快步下车掏钥匙开院门,心里暗暗嘀咕,首长不都日理万机的吗,怎么还有夜游的雅兴?   难道有什么机密事要私下交代她?那刚才车上说也行的。难道车上被人动了手脚,装了监听?   脑洞大开的简青桐瞬间阴谋论了,暗暗打量一眼低调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赶忙快步跑去开家门。   院子里没装电灯,得开屋里的照着,不然乌漆嘛黑的,栽首长一跟头可怎么好。   背后突然亮起一柱灯光,照亮她脚下的路。   简青桐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郑旌这个警卫员开了手电。   人家是专业的,她白操心了。   简青桐踩着自己影子开了家门,拉亮客厅电灯往里头让客。   “快请进,我给你们倒茶。”   陈光耀没进屋,感兴趣地背着手逛了圈院子里的菜地,蹲地边捏一把土捻捻,又去东边压水井边上,舀起一瓢水洗手。   “小京,你看这边的菜,是不是比西边的长得好?”   郑旌无奈纠正:   “您别在外头喊我小名儿,我都二十四了。”   陈光耀轻哼一声:   “大龄单身男青年还挺有自知之明?”   郑旌告饶:   “打住!咱不说这个成不,在外头呢。说这菜。”   他避之唯恐不及地拿手电筒两头照照,咦了一声:   “这菜地有点名堂。我记得您院子里最早种的那茬菜,好像也没这里长得好。   这颗白菜比您家里种的要高出三四公分了,这边的韭菜也一样。难道是这块儿地好?”   郑旌脱下白手套,也捏了把土细细捻着,拿手电凑近照照,还放在鼻子底下嗅着,就差张嘴舔一口了。   陈光耀也不拦着他,还提醒他带些土回去化验看看。   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是现如今工作的重中之重,任何有益于生产、能提高粮食产量的事情都值得加倍重视。   袁先生那边一直致力于杂交水稻的研究,工作十分艰难,可以说全国人民吃饱饭的重担都压在先生肩头,压力可想而知。   假如能帮先生找到破解工作困难的关键,哪怕仅仅是一点点启发,能为先生提供新的思路,那价值也是难以估量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找不到对的路子,帮先生试错也是好的,能少走弯路就是收获。   陈光耀的想法也是郑旌此刻心中所想,他甚至想得更多。   除了给这里的土壤取样送检,他还想对这地里的作物生长进行长期数据采集,方便调研。   简青桐回卧室插上门,拿出便携式加热器迅速烧开一壶水,同时换掉身上汗湿的衣裳。   洗澡是来不及了,她也只能尽量体面地待客,不叫汗味熏着客人。   沏好两杯热茶,她拿出几只头花摆在茶几上,下头垫着雪白的毛巾,打眼一看也有几分富贵气。   这次她又多拿出几只头饰,除了之前露过面的那两只头花,又加上一支三层纱堆叠而成的艳粉色黄心富贵牡丹,一支星河沙雕琢而成的簪子,还有一对景泰蓝蝶恋花发梳。   牡丹纱花是她上初一时手作课的作业。当时正流行一部古代宫廷剧,很是掀起一股复古风潮,街上随处可见打扮雅致的汉服小姐姐小哥哥,她也无法免俗地跟风了一把,做出这朵命名国色天香的发饰。   只可惜她做出来没胆子戴出去,只偷偷给老师交了作业。   后来被多嘴多舌的课代表发现,回来大肆取笑她闷骚,闹得她那段时间心情极度沉郁,甚至想请假不上学躲在家里。   这朵她倾注年少真挚情感的发饰也变了味儿,被她长久地压了箱底。   如今物是人非,再回首徒惹叹息,简青桐就不想再留着它发霉了。   送给愿意欣赏它的人也不错,也算物得其所。   那支星河沙的簪子是她初中毕业那一年做的,原本想送给这些年唯一跟她保持联系的表姐作为成年礼的。   可惜不小心被她撞见表姐在背后嘲笑她的场景。   当时她很遗憾地想着,表姐真不是个合格的绿茶,怎么就不能再谨慎一点呢?她其实愿意陪表姐演一辈子,那样就无所谓真情假意了。   于是这支簪子也没送出去。   现在回头再看这支簪子,简青桐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对这段塑料姐妹情的投入也不到位。   明明是要送给刚成年花季少女的礼物,她却避开鲜妍明媚的艳色,而选择了老气横秋的暗金星河沙,簪头也设计成祥云如意的样式。   虽说寓意吉祥看着也富贵,但整体造型而言太过于老成,说好听些是古色古香端庄典雅,往难听里说就是土气还显老,足足差了两辈的那种不合适。   简青桐反省一下自己,觉得当时应该换个年轻鲜艳有活力的样式的,比如清新绿茶?   至于最后那对发梳也有故事,它原本其实还该有一对配套的手镯。   说来话长。   高中时她疯狂迷恋一位作者太太,从新晋榜一直追到首金榜,一路看着太太起飞一本封神,小说也成功卖出版权。   她被太太笔下的故事迷得神魂颠倒,每天被太太的作话可爱到昏古七!   于是她怀着一颗迷妹的心,激情澎湃地设计出这套首饰,试图卖出姬情的小jiojio,梦想着展开一段最终奔现的绝美恋情。   她愿意为了太太变弯!只要太太愿意给她看看存稿箱~   结果发梳做好了,手镯才做到半只,突然爆出太太无滤镜无美颜无精修版真素颜图——   撕漫女太太居然是个中年油腻秃头大叔!   最过分的是,他明明很会化妆,还会伪音,可他就是不肯植发减肥,地中海啤酒肚真的太伤了。   年幼无知的简青桐没扛住,蠢蠢欲动的第一次暗恋无疾而终。   这对倾注她心血承载她美好愿望的发梳,也沦为她的黑历史,从此被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简青桐叹口气,觉得她这辈子再不相信爱情,其中有一半的责任要归咎于那位太太。   原本她有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恋爱的。   姬情也是爱情的呀。   可惜,世事难料。   简青桐触物伤情,缅怀下自己遥远的青葱时光,便收拾起情绪招待客人。   往事不可追,人要向前看。   “你们在看什么?”   久等不见客人进屋,简青桐走到门口,看看举着手电蹲在菜地里认真找什么的郑旌,不怎么正经地想,他不会是在逮蛐蛐吧?   郑旌包好手里的纸包,在上头记下记号,这才抬头看她:   “你这些菜是什么时候种的?”   简青桐飞快地眨眨眼,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不太记得了,等我回去找找记录。”   她其实有将自家试验田的事情传给上级知道的想法,但没想到契机来得这样快这样顺利。   幸好她早有准备。   “你早有准备?”   郑旌凑到首长身边,拿手电照着他手里的画夹,看着那一页页图文兼备的画纸,下意识问道。   陈光耀自妙趣横生的图画中抬头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简青桐没觉出不对,随意答道:   “原本只是想给孩子准备一份小礼物,就随手记录下来。”   她将唐骏与七娟的故事说一遍,又示范一下“动画”的妙处,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重点所在,记录作物生长情况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陈光耀跟郑旌对视一眼,完全没起疑,这大约真的只是无心插柳吧。   “你的记录很有价值。”   陈光耀先肯定一句,感兴趣地快速翻动画纸,让画动起来。   “你这个动画的点子也很不错,是受到电影胶片的启发?”   简青桐顺水推舟承认:   “是的,村里放电影的时候我去问过,印象很深刻,然后就突发奇想地借用到画本里,让您见笑了。”   陈光耀笑着将画夹递给郑旌,乐呵呵笑夸:   “又跟我这瞎谦虚,你这个想法很好,思维很灵活。这样一份礼物送出去,收到的人也会很满意的,你有心了。”   简青桐顺嘴提一句:   “是,唐骏他们都很喜欢。其实这‘动画’做起来不麻烦,只不过占了一个新奇,才显得讨巧。”   陈光耀笑点着她说:   “这还跟我玩上话术了,你自己明明已经想到要印制这种会动的画册,偏不挑明,非等着我来说破。   怎么着,我能自己想到这个主意显得很英明?我需要这点子功劳?瞎拍马屁。”   简青桐立马干笑否认:   “哪能呢,您看您又冤枉我。我明明想的是,印制一批带这种动画的高档笔记本,直接出口赚外汇,把外国小孩儿兜里的零花钱全部掏空。   做画册的话有点浪费,这可是您说的,别赖在我身上。”   陈光耀被逗得哈哈大笑,点着她摇头说:   “你这个小简哪,忒滑头!”   简青桐呵呵赔笑,暗松一口气。   在她面前的首长就像是个温和长者,自带气场那种。夜色虽然掩盖掉他身上几分威严,没有霸气侧漏的赶脚,但也绝称不上慈祥,却又很平易近人,很好沟通的样子。   那她以后就继续维持这个思维灵活还带点小滑头的憨大胆人设吧,反正人首长表现出来的是乐见她这样。   郑旌合上画夹扭头看看俩人,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艾晴柔也特别会哄长辈开心。   怎么又想起那女人来了。   简青桐跟她不一样。   简青桐就像是乡野里散漫生长的野草。   而艾晴柔却是攀绕男人而生的菟丝花,还是温室里精心培养的那种,这辈子都不可能亲自下地种菜。   她甚至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愿意照顾!   陈光耀敏锐看过来一眼,温声打断外甥今夜频频的走神:   “小京啊,你觉得小简这个印制高档笔记本的点子怎么样,能不能出口创外汇?”   郑旌迅速回神,微一抿唇后开口:   “可以一试。”   陈光耀不动声色地说: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先在省城的印刷厂试试水,销量好的话就扩大生产,与京师那边的大厂谈下合作。”   郑旌应是。   陈光耀又转头交代简青桐:   “那这个设计画图的工作就先交给你了?能者多劳,辛苦你了。   我看,不如就叫你在宣传部挂个闲职,也不必每天过去坐班,就在家自由搞创作吧,哪头都得兼顾上,还要好好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简青桐简直意外之喜,忙不迭开口应下,生怕人反悔:   “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陈光耀又哈哈一笑,指指郑旌手里的画夹,说:   “那这资料我先带回去了,复制一份再给你送回来,保证不耽误你送礼。   之后的记录也不要放松,事无巨细不厌其详,明白吗?”   “明白!”   简青桐啪地行个军礼,答得铿锵有力。   陈光耀满意点头:   “不错,有个当兵的样子。继续跟唐远征好好练练,日常出操训练我先给你免了,但年底考核你必须自己通过,我可不能再给你开后门了。”   简青桐知道他又误会了,也没澄清,讪讪笑说知道了,一定不给首长丢脸云云。   定好实验菜地的事情,简青桐再度邀请客人进屋喝茶,这次俩人没再拒绝。   “嗯?这就是你做的头花?巧夺天工!”   陈光耀一眼看见茶几上流光溢彩的头花,若有深意地扭头看简青桐一眼。   简青桐丝毫不虚,言笑晏晏:   “您过奖,没污了您的眼就好。您喝茶。”   陈光耀眯眼看着她讲究的奉茶姿势,从托盘里端起普通的白瓷茶杯,看一眼黄绿明亮茶汤里含苞欲放的茉莉花茶,凑近鼻底深嗅一口:   “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好手艺。”   他夸的是泡茶的手艺,却没夸泡茶的水和花茶。   只能说,她出色的茶艺弥补了花茶跟水的普通,成就了这杯能打八十分以上的好茶水。   “您谬赞,请用。”   简青桐客气一句,又端给郑旌一杯。   郑旌直接问出他舅没问出口的潜台词:   “你这泡茶的手艺跟谁学的?还有这个做头花制簪子,也不是一般社员能接触到的东西吧?”   简青桐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   “果然瞒不过你们。”   她故作犹豫,小声恳求:   “我跟你们说了,要帮我保密呀。   其实我偷偷在村里拜了个师傅,师傅是唱梅派青衣的,家里成分不太好,被下放到我们村。   师傅长得好看,一来就被无赖盲流子盯上了,总去骚扰欺负她。   我有一次饿得实在受不了,偷偷躲过看林子的,跑去村东头山林子里,想抠点草根揭点树皮哄哄肚皮,正好遇上了。”   她垂下眼,含糊其辞略过具体经过,直接说结果:   “我拿割草的镰刀吓唬走无赖,救下昏迷的师傅,然后我就跟着她本事了。   师傅身体不好,又怕连累我,一直不肯认我当徒弟,还不许我承认跟她有牵扯。直到她死,她都没喝上我敬的一杯拜师茶……”   简青桐这话里半真半假,套用了她从原主记忆里翻找出来的片段,又做了小小的艺术加工。   下放戏曲表演大家有,救人的事情也有,事后背地里偷摸去见人也不假;   只不过原主可没想去拜师学艺,而只是将对方简陋不堪的牛棚当成短暂的避风港,躲避家里永无止尽的打骂苛待。   她其实内心里也不想靠近这些下九流,但她实在无处可去;哪怕来这跟人无言对坐,她也甘之如饴。   简青桐敢拉这位出来当挡箭牌,一是因为对方已经病故几年,死无对证;   二则是想借用对方的出身经历,给她这些无师自通的手艺打个码,找个说得过去的来处;   这第三嘛,也是觉得原主算是受了人家的庇护,却一直避人如蛇蝎,其实挺伤人的。但人家却一直默默接纳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简青桐就想着,还人家一个师徒名分,日后逢年过节的也给供奉上香火,求个身后名和来世。   穿书后无神论越发动摇的简青桐,诚心想着。   郑旌跟陈光耀对视一眼,轻轻摇下头,又点点头。   之前对简青桐的调查资料里,并没有记录这一点。   是她们隐藏得太好了吧,村里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她们的关系。   不过只要有这个人,那么查起来也不难。   唯一叫他疑心的是,那个被她拿镰刀吓跑的无赖,最后怎么了。   无赖居然肯就此偃旗息鼓,没有再去寻仇,更没声张?这不合乎情理。   郑旌在心里记下这一点,回头叫人详细查一查,希望不会查出什么令人扼腕的隐情。   不过瞧她坦言相告的模样,大抵与她无甚关系的吧?   “节哀。”   郑旌出言安慰,呷一口茶,垂眸认真打量这几支各具特色的发饰,不禁遥想那位已逝大家的模样。   短短时间便能教出个简青桐这般心灵手巧的徒弟,可想而知,身为师傅的那位又是何等风华绝代!   自昔佳人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1】   噫嘘哉,天妒红颜!   简青桐唱念做打一番后,仔细观察俩人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人家信了没。   呐,她就说不喜欢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一个个城府太深了,每次都要猜他们的心思太累了,还不一定能猜对。   还是来一招转移注意力大,法吧。   “怎么样,这些能用得上吗?”   她诚恳地问郑旌,又偷偷去瞥首长的神情,生怕人家瞧不上的样子。   郑旌又呷口茶,收回放纵的思绪,颔首:   “很不错,我想全部拿回去,请首长夫人过目,你这边方便吗?”   陈光耀挑眉看外甥:   送他夫人的?他怎么不知情?   郑旌递给舅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回头再说。   简青桐权当没看见俩人的眉眼官司,喜之不尽说:   “我这里方便的啊!请随意取用。如果能为夫人增光添彩,在外宾面前展示我泱泱华夏雍容风姿,是我的荣幸,更是这些发饰的荣幸!”   “不会辜负你和这些发饰的。”郑旌郑重许诺。   一杯香茶喝完,陈光耀二人满载而归。   郑旌将简青桐送回去,语气认真地向她索要一份婚礼请帖,表示会按时登门赴宴,这才开车离开。   简青桐在训练场门口站了站,平复下呼吸和心跳,简单复盘一遍刚才的会面过程,没发觉大的疏漏,这才放心地把这茬丢开。   “妈妈抱。”   唐果有点闹觉,见她回来委屈地瘪着小嘴伸出胳膊求抱。   “没事吧?”   刘大妮把孩子送过去,小声问。   “别担心,是好事。”   简青桐抱着小团子,摸摸奶瓶有些凉,便拿到一边,塞给唐果一块磨牙饼干含着,拿过婴儿车里叠起的毯子给她搭上,轻轻拍哄她睡觉。   小团子往她怀里又拱了拱,感受着妈妈的体温和心跳,很快安静下来,合起眼打个秀气的呵欠,喃喃喊声妈妈,头一歪秒睡。   简青桐给她整整头上的帽子,实际上偷偷在帽子底下给她戴上隔音耳罩,省得待会儿闹出什么动静再吓着孩子。   唐骏几个沉浸在电影剧情里,看她回来也只简短地打声招呼,马上又投入剧情当中。   电影已经进入最后的高潮部分,简青桐也很快看进去了。   成长起来的潘东子终于干掉胡汉三,为母亲报了仇,战斗也迎来胜利。   最后,潘东子见到了父亲,小战士正式加入队伍,佩戴上闪闪发亮的红五角星,踏上新的征程。   当电影主题曲《红星歌》再度响起时,全场孩子不约而同合唱: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   唐骏率先起立,跟着队伍里的潘东子原地踏步走。   大军小兵几个立马跟上。   很快,后头少年预备队的小队员们全部起立加入进来,嘹亮的歌声直冲云霄!   战士们鼓掌帮他们打着节拍,电影放映员也不急着换片子,耐心等着。   合唱结束,电影银幕上浮现红色的剧终大字,孩子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兴奋地找身边小伙伴讨论剧情。   简青桐忙提醒唐骏:   “该你上场了。”   ▍作者有话说:   【1】宋·辛弃疾《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   题外话:这几天偶感风寒时有发烧,码字状态不佳,存稿告罄,每天现码,手速感人~更新时间也一再延迟,万分抱歉。   昨天惊闻袁先生溘然辞世,情绪低落,一字无成,今天仅以此章向先生致敬。 第45章 [VIP]   “请大家安静一下!”   唐骏上了主席台, 拿过话筒打开。   话筒不小心对上音箱,形成尖锐的啸叫,把他自己吓一跳, 嘈杂喧闹的台下也安静一瞬, 众人齐齐向他看来。   唐骏涨红小脸, 默念老子英雄儿好汉,不躲不闪地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 心里一虚,忙转移目光去家属院那边找妈妈。   简青桐冲他做个加油的手势。   唐骏条件反射地露出个笑容, 随即抿紧小嘴装严肃,干脆不看大部队那边, 直视家属区孩子队,认真说:   “我刚才代表咱们少年队,带着大家送给我的小零食,分别去先锋营和一二三团进行了慰问活动。   叔叔哥哥们太热情了,又塞回来更多礼物,搞得我像是专门去要礼物似的, 这不是我原本的目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在妈妈的建议下,我把战士们的心意转送给首长, 请他们代为捐献给贫困山区那些吃不上饭上不起学的孩子们,他们更需要帮助。   但我也不想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爱护,所以留下一点点钱,去跟后勤部的何部长买了六十二个笔记本, 每一本都请首长签了名, 写一句鼓励我们的话。   还跟炊事班那儿定了两斤肉, 明天给大家包饺子吃。”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补充说:   “我知道肉有点少,切成肉丁拌进菜里,可能连肉味儿都尝不出来。可我想把更多的钱留给需要帮助的其他小朋友,只好委屈叔叔哥哥们了,对不起!”   他猛地弯腰,朝大部队那边深深鞠躬。   陈东带头鼓掌高喊:   “唐骏好样的!有饺子吃就是过年了,肉不肉的不重要!”   掌声响起一片,把台上的唐骏震住。   他直起腰,懵懵地看台下一眼,嘴里无意识溜出一句:   “好吓人,难怪刚才妈妈说她紧张,我也有点腿软。”   台下顿时笑声一片,起哄打趣声起此彼伏。   这还带连动的?简青桐捂脸。   这孩子瞎说啥大实话呢,又坑她。   “唐骏加油!”   大军在底下大声喊,鼓掌鼓得起劲。   其他孩子跟着大喊大叫,集体荣誉感爆棚。   唐骏发觉自己说漏嘴,小脸轰地一下烧成红布,无措地看看妈妈,两只手抱紧话筒。   简青桐振臂给他做个加油打气的动作。孩子第一次上台公开演讲,必须鼓励,不能留下心理阴影,不然以后更放不开了。   唐骏接收到妈妈的鼓励,他定定神,目光垂落看着鞋尖,加快语速说:   “事情说完了。   我代表少年队感谢大家的鼓励关怀,还要对大家说声对不起,事先没跟你们商量,擅自处置了大家送的礼物,你们别生我的气。   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唐骏再次鞠躬,归还话筒后快跑下台,冲进妈妈怀里,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躲着不肯见人。   “做得很好。”   简青桐伸腿一勾婴儿车,看一眼里头睡得安稳的小团子,伸手抱住害臊的唐骏,在他背后拍拍。   唐骏还抱着她不放手,闷声说道: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给妈妈丢人了。”   明明准备那么久,编好的词儿都背熟了,可上台全给忘记了!   他都不记得刚才说了些啥,肯定闹笑话了。   妈妈刚才说的那么好,把大家都说哭了,他刚才连头都不敢抬,好差劲!   “不信我的话?还是故意谦虚想叫我继续夸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跟妈妈撒娇,羞不羞啊,妹妹都没你粘人。”   简青桐凑近他耳边说悄悄话,化解他的紧张尴尬。   这滋味她可太知道了,刚刚才经历过,同病相怜啊。   “才不是。”   唐骏闷声反驳,就是不肯抬头出来,再让他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电影开始了,你不看?”   简青桐拍拍他后背,怕这小子回过神又要为此刻的逃避后悔,其他小孩子会取笑他吧?   唐骏拉住她一只手盖在脸上,挪过小板凳紧挨着她坐,小声说:   “要看的。”   这是妈妈第一次陪他看电影,他很高兴。那个女人从来都没陪他看过电影。   “妈妈,回去画一幅咱们一起看电影的画好不好?”   他小声恳求,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好。”   简青桐伸出小指跟他拉钩,安他的心。   看完电影,战士们原地解散,纷纷跑过来看热闹,把少年队这边围得水泄不通。   唐骏再次成为人群焦点,不过这回可比在台上好多了,起码没有往下面一看全是人的压力感。   唐骏站在队伍前面,从大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念出扉页上的名字:   “李学军!”   “到!”   “这是你的。首长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是!”   大军郑重接过笔记本,爱惜地一遍遍看,扭头跟小伙伴炫耀:   “这个签名是陈光耀,大首长亲自给我写的!”   周围孩子羡慕地哇一声挤过来看,边心急地等念自己的名字。   “李学兵!”   “到!”   “这是你的,首长祝你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谢谢首长!”   小兵也接过来,喜滋滋地给他哥看,给他签名的是师长靳万里,也很有面儿。   “靳斌!”   “到!”   “首长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是!”   “雷胜男!”   “到!”   ……   孩子们一个个上去领属于自己那份笔记本,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好些喊到都喊劈叉了。   战士们和军属们热情地给每个人鼓掌,气氛庄重而热烈,跟表彰大会似的。   六十一个笔记本陆续发完,唐骏备受鼓舞,状态越来越好,像是喝足水分的小树苗,舒展挺拔精神奕奕。   “最后这个是我的。”   他打开封皮,大声读道:   “赠唐骏: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掌声再度响起。   唐骏美滋滋地把笔记本拿给妈妈看,他的是大首长亲自签名的。   简青桐接过来,看着那一行铁画银钩的赠言,笑着拍拍唐骏肩头,将本子还回去。   唐骏不接:   “妈妈帮我拿着,我要去收拾卫生了。”   简青桐说:   “去吧,我去外面等你。”   刘大妮把婴儿车扶手塞她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   “你先出去,我帮大军小兵捡垃圾,他们哪弄得干净。”   其他军属们也都没走,留下来和孩子们一块儿收拾场地卫生;战士们当然也都没闲着,一起加入进来。   简青桐看着瞬间变成亲子活动、军民联欢大型现场,也不好意思自己先走,太打眼了。   四下看看,仗着眼神好发现角落里被风藏起来的一小球杨絮,简青桐推车走过去,刚弯腰想捡,就被斜刺里冲过来的俩孩子给截了胡!   “阿姨我们比赛呢,您别跟我们抢了,狼多肉少的。”   大点儿的女孩子脆生生说,像只灵巧的小鹿般飞快跑走,身影里都是快活。   简青桐按住自己心底莫名生出的愧疚,哭笑不得地摇头自语:   “捡个垃圾跟抢金子一样,我还碍他们事了?”   人多力量大,卫生很快收拾完,训练场上不见一点杂物。   唐骏再次整队喊着口号带队回家属院。   孩子们把新得的笔记本抱在胸前,个个面带笑容,喊口号唱歌的声音比来时来响。   刘大妮接过婴儿车推着,跟家属们走在后头,叫简青桐还跟随孩子们的队伍前后照看着,大家伙都放心。   回到家都十一点了。   简青桐有心想替还有作业没完成的大军小兵两个写张请假条,为俩人做保请求老师宽限完成作业的时限,小孩子的睡眠时间需要得到保证。   没想到兴奋过头的小哥俩压根不睡,精神头十足地打算挑灯夜战。   “首长都鼓励我们了,我们要当好孩子,晚点睡怕什么,战士们上了战场,连命都可以不要,不吃不睡常有的事情,我们不怕!”   行吧。   简青桐没有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偶尔熬个夜没什么。   俩孩子一下子长大懂事了似的,也不要人监督,自觉地写起作业,还劝简青桐先去休息,早上一定要按时喊他们起床上学,不能迟到。   简青桐从善如流地出去。   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书房,简青桐弯起嘴角笑笑,心情十分不错。   唐果回到家睡得更沉,简青桐给她简单擦洗都没吵醒小家伙。   安置好小团子,简青桐抓紧冲个澡,唐骏也完成了今日份的练武任务,抓紧洗漱上床睡觉。   “妈妈,我今天很开心很开心。”   唐骏眼睛亮晶晶地躺在被子里,看着坐在身边的妈妈小声说:   “原来跟家里人一起看电影是这样的,以后咱们还一起看电影好吗?”   简青桐心里一酸,她又何尝不是头一次?   “好,以后还一起看。时间不早了,快睡吧,多睡觉长得高。”   唐骏听话地闭上眼,睫毛轻轻颤着,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转来转去。   很快他又重新睁开眼,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妈妈我睡不着,你能再给我讲个故事吗?”   简青桐无奈伸手:   “故事书拿来吧。”   唐骏眨巴眨巴眼拒绝:   “今天不想听那些,我都快会背了。我想听新故事。”   简青桐犯难地皱眉,这孩子咋还挑食起来了?   唐骏见妈妈似乎有些不高兴,慌忙解释:   “我想听妈妈写的故事,就是被报社退回来的那个。我觉得妈妈写的一定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故事,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简青桐讶然看着有些紧张不安的小家伙,突然懂得了小男孩儿的体贴。   他是想安慰她吧?   简青桐欣慰笑笑,撸了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人家编辑的眼光也是很专业的,我写的稿子达不到人家录用的标准,可能是因为我的写作水平确实不行,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稿子不符合那家报纸的风格。   出了问题要客观一点分析原因,不能把责任一股脑推到别人身上,这是找借口;当然也不能一股脑推到自己身上,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妄自菲薄。”   唐骏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无辜地望向妈妈。   简青桐心头一片柔软,又揉他小脑袋一把,笑着说:   “这些道理有点深,你以后慢慢就懂了。现在听故事吧。”   简青桐有亲妈滤镜,对自己的作品跟看亲闺女似的,就算知道它们不完美有待改进,但被人全篇否定彻底打回,通篇上下被嫌弃得一无是处,还会觉得心疼委屈,甚至还会生出点怀才不遇明珠蒙尘的失望。   后面那点小心思不敢对人言,会显得不谦虚没有自知之明;但假如对自己的作品一点自信没有,又怎么敢正儿八经投出去给人审稿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爱,人之常情。   唐骏的话恰好击中她心中最隐秘不可言说的这部分,有种被搔到痒处的舒畅感。   简青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她清清嗓子,先给有眼光的小读者简单介绍一下故事背景。   “我写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做柳絮,就是外头飘着的那个柳絮。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故事你听过吧?她的名字就得自于此。   柳絮原本是咱们这个新社会的人,还是个大学生,学的是考古专业。   机缘巧合之下,她穿越回了古代,穿进唐朝时另一个叫柳絮的小姑娘的身体里,故事就此开始。”   见唐骏理解了这个在此时稍嫌新奇的设定,简青桐开始照着空间笔电里的存稿念起来。   柳絮是个性子活泼的时髦姑娘,大学却选择了个最枯燥的考古专业就读,每天对着满是陈腐气息的陶瓷瓦罐死人墓犯花痴,得了个“钻山美女甲”的外号,她自己还觉得挺贴切。   大二上学期这天早上,她一边啃着根油条,一边翻着手里最新一期的《民间传奇故事》,就着里头杜撰的则天女帝的轶事下饭。   班上唯二女生之一的肖瑶跑过来,一巴掌拍在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故事书上,气喘吁吁地说:   “公主墓!钱教授他们发现了公主墓!疑似平阳昭公主的墓穴!”   “真的?”柳絮把剩下的半截油条往好友嘴里一塞,掏出手绢擦擦手上的油,飞快地跑出教室。“我去找教授报名下墓!”   肖瑶咬断差点噎到她翻白眼的油条,紧跟她后脚跑出去,边跑边喊:   “哎你等等我!柳絮这回你别想再丢下我!”   ……   一口气说到柳絮成功加入首批勘探小组,却在进入墓穴内室发现正中间低调华丽的棺木时,不小心触碰机关,墓穴坍塌,柳絮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再醒来后,柳絮发现自己穿了,身边全是穿裙披帛长发如云的古人,而她正被人像检查牲口似的挑拣着。   简青桐停下来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口水,拿眼神去瞅唐骏的反应。   “后来呢?她遇着啥事了?”唐骏心急地追问。   简青桐实话实说:   “后面的还没写呢。”   唐骏在线催更,拉着她的袖子摇晃:   “那妈妈快些写!我好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简青桐笑笑,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盖好。   “你觉得我这故事怎么样?”   唐骏诚实地说:   “特别好!就是只讲半截儿太吊人胃口,闹得我心里头痒痒的,更睡不着了。”   简青桐满意地笑,断章的威力无人可挡,追更利器啊!   “睡不着也得睡,不然明天没精神。很晚了,我也有点累,要回屋休息了。”   唐骏连忙乖巧躺好闭上眼,说他睡了,妈妈晚安。   简青桐起身出去,刚拉灭屋里电灯,就听黑暗里小男孩真诚的建议传来:   “妈妈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对,被退稿不是你写得不好,而是投稿的地方不对;报纸上都不印这种故事的,你应该投给故事会和民间传奇故事这些。”   简青桐顿了顿,没说金老爷子的武侠最初就是在报纸上连载的事例,显得她十分没数似的。   “知道了,我会试试的,谢谢你的建议。”   唐骏声音甜甜地传来:   “不客气,能帮上妈妈就好。对了,妈妈不是还想写教人从火灾地震落水里逃跑,还有怎么救人的小故事吗,我觉得写到柳絮的故事里就很好。   让她在落后的古代传授新知识,帮助那里的人民进步,共同跨入社会主义!”   简青桐觉得他这个建议特别好,再次表示感谢之后,关上屋门出来。   时代特色她果然还没学到家,就连五岁的小唐骏都比她觉悟高。   这其实说的就是爽文的套路,穿越者过去“发明”拼音九九乘法表复式记账法,改良织布机水车农具,“发明”玻璃肥皂□□水泥蒸汽机,富国强军改变历史,可不就逐步迈向社会主义了嘛。   至于社会发展规律、时代局限等等历史现实问题,那重要吗?爽文又不是论文,要什么逻辑,爽就完了。   简青桐失笑摇头,再度怀念起百花齐放脑洞放飞的网文兴盛时代,那才是网文写手的天堂。   如今嘛,纸媒独霸传统文学主流,国民教育普及率还没提上去,扫盲工作旷日持久,网文压根没有市场,甚至还没有诞生的土壤。   她一个未来三流网文写手,也只能努力学习与时俱“退”,暂时苟一苟了。   简青桐再去书房转一圈,打着呵欠回屋,一头栽进枕头里。   不想了,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简青桐听着嘹亮的起床号醒来,先去东屋叫醒睡得呼呼的仨男孩子,喊他们起床洗漱。   刘大妮带来了丰盛的早餐,韭菜盒子、炸糕和玉米碴子粥。   小哥仨吃得头都不抬。   简青桐喝口粥暖胃,问大军:   “你们昨晚几点睡的?作业写完了吗?”   大军狠狠咬一口韭菜盒子说:   “写完了,我上厕所回来听见钟敲了一下,一点吧。”   小兵纠正他哥:   “是一点半,我看了。我作业也写完了,可困死我了,差点趴桌上睡着,被我哥掐好几下。”   大军瞪他:   “你咋不说你还拿笔尖扎我,还揪我头发了?”   小兵振振有词:   “我那是帮你醒盹儿,头悬梁锥刺股,我都是为你好。”   大军拿糖糕塞他嘴:   “我谢谢你啊,请你吃糕!”   刘大妮看着俩儿子闹腾,满意地拿公筷给简青桐夹一个炸糕:   “这个里头有豆沙馅儿,没那么甜,你尝尝看。得亏你看着他俩,我担心一晚上,怕他俩作业写不完,上学挨批评不说,老师又要叫家长。   那小老师可厉害了,小嘴叭叭的贼能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能把人臊得抬不起头。”   简青桐就笑:   “嫂子不是天生胆子大吗,敢跟人打群仗不敢见老师?”   刘大妮戚戚打个寒噤,认怂:   “那真不一样,谁敢跟老师叫板啊,反正我是不敢。   就算吵赢了老师也落不着好,自家孩子还捏人老师手里头呢,回头老师在你家孩子身上找补回来,你还能咋的?”   简青桐竖起大拇指:   “嫂子明白人。”   吃完早饭,刘大妮不放心俩孩子,生怕他们晚上睡得少闹瞌睡,路上不安全不说,还怕课堂上被老师逮着又要叫家长。   她想着还不如提前跟老师解释一下,暗戳戳夸夸自家孩子对老师布置作业的认真态度,写不完都不肯睡觉的,家长劝了都没用,希望老师看在孩子学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多包容些。   简青桐对刘大妮朴素的智慧不置可否,更没泼人冷水。   她其实有点担心,老师会不会觉得家长是在变相怪罪老师作业布置得多,或者谴责家长为什么不监督孩子早点完成作业,非要拖到上学前一天晚上熬到那么晚。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刘大妮未必想不到;   人老师未必就真按她的剧本走,万一人家就是一个特别开明的好老师呢,万一人家今天心情好就想高拿轻放呢,对吧?   简青桐满足地打个韭菜鸡蛋味儿的饱嗝,心情十分不错地重新漱口,含了颗蜜桃口味的清口糖,带着唐果出门。   “何部长!”   简青桐直奔后勤部,找到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何部长,开门见山提出来意:   “昨天唐骏把收到的钱和礼物捐了出来,我觉得可能不太够,不值当麻烦部队专门跑一趟。   我回家又取了点钱送来,您看着多采购些书本衣服米面粮油什么的,一起捐出去吧,麻烦您了。”   何宏伟接过眼熟的信封,抽出里头厚厚一沓子钱数了数,浓眉挑起,确认地问:   “这一千五百块,你全都要捐出去?”   简青桐点头,小声解释:   “这一千块是您上回发给我的奖金,里头还有两百,是这些天刘大妮刘嫂子卖饭分给我的分红,还有三百是昨晚陈首长跟我拿头花的钱,我一共拿了五个头花给他们。   我能力有限,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您别嫌少。”   她想给原主积点福分,阴阳相隔,行善积德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路子了。   何宏伟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又把钱重新数了一遍,这才说:   “一千五还少?你身上的钱全都掏空了吧?我全给记上了?你不留点放着用?”   简青桐爽朗一笑,肯定地说:   “都捐出去!我这不缺钱,唐远征留家用了。”   想起唐远征,她连忙又从空间里取出一百块钱,这是小胖子龙鸣涧付的定金。   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说:   “唐远征没在家,我替他也捐一百块。”   见何部长接过去放到办公桌上,又拿个本子翻开登记,她连忙补充一句:   “我那一千五就写唐骏、唐果俩人的名字吧。”   给先人积德不必扬名,只把好处福利落到实处就行,顺便带上朱武一份儿;虚名还是让给活人吧。   俩孩子以后还要考学,做好事刷点名声争取降分。   何宏伟又看她一眼,见她一脸微笑不见勉强的样子,就提起笔记下了。   记完两笔捐款,推给简青桐签名。   简青桐随手签上名字,目光很自然地往上头扫一眼。   嗯?这是?   何宏伟抽走她手里的笔和本子,熟练解释:   “你没看错,从昨晚开始,陆续有不少战士和军属过来捐款,大家都心有灵犀,跟约好了似的,还都不让往外张扬,我这一晚上一早上的,光干这活儿了。”   简青桐眨眨眼,有些懊恼地问:   “这事儿弄的,好像我们家故意出风头似的。其实真没这个意思,捐款只是我们的个人行为,大家不必跟风,这多破费。”   何宏伟理解地笑笑,开解她说:   “大家也是想借机做点好事,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首长专门嘱咐过,叫我提醒大家量力而为,不会出现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简青桐脸上有些发烧,怀疑对方在影射自己。   她忙又掏出另一份图纸,献宝似的说:   “没给大家添麻烦就好。何部长,我今天来其实还有另件事,我又想到个不错的点子,您给看看?”   何宏伟眼睛一亮,把钱和账本收进抽屉里锁好,这才接过图纸细看。   简青桐在一旁解说:   “这个滑轮车我也是受到唐骏的提醒才想到的。   他说大人有自行车,妹妹有婴儿车,就他不上不下的什么都捞不着,央求我帮他也做一辆车。   我想了好几天,想到了这个。   构造其实也很简单,底下俩滑轮,一个踏板加一个扶手支架,可以踩在上头一只脚蹬地滑行,比走路要快,比跑步省力。   如果只考虑小孩子的话,踏板的承重很低,可以采用全木制作,成本可以控制在比较低的范围,当成玩具或者代步工具都行,应该会有销路。”   何宏伟听了不住点头,拿起图纸就走:   “这点子不错,我马上跟领导汇报,你也一起听听。”   简青桐没想到他这样雷厉风行的,不好意思地说:   “我就不去了吧?您有哪里不懂的,我再跟您详细解释。”   何宏伟不解看她:   “你还有事?”   简青桐实话实说:   “我娘家大堂姐五四结婚,喊我回家参加婚礼,今天都二号了,我赶着去火车站买票。”   何宏伟皱眉:   “火车站在市里头,路又远人又多的,你带个孩子过去不方便。你咋不提前说呢,我叫人帮你把票定下,还能帮你买个卧铺。”   简青桐讪讪地笑:   “原本没定下来回不回呢,这不是唐远征他们家也出了点事儿,他出任务回不去,我只好替他跑一趟。”   何宏伟表情严肃下来,问:   “唐营长家出啥事了?有困难说出来,大家伙一起帮着解决。”   简青桐期期艾艾的,不好把家丑外扬。   何宏伟善解人意地说:   “你跟我去见首长吧,把话跟首长说说,啥问题都能给你解决,唐营长可是咱师长的心头肉。   这不马上要大比武了么,全师上下都指着唐营长替咱们挣第一呢,他的事可不是小事。”   简青桐被拉去见首长。   靳万里和雷云龙正研究待会开会讨论的问题,见俩人进来,先看了何宏伟递过去的新图纸,听完介绍后,把滑轮车的项目也加入会议议题中。   何宏伟说完正事,提了句简青桐想买票回家探亲,冲她使个眼色,先避了出去。他也忙得脚打脑后勺,工厂那边一摊子事。   简青桐先把回家参加婚礼的事情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提方家的事,就被雷云龙看出来,温和地请她有话尽管说。   简青桐就直说了。   “上星期收到方明华的来信,就是唐远征的继姐,最小的那个。   当时唐远征在忙,几天没着家,我不好私自拆他的信,就一直拖到现在。   前天晚上,唐远征回了趟家收拾行李,我趁机跟他提了信的事儿,他就说让我看着办。   我也不知道他要多久能回来,怕拖久了耽误事儿,就把信拆开看了。”   她深吸口气,脸上依然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尽量言简意赅地说起方明华的事。   方明华是唐远征的继姐,跟他同岁。   唐远征亲爹叫唐茂仁,在他十岁时突发疾病瘫痪在床,躺了四年才去世。   唐远征亲妈叫王翠枝,伺候走丈夫才三十四岁就守了寡,以后还有几十年好活,就被人介绍着又走了一步,嫁给死了老婆的方建亭。   方建亭足足比王翠枝大十一岁,上头俩儿子都成家分出去单过,底下俩闺女还没出门子,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操持这些事,就着急又娶了一个后老婆进门。   唐家那头九代单传,唐茂仁一死,老爷子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没扛住,一年内先后去了。   就剩下个才刚十五的唐远征,王翠枝没舍得,要带着儿子一起改嫁,挑挑拣拣,转过年进了方家门。   唐远征十五岁高中毕业,遇上运动也没法考大学接着往上念,在方家磕磕碰碰住了半年,并不自在,阳历年底干脆跑去报名参军,一走了之。   唐远征跟继父家关系并不密切,也没改过口,平时吃饭都是自己出去解决,只拿方家当个睡觉的地儿;   进部队后有了工资,每月往家里寄点钱,也只是孝敬亲妈的,别的一概不管。   方明华这次也是真的没法子了,才求到这个不甚亲近的弟弟头上。   方明华十八岁结婚,婚后四年才生下一个儿子叫张鹏,今年刚一岁多。   她与丈夫张中华并不是自由恋爱,也不算是正常的经人介绍相亲,而是一场丑陋的利益交换。   张中华是滨海市革委会主任齐海平的亲外甥,市委办公室主任齐东升的亲外孙!   张中华上个老婆黑夜里跑出去跳了水库,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   有人传出来张中华背后虐待老婆,老婆受不了才自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张中华名声受损,婚事受阻,但孩子还小离不开人照顾,他就盯上了高中毕业相貌出色的方明华。   方明华毕业后考进纺织厂当工人,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很多,她当时也对同厂的一位男青年很有好感,就回家通了气。   没想到,亲爹后妈都没反对她谈恋爱的事情,亲哥却态度强硬地逼着她跟人黄了,并不容拒绝地设计她嫁给了张中华。   俩哥哥因此得到晋升机会,工资待遇都提了一级,就连嫂子也得到了进厂当工人的名额,姐夫也得到不少好处。   于是全家人都给她洗脑,说她能被革委会主任的外甥看上,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叫她别不知足。   方明华被迫嫁给张中华,当天晚上就被折腾个半死,她的丈夫褪去人前文质彬彬的皮,露出内里残暴的一面。   方明华忍受不了折磨,偷跑回娘家求救,却被亲哥亲自绑回去,当面向张中华道歉,扇她耳光说妹妹不懂事,请妹夫好好教。   张中华彻底变成豺狼,有事没事打她折腾她,连她怀孕了都不放过,生生被打流产两回。   方明华想过去妇联告,还偷偷写举报信,可换来的是更残忍的对待,谁叫张中华靠山硬,她娘家又完全不护着她呢。   方明华被关了起来,侥幸平安生下一个儿子,月子里也不得清净,差点坐下病。   原本她都快麻木了,想着过一天算一天,把儿子好生拉扯大就行。   没想到张中华变本加厉,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半个月前,张中华酒后打她出气,才一岁大的亲儿子哭着跑过来,趴在妈妈身上想保护她,却被张中华那个畜生随手一推,飞撞到墙上。   孩子当场磕破了脑袋,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VIP]   孩子是方明华的命, 根子,张中华动他,方明华就疯了。   当即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 一把将醉醺醺的丈夫推倒, 抱起哭不出声的孩子上医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天晚上恰好下大雨,电闪雷鸣的, 路上别说车了,连个人都没有。   方明华紧紧护着受伤的孩子, 乌漆嘛黑的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愣是一口气跑去医院, 喊了声大夫救命就晕倒了。   母子俩齐发高烧,情况危急。   院方马上进行抢救,并报了警。   张中华酒醒后赶到医院,又恢复成一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模样,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跑前跑后亲力亲为, 拍板叫医院给用最贵最好的进口药, 在人前刷足了好丈夫好父亲的人设,获得医院众人齐声称赞。   方明华和孩子双双获救。   方明华铁了心要跟张中华离婚, 还想揭发他的恶行,为儿子遭的大罪出口气。   张中华一见她又满口忏悔,指天发誓一定会改,再也不碰酒不发酒疯什么的。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 方明华压根不信。甭管他再怎么人前表演, 一概冷语相对。   可张中华真的演得太好了, 又是忏悔又是下跪, 又是送花又是首饰,没感动方明华的心,却把医院里一众观众给感动够呛。   夫妻俩人口碑迅速反转,方明华成为了那个不知好歹脑子有病的过错方。   方家人来看她和孩子,哥哥嫂子姐夫异口同声为张中华说话,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锅铲不磕锅沿的,闹点口角很正常,忍一忍就过去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太作,孩子不能没爸爸。   方父和姐姐不说话。   可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态度。   方明华早对他们冷了心,赶不走这些利益熏心的所谓家人,便无视他们,随他们自说自话去,反正他们压根不在乎她说什么想什么,只想踩着她讨好张中华,卖女求荣!   最后还是后妈心软,背地里偷悄悄塞给她一截铅笔头和两个捡来的废香烟盒,叫她凑合着写封信,后妈帮忙寄给儿子想想办法。   于是就有了这一封两种笔迹,味道很重,写在烟盒纸背面的求救信。   信封上的字迹明显十分拙劣,信封里头还以同样的笔迹写下歪歪扭扭的“麻风院”仨字。   简青桐猜这是婆婆的示警,也是人面兽心的张中华为妻子安排好的归宿,甚至可能包括那个才一岁多就知道护着妈妈的小儿子。   这会儿的麻风院大多建在乡下,差不多等同于精神病院,里头的水浑得很。   简青桐不知道方明华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最乐观的可能就是,方明华得到后妈提示,压下心中仇恨,暂时韬光养晦,与张中华虚与委蛇,等待援助。   最不乐观的话,可能她已经遭遇毒手,且儿子跟后妈同样受到连累,危在旦夕。   简青桐觉得,王翠枝肯冒险帮继女一把,除了她自身的良知外,更重要的应该是看透了方家人的自私冷血,也想要从方家抽身,趁机向亲儿子求助。   亲母子俩处成这样,恐怕其中误会不少。后妈难当,后妈带去的拖油瓶就不受气了?   从唐远征每月按时寄生活费回去的表现看,他还是认这个亲妈的。   而从信里提及的内容来看,简青桐也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婆婆有了最基本的好感。   起码对方道德品质在及格线以上,还肯拉一把身处泥淖中的旁人,这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更不用说她还养育了唐远征这样优秀的儿子,就算改嫁重组家庭也没想过丢弃他,作为一个母亲,或者说婆婆,简青桐觉得已经足够。   所以简青桐毫不费力地做下决定,这件事她打算管一管。   就算不看唐远征面子,也会管。   张中华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才该被关进麻风院,不能放任他继续祸害女同胞。   至于他身后的靠山齐东升父子,简青桐听着总觉得耳熟。   简青苗傍上的干爹叫什么来着?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假如就是这对人渣父子的话,那她更不能放过了。   一个野心勃勃自视甚高却头脑简单的重生者,远比一般人危害更大,她会自动吸引人渣阴谋家,害人害己。   简青苗就是最好的例子。   简青桐现在不想放任这个愚蠢的妹妹上跳下窜了。   现在的她算是在部队站稳脚跟,已经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再惧怕贸然出头引发的后果,她穿来这些日子的努力不是白瞎的。   靳万里一目十行看完寒碜又心酸的求救信,皱着浓眉递给老搭档过目,问简青桐:   “你打算怎么做?”   简青桐眨眨眼,在心里嗐一声。   她哪有什么具体的行动计划,不就是随机应变嘛。   车到山前必有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空间里那些武器连丧尸都能打,何况几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渣?   大不了她躲在一边,让石头猎手上,天降陨石是天灾,被砸到只能算他们倒霉!   简青桐瞄一眼空间里臭美地在穿衣镜前左照右扭的丑石头,眼里满是欣慰。   她的小裙子没白做。   可话不能这么说。   “首长,我还没想好。”她吞吞吐吐露出个迟疑的表情,边想边编词儿。   “我觉着吧,这事儿不能光只听谁的一面之词。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唐远征也不在,我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也不好贸然行动,怕会打草惊蛇。所以我这趟回去只想先把事情打听清楚。   如果只是是误会一场,那就交给妇联或者居委会工会什么的去调节,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新社会了,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离婚也要自由,三观不合又没感情的话,勉强凑合着过日子不会幸福的。   如果信上写的是真的……”   她轻轻咬下嘴唇,快速眨两下眼睛,以更加迟疑的语气说:   “那我就给唐远征打电话?他要是不在,就找夏明亮夏大哥?咱们部队会管这事儿的吧?”   虽说部队不管地方,这是俩系统,但现在年代特殊,各地方都实行军,管,上一次借着夏韵的引子跟革委会那边交锋,部队这头的表现就很硬气,应该不算越权吧?   简青桐其实没想把唐远征和部队这头拖下水,她自己一个人偷悄悄地解决这事儿,可能更顺利。   哦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丑石头做帮手,强强联手,天衣无缝!   靳万里认真听她说完,点点头道:   “谋定而后动,不偏听偏信,讲求证据,不错,思路很正确。”   他看了眼身边的政委,雷云龙看完信又回头再看第二遍,金丝眼镜反射日光,如利刃般刺人眼。   雷云龙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建议:   “唐远征不在,叫陈东送你回去,顺便把你工作调动的事情落实下去。”   靳万里拍板:   “行,就这么办。陈东那小子也算是出师了,各方面能力都很不错,到时候你听他的。”   雷云龙推推眼镜,跟着点头,温和地望向简青桐: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陈东是唐远征一手带出来的,你不用跟他客气,叫他开车送你回去。”   简青桐不好意思地说:   “这太麻烦了,我买张火车票自己回去就行。”   雷云龙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似乎能洞察人心,不容拒绝地说:   “放心,这算不上公车私用,我跟老靳不会带头犯错误。”   简青桐瞬间涌上一丝狼狈的情绪,却又被他温和亲切的眼神安抚。   “小简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妻贤夫祸少,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唐远征和俩孩子有福喽。”   靳万里端着搪瓷缸子吸溜吸溜喝茶,闻言,立马得意地揪住他的小辫子:   “什么贤内助,你当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老一套?你这思想需要进步啊老雷。”   雷云龙痛快认输:   “口误,我检讨。”   说完起身立正,向简青桐口头致歉并敬礼:   “简青桐同志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口误,我没有任何轻视女同志的意思。   妇女能顶半边天,很高兴你成为我的战友,期待以后并肩战斗,一起为祖国和平繁荣做贡献。”   简青桐惶恐起立,瞪大眼回了个敬礼,心里蓦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懊恼。   部队思想工作抓得这样严格的吗,连普通口误都这样上纲上线的?她突然就不敢随便开口了,写文也不敢随便动笔了,怕动辄得咎。   “没事没事,您太客气了,我都没反应过来。那个,我会努力的。”   简青桐语无伦次,比跟人吵架还紧张。   雷云龙一眼看出她的不自在,扭头不赞成地看向老顽童似的老搭档。   “你看你把人家小简同志都给吓到了。你这个总逮着我抠字眼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可算叫你逮着一回,美了吧?”   靳万里眉飞色舞,看似小声实则清晰地咕哝一句: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自己说话不严谨,怪人家逮你把柄?”   雷云龙哭笑不得,问他:   “我是有缝的蛋,你是啥?”   靳万里得意的表情一僵,端起大茶缸子猛灌一气,遮掩脸上尴尬的表情。   雷云龙叹息摇头,转而对一脸稀奇看热闹的简青桐说:   “叫你看笑话了,咱们首长私底下就是这么不着调,以后看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简青桐抿嘴笑笑,不说话。   雷云龙见她放松下来,回到办公桌前抽出张调令递给她:   “陈首长亲自下发的调令,军区宣传处干事,借调到咱们师里的宣传科,暂时归刘向阳科长领导。   首长特批不必坐班,工资级别23级。”   简青桐接过调令仔细看一遍,着重看了眼下头的大红盖章,心头一定。   雷云龙又递过来一个空白信封,方便她装调令。   “我建议你在家里装一部电话,这样科里有事随时可以联系你。”   简青桐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是!”   雷云龙看她这副喜怒皆形于色的模样,也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她说:   “听何宏伟说,你把钱都捐出去了。做好事值得鼓励,但也要量力而为,你是不是没留下多少钱在身上?回老家探亲,买车票买礼物不要钱的?”   简青桐脸唰得涨红,摆着双手不肯收。   雷云龙不容拒绝塞过去:   “拿着吧,算是提前发给你的奖金,这个滑轮车的点子也很不错。”   简青桐忙表态:   “那我给您写收条!”   等陈东打报告进来,靳万里俩人又给他布置一遍任务,打发俩人立刻出发。   唐果被魏向前接走了,回头送去家属院交给刘大妮带几天。   简青桐连家门钥匙也留下了,还给唐骏留了张字条。   家里装财产的小木箱已经被她收进空间里,唐远征的书房也收拾整理过,不怕丢东西。   “嫂子,你不晕车吧?要不要带点药?”   陈东发动车子,关心地问。   “不晕车,放心开吧。”   简青桐扫一眼后座,没看见安全带插孔,便没管安全带的事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   陈东看着年纪不大,驾龄却有七八年,车开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估计这算是他们平时的训练项目之一。   去老家的路程不算近,据陈东推算,大概要十几个小时。   简青桐便趁机提议想学车,跟他轮替着开。   陈东胆子大,俩人一个敢说一个敢教,还真就叫简青桐摸上了方向盘,陈东坐旁边指导。   简青桐上辈子只在半全息游戏里体验过驾驶,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玩过两把,但游戏跟现实是不一样的。   特别这车还是手动挡!   好在她精神力高,身体协调性不差,加上有个靠谱的老师在旁指点,很快她就上手了。   公路还没铺上沥青,跑起车来尘土飞扬的,往后视镜看一眼,有种拍电影大片的奇妙错觉,更添豪情。   “嫂子学得真快。”   陈东真心夸赞。   总听说嫂子学习能力强,可强到啥份上,谁也不清楚,现在他是亲眼见识到了。   就这个学车的速度,比他当初都强!   “嫂子你别去宣传科了,来我们先锋营吧?我觉得你能行!叫营长带你,夫妻档,强无敌!”   简青桐换挡踩油门,再度提速,灵活绕开对面体积庞大的大货车,咻地一下从旁边侧起车身擦过去,紧接着连续超车。   陈东惊讶地看着她连打方向盘,眼底充满崇拜。   这都玩上特技了?嫂子不会就是被埋没的车神吧?   连续超过前头一排车,视野里再没有其他对手,简青桐这才一脸轻松笑意回答:   “不去,我跟不上你们的训练强度,体力不行。”   她本质上还是个宅,还有点小洁癖,不喜欢流汗,也不喜欢运动,偶尔开个车打个木仓什么的还行,权当消遣;   要是每天二十公里负重越野,还有各种体能训练格斗的,她真的不行,敬谢不敏。   陈东遗憾地说:   “我真觉得嫂子能行,这学习能力,逆天了。”   简青桐笑而不语。   也就这傻小子敢夸她。   上辈子学车的教练才教她半天就给她退钱了,说是不想培养出来一名马路鲨手。   就她这个类似路怒症的毛病,见不得前头有车压着她开,真拿上驾照上了公路,就算不出事,本上的分也会早早扣光,没必要。   也幸好这会儿路上车少,她隐藏得比较深,这才没被单纯的陈东小伙子看破,还能对她投以崇拜的眼神。   简青桐暗爽不已,想要趁机开个过瘾。以后摸方向盘的机会肯定也不会多,她有自知之明。   俩人交替开了一天,入夜后到了滨海市。   陈东熟门熟路找去公,安局,跟值班的人一打听,七拐八绕地找上从部队里复员转业的老战友,顺利地被安排进机关招待所。   “小朱武牺牲了?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吧?”   年过四十两鬓已经见了霜白的潘从军,给俩人安置好住处后,又请人到附近饭店吃饭,喝一口56度的红星二锅头,辣得眯起眼睛问。   陈东有任务在身没喝酒,一口一颗花生米,语气平静地说:   “对,朱营长牺牲的时候,才刚二十九岁,留下俩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一岁多,现在我们唐营长养着呢,这就是营长媳妇儿,我嫂子。”   简青桐主动伸出手跟人握一下:   “潘哥好,我叫简青桐,给你添麻烦了。”   潘从军跟她握下手,目光犀利地上下扫她一圈,问陈东:   “唐营长?唐远征?这是不小唐媳妇?”   陈东嚼着花生米点头,不客气地下筷子去夹红油爆肚,辣得鼻尖冒汗还爱吃。   “对,你认识我们营长啊?”   潘从军滋溜又喝口酒,眼神儿放得深远。   “不算认识。我十几年前就退伍了,那会儿唐远征还没来部队。   我跟小朱武熟,那孩子从小就长在部队里头的,出息得又早,十六岁的先锋营营长,全军大比武第一名,哪个不知道他?   唐远征是后来冒出头的,名声不比小朱武小,算是咱部队里头的一号人物,我后来没少听其他人提。”   说着又问:   “你们这是来?”   他问的有分寸,要是涉及保密内容,对方自然会斟酌着回答。   陈东咧着一口白牙,说出明面上的理由:   “我嫂子工作调动,也进咱们部队了,我送她回来转粮油关系。”   潘从军顺着他的话说:   “原来也是战友,那咱们就更是一家人了。来弟妹,能喝点不?老哥哥恭喜你高升!”   “承您吉言,我陪您喝一个。”   简青桐忙倒了一盅白酒,双手举得低低的跟他碰了个杯,仰头一口干了。   潘从军夸她一句好酒量,也跟着干了。   还要再劝一杯,被陈东拦下。   他稀奇地看一眼面不改色的简青桐,向潘从军透了底。   “潘哥,我嫂子半个多月前刚磕了后脑勺,严重脑震荡,才刚揭了纱布,没好全呢,喝一杯意思意思就得了啊,以后有机会的。”   潘从军表情就变了,皱眉不悦看简青桐:   “弟妹咋还跟我客气上了?不能喝就不要勉强,身体要紧。”   简青桐就笑:   “我替唐远征和朱武大哥敬你的,谢谢潘哥关照,话不多说,都在酒里。”   潘从军深看她一眼,眼眶有些发红。   “这不都是应该的么,自家人。”   说着仰头又干一杯,眼睛里湿湿的浸着酒气。   “我是真想回部队接着干,做梦都穿着绿,军装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啥都不用想,就是练。   兄弟们白天黑夜的都在一起,比亲的还亲,现在都分散到五湖四海去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面两面。   能请你们吃顿饭,我也跟见着亲人一样样的,心里能高兴好几天。有啥能帮上忙的,尽管说,我乐意!”   陈东扒拉口米饭就着,眯起眼冲他露出大白牙:   “就必须的啊,跟自家老大哥还客气啥。嫂子回头不许说我脸皮厚自来熟。”   简青桐光笑不说话,低头吃饭。   交浅言深是大忌,还是交给陈东处理吧,她有刚才一杯白酒也够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潘从军抢着结了账,陈东也不跟他争。   饭后,潘从军亲自送俩人回招待所,陈东邀请他进屋坐坐,简青桐留下旁听。   陈东先掏心掏肺地跟潘从军透漏了部队办工厂即将招工的内部消息,还暗示了简青桐的功劳,得到潘从军好一番感谢。   潘从军当即就要着急地回去通知家里,还有相熟的老战友。   陈东把人留下,笑说他放着菩萨不拜回去瞎忙,有嫂子一句话,招工的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潘从军眼底透出真实的惊讶,他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年轻女同志,手里能有这么大权限。   “哎哟我这可是有眼不识泰山,弟妹别见怪。你看咱这也算是认识了,能不能帮老哥哥一把?   咱也不是想给部队添麻烦,就是这个机会难得,我是真想回部队,做梦都想,真的,去咱部队厂子里干普通工人也行啊!”   简青桐收起笑容,认真打量一身酒气的前辈,问他:   “你在现在的单位干得也不错,听说这次的提升你很有机会上去,再干上几年,升个副局不是没可能。这么好的前景摆在眼前,你要回部队工厂当普通工人?”   潘从军抹把脸,苦笑:   “弟妹,你不懂。别看我现在好像混得还不错,其实特憋屈。”   他握拳砰砰砸胸口:   “我憋屈啊。不怕跟你俩说实话,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扒下这身衣裳,跟那群王八蛋拼了,但我不能。   我不是怂,也不是放不下家里,我是怕就算拼上我这百十来斤,依旧拿那些王八蛋没辙。我怕我就算死了,还要被他们泼脏水,臭名远扬!”   陈东默默递了杯水过去,潘从军接过来仰头灌下,恶狠狠地拿手背擦一把嘴,眼神里像有火在烧。   “那帮王八蛋,简直畜生不如!之前有人来报案,我接了,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呢,上头发话不让查了。   我找领导反应,提出案子里头的疑点,直接被罚停职写检讨。   晚上有人上我家来,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叫我放聪明点,别多管闲事。   我觉出不对,表面上答应配合,背后找机会偷偷联系报案人,继续追查案情。   不到一天,报案人一家被人举报,抓去受审,各种批,各种斗,没几天就没了,给出的结论是畏罪自鲨。   我悄悄去看了,现场特别潦草,几乎没怎么伪装,很明显的谋鲨。可案子就那么荒唐地定性成了自鲨,革委会的人定的,我们反对都没用。   我良心上过不去,继续往下追查。   可你说巧不巧,每当我查到一点点线索,那线索就会立马断掉,证人全家立马出事,各种匪夷所思的罪名往人家头上扣,无一幸免!   后来,证人怕了,反过来逼我滚,说我比那些混蛋更可恶,要害他们全家;还说逼急了他们,就拿我家人出气,叫我尝尝多管闲事的后果。”   他咬紧腮帮子,脖子上青筋直跳。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让人心寒的是,受害者家属的反水。他们也怕了,也将矛头对准了我。   我只是想还原真相,替受害者伸冤,我是来帮他们的!   没人领情。   有人在我儿子放学路上,给他套了麻袋,打断了两根肋骨;有人往我家猪食槽子里放老鼠药,放倒了两头马上要出栏的大肥猪;还有人往局里写举报信,诬陷我乱搞男女关系……”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整个人像是即将爆发的火,也像是马上冻结的冰。   “那群王八蛋!”   他磨着牙咒骂。   简青桐跟陈东交换个眼神。   陈东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潘哥你冷静,再喝口水。”   陈东又给他倒杯水,关心地问:   “家里没事吧?”   潘从军又灌下一杯水,叹口气说:   “没出大事。我连吃几个闷亏,也不敢再大张旗鼓地调查,对方太狡猾太卑鄙了,局里肯定也有人被他们威胁收买了,对案件调查很不利。”   他一脸郑重地说:   “你们我是信得过的,我想把这些年暗中调查的证据交给你们,你们是新面孔,不会引起对方注意。   我在这边干得实在是憋屈,有机会的话,我是真想回咱部队去。这年头,公,安不好干哪。”   简青桐垂下眼喝水,心说,这年头,哪一行都不好干。   不过她理解他这种逃避的心理,部队确实是相对平静的世外桃源,她不也削尖了脑袋挤进来了么?   不过好像几年后就会有大裁,军,大批战士转业,回归普通人生活,这是后话了。   陈东拍拍潘从军肩头,以一种理解的语气安慰说:   “潘哥别灰心,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工作上一时的困难难免,咱们出任务还得卧底呢,危险不比这个高?扛过去就是胜利,咱部队出来的人能怕这个?”   潘从军长长出口气,笑得释然:   “好久没听这些话了,就像指导员站我面前似的。我也不是灰心,就是憋屈久了,见着亲人发发牢骚。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放弃,没变质,走到哪都是咱部队的人,不给部队抹黑。”   陈东大力拍他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跟潘从军交了番心,天儿也不早了。   陈东跟他回去取证据,简青桐回房间洗澡。   她有些不放心,悄悄把微型侦查器粘潘从军身上了,又叫丑石头偷偷跟着陈东,保护他的安全。   丑石头沉迷动画片不想动,简青桐许下三套新的小裙子才成交。   陈东直到半夜两点多才回来,有丑石头跟着,简青桐倒也不担心。   潘从军那边确实有人在盯他,他机警地把盯梢的人引开,掩护陈东顺利拿到藏匿的证据,这才东摇西晃像个醉汉似的回家睡觉。   侦查器超出遥控距离,简青桐没法指挥侦查器跟上盯梢的人,也就算了。反正有监控录像,不怕找不着人。   陈东一大早来敲她房门,简青桐看看时间才早上四点半,算一下他才睡了俩小时,看着还精神奕奕的。   简青桐看看他头顶黑黢黢的寸头,这发量真心慕了。   “嫂子,我要去办点事,可能回来得晚点,你就在招待所等我,别乱走。”   陈东挤进门,压低声音小声说。   简青桐瞄一眼空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丑石头,点点头叫他小心点。   陈东笑出一口大白牙,给她透了点底:   “潘从军那边的证据刚好有用,能省咱们不少事,你说这不是巧了么。嫂子放心,咱背后有人,我不会傻乎乎的一个人往上冲的,我去找人帮忙。   嫂子自己注意安全,谁来都别搭理,等我回来。”   简青桐意外又不意外地挑挑眉,郑重保证:   “谁来我都不开门。”   陈东交代完,摸黑走了。   简青桐插上插销,打个呵欠,躺回去想睡个回笼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门口有人敲门似的。   难道疑心生暗鬼,她幻听了?   简青桐瞄一眼插得好好的门窗,拉起被子往头顶一蒙,睡觉。   “简青桐,醒醒。”   简青桐被子被拉扯,烦躁地挥手赶走扰人清梦的家伙。   她酝酿点睡意容易么她!   啪地一声轻响,在昏暗的房间里清晰无比。   这个声音?这个手感?打着真人了?   简青桐蓦然睁开双眼,浑身僵硬地就要放出飞刀,突然被人捂住口鼻。   男人身上极清淡的皂角香渗入她的鼻腔,熟悉中带着安心。   “唐远征?”   她闷闷地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面前面目模糊的黑影。   “嘘,是我。”   唐远征松开手,掀开她身上的被子躺进去,声音疲惫而沙哑:   “我休息会儿,陈东回来了喊我。”   简青桐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回不过神。   不是,他怎么就上她的床了?   不对,他怎么进来的?   还是不对,他不是出任务去了吗?   关键是,他没脱衣服就进来了,她被子脏了!!!鞋脱了吗?   简青桐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有心想推他问清楚,推他的手被一把攥住,下一秒就听见他呼吸沉沉,还打起了轻鼾。   简青桐如同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简青桐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才刚一动,男人的鼾声就一停。   她一鼓作气抽出手藏在身后,低而迅速地说:   “你再睡会儿,我看着,待会儿我叫你。”   唐远征翻个身,呼吸再度变沉。   简青桐轻手轻脚起身,站在床边犯愁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这铺的盖的都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上好床品,被这人霸占了不说,等他醒后,她该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处?   “天儿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唐远征像是背后长了眼,精准地捉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拉,盖被捂嘴一气呵成。   简青桐栽进他怀里,一声惊呼堵在嘴里,吓得心都不会跳了。   “放心睡,有我。”   唐远征眼皮子不睁地拍拍她后背,跟哄唐果似的,很快又呼吸沉沉地打起轻鼾。   简青桐:……   她人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简青桐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仍旧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床上没别人,要不是她鼻子还能闻见那股淡淡的熟悉气息,她真要以为只是做了场离奇的梦。   洗手间传来淅沥沥的水声,有人!   简青桐再次戒备起来。   很快,房门无声无息打开,冲了个澡的唐远征带着一身水汽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也不开灯,无声走过来,准确地停在床边,俯视着她低声说:   “我们谈谈。”   简青桐紧张地咽口口水,往被子里缩了缩:   “谈,谈什么?”   唐远征察觉她的紧张,生怕她不冷静闹出动静惊动别人,捏一把绵软蓬松如天上云的被子,一手扣住她手腕位置,似测谎似威胁,低嗤一声:   “难不成要跟你谈恋爱?你说谈什么。”   指腹下脉搏失速,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他担心把她吓出心脏病来,叹口气低声问:   “你被子哪来的?搞投机倒把了?”   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东西?像是高档进口货。   简青桐回过神,猛地甩开他铁钳似的大手,大脑充血,口不择言抗议:   “你才是倒打一耙!被子就是被子,我自己找人做的不行吗?还有你别乱睡我被子,都睡臭了,邋遢鬼!” 第47章 [VIP]   “我内务从来都没扣过分。”   唐远征语气淡淡, 说着天经地义般的话,右手在身侧轻轻捻动,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撒开。   简青桐白他一眼, 不敢硬跟他杠, 直觉这会儿的男人不好惹。   被子的事情猝不及防曝光, 她犹豫着是否要趁机跟他坦白空间的秘密,她怕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 要为今天撒过的谎买单。   还有袖扣的事情得报备。   这会儿确实没监控,有大把空子可钻, 可那也得别人信啊。   简青桐面临艰难抉择,正想着要不要投个硬币帮忙做决定, 就听唐远征紧追不舍地低声问:   “别转移话题,被子弄脏了回去我给洗,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投机倒把去了?这种高档面料,一般人可不好弄到手。”   简青桐听他这凶里带怂的语气,莫名有点想笑,自动翻译成, 你识相的话最好老实交代, 不然我就给你跪下了!   哪有质问人的时候,先主动提帮人家洗被子干活的?简青桐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乐。   “一般人弄不到手, 我是二般人不行吗?我自己变出来的。”   她半真半假地试探。   唐远征压根不信:   “你自己变的?你当自己是神笔马良呢?你要真会变,给我变个宇宙飞船看看?严肃点,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简青桐冲他做个鬼脸,大好的机会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   大概是黑暗给了她勇气, 也大概是唐远征的克制给了她倚仗, 恃宠而骄的简青桐, 甚至想撸眼前要炸毛的大金毛一把。   不对, 唐远征可比金毛凶多了,更像是嗷呜嗷呜可凶可凶的大脑斧?噗。   “说实话你又不信,非逼着我编瞎话。那我说了啊,我有一个朋友,她送给我的。”   唐远征听出她话里的戏谑,眼神微动,落在她莹白的脸上。   他夜视能力也很优秀,这么近的距离下,能模糊看清她脸上浅浅的笑意。   今晚的她,好像很不一样。   “不想说就算了,不要随便编瞎话,假的真不了。”   他顿了顿,只听她拖长声音慢吞吞哦一声,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憨憨的,娇娇的。   他皱眉,突然就训不下去了。   这女人!她都多大了,还跟果果学,总爱跟人撒娇。   唐远征清清嗓子,声音有点不自然:   “方明华的事情你别管了,我来处理。我马上就得走,你堂姐的喜酒我就不喝了。”   他又顿了顿,听见她靠着床头打个呵欠,软绵绵地又哦一声,像是要睡着了。   唐远征心里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声音压得更低提醒:   “明天就是五四了。”   简青桐唔一声,抹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拉起被子蹭蹭,半睡半醒地等他的下文。   五四青年节她知道啊,也是简青柳办喜酒的正日子,还有什么特殊的?   想起来了,□□!   简青桐猛地坐起,才惊惶地喊一声唐远征,突然想起来那是明年的事,现在周大大还健在呢。   唐远征嗯一声,朝她挪近一步,顺势坐在床边,眼中暗含期待。   简青桐被他突然迫近,清醒过来的脑子瞬间想起被她再次忽视掉的事情。   五月四号是唐远征的生日!   之前郑旌提过一嘴,她特意留意过,小唐骏偷偷给爸爸准备的生日贺卡上写了日期。   简青桐快速眨眨眼,不确定地看看近在咫尺的唐远征,他不会是想要生日礼物吧?   “那个,你生日过阴历还是阳历的啊?”   她期期艾艾抛出个问题,屏息观察他的反应。   唐远征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平常:   “都可以。”   简青桐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发现连他洁白的牙齿都没瞥见一点。这人说话都不张嘴的吗?还是他坐的位置背光?   简青桐眨巴眨巴眼,不想为难自己。现在可没有视力矫正手术,她得好好保护视力才行。   甭管他要说的是不是这事儿,话都说到这儿了,她就勉为其难地把礼物送给他吧。   简青桐突然生出点恶趣味,神秘兮兮地小声说:   “你先闭上眼。”   唐远征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   简青桐直觉他没照做,干脆上手去捂:   “你先闭上眼嘛。”   脸上突然覆上一只小手,摸索着往上移。   唐远征喉结上下滚动,耳根有些发热,人却一动不动,甚至还想往前凑凑,方便她摸。   简青桐跪坐起身,一手扶在他肩头,右手越过他高挺的鼻梁,盖到他眼睛上,掌心被他扇动的睫毛刷得有些痒。   哼哼,就知道这家伙不肯听话。   她靠近他耳边,故弄玄虚地说:   “手伸出来,我要开始变魔术了,比神笔马良还神奇。”   唐远征端坐不动,离她更近的左手悄悄放到身侧。   这次简青桐没有再软软地冲他说“手伸出来嘛”,而是直接摸索着去拉他的手。   黑暗弱化了视力,其他感官显得更加灵敏。   唐远征清晰地闻见她身上好闻的香气,那是一种很自然清爽的味道,像夜里的风像天上的星,像她自己。   这气息让他放松,但肩臂传来的触碰却让他下意识绷紧身体。   那只作乱的小手在肩头附近确定地按了按,飞快地下挪,顺着胳膊找到他的手,拉在她软软的手掌心里。   唐远征整条胳膊瞬间麻了一下,随即全部触感都聚集在被她轻轻拉住的左手,手上像是起了火。   “不许睁开眼偷看。”   她小声警告,凶巴巴的,像是护食的奶猫。   唐远征喉结滚动,轻嗯一声,听见黑暗里她极轻地笑了一声。   简青桐装模作样回身翻找了下,从空间里拿出两双袜子两条里裤放到他手上,飞快收回手,气声说:   “我自己做的,凑合穿,不许嫌弃。”   觉得这礼物实在拿不出手,又补充一句:   “还给你织了件毛衣,时间有点赶,还差一只袖子没织完,回去再给你。”   她实在不想给他补袜子里裤,确切地说,她就受不了穿有补丁的贴身衣物,不嫌硌得慌吗?   说是手缝的也不算撒谎,她空间里衣物全是女式的,没有适合他的尺码。   这还是她拆了几件存货给他拼接出来的成品,就算有线头,也都特意处理到外头了,比他打补丁的破旧衣物强。   他要是敢嫌弃的话,绝对没下次了!   唐远征看着她黑夜里也闪烁微光的猫眼,握紧手里轻软的布料,语气平平地道谢。   简青桐皱皱鼻子。   这反应虽然不如预期热烈,但也还算差强人意。   她也想象不出清冷霸道的唐远征感激涕零热情道谢的模样。   “我很快回去。”   他握着生日礼物,又补充一句,已经开始想象毛衣的样子。   “最多还有一星期。”   他破例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摩挲了下手里浸满她心意的礼物,郑重装进上衣口袋里,等下抽空就先看看。   简青桐又哦一声,敏锐地闻见他身上极淡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他受的伤,还是沾到别人的血。   不过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没事的吧?   简青桐抿抿唇,从空间里找出一盒珍藏的外伤药,又肉痛不已地拿出一盒消炎药,叫丑石头帮忙碾成粉末,拿白纸包起来。   这可是末世里最抢手的紧俏货,比黄金食物还贵,她留着给自己救命的。   简青桐摸索着把两小包药塞给他,气声说明哪个是治外伤的,哪个是消炎的。   怕他浪费她的救命药,她又扳着他的肩头,凑过去紧盯着他的两只眼睛,郑重提醒:   “这药十分难得,留给你救命用的,千万千万不能浪费,用一点少一点知道吗?   但你也千万别舍不得,该用的时候就用,命没了什么就都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唐远征被她靠得这样近,难免生出些心猿意马,只要他伸手在她腰后轻轻一推,她就整个人贴他身上了。   但再多暧昧旖旎的氛围,也被她郑重其事的交代给冲得七零八落。   他接过纸包捏在手里,沉吟着问她:   “这药哪来的?”   能救命的药?她别是被人骗了,不会是从野郎中假神婆那里弄来的假药香灰什么的吧?   简青桐听出来他话里的不信任,心里一恼,就要去抓纸包:   “不要就还给我,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唐远征手臂往后一扬,轻易躲开她的手,他哪里说过不要了。   简青桐跪坐起身,这一扑重心不稳,呀一声撞上男人下巴,眼泪唰得一下狂飙出来。   这男人是石头做的吗,骨头这么硬!   唐远征反应迅速地揽住她,浑身僵硬,耳根发热。   她又来了。   唐远征耳膜里似乎有鼓在敲,是他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他迅速调整状态,手却没从她身后移开。   还是这么瘦,腰细得只有他一只巴掌宽,衣裳里头空荡荡的。   他不在家,她就没好好吃饭?夜里是不是也没睡好?   心里又恼又酸的唐远征,突然就诗情画意了一把,想起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诗来。   “没不要,我要的。”   他嗓音放得更低,不自觉拿出比哄小闺女更多的耐心哄她。   算你识相。   简青桐轻哼一声,这才被捋顺了毛,就要从他身前退出去。   唐远征不收手,手掌看似松散实则有力地撑在她身后,不留退路。   “等我回去就办喜酒。”   他低声说,如同许诺。   简青桐眨下眼,那就是还有一星期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哦,行吧。”   简青桐下意识咽口口水,可以吃席了。   唐远征以为她也不自在了,他自己反而不紧张了,左手摸向她的后脑。   “纱布拆了?伤口结痂了?痒了也别抓,容易留疤。”   留疤了可就不长头发了,她又要生闷气。   简青桐眼珠子一转,趁机打补丁:   “不会的,我用的就是给你的那个药,很灵的,伤口好得也快。你一定别弄丢了,关键时候真能救命的。”   他在外头出任务那么危险,有备无患。   唐远征手指伸进她头发里轻轻探了探,摸到那一片没头发的光头皮,惊异地睁大眼。   真的好了?好像也没留多少疤的样子。这个药,真有这么神奇?   眼见为实的唐远征,不得不重视起来。   还想细问问药的事,突然听见隔壁厕所冲水的动静,唐远征忙撤开手,冲她急促地说声:   “我得走了,脏衣裳交给陈东。”   然后拎起背包,无声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冷风吹来,简青桐上前拽住飘动的窗帘,关上窗户,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瞧。   饶是她目力过人,也只看见外头模糊黯淡的夜色。   细雨沙沙,润物无声。   简青桐不明白唐远征这般谨慎为了避开谁,但她不会叫她的好奇心给他拖后腿。   放下窗帘,简青桐摸黑回到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这才看了眼时间。   嗯?已经是四号凌晨三点了?   三号哪里去了?她弄丢了一天?   简青桐怀疑笔记本电脑的时间出错了,肯定是受到丑石头的影响,辐射太强了。   睡不着就起来吧。   简青桐去洗手间,里头几乎没有多少使用痕迹,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有唐远征换下来的脏衣服,整齐地叠放在旁边。   简青桐随手把衣服收起来,也冲了个澡。   家里还得再修个浴室,大浴缸必须安排上。现在有条件泡澡了,她可不想委屈自己,家里那个大铁盆还不如浴桶呢。   洗完澡一身轻松出来,简青桐还久违地用上了吹风机吹干头发。   看看时间还早,开灯的话担心会引人注意,简青桐干脆拿出笔电,开启夜间模式,继续码字。   丑石头看完了笔电里的存货,又迷上了玩手机,她下载来消遣的单机游戏已经被它玩到三千多关,真是令人羡慕嫉妒的天赋。   窗外雨声沙沙,屋里打字声啪嗒,编织成宁谧的夜曲。   陈东来敲门的时候,简青桐已经把写过的稿子改了七遍了。   新人入职,还享受特权,她总得拿出点成绩来,堵住悠悠众口。   题材也是现成的,给贫困山区捐款,永远不会出错的正能量。   其实她挺想写写家暴问题的。但现在社会风气还偏于保守,处理家庭关系的方式也显得简单粗暴,打老婆打孩子的情况屡见不鲜,在乡下甚至称得上普遍,熟视无睹的那种。   她现在提出家暴、离婚、校园冷暴力等等问题,只怕不会引起太多人共鸣,无法引起社会范围的重视讨论。   糟糕一点的话,还可能会引来一边倒的嘲笑,说她吃饱了撑的,甚至给她单位写举报信。   简青桐觉得时机不对,得徐徐图之。她的创作生命还长着,不急。   陈东是来叫她吃早饭的。   俩人去了招待所旁边的国营饭店,一人叫了一碗清汤面吃,陈东还加了俩大肉包子。   简青桐喝一口面汤,清淡的葱香暖暖地直落进胃里,驱赶了雨夜的寒。   “嫂子,你吃个包子,味道挺不错,肉多。”   陈东殷勤地让着。   简青桐摇头,让他自己吃。她真吃不下太多,一碗面还提前分出去半碗给陈东。   她夹起碗里漂亮的荷包蛋咬上一口,蛋香传来,又嫩又滑的口感令人惊喜,是标准的溏心蛋!   “嫂子,吃完饭咱就回。市里这边的手续昨天潘哥给跑好了,还跟公社那头打过招呼,回去就能办。”   陈东一口包子一口面,唏哩呼噜吃得喷香,还不耽误他说话。   简青桐又喝口汤,小声问:   “这边事情都办完了?”   她在“都”字上加了重音,陈东一下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出大白牙点头:   “都办完了,该咱们跑的腿都跑完了,剩下的有别人操心,咱们接着忙咱们的。   嫂子要不要先去百货大楼逛逛?我哥说要给嫂子还有你家里人买东西,回去他给报销。”   简青桐算算时间挺宽裕,心情不错地点点头:   “行呀。”   俩人吃完饭,回招待所那边结账退房,开车直奔百货大楼。   滨海市有海港,进出口贸易做得不错,百货大楼里的新货也比较多,很值得一逛。   陈东兴致勃勃地替简青桐参谋,见着海参海米说要买,见着珍珠项链贝壳工艺品也要买,见着服装鞋帽更是走不动道,哪一件都想叫简青桐去试试。   “嫂子我觉得这件红的好,喝喜酒穿着喜气!”   简青桐看看那件红得有些土气的褂子,摇摇头说:   “我不能跟新娘子抢风头。”   陈东又拿起一件黄的:   “那换这个,这个也好。”   简青桐头疼地看着上头细密的黑红碎花,说句实话:   “这花纹我看着眼晕。”   陈东又换:   “这件马兰花的呢?这个娇!”   简青桐接过来看看,这个兰紫的颜色倒是不常见。   售货员两眼放光地盯着这叔嫂俩,见她意动,忙插句嘴说:   “这位同志眼光真好,这可是咱们这儿前天才到的新货,卖得可好了,就剩下最后两件,你要是不拿,待会儿就被人抢走了。”   她扯扯自己衣裳下摆,骄傲地说:   “我身上这件就是,你瞧瞧上身效果,特显白!还带点掐腰儿的,显身条!背后还有俩扣子,可讲究了,你看我。”   简青桐扫过去一眼,捧场地点点头:   “是还不错。”   售货员一下子笑开,拿手挡在嘴边小声说:   “你放心拿吧,我给你个优惠价,便宜两块钱!”   简青桐看她一副“你占大便宜了”的表情,笑了笑,问:   “就剩两件了?还有多的没,我多买几件。”   售货员一脸惊喜,很快改口:   “有是有,不过都是我给我表姐妹她们留的。看你诚心想要,先紧着你吧,为人民服务!”   简青桐笑眯眯跟她讲价:   “那怎么好意思,你都先定下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再看看别的吧,这衣裳也不便宜,我也是想买来送人的。”   售货员哪肯放过这个大客户,忙说:   “既然你喜欢,我就让给你,顾客的满意就是我们的满意。这几件你看看有啥毛病没有,质量问题我可以给你优惠价。”   简青桐看着她翻起中间一件衣裳,特意露出来一点沾灰的地方给她看,忍俊不禁道:   “好,我看看。哎呀,这里怎么脏了。”   售货员朝她飞下眉头对个眼色,嘴里咋咋呼呼嚷:   “哪里?我看看。是有点脏。这个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可能搬货蹭上的浮灰,你拿回去洗洗就行。”   简青桐在她口型提示下,含笑开口:   “那要是洗不掉呢?洗过的还是新衣裳吗?你必须给我让价。”   售货员暗暗比出大拇指,这女同志一看就砍价经验丰富,比她提示的说得好。   售货员故作为难说:   “你这不是故意挑刺么,这么贵的衣裳,我们进价本来就高,真没法便宜了。   这么的吧,你要是把这几件全包圆了,我就再送你一件背心,都是好货,你占大便宜了知道不。”   简青桐接过售货员挤眉弄眼递过来的白色背心,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不错的棉料,吸水性应该不错,可以拿回去给唐果缝尿布。   售货员见旁边柜台的同事注意到这边,忙装模作样地拉过背心一角,提醒:   “这背心我们这里一件也要卖三块钱的,就这里蹭了点灰,你拿回家洗洗,一样当新的穿。可别再跟我讲价了啊,真的不挣你钱。”   简青桐觉得这售货员挺有意思,大方点头:   “行,你开票吧,我再看看。”   “好嘞!你尽管瞧,需要什么跟我说!”   售货员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就说她眼光毒吧,这俩人一瞧就不是一般人,今天的提成稳了!   不错的购物体验提升了购物欲,加上有个热情作陪的陈东在一旁撺掇,简青桐一口气买下不少东西。   几个柜台的售货员噼里啪啦打算盘算账,个个满脸是笑。   简青桐听见最后的总价钱,点点头,拦住想要去挂账的陈东,从书包里摸出个小盒子递给他,问的却是旁边笑容可掬的售货员:   “咱们这里收金条吧?”   头一个售货员重重点头,抓起开的单子殷勤带路:   “三楼金店就收,我带你们去!”   陈东掂一掂手里盒子,也没多问,叫简青桐在下头先歇歇脚,再多转转,他上楼去换钱回来结账。   简青桐谢过他的好意说:   “我也上去看看首饰。”   又开玩笑似的问其他售货员:   “你们不会怕我赖账吧?”   售货员有眼色地齐齐摇头说哪能呢,叫她尽管上去逛,下来的时候再过来取货就行。   头一个售货员热情地带着他们上三楼,自我介绍说:   “我叫牛玲玲,在咱们这儿干了四五年了,老员工,和里头人都熟。你放心,有我带着你们,绝对给你们拿下最低价!”   简青桐对她印象不错,故意笑问:   “最低价?那我的金子不亏了吗?”   牛玲玲就作势打自己嘴巴:   “瞧我这嘴笨的,是给你买最低价,卖最高价,争取最大优惠!”   简青桐笑着道谢,领她的情。   牛玲玲确实会做人,带着陈东先去找熟人。   熟人打量一眼俩人,直接带他们找经理。   经理看了陈东的证件,验过货后,二话不说收了金子,给了个不错的价钱。   陈东直接把牛玲玲手里的小票结了,留下复印件做凭证等下好取货。   “嫂子,看上什么了?我看这个金项链不错,还得买个金戒子,手镯耳坠都来上一套。”   售货员眼神诡异地在俩人间隐秘地转一圈,热情地取出样品供客人试戴。   简青桐还真挑了几只金手镯,准备送长辈。   “给我看看这几个长命锁。”   售货员忙把那七八个长命锁全取上来。   “能刻字吗?现在就要。”   简青桐问。   售货员忙点头:   “能!”   扭头喊人:   “邓师傅,有人刻字!”   邓师傅过来,问简青桐要刻什么,叫她直接写下字样,他拓刻上去。   简青桐就认认真真写下“唐骏长命百岁”,“唐果长命富贵”的字样。   想了想,又要了块薄薄的长方形云纹平安牌,回头送唐远征,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拿来应急。   等俩人大包小包地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陈东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回来发动车子,就见简青桐递过来一个盒子。   “给。”   简青桐疲惫地伸伸腿,逛街这运动量堪比健身,实在吃不消。   “给我的?”   陈东惊奇地瞪大眼睛接过来,当即打开:   “是什么?贝壳小狗!嫂子你咋知道我喜欢这个。”   简青桐笑而不语,拿过水壶喝水。   他看得眼睛都快粘上去了,猜到不是很容易的事?   “谢谢嫂子!我可太喜欢这个了,嘿嘿。”   陈东美滋滋地道谢,爱不释手地把玩贝壳粘成的在篮子里嬉闹的雪白小狗,小心翼翼装回盒子里,放进书包里装好。   “回去给王国成他们看看,羡慕不死他们!”   犹带稚气的十九岁小伙子咧着大白牙,车子开得飞起,不到十一点就开到前进公社。   先回大队开张证明,然后跑一趟公社把手续办全,等再回村的时候,全村人都知道简青桐进部队当官了!   “招弟啊,你可真出息,这才走几天,都能吃郭嘉粮了,找个好女婿是了不得,净跟着享福吧。”   有人夸就有人酸:   “那可不是?要不是招弟她男人有本事,她能当闺女的时候就故意往人家身上扑?她那哪是跳河,明明就是钓金王八,偏偏还真叫她给赖上了,丢人!”   “这个男的是谁,看着不像是上回来的那个,不会是招弟背后偷摸又找了一个吧?哎哟这招弟胆子真大,不怕她男人打断她腿?”   “就招弟那个不要脸的性子,啥事干不出来?说不定去了部队看着别人好,又把前头那个给蹬了。找个年轻的多好,还不用给别人当后妈带孩子。”   “她这就是过河拆桥。也就是前头那个男人没脾气,要换成我,早大嘴巴子扇她了,敢给老子戴绿帽子?打得轻!”   “别瞎说,简招弟好好的还当了官儿,她前头那个男人都当上营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说明啥?她后头找的这个比营长还能耐!   都动脑子想想,连营长都不敢惹的人,你们还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嫌日子过得舒坦了?快闭嘴吧!”   短短工夫,简青桐弃夫另嫁的流言就传开了,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简家人自己都要信了。   简青松和小叔简新祝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慢慢跟在后头,耳朵里听着乡亲们的议论,脚步沉甸甸的。   招弟真干出这种事儿了?她不会也傍上哪个干爹了吧?二房的这个风气都被简青苗给带坏了!   陈东卸下满后备箱的东西,锁好车,抢过简青桐手里拎着的东西,先送一趟进正屋,还要回去再拿一趟时,被好客的简老太留下,按坐在椅子上。   “同志喝水。你看你来就来吧,还拿这老些东西,太客气了。”   陈东接过一杯浓浓的红糖水,甜滋滋地喝一口,爽朗笑说:   “东西都是我嫂子买的,我就帮忙跑个腿。”   简青桐借机介绍:   “奶,这是陈东,我战友。唐远征出差了,陈东送我回来的,顺便办点事。”   说着从礼物堆里拎出一袋子点心递过去:   “奶,这是我从市里百货大楼给你买的点心,里头好几样,你看看爱吃哪个,回头我再给买。”   “好好,我孙女真孝顺,老太太有福了。”   简老太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简青桐干脆把东西一样样全分了,省得堆着不像话。   “这是给我爷买的老白干,度数高,一次少喝点。还有一瓶茅台,爷留着慢慢喝。   这几条好烟给大伯和小叔,尽量少抽,还有姑父的。   剩下的烟酒奶帮我送给新山伯他们吧,上次来吃我和唐远征的喜酒都随了礼,奶帮我回个礼,多多少少的请大家别计较。   这是我给大伯娘、三姑还有小婶儿买的衣裳,还有大堂姐一件儿。   我还多给大堂姐买了件红羊毛衫,当做妹妹送的结婚礼物。   大堂哥你们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就给买了些水壶、笔本还有解放鞋。   鞋多大号的都有,谁合适穿多大码的自己挑,不合适的就给小弟小妹留着长大穿。   还有这些奶粉和麦乳精,奶粉是给爷奶喝的,麦乳精大家都有……”   她在这一样样地分,旁边有人就接过去,个个不住口地夸。   简青松和小叔对视一眼,心里更担心了。   招弟突然买回来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唐远征才当几年营长,能攒下多少家底,哪够她这么花?   难不成,真傍大款了?   简青松重咳一声,拉过分礼物的堂妹:   “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简青桐跟着大堂哥进了西屋,见他回身把插销插上一脸严肃,也打起精神问:   “哥你要问啥?”   简青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如同脱胎换骨的堂妹。   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十八年,她这才走几天,就大变样了。   以前她见天低着头,说话像蚊子哼哼,怯生生喊他一声松哥就给他亮头顶看,从来没敢正面看过他一回,更没亲亲热热地直接喊哥。   这样大大方方又顾家的妹妹,他其实是欢喜的。   “你老实说,跟外头那个陈东是啥关系,花的钱是不是他给的?”   外头看热闹的人不断涌进来,隔着门能听见奶畅快的大笑,还有他妈得意炫耀的高嗓门。   简青松咬咬后槽牙,心一横问了出来。   事情早点搞清楚,自家人心里也好有个准备,省得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还沾沾自喜,觉得光荣得不得了。   简青桐诧异地看他,耳尖地听见外屋有人故意说的酸话,心里有了底。   “哥你想啥呢,陈东就是我战友……”   刚解释到一半,就听见外头陈东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喊: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唐营长手底下的兵!营长出任务赶不及送嫂子回来,首长就派我开车跑这一趟,主要是为了给嫂子调动工作!   我跟嫂子清清白白的,你们怎么能胡乱造谣!真当部队的审查是假的吗?嫂子跟我们营长好着呢!这些东西都是营长叫买来孝敬岳家的,为的就是给我嫂子撑面子!”   说到最后一句,陈东有些心虚,但他撑住了。   营长走前确实有交代,还说回头给报销,小票他都留着呢,不白花嫂子钱。   至于他们两口子回头关起门来怎么算账,钱是从左口袋流进右口袋,还是从右口袋流进左口袋,他就不管了。   陈东发火澄清一通,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被逮住在角落里嚼舌根的俩妇女讪讪一笑,憋出一句:   “我那不是瞎猜么,随便聊两句闲天儿,咋还当真了呢,真开不起玩笑,走了走了。”   俩人讪讪离开,没人开口递台阶或者挽留。   屋里简青桐看看一脸尴尬的大堂哥,耸耸肩开门出来,先喊一声陈东。   “你搭理那些人干什么。她们要是人品端正讲道理的话,就不会无凭无据胡乱编排人了。   大家伙都一个村住着,谁啥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有脑子的都不会听她们胡诌,又不是想跟我们家结仇,又不是真有红眼病,肯定都盼着我好呢。   这点小事儿不值当生气的,快坐下来,喝口水消消气。”   其他有脑子没红眼病、还想跟简家交好的村民立马附和,纷纷举出往日旧例作证,指出那俩人多见不得别人好,他们又如何不信的,个个都是简家的好邻居好乡亲。   简家出了个简招弟,眼瞅着要起来了,就算不跟着沾光,也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VIP]   简老太是个体面人, 客人第一次上门,就闹得这样不愉快,老脸上都烧得慌!   原本听着孙荷花俩长舌妇当着她面嚼舌头根子, 她就想一巴掌呼上去的, 却被小儿子拉住了。   她还当小儿子有什么高见, 没想到他也犯起混来,跟着外头人一起褒贬自家, 真是读书把脑子都给读傻了。   孙荷花那俩是啥货色他不知道?说的那话能信?更何况,自家人出了事, 那是帮理不帮亲的时候?白瞎了孙女给他的孝敬!   简老太一肚子气憋得难受,觉得这个家自打老二他们走了之后, 就更难管了,人心散了。   当小叔的不护着侄女,她来护着孙女!   “青桐啊,你来。”老太太为了给苦命又心好的孙女做脸,特意喊了大名。   简青桐走过去,亲亲热热喊声奶奶。   这可不是她刚穿书那会儿了。   适应了半个多月, 她被人喊妈都习惯了, 喊别人一声奶奶真没啥障碍,路上遇见个不认识的长者, 也要称呼一声爷爷奶奶的。   想想也是心疼自己,上辈子刚被丧尸干掉,还没回过神呢,立马穿进书里, 马不停蹄地跟着剧情跑, 半点适应环境的机会都不给, 硬生生把她一个深宅的潜力给逼出来了。   她真的只想过一成不变的稳定生活, 意外虽然有时候会意味着惊喜,但绝大多数只代表惊吓,她就想缩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不出来。   想起当初末世开启的那段日子,她就觉得辛苦,生活完全翻天覆地变了个样!   好在她觉醒了空间异能,有了保全自己的资本,还能在跟人谈判中小小争取一下特权,慢慢建立起她小而克难的舒适圈。   贪图安逸不求上进就要挨打,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多久就被丧尸干掉。幸运的是,她又穿书了。   简青桐是个善于自省的人,每本扑街小说写完之后都会复盘,吸取经验教训,避免下本文重蹈覆辙。   这次穿书也一样。   她有很努力很积极去生活,不全是被动地接受简青苗重生带来的剧情线的改变,她也谨慎又笨拙地试探着掌控自己的命运线。   以后如何她不知道,至少现在她是满意的。   小说里她常用一句话作为结局标题,叫做“此心安处是吾乡”,现在的她多少有点这种感觉了。   “桐桐啊。”简老太喊得更亲热了,掏出手绢包着的钱抽出一张大团结塞给她。   “你看这天儿也不早了,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个准备,你带着你战友上公社下馆子吧,别怕花钱。”   简青桐看一眼脸上还带着点气恼的陈东,也觉得叫他继续呆这儿有些尴尬,便同意了简老太的提议。   “我请咱们全家下馆子吧,难得回来一趟。”   简青桐把钱塞回去,笑吟吟说。   简老太唬了一跳,拉住她的手小声问:   “招弟啊,过日子可不敢这样大手大脚,你这一个月工资多少,还烧得慌咋的?你不是花你男人的钱吧?叫人家知道要生出意见来的!”   简青桐任由奶奶粗糙的大手拉住自己,对方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点力度,她清晰感受到了亲情的力量。   简青桐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扫视一圈满屋子竖起耳朵听八卦的人,微微提高声音说:   “奶奶你别担心,我钱够花,自己挣的。   我一个月工资五十;我还往报纸上写文章投稿,一回的稿费就有十块,写得多挣得多;我还给部队办工厂出点子,一次奖金就有一千块。   请你们吃顿馆子我还请得起,不用给我省钱。”   屋里连连倒抽冷气,显然被她这一笔比一笔大的钱给惊到了。   吹牛吧,啥点子值一千块,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简招弟以前要有这脑子,还能被简老二两口子当牲口一样称斤论两地卖?   别是打肿脸充胖子,故意编故事跟她妹互别苗头吧?简盼弟那个厂长咋当上的,谁心里头没数儿?傍干爹,不要脸,简招弟跟她攀比个啥。   也对,这姊妹俩早就斗上了,盼弟没少在外头骂她姐,一抖起来就把爹妈兄弟全接走了,独独落下一个招弟。   是人都咽不下这口气。招弟回来摆这个谱,也是想打她爹妈的脸吧?连亲爹妈都不待见,可不是啥好名声。   围观的吃瓜群众立马脑补出全部真相,也都会来事地捧着简青桐说话,帮着劝简老太接受孙女的孝敬,背后是否包藏着其他心思就不知道了。   “婶子去吧,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好好聚聚,吃个团圆饭。你跟我老叔这辈子还没下过馆子吧?孩子这是孝顺你们呢,真有福。”   “招弟真出息了,都能给报纸上写文章,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得把报纸镶相框里挂墙上!老简家祖坟冒青烟了,出这么大个文化人儿,咱全村都跟着脸上有光。”   “招弟不是没上过学么,咋就能给报纸写文章了?难不成是部队风水好,傻子过去住两天也能开窍?   招弟啊,你看能不能带我家红升过去住两天,也给熏陶熏陶。也不求他进部队当官儿吃公粮,你就教教他咋往报纸上写文章挣钱就行,婶子记你的情!”   “你可拉倒吧,天还没黑做啥梦呢?你家赵红升是那块握笔杆子的材料?回回考试抱鸭蛋,我看你不如赶集卖咸鸭蛋,绝对能发财!”   “少埋汰我家红升,小子开窍晚,他那是不用功。不像你家红梅,那是真的脑子笨,咋用功都学不进去,就随你俩的根儿!   我跟招弟说话你别打岔,见不得我儿子好,犯红眼病呢?我看你是找抽。”   “我劝你擦亮眼,别拜错了菩萨,简招弟要真能写文章登报,我把桌子吃了!”   陈东冷着脸,一巴掌拍桌子上说:   “那你吃吧。”   屋里又安静下来。   简青松误会了堂妹跟客人,心里头讪讪的不得劲,有心想跟人说句软话,可又张不开嘴,只好站人身边端茶倒水,殷勤待客。   这会儿见人家又要恼,就想着劝两句。   乡下人性子直,说话不那么讲究,就当他们有口无心得了,哪还能真格跟他们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对吧?   正当他组织措辞的时候,突然看清陈东拍在桌子上叠成小方块的报纸,一眼瞅见露出来的作者名字,简青桐?   这就是堂妹登报上的文章?   “你把报纸带来了?快给我看看!”   简青松一把抽走报纸,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插图忽略掉,上头的男人不认识!   “……铁骨铮铮马上鸣,青春无悔保和平!招弟,这你写的?”   面对一脸激动的堂哥,简青桐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为什么要当众宣读啊啊啊!   “嗯。”她热着脸点点头,力持镇定。   陈东得意地扫一圈被镇住的众人,高声肯定:   “没错!这就是嫂子写的文章,插图也是嫂子画的!   我们首长都表扬嫂子写得好,特意给她调到军区总宣传处,别看拿的工资级别不高,但这是破格录取,还不用坐班,全军区独一份儿!”   哦豁!众人再度齐齐抽气,一脸震惊。   简青桐尴尬地笑。   “低调低调,感谢组织信任,我还差得远,需要继续努力。”   简青松手里报纸被亲爹抢过去,他白净的脸上激动地涨红,搓着手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蹦过去跟有点耳背的爷爷,大声说起堂妹上报纸的内容。   简青桐很快迎接来一波更猛烈的夸赞,有些不适地微微皱眉,脸上的营业微笑就快挂不住了。   简老太离得近,最先察觉孙女的表情变化,稍微一寻思便猜个差不离,忙提高嗓音笑着赶人:   “你们别凑我家看热闹了,时间不早,都赶紧回家做饭去,下晌还要上工。我们也要收拾收拾上乡里头下馆子去。”   说着又含笑招呼陈东:   “陈同志一路开车辛苦了,再喝口水。”   陈东对简家人没啥意见,还有意想帮自家营长在岳家刷刷好感,当即又端起齁甜的红糖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简老太发了话赶人,俩儿媳妇便帮着往外头送客。   在大门口又聊了好几句才把人都送走,大嫂孙喜莲对最小的弟妹说:   “胜男,你觉不觉着,招弟这次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王胜男是知青,跟简新祝俩人自由恋爱结的婚,平时就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对二房三个养得木木讷讷的侄女有些看不上。   她倒不是有啥知识分子的优越感,而是恨铁不成钢,真心瞧不上这仨侄女逆来顺受的窝囊性子。   先前有一回她实在瞧不过眼,帮侄女出头说了重男轻女的二嫂几句,结果侄女还不领情,一门心思护着自己亲妈亲弟弟,反倒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被折了回面子,王胜男就再不管二房那摊子烂事。谁还没个脾气了?她欠他们的?   “大嫂你也瞧出来了?”   王胜男放慢脚步往回走,看看大敞而开的北屋门,抓紧跟大嫂小声聊两句。   “你也知道,我平时不爱跟二嫂他们打交道,对几个侄女了解都不多。但我冷眼瞧着吧,咱这三个侄女,怕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招弟先不说了,就说盼弟,你能想到她能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儿来?还有下头那个来弟,才多大就跟白承乾搅和到一块儿了,平时面上装得多老实!”   孙喜莲也点头认同,压低声音说:   “你还别说,我也是被老二他们家这一出出的闹得心惊,差点连累我柳柳婚事黄了。”   她顿了顿,跟弟媳妇交换个眼神,彼此心有戚戚。   简青苗之前闹出的事情影响太坏,还进去过!事后还传出好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傍大款啥啥的,听了都脏耳朵。   家里出了这么个搅家精,除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简老二他们一家,谁不是脸上无光?   就连正在相看人家的简青柳都受到影响,被好些人挑拣说闲话,气哭了好几回。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嫁去部队的招弟,这婚事真要艰难了。明明简青柳跟简青松是最有福气的龙凤胎,婚事本该特别抢手才是!   王胜男一向跟大度明理的大嫂处得不错,也真心疼爱懂事温顺的大侄女,加上自己也有女儿,真心理解大嫂的难处。   “都过去了。这下好了,招弟刚好回来喝柳柳的喜酒,还给了那么些东西添妆,咱柳柳腰杆儿也能直起来了,以后就都顺了。”   孙喜莲脸上露出轻松的笑,低声说:   “招弟是个好孩子,向来心肠好,又重感情,以前多受欺负,都不肯偷奸耍滑,说爹妈姊妹半个字的不好。   这回真多亏她了。就冲她这么帮我柳柳,我记她一辈子好。刘香兰不乐意要这个闺女,我要。”   王胜男亲热地挎上大嫂的胳膊,看看马上到北屋了,忙小声说:   “大嫂还是多想想,我看这仨侄女都不是没心眼的。招弟也是个能忍的,一装十八年,我想想头皮都发麻。   换成别个孩子,自己学会俩字儿,能画上两笔,是不是恨不得当时就昭告天下,听人夸奖几句?偏她藏得深!   反正我性子直,不乐意跟这样人打交道。嫂子要跟她好别拉着我,我只大面上过得去就成。”   说着妯娌俩跨上台阶进屋,正好撞上简青桐望过来的明亮眼神。   王胜男心头一虚,讪讪松开挽住大嫂的胳膊,有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   不能吧,招弟耳朵能有这样尖?   孙喜莲跟这个弟妹也处了几年,知道她有口无心的性子,忙上前两步去拿礼物袋子,笑着跟婆婆说:   “妈,我回屋换新衣裳去,桐桐给我买的这件褂子太合我意了,我就穿这件下馆子去!   柳柳也穿。妈都没给你买过这么贵的衣裳,多亏你妹妹想着你。”   简青柳笑得温柔:   “好,我跟妈一起穿,大妹你等等我。”   简青桐点头。   送出去的礼物被人喜爱,这感觉不错。   王胜男也抱着自己那份礼物往外走:   “我也换上,咱家都穿一样的,一看就是一家子。”   人一下子散了,连简老太都回屋换衣裳。   简青桐跟进去,掏出准备好的金镯子塞给她。   “奶,这个给你。”   简老太唬了一跳,瞪着眼说:   “你快拿走!你咋买这贵的东西,钱花不完就攒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那还有俩孩子要养活,自己个儿也得生,负担重着,赶紧拿回去,我不要你的。”   简青桐想着老太太对原主的照顾,声音放得更软。   “奶,你就收下吧,这是孙女孝敬你的。这些年要不是你护着,我早被我爹妈打死饿死了。   孙女现在能挣钱了,就想孝顺你,你放心收着,我以后还能挣。”   简老太叹口气,接过首饰盒子,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是我没教好你爹,也没给他挑个好媳妇,这些年你受苦了,往后奶疼你啊。   东西奶替你收着,以后都还是你的。”   简青桐轻轻依偎在她肩头,弯起嘴角说:   “我还要奶给我摊煎饼,还有腌鸡蛋腌咸菜,我在外头可想奶了。要不,奶跟我去住吧?我舍不得奶。”   的手艺。   后头破坏气氛的仨字,简青桐聪明地没说出口。   简老太又叹口气,这回是笑着的。   “知道你孝顺,奶多给你做点你带回去吃。回头等队里闲了,我上你家看看去。你跟奶说实话,你男人对不好不好,俩孩子难带不,你婆婆那头怎么说?”   简青桐帮她穿外衣,留意到衣裳不起眼处的补丁,眼神暗了暗,笑着说:   “开始肯定不习惯,慢慢熟起来就好了。唐远征工作忙,但只要一有空,就回家帮忙带孩子做家务,他做的饭味道还挺不错的。   俩孩子都懂事,也是苦命的,没了亲爹亲妈又抛下他们改嫁,小小年纪就会看眼色,一口一个亲妈喊着讨好我呢,很省心。   婆家那边我还没见过,唐远征跟那头也不咋亲……”   简青桐捡着说起自己的婚后生活,安老人家的心。   简老太细细听着,换好过年才穿的好衣裳,换上孙女新给买的解放鞋,点点头说:   “听着还行,你可别搞报喜不报忧的那套糊弄我。回头再细说吧,先去吃饭,不好叫客人一直等。”   老太太在地上踩踩新鞋,满脸堆笑,又问:   “你在家能呆几天?我给你包饺子吃,小时候你就馋这口,家宝掉地上的你都抢着吃,也不嫌脏。”   家宝是简青桐亲弟简青云的小名,简家二房的小祖宗,原主从小就得让着他,就算是过年吃饺子,也只能吃他剩下的。   “明天下午就要走,单位那边忙。”   简老太见孙女脸上没了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她也没有跟孙女道歉的习惯,转开话题说:   “走这么急?就只吃一顿晌午的席啊。行吧,你单位里头事要紧。好好干,人领导看重你,你自己也得争气知道不?”   简青桐笑眯眯应下,亲亲热热跟在奶身边。   一家人穿戴一新,坐车去了乡里。小汽车里头坐不下,又去跟大队那边借了拖拉机。   当然,是交了钱的,还特意把老支书请过来了,简青桐堂伯家的堂哥简青山也被拉来陪客。   乡里饭馆不大,光简家人就坐了三桌,加上角落里原本就在吃饭的一桌人,全了个满满当当。   “段书记、章乡长、张主任、郭主任,你们也在啊?”   老支书一眼瞧见那边坐着的领导,惊喜地过去打招呼。   “赵正义,你这是?”   段华成惊讶地看看这一大家子人,目光下意识落在简青桐跟陈东俩人身上。上午才刚办完的手续,这就又遇上了?   赵正义笑着代为介绍:   “是我们队里简令章一家子请客,我来蹭顿饭。他家孙女出息,写的文章上了报纸,全家高兴地出来庆祝。”   段华成讶异挑眉,含笑望向不动声色的简青桐:   “小简同志不厚道,这么大的好消息刚才也不说一声。报纸呢,带了吗?”   老支书也有些吃惊:   “你们认识啊?”   陈东接过简大爷装进里兜随身带着的报纸送过来,笑嘻嘻说:   “上午刚见过。我们嫂子谦虚,不叫我们在外头吹嘘,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好,可不是故意要瞒着领导。”   段华成哈哈笑着打两句官腔,打开报纸先看抬头,目中异彩连动。   军报!全国发行的!这可比他以为的小打小闹强出八百里地去。   “好!文采斐然情感充沛,好文章啊!你们也看看。”   段华成一目十行看完短短几行字的豆腐块,递给身边的章文明,他站起来冲简青桐招手:   “小简同志过来一起坐,咱们说说话。”   简青桐不好推拒,拿出手工缝制的钱包递给大堂哥,叫他先行点菜吃着,点好菜。   “小简同志巾帼不让须眉啊。”   妇联的张新凤招呼服务员加椅子加筷子,拉着简青桐在身边坐下,上下打量她身上的褂子,两眼放光地夸。   “你这衣裳真好看,这颜色也好,不挑人。这料子也好,涤纶的吧?咱供销社都没这样好的货。”   简青桐不很适应陌生人过度的热情,问十答一,只求不失礼。   “您眼力真好,市里百货大楼买的。”   其实她没看成分表,闭眼夸就对了,这些领导嘴里估计也没几句实在话。   果然,就着衣裳的话题尬聊几句,书记几人又问过报纸的事,打着官腔夸上两句,见她态度不热情,也不怎么动筷子,也就歇了拉着人关怀的心思。   “小简同志给我们公社争了荣誉,我代表全体领导班子和全体社员,向你表示感谢和慰问。希望你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   段书记放下筷子,收了尾。   简青桐也跟着放下筷子,起身立正:   “谢谢领导指示,保证完成任务!”   段书记几个被吓了一跳,想到她现在的工作调动又表示理解,又勉励她两句,收拾公文包走人。   简老太作为培养出优秀晚辈的家属,得到公社领导的特殊关照与鼓励,乐得合不拢嘴,拉过争气的孙女坐在自己身边,喜气洋洋地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过去,慈爱地说:   “跟领导坐一桌紧张吧?我看你都没咋动筷子。快吃吧,该饿坏了。”   简青桐不动声色地把肉夹回去,还起身帮奶奶夹了些稍远些的菜做掩饰,小声说:   “谁说不是呢,领导一直说话,我都没好意思吃,得专心听啊。奶你吃点青菜,荤素搭配最营养。”   “好好,你也吃,不用你给我夹。”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陈东开车不喝酒,简青松也不喝,俩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凑一块说话,倒也投机。   简青山就是来陪客的,他又是个海量,一个人就把三桌人陪得舒舒服服,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   三岁的简青瓷靠坐在妈妈怀里,自己拿个铁勺小心翼翼挖着米饭吃,护着不叫饭粒菜汤掉在新换的衣裳上,这是二姐送给她的,她可喜欢啦!   简青桐被小妹妹连看好几眼,也扭头看回去,对着小女孩儿露出个笑脸。   简青瓷被王胜男教得不错,吃饭很有规矩,加上对这个好久不见的二姐有些好奇,见二姐对自己笑,便大着胆子问:   “招弟姐,你咋变这好看了?脸也白了,牙也白了,你能教教我吗?邵玉芳说我长得像黑猪,可气人了。”   同样是黑底的王胜男被打卤面的面汤呛一口,没好气地白了傻闺女一眼:   “你要是黑猪,我成啥了?以后不许跟邵玉芳玩,嘴太碎。想变白还不容易,你老实搁家捂着少晒太阳,捂上一冬就白了。”   简青瓷受教地点点头:   “原来我是晒黑的啊,捂一捂就能白回来。那我不着急了,我先玩到秋天,等冬天的时候再猫家里头捂着,反正那会儿天冷,出去也没啥好玩的。”   全家人边吃边看老五媳妇糊弄孩子,都厚道地没有戳破。   王胜男那哪是晒黑的,分明是胎里黑!简青瓷随了她娘的根儿,怕是这辈子别想有她二姐那个白劲儿了。   这样一看,招弟确实白白净净的,看着都不咋像是乡下人,城里的水土这样养人的么?怪道人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城里头挤,是好啊。   简家人倒是没人怀疑简青桐变了模样。原主在家里生活了十八年,每天都喜欢低着头溜墙根,恨不得谁都别注意她。   估计连一炕上睡着的俩妹妹,都未必看清过她的脸。夜里点油灯怕费油,一大早天不亮就得起身干活,累得连句话都懒得说,谁有那个闲心关心她?   简青桐心里唏嘘,面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对天真可爱的小堂妹说:   “晒太阳对身体好,冬天也要偶尔出来活动一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你觉得我变白变好看了,主要功劳不在于不晒太阳,而是我营养跟上了,能吃饱饭,还能保证充足的睡眠,慢慢把身体底子调理好,这才有了外貌上的变化。   还有就是打扮的问题。我以前总是穿的破破烂烂灰不溜秋的,又是土又是汗的,像个要饭的一样,怎么可能好看?   现在每天拿香皂洗手洗脸,擦上雪花膏,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裳上没了补丁颜色也鲜艳,可不就精神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嘛。”   简青瓷连连点头,转头跟她妈要东西:   “我也要香胰子雪花膏新衣裳,我不要当要饭的,也不要当黑猪!”   王胜男心累,当着全家人的面也不好惯着孩子,拉下脸说:   “你姐自己能挣钱,想买啥都自己买。等你自己挣钱了,爱买啥买啥,现在吃我的花我的,就得听我的,老实吃饭。”   简青柳见小堂妹委屈地瘪嘴巴,忙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柔声劝她:   “小婶说得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有志气,以后自己挣大钱花。你看你二姐都能做到,你肯定也行的,你是你二姐的妹妹啊。”   简青瓷咬着酥烂入味的排骨,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简青桐,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真的吗?   简青桐点头:   “心有多大,梦想就有多大,只要努力,总有收获。”   简老太皱眉:   “我咋听着这话不对劲呢,这不就跟前些年说的那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差不多么?咱可不能弄虚作假,得老老实实做人才行。”   简青桐也自我反省两秒,认真保证:   “我知道了奶。”   吃过饭回去,简家人接着上工。   简青柳这个待嫁的新娘子在家准备东西,也省得出去被人打趣。   简青桐又送了她一双袜子一盒新里裤,都是空间里头没拆封的,纯正的大红色,本命年特别款,送给新娘子也很合适。   她还抽空做了一对红色大丽花的头花送给大堂姐,把性格娴静温柔的简青柳感动得泪眼汪汪,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   堂妹结婚的时候,自己只送了堂妹和妹夫两副鞋垫,这礼真的太轻了。   “姐,你不用跟我客气,咱们姊妹之间用不着算那么细。姐打小对我好,我都记得的。”   简青桐又拿出一封从百货大楼买的香胰子,还有一盒雪花膏一盒蛤蜊油塞给她。   “我三岁那年,盼弟才刚一岁,我妈又怀上了来弟,压根不管我们姐妹。大冬天的,饭菜都被她拿走吃,被子都被她拿去盖,她一心一意地想生个儿子好扬眉吐气。   盼弟饿得哭,还冷,一个劲儿喊姐姐。我被她哭得不忍心,把自己的厚衣裳脱给妹妹穿,出去挖草根嚼烂了喂给妹妹吃,我自己抓一把雪糊弄肚皮。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   简青桐想着记忆里的原主,幽幽叹口气。   简青柳默默握紧堂妹的手,满眼心疼。   简青桐掏手帕擦擦湿了的眼,轻笑着说:   “我才扛了一天半,就发高烧昏过去了。奶把我抱去北屋睡到热炕上,喂我吃她的口粮,我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可手脚都生了冻疮,落下病根,以后一到冬天就又犯病,痒得不行。   姐把你的棉衣分给我穿,咱俩谁出去上茅房,谁出去干活跑腿,谁穿你的棉衣。   姐还到处跟人打听治冻疮的偏方,一样样弄回来,每天帮我又洗又涂的,从来不嫌麻烦。   后来我多了弟弟妹妹,他们总喜欢跟我要吃的,要我帮他们干活,也是姐总帮我干活,分我一口吃的。   姐对我好,我啥时候都忘不掉;我对姐好,也是应该的。”   简青柳搂住这个可怜的妹妹,眼眶红了。   “招弟不哭,姐疼你。”   简青桐略有些僵硬地靠在堂姐温柔的怀抱,情绪一下子被打断。   她吸吸鼻子,低声问大堂姐:   “姐,你跟我说说姐夫的事呗?”   提起对象,简青柳面上飞红,掏出自己的花手绢,仔细替妹妹擦擦眼睛,柔声说:   “他叫冯志勇,是三大队冯家庄大队长的亲侄子,今年二十一,高中毕业,是他们大队的拖拉机手,人很上进,长得也不错,不过肯定没我妹夫好看。   他是家里的老幺,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成家了。   他爹妈身体结实,都很能干,给俩儿子都盖了瓦房结婚。老两口自己单过,说以后等老了干不动了,叫儿子每月送点口粮给点养老钱就行,挺好的老人。   你不用担心我,我嫁过去就是跟志勇俩人单过,只要勤快点,日子会越过越好。”   简青桐抓住重点:   “姐夫也是开拖拉机的?”   简青柳脸上更红,却还是对着堂妹有啥说啥:   “嗯,他跟我哥培训的时候认识的,俩人交情不错。我哥把我们全家照的照片带过去了,他看见后一眼就相中我了,就是家里头一直忙,没抽出工夫来提亲。   对了,他们大队想办养猪场,他们家是大队长亲兄弟,肯定要帮忙,这才给耽误了。不是外头传的那样,说他们家势利眼,想攀你跟妹夫的关系,才跟我结的亲。”   简青柳小声解释,眼睛里全是柔柔的光。   “不过我也确实感谢你和妹夫。没你俩在我身后顶着,恐怕我还真会被盼弟给连累了名声,这桩亲事也未必能成,就算志勇愿意,他大伯也要有意见的。”   简青桐十分享受姐妹俩的亲密时光,比上辈子跟表姐之间的塑料姐妹情真多了。   “这是姐你自己个儿的缘分到了,我又没做什么。那姐你嫁过去,要跟着姐夫养猪吗?   我没说养猪不好的意思,就是办养猪场也有风险,要是闹起猪瘟的话,损失太大,一定要做好管理,注意卫生。”   她正要问堂姐要不要考虑去工厂上班,她手里有招工名额,就听简青柳搂着她亲亲密密说:   “我妹妹出去以后,果然懂得多了,想事情真周到。这些他们也都考虑到了,志勇说,等我嫁过去,就和我一起上工农兵大学学技术,毕业以后回大队科学养猪。   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也要当大学生了!我做梦都想继续读书!”   看着大堂姐像在发光的笑脸,简青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是先别扫兴了,叫堂姐多高兴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VIP]   工农兵大学是仅存于这个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 存续时间很短,采用的也不是常见的应试录取制度,而是采取推荐制度, 其中可操作空间很大, 难免造成不公平的现象。   但这也是当下能上大学继续深造的唯一途径。   身为网文写手, 简青桐同时也是一名读者,且口味很杂, 以这个特殊时期为创作背景的年代文也看过不少,甚至还尝试着写过两篇。   虽然没激起什么水花, 但该做的案头准备工作也没有偷工减料,能查到的资料也都查过, 结合历史课本学过的内容,一些大的节点事件还是记得清楚的。   比如后年就会恢复高考,工农兵学员称号很快取消,统一划归为大专学历,含金量远远低于统招应试大学毕业文凭,就业后在工作中受到的影响是持续而深远的。   简青桐当然不会放任对原主很好的大堂姐迈入这个深坑, 但怎么劝说却是个问题。   上大学是时下千万知青学子的梦想, 能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包分配工作, 等于直接捧上铁饭碗,光荣又实惠。   贸然叫大堂姐放弃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没有一个合理的说辞,真的很难奏效。   甚至会被误解成包藏祸心, 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 那就不是好意提醒而是结仇了。   尤其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准姐夫提供的, 代表着夫家对新媳妇的看重, 处理起来更加棘手。   要不,就叫大堂姐先去上着?十九岁本就该是上学的年纪,着急结婚生孩子干什么,就当和姐夫一起去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生经历。   等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来,再劝他们退学参加高考不迟。他们回到学校坚持学习的话,反而有优势。   简青桐很快理顺这事,也不扫人的兴,安心跟大堂姐聊了些姐妹间的私密话。   待嫁新娘子还是很忙的,除了准备要带去夫家的东西,还要清洁护肤。一辈子一次的人生大事,当然要美美的。   简青桐自告奋勇明天早上给大堂姐化妆,被羞答答的准新娘答应下来,就有眼色地离开。   陈东闲不住,下晌跟着简青松下地干活去了。   简青桐提着暖壶溜达去地头,见他干得有模有样的,笑眯眯倒一碗糖水犒劳他。   陈东一口干了又要一碗,咂咂嘴说:   “嫂子,你家的这个水,有点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   简青桐大方地再给他倒一碗。   种了半个多月的菜,菜园子里的韭菜都割了一茬,吃起来鲜美肥嫩,并无任何不适,初步鉴定空间水并不具有毒性。   简青桐抓了只田鼠养在菜地里做实验,发现田鼠活蹦乱跳状态奇佳后,就大着胆子拿给人喝。   常年干活体质强健的刘大妮是头一个喝到的。   刘大妮每天过来,方便观察饮用加料水之后的反应。万一出现什么不适,简青桐也能第一时间救治,空间里储存的解毒恢复类药品是她的底气所在,真不是随便胡来的。   刘大妮当时说的也是,今天的水挺好喝,甜滋滋的。   简青桐就确定,空间水吸收了些玉珮中的灵气,水质得到改善,虽然达不到灵泉水的逆天功效,但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包括口感的改善,以及对植物生长的促进作用。   至于对人体有没有其他益处或者副作用,暂未可知,偶尔少量服用看不出明显效果,影响因素太多,得不出准确结论。   以简青桐自己目前的状态推测,她认为,空间融合了蕴含灵泉水的玉珮和大量丧尸晶核,并受到天外陨石碎片的辐射影响后,并未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甚至还大有益处。   首先,她的空间更加稳固,这就意味着她精神力的稳定乃至成长;其次就是她身体自愈能力的提高。   身体自愈能力与人体细胞活性直接挂钩。   细胞活性强,不但表现在自愈能力超出平均水平,还会有体力恢复速度提升,外貌上的变化也更加明显,更显青春健康。   简单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精气神全都不一样了。   身边跟她朝夕相对的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从中午饭桌上小堂妹无心的问话就能看出,她最近的变化到底有多么大。   简青桐当时反应不算慢,随口给出几个借口糊弄过去,但内心却笃定是空间里的秘密给她带来的改变。   否则见效没这么快,跟做了一场深度医美似的。   基于上述原因,以及她身为异能强者对事物的本能判断,简青桐基本打消原本对空间储存水为数不多的疑虑,断定这水大概率对人体基本无害,且有一定好处。   这也是她敢大大方方拿出来请家里人饮用的根本原因所在,陈东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反正这水是充分稀释过的,好的坏的影响都有限,不怕。   要不是因为她的谨慎,不敢大量排放空间储存的水,早就没了现在的困扰。空间又不是冰箱,没有保鲜作用,清水长期储存的话,也会发臭的。   “你咋不在家歇着,坐一天车多累,跑这一趟干啥,还特地送水过来。   这水里搁了多少糖,咋还甜滋滋的?你这孩子又乱霍霍东西,白糖多贵啊,喝点白水就行了。”   简老太喝着孙女亲手倒的一碗水,美得一双老眼边上褶子深陷,嘴上还要数落着。   “这水是好喝,又解渴又解乏,招弟再给我倒一碗。”   王胜男知青出身,干农活上总差一点,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不肯落人后,每天咬着牙跟婆婆、大嫂她们一样地干活,其实早超负荷劳作了,她也从来不抱怨。   生头一个儿子时,她爱孩子爱的不行,加上也不想劳累白天还要上工的婆婆和丈夫,晚上孩子哭了尿了,都是她一个人哄,导致月子没坐好,落下些腰酸后脚跟痛之类的毛病,每个月来例假都遭罪得不行。   后来调理了两三年不见好,她妈就叫她再要个孩子,这次坐月子好好养养,说不定能养好。   生下小闺女后,她这次严格听从长辈的话仔细保养,月子坐得不错,一些有的没的小毛病去了些,但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她依然是全家的干活苦手,每天上工还是累。   简新祝有心想把记分员的活儿让给媳妇,但被劝住了,他自己身体也不咋好,王胜男还比他强一点。   王胜男喝完一碗糖水,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感觉身体里那股力气快要耗尽的难受劲儿消下去不少,也没多想,随手又跟侄女讨要一碗。   简青桐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婶,又倒一碗糖水递过去,等她喝完问:   “怎么样,真的解乏吗?”   王胜男品了品,不确定地点头:   “好像是长了点力气。”   旁边简青松把空碗递回去,笑着说:   “糖本来就能补充体力,有这个感觉就对了,小婶这个糖水没白喝。”   王胜男释然:   “说的也是。谢谢招弟送水过来,我继续干活去了。”   话题波澜不惊地翻篇,简青桐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没人表现出不适,就是好消息。   简青桐给简家人送完一圈水,也想下地帮忙干活,不出意外地被劝走了。   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那就是客,在家里随手帮忙递双筷子叠个被子就够了,哪能真叫下地干活?   简青桐没跟家人争,感受着家人的体贴,慢慢往东山头树林子里头溜达。   她想打点猎物,这可是光明正大吃肉的机会。   树林子不算小,绵延两个山头,毗邻周围三个村子。   看林子的老乡遇见她,喊住问她干什么的,听她自报家门后就放行了,显然听说过她。   简青桐小心避开荆棘上的尖刺,拉开野蛮生长的树枝,一步步上了山,慢慢走进树林深处。   树林子像是野生野长的,没有清晰的规划,各种树木杂草横生。   简青桐捡着好看的树叶摘下来,夹进笔记本里,不知不觉竟然收集了半本,植被种类出乎意料得丰富。   树叶带回去制成书签或者贺卡送给孩子,也是不错的礼物。   简青桐兴致勃勃地闲逛,发现了两棵野杏树,树上杏花灿然若云雪,间或点缀着点点小手指头大的青杏儿,可怜可爱。   简青桐拿出手机,拈着花枝来了张自拍,满意地保存下来。   握着手机,她才突然发现,沉迷手游的丑石头不见了。   不会跑出去玩了吧?   简青桐只随便想想就放下,没必要担心一块石头的安危,特别是生出灵智的石头精。   微型侦查器发来信号,前方十米远发现具有毒性的生命体。   简青桐打开手机上的监控画面,发现是只毛毛虫。   她抿抿嘴,设置忽略此类目标的指令,放侦查器继续工作。   与简青桐预想得不同,逛了这么一大圈下来,并未发现可食用蘑菇、木耳这些食材,更别说是人参灵芝何首乌这些天材地宝了。   所以到底是她非酋呢,还是小说情节虚构过度?   简青桐漫不经心想着,继续采集好看的花叶,遇见碍事的杂草树枝,就遥控扫地机清理,并不担心留下痕迹。   林子里阴气重,太阳刚一偏西,温度就下降得厉害。   简青桐开始回返,半路遇见打猎归来的丑石头,蹦蹦跶跶赶着一堆猎物来找她。   简青桐数着猎物笑得合不拢嘴:   “兔子野鸡还有蛇!丑丑你实在太厉害了!这个是狍子?还有黄鼠狼?”   简青桐不确定地看着大个儿的黄毛猎物,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丑石头臭美地在她面前转一圈,左摆右扭的十分嘚瑟。   简青桐狠夸它一通,引了空间水亲自给它洗香香,奖励它回空间玩手机休息。   猎物有些多,简青桐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就先收起大部分进空间,只留下两只野兔拎在手里,哼着歌儿下山回家。   “招弟打兔子了?厉害了啊,是不是在部队学打木仓了?”   路上遇见下工的老乡,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简青桐含糊应付过去。   回到家又迎来一阵热情的夸赞,小叔家的俩孩子更是跟前跟后,一口一个二姐喊得甜,要跟她学打木仓。   简青桐耐心哄孩子玩儿,在石头院墙上画个大圈,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圈里砸,告诉他们这样可以练准头和腕力,能打基础。   俩孩子有学有样,高高兴兴照做,把院墙砸得啪啪响,吓得院墙外头鸡笼里的鸡不安地叫,扑扇着翅膀想逃出笼子。   倒是鸡笼底下猪圈里的两头大肥猪没动静,正埋头吃食没嘴乱叫唤。   王胜男提着空了的猪食桶进来,另只手端着个旧葫芦瓢,瓢里盛着五六个鸡蛋,才刚从鸡笼子里捡出来的。   进院见自家俩孩子淘气,王胜男皱眉说了两句,怕把鸡吓得不下蛋了。   俩孩子就说二姐教他们练功夫呢,还扔得起劲。   简青桐有些讪讪,忙把俩孩子劝住,带他们洗手准备吃饭。   晚餐不算特别丰盛,菜里放了肉片,还特地烧了只兔子,香喷喷地摆在简青桐面前。   明天就是吃酒的正日子,请了隔壁村专门做酒席的大师傅来操刀。   大师傅天擦黑时候过来一趟,把该腌该泡的提前准备上,顺便吃了顿晚饭走了。   吃过饭,一大家子凑一起说话,简青桐先简单说了说自己的婚后生活,就提了工厂招工的事。   “领导关照我,给了我四个招工名额。我想着给咱家里三个名额,剩下那个留给我婆家那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进部队办的厂子做工,要求更加严格。   这原本是为安置退伍残疾军人和军嫂们办的福利厂,我这算是走了点后门,所以大家不能拖我后腿,选出来的人一定得要思想进步人品过关技术合格才行。”   她看看满脸惊讶隐隐激动的家人,不等他们消化,先问大堂哥:   “哥,你来不?你会开拖拉机,还是高中毕业,竞争能力强。   你来我这边,白天在厂子上班,晚上还可以报名上夜校学习,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孙喜莲一锤定音:   “不用考虑,叫他去!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才是傻子,谢谢招弟想着你哥,大妈领你的情。”   简青松也双眼发亮地问:   “你那边还办夜校?是部队办的函授班?我能去学?”   简青桐肯定点头:   “能的。哥你放心来,咱们这边肯定会越办越好的。”   依照郑旌之前的说法,部队这边陆续投入建设的话,各种配套跟上,那就是小城镇的雏形,发展前途大好。   “那我去!妹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给你和妹夫丢脸!”   简青松激动地表决心。   简青桐点头记下:   “那行,给哥一个名额。”   说着她又将目光移向一脸温柔笑意的大堂姐,欲言又止。   简青柳善解人意地开口:   “下晌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招工的事吧?我妹有啥好事都想着我,我很高兴。不过不用了,我婆家那边另有安排,我就不占这个名额了。”   孙喜莲喜滋滋说:   “招弟不用管你姐,柳柳婆家那边开了好大一个养猪场,你姐过去就能当小组长,有正经工作的。”   简青桐笑笑,知道姐夫那边提出要和堂姐一起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情还没定下,大伯母他们不好提前张扬,也没说破。   简新国也怕兄弟有意见,跟着表态:   “我家里叫青松去就够了,还俩名额,你看着再给谁吧。”   简青桐从善如流,又问小叔小婶:   “小叔也来吧?带着小婶孩子一起过来。工厂工人多了,部队肯定要办自己的小学中学,叫青玉青瓷过来上学,工人子弟有内部政策能直升,肯定比在村里上学强。   小婶儿还可以试着去应聘教师。学校创办初期,机会肯定要多一些,就算先干实习,以后也有机会转正,进正式编制,以后福利很好的。”   王胜男心动不已,她是真的干不来农活。   “新祝,我想去。”   她期待地看向丈夫,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简新祝看看妻子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再看看俩孩子懵懂的小脸,缓缓点头:   “好,我们去,全家都去。招弟,拜托你了。”   简青桐含笑摇头:   “我只是提供一个工作机会,能不能干得长远,能不能提职加薪,那得看小叔自己的本事。”   王胜男满脸感激,摇头说:   “你不用谦虚,多少人盼这个机会还盼不着呢。招弟你放心,小叔小婶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你的人情我们记下了,千万别跟我们客气,以后离得近了,常上家来,小婶给做好吃的!”   人情送出去,还得到真心感激,简青桐心情不错,对同样一脸喜气洋洋的老两口说:   “爷奶,最后一个名额,我想留给三姑家的表弟表妹,你们跟三姑商量下,看叫谁来吧。”   老两口对视一眼,简老爷子摸着没点着的旱烟袋开口:   “行,等明天你三姑他们来了,你亲自考考张莉、张伟,看着哪个好就定哪个,你三姑他们肯定没意见。”   这是把决定权又交到她手里。   简青桐心里头暖暖的,笑容真切地点头应是。   进厂做工这么大的事情一提,商量好人选之后,还有好多后续问题要讨论,吃穿住行都是事。   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了半宿,喜气洋洋的氛围弥散不去。   陈东没参与讨论,吃过晚饭独自出门溜达锻炼,晚上自己住东厢房休息。   二房全家搬去跟当大厂长的二闺女简青苗住,东厢房就空了下来,刚好当做客房。   简青桐晚上被简老太留在屋里睡,简老爷子去东屋跟小儿子小孙子挤,王胜男则跟小闺女睡一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简青桐按时醒来,洗漱完毕简单吃了口早饭,就去帮大堂姐化妆。   “好了,姐你看看。”   简青桐画上口红,满意地左右端详一下,将面镜递给大堂姐,期待她的反应。   简青柳左右照照,眼中惊讶的神色逐渐变成喜悦。   她一手端着镜子一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低声问:   “这是我?我有这么好看?”   简青桐笑眯眯点头:   “姐本来就好看,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简青柳飞快瞥她一眼,又去看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姑娘,抿嘴一笑。   “是你手艺好。妹你啥时候学的这一手?我觉着你都能去给电影明星化妆了!不,你比那些专门化妆的手艺还好,都快把我化成仙女了,真好。”   简青桐被夸得不好意思,下意识想要鼓腮帮子缓解情绪,半道想起唐远征说她幼稚的话又瘪回去。   “姐满意就好,我这都自己瞎琢磨的,跟画画一个道理,没什么难的。对了,姐我给你画幅画吧,你等着。”   简青桐装作回屋从书包里取出笔和画板,回来对着大堂姐唰唰画。   简青柳从来没做过模特,顿时僵得都不会动了,端正坐着,大气不敢喘的。   简青桐画得很快,还是她最熟悉的Q漫风格,寥寥几笔将主要特点抓取出来,一看就知道是简青柳,却不是完全写实的风格。   “画好了,给,看看喜欢吗。”   简青桐很快收笔,把画板递过去给大堂姐看。   “哎哟,怎么画得怪模怪样的,脑袋这么大,身子这么小,怪有趣儿的。我眼睛哪有这么大,嘴还这么小,看着跟洋娃娃似的,不像是真人。”   简青柳越看越有趣,又递给她妈看。   孙喜莲接过来打眼一看,就说:   “这不画得挺像的?连你嘴角这颗馋痣都画上了,就是你,没有错!”   简青瓷也跟着凑热闹,着急地在地上蹦跶着伸脖看:   “大妈给我看看,我也要看画!”   孙喜莲拿着画板给小侄女看,还不放心地叮嘱:   “只能看不能上手摸啊,别摸坏了。”   简青瓷懂事地点头,把一双小手背到身后去:   “不摸。哇,大姐好漂亮!二姐也给我画一张吧,要像大姐这么漂亮的!”   简青桐痛快答应:   “行呀,给你画。”   于是小堂妹立马也变成了木头桩子,疑似出现人传人现象。   简青桐画小娃娃更拿手,三两笔把小堂妹天真娇憨的神态勾勒出来,把小家伙美得直转圈,拿着画像连亲好几口,又迫不及待拿出去献宝。   “妈看二姐给我画的画,可好看了!”   “奶看二姐给我画的画,可好看了!”   “爸……”   院子里充满小孩子清脆欢喜的叫声。   简青桐心头一动,问拿着画往相框里镶的孙喜莲:   “大妈,办喜事请照相的来没?”   简青柳正努力说服她妈把画交给她带走,挂墙上太羞人了,闻言回头说道:   “请那个干啥,照相多贵。我们领证那会儿照过一张,还没洗出来呢,不然就送你一张。”   简青桐点点头迈步出去:   “那我找陈东往乡里跑一趟,租个照相机回来,咱们照张全家福。”   孙喜莲唬了一跳,忙说:   “花这个钱干啥,不用了吧?再说人也不齐……”   简青柳扯了她妈一下,孙喜莲讪讪住口。   老二一家丢下招弟走了,孩子心里不定咋难过呢,她确实不该提这个话。   简青桐不以为意。   “难得大家高兴嘛,都打扮得这么好,照几张相留个纪念。我也好拿照片回去给我家俩小孩看看,认认人。大妈你别管了。”   简青桐出去找到陈东一说,陈东立马开车去了乡里。   简青桐又叫他多买点喜糖回来,她觉得今天上门看热闹的人不会少,怕家里原先准备得不够。   正忙着,三姑一家到了。   简新荣拉着侄女手上下看看,又摸了摸她后脑勺,好一番关心体贴之后,这才问起进厂名额的事。   姑父张前进也在一旁陪坐,显得很是重视。   简青桐把事情简单一说,简新荣就满脸是笑地应承:   “我侄女出息了也没忘记三姑,三姑领你的情。你莉莉妹和伟伟弟都在这,你尽管考,谁表现好你带谁走,我们没意见。”   张前进跟着点头。   张莉张伟姐弟俩紧张地坐在椅子上,拘谨地看着变了个人似的招弟姐。   简青桐看看家里另一对龙凤胎,目光温和。   张莉张伟姐弟俩长得并不像,别说是双胞胎了,平时出去说是亲姐弟俩都有人不信。   张莉长得更像她爹,眉毛略粗方下巴,显得英气十足;张伟像妈多一些,鼻梁略塌,嘴唇略薄,显得绵软文静。   “别紧张,咱们就简单说说话。”   简青桐安抚地露出个笑容,随口问:   “莉莉,你有什么特长?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张莉紧张地舔下嘴唇,努力瞪大眼睛,音量不受控制地放大:   “我会扔铁饼,学校开运动会,我得了全校第三!我还会跳皮筋,能跳人这老高!我平时喜欢读书,还喜欢唱歌,我还自己写过诗!姐我背给你听听?”   简青桐惊讶地眨眨眼,写诗这个爱好听起来好亲切。   “好的呀,洗耳恭听。”   她拍拍手表示鼓励,期待地望着紧张的表妹。   张莉使劲咽口唾沫,猛地啊一声,吓了没有准备的简青桐一哆嗦。   “啊!家乡的天多么高远辽阔,朵朵白云像是承载我们梦想的帆船,驶向遥远的远方!   天外没有三十三重天,玉皇大帝被我们社会主义工农兵推翻!看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在整个蓝天!   啊!我们是光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是捌九点钟的太阳,燃烧自己,照亮宇宙!   □□注意的明天一定会实现!祖国万岁!   啊——”   简青桐被啊得一激灵一激灵的,等了半天没下文,忙鼓掌。   “不错,感情真挚言语朴实,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爱国诗,已经不错了,鼓励!”   张莉猛吸一口气,鞠躬落坐,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她写的诗被作家表姐夸了!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有成为诗人的希望?   张莉双眼明亮地盯着偶像表姐,期待她再多问自己几个问题。   她想跟着表姐学习,进不进工厂不要紧,重要的是想跟着表姐学习写作,她想当诗人,出诗集,到时候挣的稿费足够养活自己,就不用跟弟弟抢进厂名额了。   简青桐硬着头皮夸了表妹两句,被她直勾勾盯着,生怕她诗兴大发再啊几声,忙把视线转向旁边明显文静内向的表弟:   “伟伟,你也来说说吧。”   张伟捏着拳头,学着姐姐的样子站起来回答:   “我跑步很快,在学校跑冬季越野,我跑了个全校第八。我还会游泳,跟我姑父洗过海澡。我,也喜欢读书。   我还喜欢做木工活,我会雕小动物,我爹本来还打算送我去学木工,考家具厂,不过还没来得及拜师傅。   姐你去过动物园吗?那里头真的有老虎狮子?有没有大象?你看过孔雀开屏没,我总雕不好,就想去大动物园好好参观参观。”   面对表弟求知若渴的眼神,简青桐轻咳一声点头:   “我可以带你去动物园。喜欢做木工很好,厂子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简新荣松口气,扭头看丈夫一眼,眼里全是喜气。   “那就叫伟伟跟你去。这孩子不闹腾,人也勤快,能沉下心琢磨手艺,带一带就能干活,肯定不给你丢人。”   张前进也给儿子说好话:   “张伟是还行,比张莉强点。小子比闺女皮实,出去闯闯多见见世面好,我们也放心。   平时你跟远征有啥要跑腿的,尽管吩咐他,该教教该骂骂,孩子交给你们我放心。”   张莉面上有些失落,很快又整理好情绪,拍拍弟弟肩头,小声鼓励他:   “你好好表现啊,我闲了就去看你。你一定要跟招弟姐和姐夫搞好关系,我还要跟招弟姐学写作当诗人呢。”   张伟认真点头保证:   “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挣了工资就给你买诗集看。”   “好弟弟,懂事!”张莉拍拍弟弟肩膀,有些不舍。   她跟弟弟从妈妈肚子里就在一起,现在就要分开了么?世事无常,她又想写诗了。   定下最后一个名额的归属,简青桐出去告诉奶这个好消息,留三姑一家说话。   去了北屋一看,黑压压一屋子人。   这是全村人都来看热闹了?   简青桐脚步一顿,有点不想进去。   老支书坐在前排准备拍合照,见她进来忙热情招手:   “招弟快来一起照相。”   简老太特地给她留了位置,亲亲热热搂着越来越贴心的二孙女,对着镜头笑得慈祥。   陈东指挥谁谁往中间靠靠,谁谁往下蹲蹲挡后头了,谁谁收收下巴露俩鼻孔不好看,换来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他喊一二三,按下快门。   白光闪过,有人下意识闭眼。   陈东很有经验地又补拍两张,然后解散,重新自由组合拍单人照双人照小家庭照什么的。   村里难得来照相的,几乎全部人都过来了,想蹭个照片。   简老太平时做人就大方,痛快答应下来,谁来借衣裳也都给人家换上拍照,得到好些感激。   乡亲们也不是爱占便宜的,手紧的拿不出现钱,就回家搜罗点鸡蛋大豆小米啥的送过来,再不济就帮忙跑腿干活卖卖力气。   简家人没挑拣相亲们的不是,乡里乡亲的,谁家没个难处?都有要用到别人的时候,差不多就得了。   一个胶卷拍满,陈东带着相机回照相馆洗照片,钱当然是简青桐给的,总不好叫他给垫着。   等陈东取上照片回来,都十二点多了。   新郎官早接了新娘子走,送亲的跟着过去男方家里吃席,娘家这头也摆了两桌,招待自家亲戚。   结婚当天两头摆喜酒的习俗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错开日子的,总得一双新人在场当主角。   简家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同一天办,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迁就简青桐的工夫,倒是把这个娘家妹妹捧得高高的。   也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笑话简家人势利眼,想拍当官儿的女婿的马屁,结果人家压根就没露面,没把丈人家当回事!   当然也有见识过简青桐大手笔的人四处传播,说简招弟如何出息了,还能带擎娘家,一口给出三个招工名额,要带娘家人回去进厂当工人!   如果说简青桐只是带些吃的穿的回来,别人会看了眼红的话,她能招人进工厂的风声一传出去,那就不得了了,个个全变成了招弟吹,都来她跟前巴结讨好,想再从她手里再抠个名额出来,那可是一步登天的美事!   简青桐烦不胜烦,一顿饭都没吃安生。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简青柳结婚的大喜日子,实在不好跟人翻脸,全推给奶应付也招呼不过来。   简青桐想了想,起身换到老支书身边坐,主动提出新的话题:   “正义伯,不知道你对咱们村子的发展有没有什么规划?”   赵正义跟简家连着亲,不过已经出了五服,算不得多亲近,今天来坐席更多是因为他干部的身份,因而也坐了主桌,跟简老爷子一起坐,吃吃喝喝倍有面儿。   听简青桐这么一问,老支书停下筷子,眯起被酒辣得发红的眼问:   “咋的,丫头你有点啥想法?”   简青桐给他倒酒,从容答:   “我还真有点想法,就看正义伯和大家伙有没有这个胆量了。敢为天下先,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儿,给全国人民做个榜样,怎么样,敢不敢?”   屋里一静,众人齐齐扭头望过来。   老支书端起酒盅在面前晃悠两圈,盯她两眼哂笑:   “你这丫头还跟我这使起激将法了?有话痛快说,说得对就听你的,有啥敢不敢的。”   简青桐冲他比出大拇指:   “正义伯敞亮,不愧是打过鬼子,为新社会到来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有魄力!   那我就直说了,包产到户、自负盈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多劳多得,先富带动后富,我就问正义伯一声,敢不敢带这个头带领大家伙先富裕起来?”   “啥?”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VIP]   “这不是胡闹么!丫头喝醉了?来吃菜吃菜。”   老支书往她面前碗里使劲夹菜, 觑一眼周围人阴晴不定的表情,压低声音小声告诫简青桐:   “大集体的事情可不能乱张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破坏团结破坏生产的罪名不是闹着玩的, 你这是要作死。赶紧装头疼躲屋里去, 我替你把话圆一圆。”   简青桐留意着所有人的表情。   老支书年纪大了,固步自封作风保守她有预料, 其他村民或赞成或反对都有可能。   唯一出乎她预料的是简家人的反应。   不单单是简单的担心与掩饰,他们居然还肯当众站出来表态维护她。   简老爷子喝了一盅老白干, 辣得眼睛眯起,搁下酒盅慢条斯理开口:   “赵正义你别装糊涂, 我不信单干这事儿你没想过。大集体是好,叫大家伙都能吃上饭,但吃不饱。   坏的不是新社会,也不是大集体,而是有些人他脸皮厚,钻大集体的空子, 薅社会主义羊毛, 干起活来磨洋工偷奸耍滑,吃得多干得少, 拖累了整个大集体。   主席他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为的是给人民当家做主,叫大家伙过好日子,就是刚才招弟说的那个词儿, 叫啥共同富裕, 而不是养一群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懒虫, 大家伙一起勒紧裤腰带饿肚子。   咱们老百姓过不好日子, 外国人看了不会说某某公社的哪些个二流子干活不积极,种地不出力,种的粮少了,这才拖累了大集体;   他们只会说,咱华国老百姓都懒,又懒又穷;说咱主席领导的不好,管不好这么大的郭嘉,没本事带领老百姓吃饱穿暖过好日子。   主席多冤枉啊,这哪是领导们的错?   这就叫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何况这也不止一个两个懒汉,全公社算一算没拼命干活的社员有多少?全市再总一总呢?再算算全省算算全国全加一块呢?   拖后腿的太多了!全靠那么几个先进分子劳模骨干来撑着,命都拼掉了成绩也不能好看,得调动每个人的生产积极性才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主席一个人的国,我们每个人都是新社会的主人,都得为咱们的祖国大家庭出力才行,偷懒万万要不得。   这个自负盈亏我看就挺好,就跟兄弟多了分家似的,你愿意懒就饿着,想吃饱就得使劲干,那不懒的自然日子越过越红火。”   他说得有点多,端起孙女倒满的酒又喝下,这才又接着说:   “再者说了,分了家又不是不认父母了,咱们分了地,那还是咱集体的人,还是咱华国的老百姓。   这就是家里头自己个儿的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五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孩子多了有两三个不学好想偷懒的,那也没啥,换个法子教好了就行。   也就是咱们老思想,每天光愿意出一把子笨力气,不愿意动脑筋。   其实想想外头,工厂里头做工是不是凭自己本事挣工资?是不是干的多才挣得多?敢混日子的早被开了,想顶上去的人多的是!   再想想招弟他们部队,那也是论功行赏谁行谁上,绝对不白养废物懒虫。   虱子不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痒,懒驴不拿鞭子抽着不知道干活,人懒了地里还不给长庄稼呢,天道酬勤,就得逼一把。   这要是叫各家各户单干,那勤快肯干的自然还能过得好,那些懒蛋为了吃饱肚子也不敢再偷奸耍滑,也得跟着一副一正地干。   这么一算下来,粮食总产量只多不少,比现在咱们每天干大集体也只好不差。大家伙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   简令章掰开了揉碎了说一通,目光悠然四下一瞅,得意地翘起嘴角,接过孙女递来的酒盅,仰脖一口干了。   他可是村里早些年寥寥几个认识字的读书人,底子比那些睁眼瞎强多了,赵正义这老小子小时候还是他给开的蒙,忽悠两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招弟这个孙女胆子也太大了点,说话也不分个场合,这种话是能当众说的?净给家里头招祸。   他寻思着,这孩子出生那会儿他也抱过,脑袋后头也没生着反骨,咋突然转了性子,这么拧巴呢?   是小时候被老二两口子管得太狠,一出去就飘了,跟穷人乍富似的鸡毛上天?   难成大器!   不过脑瓜子还是灵的,能想到这个点子,就算有长进,不白瞎他出头为她圆一回场子。   回头还得再嘱咐她两句,出头的椽子先烂,肉焖在锅里才香,中庸之道才是立身之本,可千万得自己个儿守住了,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老爷子心里头记下这事儿,觉得这个孙女行事激进失于周密,但也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是块可以雕琢一下的好木头,心情也还不差。   再看孙女敬服地朝他比出大拇指,老爷子夹起一筷子炖得酥烂的红烧肉,更得意了。   这个孙女肯受教还孝顺,是个好的,还能更出息,好哇。   简老爷子身为老一辈读书识字的文化人儿,在村子里的威望可不低,他一开口,没人反驳不说,还都在心里反复掂量他的话。   好像,是在理儿上啊。   这要是真能单干,多干多得,那可就美了!   赵正义埋怨地看一眼老叔,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   他能不知道单干的好处?这不是上头不允许么。   有革委会那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野狗在,谁敢出一点格,就会被盯上,不撕咬下你一块肉来不松嘴,谁敢顶风闹事?   生产队里人心不齐,谁能有他清楚?背后打小报告的多了去了!要不是他跟领导班子压着,队里早乱套了,还能这么消停地吃喝上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干部难,当个想护着老百姓的干部更难。   赵正义叹口气,也仰脖干了一盅白酒,一抹嘴起身就走。   “吃人嘴短,我今儿就是来吃酒席的,旁的话一句没听着,出了这个门,谁说我都不认,走了。”   见老支书扬长而去,其他村民面面相觑,想跟着放筷子走人又舍不得。   简老太见势不妙,赶忙笑着劝众人继续吃喝,说老头子喝醉了说胡话,大家伙权当听他放屁,不用当回事。   简新祝得到老娘眼神提醒,忙从沉思中回神,过来搀扶起老爷子:   “爹你看你又喝醉了,跟你说不能喝就少喝点,招弟带回来的白酒度数高,你还一杯接一杯地喝,都说起胡话来了。”   简老爷子配合地瘫在小儿子怀里,口齿不清地嚷:   “喝,继续喝!我要给主席写文章,主席的诗词写得真好啊,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行行,知道爹你最崇拜主席,每天都要学习语录,咱回屋继续学习行不?”   爷俩跌跌撞撞走了,老爷子纵声吟诵的声音还从东里间断断续续传来: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简老太没好气地笑骂:   “这个老头子,做梦都想给主席写信,写一封撕一封,说自己写得不好,不值得日理万机的主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看,攒着劲儿非要写封好的,也不看看他肚子里才几两墨水。”   被她这么一打岔,屋里古怪的气氛松动下来,纷纷跟着夸老爷子心诚,总有一天能写出有水平的信来寄给主席看。   简青桐冷眼旁观,心里微微发寒。   不是针对试图装糊涂的家人和村民,也不是针对差点惹祸的自己,而是当下这个无语的坏境。   算了,时机未到,韬光养晦。等明年,明年就好了。   因着简青桐手里捏着招工进厂的名额,虽然说她优先照顾了自家人,但这也足以说明她有本事,能招一批就能招二批不是?   心里打着小九九的村民们有着最朴素的智慧,谁都没把刚才的事儿当真,话里话外继续巴结起简青桐来。   简青桐情绪不佳,无心应酬,索性也效仿爷爷来一招醉酒遁,退回屋里休息。   关上门,外头的热闹喧嚣便好似与她隔绝,简青桐静下心自省。   她承认自己有点飘了。   或许是因为事事进展顺利她站稳脚跟的自信,或许是因为潜藏极深的对穿书世界的轻视。   文人相轻,她可能也有点这个毛病?   限于原作者的水平,原书世界确实有许多BUG,比如异想天开的请保姆情节,以及简青苗重生后一系列胆大包天的动作等等。   当然,简青苗重生后的剧情不在原书内容中。但她既然敢这样肆意妄为,肯定有她自己的判断跟倚仗,那就是她上辈子的经验,也就是原书剧情内容。   简青桐就是基于简青苗的表现,才起了跟风的念头,提议刘大妮卖吃食挣点零花钱。   谁能说跟风一个重生者不对呢?前世经验就是他们最大的金手指,本该最靠谱不过。   结果,简青桐翻车了。   这不是她的错,甚至说不上是简青苗的错。   错的只能是原书作者,小说剧情不严谨,导致简青苗重生后的金手指也跟着有瑕疵,间接把她这个跟风者给带入了坑里。   特么的写文也要讲究基本法吧?多考据下能费多大工夫?就算一切设定都只是为了剧情服务,但也不能只为了爽而爽吧?背景也很重要的好不好!就没读者骂吗?懒得骂也会打负分弃文的吧?   简青桐心里酸溜溜的,无能狂怒两秒后,不得不心酸地承认,就算人家背景设定有硬伤,但肯定瑕不掩瑜,另有可取之处。   不火的小说能自成世界吗?   不火的小说里的女配能重生吗?   不火的小说世界能自我修正自我完善,逐渐与真实世界接轨吗?   不能!   承认吧,人家就是大火特火。   说不定还是首金常驻,卖出各种改编版权,书里的错别字都会有专门的校验员工校对修改,剧情里的BUG也有专门的编剧补充完善,原作者签售会说不定都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个个嘴甜似蜜地喊“太太爱你哟比心心么么哒”。   啊不行了她好酸!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简青桐肆无忌惮地鼓起腮帮子,任由心底酸气将她涨成一颗河豚球。   直到腮帮子发酸,她才猛地张开嘴泄气。   偶尔酸一下就可以了,有利于自我清醒,但一直酸变成酸鸡就不好了,生活必将全部变味,再无乐趣可言。   再三提醒自己戒骄戒躁稳扎稳打之后,简青桐平静下来,决定为自己刚才的失言善后。   她郑重其事地掏出小本本写下一二三条,不想再一拍脑门信口开河了。她就不该相信自己这张笨嘴,她哪是即兴发挥型选手啊!   涂涂改改再三斟酌后,简青桐重建信心,深吸口气推门出来,先悄悄喊小叔过来,帮她看一眼计划是否可行,有没有哪里不恰当需要改动,别又踩雷了。   简新祝对侄女还是很宽容的,接过本子一目十行看完,眼睛亮起来。   “这是你刚才想到的?”   简青桐严阵以待,按照刚才在心里演练过数次的台词答:   “琢磨很久了,只是不确定大家伙的态度,怕贸然提出来不被重视不说,还被人笑话说爱出风头瞎操心啥的,就没敢提。   刚才我也是想试探一下大家伙的意思,看看都有没有求新求变的意愿和勇气。   咱们这里祖辈种地,习惯了从土里刨食儿吃;又有大集体做保障,干多干少都能糊弄住肚皮,思想保守,甚至以自家八辈贫农为荣;   红眼病还严重,有人愿意想法子改善生活,就会被归为投机倒把,背地里坏人家的好事。   这样的大环境下,我是真的不敢随便出主意,我的威信不够。   不像在部队那头,领导都特别开明,战士们都特别团结友爱,我说什么大家都愿意认真讨论,愿意去尝试创新改变。   叔,刚才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就老支书的态度,你觉得我跟他说这些,合适吗?”   简青桐指指他手里的本子,把皮球又踢回去。   她这番话听起来有点牵强,真要往她是一片良苦用心上来靠,总还是差点意思。   但简青桐真的尽力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而据她看过的那么多娱乐圈文里所写,危机公关最要紧的就是黄金三小时,也有说八小时二十四小时的,总归是澄清越快越好。   她先提出个思路,看看更懂人情世故的亲人们怎么替她打补丁圆场吧。   简新祝也不是傻的,闻言抬头看了忐忑不安的侄女一眼,点点头说一句:   “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   说着手指点点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给她吃颗定心丸:   “有这个,没事儿!”   简新祝拿着笔记本先去找东里间装醉的老爷子。   简令章正搁屋里一人偷摸喝茅台呢,被小儿子抓个正着也不心虚,吹胡子瞪眼地喊他赶紧把门关上。   这酒这么香,再把那几个长了狗鼻子的酒腻子勾进来咋办?这酒可不够他们分的!   简新祝把门一插,递过手里的笔记本,压根声音说:   “爹你看看这个。”   简令章拧紧瓶盖,把那个拴着红牌牌的红绸绳也重新系好,还剩下大半瓶的酒瓶往床底下一藏,这才接过本子,对着光眯眼细瞧。   “嗯?大棚蔬菜?蟠桃园?草莓采摘园?鲅鱼饺子?人工养殖海参?这谁写的,招弟给你的?”   简新祝点头,目光明亮:   “爹,这是招弟给咱们家乡发展想出来的点子,又担心没人肯听她的,这才想着试探试探大家伙的态度。   刚才正义大哥虽然嘴上没答应,但态度上看来还是护着咱家的。其他人也没说啥反对的话,可能叫招弟基本满意,这才愿意把这个拿出来。   好家伙,谁能想到刚才只是烟雾弓单,后头这个才是真格的呢。   爹你说,要是刚才你不帮着招弟说话,或者老支书他们说错一句半句的,招弟这本子还会不会拿出来?”   简老爷子觑了他一眼,仍旧把着笔记本细细思量,没答他的话。   这不明摆着的事么,你们都不信人家,那人家还跟你废什么话。   “你把招弟叫进来,我跟她细说说。”   简老爷子思量片刻,说道。   简新祝答应着便要开门出去,又被老爹喊住了。   “算了,我都喝醉了,就不招人的眼了。你去跟她说,本子我看了,家里全力支持她的决定。   赵正义老了,脑袋顽固胆子也小,这事儿交给他指定办不成。   去找青山。   这不马上换届选举了么,叫他回来竞选村干部,这个大棚蔬菜和蟠桃园、草莓采摘园的计划交给他,竞选演讲的时候好好讲一讲,一个村支书的位置没跑。   他那个技术站的工作,交给他弟。他这一步走稳了,三五年后能进乡里公社,稳扎稳打的话,起码能混个县级干部当当。   青山这小子机灵,人活泛会来事,酒量也好,适合走仕途。跟他说,这是我的意思。”   老爷子眼底一片清明,语气依旧慢条斯理的,有种八风不动的笃定自若。   “烟苔苹果来阳梨,京市的烤鸭河间的驴,以后咱们滨海也要被人一声滨海大蟠桃了,这可是能记入史册的,了不得的大政绩,便宜青山那小子了。   至于还剩下那什么鲅鱼饺子、人工养殖海参的,暂且先放一放。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再说咱们村离海还有几里地,虽然公社的海也算了咱们村一份儿,到底不挨着,鞭长莫及的,容易被人弄鬼。   哼,有革委会那帮子蠹虫在,这么好的点子放出来,不定便宜了谁,我可不愿意白白被人摘了桃子。”   简新祝一一听着,对后面老爹的气话哭笑不得。   老小孩老小孩,他爹也是越来越有小孩儿脾气了,也就在外人面前装得人五人六的。   简老爷子说得差不多了,合上笔记本还给他,乜斜着眼质问儿子:   “你是不是在肚里说老子坏话?”   简新祝忙收敛表情一拨楞脑袋,义正辞严:   “没有!爹说得都对,儿子心悦诚服!宝刀不老老而弥坚,说得就是您。”   老爷子被儿子直白地拍两下马屁,心里受用,面上还要瞪眼睛骂:   “狗屁不通!宝刀不老老而弥坚,你这到底是夸我不老呢还是骂我老?自相矛盾!那些年的书白念了,还不如才自学几天的招弟!”   简新祝被训得一点脾气没有,笑着附和:   “爹教训的是。这些年我偷懒了,一心扑在小家里,书本都放下了,难免退步。   我是真看走眼了,没想到咱家还出了个才女。招弟这天赋资质,早点培养的话,少说也是个高中生,是咱家耽误孩子了。”   简老爷子打个酒嗝,自得地一笑:   “招弟随我,没学上怕啥,自学也比旁人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   男人们喝酒散得晚,送亲那边的都吃完饭回来了,这边还在边喝边吹牛皮。   “咋耷拉个脸,亲家那头出啥事了,对咱家有啥意见,给柳柳气受了?”   简老太一眼瞧出大儿子他们神情不对,一把拉过大儿媳妇小声问。   孙喜莲见着婆婆,眼圈就有些泛红,使劲强忍住了,背着人小声告诉婆婆:   “妈,冯家庄养猪场闹猪瘟了。”   “啥?!”   简老太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也难看得紧。   大喜的日子咋就闹开猪瘟了?那谁还有心思办喜酒,不都得抢救病猪去?不会有人背后嚼舌头根子,说新娘子命里带衰扫把星吧?   饱经沧桑的简老太瞬间想了很多,脸色愈发难看。   简新国闷头蹲地上猛抽烟,不多大工夫就抽得云雾缭绕的,一个字不吭。   简青松眉头皱得死紧,一筹莫展,看见溜达着回来的陈东面上一喜,才想抓着人问问能不能找到有名的兽医帮忙看看,又想起这到底是外人,麻烦他不如直接拜托自家堂妹。   简青桐一听说闹猪瘟,瞬间想到自己空间里储存的清水,眨眨眼不确定地说:   “我过去看看吧,安慰安慰我姐也好。”   孙喜莲眼眶红红地拉着她手,不断说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   简青松心知堂妹这一趟必不可少,眼见为实,之后打电话求人才好说明情况,于是他也真心感谢着上了车。   简青桐回想着防疫常识,叮嘱也想跟上来的大伯两句:   “猪瘟或许会传染,大家要重视起来,做好消毒防护工作。从那边回来的人都要严格洗澡,换下来的衣裳拿开水煮上三十分钟以上,充分日光曝晒杀菌。   各家猪圈里都洒上石灰水消毒,有病猪立马隔离起来,防止传染。   不要怕麻烦,预防做到位,能救下全村的猪最要紧,这可都是钱啊。”   简新国听了这话十分重视,跟堂侄简青山通了气,分头做事。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猪瘟在当下是严重的传染疾病,没有特效药,一被染上基本上就是个死,畜牧站的人下来也会扑杀病猪,防止传染,损失是必然的。   没人再有心思吃酒,连帮忙收拾的妇女都着急忙慌地回家,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   简老太亲自跟人道歉,好言好语地将人送走,被人埋怨几句也都默默受了。   猪瘟这个事儿太大了,不能瞒,也瞒不住。大家全都着急上火的,说两句气话也是过嘴不过心,不能当真,她自己还想骂老天儿呢。   陈东开车快,简青桐到隔壁养猪场的时候,乡里畜牧站的技术员还没到。   “妈你咋又来了,还带上我妹,饭都没吃好吧?”   听见车响,换了身旧衣裳的简青柳,顶着精致的新娘妆,匆匆迎上来。   冯志勇沉着脸跟过来,简单跟岳母和大舅哥问好,看了眼仪表不俗的陈东和简青桐俩人,再看看气派的小汽车,知道这就是妻子家出息的堂妹,努力压下心中急躁,客气打招呼:   “这是青桐妹子吧?我是你姐夫冯志勇。这里乱糟糟的,招待不周,别见怪。”   简青桐飞快上下打量他一眼。   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神清正,是个符合当下主流审美的精神小伙。   “姐夫好,我来看看猪。”   简青松帮腔:   “我妹妹在部队干,有本事,认识人也多,叫她看看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他没把话说死,摆明要抬高弟妹的身份,也是为亲妹妹撑腰。   猪瘟这事儿出的太不巧,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要带累青柳。   猪病了死了,她婆家乃至全村人难保会拿她撒气,这事儿不好好处理的话,妹妹今后的日子没法过。   简青松话说得浅显直白,不傻的人都听懂了。   简青桐也没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大堂哥利用了,她此刻倒是希望自己本事再大点,能真正帮到家人才好。   “亲家来啦,这是亲家侄女吧?长得真俊。”   冯志勇他妈迎上来,着意夸了简青桐一句,回头介绍:   “这是你姐夫他亲大伯,也是咱们大队的大队长,你也跟着叫大伯吧。好闺女,你快帮忙看看这些猪,可不能叫它们都给病倒了,不能叫全村人的钱都跟着打水漂。”   简青桐冲她身后眉头紧皱皮肤黝黑的汉子点头问声好,就要下猪圈查看病猪。   孙喜莲一把拦住孙女。   “你别进去,里头又脏又臭的,看弄脏你衣裳!你站外头,叫志勇赶一头猪过来给你看看就得。”   冯志勇她妈也跟着劝。   简青桐想了想,先叫他们转移病猪,按照症状轻重分别隔离;养猪场这边彻底消毒,所有在场人员不得随意离开,也必须马上消毒。   大队长见她指挥得有模有样,还亲自指导消毒石灰水的配置,也跟着松口气,吆喝村民照做。   几个村干部对视一眼,默不吭声地听指挥。   有人乐意跳出来担责任,他们还巴不得呢!   冯家庄外面有座废弃的石灰窑,刚好用作病猪隔离场地。   几十头猪不管染没染病,一律冲洗全身后转移出去,养猪场封闭起来严格消毒。   简青桐隐秘地朝水缸里分次放了将近大半缸的空间水进去,看着人用稀释后的水把每一头猪全部清洗拉走,这才放心地跟着过去。   石灰窑建在一个小山包,周围土质不好,连野草都长得不健旺,因而周遭一片土地荒芜着,并没有开垦做农田。   此刻这里被划做临时养猪点,按照简青桐的指挥,把北边那一片划做好猪休憩区,东西两边挨着安置症状轻微的病猪,南边向阳的地方则划分为重症病猪区。   简青桐装模作样地挨个观察病猪,口鼻耳眼地全部打着手电筒仔细看过,还在猪身上这里按按,那里压压的,制止周围人发问,侧耳倾听每一声猪叫的不同。   其实她哪里懂看猪?人生病了她也不懂得看啊。   她就是借机往猪嘴里灌空间水来着,然后开启微型侦察机的热扫描模式,给猪体内进行全方位扫描,根据好坏猪体数据对比,统计出疑似病变部位,进行有针对性的尝试治疗。   “能给我找根钢针吗?我想给猪针灸一下。”   简青桐按照小说套路,强装镇定地提出要求。   “你要给猪针灸?”   简青松亦步亦趋寸步不离跟着堂妹,听到她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面色古怪地失声问道。   招弟啥时候学的针灸,他咋不知道?难道是在部队里头学的?   简青松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靠谱的陈东。   陈东也讶异地挑眉,不过他反应镇定多了,见简青松询问地看过来,他理所当然地答:   “这有什么的,不都是治病么,扎人扎猪都差不多。”   他以为简青松质疑的是嫂子针灸的对象是猪不是人,想也不想地给嫂子撑场子,压根不知道俩人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简青松被他这么底气十足地顶回来,惊疑不定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就算招弟真的在部队学会了扎针,可医术这东西能是一天两天速成的么?那得长年累月地积累经验才行,要不怎么说年纪越老的大夫才越吃香。   招弟这么虎真能行?   担忧片刻,简青松看看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病猪,牙一咬心一横,暗道反正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又不是给人治病,大不了事后多赔点钱就是。   抱着同样念头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几个精明的村干部,打算彻底推卸责任,化身听人吩咐的小喽啰,叫干啥干啥。   他们乐得有人出来背锅,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他们也只是听命于人好心做坏事,最多作检讨自身知识不够识人不清信错了人,以后努力学习提高自己也就是了。   万一侥幸真被这个虎了吧唧没脑子的小丫头误打误撞治好了猪,那就是他们慧眼如炬知人善用,功劳至少得分他们一半。   这账咋算都不亏,因而他们比谁都听话,行动比谁都积极,叫泡石灰水就泡,叫拿钢针就去找,叫煮绿豆汤就煮,叫给病猪洗澡就洗,一副为了抢救病猪挽回人民群众财产损失,奋不顾身任劳任怨的大义形象。   简青桐用着顺手,也对这几个埋头做事的大队干部高看一眼。   不愧是能当干部的人,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觉悟杠杠滴!   果然这个时代民风淳朴,人们思想相对单纯,那一声声同志不是白叫的,人民公仆的标准深入人心。   从村里赤脚医生那里拿来钢针,简青桐根据扫描图像,手起针落,针针见血。   那血先是淡淡的殷红,随即透着紫黑,弥漫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众人急忙掩住口鼻,跑到背风处连连干呕不已。   简青桐趁机做手脚,遥控扫地机直接上尖刀,齐头并进,同时给十几头病猪放出脏血。   臭气熏天。   连素质过人给她打下手的陈东都扛不住了,噌一声跑出去老远,吐了口清水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噌地跑回来继续帮她给百十斤的大肥猪翻身。   简青桐掏出口罩分给他,打发他去打水,给蹿稀呕吐的病猪冲洗。   也不知道是她下手太重,还是直接服用未稀释的空间水药劲儿太大,这一片儿的病猪全部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伴以一身血呲呼啦的脏血,惨不忍睹又臭不可闻。   陈东回头瞧瞧边上吐成一片的村民,暗暗骂声没用,只得提了水桶去打水,给嫂子帮忙。   东南西北四片区域全部忙完一遍,简青桐松口气擦把汗,背着陈东偷偷给暗中帮忙的侦查器、扫地机还有丑石头清洗干净,收它们进空间休息充能。   陈东体力强悍,适应能力强,一个人能抵得上一帮人。   他先听从简青桐指挥,拿清水挨个冲洗血淋淋脏兮兮的猪,又挨个掰开嘴灌绿豆汤,还要拿干净的草木灰给猪擦伤口和发病的地方,很快忙得汗湿夹背,连说句闲话的工夫都没有。   病猪连蹿了半个小时的稀,这才慢慢止住,呕吐的症状倒是提前一刻钟停下,看着像是有了好转。   村民们胃里早吐空了,适应了一会儿也勉强打起精神过来帮忙,头昏脑涨得只顾着做事,也没有开口闲聊的兴致。   实在是太臭了。   等简青桐又写了一堆草药叫人去买来熬药汤子时,镇上畜牧站的人终于到了。   “你们这是在做啥?猪瘟传染,赶紧扑杀,就地掩埋!”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VIP]   “不能鲨, 有救的有救的。”   大队长颤抖着手过去,想给领导递支烟,却被自己一身的臭味劝退。   领导不动声色走开两步, 一脸刚正不阿地说:   “猪瘟传染性极高, 一旦染上, 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我知道老乡你们心疼猪,可事到如今损失是必然的, 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   万一处理不及时,传染给其他家里养猪的社员, 你赔偿得起别人的损失吗!   赶紧让开,再影响工作别怪我不客气!”   领导雷厉风行, 表情十分严峻,威严的目光扫视过心怀侥幸的村民,务必要把猪瘟的苗头遏制住,不能引起大范围的病灾。   “全生产队的生猪都拖过来了?有没有人偷藏死掉的病猪?必须如实上报,坚决不能隐瞒实情,死猪肉也不能吃!”   简青桐又挨个给猪检查一遍, 发觉它们的病变情况在大为好转, 哼唧的力气都大了,刚才肚子拉空的猪还饿得啃旁边的野草, 看着精神头很是不错。   她有了底气,站起来扬声说:   “可能不是猪瘟。发病两个多小时了,好猪没有受到传染,病猪也没有继续恶化, 经过抢救情况全都有所好转。   我怀疑它们只是吃坏了肚子食物中毒, 建议多观察一下, 不要急着处理。反正已经隔离出来了, 只要严格消毒不随便出入,也不怕把病毒带出去。”   陈东提来两桶煮好的草药汤子,面不改色地问简青桐:   “嫂子,草药煮好了,你看是喂还是洗啊?”   简青桐大手一挥,指挥若定:   “内服外敷加药浴,多管齐下,急症下重药,先吊住命再说!”   领导皱眉看看这俩人,问:   “你们二位是?”   简青桐又偷偷往桶里加空间水,忙得头也不回,敷衍答:   “热心群众。”   大队长看看明显好转的猪,轻易接受了食物中毒的说法,不是猪瘟就好啊!   他喜之不尽地上前代为介绍简青桐俩人的身份,并将之前的救治经过全盘托出,重点说明病猪之前如何奄奄一息虚弱不堪,现在如何好转,对比十分明显。   领导若有所思地看看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一句:   “给猪扎针放血?”   大队长重重点头:   “可不是么,放出来的血都是黑的,可臭了!放完就精神点了,又拿绿豆水洗胃解毒,还要喂药,可不容易了。”   所以先别急着下结论,再观察观察吧?   领导仿佛听见他的心声,没再提立即扑杀的话,而是不嫌脏地主动蹲下,亲自扒拉开起不来的猪眼猪嘴查看情况。   “这个胞都快化脓了,不是猪瘟是什么?净瞎胡闹!赶紧……”   领导勃然色变,猛地甩手又要下令,却被一声喜气洋洋的报告打断:   “大队长,这三头猪子站起来了!瞧这个哼唧劲儿,是要食吃呢!你快来看看是不是好了?”   大队长精神一震,大步迈过去查看,将话说半截的领导丢到一边儿。   或许就是存了不想听他把话说完的心思,战术躲避。   “我摸着身上一点也不烫,喝药汤子也不嫌苦,看来是饿狠了。亲家侄女你来看看,能给喂点食不?”   大队长亲自上手摸了摸,扬声问去东边喂药的简青桐。   简青桐头也不回地说:   “再等等吧,饿了就给喂药汤,把肠胃好好洗一洗。观察一个钟头情况稳定下来,再试着喂点流食。”   大队长如奉纶音,大声应道:   “好嘞!国富,煮猪食这事儿交给你了,一个钟头后要喂,拿细棒棒面熬,稀一点没关系,精细点。”   冯国富应声领下任务,跑过去喊离得远远的妇女回村传话准备东西。   领导说话被打断,不悦地皱眉,但听说有病猪站起来了,也赶忙过去看,他也盼着不是猪瘟。   病猪接二连三大有好转,撑着病体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旁边啃野草,又被村民追上来灌药汤。   人手不够看不及,草药汤子又跟不上,急得到处有人大喊:   “那边又跑一头,赶紧去个人!药汤呢,咋还没熬好?我这猪都饿得要啃人了!”   领导惊疑不定地转一圈,发现不光北边的好猪个个悠然自得,没一点发病的模样;就连东西两边症状轻微的病猪,也在飞速好转中,几乎瞧不出什么病态了。   最为严重的南边重灾区也一会儿一个样,虽然还有红疹脓包等表状,但体温却在稳步下降,体力精神都在恢复,没有一头死亡。   这可不符合急性猪瘟的表现。   领导再三询问站里的技术员:   “真不是猪瘟?千万不能弄错,这个问题很严重!”   技术员也一头雾水,期期艾艾给出相同的含糊回答:   “看着像,但又不像,再观察观察吧?”   这一观察就观察到了一个钟头后,病猪情况稳定下来,便溺里都透着一股子中药味,腐臭味大幅降低。   熬好的猪食按时送过来,满满几大桶香喷喷的玉米面糊糊,比人吃得也不差了。   大队长又问过简青桐的意见,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才大手一挥,喂猪!   猪饿了这么久,见了食早忍不住,一个个挤到猪食槽子边上喝得唏哩呼噜。   村民欢喜地在旁边看着,瞅着边上蹲下来就差跟猪抢食吃的领导,高声议论:   “瞧咱这猪吃食这劲头,哪里还像是有病的,可见是好了!”   “就是的!这要真是猪瘟,早躺一片了,还能站起来抢食?先前也不知道是谁瞎咧咧,不是故意吓唬人么,我看就是吃坏了肚子,不然不能好这么快!”   “我也觉得是!得了猪瘟那就是个死,哪能这样活蹦乱跳的,肯定是看错病了。这乡下的兽医水平就是不行,还得人家大部队上的人有眼光,你看这不就治好了?”   “别说,我还是头一回见给猪扎针的。开始我还寻思,给猪扎针治病,这不胡闹呢?我还以为是小丫头片子逞能想出风头,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我没见识,有眼不识泰山。”   “我先前心里头也犯嘀咕,跟你想得差不多,听人家吩咐这支使那的,我还不乐意听;要不是大队干部带头,我指定偷懒去了,那肯定要耽误事的。   还是大队干部有眼光,知道信谁的,这回选举我还投他们的票!”   “我也服他们!养猪场保住了,就是一桩大功劳。哎,那个领导还有技术员咋还不走?这肯定不是猪瘟,他们不会还想杀咱的猪吧?这么点小病都看不准,啧。”   “别这么说,人领导也是对咱老百姓负责。就先前猪子病倒一片那惨样儿,搁谁心里不犯怵?我也当是闹起猪瘟了,现在一想还后怕。   领导估计没见过好这么快的,一时判断不出到底是啥病,这也情有可原,咱谁不是头一回见呢。”   “这是老成话。猪好这么快确实头回见,从倒下蹿稀到站起来抢食,这才半天不到的工夫,说给谁也不能信。”   “说给猪扎针治病也没人信哪,这不是眼见为实么。我觉得人家简同志有见识,这都把猪给看好了,说不定真就是食物中毒。你们说会是谁干的?”   “啊这,不能吧?养猪场有大家伙的分子,谁能不盼着好?”   “你忘记冯二狗几个了?那几个盲流子成天到处晃荡,偷鸡摸狗的事情少干了?这回办养猪场他们也不参股,啥好处都沾不着,背地里使坏也不出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大前天赶集的时候,我见这伙子无赖去买老鼠药了,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琢磨啥坏事,不会就应在这了吧?”   “我看见冯二狗昨天晚上来养猪场边上转悠了!”   “我的妈,还真是他们啊?给养猪场下药,这是破坏集体财产,得送他们去坐大牢。大队长,凶手找见了!”   一通告状后,又涌现七八个证人,异口同声指认冯二狗几人有作案嫌疑。   大队长不敢怠慢,扭头跟领导汇报。   领导看着只吃了个半饱就不给喂了,一直哼哼唧唧要食的病猪,沉思着望向技术员。   技术员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到底是突发性猪瘟,还是人为投毒,他这要是说错了,可是要弄出冤案的。   “这个,我觉得像是猪瘟,但又不完全符合。要不,请市里畜牧站的同志下来看看?”   领导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市里工作那么忙,咱们就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了!”   显得他们底下人多无能似的。   “这样吧,继续隔离观察,确定彻底没风险了再说。”   领导沉思着下了结论。   村民们全都大松口气,喜笑颜开的,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大队长高兴地请领导回队里洗漱休息。   领导没拒绝他的好意,顺便把简青桐俩人喊上了。   “小简同志,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出手相助。能不能请你详细说说诊断依据和救治过程?那个扎针的手法能教给我们吗?”   简青桐一脸无辜,实话实说:   “我其实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您可能不知道,我天生五感比普通人强一点,我能清晰感知给猪触诊时的细微差别,那个触感还有猪叫声音是不同的。   我就是根据每头猪不同的表现,对病变部位进行了物理切割的手段,其实也不确定是否彻底切除病灶,不排除还有复发的可能。   这种治疗怎么说呢,类似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没有什么系统正规的理论支持,我也是头一回尝试,总结不出什么经验,是针对每头猪的具体情况试着来的,您明白我意思吧?”   领导沉思了下点头:   “你这样说的话,那确实不好教授给别人。”   简青桐哭笑不得摆手:   “您抬举我了,我没学过医,真是自己瞎琢磨来的,不具备学习价值。”   陈东脑子灵活,担心嫂子这话会留后患,忙给她描补:   “嫂子你别太谦虚,五感过人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赋,你这一伸手,比人家大夫的听诊器还好使。   难怪你画画那么好,写的文章还登报了,观察力也是一流的!   要不是首长已经给你安排进军区宣传处工作,我非得跟营长说把你要过来不可。你这手感目力听力,绝对是木仓王的苗子,不来咱们先锋营可惜了。”   领导显然见多识广,听说过先锋营的名头,惊讶地说:   “你们是省里先锋营的?”   陈东笑出大白牙:   “没错。”   人的名树的影,先锋营的名号一出,领导态度立马变了,热情跟陈东俩人握手,亲切慰问简青桐写文章上报的情况。   简青桐昨天刚经历过乡领导一波慰问,轻车熟路地应对过去。   猪瘟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收尾以及侦破工作,由其他人接手,简青桐陈东俩人按原计划返程。   简青柳婆家往她车里塞了一大堆东西,说是乡亲们的心意,不值啥钱别嫌弃。   大伯母拉着简青桐的手抹眼泪,不住说好孩子,常回家看看,大伯母想你。   简青柳依依不舍地送别堂妹,要给她写信。姐夫冯志勇又送了好些喜糖喜烟过来,没说话,心意全在东西里。   简青松则说,等这边准备好了,就去省城找她,又提醒堂妹留意二叔一家子,很可能被找上门赖上。   简青桐对吸血水蛭似的亲爹一家子深恶痛绝。如今她算是站稳脚跟,该给芳年早逝的原主报仇了,不怕他们不找上来。   简老太更爽快,放话说要是二儿子敢去找孙女麻烦,直接打电话找她,她去收拾这些个不省心的。   简青桐心里暖暖的,拉着满满一车东西,带着简老太等家人的心意,在小堂妹撕心裂肺的不舍嚎哭中,缓缓驶离村子。   “哎哟!”   吱!   陈东一个急刹车,摇下车窗皱眉训斥: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蹿出来,没见着有车过来么?你是想跟车比骨头硬?”   简青桐治疗病猪动用了大半精神力,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突然被晃醒,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头。   这是有人碰瓷?好古老的招数,可算遇上新鲜的了!   她对陈东的开车技术有信心,确定这样的突发状况他完全能反应过来,不至于真撞着人,因而丝毫不担心地纯看热闹。   陈东连车都没下,不耐烦地按两下喇叭:   “别搁地上装死啊,我刚才离你足足五公分就刹住车了。是你自己扑地上的,跟我没关系。赶紧起来把路让开,不然真撞你了啊。”   陈东板着脸吓唬人,完全没在怕的。   车头前的男人动了动,慢吞吞爬起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目光阴沉沉地盯了驾驶座的陈东两眼,忧郁地投向副驾驶上的简青桐,深情地呼唤一声:   “桐桐,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   简青桐不适地搓着胳膊上暴起的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地把开了道缝隙通风的车窗摇上去。   她看见他油头里乱爬的虱子了!   陈东瞪大眼睛看她:   “嫂子,这是?”   简青桐目光垂落,不想再看见车窗外脏兮兮的男人,低声说:   “别理他,赶紧走。”   男人跑到车旁,用力拍打副驾车窗,深情款款呼喊:   “桐桐是我啊,你承乾哥哥!你过得好不好?我很想你!要不是你妈棒打鸳鸯,我们早就……”   简青桐实在听不下去,倾身上前重重拍下喇叭,一脚踩下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刺耳的喇叭声遮盖住男人不知所谓的话,猛然开动的车子将他带了个趔趄。   陈东自然地转动方向盘接过驾驶权,自后视镜看看还伸着手追车不舍的男人,嘴唇抿紧。   看嫂子这反应不难猜出,这男的是她以前的相好,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的,营长知道这件事吗?   简青桐紧绷着脸摇下车窗,深吸一口兜起的风,重重呼出去,胳膊上起立的鸡皮疙瘩慢慢消下去,头皮发麻的感觉还在。   “阴魂不散。”   她小声嘀咕一句,对白承乾印象降低冰点,满心只有俩字:就这?   逆袭打脸套路的男主也不能邋遢成这个德行吧?辱女主了。   陈东觑着她难看的脸色,小心试探:   “嫂子,你不喜欢那人?”   简青桐木着脸看他一眼,认真说道:   “别再提他,我怕刚才不小心看他一眼,会被传染上虱子。”   陈东一下子放心了,重新笑出大白牙:   “嫂子放心,虱子不会飞,不靠近染不上的。嫂子是干净人儿,见不得脏乱,搁咱部队住着就对了,咱营长的内务那叫一个顶呱呱。   就说咱这寸头,洗脸时候顺便抹一把,一天少说能洗个三四回,那叫一个干净,绝对没虱子!”   简青桐搓搓手臂白他一眼:   “打住!说了不许提,不嫌膈应?”   陈东嘿嘿笑着弥补:   “不说了不说了。嫂子累不累,要不要开车?”   简青桐兴致没下去呢,一口答应:   “行,换我开。”   一路风驰电掣开回部队,简青桐过足了开车的瘾,帅气地打开车门下车。   “东西太多,我帮你搬。”   “嫂子不用,你歇着吧,这点东西我自己能搬。”   陈东不是说大话,一趟搬俩箱子提溜三四个袋子,脚下如飞,气都不带喘的。   简青桐哪好意思光看着别人干活,也拎起一只蛇皮袋进院。   蛇皮袋里不知道装的啥,死沉死沉的。不过路程短,又有眼尖的陈东在旁边看着,简青桐也不好借助空间动手脚,只得凭着自身真实力气硬拖。   过门槛的时候卡了一下,正当她想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一下子的时候,突然手上一轻,轻轻松松拎着蛇皮袋跨过来。   简青桐飞快朝蛇皮袋底下看一眼,丑石头正毫不费力地驮着袋子帮忙。   简青桐吓了一跳,赶忙看从后头追上来的陈东。   陈东又是左右开弓,两手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路过嫂子真诚赞一句:   “嫂子力气也不小啊。”   说着脚下生风地大步进屋。   简青桐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好像看不见丑石头。   ——丑丑?   她在心里默喊。   丑石头扭动一下,从袋子底下探出头来看她。   是头吧?还戴着橙子造型的卡通发卡呢,别在亮银色假发上。   ——别人看不见你吗?   她又默默问道。   手里蛇皮袋一沉,失重感传来,简青桐赶忙阻止。   ——我知道了,千万别往地上砸!   砸出坑的话就把她就地埋了吧。   丑石头乖巧地重新托起蛇皮袋,大摇大摆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简青桐放下蛇皮袋,与正飘在她面前卖萌的丑石头对视,紧张地看着外头大步进来的陈东。   陈东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咧嘴一笑说:   “嫂子不用出去了,我再搬一趟就没了。”   说着扭头大步出去。   简青桐确定了答案,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欢喜。   丑石头还有隐身功能?那可太方便了。   卸完货,俩人来不及喝口水,赶紧去部队那头销假,陈东顺便把车还了。   简青桐跑完剩余的手续,正式入职。   宣传科里没几个人在。   科长刘向阳正在看文件,见她敲门进来,起来跟她热情握手。   “欢迎新同志,一路上辛苦了。我先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科里的情况。   咱们科里加上你一共有六位同志,主要负责部队相关宣传教育工作,报道一些先进事迹,组织一些文化活动文艺演出等等,说白了就是写材料。   你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以后还要多多写稿投稿,一经录用就跟科里说一声做个记录,年底工作总结的时候也是你的工作成果。”   简青桐认真拿本子记录领导指示,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获得认可。   “科长,那我平时写好的稿子,能请您斧正修改吗?”   刘向阳温和地说: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需要,我将竭力提供帮助。当然,我是很信任你的水平的,咱们共同进步。”   简青桐有备而来,立马从书包里掏出写好的稿子双手递过去,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说:   “那就麻烦您了。这是我这次出差抽空写下的两篇稿子,自己修改了七八遍,暂时想不出能改的地方。   我担心自己当局者迷,特别想请人提提意见,旁观者清嘛。您经验丰富,一句话顶别人十句,请您多提意见。”   刘向阳笑着接过来,打趣问道:   “哦?不会就是那个柳絮穿到古代去建设社会主义的故事吧?我也听我小侄子说了,同样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嗯?不是写柳絮的那个?地震自救和溺水急救,我看看。”   刘向阳拿起稿子,先前后大致浏览一遍,然后回头认认真真细读。   简青桐茫然地看看他,脑子里全是问号。   柳絮穿到古代去建设社会主义?这话好特么耳熟!不会是唐骏那坑爹的跑出去乱说了吧?   空间里又抱着手机玩起单机游戏的丑石头扭了扭,简青桐奇异地读懂了它无言的催更。   不会吧?狗血穿越文还有这么多读者?她要火了?   刘向阳拿过红笔修改了稿子上两三处措辞不严谨的地方,说过稿了,马上就可以往外投递。   “你这个小科普系列十分不错,报社那边录用的几率很大,可以动笔写后面的故事了。   对了,我看下期宣传栏那边的黑板报,就可以用上你的稿子,刚好连插画都配上了,很合适。   这样吧,你忙你的新稿子去,黑板报这边我叫刘明几个负责,对着你的稿子照抄照搬就行,会把你原作者的名字也给署上去。   你抓紧写稿,军报那边录用的话,大概率会连载你一整个系列,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必须提前把稿子赶出来,不能叫人家报纸那头开天窗。”   他乐观地鼓励新下属,又补充说道:   “军报那边过稿严,咱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但你稿子的质量摆在这里,起码一个市级日报刊登是没问题的。部队宣传栏这边我也给你留着,一定不能掉链子知道吗。   时间富裕的话,那个柳絮的故事也抓紧写。这个故事充满了神奇的想象力,而且语言浅显通俗易懂,在孩子们中间十分受欢迎。   我可以帮你往出版社那边投稿,搞个扫盲识字本,效果应该会不错。”   他冲目瞪口呆的简青桐眨眨眼,微笑说:   “起码我就很期待下文,出书的话我绝对会买来读,读完还可以送给我小侄子,他一定会感谢我这个好伯伯的。”   简青桐艰难回神,反射性地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喊得有气无力的。   她两腿发飘地回了家,怔怔坐在椅子上出了好一会儿神,连堆满一地的东西都顾不上整理。   “妈妈!你来了!”   唐果惊喜地扑过来,抱着她腿往上爬。   简青桐下意识弯腰捞起小团子,躲开小团子热情的欢迎亲亲。   “我还没洗澡,身上脏,待会儿再抱你。”   简青桐回神,扭头看看一脸喜气的刘大妮,也跟着露出个笑脸:   “嫂子,这两天辛苦你了。”   刘大妮摇头,看看满地的东西,问她:   “这都是从你家里带回来的?你娘家对你不错呀。”   简青桐把粘人的小团子搁回婴儿车,蹲下和她一起整理起东西,解释说:   “都是我奶他们送我的。我爹妈他们跑去跟我大妹住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这次回去也没见着。”   刘大妮嘴快地说了句:   “没见过这样狠心的爹妈,是想断亲?”   看看她脸色不对,刘大妮强行截断话题,安慰她说:   “你现在混得不比人差,不用管那些狠心人,这边才是你的家。你走这两天,孩子都可想你了,果果见天问妈妈啥时候回来。”   简青桐抿嘴笑笑,也有一种回到家的放松感觉。   她从袋子里翻出奶奶亲自烙的煎饼,撕开一点给小团子抱着啃。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我也有份呢?”   刘大妮欢喜地期待着。   “嗯呐。”简青桐打开大纸箱子,从里头抱出几只小纸盒。   “我老家在滨海,那边百货大楼东西多,我给你们带了些小纪念品。你的这个是贝壳工艺品,算是个小摆件。大军小兵两个的是海螺和鹅卵石。”   刘大妮接过盒子打开看看,见里头是一只贝壳做成的白色小猫,顿时爱不释手。   “哎哟这小东西可真好看!妹子你说说你,大老远跑一趟回去,还特意给我们带礼物,太破费了!”   简青桐微笑:   “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刘大妮看了又看,红光满面的。   “还没人特意送我礼物,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妹子你晚上想吃啥,我这就给你做去。”   简青桐也不跟她客气,点餐:   “嫂子给炖个红烧肉吧,外头吃的都不对味儿。”   刘大妮笑得更开心了,小心把盒子放到旁边桌子上,撸袖子往外走:   “等着!我妹子想吃,那必须给做!”   走到门口又回来推走唐果,嘱咐简青桐:   “你先别管这些东西了,先去洗澡,回头我跟你一起收拾,你出趟差挺累的。   唐果我看着。”   唐果见着妈妈,哪里还肯叫她抱,扭着身子喊妈妈。   简青桐把小团子抱过来,带去一起洗澡。   唐骏三个放学回来,没进家门先闻见肉香,争先恐后地跑进院里问晚上吃啥。   “红烧肉!”   刘大妮笑着说。   三个男孩子欢呼一声,跑去洗手。   唐骏心细,听见洗手间里有动静,眼睛猛地一亮:   “是不是我妈回来了?”   不等刘大妮回答,他哒哒哒跑过去敲门:   “妈妈是你吗?”   简青桐给顺便也洗了澡的小团子围上大毛巾,打开门笑吟吟看着唐骏:   “放学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唐骏熟练抱腿仰头,眼睛亮晶晶的,甜甜地说:   “妈妈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简青桐日常被甜化,故意板起脸说:   “是吗,那你是不想要我准备的礼物了?送给大军小兵好了。”   “不要!”   小甜豆立马化身小老虎,霸气凶猛地说:   “妈妈送我的礼物,不能送给别人!我去拿!”   说完哒哒哒跑去屋里找礼物。   大军小兵羡慕地看他一眼,也凑过来小声问:   “阿姨,有我们的礼物吗?”   大军懂事一点,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又退一步说:   “我也不是故意要礼物,就是想听阿姨讲故事。那个柳絮后来怎么样了?”   小兵闻言也瞪着眼睛看过来,心直口快地说:   “对呀,阿姨你快告诉我们吧!张爱华他们都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他们,除非他们拿东西跟我换!”   大军瞪了嘴快的弟弟一眼,赧红着脸讪讪地笑,却没说弟弟做得不对,显然,他也有这个打算。   简阿姨的故事就是最好的礼物,能换好多东西!   简青桐瞧瞧这俩聪明孩子,再次感叹遗传基因的强大。刘大妮卖饭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的,俩孩子也都有生意头脑,这才叫家学渊源。   “后头的还没写出来呢。”   简青桐发誓她不是故意打击俩孩子的创业热情,有趣地看够两只如出一辙的小苦瓜脸,这才大发慈悲地开口:   “我也给你们带礼物了,来看看喜不喜欢。”   晴转多云的小哥俩瞬间多云转晴,欢呼一声跟上来。   客厅里唐骏正对着一箱子礼物盒子发呆,苦恼地抬头问妈妈:   “为什么盒子上没有名字,哪个是送给我的呀?”   简青桐笑笑,先给大军小兵指指桌子上单独放着的几个盒子,叫他们去看。   然后低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唐骏,冲箱子点点下巴:   “这些都是你的,不用写名字。”   唐骏被巨大的馅饼砸得回不过神,一脸茫然地看看她,又低头看看箱子里七八个小礼物盒,还有几个袋子,梦呓似的问:   “都是我的?全给我吗?”   “嗯,都是你的。”   唐骏眼睛越来越亮,欢呼一声,抱起一只最大的盒子拆开:   “小火车!还有电池!是能动的吗?”   “对,装上电池就能动,会装电池吗?正负极不要装反了。”   “我会!”   唐骏翻过小火车,抠出底部的电池盖,灵活的手指装上两节电池,打开开关,小火车呜呜地鸣笛,在地上逛起逛起地开动起来。   “电动小火车!”   大军小兵两个抱着大海螺凑过来看,一脸激动。   “它会自己跑!”   “火车不是要在铁道上跑吗?地上跑的是小汽车。”   “我这个高级,就是能在地上跑!”   仨男孩子幼稚地斗两句嘴,欢乐地追着小火车跑。   唐果睁着大眼睛,指着喊车车呜呜。   看了会儿小火车,小军心急地催唐骏继续拆礼物,还给他听自己的海螺,说是里面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小兵拿起海螺搁在嘴边,边吹边唱:   “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   唐骏也拆出自己的海螺,小哥仨欢喜地一起跑到院子里又听又吹,向刘大妮炫耀。   刘大妮笑骂仨皮猴子,叫他们赶紧收拾了准备吃饭。   唐骏礼物还没拆完呢。   “小白鞋!新的主席像章!巧克力!好多种颜色的圆珠笔!地球仪!哇这个好棒!望远镜!天哪我早想要这个了,妈妈你怎么会知道!”   小男孩兴奋地小脸通红,冲过去抱住妈妈,甜甜道谢:   “妈妈我最爱你了!” 第52章 [VIP]   “这些东西都是你给买的?你这也太惯孩子了。”   刘大妮把肉炖好, 放在锅里焖着,进来拿海菜虾米打蛋花汤,看到一箱子礼物也不禁咋舌。   简青桐看着仨兴奋得不断尖叫乱跑的男孩子, 拖住也想追着哥哥跑的唐果, 笑着摇头:   “这就算惯孩子了?嫂子要求未免太低。再说了, 又惯不坏。”   刘大妮快手快脚地帮她整理东西,吃食归作一堆, 干山货干海货归作一堆,剩下的衣裳鞋帽之类的往简青桐面前一推, 让她自己拿进屋里放衣柜。   “这还不算惯孩子?你看谁家给孩子买礼物是一箱一箱地买?就算是孩子亲妈都没有这样式干的。   你瞧着吧,不用到明天, 肯定有人要说你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前两天不是给山区捐款么,二团李金宝想提干升连长,一口气捐了一百块,想在领导面前露露脸儿;结果才美了不到半天,就听说你捐了一千块, 风头全被你抢走了。   李金宝媳妇就到处说你坏话。没人听她的, 她就跑领导那把之前捐的一百块又给要回去了,最后就捐了五毛。   这两口子这下可是真的出名了。你也算是得罪了人, 等着看吧,你买礼物这个事儿一出,那俩抠门的又有舌头根子能嚼了。”   简青桐倒是不害怕外头这些风言风语,慈善捐款搞得好, 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立于不败之地。   她好奇的另有其事。   “你说的这个李金宝还没当上连长?那他家属也能随军?”   难道这也是原书里的BUG?这李金宝两口子也是小说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没仔细看过小说的简青桐不禁重视起来。   刘大妮嗐一声, 凑近她小声说八卦:   “要不说这两口子有意思呢, 特别会钻空子。李金宝亲爹是个老瘫痪,他妈不愿意伺候,跟人跑了,指着他媳妇伺候老公爹。   就他家这个条件,能找着啥好媳妇?王彩云比他大五岁,前头男人死了,带着个傻儿子嫁过来,图的还不是李金宝每月能往回拿工资?   这个王彩云看着五大三粗,吃得黑胖黑胖的,却整天装病,不是头痛就是脚痛,整天躺炕上也不下地干活,公爹和傻儿子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家里别提多埋汰了。”   刘大妮撇嘴,露出个十分瞧不上的表情。   “两边邻居嫌味儿大,找王彩云说了好几回都没有用,那女人脸皮可厚着。   邻居没办法,就找上了大队干部,叫帮忙处理下这个事儿。有这么个臭气熏天的邻居,自己住着不称心不说,还影响家里儿女相看对象,那矛盾大了去了。   大队干部一听,觉得还真是个事儿,就跑去帮忙调解。王彩云还是那个话,她身子不好,有心无力,实在干不动,只能请大家伙多包涵啥的。   邻居真是好话说尽,可遇上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也没辙,最后火气上来,撕破脸皮跟她干仗,王彩云就躺炕上哎哟叫唤着装病,还偷摸躲被窝里吃桃酥,气得人没招儿。   再后来就把这事儿捅到部队了。”   刘大妮啧啧两声,摇摇头继续说:   “咱领导那是一心为人民服务的,十分重视群众意见,一听说有这么个事儿,就找李金宝谈话。   李金宝他本人还是可以的,不然也不能提拔他当副连长。李金宝当时就表态,请假回去处理这个事儿,保证一定不会给部队抹黑。   结果他这一回老家探亲,回来就把家里那三口子全带回来了,说是要来咱们军医院看病。   不过咱们背后都传,其实王彩云他们就是被村里头赶出来的!”   插了句闲话,刘大妮继续说:   “家属过来看病,这不能往外赶啊,咱领导都可通情达理了,安排地方给他们住一宿,第二天又安排车拉他们一家子上医院看病。   李金宝他老爹就是个老瘫痪,肯定有病,当时就给安排住院了。   王彩云带来的那个傻儿子,小时候从树顶上掉下来摔傻的,人医院一检查,说是脑子里头有血块,压迫神经才把孩子弄傻了的,能治,但是得开刀做手术。   做手术得要钱啊。王彩云拿不出钱,也不愿意出去借,就说先等等吧,也给儿子塞进去住院,每天吃药打吊瓶的养着。   王彩云自己个儿整天哼哼唧唧地闹病,结果一检查,还真有点毛病,什么血压高血脂高还啥高的,我也说不好,听说就是管不住嘴吃多了好东西吃出来的富贵病,也得吃药,但不用住院。”   刘大妮不停摇头:   “你听听这都叫啥事儿,这年头还能吃出富贵病来,她到底吃了多少好东西,大多数人连肚子还吃不饱呢。”   简青桐无语至极,这朵奇葩让她开眼了。   刘大妮接着说:   “就这么的,李金宝家里俩住院的,离不开人伺候,王彩云自己个儿身上也有病,那谁还能往出赶他们?这不就在部队赖下了么。   为了给他们减轻负担,好给病人治病做手术,部队专门给他们开了两间宿舍。住院太贵就把病人也转回咱们这头儿,拿了药回咱卫生连打吊瓶,算一算也有两三年了。   这一家子算是咱们部队里头的名人,欠部队的钱一年年的还不上,人家也不害臊。   王彩云背后还跟人说,她就要吃部队的花部队的,欠的账越多,部队就越得留着李金宝继续干,不然他们家拿啥还钱?说不定部队还得提拔李金宝,给他涨工资好还钱。   你听听,这还叫人话么,欠账的成了大爷,连部队的便宜都占,真是黑了心了。   我看啊,李金宝这辈子都升不上去了,搞不好哪天犯点错误就被开了。到时候看王彩云还咋嘚瑟,说不定还得蹬了李金宝再找下家。”   听完整个故事,简青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唐骏突然开口:   “其实那个老爷爷和病了的哥哥很可怜的。老爷爷培养了李副连长,也算是有功劳,得了这样的大病却得不到好的照顾,晚景凄凉。   老爷爷自己动不了,吃什么穿什么都靠别人施舍,连上厕所都得靠别人帮忙,他心里肯定很苦吧,说不定在村子里的时候,还被饿过好多年,真的很可怜。”   大军跟着点头:   “那个摔坏了脑子的哥哥也很倒霉,医院都说能动手术给他治病,他妈妈都不同意。   病治好以后他就是个好人了,自己能干活还债,可他妈妈宁肯叫他当个傻子,也不给他治病,心太坏了。这真是亲妈吗?”   唐骏小兵都跟着重重点头,异口同声批判起黑心王彩云。   小兵提议写举报信告她,大军想写文章登报曝光她,唐骏想募捐为老爷爷改善生活、为哥哥筹集手术费。   三个孩子讨论得热火朝天,各自性格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刘大妮说得太投入,不知道这仨小子啥时候不撒欢了,也凑过来听八卦,正想瞪眼骂两句,被简青桐制止了。   有些大人不喜欢让孩子过早地接触社会上的阴暗面,总想给他们打造一座无菌温室,里面只有真善美,充满正能量。   简青桐能理解家长乃至全社会呵护下一代的良苦用心,却并不完全赞同。   从她自身经历来看,不到两岁父母分居,三岁父母离婚她开始实际意义上的独居生活(监护人忙于约会顾不上她,把她交给智能管家带),独自完成学业后,十八岁进入末世开启异能,半年后身亡。   可以说,她早早就见识到了生活的残酷,虽然不能说适应良好,但照样好好长大了,没有形成反社会人格,一定程度上也实现了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不算白活。   她自己的例子或许不算典型,那就说说隔壁毛熊国和霓虹国吧。   他们对下一代的培养就极具特色,注重挫折教育,锻炼他们的体魄,因而末世到来时,他们适应程度明显高于沉浸蜜罐饱受爱的教育出来的华国孩子。   当然,因为华国人口基数大,英才辈出,末世里觉醒异能的强者更多,也更强。   但同样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巨变之下遇难的普通人也相对更多。   强大的华国和平太久了,福利太好了,人民幸福指数太高,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国民寿命普遍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人民普遍和平友善不擅斗。   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是沉重的养老压力。成年人负担重,工作压力大,为了提高下一代的竞争力,不断给教育加码,压榨孩子们的童年,想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可这个赢,是成年人就业乃至工作岗位竞争标准的优秀。   这就导致了一切跟就业应聘以及有利于升职加薪的技能备受重视,比如外语、计算机、文案策划、口语交际等等补习班年年爆满,家长们掏空口袋也要为孩子多报班,逼着孩子学。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而那些陶冶情操、提升素质的兴趣爱好班,则接连遇冷。   很多孩子甚至没有踢过一场足球,没有自由安排过一个周末,他们比成年人还要忙碌。   重压之下突然面临末世,他们有的兴趣盎然与丧尸作战,甚至升起浓厚的研究兴趣;   有的则木讷不知所措,失去家长的安排与陪伴,完全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甚至因为体力太差,抗不过异能觉醒的过程、跑不过丧尸的追杀而夭折;   更有甚者,心态全崩,要么放弃抵抗,要么失控黑化……   扯远了。   说回现在。   简青桐本身就是个矛盾的性子,对幼崽的教育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既想保护他们幼小的心灵与纯洁的天性,又不想把他们养得过于单纯,没有半点应对危机的能力。   不过单就目前这个话题来说,她并不觉得有多不合适孩子听。孩子愿意参与进来发表意见,她觉得应该适当鼓励,从旁引导,而不是粗暴制止。   三个孩子本性都不坏,只要给他们说清楚,他们也不是那种什么话都往外说的直肠子。   柳絮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是她之前没有叮嘱唐骏不要外传,不怪孩子。   唐骏的想法不难揣测,大概是她之前被退稿表现得不太高兴,孩子想要帮她重建自信,这才努力捧场并向外分享传播,想替她扬名,证明不是她的错。   对于他的行为以及造成的后果,简青桐除了有种社死的尴尬之外,更多的是对小朋友用心的感激。   从来没有人这样一心一意为她打算过,从来没有。   还不仅仅只是这一件事,小朋友带给她的感动还有很多很多。有些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是小朋友替她将曾经奢望的美梦成真,她无以为报,带回来一箱子的礼物,想要给他惊喜,弥补他过往童年的缺陷。   他们互相成就,共同组成一个家,令她心安。   她愿意以最大的努力,带给他们最大的幸福,保护他们健康成长。   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性格上并不完美的简青桐并没有充分的信心,能胜任孩子们人生导师的角色。她常常陷入纠结,害怕将他们教得与时下格格不入,导致孩子们会过得辛苦;   也担心没有及早知会他们这个世界不那么光明的一面,没有教会他们足够应对危难的本事,从而伤到他们自己。   唉,难啊。   养幼崽比打丧尸难多了。   内心沧桑的老母亲,只能靠美食治愈自己。   刘大妮炖的红烧肉是一绝。   方方正正的肉块肥瘦相间,色泽红亮诱人,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猪皮软糯弹牙,甜咸适中,汁水充足,还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香得人想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就是这个味儿!”   简青桐咽下嘴里的红烧肉,诚心诚意夸赞。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我刘嫂子炖的一碗红烧肉!”   刘大妮被夸得喜笑颜开,换上公筷捡了最好的一块夹到她碗里:   “爱吃就多吃点,我咋看你回去一趟瘦了呢?吃点肉补补。”   简青桐弯起眼冲她笑,大口吃肉。   有种瘦叫关心你的人觉得你瘦,她喜欢这种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   唐骏也拿起公筷替妈妈夹了最大的一块肉进碗里,甜甜笑着说:   “幸福就是全家人一起吃饭!欢迎妈妈回家,要是爸爸也在就好了。”   大军摇头晃脑,一口煎饼一口肉:   “幸福就是有饭吃,有礼物收!”   小兵跟着凑热闹:   “幸福就是我妈挣钱有肉吃!”   刘大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   唐果拍拍桌子,极有参与精神地跟上队形:   “呼呼肉肉七!”   刘大妮转头对上她又换上一副笑脸,喂一勺碾得碎碎的肉粥帮她翻译:   “果果是说,幸福就是吃肉肉对不对?真聪明,跟你妈妈一样聪明。你妈妈就爱吃婶子做的红烧肉,你也爱吃,说明你以后呀,也像你妈妈一样能干。”   小兵听了啊呜一声塞了一嘴肉,含糊不清地说:   “我也爱吃红烧肉,我也像简阿姨一样!”   刘大妮反手一勺子柄敲他脑袋上:   “嘴里有东西不要说话!就你这记不住话的笨脑子,还想跟你简阿姨学?你那就是个饭桶!”   大军见弟弟挨训,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小兵早被亲妈训皮了,不在意地权当耳边风过,冲他哥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大军也做鬼脸回应。   唐骏被他俩一个比一个丑的鬼脸逗笑,饭都吃不下去。   刘大妮看着出洋相的俩儿子,头疼地喝骂:   “赶紧吃饭!不想吃就别吃了!”   大军小兵立马休战,专心吃饭。   一顿饭吃得开心,简青桐都有些吃撑了,饭后又领着几个孩子来院子里消食。   “妈妈你这两天不在,我帮你把七娟画下来了,就是没妈妈画得好。”   唐骏拿出画本,不好意思地打开来给简青桐看。   简青桐接过来,打眼一扫,眉头微挑,夸奖:   “很好啊,能看出来你画得很认真,还把各项数据都记录下来了,很用心,很棒。”   唐骏小脸红红地开心笑:   “我看妈妈都是这样画的,我跟你学的。”   简青桐又给他比个大拇指,换来小朋友更大的笑容。   三个男孩子分工合作压水浇菜园,简青桐拿着画板信笔涂鸦,脑海里还在分析唐骏记录的数据。   这两天七娟的生长速度有了极细微的下降,给别人看了,或许只会当做是测量误差不以为意。   但简青桐知道,唐骏这孩子做事仔细,他记录下来的数据一定是反复测量后的精确结果,误差不会超过两毫米。   而七娟这两天的长势却比以往下降了足有半公分。   简青桐悄悄放出侦查器扫描,检测结果一对比确实如此,生长曲线这两天有明显变缓的趋势。   空间水的效果这么大的吗?简青桐有些意外。   她真的是将空间水稀释了百倍才用来浇菜的,起到的作用却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那要是这样的话,她在老家用了那么多空间水治病猪,岂不是作了大弊?那该不会真是猪瘟吧?   简青桐突然有些慌。   她真就只是想帮遇到麻烦的堂姐一把,没想闯出啥名医的名头,名兽医也不行,她哪有什么真本事啊!   假如她误打误撞治好了当下无解的猪瘟……   简青桐头痛地按按太阳穴,愁眉不展。   她得开始想借口了。   万一真被人问上门,她该怎么狡辩?之前的说法有没有漏洞?领导们会不会信?   要不,就死不认账?她说不懂,别人总不能硬逼着她懂吧?领导们都是讲道理的。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招还是王彩云给她的启发,咳。   算了,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说不定真就不是猪瘟呢,畜牧站的技术员不也没法断定嘛,可能是某种突发的新型疾病?   简青桐乐观地自我安慰。   反正不管如何,堂姐的忙是要帮的,权当替原主报恩。   堂姐倒霉婚礼被毁,总不能叫她后半辈子都过不好吧?   问心无愧的简青桐很快整理好内心秩序,重新快乐起来。   仨男孩子浇完菜地,迫不及待地抱着海螺出去找小伙伴们炫耀,整个家属院充斥着海螺呜呜的鸣响,还有“小螺号滴滴滴吹”的响亮儿歌声。   唐果呆不住了,指着外头喊哥哥,刘大妮推着她出去跟人聊天。   简青桐回屋躺到床上,舒坦地叹口气:   “还是回家好啊。”   简青桐懒懒地瘫在床上,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习惯性地拿手机玩游戏当做消遣。   丑石头跟着飘了出来,在她面前乱七八糟地舞动抗议。   简青桐拍拍身侧枕头,示意它也躺过去:   “咱俩来个双人模式吧?开一局!”   丑石头落到她枕边,学着她的操作步骤,控制手机跟她对战。   简青桐选择的是不太费脑子的棋类游戏,丑石头开始不太了解规则,被她连赢几局。   简青桐就嘿嘿笑着说承让。   几局过后,输的就是她,而且后面越输越惨,单方面被虐打那种。   简青桐放松自己可不是为了找虐,当即换了种小游戏玩,开启新一轮循环。   好在她手机储存游戏够多,总有可换的。就好比她写完一本扑文,开下一本新文总还是充满希望。   俩人玩得兴致勃勃,丑石头玩上瘾了,无师自通学会了打字,当然还是玄而又玄的高级意识流操作。   “好啊,你敢骂我!菜鸡怎么了,菜鸡不配玩游戏吗?你怕是不了解氪金党的厉害,钞能力才是最强的!”   简青桐又输一局,熟练地切换下个游戏,嘴上还要找补,努力维持脸面。   丑石头开局以后在屏幕上打字:   游戏世界,菜是原罪。   简青桐边控制着小人躲避障碍,眼皮子不抬地问:   “你最近看起游戏文了啊,是不是很燃?我收藏的都是经典中的经典!最爱南大写的那本《最强射手》,简直戳遍我。   可惜改编的电视剧请了个只有脸的流量来演我帅昊,毁剧啊!电影改编找的演员演技都还在线,可惜女主气质不行,没有那种又纯又欲男女通杀的苏感,算是一大败笔。”   丑石头打字:   你又没下这部剧和电影,跟我聊什么?   简青桐无奈:   “我哪知道后来就末世断网了呢,还打算等以后翻拍存一部演得好的,这会儿连后悔药都没地买了。”   丑石头边摸索游戏规则,一心二用陪聊:   那你可以自己拍啊,你想拍成什么样都行,想找谁演就找谁演。   简青桐蓦地卧槽一声,手机摔到一旁,扶着丑石头猛摇:   “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得对,不用后悔药,我自己就可以弥补遗憾!”   丑石头挣开她的手,凑到手机面前继续玩游戏,打字:   那你得好好努力了,拍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简青桐懒得管停着不动的游戏角色,托着下巴两眼放光:   “我正愁穿回来后娱乐太少,你这个提议太好了,及时雨啊。现在拍剧确实难度大,但我可以曲线救国。我先把小说搬过来,火了以后肯定有人拍,IP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丑石头:   你要抄袭?   简青桐摇头:   “我是那么没底线的人吗?这可是我南橘大大的代表作,任何人不能玷污!我只是文化传播的搬运工,抄袭什么抄袭,文风完全不一样好嘛。   哎丑丑,你说会不会真有所谓的人气气运之类的?我在这边给南橘大大挣人气,获得的收益全部捐献出去做慈善,另个世界里的南橘大大会不会得到好运加持?”   丑石头毫无悬念地赢了一把,打字:   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不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吗?看你愿意怎么想了。   简青桐眨眨眼,按捺住心虚,竭力摆出正经脸:   “我当然愿意大大们得到好处了,哪怕是看不见的好处。   大大们都是华国文坛瑰宝,即便没有生活在这个时空,相信他们也愿意为祖国的繁荣富强尽一份力。   我想把大大们的作品推出去,替整个华国文坛扬名,得上几个诺奖,出版改编影视一条龙,赚全世界的钱。   这钱我一分都不会乱花,全部用来推动科研环保事业的发展。   我只剩下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可以努力扭转结局,末世绝对不能再来。谁知道到时候还会不会再有一个穿书者?这大概就是我的使命吧。”   简青桐轻叹,不奢望丑石头能理解她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忧虑。   她时间真的不多,甚至想借助郭嘉的力量,去改变没那么遥远的糟糕未来。   可她穿过来的这个时机真的太那啥了,她甚至不知道该相信谁。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丑石头停顿足足两分钟,才在手机上打字:   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上升到一颗星球的高度来看,所谓的末世不过是一场病毒感染的小风寒一般,压根动摇不了根本,于星球本身漫长的寿命而言微不足道。   就像割韭菜一样,一茬生物灭绝,还可以孕育下一茬,除非这颗星球的寿命走到尽头。   你们所谓的保护环境爱护地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口号,保护的只是你们自己的生活环境而已。事实上,没有生命存在的星球,自身也活得很好。   简青桐眉头揪紧,忍住到嘴边的反驳。   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意义。   物种不同代沟犹如天堑,怎么吵?   丑石头却话锋一转,主动求和:   话虽这样说,但你们人类确实很有趣,很会找乐子打发时间,灭绝掉的话有点可惜。   所以你还是好好守护你的族类,好好守护你们的生活环境,多弄点有意思的玩意儿出来,我也会帮你们的。   简青桐再眨眨眼,顺着它的话音儿问:   你能帮我们什么?   丑石头专心玩游戏,不搭理她了。   简青桐久等不到回答,鼓起腮帮子猛地吐出口气,心塞塞地自我安慰:   算了,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哪怕丑石头只是帮她打猎,她还能吃肉享受口福呢,做人不能太贪心。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简青桐伴着隔壁嘹亮的起床号醒来,心情不错地开启新的一天。   仨男孩子去上学,刘大妮又赶简青桐去书房用功,她带着唐果收拾家务做吃食。   简青桐闻着味儿,借着出来上厕所的机会,尝到新鲜出锅的鸡蛋灌饼。   “我听你说的这个饼,就试着做了做,味道还行么?”   刘大妮拿锅铲戳破鼓起气泡的面饼皮,往里头磕了个鸡蛋,旁边还煎着切成薄片的五花肉、火腿肠、土豆丝,香气扑鼻的。   简青桐被烫得咝咝啦啦吸凉气,积极给提意见:   “好吃的!我喜欢菜多一点的,多刷点辣酱,这个面酱有点甜。”   刘大妮点头:   “回头我再做点辣椒酱,谁爱吃辣的就刷那个。下回给你多放菜心,咋跟兔子似的,就爱吃菜。”   简青桐被取笑了也不恼。在末世里,新鲜蔬菜可是金贵东西,她嘴馋点怎么了?   简青桐抽了根煎到断生的土豆丝,吹凉了递给旁边眼巴巴瞧着的唐果,小团子欢欢喜喜地接过去,拿米粒大的小白牙啃。   “你别给她吃这个,酱太重,看齁着孩子。”   刘大妮数落她一句,想抽走唐果手里的土豆丝,唐果护食不给,刘大妮只好去拿奶瓶冲奶粉给她就着。   简青桐惹了祸讪讪地笑,赶忙又撕下一点面饼喂给小团子。   小家伙正处于加辅食的阶段,对所有饭菜全都充满极大的兴趣,能吃到就开心得不得了,对投喂自己的妈妈不住弯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甜笑。   刘大妮泡牛奶回来看见,气得骂简青桐:   “你还喂?这么大个人了,咋这么不着调。你要是我儿子,我早揍你了。”   简青桐忙投降:   “就喂了点饼皮,没喂别的。”   刘大妮嫌她裹乱,赶她回书房工作。   简青桐讪讪解释没用,转而问:   “嫂子你打算今天出去卖这个啊?那得有煤气灶跟平底锅。”   刘大妮摇头:   “我不费那个事,还搁家做好了推出去卖。”   简青桐振振有词反驳:   “鸡蛋灌饼就得吃现做的,不然没有灵魂!”   刘大妮嫌弃地看她一眼:   “真当别人跟你一样嘴刁挑食?这么好的饼子,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火腿肠的,别说我卖的是热乎的,就是凉透了那也全是好材料,谁会挑拣这个。”   简青桐莫名心虚,咕哝一句“反正就是现出锅的才好”,灰溜溜滚去书房写稿。   “我挑嘴有我挑嘴的条件,不然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关上门怂怂地对着没第二个人的书房哼唧一句,简青桐自得地继续写稿,卡住的思路居然通顺起来!   搞定一篇火灾逃生科普小故事,简青桐又拿出那篇被退稿的穿越文,认真修改完善故事背景和人设。   有读者捧场,作者的创作兴致更浓,反正简青桐自己是这种情况。   穿越这个大前提好像能被大家所接受,之后还有一个身穿还是魂穿的问题。   借尸还魂显得有鬼,更加不科学,有可能犯忌讳;那就身穿吧,早期考古穿好像都是这个路数,比较保险。   时代背景还是穿进大唐野史,防杠;且这时民风比较开放,女子地位相对较高,比较能引起读者共鸣。   身份设定要改。遭遇荒年被爹娘卖掉的小可怜孤女没问题;   后面先被卖进某名门望族世家给小姐做婢女,后来跟随小姐进宫做宫女,苟到二十五岁出宫,终于重获自由身,出宫当起大地主的设定不行,招黑。   改成先卖吃食攒第一桶金,然后开书坊卖书吧。话本、绘本、四书五经教辅材料都可以上,既赚钱又扬名,还能潜移默化改变读者三观,宣扬社会主义先进思想,一举三得。   这个人设可以。   简青桐理顺了背景人设事业线,再琢磨起正文就信手拈来了。   简青桐本想直接拿笔记本电脑码草稿,排版修改都方便;可家里还有刘大妮在,随时可能推门进来送吃的喝的,容易露馅。   还是手写吧,权当练字了。   等她将来成名之后,这些手写稿都是能升值的,可以当成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怀抱着美好愿景,简青桐一口气写完一整章三千多字,停下笔甩甩发酸的手腕,又喝了口水,起身活动下身体,顺便放松下眼睛。   这会儿好像没有治疗近视的方法,不想一直戴眼镜的话,得时刻注意保护视力才行。   眼保健操怎么做来着?   简青桐翻找古早的上学时期的记忆,张开手指,摸索着按上眉心,默念着一二三四的拍子揉按起穴道来。   “妈妈你在玩什么?”   唐骏放学回来敲门喊妈妈吃饭,好奇地探头问。   简青桐睁开眼看他,唔一声答:   “眼保健操啊,你们学校没教吗?”   唐骏瞪着漆黑的大眼睛,一脸震惊:   “老师教了,可跟你做的不一样。妈妈这是在按哪个穴位?”   他哒哒哒跑到简青桐面前,小手在他自己脸上边比划边脆声解释:   “眼保健操第一节 是揉天应穴,拿拇指按这个位置,眉头下面上眶角,不是按眉头。”   简青桐尴尬笑笑,轻咳一声试图挽尊:   “我只是按按眉心放松放松,不是在做眼保健操。”   唐骏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她一会儿,突然软软笑开:   “那妈妈要不要跟我学?做眼保健操能保护视力防止近视,我们每天都要做的,很有用。”   简青桐再度轻咳,杠精附体:   “小孩子身体器官娇嫩,需要加强保护;大人视力已经定型,不会近视的。   而且眼保健操只是放松眼部周围的肌肉,没有调节眼珠焦距,想防近视还得多看绿色植物,多往远处看,多活动眼珠,恢复晶状体弹性。   当然,我也没说眼保健操没用的意思,存在即合理,小朋友要每天坚持认真做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VIP]   “大人们总是这样, 嘴上管着小孩子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自己却不照做。”   唐骏人小鬼大地叹口气,背着手摇头晃脑补充一句:   “只准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唉。”   简青桐被唉得没头没脑, 一把抓住胆肥了的小崽子,认真辩论:   “不是, 我怎么就双标了?就一做眼保健操的事儿你也给我上纲上线,我还不能发表我的观点了?   我不是说了存在即合理吗, 这是宽容,尊重世间万物存在的合理性懂不懂?而不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那叫自我中心,叫霸道偏激。”   唐骏笑眯眯点头听着,很喜欢妈妈专心跟他讲话:   “妈妈说得对。妈妈只是提出合理质疑,不是自己觉得眼保健操好,却觉得每天坚持做太麻烦,所以才找借口糊弄小孩子。   我说的有些大人不包括妈妈。   像是很多人都知道抽烟不好, 可还是烟不离手, 明明烟盒上都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可他们就是管不住自己, 就知道管着不让小孩子抽。   喝酒也一样,骂脏话也是。   还有很多时候,大人总跟我们说,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转过头又骂我们都这么大了, 一点事儿不懂。那我们到底是大还是小啊?”   简青桐无言以对。   这种情况下拿“大人都是为了你们好”来强行挽尊, 挽得动吗?会不会被怼回来反问, 那你们怎么不为自己好?是跟自己有仇吗,活腻了想短命?   就很糟糕。   简青桐十分确定,以唐骏的聪慧跟知识储备量,这种低级别的辩论完全难不倒他,她不想自取其辱。   那就,躺平任嘲?   简青桐无奈地拉起小家伙的手,边走边说: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举吸烟的例子来说好了。吸烟确实有害健康,但这个问题要一分为二地辩证来看,吸烟同时也能提神解乏,给吸烟者心理安慰。   大人们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对于提神解乏的需求更大,可以忽略吸烟对身体带来的危害,这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不是否认了吸烟的危害。   而对你们小孩子管得严,则完全出于保护的心理,不想你们受到一丁点的危害。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抵抗力低,受到的危害相对更大,所以对你们的要求更高。   这样说理解吗?”   唐骏忽闪着大眼睛,懂事地点头。   简青桐拉着他的小手一起搓洗,叹口气承认:   “当然,也有一部分大人自制力不够,抵抗不了很多诱惑,这才明知故犯屡教不改,小孩子不要学。”   唐骏被妈妈带着擦香皂,看着手心里搓出来的丰沛泡沫,开心地嘻嘻笑:   “妈妈不想做操也是因为自制力不够,想偷懒不想坚持是吗?那你这样不对,长时间用眼不保护的话,眼睛会坏掉的。   妈妈眼睛这样漂亮,戴眼镜遮起来多可惜呀。妈妈乖,以后每天都要做眼保健操好吗?我可以陪妈妈一起做的!”   简青桐臊得脸上发热,轻咳一声答应下来:   “行吧,那咱们每天晚上写会儿功课就一起做眼操。”   唐骏还不满意:   “上午和下午妈妈在家也要自己做操,我们都是课间做的。”   简青桐没脾气了,一让再让:   “行,我做。”   “妈妈真乖。”   小家伙踮起脚尖,奖励乖妈妈一个甜蜜的吻。   简青桐不想说话。   午饭是红烧肉米饭,还有简青桐从老家带回来的咸鸭蛋腌菜,再加上一盘刘大妮拿手的腌萝卜条,荤素搭配有凉有热,美味爽口,又是吃撑的一天。   “红烧肉就得隔天吃,这会儿吃着是不是比昨天刚出锅时候还好?”   刘大妮笑问,将嘴刁会吃的简青桐引为知己。   简青桐连吃两大块红烧肉,夹了块酸辣可口的腌萝卜解腻,点头赞成:   “那确实,这个肉真的绝了。再这么吃下去,我一个月就得胖三十斤。”   “吹。”刘大妮扫过她平坦的身前,揭穿她的大话。“就你这小身板,光吃不长肉的,还想一个月长三十斤肉?三两都存不住!动脑子更累人。”   大军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记催更:   “阿姨你写柳絮的故事了么,给我讲讲呗。”   刘大妮就瞪他:   “去去去,赶紧吃完睡觉去,听什么故事!晌午工夫这么短,不抓紧睡会儿下晌要打瞌睡溜号的。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没,是不是又没考好?再让老师叫家长,回来我就抽你!”   大军连连喊冤:   “下星期一才考呢,妈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说?我都告诉你了。你太不关心我了!”   刘大妮讪然一瞬,随即虎着脸更严厉地训斥:   “我成天不够忙的,哪顾得上你哪天考试?没考更好,你还有两天能接着努力。   临阵磨木仓,不快也光。你抓紧复习,有啥不会的赶紧问老师,问你简阿姨,多考几分出来,省得回家挨揍!”   大军最近天天跟着简青桐娘俩一起学习,学习进步很大,常被老师表扬,自己信心也足了,并不怕他妈吓唬,还很有胆量地挑衅说:   “考不好要挨揍,那我要是考好了咋办,是不是该有奖励?”   小兵一听来劲了,立马站他哥,重重点头附和:   “对!奖罚要分明,不能光要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这叫压榨,是剥削!”   刘大妮没好气地又敲他一筷子:   “你可快闭嘴吧!啥也不懂就敢胡说,不怕人笑话。   看你俩这么有志气,我也不打击你们。这样吧,这次期中考试,考班上第一我一人给你们一块钱,双百分给两块,比上学期期末进步大,奖励五毛,随便你们咋花。   奖励够丰厚吧?可别说我不关心你俩学习,有本事考好了来拿奖励,不能作弊!”   大军小兵哥俩对视一眼,跃跃欲试:   “谁要作弊了?用不着!我肯定能考好,妈你就等着发钱吧!”   简青桐瞧着打了鸡血似的小哥俩,也凑趣道:   “我给加个码,考好了的话,你妈出多少奖励,我再给加一半。   另外,卷面整洁书写认真还有奖;考双百分的话,可以满足一个小要求,听故事也可以。”   “万岁!”大军小兵欢呼,恨不得下午就能考试。   唐骏眼睛亮亮地问:   “妈妈,我也有奖励吗?”   简青桐点头。   “唐骏也一样。”   “不过,”她停顿了下,不怀好意地瞄瞄仨兴奋的小家伙,补充,“假如你们违反考场纪律,卷面不过关,粗心大意丢分写错题,那就要扣钱了,小心别扣光,更别倒找我钱哦。”   性子马虎大意字迹潦草的小兵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惊恐地咽口口水,小心翼翼请求:   “阿姨我们不要你的奖励行么,你也别罚我们。”   有亲妈那一份奖励已经够了。   呜呜,关键时刻还得是亲妈靠谱。简阿姨是老巫婆,半点不吃亏不说,还想借着考试的机会薅他们的羊毛,太奸诈了!   大军心里有些虚。   有心想站弟弟一国吧,但该死的,他拒绝不了简阿姨许出来的丰厚奖励!   富贵险中求,他好心动!   唐骏是个仔细孩子,半点不觉得后面的惩罚跟他有关系,欢欢喜喜地大口吃饭,还凑到妹妹耳边说悄悄话,等发钱了要给妹妹买糖吃。   刘大妮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娃,心累地直发燥,第无数次想跟简青桐换孩子。   “就按你简阿姨说的办!光想好处不要惩罚,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不想被罚钱就好好考,这点志气都没有,长大还想当兵呢?丢人!”   小兵眼珠子骨碌一转,大着胆子开口:   “我不想当兵了。我以后要像简阿姨一样,长大当作家!不然像妈你一样做买卖挣钱也行,有肉吃。”   刘大妮差点被这猴孩子气笑了:   “当作家你得背字典,起码语文得好吧?做买卖要会算账,数学得好,你看着办吧。”   小兵挠一挠头皮,傻眼了,喃喃说:   “那要不我还是学我爹,以后还是当兵吧?”   大军嫌弃地白了蠢弟弟一眼,小声提醒:   “你是不是想回家挨打?敢瞧不起咱爹,他力气可大!”   小兵一激灵,屁股蛋子隐隐作痛,苦着脸欲哭无泪:   “那咋办呀?哥你千万别告密!”   大军怜爱地看看他,往妈那边一努嘴,示意要封口的对象另有其人。   小兵真傻了。   他妈有事没事都喜欢跟他爹唠,一有好事就“我儿子咋样咋样”,一有点不如意就“你看看你儿子,又欠收拾了”,就喜欢给他找揍。   看样子这顿打是躲不过了。   还是先吃顿好的,准备上刑场吧。   小兵化悲愤为食欲,恶狠狠地大嚼特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考试在即,三个小考生积极备考,精神面貌为之一新,大军小兵俩人连头悬梁锥刺股都搞出来了,自觉得让人心疼。   鸡蛋灌饼卖火了的刘大妮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俩上进的儿子,偷悄悄跟简青桐说,还是妹子有办法,以后就这么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愁拘不住俩皮猴子!   简青桐欣然答应。   捎带手的事,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孩子的痛苦之上,咳,是早早让孩子们体会下人间疾苦,有助于他们坚强成长,她全是一片苦心良意。   日子一天天忙碌着,墙上挂的月份牌一张张地撕,很快就要撕完一星期,唐远征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晚点看还能不能多码出两章,别特意等了,有点累~ 第54章 [VIP]   “妹子, 你看这个麻婆豆腐够味不?我觉得这个花椒是不是放得有点多?一般人可吃不来这个菜。”   刘大妮拿铲子铲出一块红通通的豆腐,皱着眉头递到简青桐面前,叫她试味道然后提意见。   简青桐拿过小碗接过来, 吹凉后轻轻咬了一口, 舌头上一股麻辣之感袭来, 毛孔里的汗都要逼出来了。   “嗯,差不多了, 就按照这个来吧。”   简青桐只吃了一小口就放下小碗,定下一个菜色。   麻婆豆腐最下饭, 没有米饭就着,她也吃不了几口。   刘大妮看看锅里咕嘟冒红油泡的菜, 还是没勇气下筷子,看着火候可以了,干脆利落地盛盘,嘴上还不忘唠叨:   “你这张嘴就是刁,食堂里也卖这个豆腐,也没见要往里头搁肉沫搁酱的, 战士们吃的不也挺好?放这么多花椒辣椒, 吃一口嗓子眼里都得冒火吧?”   简青桐端着温水喝,笑眯眯听着, 给她捧场:   “有下火的汤啊,绿豆银耳莲子汤,滋阴散热开胃下火,不怕。”   刘大妮就着油锅炒了个酸辣白菜, 一边跟她念叨:   “就你讲究, 还要喝甜汤, 咱们这边一般都是做咸汤, 就饭吃的。不过你这个汤好,比罐头省钱,随便喝,管饱。”   简青桐对罐头没想法,速食品她空间里多的是,就要吃新鲜现做的。   “现在咱们有八个热菜,四样凉菜加一个汤,会不会有点少?要不再加点?”   刘大妮就说:   “结婚办喜事讲究成双成对,一个汤肯定不行,我看,不如再加个海带鸡蛋汤吧,照样管够。”   简青桐从善如流:   “行,里头多放点海米,我带回来不少。”   刘大妮哪怕最近挣钱了,还是对她花钱的大方劲儿不太适应,边翻炒锅里的白菜边念叨:   “差不多点行了啊,别见天儿穷大方。紧着外头王彩云、岳兰芝俩人追着你咬,编排你铺张浪费,你还不悠着点,往人家手里递话把儿呢?   就你家办席这规格,红烧肉、土豆炖排骨、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糖醋鲤鱼、虾仁炒油菜、麻婆豆腐、四喜丸子、菠菜拌粉丝、油炸花生米、猪皮冻、姜汁皮蛋,再加俩汤,拿出去都能招待外宾了好不好?还想干啥?”   简青桐听她一个个扒拉手指头数,觉得还可以加两道甜食。   “招待外宾夸张了,那得上开水白菜、文思豆腐、佛跳墙,咱这都不上讲究的,也就大家伙一起吃个热闹。   要不咱再加个拔丝地瓜、松仁玉米?小朋友肯定喜欢。”   刘大妮这几天早被她磨得没脾气,随手往锅里撒盐放味精,头也不回地说:   “你这些菜一上啊,别说小孩喜欢,大人那也得流口水。你不怕花钱就上呗,反正是你请客,我就是个做饭的厨子,你说做啥就做啥。   我觉着吧,你还得再多备点料,按着十桌客来准备肯定不够数。你现在可是咱这里的名人,光先锋营那帮子就能造完十几桌的菜,别说还有家属院这头儿的人。   对了,工厂那边你是不是没预备?领导直接把废弃的老化工厂整修一遍,划过来当厂房,员工宿舍都快住满了,全国各地召集回来的退伍老兵,还有那么大一帮子军嫂,个个都记你的情。   你结婚办喜酒,他们咋可能不来?你还能叫人空着肚子回去?”   简青桐还真没想过这茬,手指摩挲着杯子,讪讪笑说:   “那指定不能,上门是客,必须得吃好喝好。就是得劳累嫂子了。”   刘大妮利索地盛菜出锅,嘴上不饶人地说: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跟你叫苦,你叫我掌勺是信任我,我肯定有十分力气就不只卖九分,不给你扯后腿。   但这个客要是来得过分多了,我一个人两只手可忙活不过来,你得找人帮忙。”   简青桐忙说:   “嫂子说想请谁,我去请!”   刘大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就非得费这个事?直接叫他们去吃食堂,回头你给食堂会账不行?工厂那些人都是家里条件特别差的,别说肉包子了,就连二合面馒头恐怕都吃不上。   叫他们去食堂一人领俩大包子,保证个个满意,还不用你收拾,多省心?”   简青桐一脸若有所思: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直接折成饭钱粮票发给他们,不是更好?”   刘大妮这下真忍不住翻白眼了。   能说出这个话,脑子里得进几斤水?   “人家是来吃席的,不是来要饭要钱的。算了算了,这些事你别管了,回屋写你的稿子去。   要不总说是书呆子书呆子,我看你也只会干点文化人的事儿,别的还真指望不上你。”   简青桐不服,她情商哪有这么低?   想举例自证清白,脑子里一时间却想不起,急得又想搬键盘了。   没键盘她思路卡。   刘大妮跟她处了这些日子,见她又是鼓腮帮子又是瘪嘴的,十根手指头还在衣裳上胡乱扒拉,就知道她这是又急上了,不由得好笑。   这个青桐妹子天生就是个文化人,连跟人打嘴仗都不会。就叫做那个啥,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   要是给她支笔吧,她就能写出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还能靠做文章挣钱,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那咱还就先定十桌客,剩下的都打发去吃食堂?”   刘大妮询问她的意见,又皱眉说:   “那要是王彩云也来占便宜咋办。那女人没脸没皮的,肯定干得出来这个事儿,说不定还打着老公爹傻儿子的幌子要四份,想想就膈应人。”   简青桐脸色也有点冷。   若只是王彩云一个人,那自然撕破脸轰出去也无妨;可她身后还有不能动弹的老人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还真就只能忍了。   “她真来的话,也当普通客人招待就是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怎么说我坏话。”   刘大妮又想说她天真,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罢了,还能咋样,还是不给她添堵了。   说起糟心的王彩云,气氛有些沉闷,刘大妮忙转移话题,又夸起几个孩子。   “大军小兵这回考得好,多亏你教他们,进步特别大。李二牛这两天走路都带风,见人就问人家孩子考咋样,然后就开始吹他儿子,我听着一回都觉得丢人。   还是你家唐骏沉得住气,考了双百也稳稳当当的,半点不骄傲,下回肯定还能考好。唐营长回来也要夸的。”   刘大妮冲简青桐挤挤眼,小声说:   “你这么会教孩子,以后多生几个。你跟唐营长都有本事,你俩亲生的孩子肯定差不了,说不定比唐骏还强。明年我可等着吃你的红鸡蛋。”   说着又叹口气:   “这要放在老辈子那会儿,我肯定要跟你定娃娃亲的!就算不是你亲生的闺女,唐果我也爱要。以后我有了孙子孙女,还都送给你教,准孬不了。”   简青桐脸上发烧,扭头回屋:   “嫂子说啥呢,这俩孩子已经够我忙的了,什么生不生的,我可不给自己找罪受。   啊果果好像睡醒了在哭,我看看去。”   刘大妮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嘿嘿一笑:   “还害臊呢?新媳妇脸皮就是薄,闹洞房那天看你咋办。”   “谁要闹洞房?”   唐远征无声无息站她身后,冷不丁开口问。   刘大妮哎哟妈呀惊叫一声,拍着胸脯一脸惊魂未定,看清是他才定定神埋怨:   “是你呀唐营长,你咋走路没动静的,吓我一跳。”   她看看他身后同样风尘仆仆的娘几个,好奇地问:   “这几个是?”   唐远征回头看一眼站在院子里颇有几分局促的几人,面无表情介绍:   “我妈,方明华。”   刘大妮一听是唐营长母亲来了,连忙摆出笑脸,扯起腰上系的围裙擦擦手,就要殷勤地出去打招呼。   唐远征却不留几人互相认识的空当,自顾看着里屋问:   “果果呢,还睡着?”   刘大妮招呼都到嘴边了,硬生生被截住,差点咬到舌头,看看唐远征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知趣地没多问。   “刚睡醒,搁屋呢,青桐也在。”   唐远征嗯一声,撂下几人大步回屋。   刘大妮看看院子里的娘几个,不自在地扯起个干笑。   “那啥,饭我做好了,我先去接孩子放学,回见。”   说着解下围裙飞快跑走,生怕被人拉住说话。   王翠枝挎着个包袱,往旁边让了让,把还没消肿的半边脸藏了藏。   方明华小腿被儿子紧紧抱着,也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差点踩到地里的菜。   “妈,我渴。”   张鹏瞅见院子里压水井前头的水桶,渴望地小小声说。   “再忍忍,等你舅出来的。”   方明华抿抿起皮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哄儿子。   张鹏懂事地点点头。   舅舅有本事,把他跟妈妈救出来,接到舅舅家来住,再也不用挨爸爸的打,他很喜欢舅舅的,不想让舅舅不高兴。   王翠枝看他们一眼,把大包袱往身后背了背,蹲下来拔掉菜地里长得瘦不拉几的菜苗。   听说她这个儿媳妇是个文化人,只会耍笔杆子,哪里会侍弄菜地?还得靠她来才行。   屋里简青桐扭头打个喷嚏,余光见着一道黑影,吓得又差点要放出武器自卫。   “是你啊。”   熟悉的场景唤起不算遥远的回忆,她硬生生收住动作,嫌弃的白眼翻到一半,又想起刚才刘大妮打趣的话来。   所以这男人,是特意赶回来和她生孩子的? 第55章 [VIP]   “爸爸!”   唐果看见久久未见的爸爸, 开心地张开小手要抱抱。   唐远征一把按住小闺女,接手替她垫好尿布,顺手整一把她身上可可爱爱的黄色小鸡仔薄绒衣和蓝色劳动布背带裤, 飞快地瞟一眼魂不守舍的简青桐, 问了句:   “又给孩子买新衣裳了?”   简青桐啊一声, 回神补充:   “你听见外头流言了?没那回事。衣服不是买的,我给做的, 花不了几个钱,没有铺张浪费。”   说着又皱眉打量他一身风尘, 嫌弃地赶他去换衣洗漱。   唐果还不乐意跟爸爸分开,正粘人得紧。唐远征顺手塞给她一块钙奶饼干吃着, 说家里来客人了不能胡闹。   简青桐惊讶地往外头看看,问:   “谁来了?”   唐远征留意着她的脸色,低声交代:   “我妈离婚了,方明华也离婚了,儿子归她,没地方去, 我带回来暂时住两天。”   简青桐微扬眉, 倒也不觉得吃惊:   “人来了怎么不请进屋?我都没听见。”   说着低头瞧瞧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家居服,询问他的意见:   “我就穿这身行吗?换衣裳好像来不及了, 一直把人摞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唐远征顺着她的话往她身上扫一圈,见她上身穿一件宽松的柳叶黄开襟线衫,里头衬着一件雪白的高领秋衣,秋衣领子往外翻一圈, 堆着像是木耳一样的花边, 瞧着还怪好看的;   底下穿着一条灰不灰蓝不蓝的肥大裤子, 裙子?看着也像是针织的, 松松散散地直垂到脚面上,露出脚上兔子头的拖鞋。   再看回头上,同样松松地编了条麻花辫,斜斜地垂在右肩,头皮上勒了条和裤子一个色的发带,辫梢上也系了个同样颜色的蝴蝶结。   就很懒散没规矩。   他抬手把她耳边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似在忍耐地说:   “我重新给你梳个头。”   简青桐嗔他一眼:   “问你衣裳呢你说头发,有发带呢,能乱到哪去。算了,就这样吧,一直晾着人已经很失礼了。”   简青桐一把捞起乖巧吃饼干的唐果,挂上一脸微笑走出去,回头喊唐远征:   “别傻站着了,赶紧的啊。”   头回见婆家人,还没改过口,她一个新媳妇多少有点尴尬,必须得叫当儿子的在场居中介绍。   唐远征看着她松松垮垮毛毛躁躁的一身,勉强压下心中烦躁,大步追上去。   “你别出来了,小心弄脏鞋。”   那兔子拖鞋白得跟雪似的,腿上也不知道是裤子还是裙子的又肥又长,都怕她踩到脚后跟底下,抱着孩子再给摔着。   简青桐脚步慢下,来不及跟人客套,先看见院子里祸祸菜地的小老太太,赶紧喊一嗓子:   “别拔!住手!你快出来!”   再看看秃了好大一块的菜地,简青桐着急地回头催唐远征:   “快把人弄出来,咱家菜地是试验田,这些都是样本,不能拔!”   正顶着烈日勤劳干活的王翠枝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怀疑这是儿媳妇给的下马威。   她把手里满满一把病秧子菜狠狠往旁边一丢,板起脸站起身,不满地上下打量第一次见的儿媳妇,又委屈地去瞧黑着脸的儿子:   “远征啊,你要是不想叫妈来,妈走。你跟媳妇好好过日子,别为了妈拌嘴。妈还能动弹,一个人咋凑合着不能过日子?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剩不了几天活头。”   说着还扯起袖口擦了下眼角。   简青桐一阵恶寒!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老白莲台词儿?她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同样毛病的还有方明华。   她飞快地皱一皱眉,飞快低下头掩饰神情,护着怕生的儿子悄悄往后挪了挪。   她的这个后妈呀,真是不知道该叫人说啥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总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样爱娇。   虽然人也勤快眼里有活,一天到晚不闲着,就是最爱踩着别人捧高她自己,嫌人家脏嫌人家懒,动不动嚷嚷着干一天活累得这疼那酸的,叫她歇着吧还要说她不干能指望谁,好像离了她地球都不能转了。   最烦人的是,她还总爱背后说自家儿媳妇、后闺女的坏话,当面就装好人,不单跟亲戚邻居说,还当着不懂事的孩子面前说!说你妈咋咋不好,奶(姥)咋好,挑拨离间都没这样式儿的!   方明华要不是亲眼撞见一回,都不能信。   家里头的男人们似乎就吃这一套,也算是种本事。   可唐远征是好糊弄的?不记仇就不错了!   方明华护着儿子又后退一步,摆明了不想掺和。   她把自己个儿的位置摆得很正。后妈跟亲爹离了婚,她跟唐远征连那层疏远的继姐弟的关系也断了,就是毫无关系的认识的人。   不,唐远征帮了他们娘俩,算得上有恩,更不能给人家添乱。   要不是无处可去,她也不愿意上门来给人添麻烦。她又不是王翠枝,人家可是亲娘俩,有没有隔夜仇就不知道了。   方明华的小动作没瞒过别人,但没人顾得上她。   简青桐拉拉唐远征的袖子,飞快地把首长来参观过家里菜地,叫每天记录数据的事儿说了,还特意点了郑旌的名儿,增加可信度。   唐远征看她一眼,示意她别急,别吓坏孩子,唐果已经抱着饼干转眼泪了。   唐远征大踏步过去,面无表情看看地上被拔下来的菜苗,冷声对他妈说:   “这菜地是首长亲自批的试验田,每一棵菜都有记录的,你自己想想怎么跟首长交代。”   王翠枝脸一苦,颤着嗓子说:   “我也是好心。这些长得明显不如那边的强,拔掉补上那边的好苗子,那不是更长收成么。我也是想帮你们立功,你跟首长好好说说,不知者不怪啊。”   唐远征压根不接她的话茬,过去推开西厢房的门:   “这两间屋子给你们住,我给你们找铺盖。”   方明华赶紧带着儿子过来,感激地笑笑,声音沙哑地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远征看看她上火的烂嘴角,张鹏嘴唇都干起皮了,大步回屋提过暖壶,又拿了俩碗过来先叫他们喝水。   张鹏怯怯看一眼正屋门口白白胖胖吃饼干的唐果,小声跟他说谢谢舅舅。   唐远征嗯一声,叫他们先坐下歇歇,他又进来出去地忙活起来。   家里还有朱武在时的旧被褥,艾晴柔当初嫁过来时七大床八大盖的也陪送了不少喜被。她又是个矫情的,家里随时备着客房,铺盖尽够的,后来走时嫌累赘,全给扔下了,就都放了起来。   连家里那辆半旧二八自行车,都还是朱武在时骑过的。   唐远征干活利索,很快布置好两间客房,他自己简单冲过澡,又烧热水叫王翠枝三个洗澡,忙来忙去的,简青桐愣是没插上嘴。   对待婆婆这么敷衍可以吗?就算是普通客人也没这么离谱的吧?她可是家里的女主人。   唐远征见她巴巴地拿眼神跟着他打转,心底郁气无由消散不少,连看她身上不像话的衣裳都顺眼不少,衬得她人白净不说,脸还小,有一股子楚楚可怜温柔娴静的味道。   “工厂那边的名额能匀出来一个不?”   他回屋打算跟简青桐交底。   “有呢,特意给你留着的。”   简青桐看一眼洗得稀里哗啦的洗手间,小声回答。   她听说方明华的事后,就暗自留了一手准备,果然用上了。   唐远征喝了一杯水,沉吟着说:   “方明华带着个孩子,叫她进厂子上班,孩子给我妈带着,每月给开俩钱儿。顺便还能给带着果果。”   简青桐蹙眉。   这意思是,要留婆婆在家里长住了?   说实话,她不是很乐意。见婆婆第一面的印象太差,感觉俩人气场不会很合。   唐远征留意着她的表情,沉声问:   “你不愿意?”   简青桐想了想说:   “那是你妈,老无所依当然要来投靠儿子。我怎么觉得,她跟果果不亲呢?她以前没见过唐骏跟果果?   还有她的脸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上医院看看?方明华跟那孩子也瞧着病蔫蔫的,身体没问题吧?”   唐远征面上难得露出一抹迟疑,低声说:   “我妈那个人,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叫她过来。”   一直没开口的唐果突然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小声喊爸爸,满眼担忧。   唐远征眼神怔了怔,随即下定决心似的,对简青桐说:   “你别管了,他们在家住不了几天。你护着点孩子,别叫他们受了委屈,回头我补偿你。”   简青桐听得没头没脑的,正想再问,就听见外头唐骏小哥仨嘻嘻哈哈跑回来,老远就喊:   “妈妈我放学回来了!”   简青桐打住话头,按捺住一肚子心事,重新摆出笑脸。   “爸爸你回来了!”   唐骏跑进来看见唐远征,高兴地冲过来。   唐远征一把抱起小家伙飞了个高高,掂了掂说:   “沉了不少,看来这些天有好好吃饭。”   唐骏快活地点头,凑过去一口亲在爸爸脸上:   “也有好好练功!爸爸我好想你!”   王翠枝听见动静,拿手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板着脸训斥:   “给我下来!多大的孩子了还上身,不害臊!你爸爸在外头上班挣钱多辛苦,你一个吃白饭的还猴害他,不懂事!还不赶紧把水倒了去,端饭给你爸吃?”   简青桐:? 第56章 [VIP]   被王翠枝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唐骏傻了,小脸歘地白了。   唐果哇地一声哭起来,搂着简青桐的脖子哭得打嗝:   “坏!骂哥哥, 饿, 打, 呜呜!”   简青桐耳膜被震得生疼,小婴儿先天大嗓门堪比狮子吼。   小团子情绪爆发也算在情理之中, 但她话里告状的内容却不得不叫人在意。   不用翻译就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人对唐骏实施了某种程度的虐待, 甚至可能连唐果都无从避免。   俩孩子现在一个五岁多一个一岁半,还都懂事得不行, 谁这么狠心舍得虐待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简青桐面色沉下来,抱紧嚎啕大哭的小团子轻拍着哄,又喊过低头不语的唐骏,一抬小家伙苍白的小脸,好么,哭得一脸泪不说, 嘴唇都给咬破了。   简青桐瞧得心塞, 当机立断说:   “我带孩子回屋。”   唐远征面沉似水,想安抚被吓到引发不好回忆的俩孩子, 看看犹自未知还不依不饶的王翠枝,用力闭了闭眼,任由他们娘仨回屋。   王翠枝还不解气地骂骂咧咧:   “德性!说两句还不爱听了?自己个儿啥身份不知道哇,让干点活儿咋了?惯得不轻!   远征不是我说, 这家里的规矩是得立起来了。你看你这媳妇不知道伺候男人, 小崽子不知道孝顺当爹的, 像啥话, 这不乱套了么。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个乡下泥腿子,一肚子心眼就知道算计自家人,狗肉上不了酒席,也就配给家里当个伺候人的小保姆。   偏你耳根子软,别人一吓唬你就改主意,上下嘴皮一碰,好么,直接许出去个营长太太!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享福的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要我说儿子,你还是赶紧蹬了她,再娶个好的。   不是说那个啥首长家闺女挺中意你么?不行还有咱市里革委会主任丈母娘家侄女子,我都给你相看过了,人长得是真强,大高个儿大屁股,一准儿能生儿子。   还有家里这俩小崽子,你也赶紧地给找户人家送出去,一直叫你养着算咋回事,你欠他们的啊?   乡下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多的是,我问过了,能给这个数!闺女也不嫌弃,养着当童养媳,一口价也能给两个呢!”   唐远征沉默着听到最后,黑沉的脸色居然诡异地好转,终至平静似水。   他扫一眼一脸惊恐想抱起儿子撒腿就跑的方明华,冷眼看向得意洋洋比划手指头的生母,语气不见起伏地问:   “你把他们娘俩带过来,也是打着把人卖了的主意?”   张鹏懵懂的眼睛突然瞪大,猛地抱住妈妈的腿瑟瑟发抖。   他不要被卖掉,他要妈妈。   王翠枝不以为意:   “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也是为他们好。明华还小呢,总得再走一步,带着个拖油瓶本来就不好再找,还是个小子,这往后不得给他盖房娶媳妇啊?   那人家后爹能愿意花这份钱?不如把孩子舍了出去干净,她以后还能再生。   张鹏总归是她肠子里头爬出来的,还能不认她这个亲妈?先给出去叫别人帮着养两年,以后还能养她的老,好事啊,我真是替他们着想的。”   方明华张张嘴想说什么,张鹏先瘪着嘴小声呜咽起来,哭都不敢哭的。她心疼儿子,只得先蹲下来哄儿子,赌天发誓不会把他送人。   王翠枝白了惺惺作态的继女一眼,撇撇嘴小声说句装啥呀,满脸不屑。   唐远征看着跟他推心置腹的母亲,奇异地并不感觉失望,却还是问了句废话:   “当初你也是打算这么安排我的?”   王翠枝嗔他一眼,语气亲昵地说:   “傻孩子,你那会儿都快高中毕业了,马上就能去工厂当工人月月领工资养妈了,我傻了才把你推别人家去,那不是纯粹给人家占便宜么。”   唐远征垂了眼又问:   “既然打算让我养你,为什么还要急着改嫁?”   他爹还没闭眼,她就开始留意下家了。   王翠枝抿嘴一笑,颇有几分自得:   “我知道你孝顺,多会儿也不能忘了妈,但妈总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吧?你自己个儿也娶上媳妇了,咋还问这样的孩子话,那妈不也得找个伴么。   你放心,不管到多会儿,妈都是你亲妈,不会拦着不让你孝顺的。”   唐远征抬起眼,定定看着她,又问:   “叫我讨好后爸他们一家子,就是孝顺你?”   王翠枝皱眉,拿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他。   “你都多大了咋还这拧巴?那是你后爸的家,人家姓方你姓唐,你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多干点活多让着人家点不是应该的?   这本来就是做人的道理,跟孝顺我有啥关系?我说你孝顺是说你不忘本,还知道每月往家寄钱,时时惦记着我。你不亲近你后爸,我也没说啥吧?   这亲的跟后的他本来就不一样。你可别犯蠢,家里俩小崽子就算改了姓,那也是姓朱的,跟你不能一条心。   你也别想指望着他们以后养你的老,尽早送出去得了。妈还指望着抱大孙子呢!”   唐远征眯眼看看眉飞色舞的母亲,骤然长长吐出口浊气,露出个释然的笑来。   “我知道了。儿子长大了,以后还会每个月给你寄养老钱。你说得对,儿子不能跟你过一辈子,你还是得赶快找个后老伴儿,陪你过下半辈子,那才是你的家。”   王翠枝忸怩了一下,脸上竟然还红了红,嗔他一眼,喜滋滋说:   “你这孩子,这些话心里记着就行了,非得说出来干啥。妈也不瞒着你,妈这回来呀,还真就想叫你帮妈好好找一个。   你这头儿认识人多,给我找个人体面性子也好的,岁数最好别太大,官大官小到不要紧,吃公家粮就行。   你先去给妈扫听着,妈搁家给你把规矩立起来,保管你回家来住着舒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事都不用你操心。”   说完又去瞪方明华:   “你抱着孩子上哪去?这马上吃晌午饭了,你不赶紧端饭去,真当自己是客,光张嘴等着吃了?”   唐远征看着眼前这熟悉又滑稽的一幕,有些想笑。   在方家住那会儿,他妈这一套向来都是骂他的。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可他并不觉得如何解气。   方明华趁俩人说话工夫,抱着儿子偷悄悄往院门口挪,就差两步就出门槛了,偏偏被叫住。   她畏惧地回头看一眼面容和善的后妈,抱紧怀里儿子,娘俩缩成一对鹌鹑:   “我抱鹏鹏出去撒泡尿,刚才水喝多了,尿急。”   张鹏使劲揪着她的衣裳往外拽,无言催促妈妈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不要被卖掉!不要跟妈妈分开!舅舅婆婆都是坏人,呜呜。   唐远征一眼瞧出娘俩写在脸上的惊恐,眉头一皱,大步过去挡在门口,指指院墙西南角的旱厕说:   “厕所在这边。”   艾晴柔瞎讲究,家里设了客房不说,还特意建了个专门给客人用的旱厕。洗手间那头的马桶通着下水和化粪池,留给自家人用。   唐远征推开厕所小门,探头看看里头没纸,伸手从兜里掏出叠起的卫生纸递过去。   方明华被动接过卫生纸,见他堵在门口跟牢头似的,看着就不好惹,脸色愈发苍白似纸。   唐远征皱眉,知道她误会了,耐心跟她透了底:   “上完厕所赶紧出来吃饭,吃过饭我带你们上工厂那边报到,给你们娘俩申请个单人宿舍。”   方明华眼睛一亮,看看蹲菜地里试图往回栽菜苗的王翠枝,小声问:   “你要介绍我进厂子做工?”   唐远征嗯一声:   “跟我媳妇要了个招工名额,你想想要做什么工种。”   方明华一脸的柳暗花明,激动地小声说:   “做什么都行!我指定好好干!”   唐远征不忍心看她这副马上要喜极而泣的模样,摆摆手,没理会还在菜地里琢磨怎么亡羊补牢的王翠枝,转头进了正屋。   推开西屋门,就看见床上唐骏唐果挤在简青桐怀里,像是钻入母鸡翅膀底下求庇护的两只小鸡仔,可怜巴巴泪痕未干的。   简青桐正小声给俩孩子说着什么,见他进来,三人齐齐抬头看过来。   俩孩子眼里的委屈与防备立时扎痛了唐远征的心。   他顿了顿,迈步进来,低声保证道:   “这是咱们的家,有爸爸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们,别怕。”   简青桐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就凭唐远征对俩孩子的上心程度,任何想对他们不利的因素都会被第一时间排除,就算是他亲妈也得让步。   看他这意思,是不会留他妈久住了?倒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唐远征安抚过俩孩子,望向简青桐了然的目光,突地升起一阵狼狈,以为她听见了刚才院里他妈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   “我妈那人向来自私,脑子里还一副以夫为天的封建思想,连我这个亲儿子都能被她拿去讨好后找的男人一家,更别提其他人了。   我也不喜欢她,她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她在家住不了两天。”   顿了顿又说:   “我会尽快安排她跟人相亲,她有事情忙就顾不上别的了。”   简青桐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当儿子的主动给亲妈安排相亲,给自己找后爸?这什么感天动地母子情!   唐远征被看得狼狈,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一手一个抱过躲着他的儿子闺女,两边分别亲口小脸蛋,喊简青桐出去吃饭。   唐骏乖巧地一声不吭,低着头不肯看人。   唐果扭着小身子朝简青桐伸手:   “妈妈抱,不出,坏!”   简青桐同情地看一眼信用崩塌的唐远征,小声建议:   “俩孩子认生,要不,我跟他们在屋里吃?”   她也不想跟难打交道的婆婆一起吃饭,光是想一想,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唐骏眼睛一亮,终于肯抬起头,期待地看向爸爸。   唐远征没好气地把俩孩子塞回床上,顺手拍了儿子屁股一下,笑骂:   “有了妈妈就不要爸爸了?小没良心的。”   唐骏被打这一下,低落的情绪瞬间好转,觑着他的脸色,大着胆子回嘴:   “妈妈对我好!我最爱妈妈了。”   唐果复读机似的声援她哥:   “爱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VIP]   同住一个屋檐下, 避不碰面是不可能的,尤其在王翠兰有心端着长辈架子要给家里立规矩的前提下。   晌午饭就被她挑了不少刺,嫌不年不节的就做肉菜, 油也放得太多, 炒一盘菜放的油都够一般人家吃一个月的了, 又嫌吃的是不掺杂粮粗粮的纯精米细面,一点都不艰苦朴素, 直呼罪过。   可嘴上再咋嫌弃,也没耽误她狼吞虎咽, 捡着上好的肥肉往唐远征碗里夹上两筷子,就往自己嘴里塞一大筷子, 吃得满嘴流油也堵不住唠叨的嘴。   方明华母子俩拘束地坐着,只敢捡着自己面前的菜吃。要是方明华敢夹肉给张鹏,就会得王翠枝一个恶狠狠的眼刀子,和一连串阴阳怪气的数落。   唐远征本想当耳旁风过,后来听得心烦,加上跟简青桐一桌吃过几次饭, 潜移默化接受了公筷的存在, 顿时就觉得他妈夹在自己碗里的几筷子菜膈应起来。   原本也没那么亲近。   可他也不会浪费粮食,做任务时间久了也有断粮的时候, 生老鼠虫子都吃过,何况这炖得喷香的肉?   唐远征面不改色端起碗吃掉,风卷残云一般吃完饭搁下筷子,王翠枝都没再找着给他夹菜展示母爱的机会。   唐远征把自己的碗筷一收, 就要起身离桌, 看着方明华娘俩实在拘束, 他把空碗一搁, 抄起桌上两盘热菜,一分为三,往那三人碗里均匀一搬,空盘子摞起,淡淡催一声快吃,吃完还有事。   王翠枝以为儿子要去帮她打探后老伴儿人选,心里头一美,也忍了那些看不惯的人跟事儿,省得掰扯起来耽误工夫。   方明华之前得了唐远征的话,知道吃完饭就要带她去工厂那头面工,心中期待之下,更是严阵以待,想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见工厂领导,还琢磨着早点吃完好多听弟弟两句提点,吃饭的速度就更快了。   张鹏人小肚小,吃两口就饱,吃完后饭气攻心就犯起困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愣是坚持着不肯睡。   唐远征就说叫孩子进屋睡,吓得方明华娘俩不困也不饿了,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离这里。   唐远征意味深长地看眼被人如避蛇蝎的亲妈。   王翠枝还骂骂咧咧挑拣人家剩菜里头的肉片吃,把饭菜全都给翻捡得不成样子,小声嘀咕着晚上留给俩野崽子吃,又扯着大嗓门使唤躲屋里吃独食的儿媳妇三个,赶紧出来干活洗锅。   唐远征浓眉紧锁,听着西屋里唐果又被吓哭的呜咽声,觉得不能放任他妈搁家里作威作福了。   “妈你也跟我来,上工厂那头看看。”   王翠枝眼睛一亮,一抹嘴儿问:   “你要介绍工厂里头的给我?那也好!”   她撂下筷子,摸摸才洗过梳起的头发,又摸摸两边耳朵上的金耳环,整整身上崭崭新的衣裳鞋子,小声问儿子:   “我就穿这一身去看成么?”   她想说去相看,当着人面又觉得不太矜持,含糊着说了个去看。   唐远征权当没听出来,本着调虎离山的心,赶紧领人出去参观工厂了。   简青桐哄着俩孩子吃完午饭,也不叫他们出去,就搁西屋睡午觉。   孩子生物钟早养得规律,加上情绪爆发过一回,累得很快睡熟。   简青桐顺手把饭桌先收进空间,走洗手间的小门进院子放去厨房,也没管饭厅那边,自顾先漱口回屋午睡。   闹钟一响,简青桐叫醒唐骏起来上学,王翠枝还没回来。   唐骏打游击似的一边警戒着飞快洗了把脸,跟院门口探头探脑不进来的大军小兵俩人汇合,小哥仨飞快跑远。   “我妈说你奶可厉害了,对你好不好?”   跑出一段距离,大军拉住唐骏小声问。   唐骏闷闷不乐摇头:   “她不喜欢我。”   大军小兵俩人都替他发愁,热情邀请以后去他们家吃饭歇晌。   唐骏又仰起笑脸说:   “不怕,我家我爸妈说了算,我妈会保护我,还有妹妹。”   说完又小声嘀咕一句:   “妈妈不会叫坏人欺负我的。”   不像住姥姥家,那个女人压根不管他跟妹妹,一不顺心就拿他俩出气,不是打骂就是饿饭,最坏的就是她了。   大军赞成地点头:   “简阿姨对你俩这么好,比我妈对我跟我弟都好,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后妈,有她护着你们,肯定不会叫你跟果果吃亏,不用担心,简阿姨那么聪明,脑子好使着呢。”   小兵点头附和:   “咱仨臭皮匠,都顶不上你妈一个诸葛亮,你妈强无敌!”   “强无敌”这词儿还是听柳絮故事里说的。   仨孩子期中成绩都很不错,简青桐大方地写了后续三万字章节出来,当做给他们的奖励。   这下可把小哥仨给美坏了,这几天在班里没少出风头,每天上学的热情都高涨不少。   就连老师都特意喊他们去办公室讲过故事,还给了不少小零食,笑得别提多亲切了。   “强无敌”这词儿一出,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小哥仨兴致勃勃地继续讨论起柳絮穿越到古代的故事来,揪着各种细节漫无边际地进行推理讨论,竟然主动做起阅读理解来。   “真希望明天就考试,咱们就能知道接下来又发生啥故事了,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叫人抓心挠肝地不好受。”   小兵故作深沉地叹气,跟以往淘气甚至有点厌学的皮小子形象截然相反。   大军心有戚戚焉地背手摇头叹气:   “简阿姨太忙了,有写不完的文章画不完的画,那都是领导布置下来的正经工作,咱们也不好总缠着她催更。还是考试好哇,只要考好了,就能光明正大要奖励。”   唐骏一脸的欲言又止。   大军好奇问他咋了。   唐骏前后看看没人注意,这才招呼他们凑近了小声说:   “我妈已经这么忙了,家里还来了人。我奶看着就不像好人,比柳絮她那个古代的奶还坏。   她肯定要磋磨儿媳妇找我妈茬,弄出一堆有的没的活计逼着我妈干,还要给她端洗脚水捶腿什么的。这么一来,我妈哪还有时间写故事啊?”   大军倒吸一口气,跟弟弟对视一眼,全都一脸忧心忡忡!   “那不就跟电影里演的地主婆一样了么?太坏了!”   “咋办呀?婆婆是长辈,管儿媳妇好像只能听着了。”   大军眼珠子一转,贼忒兮兮一笑,竟然比他弟看着还更皮两分。   “简阿姨是小辈不好跟婆婆对着干,唐营长是儿子也必须孝顺听亲妈的话,你跟果果是孙子就更指望不上了,但咱们可以搬救兵啊!   咱找领导告状去。首长都可看重简阿姨了,肯定要支持她工作。首长懂兵法能打胜仗,对付一个封建地主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兵受到启发,眼睛亮亮地跟着出主意:   “咱们也可以找老师告状啊,小张老师就可喜欢唐骏了,肯定不想看到你学习退步。   老师们都是文化人,有学问,家里也都有婆婆长辈,肯定知道咋对付他们,咱找老师取取经!”   唐骏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重重一点头:   “行!柳絮遇到问题就是想着走进人民群众中间去,听取劳动人民最朴素又最具有智慧的生活经验,集思广益不耻下问,这才找到对付封建贵族和落后家庭的办法。我们也这样做!”   大军小兵佩服地比出大拇指:   “还是你理解得透彻,把柳絮的精神都总结出来了,难怪你考试总考双百分。”   唐骏腼腆地笑笑:   “也没有啦。我只是多学多想,听我妈说得多就会了,比我妈还差得远呢。”   大军小兵点头赞成:   “那是不能比,简阿姨最厉害。”   小哥仨定下方针,立马列出一二三条来,打算进学校就分头行动,执行力极强。   唐远征还不知道仨小的将带给他什么样的风波,此刻正一脸严肃地跟兼职临时厂长的何宏伟握手,简单介绍方明华的情况,说明占家里一个招工名额的事。   何宏伟对唐远征两口子信任得很,简单询问方明华两句,就打发人带她过去登记分宿舍了。   “远征啊,你这大忙人好不容易回来,该请喜酒了吧?份子钱我可都准备好了。”   唐远征爽快点头:   “大后天请酒,五月二十号,我就不再单独喊你了,晚上准时过来,酒管够。”   王翠枝见着这么大个厂子,心里生怯又隐约兴奋。   她见儿子拉着个年纪不小的领导一个劲儿说话,就误会这是想给她介绍的相看对象,当即端着起自个儿来,拿捏着身段抿嘴笑,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何宏伟心细,不然也管不了那么大一个后勤科。   他被一眼一眼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当唐远征他妈良心发现,跟后找的男人离了,才发现还是亲儿子靠得住,这会儿正反省早些年不该把唐远征小小年纪赶出家门,感激部队上把她儿子管得好,这才情绪外露感激涕零的。   唐远征十六岁入伍,小孩儿命苦,跟长在部队里头一样样的,有家归不得,有妈不如没妈。   唐远征越能吃苦越是优秀,部队上下就越佩服他心疼他,对生而不养的王翠枝意见越大。   没见过这样偏心糊涂的亲妈!胳膊肘尽往外拐。为了搏个好后妈的名声,踩着亲儿子谋好处,令人齿冷。   要不是唐远征志向坚定,在部队的大家庭里严格要求自己积极上进,只怕一棵顶顶好的苗子就要夭折在他亲妈手里头!   那是极大的犯罪。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VIP]   “你妈有事?”   何宏伟那样圆滑一个人, 也不想跟王翠枝虚与委蛇,直接向唐远征问了句像是在挑衅的话。   唐远征压根没觉出不对,丝毫不遮掩地说:   “我妈想找个后老伴儿, 我上咱工厂这边来踅摸踅摸。咱这不是有不少退伍残疾老兵过来招工么, 我妈别的不行, 伺候人还有一手,人不懒。”   何宏伟被他直戳戳几句话呛到, 扫一眼旁边臊得老脸通红的王翠枝,想笑又不敢。   这个唐远征, 还真不怕丢人。   “你说的对,咱们这里确实有这个需要, 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简而言之,老光棍挺多,随便挑!   唐远征也觉得给自己挑后爹这事儿有点那啥,眉头一皱把他妈拽过来。   “叫她自己挑吧,以后是她跟人家过日子,我没意见。”   他还是每月给寄点生活费, 别的不掺和。   何宏伟比他还尴尬, 硬着头皮冲王翠枝挤出个笑容,扭头喊人:   “小郭!郭春梅你来, 给王翠枝同志仔细介绍下咱厂子里的单身男同志,咱给唐营长他妈做个媒。”   郭春梅是人事科的,暂时借调过来,帮忙管着工厂这一大摊子, 人很是热心能干, 一听领导喊她, 立马小跑过来, 热情洋溢地拉着王翠枝介绍:   “同志你就是唐营长的母亲呀,长得真年轻,都不敢信您有这么大一儿子!咱俩搁一块站着,人家说不定还得以为你是我姐呢。”   王翠枝臊红着脸被她拉走,还欲言又止地回头看何宏伟。   这人她就挺中意的!看样子官儿还不低呢。   何宏伟被她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一阵恶寒,斟酌着问唐远征:   “你还真打算把你妈留咱这儿?她看着可不像是个省心的。”   唐远征皱着的眉心都松开了,无所谓道:   “你不了解她,她就是那种思想保守甚至带点封建的传统妇女,以夫为天,成天围着男人跟锅台转,一心想当贤惠人儿,心里除了她自己的小家,啥都装不进去。   等她再成个家就消停了。”   何宏伟听得无语。   这不就是菟丝花么?一天都离不开男人那种。   “不是,你妈思想这么落后,你得教育她呀。”   何宏伟觉得不能这么简单放弃一个同志,特别还是军属,搞不好就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唐远征眼神淡漠,细看的话还带着一丝讥诮:   “她今年45了,日复一日自我催眠她自己那一套,那种愚昧落后的观念早就刻进骨子里了,没个百八十年扭转不过来;除非上强制手段,送她去劳动改造,可她又会搞表面,抓不到大的把柄。   这种自私虚伪的人,跟她上批评教育那一套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劲,没有太大挽救的价值。   不如找个思想作风过硬的男人管着她,替她当家做主得了,她也犯不了什么大错。”   何宏伟听着他这过分清醒甚至带着两分凉薄的话,心里很有些不得劲。   思来想去,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带她过来,不会是在家闹你们了吧?你媳妇受委屈了?还是她容不下唐骏唐果小兄妹俩?你安排她住哪了?   不行也先安排住这边宿舍。厂房地方大着,后头陆续还要再招几批工人,有的是人给她挑选,估计她也乐意搁这边住。”   越说越觉得不对味儿,何宏伟眉头也揪起来,咋还跟皇帝选妃子似的呢?   唐远征摇头谢过他的好意。   “不用麻烦。这次来得急,老家房子还没找到卖家,托人帮忙代卖,她一人在那边住怕被人报复。我先给她在附近乡下买幢民房住着,不能离太近,脾气合不来住不到一块儿去。”   何宏伟一听就明白了,理解地点头:   “也行。先叫她在这边转转,你抓紧去问房子的事儿。咱们工厂大规模招工,好些人拖家带口地过来,宿舍住着挤,也往边上扫听租房买房的事儿,你去晚了说不定还不好弄。”   唐远征想起简青桐无意中跟他聊起的话,照搬过来问:   “工厂办起来,这人多了地皮就值钱,不顺势搞搞房地产?建楼房卖商品房建百货大楼医院学校,不出十年咱们这就能变城镇甚至城市,地皮也就越来越值钱,比建工厂还赚。”   何宏伟听着就笑:   “这你媳妇儿说的吧?很有远见。咱们也开会讨论过这个问题,首长的意思是,让拿出一份详实的长期以及近期计划书,找专家问过意见再研究,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嘛。   我看小简同志很有想法,也可以出一份计划书,多提点子,组织不会忘记她的功劳。”   唐远征面色稍霁,眉眼间锋锐之气稍稍收敛,便觉得整个人温和下来。   “我回去跟她说。”   何宏伟拍拍他肩头,乐呵呵地像是见着自家夫妻和美的小儿女:   “小简是个好同志,她的脑子很值钱,这是咱司令员的原话。一定要尽全力支持她的工作,别叫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分散她的精力。   要不是你们级别不够,组织上都想给她配勤务员了。   就一个能帮上忙的刘大妮,还被她给推荐来厂子食堂干;小简她又要搞写作又要带孩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可千万别再叫你妈来给她添乱了。   不怕明白给你说,你要是不把你妈安排好,我是要上报给组织解决的。”   唐远征眼中浮现一抹诧异,像是没料到组织对他媳妇竟然会看重到这份上。   何宏伟也算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重重拍下他肩头说:   “你可别拿老眼光看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媳妇早不是吴下阿蒙了。她那个学习进步的速度,全军区都有名的,在司令员那边都挂了号。   你这成天在外头跑,怕是还不知道,你媳妇背后还有个师傅吧?”   何宏伟压低声音,语气唏嘘:   “何成碧,马步芳副官的外孙女,打小在马家跟着马家的小姐们锦衣玉食养大,大家闺秀名门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爱唱戏,正经拜过师的,学的正宗梅派青衣,不过没正式登台马家就败了。   之后流离辗转多年,运动后被下放到你媳妇娘家蓬莱村劳改,没几年就去世了,算一算也有四年多了。   你媳妇心善,救了这人一回,背后偷摸接济人家,顺便就拜师学艺,没人知道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去。   就这回她回老家办工作调动,顺便就露了一手,给养猪场治了回病。疑似猪瘟,简单扎两针给治好了,没有一头病死,你说神不神。”   唐远征目光连闪,显然被他这信息量过大的话给惊着了。只他沉得住气,面上并不显。   何宏伟还继续说:   “你媳妇老家那头畜牧站的人特意往咱部队打电话,想调她回去参与猪瘟防治调研工作组,那咱领导哪能答应?   别说他们那边还只是疑似猪瘟,就想把人占了,想得美!   小简写的那个地震安全手册,从地震预测、平时预演、震时逃生、震后防疫重建等等方面,总结出一系列的措施,那叫一个到位!大领导特批,上人民报,全国范围内宣传!”   何宏伟语气兴奋中有着浅浅的遗憾:   “二月份海城7.3级大地震,你也参加了抢险救灾工作,损失巨大!这还是我国科学家成功预报到这次地震,做好了积极应对的结果,但仍然有大量人员伤亡。   假如小简这份安全手册出来得再早一点,说不定就能减少些伤亡损失,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何宏伟对上唐远征严肃的表情,发觉失言,连忙笑着摆手:   “当然,这事情跟小简没关系。她很可能就是受到这次灾情启发,才萌生了写这个安全宣传系列的念头。   包括后面的火灾、溺水、人贩子等等一整个系列的小故事,都有着积极的宣传教育意义,对以后的抗灾防暴工作有着指导性的作用。   等她这个系列写完,少说也能替咱们部队挣个集体三等功。   你说说,就这样的人才,咱们部队怎么可能放她去研究什么病猪?大材小用么不是。”   唐远征似乎消化完毕,眉眼间细微的波动重归平静,话语一如往常般简洁坚定:   “我们听从组织安排,为人民服务。”   何宏伟喝口茶润嗓子,含笑瞥他一眼。   “你少跟我这装相,人小简觉悟不比你低。   我也提前给你透个底,你家小简不简单。她手里应该握着她师傅留给她的东西,前两天还出手了一颗顶级宝石,才一千块就给出了,她是不是缺钱使了?   小简心善,上回捐款直接捐了一千块,发给她的奖金一分没留,包括陈首长从她那边买头花的三百块。   对了,说起这个头花,又是一段故事。首长夫人戴着头花出席国宴,外宾一下子就看中了这个头花,抢着要拍卖带走。   大领导夫人了解过这个事后,做主把五朵头花全送给外宾当赠礼。其中有位大使夫人是个爱写诗的,特意为这事儿写了首外文诗,据说还登外国报纸了,这可太有面儿了!”   唐远征轻轻眨下眼,语气也淡淡的:   “她手很巧。”   给他破洞的衣裳都快补成花儿了,每天穿上脱下的时候看见,就会想起她。   家里有了女人,确实不一样。   只她比他想得更要不一样些,很能干。   何宏伟赞成地点头:   “心灵手巧!关键是脑子好使。”   提起简青桐,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提出的那个动画笔记本和踏板车项目也要上了,跟你说了没?真的特别好!   产品还没出来,预定的单子就好几百了,咱厂子的名头都打出去了,这可全是小简的功劳!   我听说她还特别会穿衣裳,俩孩子都给打扮得跟年画娃娃似的。我就琢磨着,咱早晚还得开个服装厂,到时候还得借她的脑子想想新颖好看的服装款式。   对了还有,小简在家鼓捣的那个试验田,记录的数据往专家那头送了,说是特别有研究价值,袁先生都亲自问了一嘴。   你瞅瞅,这一桩桩一件件,哪能离了她?小简注定要扎根在咱部队一辈子。你小子娶了个好媳妇啊!”   ▍作者有话说:   我桐真的能干,也真的站住脚了!唐远征开始正视她的好了,我桐能理他吗?嘿嘿嘿~   高考的小天使们加油!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超常发挥考运上上佳! 第59章 [VIP]   简青桐午睡起来, 看看收拾整洁的饭厅,心下微觉满意。   不管是婆婆收拾的,还是唐远征收拾的, 能保证合居环境品质就成, 她只看结果。   唐果有些受惊, 睡得不太安稳还格外黏人,醒来婴儿车也不坐了, 就要人抱。   简青桐索性休息一下午陪孩子,反正刘大妮这个监工不在, 她乐得摸鱼。   刘大妮赶着下午两点多钟过来。这个点儿孩子都上学了,歇晌的人也起来了, 不怕吵到别人休息。   “这好好的菜园子咋秃一块?”   刘大妮一进院门,一打眼就察觉出不对,心疼得直哎哟。   这菜园子当初可是她亲自播的种,每天亲眼见着孩子们浇水拔草捉虫的,很有感情,咋一眼没瞧着就遭了殃呢?   简青桐正琢磨着往菜地里补种些什么, 刘大妮一问, 她随口说:   “被唐远征他妈拔掉的,嫌这边长得不好, 想移栽那边长势好的菜苗补过来。”   刘大妮心疼得只叹气:   “她这是想间苗?那也没有一口气全薅秃了的呀。再说哪有长得很差?我家菜园子差不多也就长这样,她咋能这样嫌贫爱富呢?”   嫌贫爱富?   简青桐莞尔,微微沉郁的心情也跟着疏散不少。   “拔都拔了,你也别心疼了, 帮忙想想倒腾出来的这一小块地种点啥合适, 尽快补上观察记录, 把地充分利用起来。”   她可说不出是老人家好心办错事的客套话, 王翠枝摆明了要摆婆婆的款找麻烦,她有唐远征撑腰,不必低声下气虚与委蛇。   唐远征可能更希望她护着俩孩子别受委屈,这人原则性目的性特别强,她摆得正自己的身份,也就不必怕所谓的婆婆。   唐果依偎在妈妈怀里,捏着妈妈衣裳扣子不放,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少了平时的好奇灵动,安安静静听大人说话。   刘大妮再是心疼也没办法,嘬着牙花子盯着那小片空地,很快给出选择方案:   “我看你跟孩子都挺爱吃水果,快入夏了,种两颗西瓜或者甜瓜?吃着还解暑。要不再种点大葱、洋柿子、四季豆都行,能一直长到秋里。”   简青桐眼睛一亮,拍板:   “就种西瓜和甜瓜吧。”   唐果感染到大人的情绪,跟着露出笑脸,拍着小手说:   “吃瓜瓜。”   “果果今儿咋都蔫吧了?不会也挨说了吧?”   刘大妮一脸心疼地要抱她,被孩子一扭头躲开了。   简青桐拍拍埋头抱紧她的小团子,脸上笑容有几分无奈,这俩孩子都过于敏感了。   “家里来人,可能有些怕生。”   她只能这样代为解释,总不好当着孩子面说长辈的不是。   刘大妮理解地啧啧两声,凑过来小声问八卦:   “你婆婆那人瞧着可不好相与,晌午我都没敢搁你家多呆,她是不是可厉害了?她过来是吃你们的酒席吧,吃完就回老家,还是住下不走了?”   简青桐想着唐远征的交代,也小声透了句底:   “可能要多住几天。她跟老家那边的男人离了,闹得好像不很和气。唐远征不放心她一个人搁那边住,顺便就给接过来了。”   刘大妮果然来了兴趣,好奇地打探起八卦。   简青桐没跟唐远征商量好一致口径,也没有说婆婆八卦的兴致,两三句含糊过去,简单提了提方明华的事。   “那男人真不是个玩意儿!最恨这种打老婆的孬种,就该好好收拾他一顿,打服了啥毛病都没了。”   刘大妮咬牙切齿,顺手把才被拔下来的小白菜给洗了,也能当盘菜。   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快。   正当刘大妮蒸好一锅大馒头时,于阳送王翠枝回来了。   于阳人没魏向前外向,但平时也是个温和的好脾气,颇有几分大肚能容的沉稳。   此刻看着他绷紧一张脸,说起话来能短则短,视线余光都绕开王翠枝身周两米远,哪里还不明白这孩子被惹毛了。   “嫂子,营长有事忙,叫你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于阳把话带到就要走,被简青桐喊住,拿出一兜烤鱿鱼丝给他当零嘴儿。   于阳被当成贪嘴的小孩儿看待,耳根发红地连连推拒说不要,被简青桐硬塞过去,叫他带回去分给营里兄弟一起吃。   听说有其他战友的份,于阳也不好代为拒绝,只得不好意思地拎着兜子跑走。   嫂子真的太好了,回趟老家还惦记着他们。陈东最占便宜,嫂子还特意送了他一个贝壳小狗,看着可亲了。   王翠枝冷眼瞧着,见儿媳妇跟人拉拉扯扯送东西充大方,面上也假假笑两声劝人收下,想赚个现成的人情。   等人一走,她就撂下脸子开骂:   “远征不在家,你就这么往外泼洒东西的?这家里东西都是我儿子的,有你做主的份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狗窝里长狗尿苔,没有好货!你赶紧把家里的钱跟东西都交上来,没有我同意,不许你乱动一指头!”   从她开骂第一个字,唐果就又被吓到。简青桐皱眉给她戴上隔音耳塞,正想把小家伙送回屋里,空出手来好跟这个奇葩婆婆对线,却被泫然欲泣的小团子死死搂住脖子不放。   简青桐立马跟套上紧箍咒似的,不好操作了。   她总不能在孩子面前当泼妇吧?毁形象不说,还做了坏榜样,万万不可取。   许久没跟人现实对战,简青桐对自己的骂战功力没点数,遗憾地冲刘大妮使个眼色,想叫她把唐果带出街转转,闲杂人等退场,自己才好放手施为,怼个痛快。   刘大妮是个急脾气,本就对王翠枝有意见,顾忌着唐营长跟简青桐两口子,才不好跟人家长辈闹翻。   此刻见简青桐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神,当即热血上头,撸起袖子就上了:   “大娘,你咋能这样说呢?青桐妹子自己有本事,挣的钱足够自己花。你一个当老婆婆的,上来就想抢儿媳妇东西,这不太好吧?”   王翠枝压根不怵她,翻个白眼骂:   “你闭嘴!你啥身份自己个儿不知道,有你说话的份儿?小心我扣你工钱!敢跟主家顶嘴,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小心我告我儿子开了你!”   刘大妮气管子都差点给堵上了,面红耳赤地说不上话。   这老太婆把她当成啥人了?太不讲理了!   简青桐听着这离题万里的走向,抱紧没有安全感的小团子,忙打断那俩人牛唇不对马嘴的争论。   “刘嫂子你别生气,她不知道,瞎说呢。你快回家忙自己的吧,工厂那边住了好几百号人,你先回去上班。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这不老家有人过来了吗,有的是干活的人。”   她也不是现编的借口,真有这么回事。   工厂那边招工一开,宿舍逐步入住,食堂那边先开张,要供给工人以及家属们吃食。   厂子那头早打招呼叫食堂的先过去上班。刘大妮请了假,想等忙完简青桐喜酒酒席的事情再过去,她可是主厨。   食堂那边好几个打饭窗口,好些工人还在路上没到,食堂那边供餐压力没那么大,缺她一个岗也运转得开,领导就很通情达理地准了她的假。   事实上,包括领导在内的许多人,都期待着这顿喜酒。   先锋营作为师里特殊的存在,是能跟一二三团并列的独立单位。营里所有人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营长唐远征更是王牌战神全军偶像,唐阎王的威名传遍各大军区,战功赫赫,人多竖大拇指的。   能吃上他的喜酒,也是极有面子的一桩事。要是再能闹一闹洞房,亲眼看看唐阎王被戏弄还不能翻脸,出去能吹一年!   本着各种明的暗的能说不能说的小心思,部队上下都对这场婚礼大开绿灯,后勤部采购车每回出去,都特意上门来问问有啥要带的。   先锋营那群狼崽子更是呜嗷叫唤着,见天往外拉练,四外遭的深山老林子都被他们筛过好几遍,打下好些野物硝了皮子,要给他们营长跟嫂子送礼。   酒席主厨刘大妮更成了总指挥,说少只鸡鸭,回头就能收到七八只野鸡野鸭子,说话可好使了。   就连她爱人李连长都跟着沾光,存在感大盛,被动成为给媳妇带话的传声筒,有人借机点餐,有人想偷摸送礼,有人纯粹想帮忙,不一而足。   被人捧了这些天,刘大妮也飘了,冷不丁被王翠枝这样不拿正眼瞧地叱骂侮辱,一下子就懵了,委屈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刀子不用不磨是要发钝生锈的。   好在还有个头脑冷静的简青桐帮忙递台阶。   刘大妮战斗底子在那,缓一缓就好了,哪里肯留下心善又心软的简青桐一人搁这受委屈?   鲁东大妞的义气一生,恨不得立马举起简青桐娘俩走人。   哦不对,这里是青桐妹子的家,是把讨厌的恶婆婆丢出去!   “妹子你别说了,跟这样人讲不通道理的,小心气到你。你赶紧带着孩子去找唐营长,这里我看着!”   简青桐实时翻译:   妹子你先撤,快去搬救兵,我断后!   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口窝那处也暖暖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般人都不乐意沾手,刘大妮却义不容辞地替她挡刀。   “不用嫂子,我……”   话还没说完,大敞而开的院门啪啪被人重重拍两下,简新祝沉肃着脸高声喊人:   “青桐,咱们都到家门口了,咋还不出来迎上两步,光顾着跟人说笑?我这个小叔的分量不够,再加上你小婶跟仨兄弟,总说得上话吧?”   简新祝话里点着侄女的名儿,不善的眼神却直直盯着趾高气昂的王翠枝,把人盯得低头含胸心虚躲闪还不放松。   简青桐眼睛一亮,哦豁,撑腰的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VIP]   “小叔小婶, 青松哥、伟伟、小玉小瓷,你们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去车站接你们。”   简青桐抱着果果迎上来, 示意刘大妮也趁机开溜。   “这是刘嫂子, 人特好, 热心肠,见我初来乍到带俩孩子, 怕我忙不过来,抽空就来帮把手。”   西墙头扒着看热闹的岳兰芝呸地吐掉瓜子皮, 看戏不怕台高地高声插嘴:   “可不止!唐营长媳妇人可大方,笼络人可有一手, 不单借车给刘大妮骑,还给一个招工名额!   外头都抢破头的好事,就这么被她拿出去做人情了,也不知道是有啥把柄被人揪手心里了,这么上赶着。”   她啧啧两声,恶意挑拨:   “前些天革委会的人都特地来逮她去审, 这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   王翠枝一听革委会的名头, 吓得浑身就是一哆嗦,噌地后退两米远, 像是要跟不省心的儿媳妇划清界限。   “你还得罪过革委会的人?他们肯放过你?”   岳兰芝瞅见她这副怂样,意外地瞪大一双三白眼。她这戏台都搭好了,当婆婆的不该抖起威风,把惹祸的搅家精媳妇训一顿赶出去么?   简青桐知道王翠枝跟方明华离婚的内幕, 自然知道婆婆这会儿犯怂的真相为何, 说白了就是怕张中华以及背后靠山报复呗。   没点骨气, 只会窝里横。   家丑不外扬, 简青桐扫一眼扒墙头光明正大看热闹的邻居,淡淡开口:   “我看这西边院墙光秃秃的不好看,赶明儿移栽些蔷薇过来,种一整面花墙,浪漫又喜气,还挺应景的。   就是蔷薇刺多,容易扎着人,还得请邻居多担待了。”   这话明晃晃地在刺扒墙头的岳兰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刘大妮噗嗤一声笑了,解气地看着西边墙头上脸色难看的岳兰芝,捧场道:   “这主意好!结婚就是要喜气,种花又好看又香,邻居还跟着闻香味了呢,哪会有意见?反正院墙是你家的,你想种啥就种,爱咋种咋种!”   敢当面上眼药,她岳兰芝怕不是打错了算盘!   就不借车给她!就不给她招工名额!眼红不死她个红眼病!   简青桐怕刘大妮当场跟西边邻居吵起来,忙推她一把叫她赶紧走,家里已经够乱的了。   刘大妮见简青桐娘家来人,一来就把她恶婆婆的嚣张气焰压制下去,也没啥不放心的。   “那我先走了啊。锅里馒头再闷个五分钟就掀锅盖吧,闷久了滴水不好看。”   简青桐含笑点头:   “知道了。晚上唐骏回来,叫他给你送几个馒头过去,省得你做了。”   刘大妮瞅瞅两边婆家娘家人,怕人以为她占便宜没够呢,忙推辞:   “你跟我客气啥,你家来这么多客,多备点吃的,不用惦记我,我晚上蒸窝头,李二牛想吃这口了。”   简青桐眉眼一亮,不客气地开口:   “那你做好了叫大军小兵送几个给我,我也想换换口味了。”   刘大妮见她一心维护自己,心里感动,豪爽地说:   “行!你搁家等着吃就行,还给你煎小河鱼,上回你一直夸好吃,刚好昨天梁玉翠送了两斤过来,我回去都给拾掇做了。”   简青桐客客气气送她出了院门,刘大妮让她赶紧回去招呼客人,其实也是怕里头打起来她不好做。   简青桐抿嘴笑笑,扭头抱着唐果回了院子,往西边院墙瞥一眼,人已经下去了。   “车车,我的!”   唐果有点怕生,窝在妈妈怀里胆子就大很多,见人围着她的小车车打转,还有个比她大的女孩子试图钻进车里头坐,顿时急了,大声嚷嚷着阻止,扭头还要跟妈妈告状。   “果果的!抢,坏!”   简青桐瞧着她这副狐假虎威的精神头,觉得比之前霜打了的蔫吧模样顺眼许多,故意逗她:   “那你要不要去抢回来?”   半个身子钻进婴儿车的简青瓷被她哥拽一下,站直了笑眯眯打招呼:   “二姐,这就是你做的小车?真的好好,我能坐进去试试吗?”   简青玉愁得抹一把脸。   他妹咋还是这样粗心,那么大一个白团子她没看见?小家伙都快被气哭了。   “二姐,这就是我小外甥女吧?长得真可爱。”   简青玉小大人似的仰头跟简青桐怀里的唐果打招呼,笑得一脸慈祥。   “你叫唐果是吧?我是你小舅舅,这个是你小姨,我们给你带了礼物。”   唐果好奇地看他一眼,不是很能理解这复杂的亲戚关系,只本能觉得这个跟亲哥差不多高的小舅舅对她没威胁,便忽略掉他,又着急地去指觊觎她车车的简青瓷。   简青瓷一拍脑门,得到提醒才想起自己长了一辈的事,从兜里摸出一个彩线编的五彩迷你小粽子,朝唐果招招手:   “外甥女快下来,看看小姨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唐果有点懵,强盗对她笑,是想干啥?   简青桐顺势把她放到地上,鼓励道:   “果果别怕,他们都是妈妈的亲人,也是果果的亲人,都会对你好的。去拿礼物吧,记得说谢谢。”   唐果一手捏着她的裤腿,转头两边看看,抿着小嘴不动弹。   简青瓷主动跑过来,一把将五彩小粽子塞她手里,拉到她鼻子底下,催她闻一闻。   “这个叫做香包,我妈亲手编的,我还帮着分线了,里头装的桃花花瓣我也帮忙捡着洗了,香香的,不信你闻。”   唐果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下意识跟着深吸口气,好闻的淡淡桃花香气便吸进鼻子里。   她睁圆乌溜溜的黑眼睛,一脸惊奇:   “香的,桃子?”   简青瓷很有长辈模样地摸摸她脑袋,肯定地说:   “对,桃花就是这个味道,香吧?送你的,喜不喜欢?”   唐果好奇地多嗅了两下,欢喜笑开:   “喜欢,谢谢姐姐。”   简青瓷不赞成地皱眉,纠正:   “不是姐姐,你得喊我小姨,差辈儿了。”   唐果困惑地看她。   不是姐姐吗?就是姐姐啊。   简青桐看得好笑,却没想打扰孩子之间的相处,任由小团子一只手抓着自己裤腿,方便她借力,转头去看跟王翠枝搭上话的小婶,还有旁边沉着脸掠阵的小叔。   简新祝察觉她的视线,也抬起眼皮看过来。   简青桐连忙回个笑容:   “咱进屋说话,一路上挺累的吧?哥你给倒点水喝,暖壶杯子在客厅茶几那。洗手间在那边,小婶要不要先洗洗?里头还有马桶。用不惯的话,靠南墙那有旱厕,想解手进去插上门上,里头有卫生纸。”   简新祝瞥一眼满脸带笑热情周到的侄女,微微眯起眼。   他发现自打他进来,招弟压根没搭理过她婆婆,一句话没接过茬。   这是没把人看在眼里,还是气狠了打算彻底不认这个婆婆了?唐远征不会有意见?   婆家欺负他侄女,他这个当小叔的自然不能忍,可也没想着真叫小两口闹出意见来。   简新祝心里琢磨一圈,打算由自己这个娘家长辈来代为出头,他来唱这个黑脸,得罪人的事都他来做。   回头唐远征被他妈背后抱怨受了气,再叫侄女温柔小意地那么一哄,男人的心也就拢过来了,小两口的日子也就过得更顺了。   已婚人士简小叔经验十足地想好对策,对上亲家母时脸色更加严峻,打算一次给她得罪个狠的。   正琢磨着怎么打人脸呢,那边小闺女几个就来递梯子。   简青瓷送出香包礼物,努力想哄外甥女改口喊小姨。   唐果刚一岁多点,话还说不太利索,习惯了喊比她大一点点的小姑娘叫姐姐,理解不了小姨是什么古怪称呼,疑惑地抿嘴不说话了。   简青玉看妹妹有些急了,怕再给外甥女惹哭了,忙递过自己的礼物:   “果果乖,这是小舅舅给你买的小皮球,你拍拍看,可好玩了。”   这个唐果认识。   小团子咧开嘴喊球球,接过皮球抱在怀里,仰头喊妈妈。   简青桐蹲下来,耐心引导她:   “收到别人的礼物要说什么?”   唐果靠在妈妈怀里,整个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好转,甜笑着说“谢谢”。   简青桐及时夸奖:   “对的,果果真乖,说谢谢舅舅。”   唐果好奇地扑扇两下大眼睛,福至心灵,扭头看着唐骏笑出几颗小米粒牙:   “谢谢九九。”   又朝简青瓷:   “谢谢一一。”   头回当姨的简青瓷满足了。   外甥女还是很好的,长得漂亮人也乖,就是话说得不标准,她以后多教教就行了,还可以借外甥女的车车坐。   俩小的送完礼物,轮到张伟上了。他给唐果准备的是一件小花裙子,一看就是他妈帮忙准备的。   简青桐先说声“叫我姑费心了”,又一字一句教小团子说“谢谢姑姥和伟舅舅。”   唐果舌头快打结地说声“谢谢姑咬”,逗得大家笑起来。   王胜男也掏出礼物塞过去:   “果果真乖,我是小舅姥,这是我跟你五舅姥爷送你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唐果手里快抱不下了,简青桐帮她接过东西,叫她空出手拆新收的礼物。   “谢谢,小九咬,五九咬,爷。”   唐果一脑袋雾水,鹦鹉学舌地努力走完流程,在妈妈帮助下打开礼物盒子,被里头银晃晃的长命锁跟手镯晃了下眼。   “锁!”   这个她也认识!   唐果开心地指着盒子里的长命锁给妈妈看。   简青桐这次回来给俩孩子一人带了一套长命锁,平时带着累赘怕硌,给他们收起来了。   唐骏懂事善感,收到这礼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抱着她喊了不知道多少声妈妈。   小男子汉眼馋表哥表姐的长命锁好久了,就他跟妹妹没有!   唐果被哥哥的表现吓哭,唐骏又哭又笑地哄了好久,她才似懂非懂地接受了“哥哥是开心才哭的”这一说法。   小团子对长命锁记忆深刻,知道收到这个会开心到想哭,因而一认出来,立马开心地向妈妈献宝。   简青桐笑看小婶一眼,感谢她的用心。   王胜男轻轻给唐果戴上一只小手镯。   小家伙晃晃手腕,手镯上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轻响,她就弯起眼睛咯咯笑起来。   简新祝抓住机会问王翠枝:   “我们来得急,没准备啥好东西当见面礼,叫亲家母见笑了。你是孩子奶奶,在城里住过见世面多,给的见面礼肯定比我们厚的多,拿出来给咱也开开眼?” 第61章 [VIP]   王翠枝怎么可能给俩孩子准备礼物?就算唐骏唐果改了姓上了她儿子的户口本, 在她心里那也还是实打实的外姓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会儿被人问到脸上,她也不觉得尴尬, 理所应当地翻个白眼, 嘴角快撇下地:   “我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还想要见面礼?想屁吃!”   简新祝没料到这老太太脸皮这么厚,针扎都不透的, 眉心就是一蹙,侄女脸皮薄, 怕是干不过她。   简青桐不乐意听她嘴里不干不净,怕带坏孩子;扭头一看仨孩子头碰头乐乐呵呵说话玩礼物呢, 压根没在意。   简青桐稍稍放下心,也将婆婆的话当成耳旁风过。   对付蛮不讲理的人,给她眼神都是浪费力气。   简青桐把唐果放进婴儿车里推进客厅玩儿,她赶紧泡茶端果干地招待客人。   简新祝、简青松、张伟三个简单洗把脸进屋,正好奇地四处参观,对客厅里放做隔断的大屏风十分感兴趣, 上头还贴着简青桐画的连环漫画。   简青玉简青瓷小兄妹俩被王胜男招呼过去洗脸洗手上厕所, 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充溢整个小院,带来勃勃生气, 一扫之前的压抑不快。   王翠枝被忽视个彻底,有心想继续摆谱跟儿媳妇娘家人顶个牛,又觉得自己人单势孤的心里有点虚。   左思右想了会儿,忽地扯起嗓门喊人:   “那个谁, 赶紧出来扶我回屋里歇着, 没大没小的也没个眼色, 婆婆累一天了连口水都不知道给倒一口, 咋当人儿媳妇的?没教养!”   屋里简新祝眉眼一厉,这话可是将他们整个老简家人全给骂进去了!   对这样不客气的老太婆,哪还用得着客气?   他想也不想地也放开声音,直接点侄女的大名:   “青桐啊,你登报纸的那篇文章找来给我看看。当天的报纸你还留着吧?来前你爷特意嘱咐我,叫我替他好好瞧瞧。   咱家一家子读书人,数你最出息,走出去谁不夸咱家出了个才女?全家脸上都有光!公社书记都特地表扬过,大队也说了,今年五好家庭肯定有咱家一号!”   简青松也憋着气呢,接茬给堂妹搭台:   “妹妹,你工作手续办好了吧,今天没上班?不会是特意请假陪我们吧?都自家人,你看你客气个啥,工作要紧,谁还能挑拣你这个。”   简青桐手稳稳地给斟上几杯茶,含笑看看话里话外给她撑腰的家人,也顺着话茬接道:   “报纸有,我马上拿给叔看。没有请假,领导特批我可以不用坐班,在家办公就行。”   简新祝意外地扬眉,这消息之前还真不知道。   “不用坐班?那给满工资不?”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生产队记工分的模式,担心侄女贪小便宜吃大亏,坐班肯定要比在家拿的工资高。   简青桐也不瞒他,坦然告知:   “我现在的工资标准定的是23级,一月五十块,还有粮油补贴;另外我投稿赚的稿费都是我自己的,再有给工厂出点子得的奖金,杂七杂八的一月也不少,尽够花的,小叔你们别担心。”   简新祝这才点头:   “那你可得多写稿,写得多挣得多。”   简青松也睨着外头院子,刻意提高声音说:   “小叔说的对,不能因为不用去坐班就放松。你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该写稿该学习的时间不能少,别叫其他鸡毛蒜皮的杂事分了你的心。   你是新社会的工作女性,做的又是教育宣传工作,要给全社会的妇女同志树立榜样,那些封建愚昧的落后陋习一定要摈弃,不能搞老辈子以夫为天三从四德那一套,不然就是犯错误知道么?”   简青桐受教点头,笑眯眯答:   “知道了,我肯定不给咱家丢脸,不给单位抹黑,哥你放心吧。”   简新祝觉得大侄子这番话说得挺到点子上,就是二侄女这嬉皮笑脸的态度不够认真,拉下脸来提点:   “你哥说的对,你得严格要求自己,争先进争上游,不单单要做我们简家的好女儿,还要做新社会的好媳妇好母亲,更要做全体妇女同志的好姐妹,国家的好儿女!   要从现在做起,一言一行严格要求自己,做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坚决与封建落后思想作斗争!旧社会以夫为天、每天到婆婆跟前立规矩的陋习要不得!   大家都是革、命同志,地位都是平等的,尊老爱幼是美德,但坚决不能过线,否则就要变成剥削压迫,要被举报批评的!   你可不能犯这个错误,还得监督身边人不能犯错误,记下没?”   简青桐被训得没脾气,立正肃容点头,响亮回话:   “记住了!”   简新祝赞许点头,往外头丢个眼色。   “光记住还不够,得落实到行动上才行。去帮助下你婆婆,她的思想言行很危险,放任下去要出大事的。   就她刚才的表现,放到咱们大队,都得被抓典型重点教育,分配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进行改造,还得每星期写检讨上全体社员大会上去念。   这就是运动的漏网之鱼啊!也不知道咋混到现在的,隐藏得有点深。   不行咱先举报她?部队这头肯定抓得更严,不能叫她连累你跟远征,还是把她远远地送去农场改造的好。”   简青松跟着点头:   “我看行!送去东北或者大西北,那边条件艰苦,改造效果好,过上几年就又是一枚合格的社会主义同志,还有的救。”   张伟默默跟着点头,他也不希望表姐一家出事,表姐对他这么好!   简青桐顶着三人灼灼的视线,有些回不过神。   不是,咱上纲上线地吓唬吓唬人就得了,咋说越说越严重,搞到要送人去劳改这一步?   好歹这也是唐远征亲妈,不看僧面看佛面,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不至于,真不至于。   要说小叔不愧是当生产队干部的,觉悟就是高,想的主意真的是又洪又专完全站住理儿了,叫人想反驳都难。   可这样真的容易结仇啊。   简青桐明白家人是想给自己撑腰,不想垮自家的台,可这事儿真不能这么干。   再说唐远征对他妈好像也有了安排。   正当她斟酌着怎么开口时,突然听见外头院子里王翠枝心急火燎地高声哎哟:   “我头咋这么晕呢?不会是坐一路火车累到了,又被大日头晒得中暑了吧?哎哟我这脑子都糊涂了,刚才说的啥话咋都不记得了呢?   好媳妇儿喂,快来扶妈一把,妈得赶紧回屋躺躺,这眼前都冒金星了!妈的孝顺儿媳妇快来,妈离不开你,妈见着你比见着亲儿子还亲呢,比吃药都好使!   你来给妈念一念你写的那个文章,妈也跟着学习学习,咱们娘俩一起进步,你可别嫌弃妈学得慢。   妈一天进步一点,过上一年两年肯定也成优秀同志了,坚决不给我儿子儿媳拖后腿!”   听着她这一番唱大戏似的表白,简青桐面色古怪地跟小叔几个对个眼神。   她婆婆这是认怂了?真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的了。   张伟年纪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抬手捂住嘴。   简新祝跟简青松叔侄俩对个眼神,神情都放松下来,眼底除了戏谑,或多或少带着点不屑。   简青桐从俩人眼中读出明晃晃的俩大字:就这?   简新祝冲侄女使个眼色,叫她赶紧出去看看,可别再让老太太叫魂了,不够丢人的。   简青桐抿嘴笑笑,随即整理好表情,一脸担忧地推门出去,终于给了装病的婆婆一个正眼:   “您难受得厉害吗?快回屋歇着,我给您找点药吃。”   王胜男冷眼旁观,心里门儿清,舀了一大瓢凉水过来,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拽住哼哼唧唧想往侄女身上倒的王翠枝:   “中暑的话,先拿凉水冲冲,再给喝点黄连水下火,躺床上休息一天,吃点清淡的别碰荤腥,最好能空空胃,明天就没事了。   这水是才从机井里压出来的,凉冰冰的洗脸正好醒神儿,亲家母来冲一把?   哦对了,看你这难受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情况有点严重。刚巧我家桐桐会扎针,这个见效快。”   说着转头笑眯眯招呼简青桐:   “桐桐快来给你婆婆扎上两针,你这孩子最孝顺,肯定不忍心叫你婆婆一直这么难受着。   亲家母放心,我家桐桐连病猪都能治好,给你治个中暑不在话下。”   说着一把拽过慌神儿闪躲的王翠枝,一瓢凉水照着脸皮就浇下来。   “桐桐别傻站着,赶紧取你的针去,我先帮你婆婆洗把脸消消毒。对了,中暑是要扎脑袋吧,要不要洗头?”   王翠枝被她硬来这么一下子,透心凉!   本想发发暴脾气跟人干一仗,又听见她后头说要扎针的话,当即头皮一麻,拔脚往离得最近的厢房跑,砰地关上房门上插销,隔着门喘着气嚷嚷:   “我没事!不用扎针!我自己个儿躺躺就行,你们别管我!”   王胜男捡起被推掉地上的水瓢,瞥着紧闭的厢房门轻笑一声,故意又问:   “真没事儿?亲家母千万别不好意思,桐桐是你儿媳妇,一家人,你有啥难受的就说出来,桐桐心善又孝顺,肯定要给你治好。   咱家教孩子都这样,百善孝为先,婆婆也是妈,不能两样对待。你可千万别跟咱们客气,小心小病拖成大病!”   厢房里传来一声闷闷的捶床声,随即是王翠枝咬牙切齿的话:   “真的不用,我没事,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行了吧?”   王胜男得意地冲侄女飞个眼神,嘴上继续气人:   “亲家母说着了,我们家可是年年的五好家庭,还真能当得起你这句夸,要不你儿子也不能上赶着跟我们家结亲不是?   我们也是看着远征这孩子好,觉得能教出这样好孩子的人家肯定差不了,这才放心把我家桐桐嫁过来的。   现在看看,应该是没嫁错人。亲家母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肯承认错误努力学习改进,那就还是好同志,你说是吧?   亲家母快休息吧,等你好了咱再聊!”   厢房里又传来一声闷闷的捶床声音,再没别的动静了。   王胜男冲侄女一挑眉,得胜公鸡似的昂着头,迈着四方步过去放好水瓢,拉起旁边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一双儿女,进屋去了。   简青桐看着小婶并不如何魁梧的背影,默默比出大拇指:   小婶气场两米八!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VIP]   王翠枝服了软, 躲在厢房里一下午没出来,像是生怕她儿媳妇那个彪悍的娘家小婶,又要逼着来给她扎针。   听那意思, 她儿媳妇是给猪扎针治过病的, 哪能给人看病?她咋不知道儿媳妇还是个乡下兽医?真够埋汰的!   只要一想儿媳妇在乡下见天骟猪看畜生牙口粪便的, 她就恶心得没胃口,晚饭都吃不下。   不吃就不吃吧, 刚好对应上之前说的中暑难受的借口,圆了她的谎, 省得又叫儿媳妇抓到把柄挤兑她。   王翠枝躲屋里偷偷吃包袱里带来的桃酥鸡蛋糕,吃完扒拉着存折, 琢磨着得赶紧买房子搬出去住。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搁儿媳妇这捞不着好。   在方家这些年,她除了把儿子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费攒起来,自己还偷摸攒了不少私房钱。   这回离婚出来,更是把方建亭那老东西的存折顺手给牵了羊。   老东西一直防着她,棺材本儿握得死紧, 不告诉她地方。   那能瞒过她?她这么勤快干净一个人, 家里哪块儿地方她没打扫过?多个耗子洞她都能知道,何况找区区一存折!   王翠枝举着存折, 对着西厢房里半下晌不使劲的日头,眯起眼费劲数着存折上的钱,数几遍还是两千多块,不再清澈的眼底布满得意的笑。   有了这一笔钱, 她想过成啥样不行?爱吃啥吃啥, 爱穿啥穿啥, 谁的气都不用受!   唯一怕的就是方家人空出手来, 回头找她的麻烦。   方家人都贪,卖了方明华不就为了图张中华的好处?那丢了这么一大笔钱能甘心?   虽说走前她儿子把方张两家的浑水搅乱,连方中华背后的靠山都给弄倒台了,方家也来人借着方明华的引子,调查方家人对张中华行贿受贿的事情,乱糟糟的丢点东西也能往他们身上推,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   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方中华他舅他姥爷干了这么些年,手里头都有实权的,背地里贪污赚油水的事情肯定多了去了,树大根深的,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查清楚。   面上这俩人就是个线头,后头不定连着多少人呢。那些人为了自保,说不得就要推出个替罪羊出来,方家多合适!   王翠枝倒不是担心前头夫家会受到牵连,她巴不得呢,以后断得更干净,也没人找她查这笔钱。   她怕的是打蛇不死反被咬,那些人互相一对口供说清楚这存折的事,那她不就漏了么。   那贪心手黑的方家人能放过她?就算进去坐上几年大狱,等放出来还是会找上她讨债。   为着这个,王翠枝想都没想,火烧屁股地跟着儿子回部队,这里安全!   儿子在部队上混得不差,手底下还管着大好几百人,那还不是想灭谁就灭谁?   王翠枝存着来儿子这边躲风声的心,但也没想搁儿子家长住。   她大半辈子当家做主惯了的,哪愿意寄人篱下服别人的管?   再说她又不老,再走一步成个家它不香吗?   儿子长了副铁石心肠,成天绷着个脸不会说句好听的,还常年出任务不着家,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压根指望不上。   还是得自己找个后老伴儿,跟她一起白头偕老得强。最好那头家里多几个儿子,到时候一起养她的老。   养儿防老搁她亲儿子这里,是指望不上了!   王翠枝数完存折的钱,琢磨着得去把从方建亭那顺来的那张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原本那张赶紧烧了省心。   这事儿得快,还得避着人。一直搁部队这头住着人多眼杂的,出入都得登记盘问,反而不方便。   还是得赶紧出去住。   可她一孤身老太太,放着亲儿子家不住,非要一个人搬去外头,更打眼。   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赶紧再找个后老伴儿,直接搬去新家住,出入自由的,这不就顺理成章了?   老谋深算的王翠枝拿手绢包好两张存折,在屋里来回转圈踅摸,最后还是爬到床底,透过床板之间的窄缝,拿针线把裹存折的手绢包绑到床板上。   藏好身上最重要的财产,确定手绢包风吹不着鼠咬不到,王翠枝倒了杯子里的水擦干净手,又坐到床边,扒拉着手指头挨个寻思起下午扫听到的对象。   那个姓张的跛了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好看,虽然管人事的小郭介绍说这老张有本事,会修机器,等在厂子里干起来少说也是个股长,工资不会低;   但是吧,这伤了腿的总归不称心,俩人走一块多惹人笑话?以后老了就是个半瘫痪,她可不想继续伺候了。   姓毛的那个倒是还行,就断了两根手指头,能走能干的,啥也不耽误。就是吧,人看着挺拧巴的,跟他说话爱答不理的,别是块捂不热的石头,那她要来干啥?   那个小赵倒是不错,比她还小上几岁,手脚也囫囵齐全的,人品上也没啥大的毛病,对她也热情,就是穷。   上头有个病歪歪的老娘,兄弟也都不咋康健,要么病着要么死了,底下还有前头老婆留下的一对儿子,瞧着也病怏怏的。   这一大家子药罐子,一年到头不知道得赔进多少药钱去,金山银山怕都不够挥霍的。   她倒是想跟这个嘴甜会说话,还年轻体壮的小赵搭伙过日子,肯定能到头,还能把她这个女人给滋润得开花,想一想就美。   就一条,怕她身上这点钱不够花。   罢了罢了,人虽然重要,养老本更要紧。再找找吧,可惜了小赵这么强的身板了。   王翠枝遗憾地咂咂嘴,叹息回味再三这才丢到一边,继续扒拉着手指头数着挑着比较着。   王翠枝这边消停了,整个家里气氛都和谐了。   简新祝几个传看了刊登简青桐文章的报纸,个个表情虔诚得跟朝圣似的,与有荣焉,嘴上一个劲儿地夸,蹭过文气的手都不想洗了。   简青桐不是第一回 被夸了,脸皮都锻炼出来,安稳坐着听完,还能插空问点旁的话。   简家人对她自然有问必答。   “柳柳婆家那边养猪场好着呢。你走没两天,猪子就都全好了,能吃能睡能长肉,一点不耽误出栏,冯家庄大队今年眼瞅着要发财,年底家家能分猪肉,过个大肥年!   那几个下老鼠药的红眼病二流子,全都给关起来了。那边大队长发话了,就算以后他们劳改出来,也不许在村里住了,生产队不要这样的蛀虫,叫往大西北农场那头发配呢。”   简青桐听了小婶的话暗暗点头,原来发配大西北农场那茬打从这来。   简青松也说起家里的事情。   “青山哥高票当选咱生产队新一任支书,正带人建大棚,大家伙热情高涨,不想输给隔壁大队。   连公社领导都下来视察,听说是你提议的,连连夸好,还打听是不是部队要收菜收果子,用不用在全公社推广种植。   青山哥就学了你那个先富带动后富的话,说先拿咱们这当个试点,等有了成功经验后再全面推广,这样比较稳妥,也省得大家多走弯路。   公社领导就夸咱们觉悟高,鼓励咱们好好干,争取年底还评上先进集体,又挣了荣誉又得了实惠,领导们都盼着我们老百姓能早日富裕起来。”   简新祝吸溜着茶水,边看着儿子闺女带着唐果玩小车,边听他们聊天。   听大侄子光报喜不报忧,他清了清嗓子插口:   “招弟,咱都不是外人,叔也不跟你打官腔说套路,就问你点实在的。头一个,大棚蔬菜的点子你提出来的,技术方面你能帮着解决不?   公社技术站那块儿青山去打听了,没有懂这个的技术员,连这方面的书和资料都没有。你说的这事儿真能成不?   还有就是这个菜种出来,往哪卖?这个大棚蔬菜成本高,卖得肯定比地里天生地养的要贵吧?老百姓真能买?到时候卖不掉咋办。   果树也是一样。种是没问题,咱可以跟着技术员学着管理。就是种那么大一片园子,结了果真能卖动?那可不是千八百斤的事儿,是上万斤,几万斤!   桃子那玩意儿烂得快,不好储存,可别辛辛苦苦侍弄一整年,回头卖不掉全烂地里了,那老百姓肯定要有意见的。   草莓也是一样。   这些你都想好了么?”   简新祝摊开了这么一问,屋里气氛沉静下来。   简青瓷抱着外甥女一起坐在婴儿车里,被她哥推着满客厅跑,笑得嘎嘎的。   大人们一不说话,就显得她纵情的大笑刺耳而没礼貌,吓得她赶紧捂住嘴,慌张地望过来。   咋了?你们吵架了?咋都冷着脸不说话?不会又想找茬揍我吧?   简青玉跟妹妹心有灵犀,有眼色地轻轻把车推到屏风后头,屏气悄悄探头往外头张望,满眼担心。   唐果被吓到,瘪着小嘴儿转起眼泪花花,小声呜咽着喊妈妈,被小姨捂住嘴又是吓唬又是哄的不叫出声,反而更害怕了。   眼瞅着就要酝酿一场嚎啕,魔音灌耳,突然听见外头简青桐不紧不慢的说话声,三小只暂时安静下来,侧耳聆听。   “小叔你说的这些都很必要,是做实事的样子,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种植管理技术方面的书籍资料我已经收集整理了一批,给家里寄回去了。国内包裹走的是平邮,差不多一星期左右到,这会儿应该到老家了。   我这边也搞了试验田,跟上头挂钩,我自己能攒下些经验,遇见问题了也有路子跟专家请教,这个大家伙尽管放心,咱们有优势。   至于蔬菜水果的销路,这个就更不用愁了。先不说各地菜站供销社每天都供不应求的,退一万步说,这不还有咱部队给托底么?   这边人这么多,不管是给战士们还是给工厂的职工发福利,一人两斤就能销下去上万斤,你愁什么?   当然了,这只是最后的退路,咱们尽量不要给别人增加负担,自己也要开动脑筋想想办法。   新鲜蔬菜水果卖不掉,就只能等着烂在地里?思想不能这么僵化的。水果罐头能做吧?开个罐头厂多少果子用不下?   草莓不做罐头的话,可以做果酱,蘸面包吃,还可以做夹心点心,做糖葫芦,卖不掉你找我。   蔬菜也是一样的道理。卖给饭店食堂,那么些个单位呢,每天不得采购上百斤?你直接送货上门,摘捡得干净些,肯定乐意收你的。   烂菜叶子喂鸡喂猪,一举两得。   实在卖不完,那就做成菜干、腌菜,味道弄得好一点,包装上用用心,也能创出个品牌来,说不定还能搞出口创外汇。   叔,咱不能光等着别人把饭喂进嘴里,不动脑也是懒惰的一种,瞎干蛮干很容易出力不讨好,要巧干会干才行啊。”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VIP]   如同简新祝所说, 简家一家子读书人,家风开明,对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格外看重, 因而哪怕被小辈指教几句也不觉得丢面子, 还十分谦虚地听进去了。   简青桐跟小叔他们相处融洽, 说得也格外多了些,主动把采购果树苗、草莓苗的事情给张揽过来, 要给村里弄一批高产良种好苗,其实就是打算送回去之前多浸一道空间水罢了。   说完别后村里概况, 又说起工厂招工的事情。   “叔婶,家里有我婆婆在, 就不留你们在家多呆了。待会儿歇完了我直接带你们去工厂那边报到,顺便解决住宿问题,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收拾住下。”   王胜男一口答应:   “行呀,歇的时候不短了,这就走吧?宿舍是几个人一起住的,不能带家属吧?”   简青桐递过一个带白霜的柿饼给她, 笑着说:   “免费的普通宿舍肯定不行。不过组织上考虑厂子职工情况特殊, 大多数都是天南海北拖家带口地过来,分开住也不是个事, 就出了个优惠租房政策。   我打听过了,像叔你们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租上两间相邻的宿舍,尽够住的。后勤那头还有旧的上下铺和桌子柜子可以租, 买下来也没几个钱, 都很优惠。   厕所和水房是公用的, 能打热水, 吃饭的话得去食堂。屋里没暖气,冬天冷的话得砌个炉子,可以烧水做饭。”   说着又看看聚精会神听着的简青松跟张伟俩人:   “哥你和伟伟可以直接住职工宿舍,不用钱。”   几人听了心里有数,心急地要过去。   简青桐也不拦着,留下王胜男在家看着孩子,带着小叔几个先去工厂那头。   “小简,真是你,你这是?”   何宏伟忙得脚不沾地的,边走边听人汇报事情,顺便还得在文件上签字,一抬头见着简青桐过来,脸上立马露出笑容,主动打起招呼。   “何科长,忙着呢?”   简青桐快走两步,开门见山:   “我给咱们厂送人才了。这是简新祝,年富力强细心负责,我们生产队的记分员,工作几年从来没出现任何纰漏,群众口中评价很高。”   简新祝被侄女夸得脸唰地红了,主动上前跟领导握手问好。   何宏伟被这架势唬一跳,好在他见多识广,面上不显,顺势跟人握下手。   简青桐还在继续介绍:   “这是简青松,高中毕业青年俊彦,我们市的高材生,理科成绩突出,懂得拖拉机驾驶与维修,我们公社里排得上号的技术型人才,立志要发愤图强报效祖国的。”   简青松也赧红着脸皮过来握手问好,谦虚地微微鞠着躬。   简青桐接着介绍:   “这是张伟,高中应届毕业生,一手木雕称不上出神入化,也得赞一句灵气逼人。这还是他业余时间自己琢磨的成果;要是有师傅能带一带他,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我要申请组织着重培养他。这孩子艺术感悟力强,可以走艺术创作的路子。咱也不吹能拿世界金奖啥的,最起码能给我们工厂设计新产品,真的是极其对口的专业型人才。”   张伟扛不住了,求饶地低声嗫嚅:   “姐你别这样式儿捧我,我害怕。”   简青桐重重拍下他单薄的肩头,认真看他:   “姐说的是实话。伟伟,你身上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你的灵气,这是宝贵的天赋,一定要保持好利用好,不要荒废了,更不要把灵气变成匠气。   姐送你四个字,未来可期,记住了吗?”   张伟心虚地扯扯嘴角,硬着头皮给表姐撑面子:   “记,记住了。”   简青桐深深看他一眼,也不多说,扭头笑看微带惊讶的何宏伟:   “人我给送来了,您看着安排吧,我没意见。”   何宏伟对上简青桐自动滤镜十米厚,听她这么卖力地推荐这仨人,心里自然也多了几分看重,心里很快有了盘算,喊来小郭带人办手续。   “小简哪,你咋跟远征俩人前后脚过来?这都你娘家亲戚?前头他领来那个方明华,也是走的你手里的名额,这你知道吧?”   何宏伟拉过简青桐,压低声音通风报信。   简青桐啊一声,点点头。   “方明华也是个苦命人,她本身也是高中毕业,原本的工作也不错,可惜遇人不淑,差点连孩子的命都给赔上了。   她情况特殊,工作能力应该过关,希望组织多照顾一些。”   何宏伟见她神色如常,放下心来。   “这你放心,咱们厂子里现在求贤若渴,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的。就是她带的那个孩子年龄太小,身体看着也不咋健壮,不能离了人。   我看好多职工家里都有孩子,大小都有,一窝蜂送去隔壁公社上学肯定不现实,还是得创办咱自己的学校。   你看咱这人手实在不足,你又有文化,工作时间也更加弹性,能不能来这边帮把手?   带孩子你有经验,就你家晚自习那个小班,在咱家属院都出了名的,好些人都想往你那塞人。   你瞅着吧,等后天你摆喜酒,肯定有人要跟你提这事,不如直接出来干个大的,不能大材小用你说是吧?”   简青桐意外挑眉,她真没想给自己揽活儿。   “办学校我支持,招老师的话也不缺人吧?下乡返乡知青多的是,发招工通知来考试不就得了,择优录用,公平公正。我就不用了吧,刘头儿见天催我的稿子,您也知道的。”   何宏伟眼神殷切,语重心长道:   “你这不是能者多劳么。也不用你去当老师,你就是想去,咱也不能放人不是?   就是叫你过去帮个忙,统筹安排一下,弄个章程出来。教书育人可不是光会拿笔写试卷就行的,还得言传身教,你就是很好的榜样,看把几个孩子教得多好?   你过去帮着掌掌眼,选出来的老师咱们都服气。哪个老师能上,哪个老师适合教啥,哪个老师有哪里不足需要怎么改进,你肯定都懂。   也不要求教出来的孩子个个都像唐骏似的连跳好几级;就跟大军小兵那样,每回考试提个十几二十分就行,双百分更好!   托儿所要办的话,更得费心,就按照你放心把你家唐果送进去的水平,你看着办。”   简青桐看着领导一副“我很通情达理要求不高”的期待模样,无奈摇头。   “您这是赶鸭子上架啊,太看得起我了。您是不是忘了,我一天学都还没上呢,连个幼儿园毕业的文凭都没有,让我来掺和教育这块儿,真的合适?”   何宏伟多精明的人,见她推脱心知劝不动,干脆先不提了。   “你可别跟我这瞎谦虚,才女简青桐的名号连司令员都说起过的,你跟我这提啥文凭不文凭的。你要是在意这个,今年咱们这儿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你一个,送你进修去。   就怕人老师没你懂得多,教不了你。   得了,我也不跟你这浪费唾沫星子,忙着呢。回头叫首长找你家唐远征说吧,或者叫老刘跟你谈,我瞎操的啥心这是。”   简青桐听着话音儿不对,忙喊住人,赔笑递上一张图纸:   “您才是能者多劳,我这又有事给您操心了,魔方,益智玩具,您瞧瞧。”   何宏伟佯装出来的生气脸一秒笑开,双手接过来仔细看看,眉飞色舞地问:   “这个是拿塑料做的吧?木头雕的可转不了多么利索。别说,这小玩意儿看着就挺好玩儿,新鲜!   我先叫人做一套出来,你玩给我看看,要是好咱就上项目!首长说了,以后你想的这些点子,都不用提前请示汇报,先做出成品来,拿东西说话。这是对你的信任。”   简青桐也颇为感动,郑重保证:   “您放心,我绝不辜负领导信任!”   简新祝三人办好手续出来,见他俩还说着话,没敢过来打扰,站得稍远些等着。   何宏伟也看见人了,压低声音提起最后一件事:   “你婆婆的事我都知道了,有困难尽管提,不必顾忌唐远征的面子,在我这儿,你比他重要些。”   先锋营少他一个唐阎王,还能再出个陈阎王、李阎王顶上;工厂这边要是少了简青桐,谁来替她?   这话就算问到宣传科刘向阳头上,答案肯定也是一样的!   简青桐这么好的同志,她的头脑就是宝藏,她的时间就是金钱,谁都不可以挥霍影响她,就算是唐远征他妈也不行。   看着领导一脸护犊子的神情,简青桐快速眨几下眼,还没想出怎么回应,就见他摆摆手,拿着图纸如获至宝地大步走开,扯着嗓子满厂喊人研究。   “没事吧?”   简新祝这才领着俩小辈兼同事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   简青桐嘴角噙着抹笑,深吸口气摇头:   “没事,领导关心我呢。”   又问:   “宿舍安排好了?”   “嗯呐,安排好了,咱回去搬东西。”   一行人匆匆回去搬行李布置宿舍,收拾打扫的直忙到天黑才安顿下来。   晚饭是在简青桐家吃的。   刘大妮下晌刚给蒸了一锅大馒头,简青桐带着堂哥表弟上食堂打包几个硬菜回来,加上小叔他们从老家带回来的咸鸭蛋咸萝卜干的,凑了满满一大桌子。   当然也没忘记给刘大妮那边分上一份。   王翠枝托病在屋里吃不肯露面,也由着她去。   正吃着,唐远征突然大步进来,精准地认了人打招呼,连简青玉简青瓷小兄妹俩都没落下。   简青桐脱口问他: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晚点回来?”   这男人原则性那么强,一口唾沫一颗钉的,很少自打脸,这是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   难道是他妈偷偷找人叫他回来帮忙撑腰的?简青桐不禁阴谋论了。   唐远征抱起闺女坐她身边,熟练地舀起一勺鸡肉粥喂唐果,看她一眼,很自然地说:   “小叔来了,我哪能不陪着吃顿饭?” 第64章 [VIP]   唐远征这话说得十分给面儿, 不光被点名的简小叔面上有光,所有过来的简家人心里都十分受用。   简青桐意外地看他一眼,心说这人还挺会装。   又觉得肯在她娘家人面前装一装也算有心, 她当然不会拆穿俩人的塑料夫妻情, 于是配合地低头抿嘴一笑, 拿公筷给他夹了好几样肉菜过去。   她这一装体贴反而露馅了。   简青瓷胆子大,咽下嘴里的红烧肉, 扑闪着大眼睛直愣愣问:   “二姐,你给姐夫夹菜咋还换筷子?这是啥讲究, 姐快教教我,我不想出去丢人。”   简家人眼神唰地看过来。   简青桐略有些无措, 对上身边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干干扯下嘴角,强笑着说:   “这个叫做公筷,专门给人夹菜用的。人的口腔里有各种细菌,那个病从口入知道吧?家里有小朋友,抵抗力弱, 卫生方面就格外重视些, 习惯了,呵呵。”   宋青瓷转动漆黑的大眼珠看看坐在姐夫腿上被喂饭的唐果, 了解地点头:   “难怪外甥女牙都没长齐就得自己吃饭,我看壮壮他奶还把饭嚼碎了,再吐出来喂他呢。”   “小瓷。”   这话听着有点埋汰,王胜男赶紧喊住口无遮拦的闺女, 歉意地朝侄女婿笑笑:   “小孩子不懂事, 饭桌上也乱说话, 别搭理她。”   简青瓷还不服气, 正想回嘴为自己辩驳,对上亲妈威严的视线,迫于淫威低头猛扒饭,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唐远征倒是挺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堂妹,他家唐果有点太文静了。   “没事,小孩子嘛,说话有口无心的,正常。再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看身边同样低头吃饭不理人的媳妇,“我原本也以为,用公筷是咱们家自来的规矩,原来不是。”   这话不能细品。   简青桐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瞧着没事人似的男人。   他竟然当面告状!   不就是有几回他夹的菜她没吃,转手又夹给俩孩子了么,看破不说破,咋还记仇呢?心眼真小。   “我们家农村的,没那么多讲究。我这不是怕你们家养孩子精细规矩大,才特意跟人请教的么。”   简青桐水来土掩,随口编个理由,附送一个隐蔽的白眼。   唐远征也不跟她掰扯你们家我们家的,直接夹起一块排骨到她碗里,依旧拿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气说: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你对孩子用心,辛苦了,吃块肉犒劳一下。”   简青桐顿时骑虎难下。   她瞪着碗里那块油汪汪的排骨,顶着一屋子灼灼的视线,一时间胃口全无。   正琢磨着故技重施,再把这排骨转送出去,就见唐远征又夹起一块排骨,伸长胳膊,隔着她递到她左手边坐着的唐骏碗里。   “谢谢爸爸!”   唐骏响亮道谢,如法炮制,也夹了一块鱼肉给妈妈,甜甜笑说妈妈辛苦了,又雨露均沾地给爸爸夹了一块。   唐远征配合地递碗去接,不疾不徐地吃鱼吐刺。   一片温馨中,夹在中间不动筷子的简青桐愈发显眼。   她硬着头皮,夹起鱼肉一闭眼吃进嘴里。   简青桐不断做着心理建设,这是孩子一片孝心,就算不太干净也没事,背后的意义高于卫生价值,真生病也值得。   可脑子里男人那副戏谑的表情挥之不去。   他就是故意的!她在末世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可是高贵的空间系异能者!   玛德好想把他也装进空间里,让丑石头搁他头顶咚咚跳舞。   简青桐食不知味地啃完排骨,就想搁筷子,胃口全被败坏了。   偏偏身边男人意犹未尽似的,又给她夹了一块豆腐,语音低沉地劝:   “多吃点,你太瘦了,这豆腐味道不错。”   简青桐握紧筷子,飞快瞪他一眼。   这男人还演上瘾了?秀什么恩爱啊,这年头不都流行含蓄吗!   唐远征被她这含怨带诉的小眼神一瞟,心头都跟着荡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眼风很撩人么?   “咳。”他清下嗓子,得寸进尺地又夹了一筷子凉拌白菜心给她,压得更低的嗓音里透着磁性。   “吃点凉菜解腻。”   简青桐怒瞪他。   你够了啊,别蹬鼻子上脸,不然别怪我当着人下你脸面,数你最油腻!   宋青瓷光明正大看着他俩,笑嘻嘻说:   “姐姐姐夫你俩感情真好,是不是要生小宝宝了?我又要当小姨了吗?”   自动降辈分的唐骏表情一僵,视线更加躲着还没他大的舅舅跟小姨。这就叫做,萝卜不大,长在辈(陂)上了吧?有点不好意思叫出口。   他这一闪躲,就被误会了。   王胜男跟丈夫交换个眼神,想了想敲打自家闺女:   “赶紧吃你的,这么多好饭堵不住你的嘴?小孩子不要管生宝宝的事情,这是大人们考虑的,反正生多少也不耽误疼你们就对了。”   简青松年纪还轻,养气功夫还不到家,脸上就有些带出来,也拐着弯地要给堂妹撑腰:   “妹,你打算啥时候生?趁着小婶在这,还能帮你带带孩子。你跟妹夫都长得好还聪明,生的孩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早点生,和上头的哥哥姐姐岁数差的少,还能玩到一起去。”   张伟默默点头赞成。   简新祝夹了口菜慢慢嚼着。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简青桐半点没防备,怎么突然就被催生了?   都怪唐远征,闲的没事秀什么恩爱,被人误会了吧?   唐远征避都不避地迎上她埋怨的眼神,知道媳妇又害臊了,不慌不忙把话题接过去。   “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有了就要上,没有也不急,别给她太大压力。”   王胜男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随即满意点头:   “这是老成话。”   话题被岔开。   简青桐憋屈,愤怒地连瞪男人好几眼。   听他胡说八道!   要不是她就是当事人,确定自己跟他之前清清白白的,还真要以为俩人已经圆过房了呢。   简青桐发现她对这男人之前有很多误解,不,压根是没怎么了解,丫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铁面无私正气凛然!   不过想想也是,能干到营长,常年出任务的狠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简单到可以贴标签的符号人?   说不定他还干过好几年卧底,化装侦查必定也有一手,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升那么快!   是她自己想当然了。   看过几十部年代网文,就把人物刻板化扁平化,一提起这会儿的军人就跟热血奉献讲原则负责任挂上等号,却忘记了那句最本质的,兵者,诡道也。   就好比她吧。   放在网文里来说的话,从末世穿回来的打过丧尸的异能强者,那必定得是生死看淡杀伐果断的大佬,怎么可能是她这种有点小洁癖还有点小社恐的小作精?这也算是崩人设了。   可她就是不一样的烟火,有自己心中天真的小坚持,就算为此早早丢掉性命也没后悔过。   她自己都可以撕标签了,那怎么还能想当然地给别人贴标签?最烦双标狗了,她可不愿意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简青桐认真反省过自己,浮躁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歉意地递给男人一个眼神,领了他的情。   不管怎么说,愿意在媳妇娘家人面前帮着做脸,对于做丈夫的来说,足以受到表扬,她该配合演出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天南海北扯了不少闲篇,敏感问题都尽量回避开去,比如婆媳问题,比如简青桐亲爹亲妈为啥不亲自来喝闺女喜酒等等。   晚饭吃到一半,大军小兵果然依约来送窝头跟煎鱼。   简青桐胃口本来就不大,陪着吃了好些饭菜,又被膈应了两回,实在吃不下了,大方地把特意点的餐让了出来。   嗯,为了秀恩爱嘛,工作需要。   唐远征不挑食,吃得盘干碗净的,连条鱼尾巴都没给她留,把简青桐心疼得嘴角直抽抽。   吃完饭送简小叔他们回厂子那头,唐远征又回部队加班,走前嘱咐简青桐带孩子早点睡,不用等他。   简青桐倒是想跟他通个气,好些事情需要俩人事先串好口供的,省得被人一问就尴尬不说,还容易说两岔里,容易露馅。   可唐远征看起来忙得厉害,来去匆匆的,她压根逮不着人。   罢了,他工作性质特殊,理解万岁吧。   一觉醒来,简青桐打发唐骏上学去,她过去瞅瞅西厢房,想喊婆婆起来吃早饭,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太太早没影儿了。   简青桐有些意外但也安心。她是真没想到老人家起这么早,觉也是真的少,不过能少打照面她还是乐意的。   刘大妮去工厂食堂卖完早饭才收拾着回来,正好遇见魏向前、陈东几个开车过来,停在简青桐家门口,闹闹哄哄往下卸车搬东西。   她好奇地过去看一眼,想搭把手,被人让开,看见纸箱子上印的图案惊喜地问:   “这是缝纫机?还有电视机录音机自行车?哎哟,这不会是唐营长特意给媳妇买的吧?”   陈东笑嘻嘻亮出大白牙,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毫不费力地把崭新的自行车给提下来,被站地上的王国平顺手接过去:   “嫂子自信点,把那个吧字去了,这就是我们营长给他媳妇买的!瞧见没,金鸽二六女式坤车,精致小巧,咱营长人高马大的可骑不上,专门给嫂子买的座驾!”   ▍作者有话说:   夹菜吃过了,间接那个啥的有了,正式那个啥也不远了嘿嘿嘿~ 第65章 [VIP]   街门口的热闹很快惊动院子里侍弄菜地的简青桐。   “嫂子好!”王国平扛着一个硕大的纸箱, 脚步如飞地进了屋,后头跟着抱着一个小纸箱的魏向前。   “你们好。慢点儿,别累着。”   简青桐放下手里的喷壶, 直起身扬起笑脸, 摘下手套往外出。   “妹子你快来看, 唐营长给你买的三转一响!”   刘大妮洪亮的大嗓门随之传来,比简青桐这个收礼的当事人还要更兴奋。   简青桐对“三转一响”这个词儿不陌生, 这年头结婚流行这个,小说里都有写。   这算是唐远征补给她的彩礼?   简青桐想了想, 低头憋气装了下羞涩,没说话。   陈东提着自行车搁到她跟前, 大手似是想往车座上大力拍拍,临时收了力道悬在半空,乐呵呵帮他们营长说好话:   “嫂子快来试试,这是营长特意给你买的新车,金鸽牌,二六的, 专门为你们女同志设计的, 比家里那辆二八大杠好骑!”   魏向前两个也放下东西出来凑热闹:   “嫂子赶紧骑骑看,骑完自行车进屋拆箱子看别的, 都营长弄来的。”   刘大妮也想跟着凑热闹,听见屋里唐果被吵醒,呜呜哭着找妈妈,赶紧先进屋哄孩子, 不忘回头安排简青桐:   “妹子你放心骑车, 孩子交给我。”   简青桐盛情难却, 接过崭新的自行车, 绕着院子四周的小道骑了两圈。   陈东几个左右护驾,不住询问新车体验:   “嫂子车座高度合适不,要不要调调?车闸紧不紧,要不要稍微松松?车龙头涩不涩,用上点油不?”   简青桐一一应着,享受一把至尊级服务,心情大好之下,就觉得这新车哪哪都合自己心意。   西屋里刘大妮抱着唐果站在窗前,指给她看院子里骑新车的妈妈。   小丫头脸上泪痕未干,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拍着窗户喊妈妈,看样子也想坐车。   简青桐试骑两圈也就算了,翻身下车,要往草厦子那边推。   陈东一把接过去,玩儿似的提进东厢房那头的杂物间里。   洗过手进屋,魏向前搓着手问简青桐:   “嫂子,你自己拆还是我来?”   他本来想一并代劳的,不晓得营长为啥特意嘱咐一句,拆箱子这种力气活非得叫嫂子一个女同志来干。   简青桐抱过刚睡醒的小团子,谢过自告奋勇的刘大妮,找来水果刀,利索地拆开纸箱。   唐果乖乖呆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箱子里头的内容。   “嫂子,这是说明书,你看看。”   陈东眼疾手快地抽出薄薄的说明书,殷勤地送到简青桐手里。   简青桐接过来简单翻翻,又递给唐果,上头有字有图的,倒也新奇。   唐果十分有参与感地接过去,有模有样地看起来。   简青桐顺势把孩子搁进婴儿车里,又接着去拆开缝纫机的大纸箱子。   纸箱里头塞的泡沫被一一拿出来,刘大妮勤快地归拢到一旁,两眼放光地看着陈东跟王国平俩人抬出缝纫机,照着说明书鼓捣着装小零件。   “妹子,手表也给我瞅瞅呗?”   刘大妮拿胳膊肘碰碰简青桐,小声提要求。   简青桐同样小声告诉她:   “没有,没给我。”   “你还跟我见外呢?”刘大妮不信。   简青桐无辜回望她,她说的真是实话。   刘大妮扒拉她两只手脖子看眼,确实没看见手表,稍有些悻悻,想想又兴奋起来:   “估计唐营长回头单独送给你。”   亲自给爱人戴上手表啥的,想想还挺浪漫,就跟电影里头演的那样。   简青桐也受到感染生出几分期待,脸上自然而然晕出一丝嫣红,瞧着像个待嫁的新娘子了。   那边魏向前已经给录音机插上电,装上磁带,咔嘣一声按下播放键,磁带沙沙空转几圈后,深情嘹亮的女声从里头倾泻出来:   “京北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专心研究小册子的唐果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过去。   魏向前旋转按钮调节了下音量,一把抱起唐果凑过来听:   “这个叫做录音机,燕舞牌的,里头有好些人在唱歌,好不好听?”   唐果跟他熟了,乖巧任抱,拍着小手捧场:   “好听。”   魏向前就带着她的小手打节拍跟着合唱。   刘大妮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稀罕地左看右看,指着一排按键问这个是啥那个是啥。   魏向前耐心地回答,说这个是播放,这个是快进,那个是倒带,那个又是停止的,说得十分热闹。   王国平啪地一下装上缝纫机轮子上的皮带,顺手转一圈轮子,嘴里哼着歌儿插一句:   “这个录音机还能当收音机使吧?”   魏向前肯定回答:   “能,能收好些个台,国外的频道应该也行。”   他们这边信号强,不过这个没必要说。   家里欢歌笑语的,气氛十分活跃。   简青桐拿过磁带盒看看,封面上是风格正派的男女歌手像,大红色的背景喜气端庄,黑色毛体字十分醒目:爱国歌曲精选。   再一看背面小字的歌曲名称,嗯,确实都很爱国。   简青桐抽出里面的歌词纸扫过一遍,微微扬眉,就感觉这会儿的歌词短小精悍直白热烈,特别朗朗上口,易于传颂。   “嫂子,缝纫机装好了,你来试试。”   那边缝纫机也装好了,王国平招呼简青桐过去试用,陈东有眼色地搬了把凳子给坐。   “嫂子你看啊,这个线有两股,底下这里头也得装一个线车,缝出来是里头的底线,用之前要先把这个装上,线头穿进这里。   上头的线车装这顶上,这个小铁轴是能拆卸的,线轴就套这上头就行。这个线是缝外头的,就是你看衣裳啥色这里就装啥色的线。   走线稍微有一点复杂,要先绕过这里,再走这块儿,最后穿进下头的针孔里。”   王国平亲自示范了一遍,见简青桐明白了,这才转动缝纫机侧面的环形把手,带动底下的轮子踏板转动起来。   “嫂子你先悠着点劲慢点踩,你看这个针不就开始动了么,咱们把布往后推,上下配合着来,找找感觉,挺好上手的,比开车容易。”   简青桐依言照做,慢慢跑出一道直线,然后转弯折返,手脚协调,很快找到节奏,还挺好玩。   “妹子给我试试呗?”   刘大妮见她上手这么快,也有些跃跃欲试。   简青桐大方地让开位置,手把手指导。   刘大妮手忙脚乱半天,最终不得不泄气地承认:   “这个我弄不来,顾上手就顾不上脚,不如锅铲子听话。”   简青桐笑眯眯安慰她:   “术业有专攻,你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厨子,就不要三心二意地想着当裁缝了。”   刘大妮也豁达地笑:   “说的对,你会使缝纫机就行。以后我有个啥缝缝补补的就交给你,你有啥想吃的就交给我,咱们分工合作!”   几人笑笑说说一气,就着嘹亮的歌声,一齐动手把家里重新打扫布置一遍。   明天就是请喜酒的正日子,陈东几个特别积极卖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特意去买来红纸,叫简青桐写对联剪窗花来贴。   简青桐乐在其中,毫不藏拙,写大字来得,剪窗花也不在话下。   刘大妮几个对她的多才多艺见怪不怪,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忙活得热火朝天的。   于阳跑过来找人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副喜气洋洋的场景。   “陈东,营长喊你们回去训练。”   陈东眼尖地瞅见他手里的纸盒子,一把抢过来打开,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营长要给家里装电话?我来!”   扭头喊沉迷于踩缝纫机的简青桐:   “嫂子,电话装客厅吧?搁茶几上?”   简青桐脚下不停,回头瞥一眼他手里的红色台式电话机,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一声行,顺手又把手里的红布转一边,继续规律地缝边。   踩这玩意儿上瘾!   电话安装更简单,陈东三两下搞定,直接往营里要了个内线:   “营长,嫂子这边忙着呢,我们走不开,训练的事情先歇一天,晚上回去我们肯定补上。我叫唐果跟你说话,孩子可想你了。”   陈东一口气说完,鸡贼地把电话搁到唐果耳畔,挤眉弄眼地哄她说想爸爸。   请假偷懒这种事情,当然要拉唐阎王一起下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唐果对电话并不陌生,听见听筒里传来爸爸熟悉的声音,欢喜地绽开笑脸说起甜话,萌得人心都要酥了。   那头唐远征也顶不住,跟闺女有来有往说了几句,叫把电话给叔叔。   唐果听话地让开,陈东续上。   就听唐远征在那头温和地说:   “郑旌过来了,说是想抻量抻量你们几个的水平。这个对战的机会可不多得,你们确定不过来?”   陈东眼睛一下子亮起,骨子里的好战因子鼓噪着,声音里都充溢着不服:   “嘿呀,抻量抻量我们?好大的口气!营长你没教训他?”   唐远征瞥一眼坐没坐相赖在他办公室沙发里的郑旌,颇有些嫌弃地反问:   “你说呢?”   陈东一听营长这语气就来劲了:   “营长你肯定打赢了!郑旌他这是打不过老的,想拿小的出气找场子来了?真不要脸!营长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别以为选上首长的警卫员,就真比咱们高上一等了,狂啥狂,咱先锋营才是最牛的!”   陈东撂下狠话,兴冲冲喊上王国平几个回去揍郑旌,看那小子不顺眼很久了!   那头郑旌耳尖地听见电话里陈东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嚣,不屑地自鼻子里轻哼一声,压根没放在心上,反而对唐远征的八卦更感兴趣。   “你跟你那个小媳妇来真的?不是一直把人当小保姆看?你俩一直分房睡的吧?别想糊弄我。”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VIP]   郑旌去过家里, 唐远征压根不怀疑他的侦察能力,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足为奇。   就是这个打趣的调调听得不那么顺耳。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 什么真的假的, 领证的!我看你是被家里催相亲久了, 一肚子不正经,也快沦落到跟那些长舌妇为伍了。”   郑旌瞧着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架势, 没啥形象地翻个白眼。   “你就跟我嘴硬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为啥娶的老婆还需要我揭破?跟我这装就没意思了啊。”   要说郑旌跟唐远征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熟, 不说是肚里的蛔虫,少说也有半师之谊。   郑旌出身名门, 外祖家也有功勋在身,大舅陈光耀更是出类拔萃直上青云,顺利执掌一军,日后还能更进一步。   大舅妈跟艾晴柔的父亲是同事,同任职于国防大学历史系,两家人原本走动频繁, 关系处得十分不错。   艾晴柔从小就爱娇, 十分讨长辈喜欢,还总爱往郑旌身边凑。   郑旌长得好, 打小受的精英教育,文武双修课业繁重,没多少闲暇时间玩耍,也不耐烦陪小女孩过家家, 一直没理人。久而久之, 艾晴柔也就转移了目标, 不再缠着他。   后来郑旌大学毕业进入部队, 头一年信心满满报名参加大比武,就惜败于年少峥嵘的朱武之手,极大地挫伤他的锐气之余,俩人不打不相识。   朱武以开阔的胸襟与出色的军事素养,很快将郑旌折服,俩人迅速结成莫逆,将彼此引为知己。   那会儿唐远征还是才进先锋营的小菜鸡,每天被朱武训得剥掉一层皮;每次郑旌得空去先锋营找朱武,都会被这初生牛犊一样的小子没眼色地挑战,找虐似的求揍。   假如说现在的唐远征是一块可雕琢的璞玉,那也是郑旌跟朱武一起从石头里打磨出来的。   郑旌与朱武是知交,而唐远征更像是俩人的学生后辈。   只不过这后辈成长势头凶猛,已经有了青出于蓝的苗头。   郑旌可不认为他会比不上一路虐过来的学生。被对方抢了几个全军大比武第一名,都是因为他忙,没赶上出席,叫人捡了漏。   这回他打算叫唐远征好好看看,啥叫姜还是老的辣。   可惜事实胜于雄辩,打过一场,他竭尽全力也没能弄翻这小子,虽然嘴上说着不服,心里却明白,现在的他,不是唐远征的对手。   唐远征这小子是真狠,对敌人狠,对他自己更狠,否则不能进步这么快。   说远了。   就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郑旌对唐远征那点子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揣摩得也是捌九不离十。   唐远征年少失怙,晓事后唯二接触良多的两名女性全都不贤,一个是他亲妈,一个是视如亲嫂子的艾晴柔。   结果呢,不提也罢,带给小少年的全是浓得散不开的阴影。   特别是艾晴柔,跟朱武分开闹得不体面不说,严苛点说,朱武事业折戟乃至最后牺牲,都有她一半的影响。   再加上她对唐骏唐果俩孩子的失职与狠心,唐远征怕不是得恨上这个女人,甚至恨屋及乌地迁怒其他女同志。   之前有传闻说,唐远征扬言终身不娶,一辈子只跟俩孩子一起过,郑旌是相信的。   这小子认真起来就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真要是发起疯来,能干出啥事谁都想象不出来。   郑旌理解唐远征的心态,由此及彼将心比心嘛,他不也对相亲之事一再回避?情同此理。   至于后来唐远征毫无预兆地闪电结婚,老实说,他初次听说的时候也很是吃了一惊。   那时他也处于痛失好友的悲痛之中,情绪不佳状态不稳,大舅特批了他一星期的放松假,于是又被着急的家里人催着去相亲,无意中举了唐远征的例子,他这才知道这小子居然背着人闷不吭声地脱了单。   说好的终身不娶呢?自打嘴巴这么快,肯定有内情。   熟知对方性情的郑旌于是悄悄了解了下,弄清楚唐远征跟他那个小媳妇之间的恩怨。   郑旌拿脚指头想,都能猜中这混小子的心思。   不就是想找个小保姆照顾孩子,结果遭人设计陷害,干脆将计就计将人收下,让出妻子的虚名,白得个免费保姆使么?   这小子睚眦必报的劲头,真是半点不见少。   就是吧,有点过。   郑旌原本也对算计自家学生的蛇蝎女人怀有偏见,上次还特意过来亲自见了简青桐一面。   只不过接触下来才发觉,人姑娘挺好的,配得上唐远征,当初的落水逼婚可能另有隐情。   郑旌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骨子里还挺骄傲,能被他认同欣赏的年轻女同志当真不多。   加上之前对人家女同志的误解,进而心中有愧,就想着帮简青桐说说好话,开导开导不开窍的唐远征,省得错过一段良缘。   娶都娶了,把人家晾在家里守活寡算怎么回事?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他敢保证,简青桐不是艾晴柔、唐远征亲妈之流,值得好好对待。   可惜唐远征这个倔驴一样的死脑筋未必肯听劝。   郑旌原本计划着先跟他比划一场,打赢了再好好谈心,不听劝再接着打,打服为止。   万万没想到,好好的上策第一步就夭折,他打输了。   那只能转而采取中策。   做好打硬仗准备的郑旌拿出最嘲讽的姿态与话语,毫不留情地往唐远征痛点重重打击,也说不好是想激将还是借机撒气。   “你不就为找个人帮你照顾孩子么?你那压根就不是娶老婆,你就是打着结婚的名义找免费劳工,这是骗婚我跟你讲,犯法!”   唐远征眼神微一闪烁,瞬间犀利如刀:   “你在为她打抱不平?你跟她很熟?”   郑旌感觉到他瞬间放开的敌意,一秒领会他的言下之意,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蹿起,砰地一巴掌拍了桌子:   “姓唐的你啥意思,怀疑我跟你媳妇有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是那样人!”   唐远征冷冷收回眼神,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声音可以再大点,要不要我给你借个大喇叭?”   郑旌被噎,如鲠在喉,下不去上不来的,调门倒是连降两个八度:   “还不许人喊冤了?”   唐远征摸了颗糖,精准地扔他嘴里,堵住他满嘴不着四六的喋喋不休。   “既然跟我媳妇不熟,那我们的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朋友妻不可欺。”   郑旌上下牙关一使劲,把糖咬得咯嘣响,很想立马跟这个讲话不中听的臭小子绝交,又怕他那个一根筋的脑子想到歪处,小心眼地来寻自己的晦气。   这小子睚眦必报得紧!   “我操心的是你。我跟你说唐远征,你媳妇可不像是个好欺负的,那小脑袋瓜儿灵得很,才来部队几天哪,背后靠山比你多比你硬!   朋友一场我才好心提醒你的。要是这么一聪明人,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用来报复你,你自己说说看能不能顶得住?你可还有俩人质搁人手心里头攥着呢。   我可亲眼见着了,唐骏唐果见着人家,比见着你这个干爹可亲多了。你要是不想下半辈子当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就赶紧扭转思想端正态度,好好对待人家,省得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唐远征充耳不闻,飞快看着手里文件,提笔在旁边写下批示,等他告一段落冷冷开口:   “说完了?说完了出去找陈东他们玩去,我这忙。”   郑旌快给气笑了,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啪地一手盖在文件上,郑重其事建议:   “唐远征,我说认真的,你要是没想跟人家好好过,就还是早点跟人家分了吧,省得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你要想找人帮忙带孩子,那就说带孩子的事情,别打着结婚的幌子骗婚,那太恶劣了,不像个爷们。   就算当初你是遭人算计,但骗人家姑娘一个头婚做报复也够了,别做得太过,回头再搞得鱼死网破的真没必要。”   唐远征被他纠缠不休,不耐烦地啧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办公室门被重重敲响,外头陈东喊声报告唰地打开门,一脸尴尬地闪身进来,露出身后的简青桐。   “营长,嫂子找你有事。”   气氛瞬间凝滞,几人相对无言。   郑旌下意识立正,整个人绷直得如同一杆钢木仓,瞳孔都不受控地放大。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陈东几个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听见他们说话了吧?重点是,简青桐为什么也会来!她不是在家准备明天的喜酒吗?   郑旌看看装死的陈东几个,又去瞥两个当事人。   好么,唐远征那张阎王脸更没人气了;简青桐也一改往日不笑不说话的亲切态度,面无表情地板着脸。   郑旌心下暗叫糟糕,直觉今天这事儿被他办砸了。他真是一片好心来着!   叫苦不迭的郑旌快速眨眨眼,拼命朝闷不吭声的兄弟使眼色:   唐远征你丫的还想不想娶媳妇了?赶紧解释啊!剖明心迹,表白!说之前都是误会!哪怕推锅给咱,咱也认了!   偏偏他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唐远征那个木头桩子还是不开腔。特么的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简青桐替人尴尬一场,心疼辛苦施工的脚指头,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那个,我打扰你们了吗?我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明天唐骏妈妈那边亲戚会来吗,要怎么招待。   顺便还想打听下我爹妈还有简青苗的消息。就齐东升他们爷俩不是倒台了么,简青苗认了干爹,有没有受到牵连。我爹妈都挤她那吸血……”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VIP]   简青桐不是个长袖善舞灵巧机变的人, 还有一副时刻替人尴尬的热心肠,一时嘴巴快过脑子,大意做出家丑外扬的蠢事。   天知道她只是想私下跟唐远征俩人偷悄悄通气的, 否则完全不必辛苦跑这一趟, 电话费又没几个钱对吧?   听到她忸怩为难的坦诚借口, 不说背后说人被正主抓包的郑旌,就连无辜遭殃的陈东几个池鱼, 也都不自在起来。   被逼到亲口说自家亲爹妈是吸儿女血的水蛭啥的,真的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再加上新婚丈夫强塞来的无血缘关系的一双儿女背后一连串八竿子打不着的亲人, 伤害力翻倍了!   铁骨铮铮的几个汉子瞬间破防,尤其是饱读诗书骨子里很有几分古典浪漫的郑旌, 几乎要羞愧得无地自容。   简青桐真的太不容易了,她也才刚十八!   唐阎王个不要脸的老牛吃嫩草,还对人这么不真诚,该打!   可惜打不过。   陈东几个敢怒不敢言,默契地拖走多嘴多舌闯祸的小白脸郑旌,练武场上车轮战伺候。   这样扎嫂子的心, 谁给他的胆子?真当嫂子没人撑腰了?   理亏的郑旌沉默地被拖走, 心中懊恼不已,偏偏越急于想补救越想不出破局之法。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可失礼也是真的。   作为唐远征的师长亲朋, 他确实有资格开导他甚至训斥他。   可他本意是为了对方好,不是来毁人姻缘的。   要是他说他站简青桐一边,弟妹会信吗?人家只会骂他多管闲事,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吧?   要是这一对因为他的心直口快闹翻, 那他成啥人了?明明他是来喝人家喜酒, 想送上一份真诚的祝福, 希望兄弟能矫正态度好好生活的, 全被他搞砸了。   看简青桐那样子,一心都想着明天办喜酒的事情,他却残忍地揭穿其中真相,将正做着美梦的新娘子毫无防备地推落悬崖……   郑旌咬咬后槽牙,自觉有罪却无从弥补,心中满是焦躁,拳拳到肉地在跟陈东几个切磋中发泄出来。   简青桐听见这样恶劣的真相都没发怒,下意识地托词逃避,不会已经对唐远征冷了心吧?   哀莫大于心死,她还怎么支持往后漫漫余生?会不会寻短见?   郑旌越想越烦躁,全然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对力道的控制也失却精准,挨了几下重的后,也逐渐打出火气来。   唐远征从窗户眺一眼训练场那头的动静,看着打成一团的几人,微微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盖上暖瓶塞,端着搪瓷缸子技巧地摇晃着,麦乳精独有的香甜气息便逸散出来。   “坐,喝水。”   唐远征把搪瓷缸子搁在茶几上,率先坐在长沙发上,示意媳妇坐过来。   简青桐抿抿嘴角,瞄一眼搪瓷缸子对着的空位,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唐远征看她一眼,挪到旁边空着的一边坐,顺手把面前的搪瓷缸子也换到她面前。   “你刚才都听见了?”   唐远征没有回避问题,直截了当地问。   简青桐被打了一记直球,心里暗说一句怕什么来什么,可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应对,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   唐远征见她承认,还一脸愧疚地瞄着自己,突然呵地轻笑一声。   “干嘛一副犯错的样子,你不是说当初是你妹妹推你落水的?”   非她自愿的话,那么她也是当初拙劣设局的受害者,不该受到迁怒甚至报复。   简青桐被他极少显露的笑容给摄了一瞬,回神后忙点头强调:   “确实是简青苗使的坏你相信我!”   唐远征没漏掉她看着自己失神的刹那,有意无意地又轻笑一声,如愿在她眼底看到来不及掩饰的惊艳,放松腰背靠进沙发背,不闪不避地直直看她。   自上次滨海一别,俩人足足有一星期多未见,她好像又好看了些,白了,也长了点肉,胸前也隐约有了起伏。   看来他的小媳妇在家过得不错。   简青桐被他极富侵略感的直白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含胸驼背目光游移,嗓子眼里都发紧。   “你别这样看我,我紧张。”   唐远征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头,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都被她捏得发白。   她是真的紧张。   是觉得刚才害他丢脸了?这也心善得过头了,难怪会被亲妹妹设计。   唐远征心下飞快掠过一抹叹息,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与愁绪。这样善良而内心光明的人,不该受到伤害,却也最容易受伤。   目前看来,他也伤了她。   唐远征又清了清嗓子,着意把嗓音放得低柔些,看着她的脸色斟酌着说:   “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爱人,对着我不用紧张。”   简青桐惊吓地睁大眼!   啥啥啥?爱人?这怕不是有啥误会,还是她语文没学好?   唐远征看她一惊一乍跟猫似的,生怕她不小心咬到舌头,微皱眉端起搪瓷缸子喂到她嘴边。   “别紧张,喝口水缓缓。”   简青桐条件反射地张嘴含住缸子边沿,咽下几口温热香甜的麦乳精水。   唐远征留意着她的表情,见她慌乱的眼神定住,这才松开手,由她自己端着缸子喝水。   得益于照顾唐果的经验,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简青桐后知后觉地回神,发现自己再度犯傻,脸上开始发烫,鸵鸟似的把脸往缸子里头埋。   “喝不下别硬灌,剩下的我喝。”   唐远征看着搪瓷缸子边缘露出来的粉色耳朵,惊讶地发现他媳妇脸是真的小,还没搪瓷缸子底大。   他垂眸看看自己的手,想着,可能这就叫做巴掌小脸?   一时无人说话,俩人心思都有些散,气氛便随着和缓。   简青桐咬咬牙,权作无事地放下搪瓷缸子,目光自然垂落,看着缸子里淡黄色的水,打死不抬头。   “那个,我确实听见了,你要不要跟他们解释一下,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她终于破罐破摔地答了他之前的问话,就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吧。   从唐远征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漆黑的头顶,还有稀疏刘海下挺翘的鼻尖,连尖尖的下巴颌都看不见。   “郑旌喜欢胡说八道,不用理他。”   这是他给的答复。   简青桐迅速抬眼看他一眼,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行吧,他咋说她咋信,不重要。   唐远征仿佛看出她眼神里的意味,顿了顿补充:   “我没那么想,你别在意。”   简青桐敷衍地唔一声,不想纠结这个问题,答案本就一目了然,骗她没意思,真的。   “我没在意。还是说说我问的事吧?唐骏妈妈那头,还有我爹妈他们。”   她直白提醒,被他直勾勾盯得颇觉压力,想要速战速决完事走人。   照他回来这个忙碌的程度,今天免不了还得继续加班,她都逮不着人问,只能山不就我我就山了。   唐远征对她这副态度很不认同,耐着性子多解释两句:   “我真没记恨你。当初情况特殊,你因为我名声受损也是事实,我得对你负责。可能有些打乱我原本人生规划让我感到不悦,但我能自我调节。   一直没跟你亲热,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你也知道,朱武刚牺牲不久……”   “停!”简青桐听他越说越露骨,忙喊停,脸颊热得快能煮鸡蛋了。   什么亲热不亲热的,说得好像她多饥色似的。   “当初的事情不提了好吗?说现在。”   他俩当初那样糟糕的相遇,不论他怎么单方面美化都没用,事实如何他俩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这些真的不重要。   她本来想算计他的也不过是一份安稳的生活,他给了,她就能全程配合,不必拿对外的借口来哄她,没必要。   看她这样抗拒,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很拙劣粗暴,唐远征眉头皱起来。   她这个反应不对。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两口子过日子,劲要往一处使,心里别存着事,说开了就好。   好吧,我承认当初对你是有误会,但早就消除了。我现在对你完全没有意见,这是我的真心话,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他郑重说完,直直看向她,意思是轮到你了。   简青桐被他逼得头皮发麻。   这是要干嘛呀,表白大会?他们不就是俩阴差阳错绑在一起的陌生人么,和平友善地一起搭伙过日子不就行了,怎么还要加戏呢?就算按先婚后爱的剧本走,这也太快了点吧?   “我知道了。”   她干巴巴挤出一句,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样棘手的场面,下意识起身想撤。   三十六计走为上。   “那什么,你看你这也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留步,呵呵。”   “站住!”   唐远征面目冷肃,沉声喝令。   简青桐下意识站住脚,眼神乱瞟,就是不肯回头看他。   唐阎王不会是修炼了什么精神类异能吧?这一嗓子出来,还挺能吓唬人的。   唐远征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眸色沉沉,再度下令:   “坐下!”   简青桐条件反射地膝盖一弯,坐回沙发上,腰背挺直,正襟危坐,差点脱口问一句领导有什么指示。   唐远征看着她这副看似听话的态度,牙痒痒地想罚她出去跑圈,到底忍住了。   这是媳妇不是兵,得顺毛摸。   唐远征暗叹口气,端起茶几上的茶缸子塞她手里,这才说道:   “唐骏他们那边亲戚不会来,不用操心。   简青苗因为管着工厂卫生巾的项目,受到上头的夫人重视发令保下,暂时不会有事。所以你爹妈还会继续吸她的血,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来烦咱们,安心。” 第68章 [VIP]   简青苗被保下?   简青桐皱眉, 这可是法外开恩的特例,并不符合依法治国的要略,谁这么大的面子?   “别皱眉, 这事情瞒不过大领导的眼睛, 会处理的。”   眉心一热, 简青桐猛然后仰,避开他抚上她眉间的手指, 恍然发觉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低喃出声。   惶惶看眼他顿在面前的指尖,她迅速眨几下眼, 拼命催动脑筋挤出话来应对:   “那个,这样不好吧?我家里人搞特殊, 都要在大领导那挂上号了,会不会影响你?不行,我忍不了这种无视法律无视规则的行为,觉悟也太低了,耻与之为伍。   不就是卫生巾嘛,咱也能办厂, 直接从霓虹国引进几条生产线, 马上就能上项目。你觉得呢?”   唐远征凝视她震颤闪烁的眸子,缓缓收回手指, 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指腹,其间仿佛还留存着一丝她身上独有的温暖与柔软。   “你早已经跟他们划清过界限,忘记了?”   他缓缓开口,拿起她面前的搪瓷缸子抿了一口。   香甜的滋味在口舌间漫开, 对他来说其实有些腻, 不如白水茶水解渴, 但不知为何, 此时却感觉刚刚好。   抬眼看她大松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鼻尖甚至都隐隐沁出薄薄的汗意,唐远征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随着蓦然改观的麦乳精水一同咽下去。   还小呢,像是压根没意识到嫁人是个什么意思,对他也不亲近,仅仅是本着心善关照他而已,和照顾俩孩子没什么差别。   不,可能还有所不如。   现在唐远征是完全相信,她当初是被家人陷害,不是有心想攀上他了。   她就没有那根筋,还没开窍。   至于他自己为啥会懂得人家没开窍,唐远征懒得去想这个问题,懂自懂。   简青桐啊一声,得他提醒,记忆随之浮现。   他说的是她刚来部队不久,在他办公室接家里电话那回。   那时候简青苗被她留下的匿名举报信送进了看守所,刘香兰不想退还白承乾的聘礼,逼她松口放简青苗回家嫁人那回。   当时她为绝后患,直截了当跟老支书说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原本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唐远征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似乎还当了真?   也是,从她看过那么多的年代文来看,这年代很有些特殊,与亲人划清界限的例子屡见不鲜,好像还真有些事实效力在。   简青桐自己却是因着后世普及的一些观念,例如法律上明文规定了亲人之间抚养赡养等权利义务,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私人发布的断绝关系声明在法律层面压根站不住脚。   这又是观念方面的一点分歧,不过简青桐很能适应,且为之窃喜。   真能断开与那些极品亲戚之间的关系,不必被道德舆论捆绑,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人生苦短,谁乐意浪费大把时光在无聊的斗极品亲人上,吃吃喝喝写点故事它不香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简青桐眼睛亮亮地向唐远征确认:   “真的可以都不用理他们了吗?用不用我再登报公开宣布一回,彻底跟他们划清界限?”   唐远征瞧她这副眼巴巴的小模样,仿佛他只要说一个不字,就会抽掉她的精气神,把一株活泼泼的向日葵给打击成缺水蔫吧的狗尾巴草。   他好笑又无奈地挥走脑海里荒诞的念头,不自觉拿出比对着小闺女还温和的口吻,耐心解释:   “你不用顾虑他们,咱们是新社会,不搞连坐那一套,你的优秀有目共睹,他们只会沾你的光。”   他绝口不喊岳父岳母,只以“他们”作为替代,表明跟自家媳妇站在同一立场,唯她马首是瞻,说划清界限就绝不含糊。   “至于登报的事情,不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叫人误会你取得点成绩就忘本不好。   但写篇文章抨击以私废公的恶行还是可以的,方向正确,也显得咱们没有私心。你会写文章,这方面你自己斟酌着来,我没意见。”   简青桐秒懂。   就结合时事写篇新闻评论稿呗。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当写篇夹带私货的小议论文?   简青桐放下一桩心事,不吝啬地夸奖指点迷津的唐远征:   “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唐远征哭笑不得,捏捏这个狡黠灵慧的小丫头,毫不心虚收下她的赞美:   “媳妇慧眼如炬。”   简青桐啪地一下拍掉他不老实的大手,心疼地摸摸被捏疼的腮帮子。   这男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劲儿吗?   “你这手可真够糙的,果果都不嫌弃你的?回家给你擦点护手油,手养护好了,灵敏度也会增加,你射击的准度说不定都能提高。”   唐远征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她现在这种不设防的模样,才有点对他上心了的意思。   “行,晚上回家你给我搽手油。”   他将事情定下,起身拉着她去到办公桌那头,打开带锁的抽屉,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露出里头一块崭新的银白色坤表。   “给你买了块手表,看时间方便。”   他取出手表,表盘底下一朵梅花喜气迎人;拉过她纤细的左手戴上,扣上表带,满意地左右打量一下。   “看你长了点肉,还怕这表带不合适,没想到手腕还是跟以前一样纤细。”   一折就断似的,却能撑起一个家。   简青桐不适应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全金属的外壳跟表带坠着有些沉甸甸的。   “你还真准备了三转一响啊,花这么多钱哪来的?”   唐远征意味深长地看她,凑近她耳边透了句实底:   “我亲爹给我留了份家产,我妈都不知道,回头都交给你。”   简青桐耳朵一痒,下意识瑟缩着脖子要躲。   “我没有要查你私房钱的意思,我自己也有钱,够花。”   唐远征看着近在咫尺的红润耳珠,忍住想咬一口的古怪念头,主动退开些说:   “我知道,你师傅留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不过那些是你的,你想咋花都成。我给的是我的,你是我媳妇,我养你天经地义。”   简青桐讪讪一笑:   “你都知道啦?”   她杜撰出来的师傅确实是个好用的借口,能遮掩她身上大半破绽,比如不该有的宝石金条,以及会读书写文章还会针灸之类的技能。   唐远征抬手摸摸她的狗头,目光温和:   “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你这是好心有好报,领导也都调查过,没啥大问题。”   他手法专业地揉两下她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安抚:   “我相信,组织上跟我一样,很感激你师傅培养出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光这一条,她这一生就很有价值。”   简青桐不安地动动脑袋,心生内疚,这样盗用一个已逝之人的名头真的好吗?   唐远征却误会了她的顾虑,以为她担心承认有那样一位师傅会惹麻烦,想了想,干脆转移她的注意力。   “听说你师傅跟着正统梅派传人学的戏,你会不会唱?”   这话里的意思就很好懂,明晃晃地表达对她那位师傅的维护与支持,从根子上安她的心。   简青桐奇异地合上他的脑波,没多事地纠正他的误会,顺水推舟说道:   “我没学。师傅她没再开过嗓。”   她说的是实话。村子里没秘密,谁家打顿孩子都能立马传遍全村,何况是顶风唱戏?   当然,样板戏除外。   她的那位“师傅”学的可是传统京剧,被下放之后就成个锯嘴葫芦,轻易连句话都不肯多说,哪还有唱戏的兴致?到死都是无声无息的。   想想也觉得可惜。   简青桐不自觉叹口气,满面怅然。   唐远征无意引她伤心,又揉她两把狗头,好声好气安慰:   “没关系,你师傅教你的足够多了,她一定会以你为荣。”   简青桐古怪地看他一眼,心说这可未必。   说谎是件费脑子的事情,如非必要,简青桐也愿意做个坦率磊落的人。   她垂下眼,很快堆起笑容,朝他晃晃手腕上的表:   “你说得对,人总要向前看。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见他脸上神色也变得轻松,她心知这一关又糊弄过去,故作欢快地说:   “时间不早,我回家继续忙了。你也快忙吧,晚上早点回来,孩子们都想你了。”   唐远征探寻地看进她眼底,见她虽有伤感却无哀意,便也放了心。   “今天不会太晚。郑旌过来,晚上回家跟他喝两盅,晚上就住咱家。”   唐远征说完,看到她讶异的眼神,想了想低声解释:   “他人不错,跟我还有朱武算是铁哥们,当初朱武结婚的时候他还特地去迎亲了,开的一辆红旗,挺风光的。我想请他明天载你去营地周围兜上一圈。”   这也相当于是个迎亲的意思。   简青桐觉得走这个流程没什么太大必要,不过既然是他认真准备的环节,也不好回绝人家一番心意,于是诚心诚意表达感谢与欢迎。   “那我回家叫刘嫂子多烧俩好菜,酒都现成的,给你俩开茅台。”   唐远征在她脸上细致打量一圈,确实看不出心怀芥蒂的样子,暗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暖心。   他媳妇跟郑旌又没啥交情,被人得罪狠了还大度地既往不咎,当然看的是他的面子。   “媳妇辛苦了。”   与此同时,练武场上打过一轮的郑旌气喘吁吁摆手,正想叫停,冷不丁打个大喷嚏,惊天动地的。   他一抹脸嘀咕:   “肯定是唐远征那小子背后骂我了。”   “你不该骂?”   陈东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把薅起他:   “来来继续,刚才打得不过瘾,这回我可不放水了啊!”   郑旌一拨楞脑袋,甩出一片汗珠子:   “来就来谁怕谁!你使出全部本事,再打输了可别找借口!”   练武场上再度喧嚣起来,挥洒汗水,斗志昂扬。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VIP]   “哎那不是嫂子么?她跟营长说完话了?”   陈东又跟郑旌酣战一场, 打得不分上下,直到体力双双告罄,不得不暂时休战。   正歇口气的工夫, 陈东眼尖地看见办公楼那头出来一道纤细的人影, 顿时来了精神。   郑旌也紧张地看过去:   “怎么样, 她脸色难看不,没哭吧?”   陈东鄙视地斜他一眼。   这会儿担心上了?马后炮, 有本事之前别说那伤人的话!   吐槽归吐槽,担心也是一样的。   他运足目力观察一下, 不确定地说:   “没有吧?”   钱壮壮几个不明白他俩打的啥哑谜,也一头雾水地加入谈话, 七嘴八舌地说嫂子才不会在外头随便哭,丢营长的人。   又问嫂子为啥要哭,是不是跟营长闹矛盾了,明天可就喝喜酒了,把新娘子弄哭可不好。   栾志刚就习惯性怼一句,要真觉得不好, 去劝营长哄哄嫂子呗?   这话一出堪比绝杀, 谁都不吭气了,包括很有些傲气而不自知的郑旌。   没人想去捋唐阎王的虎须, 或者说不敢。   郑旌又得了陈东一个结实的白眼,有心想喊冤,也觉得自己活该,活动下酸痛的手脚起身, 认命地追上去解释善后。   他倒不至于连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的勇气都没有。   陈东也急忙跟上去, 生怕他一张臭嘴说不出好话, 又帮倒忙。   后头闷不吭声的王国平几个咝咝啦啦抽着凉气揉捏胳膊脚, 这一架被揍得够狠。   半个营的弟兄轮番上阵,也就陈东能跟郑旌勉强打个平手,但时间一长也是必定要落败的。郑旌这个体力跟持久力也是很恐怖,难怪能当上军长的警卫员,还是有点东西在。   真是不打不知道,这确实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当然,跟他们营长那还是不能比,唐阎王最牛!   这一架打掉了先锋营内隐生的浮躁与自满之气。   近段时间唐远征连续在外出任务,没法亲自抓他们的训练,由陈东带队组织日常练习,有唐远征亲自制定的训练计划在,还有夏明亮这个指导员亲自监督,倒是也没太放松。   就是吧,旁边没个脸黑心黑的唐阎王镇着比着,时刻提醒他们还差得远,他们不可避免地就飘了。   毕竟陈东虽然也强,但还远不到碾压他们的程度,就给他们一个差距不大都有长进的错觉。   然后吧,唐远征冷不丁回来了,一顿收拾打趴他们一营,他们虽然觉得失落,但也觉得理所应当,甚至为唐阎王宝刀不老感到与有荣焉,但也没多少想要追赶他的念头。   唐阎王就是最强的,谁能超越他呀?   跟郑旌打这一场就不一样了。叫他们清楚地认识到,除了他们的唐老大,还有人比他们更强,这个人还不是他们先锋营的。   这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被唐远征虐到躺平任嘲的一众人,立马被激起集体荣誉感,营魂熊熊燃烧!   先锋营才是最牛的,一可当百!   玛德,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练他丫的!   王国平几个不约而同加练,还不忘记挤眉弄眼气喘吁吁地说营长的八卦。   “咱营长跟嫂子好着呢!你们是没瞧见,飞鸽缝纫机、飞鸽自行车还有燕舞录音机,该有的一样没少!把李连长家嫂子给眼馋的,估计晚上回家就得好一顿捶。   你们说说,这要是两口子感情不好,能给这么全的彩礼?纯粹瞎操心!”   “三转一响啊,那还差块梅花手表呢?”   “你愣不愣?手表那么小一东西,哪用得着别人帮忙转交,营长亲自拉着小手给嫂子戴上它不香吗?电影白看了你,学着点!”   “哦哦对,是该亲自戴。以后我有媳妇了,我也给我媳妇戴。缝纫机自行车录音机也不叫人帮我送,这不白白放过跟媳妇表功的机会了么?换我就一样样送,送一样亲一口,嘿嘿嘿。”   “你小子光想美事,媳妇还没影子,就想亲上了?要找也是我先找。我不光给我媳妇送三转一响,还送她金三事,什么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金戒子,全都给她!工资也都上交,爱买啥买啥!”   “你们说,营长工资上交没?唐阎王会不会也是个妻管严?这要是个怕老婆的,以后就有人能治他了,咱可得好好拍拍嫂子马屁。”   “你这个思路不错,我觉得很有可能。就咱嫂子那能说会道下笔如有神的水平,还收服不了他一个唐阎王?”   众人齐齐偷笑,略猥琐。   “不加练了,我给嫂子帮忙去。要是嫂子真跟营长闹矛盾,我得帮着调解调解,不能叫嫂子受委屈。”   “我也去!嫂子婆婆也来了,听说人挺不好处的,可别真当咱嫂子没人撑腰。对了,还可以顺便看看嫂子给咱营长准备了啥礼物,说不定,写了一封情书?那咱得好好学学,以后哄对象用,嘿嘿嘿。”   “情书?很有可能!走走走,咱看热闹,不,咱学习去,以后找不找得上对象,就靠学习嫂子给营长写的情书了!”   一伙坏小子嘿嘿笑着跑走,很快赶上前头慢慢走路的简青桐几个。   “嫂子!”   一群人七嘴八舌打招呼,眼睛贼溜溜往她手腕上瞟。   瞧见没,手表!已经戴上了!营长挺会的!   简青桐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郑旌正儿八经地道歉,被他们一打岔,得救似的应一声,笑问:   “你们训练完了?这是要上哪?”   王国平扒着陈东肩头,省力地叫他拖着走,瞄一眼脸色不自然的郑旌,笑眯眯答:   “嗯呐,今天训练计划超额完成,我们想去给嫂子帮忙。摆喜酒这么大的事,营长全推给嫂子,自己当甩手掌柜,我们看不过去,自愿给嫂子帮忙。嫂子我们可是站你这头的。”   毛龙几个纷纷应和表忠心。   陈东莫名其妙看兄弟们几眼,打手语问他们,这是想干啥。   王国平暗中跟他通气,陈东秒懂!   对呀,有了媳妇的唐阎王就是上了笼头的野马,有了管束了!嫂子必须得巴结好,关键时刻有大用!   “就是的嫂子,营长他做事真不地道,哪能把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情都推给你,不像个当人丈夫的样子!嫂子回头你得好好教训他,别把我们都给带歪了。”   陈东机灵地立马拉踩上了,义愤填膺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时在营长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怂样。   郑旌莫名其妙看他们一眼,脑子随便转两圈,便猜到他们的想法,眼神跟着微妙起来。   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上赶着拍简青桐的马屁,倚仗的还不是她对唐远征的影响力?   这么逆推起来的话,不就是说,唐远征跟简青桐小两口关系极其特别得好?   那他岂不是枉做小人?   想明白这点,郑旌又是惭愧又是安心,他没真的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就好;同时又对唐远征生出两分鄙视来。   就这沦陷情网的速度,也配当初信誓旦旦扬言终身不娶?果真是男人的嘴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不自觉把自己个儿也给骂进去的郑旌好气又好笑,心情错综复杂,最终还是闹出一场乌龙的庆幸占据上风,心头压着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挪开去。   同时升起的是对简青桐深深的好奇与探究。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无心儿女私情的唐远征彻底收服,这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人格魅力得老强了。   看她长得貌不惊人,好吧,其实还挺好看的,比上回见要漂亮不少,果然一白遮三丑是吧?脸上长点肉也把面部线条柔和起来,不再像是皮包骨的骷髅架子,起码像是个人了。   嗯,美人。   郑旌客观地给出评价,琢磨唐远征那小子是不是见色起意,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你干啥一直盯着我们嫂子看?想道歉就直说,大老爷们扭扭捏捏像啥样。”   陈东第一时间注意到郑旌的失神,一肘子拐了过去,半点没留力。   郑旌猝不及防遭受暗算,疼得面目扭曲一瞬,总算是忍住没太失态。   他狠狠瞪了趁机报复的小人一眼,顶着所有人看热闹的眼神,清清嗓子喊了声弟妹。   陈东几个瞬间不高兴了,他这是占他们便宜?   可要他开口改喊嫂子吧,好像又有点站不住脚。郑旌是从唐远征那边论的,他比唐远征还大两岁,喊一声弟妹真没啥毛病。   不爽的陈东几个互相交换个眼神,栾志刚面无表情做个口型:老光棍。   陈东几个瞬间笑喷!   可不是老光棍么?一把年纪了,不嫌磕碜。肯定是眼红他们营长比他先娶到媳妇,这才在背后多嘴多舌挑拨离间。   啧啧啧,热心叵测,真狗!   “郑哥!”陈东自愿认了小,亲热地喊了声哥,怎么扎心怎么来。   “你看我们营长都娶媳妇了,哥你咋还不着急呢?你可比我们营长都大。别是打我们营长闺女的主意吧?那你可有的等了。”   多损哪,直接给他降一辈!   王国平几个嘻嘻哈哈跟着补刀:   “可不咋的,就算是相中唐果,她今年也才一岁多,想扯证还得十好几年。就怕郑哥你等得起,我们营长还嫌你这个毛脚女婿老呢,舍不得把自家鲜花一样的闺女□□这摊,呸呸,□□家去。”   郑旌被挤兑一气,反倒把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挤没了,没好气地白他们一眼。   “骂我是牛粪就直说,改什么口?反正也躲不过最后还得被我揍。你们几个小子啊,真是损到家了,直接给我降了一辈?   是,唐远征跟他媳妇长得都好,将来生的闺女肯定差不了;但那是我侄女,认下当干闺女也行,咋就扯上别的了?你们是真不怕唐阎王跟你们翻脸?”   郑旌重重拍了陈东几下,朝简青桐那头丢个眼色。   “就算不怕你们营长罚,也不怕你们嫂子吃心?小心嫂子吹点枕头风,鼓动你们营长给你们加练。”   陈东几个的七寸顿时被拿住了,苦了脸又来跟简青桐认错,嫂子长嫂子短地哄开心。   郑旌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自得。   小子们,玩阴的你们还嫩了点!   被这伙人一闹,简青桐别扭的心情也彻底放晴,招呼他们回家吃好吃的。   一伙人动手能力极强,配合度又高,指哪打哪的,嘻嘻哈哈着就把活儿给干完了。刘大妮都差点没了用武之地,顶多给锅里的菜调个味道,切菜的活计都被人抢走包圆了。   人多适合吃烧烤。   刚好简青桐也嘴馋了,加上丑石头这些日子撒着欢地出去打猎弄来的新鲜野味,这会儿吃正好。   “嫂子你这个酱调得可忒好了,香!”   大哈密省来的小伙子一边翻烤肉串,一边熟练地往上头刷酱,还不住大着舌头夸奖。   那头烤鱼的也跟着点头:   “这个调料粉也好,闻着就又香又辣的,瞧瞧,把方圆十里的野猫都馋来了,趴墙头流哈喇子呢。”   众人齐齐抬头去看,果然看见一墙头的野猫,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院子里瞧,却乖巧地没张嘴喵一声。   “看那个猫,俩眼睛不一样,一个蓝的一个绿的,这是个串儿吧?还挺好看。”   “笨吧你,那叫波斯猫,好品种,上讲究的。”   “哦哦,这个就是波斯猫?咋跑这来了,没听说谁家养这娇气东西了。嫂子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找你的?”   简青桐被逗得合不拢嘴,推着唐果过来,抬头看看一墙的猫,也把视线落在那只与众不同的波斯猫身上。   小家伙身上脏兮兮的,灰不溜秋的毛色不均还打着绺,一瞧就是才出来流浪不久的,还不适应。   “这该是谁家走失的猫,不习惯逮耗子吃,饿狠了闻着味儿过来讨食的吧?”   简青桐被满墙头的毛绒绒迷花了眼,有种一朝暴富的飘飘然感觉,声音都不自觉温柔起来,甜度爆表。   “咪咪来,吃鱼鱼。”   她甚至情不自禁说起了叠字,就连一岁多的唐果幼崽都没这待遇。   墙头上的野猫估计都见惯了大场面,并不怕人,稳如泰山地等着打扫战场,抢点鱼骨头鱼头鱼尾巴之类的吃吃。   唯独那只颇为不同的小波斯猫怯怯退后半步,想躲在身边同类后头,又似乎怕惹怒人家似的,那个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劲头,别提多招人了。   简青桐手痒痒,她真的好久没吸毛绒绒了!   末世里头的猫个个凶悍得一匹,一爪子能送走两个战五渣的她,她胆子再肥也不敢招惹,有的个头比她还大,谁撸谁还不一定呢。   现在终于见到正常的乖巧小猫咪,简青桐DNA动了!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想要勾引无家可归的小可怜留下来,光靠花言巧语可不够,得上饵。   简青桐以退为进,回头端来一盆清水给它们解渴,顺带掺了些空间水进去刷好感。   然后又在空地上铺了一块干净的大塑料布,烤了些口味极淡的鱼虾放上去,人远远退开,不打扰它们用饭。   唐果好奇又专注地看着那头,小声报告:   “妈妈,咪咪吃。”   简青桐转动眼珠快速瞄一眼,嘴角愉悦扬起:   “嗯,猫猫喜欢吃鱼。”   唐果看得目不转睛:   “它们吃手。”   简青桐一脸姨母笑:   “很可爱对不对?”   唐果歘地回头,认真纠正:   “果果可爱!”   简青桐看看认真争宠的小团子,敷衍点头:   “你可爱你可爱。”   唐果情绪要比一般小孩子来得更加敏感,第一时间感受到妈妈的忽视,小嘴一瘪,眼眶就红了。   “妈妈坏!”   简青桐不过脑地重复:   “恩恩妈妈坏。”   唐果被气得直接哭了出来,洪亮的嗓音惊得埋头吃饭的毛绒绒们警惕得一个高蹿回墙头上,徒留一地狼藉。   “你们接着吃啊。”   简青桐赔了小团子还丢了毛绒绒,这才有点急了,开口哄着随时远离的毛绒绒。   唐果见妈妈还护着猫猫不来哄她,哭得更大声了。   刘大妮闻声从厨房出来,就要说简青桐几句,哪能顾猫不顾人呢。   唐远征这时候大步进来,一把抄起婴儿车里哭得伤心的小闺女,熟练地低声哄着,拿威严的眼神扫了一圈。   陈东他们压根不怕他,仍旧明目张胆地看热闹。   有嫂子在,营长你倒是敢吼一声看看?   “你回来了?”   简青桐讪讪打声招呼,依依不舍地收回看毛绒绒的眼神,这才发现他怀里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团子,诧异地问:   “她怎么了?”   这句话一出,本来被爸爸哄得七七八八的唐果不干了,又哇地一声继续扯着嗓子嚎啕。   唐远征拍拍小闺女后背,严肃盯住一脸茫然的简青桐,余光扫过周围看好戏的家伙,抿抿嘴角,眉头不经意蹙起。   “你怎么招闺女了,哭得这么厉害?”   简青桐一头雾水:   “没呀,我推着她看猫猫来着。”   她真没干别的啊。   一听这话,唐果再受不了这个委屈,搂着爸爸脖子告状:   “不要猫猫!妈妈坏,不理,果果!”   好么,这一气之下,语言能力都长进不少,就是不受控制的哭嗝影响一点发挥。   小家伙告状告得明明白白,不单单被要求主持公道的唐远征听懂其中原委,就连罪魁祸首简青桐也了解到自己的无心之失。   但是,毛绒绒是无辜的!   顶着唐远征意味深长的眼神,简青桐硬着头皮解释:   “我就是一时看猫看入了迷。那有只小波斯猫,应该是家养的,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你看!”   唐远征顺着她的手指瞄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回头,指出她的问题:   “看猫就能忽视孩子吗?”   简青桐见糊弄不过去了,暗骂一句男人铁石心肠,居然不为毛绒绒所动,然后老老实实认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简青桐脸都要涨红了。   当着孩子面认错还没什么,可边上还有这么多人在,她不想做人了!   陈东几个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嫂子在营长面前竟然也被训得跟三孙子一样!那以后想抱嫂子大腿还能行么,他们别是下错注了吧?   郑旌瞧着简青桐想找条地缝钻的窘迫模样,不由得拧紧眉头。   有道是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唐远征这么不给媳妇留面子,怕是大错特错。   他就说这俩人感情没那么好,唐远征那个木头桩子怎么可能一朝开窍,叫他说着了吧?真是操不完的心!   郑旌刚想张嘴帮忙劝和一二,就听见唐远征语气平平地嗯一声说:   “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下不为例。”   顿了顿,不等简青桐回答,他又径自问道:   “喜欢小猫?就喜欢那只波斯的?我给你抓回来养着玩。要不要多抓几只?”   这个大喘气差点闪着郑旌的腰!   他猛地合上嘴,舔着不小心咬到的舌尖,以全新的目光打量淡定自若的唐远征。   好家伙,没想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傻大个,居然只是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鬼心眼,哄媳妇哄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是把兵法上那一套全用媳妇身上了?   难怪你能骗到手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郑旌半是吐槽半是羡慕,暗叫一声学到了,继续默不作声地跟着学,恨不得当场掏出小本本记笔记。   都一样是被催婚多年的大龄青年,唐远征可以,他也可以!   就算没有第二个简青桐,来个王青桐李青桐他也不嫌弃,只要能跟他合得来,别搞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套就行,绝对不能是艾晴柔第二!   唐远征他妈那样隐藏极深的也不可。   唐远征两句话扭转郑旌印象,陈东几个更是看得叹为观止。   嫂子这才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柔克刚的典范!   任你唐阎王再牛气,还不得低声下气主动给媳妇逮猫献殷勤?   嫂子威武霸气!就该好好治治他!他们大腿抱对了!   刘大妮见怪不怪地扬起嘴角,扯起围裙擦擦手,抬脚进厨房继续看锅里的肉汤,随手撒一把葱花下去提味。   小两口拌两句嘴不算啥,打是亲骂是爱的,都不用床头吵床尾和,当下就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了。   不像她家李二牛,除了跟她要吃喝穿戴,多一句屁话没有,上了炕就打呼噜,别说给她送猫了,连根狗尾巴草都没送过她,人比人气死人。   几人心思各异,全都默契地闭口不言,默默看戏。   简青桐脸皮可没那么厚,飞快瞪一眼没事人似的唐远征,暗啐一口骂一声不讲武德,仍旧克制不住诱惑地低头:   “你别吓着它们,要是能多养几只当然好。”   唐远征眸底闪过笑意,低低说声好,把哭得专心的小闺女往她怀里一塞,一个闪身上了墙头,迅疾如风地左右一捞,兜着满怀的猫跳下来。   “好!”   陈东几个喝彩叫好,咵咵鼓掌。   就凭营长这一下子,就够他们学两年了。   简青桐一脸痴迷地迎上前两步,真诚夸赞:   “唐远征你太帅了!”   抱一身猫什么的,人生赢家本家了!羡慕到流泪嘤嘤嘤。   唐远征被媳妇公开表白,得胜将军似的站得腰更直肩更挺,搂住满抱的小猫原地等着。   他媳妇被他帅得五迷三道的,说不定会上来给他一个奖励的拥抱?甚至一个火辣的亲吻?   唐远征心神一动,朝陈东几个使个眼色。   陈东机灵的小脑瓜一转,很快了解老大的意图,起哄似的喊:   “亲一个!亲一个!”   一院子大小伙子起哄,喊声热烈得压过喵声合唱,气氛瞬间点燃。   郑旌嫉妒地瞅了两眼,当真掏出口袋里的钢笔和本子,搁在膝头唰唰记笔记。   他么的,看唐远征这小子这么幸福,他也想找媳妇了。   先记第一条,送只猫讨媳妇欢心,一只不够的话就送一堆!   第二条,要广泛动员身边群众做助攻,该喊“亲一个”的时候不要犹豫,暗号事先要定好。   第三条,脸皮要够厚,人多的时候耍帅虽然有点丢人,但媳妇更怕丢人,被人起哄架秧子逼到那份上,一定会从了大家的意愿,一枚香吻这不就骗到手了么?   第四条,一味哄着媳妇来也不行,该冷脸批评的时候也得狠得下心才行,有对比才有惊喜。总给媳妇吃糖会腻,但吃过苦头再给发糖就会更甜。   第五条……   “你写啥呢?”   王国平凑过来想看,被郑旌机警地躲开。   “个人秘籍,恕不外传。”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喊他老光棍,他记仇着呢!等他顺利娶到媳妇的,眼红不死他们。   俩人一点小动作在整齐划一又响亮的“亲一个”里完全不起眼。   耳聪目明的唐远征只分过来一个眼神,就不在意地挪开,全心全意期待着媳妇的献吻。   简青桐囧得脸上发烧,还真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她没有当众表演给人看的嗜好,也没那个勇气,社恐人士依旧是没出息的一天。   好在关键时刻小团子帮忙解了围。   一阵淡淡臭味弥漫,简青桐抱着唐果急匆匆回屋:   “孩子拉了,我换尿布。”   这个急转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脸厚心黑的唐远征都愣了愣。   他低头看看满抱的猫,喊闲着看戏的毛龙几个过来接着,他洗过手,大步进屋给媳妇帮忙去了。   “这猫咋办,真要养啊?”   杜有朋轻不得重不得地抱着三只野猫,小心避开它们锋利的爪子,疑惑问道:   “嘿,还想挠我?刚才在营长身上咋不敢闹,看人下菜碟呢?”   毛龙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你总跟黑虎它们呆一块,身上有狗的气味,猫狗不合,当然不愿意跟你呆着。不过营长厉害,连猫都怕他,也是真牛。”   杜有朋对营长服气得很,也不多争辩,干脆一把揪住猫的后颈皮,不叫它们挠到自己,却又被凄厉的猫叫烦得皱眉。   “这也不能一直拎着啊,还咋吃串?”   那头炭火着得旺,羊肉串都烤熟了,香气四溢的,韭菜馒头片啥的更是搁了一盘子,他早馋了。   “先弄个笼子关起来,好水好食的养上两天就养熟了。”   魏向前跟于阳俩人抱了一小捆柴火过来,其他人也一起动手,很快扎了个木头笼子出来,还手巧地留了个小门,方便喂食换水。   猫全被送进笼子里,清水跟小鱼被扣在里头,还拿干草铺了个大通铺,有吃有住的条件不错。   笼子门一锁,几人退开安心洗手吃串。   简青桐又送了一扎啤酒出来,叫他们就着吃。   啤酒配烤串,经典搭配,还有厨房那头新出锅的煮花生毛豆,以及夏明亮从小卖部带来的一袋子小豆冰棍,吃起来不要太过瘾。   “京北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悠扬的歌声响起,战士们边吃边唱边聊,畅快淋漓。   唐远征进屋接手给闺女换尿布,简青桐心痒痒地出来看猫,顺便招待客人。   毛绒绒们暂时解除禁锢,不受打扰地大着胆子开始吃饭,个个吃得香喷喷的。   小波斯胃口小,吃相也文雅,吃了两条小鱼就停下,正窝在最角落的干草上认真地舔爪爪。   简青桐差点被萌出血,好想撸!   丑石头无声无息降落笼子里,紧挨着小波斯转圈观察。   这个人类的新宠看起来也不咋的,还是它最漂亮!   对比过后的丑石头满足了,嗖地一下原地消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简青桐差点被它吓出心脏病。   光天化日的,一块石头飞来飞去时隐时现,多吓人!   好在似乎没人发觉丑石头的存在,就连离得最近的小波斯舔爪爪的节奏都没被打乱,简青桐这才松口气放下心,她又忘记丑石头自带隐身技能了。   “嫂子快来吃,趁热!”   陈东热情地招呼她,手里不知道哪扒拉来一把大蒲扇,对着烤串炉子扇得满院子乌烟瘴气。   郑旌递过来一把烤串,有荤有素的,同时另一边夏明亮也递过来一把油滋滋的羊肉串,另只手里还吃着。   俩人互看一眼,眼神飞快错开,仿佛有点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简青桐双手接过来,道谢开吃,还分了些给旁边的魏向前于阳几个一些,他们吃得快。   魏向前给她留了根最贵的雪糕,于阳则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都是俩人特意打电话跟小卖部那头要的,叫夏明亮一起捎过来。   简青桐连连道谢,举着汽水瓶跟大家干杯,慢慢融进气氛里,吃得开心。   唐远征收拾好小闺女抱着出来,唐果闹着要吃烤串冰棍,唐远征那肯定不能给。   看着小团子又要哭,简青桐忙把她抱过去,掏出根彩虹大棒棒糖哄她,举着汽水瓶跟她干杯,给足参与感,把小家伙哄得眉开眼笑的。   刘大妮看得服气。   “还是你有办法,果果刚才还说你坏,这会儿就跟你亲得不行。”   那头夏明亮坏心眼地哄唐果,要尝一口她的棒棒糖。   唐果对夏伯伯还是很熟悉的,大方地递过去,还要绷着小脸强调:   “一口。”   夏明亮被逗得哈哈大笑,佯装咬了一口糖,睁大眼睛比出大拇指夸:   “好甜!”   “果果的!妈妈给,爱果果!”   小团子口齿不清地迸出一长句,那副恃宠而骄的可爱模样逗人极了。   郑旌拿肩头碰了身边大口吃肉的唐远征一下:   “哎,你媳妇还有没有其他没对象的姐妹,给我介绍一个呗,咱俩当连襟。我就想要弟妹这样的贤妻良母当媳妇。”   唐远征古怪地看他一眼,想起妻子底下两个行事出格的亲小姨子,好心提点他:   “听说过歹竹出好笋这句话不?我媳妇就是那颗好笋,唯一的。”   不过好友的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想当我妹夫啊?也不是不行,堂妹还是有的,我这头也有,想要啥样的说。”   “去你的!我稀罕的是你这个姐夫么,我稀罕的是你媳妇!”   郑旌被他口头占了便宜,不甘示弱地反占回去,话才出口立马察觉不对,赶紧补充:   “我是说,我稀罕你媳妇那样的对象,想照她的模子找个好的,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唐远征深深看他一眼,直把他看毛了,这才不紧不慢又不失霸气地说:   “我媳妇当然是最好的,也是独一无二的。稀罕我媳妇的人多了去了,粉丝来信得拿麻袋装,多你一个不多,不算事。   但是,她是我的,我媳妇!你们只能做梦想想了。   妹夫加油,努力脱单,我等着当你姐夫。”   郑旌低声笑骂一句,举起啤酒瓶灌他酒。   有媳妇了不起啊?嘚瑟!   ▍作者有话说:   赶榜好辛苦~平时偷懒的结果~ 第70章 [VIP]   热热闹闹大吃一顿, 陈东一伙人心满意足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嗝离开,约好了明天一早还来吃喜酒,被唐远征黑着脸一脚一个踹出院子。   刘大妮本来还想留在最后帮忙收拾, 被简青桐劝走了, 端了满满一篮子吃的回家消停吃去。   这边一院子人, 哪里用得着她动手?一人一把就收拾完了,自觉得很。   唐骏唐果小兄妹俩开始还有点认生, 后来也放开来,吃得比平时都多一点, 乐呵呵地跟着大家傻笑。   王翠枝倒是不知道在外头听说了啥,灰头土脸地回来, 往西厢房里头一钻,没动静了。   简青桐叫唐远征各样菜搬了一大碗送过去,烧烤只叫送了几串尝个味道,怕吃多了上火。   她压根没有在外人面前扮演孝顺儿媳妇的自觉,也没那么必要,面上过得去就行, 反正也没人挑她的刺。   嘻嘻哈哈闹到入夜, 吃饱喝足吹完牛的一群人才散。   郑旌原本想跟着回部队那头住,被简青桐开口留下, 趁机跟他说起院里菜地的事。   “土豆快能收了,还有西红柿黄瓜什么的都陆续能吃了,你看是怎么个收法?”   简青桐说着咽口口水,她眼馋院子里水灵灵的蔬菜好久了!早玉米也能烤着吃了, 都没舍得掰。   要不是顾及产量要如实上报的问题, 她真要忍不住随手摘点来吃了。   郑旌晚上喝得不少, 人却很清醒。   作为郑家这一辈的接班人人选之一, 他酒量也是专门练过的,这一点点啤酒下肚,压根不算事。   听她这么煞有介事地问起,郑旌略一思索,拿起电话就拨:   “我还是问问首长吧。”   唐远征掩上书房门出来,一屁股坐到简青桐身边,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一杯酽酽的浓茶灌一口提提神,看一眼对面正襟危坐打电话的好友,扭头冲身边的媳妇递个询问的眼神。   淡淡酒味烟火气入鼻,简青桐不自在地抿起嘴,借着起身查看书房动静,避开身边人的靠近。   唐远征一把拽下她:   “别担心,俩孩子看书写作业呢,挺自觉。”   简青桐差点被他拽进怀里去,忙伸手撑住他胳膊坐正,不满地轻瞪他一眼。   手下没个轻重的,他对自己力气多大没点数的?   唐远征以为她害臊,大度地扶她一把,叫人紧紧挨着自己坐。   那边郑旌已经简单汇报过情况,扣下话筒望过来,说:   “首长明天过来,袁先生可能也会来,他对你的试验田很感兴趣。”   简青桐一下子紧张起来:   “袁先生也要来吗?没必要吧?”   唐远征看她一副惶恐难安的模样,安抚地拍拍她攥起的手,代为解释:   “她想说袁先生时间宝贵,不值得为家里一点菜地专门跑一趟,没有不欢迎袁先生过来的意思。”   简青桐这才恍然发觉话里的歧义,感激地看了帮忙圆场的唐远征一眼,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附和。   袁先生那么大人物,要亲自过来见她,她真的受宠若惊。   郑旌不在意地摆摆手:   “袁先生致力于提高粮食产量事业,向来亲力亲为不辞辛苦。你这边试验田搞得好,他肯定要来亲自看看的,万一受到启发搞出点成果出来,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用不着这样客气。”   简青桐讪讪笑下,还有些坐立难安,那可是教科书里的大人物!   唐远征难得见她这副喜形于色的兴奋模样,理解地笑笑,帮她解围:   “趁孩子不闹,你赶紧去给你的猫洗洗,赶明儿抽出空来,我帮你搭个猫舍。”   简青桐趁机出去。   关上屋门,深呼吸一口夜里清凉的空气,简青桐两边看看郁郁葱葱的菜地,握拳无声喊句“yes”,抓紧又给浇一遍水,加料的,也算是个临时抱佛脚的意思。   她不太懂物种改良进化的具体操作,但起码知道个笨办法,只要将高产良种挑选出来,一代代优中选优种下去,总能将某些优良基因稳定下来,增产自然水到渠成。   心情极好地细致浇了遍水,简青桐顺手从简易猫笼中捞出一只毛绒绒,哼着歌涮起来。   猫咪天生怕水,不太爱洗澡。   她原本已经做好被毛绒绒拼死反抗的准备了,连怎么宽慰被凄厉猫叫吓到的小朋友的词儿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手里这只毛绒绒出乎意料地配合。   没有挣扎,没有惨叫,乖乖在她手里摊成一团猫饼,随便她搓圆捏扁。   “怎么这么乖啊?真是只爱干净的乖崽,奖励你吃小鱼干。”   简青桐随手从空间里掏出一袋小鱼干,拆开来塞了一条喂过去,看着湿了毛后立瘦一大圈的毛绒绒美美吃着,她也跟着弯起一双眼睛,搓洗的动作放得更轻更柔。   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疼爱起来不比养亲生的崽子差,真真是当主子一样供着的,口粮玩具衣服什么的都挑好的上贡,心甘情愿当铲屎官。   这牌子的小鱼干卖得贼贵,平时也是只闻其名,要不是沾了末世的光,她未必能尝到滋味,舍不得钱。   咳,暴露了,她那会儿当真只是好奇地偷偷试吃一下而已,然后惊为天人!   几乎没有添加什么额外的味道,仅仅凭借食材本身的鲜香,便将口感提升到顶级,对得起它昂贵的价钱。   简青桐顺手将小鱼干收了,是打着存点小零食解馋的想法,没想真将这个当储备粮的,所以储存量其实不大,但用来贿赂初次见面的毛绒绒恰到好处。   顶级小鱼干的魅力果然无猫可挡,一只只毛绒绒乖乖接受上贡,大方地允许简青桐帮忙洗澡擦毛剪指甲,还刷了牙,清洁了耳朵。   要是它们会说话,就会告诉兴高采烈的简青桐:小鱼干好吃,水也好喝,在这样舒服的水里泡一天澡都不腻!   可惜它们不能,因而简青桐并不清楚她拿来当驱虫剂用的空间水,对这些灵智未开的毛绒绒的吸引力。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动物缘变好了,毛绒绒都可爱亲近她,还跟她贴贴蹭蹭喵喵叫着撒娇,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西厢房里,王翠枝一个人吃饱饭犯困,早早躺上床睡觉,呼噜声渐响,压根没听见院子里头的动静,倒也省心。   唐远征不放心媳妇一个人在院子里折腾,担心她再被田鼠蛇之类的吓到,跟郑旌下赢一盘象棋后,就推了棋局出来看看。   “你这是打算把它们当宠物养?”   唐远征无声走近,脚步声比猫还轻,冷不丁开口问一句,惊得简青桐一激灵。   “是你啊。”   她嗔他一眼,回头继续梳理狸花猫的毛毛,细密的梳齿上粘的猫毛收集下来,都能戳一只小小狸花了。   “也没有吧,就给它们洗了澡,梳梳毛,省得掉得满家都是。”   唐远征蹲过来,顺手拿过指甲剪,捞起一只虎皮猫拘住剪指甲。   “猫会自己舔毛。”   他没话找话似的说,手里动作干脆利索,就仨字,快准狠,咔嚓咔嚓的动静在静夜里传出老远。   “先别剪了,吵醒你妈睡觉不好。”   简青桐低声拦他,她可是十分有公德心的。   唐远征听着西厢房里旁若无人的呼噜声,不以为然:   “吵不到,睡得死,抬走都不知道。”   简青桐听他这略显刻薄的话,诧异望过去两眼,心说这才叫亲儿子呢。   “你不陪客人?”   她有点不知道和他聊什么。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晕染得清冷铁血的唐阎王都话多起来。   “他辅导孩子功课去了。”   唐远征咔嚓几声剪完一只猫,随手换一只继续咔嚓,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眼角余光却总在她身上打转,脑中浮现林语堂先生写下的一段话: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趣。   “你,挺喜欢他?”   他话里有个微妙的停顿,察觉到她投过来的探寻眼神,欲盖弥彰地解释:   “郑旌向来受小姑娘喜欢,打小就是,唐骏他妈以前就总追着他跑。”   简青桐猝不及防被塞了口瓜,紧紧抱住虎皮猫胖胖的肚子,小心问:   “她跟郑旌?”   不是吧?这狗血的女干情,她拒绝!   想想书房里和谐相处的大小三只,假如真像她想的那样,叫人情何以堪!   唐骏唐果好像长得也不像郑旌?   唐远征又换只猫,瞄她一眼,压低声音解释:   “都过去的事了,艾晴柔剃头挑子一头热,郑旌压根看不上她,你别瞎想。”   简青桐笑得讪讪:   “没瞎想,你别乱说。”   唐远征深看她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觉得她这副欲盖弥彰的小模样很有意思。   简青桐强自镇定,心虚之下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只得强行转移话题。   “郑旌他这么受欢迎,怎么还不结婚,不会是得了恐女症吧?”   “恐女症?”   唐远征蓦然听见个新鲜词,含在嘴里咀嚼一番,眼底流露出明显笑意,幸灾乐祸的。   “你说得对,他可能是有点毛病,你离他远点。”   简青桐总觉得他话里的重点似乎在后头,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哪里就至于吃起这没边儿的飞醋来。   尴尬之下,再次强行转移话题:   “咳,你知道袁先生的饮食偏好吗?先生难得来一趟,咱们得好好招待才行,宾至如归。”   这事儿唐远征还真知道一点:   “先生质朴节俭,不重视口腹之欲,不挑的,你按照你准备的来就行,别铺张浪费。”   简青桐面色复杂,有钦佩有遗憾:   “先生高洁。”   她真心想好好款待袁先生一番的。   先生凭借一己之力,解决十几亿人口的吃饭问题,自己却一生勤俭,几乎没有过多少享受,总觉得亏欠他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VIP]   这会儿并不流行搞婚前单身趴, 晚上聚餐更多的是为招待郑旌这位好友,陈东他们都是捎带的,哦不, 是来替他们营长陪客的。   饱食一顿, 几人齐齐动手, 很快将院子收拾干净。   陈东几个又跟前跟后问刘大妮讨活计,帮忙剁排骨腌牛肉的, 连明天做酒席要用的葱姜蒜芫荽都给整了结结实实几海碗,尽够用的。   唐远征见他们个个热情高涨, 也破例放了他们假,没提晚上回去补训练的事。   陈东几个计谋得逞, 互相挤眉弄眼,那股子得意劲儿遮都遮不住,想看不明白都难,还都默契地围着简青桐打转,一口一个嫂子地套近乎。   唐阎王未必真是妻管严,但眼下看起来, 枕头风还是能吹一吹的, 这就妥了。   唐远征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老友重逢, 不免多喝了两杯。   他是那种喝酒不上脸的体质,越喝越精神,酒桌上还真没怵过谁。   夏明亮嫌弃他牛嚼牡丹,白瞎了这么好的酒水, 后来直接给他换上茶水。   喝酒么, 要的就是那个微醺的感觉, 不然不如喝凉水。   要不是明天是喝喜酒的正日子, 今天晚上他也要拉着人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自打朱武牺牲之后,先锋营上上下下憋着一口气,尤其是唐远征,心里记仇得厉害,天天往死里训练。   这弓弦一直绷着是要断的。   夏明亮总担心唐远征哪天爆发,不管不顾地领着陈东这伙天不怕地不怕的,□□去。   不是说不支持报仇,他跟朱武这些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朱武那也是搁他眼皮底下长起来的孩子,说不痛心没人信。   但他更懂纪律,就算是报仇,也得讲究个策略吧?   朱武出去卧底是绝密,任务失败必然有人泄密,这内鬼还没揪出来,那就不能轻易再派人过去,去就是个死。   好在来了个简青桐,不动声色地给唐远征套上笼头不叫他撒野不说,还好巧不巧地撞破了市里的间谍案内幕,揪出隐藏极深的海外间谍。   这还不算,他们这边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残忍杀害朱武的犯罪组织的蛛丝马迹,这才是最大的意外收获!   唐远征这些日子以来,忙活的就是这事。   等这顿喜酒喝完,唐远征这边再准备准备,差不多也该出去接替战友,继续完成朱武生前未完成的任务,将犯罪组织一网打尽。   不过那也是大比武之后的事情了。   夏明亮看一眼旁边喝得有点犯迷糊的郑旌,眼底精光一闪,热情地又给他满上,端起酒杯熟练劝酒。   这家伙可是唐远征这次夺魁的有力对手!   郑旌盛情难却,加上客场作战,挡不住陈东一伙坏小子车轮战,很快就被灌趴下了。   他酒品也是打小着意训练过的,脑子越糊涂反倒嘴巴闭得越紧,坚决不会泄密被有心人套话,好伺候得紧。   唐远征安顿他歇在书房旁边的小卧室。这安排显得十分亲近了,尤其有睡在西厢房的亲妈做对比。   简青桐看在眼里,暗中提高了对郑旌的重视,此消彼长,对婆婆也更少了敬畏,大面上挑不出错就行。   主客退场,其他人也陆续散了。   王大妮特意熬了消食的山楂汤。简青桐看着俩孩子喝下一碗,把了回尿,这才放他们早点上炕去睡,明天还有的闹。   唐远征睡得晚,这会儿还精神十足地搁院墙边搭猫窝,砖头水泥抹刀的,瞧着像模像样的一个泥瓦匠。   简青桐有心帮把手,给他当一回小工,被劝走了。   “你早点睡。这没多少活,用不着你,我一会儿就干完了。”   唐远征借着月色打量她,心里痒痒的,像揣了只猫似的不住拿爪子挠他,嘴巴里就秃噜句话出来:   “你今晚先自己睡,明天开始我再陪你。明天有客人来,你得养足精神,当个漂亮的新娘子。听话,回去睡你那个,美容觉。”   他思索一瞬,接上从她那学来的新鲜词儿,下狠力深看她两眼,扭头激情四射地继续砌砖头。   简青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本能双手抱臂环胸,总觉得身上衣裳一时间都丧失蔽体功能似的,叫人不安心。   “那你早点睡,晚安。”   她脑子有些乱,低低客套一句,扭头飞快跑走。   唐远征停下手里动作,深沉注视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便皱起来。   她裤子上好像颜色深了一块儿?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巧?   明天办酒席,她今天晚上来例假,那明晚的洞房花烛夜?   唐远征郁闷地收回眼神,并不怀疑他看错了。   他视力也是专门练过的,或者说,他身上就没啥短板,否则怎么坐得稳先锋营营长的位子?   唐远征叹口气,认命得出结论,他期待的洞房夜泡汤了,最起码得往后拖一星期,可那会儿他又该出任务了。   这一走,说不好啥时候能回来,少说也得几个月……   简青桐并不知道院子里男人憋闷的情绪,她一口气跑回卧室,这才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大姨妈来访,还挺热情。   简青桐木着脸换上卫生用品,也不至于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是个身心健康的成年女性,这一天总会来,虽迟但到。   没错,这是这具身体头回来大姨妈。   原身严重营养不良,没饿死都算是命大,艰难长到十八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要不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就被简青苗给害死。   简青桐感受着小腹隐隐传来的酸痛,还有上围不容忽视的胀意,拿起镜子上下照照,确认这具身体的二次发育开始了。   时机选得刚刚好。   她其实还没做好跟唐远征过夫妻生活的准备。   倒不是观念保守,而是这具身体的情况不允许。没发育好的话就急着吃肉,很伤身体不说,还会长不高!   简青桐站到门框边上抬手比当一下,满意地发现自己又长高了半厘米,未来可期。   她对现在才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严重不满,总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没别人新鲜。上辈子她好赖还长到一六八,穿衣服很好看的。   怀抱着要超越上辈子身高,继续走又美又飒御姐路线的美好愿景,简青桐心情不错地哼着歌,收拾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   才打开水龙头,外面唐远征推门进来,拦下她。   “小日子里别碰凉水,你去歇着,我来洗。”   简青桐面上倏然涨红,伸手要抢洗衣盆,那里头还有她贴身的小衣裳!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哪就有那么娇贵了。”   唐远征不想的话,别人很难虎口夺食的,一个扭身躲开她的动作,又使出一招擒拿手,轻易推人回到屋里,一把抱到床上,脱下鞋袜塞进被窝。   “我媳妇就得娇贵点养,听话。肚子疼不疼,我给你煮碗红糖水?”   简青桐盯着他坦荡关怀的神色看了半晌,突然勾唇一笑,从善如流道:   “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她没实战过,关于驯夫之道这个命题,都是纸上谈兵听来的,但肯定也有一定道理。   既然她打算跟他过一辈子,那就要适时调整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她可不想真活成被人予取予求的老妈子。   难得他首先释放善意,那她就接受好了;回头再礼尚往来地投桃报李,一来二去的,这关系不就越处越好了?   又是为这个家费心费力的一天呢。   数着世界和平的进度条,简青桐抛开丢掉脏衣服毁尸灭迹的那点悔不当初,坦然躺平装病号。   她理想中的家庭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彼此关照,温暖而稳定,她果然没看错唐远征!   给他什么回礼好呢?要不,多掺点空间水弄些特效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现在有个死无对证的师傅,琴棋书画懂得,中药自然也可以有所涉猎。她连瘟猪都扎过针,手工制点药膏子实属寻常,吧?   简青桐暗暗盘算着,拥被靠在床头,发酸发凉的小肚子捂得严严实实,很快便迷糊起来,她睡觉时间早过了。   “醒醒,喝完红糖水再睡。”   唐远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进来,老远就能闻见那股又甜又辣的味道,也不知道往里头搁了多少生姜。   “谢谢,麻烦你了。”   简青桐迷糊道谢,伸手要来接碗,被唐远征避开。   “烫,我喂你吧。”   说着无比自然地舀起一调羹红糖水,仔细吹了吹,喂到简青桐嘴边。   简青桐瞌睡虫都吓跑了,尴尬笑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搞得跟我手残废了似的,真没事儿。”   唐远征执意要喂她:   “张嘴,小心洒到被子上,黏糊糊的不好洗。”   简青桐这才发现,她盖着的是家里原本的被子,而不是囤在空间里的太空被。   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简青桐不觉得是被子质量瞬间提高,只能归结于人类可怕的适应能力。   而这一点,也体现在她接下来的动作中。   她看了唐远征两眼,见他完全没有改主意的迹象,无奈张开嘴,轻轻衔住调羹,吸入略有些烫的糖水,直辣进肚子里。   “慢点喝,不跟你抢。”   唐远征顺手掏出手帕按按她嘴角,带笑的话无比耳熟。   简青桐厚着脸皮白他一眼,抗议:   “别拿我当果果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唐远征忍笑:   “嗯,你比果果大,你两岁。”   简青桐想掀碗。   直男的幽默感真要命!   ▍作者有话说:   家中变故,身体抱恙,卡文严重,前段时间无法兼顾本文更新,万分抱歉。 第72章 [VIP]   第二天一大早, 简青桐被定好的闹钟叫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赶忙冲向洗手间更换卫生用品。   好家伙, 这叫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是要把之前几年积攒的量一口气全补上了?怕不是要贫血。   简青桐郁闷地打理好自己, 简单洗漱过后,回屋挑选特意做好的新娘服。   嗯, 白婚纱就算了,怕不小心染成雪中红梅图, 那她就可以申请星球移民了。   剩下一套正红色绣金凤凰古风喜服,还有一套改良版军绿套装, 简青桐不做犹豫选择了后者。   这会儿讲究的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她本身在编,嫁的又是现役子弟兵,考虑到来宾的审美,还是这套更尊重些。   至于那套红的也不浪费,等回娘家补喜酒的时候可以穿。乡下终归限制少些, 喜欢这种大红大绿富贵又接地气的扮相。   简青桐快手快脚换上礼服, 武装带一扎,满意地扯扯下摆照照镜子, 一个字,飒!   这套改良式的礼服参照了后世大型晚会里的改良款,版型修身,用料考究, 衣襟上挂功勋章的部位拿丝线绣了大片大片红蔷薇, 点点金蕊掩映其中, 热闹又喜庆。   红蔷薇对她有特殊意义。上辈子她参加的异能小队就叫红蔷薇, 血火中绽放,寓意其实还算不错。她下意识就定下这个图案,权且算是某种仪式感吧。   华丽刺绣只占了半个前襟,袖口上干干净净,纽扣用上好的血玉雕成小朵红蔷薇,武装带上镶嵌一圈翡翠带刺荆棘枝叶,将那把小腰勾勒得柔韧动人,绵里藏针。   下身不是传统的肥大直筒裤,而是做成了制服裙,类似文艺兵演出服的样式,与上衣呼应地在一侧绣上恣意绽放的红蔷薇。   裙子长度过膝,脚上蹬着一双白色长筒过膝皮靴,鞋跟不高不低,穿着不累脚。   简青桐左右看看,挑不出毛病,便脱下外套,坐下对镜梳头化妆。   她没有搞复杂的新娘盘发,当然也没敷衍编普通的麻花辫,而是选择了精致又不过分打眼的蝎子辫,自额前发心开始编起,左右对称,发尾拿同款红蔷薇宝石发圈固定。   妆面也选择了简洁又不简单的心机裸妆。反正她空间里化妆品够用,只是好久不化手有点生,多花点时间慢慢来罢了。   足足化了半个多小时妆,这才大功告成。   这也是她近段时间用心保养的结果,皮肤底子不差,连眉毛都不怎么用修,进度自然不会太慢。   “大功告成!”   简青桐定好妆,重新穿好衣裳,拿手机美美地拍几张美照留念。   正打算再跑一趟厕所更换那啥,房门突然被拍响,传来小团子奶呼呼的小声音:   “妈妈出来,果果想你。”   旁边唐骏懂事地哄她:   “妹妹乖,先跟哥哥去吃饭好不好?不要吵妈妈睡觉,爸爸说妈妈身体不舒服。”   “果果吹吹,痛痛飞走。”小团子有理有据反驳,执意拍门找妈。   简青桐笑眯眯答应一声才开门,省得孩子一个不留神栽进来。   唐果一看今日盛装打扮的妈妈,两只猫眼瞪圆,小嘴里发出惊叹:   “妈妈好漂酿!”   唐骏也被震了一下,无比赞成点头:   “像仙女!”   简青桐被拍得志得意满,一手牵一个去到餐桌坐下,叫他们先吃早饭,小孩子不禁饿。   “等你们吃完饭漱漱口,也换上新衣裳,今天就当仙女妈妈身边的小仙童好不好?”   唐果目不转睛地看她,像是一只无情的吃饭机器,张着嘴巴只管接饭,闻言用力点头:   “好!果果漂酿,跟妈妈一样!”   唐骏小脸上也浮现着红晕,看着健康之余还有些兴奋,也大口吃饭,不时看看妈妈,像是拿她下饭似的。   “我看见妈妈给我准备的衣裳了,和爸爸妈妈的是一套的是吗?我很喜欢!”   简青桐点头笑说:   “特意做的亲子装,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一家人。”   说着扭头四处看看,问:   “其他人呢?”   这个唐骏还真知道,他比妹妹起得早。   “爸爸和郑叔叔去锻炼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吃饭。奶奶去找姑姑了,说中午回来吃酒席。”   那就是上午都不在家了。   简青桐觉得这样也好,省得相看两厌。   正说着话,唐远征一头汗地回来,进门眼睛一亮,盯着简青桐挪不动步。   唐骏嘻嘻偷笑,示意简青桐看他:   “爸爸被妈妈迷住了。”   唐果跟个复读机似的大声重复:   “爸爸迷住了!”   童言无忌,俩大人听了都有点脸红。   唐远征轻咳一声,迈步回东屋:   “我先冲一澡,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娘三个眼睁睁看他一阵风跑出去,唐骏刮着脸取笑他爸:   “他脸红了!”   果果凑热闹地嘎嘎笑。   “快吃饭,一会儿客人来了,你们就穿得这么随便,人家会误认为你们不是我的孩子。”   简青桐端起一碗南瓜粥细细吹着吃,一举一动不自觉就端着起来,把俩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   “妈妈真好看!”   唐骏那么能说会道的小嘴巴,今天都不够用了,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声好看,参照物是他亲妈艾晴柔。   艾晴柔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只不过一个在国防大学教军事历史,一个在音乐学院教钢琴。   艾晴柔打小被爸妈用心培养,后来也走了音乐这条路,进了乐团当首席钢琴师,气质这块儿十分出众,追捧者众多。   艾晴柔本身长相不拉跨,看唐骏唐果俩孩子就能猜到。   唐骏长相更随母亲一些,从小也被爱屋及乌地得了些夸奖,不过小孩子自己个儿心里并不乐意,甚至对此十分反感。   俩孩子打小耳濡目染,审美还是在线的,夸奖起简青桐来真心实意,当然免不了也有情感加分,那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简青桐的长相不属于艳丽那一挂,真要硬分的话,大概属于后世常说的初恋脸?很吃妆,精心上个裸妆,精气神儿立马上来,不说跟换了个人似的,也是至尊高配版,就是好看。   简青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礼尚往来夸赞:   “你们也很好看,妈妈不能拖咱家颜值后腿,这都应该做的。”   果果不懂就问:   “盐值是什么?咸咸的?”   简青桐心情极好地笑,耐心解释:   “是说咱家全家都好看,平均值比别家都高,咱们厉害的意思。”   唐果似懂非懂地鹦鹉学舌:   “我们腻害,好咸盐!”   “是颜值啦。”   唐骏纠正妹妹,喂她一大勺鸡蛋羹,自己也抽空咬一大口肉包。   他得加快速度了,不能邋里邋遢地见客人,会拖他们家后腿的!他可不想当家里最丑的孩子。   俩孩子不再多说,低头大口吃饭。   简青桐小肚子发胀影响胃口,加上有些紧张兴奋,吃得不多,跟他们一起放下筷子,带俩人洗脸漱口后,回屋换衣裳。   “奇怪,你爸他今天洗澡怎么这么磨蹭。”   洗澡间被占用,简青桐克难地在院里接着脸盆给俩孩子简单洗漱,忍不住扭头看眼水声哗啦的洗澡间。   明明这人平时都是几盆水兜头一浇了事,不讲究得很,今天倒是稀奇了,自己个儿关里头磨起洋工了?   念叨一句,简青桐也不在意,带给俩孩子回屋打扮起来。   唐骏的是小一版的改良男式绿军装,简单绣两朵红蔷薇做点睛之笔,活泼又不显得过于女气。   脚上蹬着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小皮鞋,头发全往后梳,喷上发胶固定,架上金丝平光眼镜,眼镜腿上还挂着细长的金链,整一个矜贵文雅的富家小少爷。   不,是饱受宠爱的小小儒将。   唐果的是一身火红色蓬蓬纱裙,同样的蔷薇花做点缀,头上还有同款花环,腿上穿着雪白的连裤袜,脚上是火红色的小皮鞋,鞋袢上钉着一朵蔷薇花造型的小铃铛,一走动就叮当悦耳。   俩孩子唇红齿白的,不用化妆。   简青桐心血来潮地拿口红在俩人眉心端端正正点个红点,又给小团子戴上金手镯长命锁,打扮得跟个小公主一样。   唐骏看了,哒哒哒跑回去,主动翻出妈妈给他买的长命锁出来,也要简青桐帮他戴上。   简青桐觉得吧,不好伤害孩子的集体归属感和参与感,便也给他戴上,只叫放衣裳里头,不会破坏整体造型的美感。   三人穿戴一新出来,这才发现唐远征也换上新衣裳,正站客厅当间指挥陈东几个布置屋子贴囍字吹气球拉彩带,搞得有模有样。   “爸爸!”   唐骏看看自己,再看看他爸那一身,欢欢喜喜跑过去,仰头冲人使劲笑。   “我儿子真帅!”   唐远征很懂地比出大拇指,回头来看简青桐和闺女,不小心又看呆了。   “我天!嫂子你今天盖了帽了,电影明星都没你漂亮!”   陈东咋咋呼呼嚷起来,丢下手里系好的气球蹿过来,围着简青桐转了三圈,头回认识似的不住啧啧,还不忘记回头招呼杜有朋:   “月月,赶紧来给我和嫂子合个影!奶奶的,回头我多洗几张照片寄回家,叫我妈他们瞧瞧,什么叫美女!他们给我介绍的都是啥歪瓜裂枣,必须批评!”   杜有朋兼着今天的摄影师,抱着宝贝相机就过来了,冲着简青桐就不住咔嚓。   栾志刚过来嫌弃地推开碍眼的陈东:   “你自己长啥样没点数,还敢往嫂子身边站?显得你跟个没进化好的黑猩猩似的,辣眼睛!还往回寄照片,多扎你妈妈心?你妈造了啥孽,生出你这么个歪瓜裂枣,夜里两点丑时生的吧?”   陈东嘻嘻哈哈揽着他肩头一起往镜头里站,嘴上还不消停:   “你不懂,跟美女合影不能怕丢人。我老家有个说法,说是家里有人怀上孩子了,那就多看看美女帅哥照片,看多了,生出来的孩子也能连相,变好看点。   我也不要求多的,将来我闺女侄女外甥女的,长得有嫂子一半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栾志刚冲着镜头微笑,嘴唇不动话却清清楚楚从嘴里传出来:   “那万一都随了你咋办,照片里也有你啊。”   陈东被凑热闹的毛龙挤开又挤回来,不忘记搭茬:   “嗐,抬杠了不是?拍合影说明我认识这美女,与有荣焉!给孕妇看的时候,当然看嫂子单人照啊!”   唐远征被杜有朋塞过相机,没好气地透过镜头看着对面挨挨挤挤一帮人,目光忍不住落在前排中间众星拱月一样的简青桐身上,手指不由自主按下快门。   “想得美!我媳妇单人照片,给你个光棍汉干啥?边儿去!”   正好看见郑旌洗漱完毕衣冠楚楚地进来,唐远征顺手把相机塞他手里,跑去媳妇身边站好,冲着镜头笑出一口大白牙。   郑旌熟练地按快门,拍完几张就要跟唐远征换位置。他是贵宾,拍照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少的了他?   唐远征不动地方,扎了根似的站媳妇身边宣誓主权:   “我今天是新郎官儿,今天我最大,你们都得为我服务。还有谁想合影的赶紧啊,过时不候。”   郑旌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有学有样地把相机塞给后脚进门的夏明亮,他去挤不要脸的唐远征:   “今天新娘子最大,你最多算老二!”   陈东一帮人哄地笑开,挤眉弄眼的一脸暧昧,直往一对新人脸上瞧。   唐阎王那厚脸皮跟焊上去似的,平时听他们说荤段子也不少听,指望他脸红基本没戏。   但新娘子不一样啊!反正今天办喜事,不说不笑不热闹,臊一臊嫂子也挺好玩。   简青桐被一帮坏小子起哄,大大方方点头:   “新娘子今儿个最大,保质期短,过了今天就折旧成娘了,所以今天都让着我呗?”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VIP]   “哈哈, 嫂子真逗,这么说自己可还行?”   陈东笑点低,嘎嘎笑得欢。   毛龙则摸着同样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一脸沉思:   “我咋感觉被占便宜了呢?”   小团子怕生, 窝在爸爸怀里怯怯探头瞧着嘻嘻哈哈的众人, 敏感地察觉到身边轻松愉悦的氛围,情绪倒没有紧绷得厉害, 乖乖被爸爸抱着拍合照。   其实她更想要妈妈抱来着,可爸爸说妈妈身体不舒服, 不能累着她。   小团子瘪瘪嘴,伸手去扣妈妈肩头漂亮的花花, 期望博得妈妈的注意。   妈妈生病了要休息,她可以陪妈妈回去躺躺,这里太吵了,不好。   不安分的小手手心里被塞进一颗奶片。唐果下意识抬头,看见妈妈朝她轻轻眨下左眼,像是在说什么只有俩人知道的小秘密。   小团子悄悄把奶片塞进嘴里, 浓浓的奶香在嘴里化开。她开心地抿起嘴角笑, 妈妈今天超级漂亮的!还更爱果果!   一颗奶片哄好小团子,简青桐没有厚此薄彼, 顺手喂了身边的唐骏一颗。   “谢谢妈妈!”   唐骏小声道谢,精神焕发。   “照相呢?给我们也来一张。”   刘大妮、牛冬梅几个嫂子忙活完自家那摊子事,自发过来帮忙,也爽利地过来凑热闹。   然后是梁玉翠两口子。   简新祝一家还有张伟作为娘家人代表, 也早早上门。   “你婆婆呢, 咋不见人?”   小婶王胜男打眼一扫, 没看见关键人物, 凑到简青桐耳朵边小声问。   简青桐面上带笑,不在意地回答:   “一大早躲出去了,说是中午跟方明华娘几个一起过来吃席。”   王胜男面带不忿:   “办喜酒这么大的事儿,她当婆婆的嘛事不管擎等着吃?是想给谁下马威呢?”   当他们娘家没人了么!   简青桐不以为意,反过来劝她:   “不至于。就一起吃顿酒热闹热闹,我跟唐远征做东,其他的都是客人。她不瞎掺和也挺好。”   王胜男仔细品了品,转过弯来,笑着点头:   “是这么回事。她自己个儿不尊重,有失长辈身份,以后也不好拿婆婆款儿压你,挺好。”   简青桐笑而不语。   她这边有立场鲜明态度果决的唐远征在,倒是省下不少婆媳问题,日子比她当初预计得还更清净,算是捡到宝了。   客人陆续到来,家里愈发热闹,家属院好些没事做的嫂子也溜达过来看热闹,眼里有活地随手帮一把。   刘大妮作为今天的主厨,已经在灶上忙活开了。好些个花时间的硬菜得提前炖上,不然赶不上开席一起上桌。   夏明亮牛冬梅两口子作为今天的大总管,张罗着安排上干果、分喜糖喜烟,安排座位、照相录像等等琐事,把陈东几个小辈支使得团团转。   牛冬梅跟唐骏唐果俩孩子熟,顺便接手过去带着,叫唐远征简青桐一对新人安心招待宾客。   郑旌也帮了不少忙。他出身好,又是首长身边的警卫员,接待宾客本就擅长,且身份也够,很是添彩。   “袁先生来了!”   几个在外头望风的小伙子撒腿跑回来,在院子里就开始喊。   “快快,袁先生来了,出去迎接!”   简青桐耳聪目明,第一时间听见报信,腾地站起身,匆忙整理下仪表,边往外疾步快走,边小声问身边并肩而行的唐远征:   “我衣服头发没乱吧?”   唐远征难得见她这样郑重,认真打量她一圈,伸手将散落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捏了下她饱满的耳垂,低声安慰:   “没有,很漂亮。”   简青桐被他这出其不意的一下惊到,怔怔看他一眼,手被他抓起。   “愣着干啥,赶紧的,不是急着见袁先生?”   唐远征神情自若地拉起她,俩人一阵风地出了院门口,刚好迎上客人。   “袁先生,欢迎欢迎!这是我媳妇简青桐。您可是她偶像,听说您要来,昨晚都没睡好。”   唐远征上前一步热情握手,又朝旁边作陪的首长等人问好。   简青桐慢一步过来,一一跟人握手问好,目光里隐含激动,望着眼前活生生从教科书里下来的水稻之父,情绪一顶又犯了口拙的毛病,满肚子话倒不出来。   袁先生和气笑笑,先送上对新人的祝福,以及随礼的份子钱。   唐远征还想推辞不要,被和蔼不失坚定地劝住,只好含愧收下,忙热情百倍地往里头让客。   “你们忙,我先去看看菜园。”   袁先生一进院子就被绿油油的菜地吸引,这也是他此次上门的要事之一。   简青桐在旁作陪,随时准备答疑。   “小简同志,你种菜确实有一手,生机勃勃啊!我能尝尝吗?”   “您请便。”   得到许可,袁先生挽起袖子进了菜地,随手掐了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在手心里擦了擦,放嘴里咔嚓咔嚓咬得脆生。   “来时有点急,口渴了,见笑。”   袁先生挑起眉头,一脸惊讶,随即热情推荐:   “唔,这个黄瓜有点甜,你们也尝尝。”   陈光耀见他吃得喷香,也不客气,上手摘下一条黄瓜,咔嚓咔嚓咬得比他还脆。   “是好吃。这是啥新品种?回头给我带几条回去,我爱人苦夏,给她带回去开开胃。”   陈光耀几口啃完一条黄瓜,又朝瞄准的目标伸出魔爪,还想吃不完兜着走。   简青桐哪有不肯的?大方答应下来,这又不值什么。   袁先生绕着郁郁葱葱的黄瓜架转一圈,感兴趣地问:   “你这个产量有点大啊,早上刚摘过一茬?”   简青桐点头:   “您说的对。”   袁先生笑看她一眼,又转去看边上种的一圈春玉米,挑着饱满的棒子撕开一点苞衣,掐下两粒还带着水分的玉米粒在嘴里嚼了嚼,同样一脸满意加惊奇。   “这个也甜,淀粉含量很高,是什么品种?”   “华鲁1号。”   简青桐再次干巴巴回答,心里还在懊恼之前的表现。   她应该说得更好一点的,比如夸一下袁先生慧眼如炬,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哪句不比“您说的对”四个字更有诚意?   可就在她懊恼自省的当儿,又错过了另一次表现的机会。   等简青桐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只在跟人当面对喷的时候中BUFF发挥不佳吗,现在连夸人都不行了?她明明提前把稿子背熟了的!   她给穿越同侪丢人了嘤。   简青桐心里又急又恼,暗恨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可越急嘴越不听使唤,脑子逐渐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她自己搁这内心戏十足,内心里的小人蹲在墙角画圈,背影是大片大片的灰。   看在别人眼里,却只当她是新娘子害臊脸红,包容一笑也就过去了,没当回事。   袁先生也没逮着人家新娘子刨根问底,简单问两句就放人去招待亲朋。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态度极好,对他也很是热情甚至是尊敬,但显然并不具备深厚的专业知识,可能种菜只是爱好,并不适合深入讨论。   而这样一位并不十分专业的同志,能种出眼前的成绩,显然技术层面的因素占比不大,很可能就是水土的问题。   袁先生很快有了推断,问过主人家的意见之后,蹲地拿袋子装了些土回去化验。   袁先生很会自得其乐,有两块菜地足够他消磨半天的,并不需要人作陪。   陈光耀喊来毛龙在旁边守着,他进屋坐了坐,送上礼物。   “这是我爱人特意送给小简的。她单位那边今天有个会,走不开,特意托我送过来。”   简青桐诧异扬眉,忙笑着双手接过来,连声道谢。   “不打开看看?”   陈光耀还等着回去跟领导汇报情况,十分期待简青桐的反应。   简青桐连眨两下眼,心说,你们这边流行当面拆礼物的?   不过送礼的人有要求,想必是有备而来,应该不会闹得很尴尬,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打开礼物盒子,露出里头温润如水的一对白玉镯。   “我天,这个好好看!”   王胜男等几个女同志凑过来,眼睛亮亮地夸赞,再不懂行的也会被这对宝贝迷住,美是共通的。   “青桐你快戴上瞧瞧,这个真的太美了!”   简青桐空间里有各种贵金属首饰,珠宝也不算少;但因为后世某些矿产产量减少的原因,像这种材质的白玉镯却是不常见,多为私人珍藏,乱世里也不会胡乱丢弃,轮不到她去捡漏。   女人都爱美,简青桐也不能免俗。   她轻轻套上玉镯,抬起手腕左右端详,满眼赞叹:   “水头真好!这是蓝田玉?”   陈光耀眼含得意:   “小丫头有眼光,就是蓝田玉,你戴还挺好看。”   回去跟夫人也有交代了。   简青桐轻轻转动玉镯,感觉像是戴了一汪水在手上,凭添灵动贵气。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美,真的美!”   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丝瑕疵。   这种品相的玉镯做贺礼,有点过于贵重了。   她遗憾地脱下玉镯,拿盒子里的软巾轻轻擦拭干净,小心放回盒内,依依不舍地多看两眼才合上盒盖,轻轻推回去,真诚道谢: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夫人好意我心领了,请您务必代为转达我的谢意。”   陈光耀没料到她会拒绝,佯装生气道:   “你这是干啥,不是挺喜欢的么,那就收下戴着玩。不就俩手镯,能金贵到哪去,给你就拿着,长者赐,不敢辞。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再送点回礼不就得了,你那些个头花我爱人还挺喜欢的。”   简青桐略有些为难。   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她又跟首长夫人素未蒙面的,哪里好就收人家这样贵重的礼物。   再说上回的头花也都收过钱的,银货两讫,不能拿这个攀交情。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简青桐略想了想,笑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改天上门拜访夫人,您也不能跟我客气。”   回礼的话,她还真不怵,她空间里还是有几件好东西的,能传家的那种。 第74章 [VIP]   有陈首长开了这个头, 其他人自然也要跟上。   不过简青桐没有再当众打开,只叫大堂哥认真登记礼簿,回头得闲细看, 日后要一一回礼的。   值得一说的是张伟这个姑姑家表弟送的礼。   张伟这个招工名额是表姐给的, 一直心存感激, 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份子钱也是家里早早预备下的,还特意留出一份, 叫他给表姐买一床厚毛毯当他那一份的贺礼。   张伟孩子老实,一丝不苟照办, 钱一分不留,毛毯也买了, 挑的是售货员推荐卖得最好最贵最流行的款。   按说这一份厚礼也足够了,很能拿得出手,已经为简青桐娘家人露了脸;   可这孩子实诚,打心眼里觉得那些都是爹妈准备的,不能代表他自己个的心意,非要单独再添上一份才行。   可他一个才来厂里报到的新人, 还没正式开工, 工资更没影子,哪来的钱置办礼物?   把孩子愁的, 晚上躺床上睡不着觉,习惯性地拿刻刀摸黑雕木头解闷。   这一刻就来了主意,他有手艺啊!之前表姐就夸他木雕做得好,推荐他日后就吃这碗饭来的, 那就送几件木雕吧, 难得表姐不嫌弃。   主意一定, 烦恼尽消, 灵感铺天盖地袭来,挡都挡不住。   于是张伟不眠不休,加班加点雕了三天两夜,雕出一套喜气的摆件,有花有树,有房有院,有鸟有鱼,有鹿有鹤,有锅有碗,有床有被,加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一大家子人,正是寓意吉祥的四世同堂。   细说起来那讲究可就更多了,什么喜上眉梢、年年有余、三阳开泰、松鹤延年、招财进宝、福寿如意、花好月圆等等,不一而足,巧思巧手,很见功夫。   简青桐摸着庭院秋千架上荡秋千的小娃娃飞扬的衣角,啧啧感叹,这叫一个栩栩如生!   “伟伟,你费心了,这个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我弟真能干!”   简青桐激动得想抱着腼腆的表弟狠狠亲上一口,被眼疾手快的唐远征一把扯在身后。   他上前亲热地揽住小舅子单薄的肩头,把自己一双看花眼的儿女推给他。   “唐骏,果果,这是表舅。表舅可厉害了,会刻很多漂亮东西,这个就是表舅送的,你们多向表舅学习。”   唐骏两眼亮晶晶地仰头看着表舅,语气里满是崇拜:   “表舅,你能不能教我刻军舰?带炮台那种!”   果果抱着人腿不撒手,糯着嗓子撒娇:   “舅,要花花,漂酿!”   张伟被俩孩子包围,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无论什么要求全都一口答应下来。   唐骏高兴地拉着表舅就要去找木头开工。   唐果自觉当个挂件,甜笑着赖着去了。   简青桐不放心,拜托五婶过去帮忙照看着点,王胜男大包大揽地也跟了过去。   唐远征看看围着木雕摆件拔不下眼的一圈人,就连陈首长跟几个大领导也都挤在里头看稀奇,冲郑旌使个眼色,示意这头交给他了。   郑旌回个放心的眼神,神情自若地充当起临时解说,代为介绍这摆件的巧妙之处,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陈光耀偶有补充,也都说在点子上,引得人频频点头,时不时爆发一两声喝彩叫好。   几拨客人都安顿好了,唐远征拉着简青桐躲回屋里坐下歇口气。   唐远征熟练地冲了杯麦乳精水给媳妇,遮遮掩掩地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塞给她,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简青桐搁下有些些烫的茶缸子,好奇地看两眼塑料袋,随手就要打开:   “给我的?里头是什么?”   唐远征一把按住她的手,赧红着脸皮低声说句“等会儿再看,记得把门插上”,说完火烧屁股一般窜出去,在外头轻轻带上房门。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啊。”   简青桐被勾起好奇心,捏两下塑料袋只觉得软绵绵的,还挺厚实,参考唐远征臊得猴屁股一样的脸色,猜测里头是不是给她买的贴身小衣,嘴角不由得玩味勾起。   看不出,这男人还挺闷骚。   唔,她倒也想看看这时候的情趣那啥啥衣服是啥样,能把个铁骨铮铮的唐阎王给臊得落荒而逃,这威力可比子弹强多了。   简青桐插上插销,解开黑色塑料袋口的死结,拿出里头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再打开,原来外头包着的是一块大手帕。   然后又一层手帕。   这是啥好宝贝,还得千呼万唤始出来?   简青桐耐着性子再打开,露出里面东西的真容。   这是,卫生巾?   简青桐挑眉,意外又不意外地拿起一条卫生巾仔细打量。   没有独立包装,只是简单叠了三折,没有外物束缚一下子就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棉面。   手指轻轻一捻,感觉就是一小块纺得细致了点的棉絮,表面也没有防渗漏层,两边也没有常见的小翅膀,背后一层白色塑料纸,没有胶层。   做工很简陋,消毒估计还成,整个透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掺杂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大概是益母草之类的中药吧。   简青桐翻看一回兴趣寥寥,随手收进空间里落灰。   她空间里有足够的存货,实在不必委屈自己迁就这样的次品。   但唐远征这份情她还是领的。   估摸着这玩意儿就是简青苗那个工厂鼓捣出来的,她也就是靠着这点功劳,得了上层好些个夫人发话保她,才没有跟着她那个干爹一起落马。   有一说一,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鼓捣出这种程度的成品来,简青桐其实还是有点佩服的,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实干型人才。   简青苗他们厂肯定是没有引进国外生产线的,成本太高,上头拨款没这么好申请;   极有可能还是采用手工作坊的形式进行生产,人工为主,最后用机器给底下的塑料布压个边就算完事。   至于为什么没设计小翅膀,也没加胶层,可能技术难关没克服?   那就还得靠月经带来固定,并不太省事。   而且防侧漏回渗的问题肯定更没解决,消毒技术也未必多过关,大概跟垫了几层绷带纱布棉花效果差不多,就只是多了层塑料布而已。   严苛点来说的话,这就是最原始的卫生巾雏形嘛,和那几位战地护士发明的克难品差不多。   但相比起渗水性更强的卫生纸,确实也算得上是进步。难怪那些个夫人看重简青苗,大概也寄希望于她能改进技术,研制出更方便好用的产品吧?   毕竟作为女人来讲,卫生巾这玩意儿实在离不得,每个月都有消耗,有条件的话,谁不乐意让自己舒服一点?   这样一想,简青苗的作用似乎也变得重要了,现在做出来的卫生巾大概也是供不应求,变成抢手的紧俏货。   而唐远征巴巴给她搞来这一包,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搭上不少人情吧?   简青桐突然就有点小感动。   东西用不用得上姑且不说,唐远征这份用心是值得肯定的。   这才是室友的正确打开方式,她果然没看错人。   简青桐心情大好,哼着歌去洗手间更换卫生用品,用的当然是空间里存着的好物,轻盈透气超薄不变形,柔软贴身无异物感,吸水性强无侧漏,安全卫生无病菌,带翅膀的洁白小天使,所有成年女性的好伙伴!   上完厕所洗手的空当,简青桐还在琢磨着上卫生巾项目的事情。   所谓抛砖引玉,有了简青苗在前头献丑,对卫生巾有正确认识的人会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为数不少有一定话语权的夫人,这就意味着市场的萌芽并且会日趋成熟。   这个时机提议引进国外生产线刚刚好。   正好今天有不少领导在,她拿出样品随便提两句也就差不多了。   不对,看唐远征那个纯情的样子,还是找嫂子提这个事吧,放男领导们一马。   牛冬梅就挺合适,既是先锋营指导员夏明亮的家属,和她关系近,本身又被返聘回军医院工作,来牵这个头名正言顺。   简青桐觉得,卫生巾这种卫生用品,当然要附在军医院下头,更能叫消费者放心。   简单思量过后,简青桐出来,扬手招呼一旁陪着客人说笑的牛冬梅到卧室说话。   “啥事啊,别急,你说,我给你去办。”   牛冬梅进来先安抚新娘子,十分沉稳可靠。   简青桐拉她坐下歇歇,倒了杯水递给她,也不扭捏,作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卫生巾,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卫生巾就长这样啊,外头传那么邪乎,我当什么好东西了,就这?”   牛冬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两眼,颇感失望地说。   简青桐明白她的感觉,含笑示意:   “我也觉得这个做得不尽人意。我听说外国做的比这个方便,背后这块有胶条,拿不粘纸封起来的,用的时候把纸撕掉贴裤子上,两边小翅膀翻到外头帮着固定,就可以舍弃月经带了,用完一撕扔掉就行。”   牛冬梅退休两三年了,早过了每月为这些事烦恼的年纪,因而对这一块的关注比较少,闻言稀奇地瞪大眼问:   “你说真的?国外真有这好东西?那咱们得学习啊!全国上下好几亿妇女同胞,不能过得比别人差!你说吧,是不是有主意了?”   简青桐遗憾摇头,语气却坚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想法没法克服技术难关。我的建议是直接从国外引进整条生产线,尽快普及推广产品应用。   可能前期销量难看点,回本需要一些时间,但你也知道,咱们国内拥有多么庞大的消费者群体,后劲可观。   就算不提盈利的事儿,单纯为广大女性同胞谋福利,提升我国女性的幸福度,贴钱也该干,这本也是我辈应尽之职责。   我也没别的能耐,只能多想些其他点子多赚钱,和领导商量挪出些利润来,投到卫生巾项目上,多的我也有心无力。   嫂子你知道我,我就不是那干实务的料,要我出点子出钱可以,其他事情只能拜托嫂子出面多受累了。”   牛冬梅哪还不知道她?不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要说她句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也不是懒,就是有点宅,不爱跟人打交道。   当即也不推辞,只略想了一想就应承下来。   “你放心,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VIP]   简青桐还是小看了已婚中老年妇女的尺度和执行力。   牛冬梅领了任务, 当即就出去跟丈夫夏明亮通了气,夫妻俩一拍即合,又分别去领导和嫂子面前转了转, 等到开席新人敬酒, 就传话说办妥了。   简青桐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惊恐地看向小声邀功的牛嫂子,她不会顺嘴把自己来好事的消息传出去了吧?   牛冬梅一脸喜气洋洋, 抱过吃饱了闹觉找妈妈的唐果熟练哄着,示意新娘子赶紧忙她的去, 可别再招惹孩子了。   简青桐心里惊疑不定,可又不好放着满屋子宾客不管, 只得摆出笑脸,跟着唐远征一同敬酒,灌了一耳朵吉祥话和长辈寄语。   最后,一对新人举着语录,对着三面红旗和伟人像郑重宣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彼此, 携手共进, 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礼成。   领导们观礼结束, 匆匆离开。   简青桐和唐远征亲自送至院外,夏明亮早安排陈东等人候在门口,抬了一筐回礼,一一送上。   回礼拿红纸封着, 外头还套着红色塑料袋, 看不清里头包了些啥。   简青桐扫一眼体积, 就知道她原本想要置办的六件八样的给删减大半。   她倒也没不高兴, 入乡随俗嘛,她也不乐意当那出头的鸟,嫂子们都是为她着想,查漏补缺来的,省得留下话把遭人褒贬,太打眼了。   领导们平时不收礼,可这婚礼回礼谁都没拒绝,乐呵呵地收下带回去给家人沾喜气。   送走一波客人,简青桐松口气,换了身衣裳出来吃饭。   “这一身也好看!也是你自己做的?”   王胜男作为娘家唯一在场的女性长辈,可是没闲着,也才得空坐下来吃口饭,抬眼见着侄女换装出来,眼睛就是一亮,刻意抬高了声音问。   还没走的客人全都看过来,纷纷夸赞:   “好看!这衣裳是新娘子自己个儿做的?比百货大楼里头卖的服装都不差,手是真的巧!”   简青桐大大方方点头承认,顺便给即将上马的服装厂打广告:   “大家过奖了。可能是我设计的衣裳样子不太常见,大家瞧着新鲜罢了。我还给咱服装厂设计了一批成衣,款式不比我身上的差,回头大家就能见着。”   何宏伟落在后头没走,就想等空了跟她提这事,他馋他们一家子新衣裳好久了。没想到简青桐自己个儿先把话撂下了,有门儿!   于是当有那精明脑子转得快的问他,部队是不是要办服装厂的时候,何宏伟也底气十足地宣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办服装厂的事已经提上日程,大家静候佳音。”   确切消息一出,立马又掀起一波喜气。   办厂就要招工的!   就连简家人也都忍不住激动地对个眼神。   招弟可太能干了,就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再得几个名额。没名额也可以叫家里头过来考工,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好多有眼色的客人借花献佛,过来敬酒套热乎。   何宏伟这个后勤科长被围得水泄不通,说话说得口干舌燥,一杯接一杯地喝,很快招架不住有了醉意。   简青桐笑眯眯看着,觉得十分下饭,这才叫做闹中取静,幸福果然都是对比出来的。   “尝尝这个鱼,没刺。”   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简青桐抬眸看看旁边熟练剥虾壳的唐远征,随即碗里又多了一整只红通通的大虾。   “吃啊,光看我能饱?”   唐远征瞥她一眼,快手快脚地又剥了一碗虾肉推到她面前,这才起身出去洗手,回来抓起一只喜饽饽,就着一桌子好菜,风卷残云地大口吸入。   简青桐抿抿嘴,默默夹起碗里的鱼肉,张开嘴,吃下。   好像也没那么膈应。   吃吃喝喝完毕,大部分宾客都走了,留下几个嫂子帮忙收拾。   简青桐也要动手,被人轰走:   “新娘子就这一天松快日子,赶紧回屋歇着去,这里这老些人呢,用不着你。   新郎官儿,赶紧把你媳妇领走,可太碍事了,瞅着她这身鲜亮的新衣裳,我都恨不得躲着她走,弄脏了不管赔啊。”   嫂子们嘻嘻哈哈打趣说笑,手头做事利索得紧。   唐远征当真听话地牵着媳妇手回了主卧,顺手就把屋门给插上了。   “你干啥呀,外头那么多人,你快把门敞开。”   简青桐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瞪他。   大天白日的插门,人家还以为他们躲屋里干啥坏事呢。   唐远征被她瞪得心里痒痒,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握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往炕上带。   “关上门你也好安心躺躺,腰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燥热的大掌积极主动地贴上来,用了点劲儿一揉,疼得简青桐没忍住痛叫出声:   “啊你轻点,疼,腰要断了!”   外头贴着门板听动静的陈东几个脸唰得红了,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撒丫子跑走。   “营长你悠着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嫂子过后跟你算账!”   跑进院子,陈东几个才壮着胆子大声朝屋里喊话,像是怕从窗户里扔出几发炮弓单袭击似的,一个高蹦出院门槛,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徒留下嚣张肆意的哄笑声盘旋不去。   “这伙愣头青,懂什么呀就笑话人。小唐你别管,接着忙你们的。”   嫂子们忍俊不禁,故意朝西屋安抚两句,欲盖弥彰一般,放大了收桌洗碗扫地说笑的动静,给一对心急的新人打掩护。   西屋里静寂如鸡。   简青桐脸上青红交错,两只耳朵臊红得能滴出血来。   恨恨咬住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巾来回磨牙,捏着拳头拿枕头当讨厌的男人狠捶,可依然无法发泄心中羞恼。   都怪该死的唐远征,她不要做人了!   无能狂怒的简青桐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头不见人,毁灭吧,世界!   唐远征也有些不好意思,可看媳妇这副激动的模样,他又觉得没啥了。   “别憋着,喘口气。”   “放开我!”   简青桐拳头被拉开,恼得直接上脚踹。   唐远征轻松躲过,顺势倒在炕上,贴着她烧红的耳朵说:   “别闹,小心叫外头听见。”   简青桐这个恨啊,他也知道?!   小白牙上下磨了磨,啊呜一口啃在他手背上。   唐远征反射性要往后撤拳,想想觉得不好,主动往前送了送,好心提醒:   “轻点咬,小心别崩了你牙。”   简青桐差点气红眼。   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索性也不咬了,往门口一指赶人:   “你闺女好像哭了,你赶紧去哄哄,别烦我。”   唐远征握住她火气十足的细白手指盖回被子里,哄孩子似的拍拍:   “遵命夫人。你好好休息,别气了,外头有我。”   简青桐磨了磨牙,懒得看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样子,闭上眼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唐远征拉起被子帮她盖好后背,看着那只又红又软的耳朵,心痒痒地想凑过去亲一口。   他自己个儿的媳妇,亲一口名正言顺,不怕!   可才刚一动,简青桐就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从被窝里摸出一把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的,朝他劈头盖脸丢过来。   “出去。”   唐远征反射性躲开暗器袭击,反应过来这些干果的好意头,又伸手去捞,在最后一颗大红枣落地前,齐齐捞在手里。   他瞄一眼炕上蒙头赌气的媳妇,轻笑一声,不再招惹她,把两手喜果装进口袋,轻轻带上门出去。   媳妇脾气有点大,能当起家,他放心多了。   就是老这么害羞可不行。   ***   简青桐一个人闷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还有些茫然。   小腹后腰一阵酸软,给予她大姨妈无微不至的关爱。   简青桐板着脸起来,上厕所更换卫生用品。   出来对着镜子洗手,才后知后觉发现,她顶着一脸大浓妆就睡下了。   别以为裸妆看着清爽就以为是淡妆,还真不是按这个分的。   好在她存的化妆品质量过硬,睡了一觉也没怎么脱妆。   简青桐兴致不高,也懒得补妆,干脆卸了妆,擦了点护肤品,还自己一个真正的清爽。   洗完脸出来,简青桐好奇地满家转一圈,一个人没有。   书房桌子上唐远征留了张条,说下午回部队那头了,晚上回来吃饭,孩子他带过去了,叫她安心休息,醒了就喝红糖姜水,在小锅里坐着呢。   简青桐放下纸条,慢悠悠转去厨房,打开锅子,一股甜腻热辣的气息扑面袭来。   不是太好闻。   简青桐捏着鼻子灌下一碗,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真觉得舒坦不少,尤其是小腹那里暖暖的,仿佛那股坠胀的感觉都消散大半。   算他有心。   简青桐轻哼一声,扭头又回屋里窝着。   特殊时期,是真的有些犯懒。   但纯躺着也无聊,她闲不住地从空间里拿出画板,信笔涂鸦。   还欠着一批服装设计图的债呢。   简青桐讨了个巧,画一幅主设计图出来,立马跟上一家子男女老少亲子款,可谓事半功倍。   后来画顺手了,她干脆添加简单的剧情,画起了连环画,随手起名《奇迹果果》。   丑石头不知道打哪浪回来了,好奇地探头探脑问:   “你在做什么?”   “绘图本。”   “要涂颜色吗?我帮你!”   丑石头自告奋勇。   简青桐虎躯一震,想到它那可怕的审美,急忙阻拦。   “不用,我要的就是这种,送去印出来给小朋友上色玩。到时候多送你几本,想怎么涂就怎么涂。”   丑石头很好哄,痛快答应下来,放过了简青桐辛苦画成的稿子。   “你去哪玩了?”   简青桐转移话题问它。   丑石头困了似的往空间里一趴,懒洋洋回答:   “去市里电影院看电影了,来来回回总是那几部片子,没劲。你忙完赶紧写你的小说,我等着看呢。”   简青桐:……   线下催更,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VIP]   王翠枝一觉醒来, 揉揉发胀的脑袋,嗓子眼里干得冒烟。   “多少年没喝酒,一下子醉得这样厉害, 酒量都退步了。”   喃喃自语两句, 她怔怔看眼身边躺着的陌生老头儿, 想了半分钟才记起来,好像是姓章, 晌午酒席上跟她一桌喝酒来着,不知道怎么的, 就睡到了一起。   喝断片儿了,后头发生啥事全想不起来。   王翠枝瞥一眼自己身上整齐鲜亮的衣裳, 撇撇嘴,先下地提了暖壶倒杯水解渴,眼睛滴溜溜打量家里一圈。   屋子看着还算干净,条件不算差,五斗柜里上除了座钟、茶壶、手电,还摆着一个四四方方擦得锃光发亮的戏匣子, 里头角落里还放着一瓶五颜六色的塑料假花。   王翠枝多看了那花一眼, 抬眼去瞧墙上的相框。   相框不大,里头放了好些张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   王翠枝一眼瞅见当间一张全家福, 里头男人就是炕上老头儿,看着年轻一点,旁边老婆孩子端正坐着,笑得干巴巴的不太自然, 但都不难看。   有老婆的?   王翠枝皱眉, 目光往地上一扫, 没瞅见多的鞋。   她稍微放下心, 又凑到炕边仔细打量老头儿。   老头儿打着呼噜睡得正香,酒气扑鼻的,酒后发热把上衣扣子解开,露出里头开线的毛衣领子。   王翠枝心下有了判断,这老头儿大概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否则一个会在家里摆塑料花装饰房间的女人,是不会叫家里男人穿开线毛衣的,不体面。   没老婆就好,她可不干勾搭有妇之夫的缺德事。   心里有了数,再看老头积了黑灰的指甲缝,王翠枝也只微微皱眉,没那么嫌弃了。   被老婆细心照顾大半辈子的男人,还指望他能有多会收拾?能把衣裳头发洗干净就不赖了。   王翠枝打量一圈,心思转了几转,眼神在墙上明星挂历、中国地图上多看两眼,又扫了老头身上毛呢料的挺括灰色中山装,重点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银色手表,还有上衣口袋上别着的镶金边的钢笔,最后才打量老头儿的长相。   能把她骗回家的男人,长相果然十分过得去。   虽然比镜框里照片上的俊小伙老相了些,但依然称得上帅气,头发黑里掺着白,脸上深深浅浅几道皱纹,倒是没长老人斑,皮肤还挺细,白里透红的,一看就没遭过啥罪。   王翠枝略想了想,轻手轻脚爬回炕上,躺回去继续装睡。   这会儿出去遇见人不好解释,说不得要吃个哑巴亏,名声就要臭大街了;不如拖一拖,等老头儿醒了,看他是个什么章程。   总不能叫她自己一个人吃亏不是。   王翠枝安静躺着,听着身边不大不小的鼾声,嗅着弥散不去的酒气,忽地想起唐远征的亲爹来。   唐茂仁是她第一个男人,俩人经人介绍认识,一见面聊上两句,彼此都挺满意。   她爱慕他英俊正直有文化,他中意她温柔能干肯上进,俩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组成革命家庭,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可可爱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好?   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四岁那年冬里,唐茂仁跟着生产队里一伙青年进山打猎,想弄点皮子肉的添个进项,年夜饭也能多点荤腥。   没想到这一猎就遇上大家伙,一窝大野猪!   唐茂仁不幸被公野猪掀翻,从山坡上滚下去,人当时就昏了。   同去的青年忙着跟一窝野猪搏斗,且战且退,挂彩的不在少数,谁也腾不开手去救他。等过后找着人时,唐茂仁已经在雪窟窿里埋了小半天了。   匆匆忙忙把人送去医院抢救,命是保下来了,人却瘫了,还落下一身的毛病,常年断不了药,寿数上也有折损。   那年头缺衣少穿的,日子本就紧巴,家里还躺着个药罐子,她一个女人家拉扯个四岁大的孩子,真是咬碎了牙硬熬过来的。   好像自打那会儿起,她的日子就没再松快过。   睁开眼就是忙,洗衣做饭砍柴挑水,喂饱了小的还要喂大的,洗头擦身端屎端尿,家里忙完了还得上工挣工分,不然一家老小全没的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全没个消停时候。   她不是没怨过,她是真的累,累得恨不得撂挑子跑了算了。   可想想儿子,她能一走了之,留下个瘫子叫儿子咋活?   再说了,丈夫其实对她不错的,瘫了也不是他乐意的。   再咬咬牙熬一熬吧,反正男人活不长。熬到他走,或者熬到儿子大一点,她就熬出头了。   就这么一回回劝着自己,她硬是咬着牙熬了十年!从一个才结婚还水灵的年轻媳妇,熬成了满身沧桑的中年妇女。   疲惫苦难真的叫人绝望,她都熬得麻木了,早记不起自己也曾经是个爱俏的,需要人呵护的女人。   王翠枝闭闭眼,心里长长地叹口气。   她是有酒量的,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逢年过节还能陪亲爹喝两盅。   刚嫁人那两年,丈夫也隔十天半个月的打回半斤散酒回家,叫她弄俩下酒菜,夫妻俩对月小酌。   哪怕没啥话可聊,只这么对面坐着,对个眼神举一举杯,眼里也会生出笑来,心里甜甜的暖暖的,一天的疲乏就全都解了去。   可自打那个男人躺下,常年喝药忌口,便再没吃过酒,没那个闲钱,也没那份闲心。   她也没了酒友,就算娘家人心疼她,总偷着给她塞钱塞吃的,但也再没劝她喝过酒。   自家男人瘫炕上等着人伺候呢,媳妇还在外头喝酒作乐,谁知道了不得戳她的脊梁骨?   至于前头男人走了,她后找的那个男人,就更不用提了。半路夫妻,纯粹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方建亭想找个婆娘替小闺女操办婚事,希望找个贤惠能干的后老婆给家里撑场面,她就得继续照着他的想法端着过日子,烟酒打牌全部都不能沾,连脏话都不能讲。   王翠枝撇撇嘴,吐出口浊气,下决心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后老伴儿,一要身体康健不拖累人,二要知情识趣会疼人,能时不时陪她喝上两盅就更美了。   这么一想,身边老头儿似乎条条都符合,也不是不能考虑。   能来她儿子家坐席喝喜酒的,少说也得是个干部吧?干到他这岁数,官衔工资都不会低。   再算算照片里他的儿女,应该也都成家了,看起来都没在老头身边。她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不用伺候一家老小当老妈子,那跟做官太太有啥区别?   她跟老头儿俩人单过,还不是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这买卖做得。   至于事情传出去,儿子媳妇脸上会不会不好看,这她可管不了。那就是俩小白眼狼!   而且未必会坏到那一步。   老头儿醒了就算不想认账,但凡要点脸就不会大张旗鼓闹开,说不得还要给她一笔封口费,怎么算她都不亏。   王翠枝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躺得稳稳当当,半点不着急。   只脑瓜子还胀得难受,没彻底醒酒呢。   看来晚上不能喝了,王翠枝略有些遗憾地想。   十来年没开酒禁了,今儿一下子把馋虫勾出来,还没过足瘾呢。   罢罢,等下回的吧。   下回喝她自己个儿的喜酒,醉它个一天一夜也没事,她自个儿家的规矩她说了算!   王翠枝东想西想,不一会儿又睡着了,梦里还吧嗒吧嗒嘴,不知道又喝上没有。   ***   简青桐安安静静在家呆了一下午,画画打发时间。   下晌五点多钟刘大妮过来,要忙活晚上的饭。   结婚的婚字最早是写作昏的,昏时行礼,故曰婚。   不过时移俗易,如今早没了抢婚的习俗,也就不在意结婚的吉时,自然没了那些个讲究。   简青桐对此时此地的婚俗一窍不通,一概交由几个嫂子安排。   婚礼从简,中午吃一顿正席,宴请宾客并举办仪式,晚上小宴则邀请少数至亲好友再聚一聚,还有酬谢帮忙的意味在,礼单账目交割清楚,顺便闹一闹洞房。   晌午酒席的剩菜全当做人情分给亲戚邻居带回家了,晚上这顿还要重新烧。结婚大喜的日子,哪能吃旧菜剩饭。   刘大妮手脚利落地在灶上忙活,菜都备好了的,下锅做熟就成。   简青桐不好意思干躺着看人忙活,还想帮忙打下手烧个火的,被刘大妮赶走。   “你是新娘子,老实歇着去,这么点活儿不用你。”   简青桐讪讪笑,也没回屋,陪在旁边跟她说话。   “嫂子,这边闹洞房不凶吧?”   她其实有点怕婚闹来着,社恐人士敬谢不敏。   刘大妮把锅盖盖上焖煮,坐在小板凳上边往灶膛里添柴禾,边笑着安慰她:   “害怕了?没事。当兵的都有素质,敢闹洞房的肯定都跟唐营长熟,都怕他,不敢闹得太过分。”   简青桐表示完全没被安慰到,忧心忡忡继续打探:   “他们都怎么闹啊,有啥项目?”   刘大妮还真知道这个,滔滔不绝说起来,脸上不自觉带着笑:   “嗐,还能咋闹,就那些呗。就提着根线叫你俩一起咬苹果,新郎官背着新娘子做俯卧撑,要新娘子唱个歌,问你俩咋恋爱的,最多要你们亲个嘴儿,不多为难人,就图一乐呵,不用怕。”   简青桐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笑,心里更慌了。   现在逃婚来得及吗? 第77章 [VIP]   晚上并未如同简青桐事先所担心的那般闹腾, 或者说,她担心的闹洞房环节完全没发生,重点错了。   简青桐面无表情地想, 大概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新娘子, 会在洞房花烛夜, 处理婆婆的桃色绯闻吧?   也幸好晚上来吃饭的人不多,否则只会更丢脸。   但最头疼的肯定不是她。   简青桐瞥一眼面沉似水的唐远征, 半点不见白天里应付一帮兄弟打趣的喜气模样,那脸板的, 活像是谁欠他几万块钱似的。   简青桐都禁不住有些怜惜他了。   “唐骏,不许偷着喝酒, 你还小呢。走,我带你去洗澡,你该到点睡觉了。”   简青桐逮着忙里偷闲偷偷尝酒的小家伙,拉着往外走。   “妈我没喝。我看爸爸他们喝酒很想香,觉得好奇,我就想尝尝味道。”   唐骏被抓包, 一脸羞愧, 小声辩解。   “好奇心害死猫听过吗?你看狗吃便便香不香,要不要也尝尝看?”   简青桐不为所动, 一个问题把小家伙问倒。   唐骏一脸怕怕,捂住嘴巴一个劲儿摇头,那还是不必了吧?   简青桐带着孩子避出去,陈东几个见势不妙, 哪里还敢闹腾, 七嘴八舌寻个理由, 一哄而散, 走时还好心捎带上了想看戏又尴尬的郑旌。   “坐下说吧。”   屋里瞬间只剩下唐远征母子二人和那个男人。   唐远征随手倒一杯白酒仰脖灌下,火辣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住火气,示意俩人坐下。   王翠枝见没了外人,面上做出来的委屈含泪表情一收,大喇喇坐下,捡起一副碗筷,夹起一块红烧肉大口嚼起来。   晌午那顿光喝酒了,菜没吃几口,扛到这会儿快十个钟头,饿死她了。   边吃还不忘记招呼她后老伴儿:   “坐,边吃边说,我儿媳妇雇的人烧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吃浪费。”   那老头儿觑着索命阎王似的唐远征,挪动凳子紧挨着她,欠着屁股虚虚坐下,试探着去拿筷子。   唐远征差点给气笑了。   这叫啥,夫唱妇随?   他看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头儿看他笑,也跟着露出憨笑,大着胆子自我介绍:   “远征啊,我是你后爸,我叫郭传庚,今年53,属鸡,晋西人……”   王翠枝塞给他一筷子肉,抢过话头,言简意赅阐明重点:   “我相中他了,明天就跟他打结婚证去。他家里没啥负担,儿女都成家了,我过去就是我俩一起过,他家有房有地有车有矿,你不用操心我们。”   唐远征咬牙运了运气,还是想不起来这号人打哪冒出来的。   不过看他妈这满意的模样,该是有些家底的,不然她也不能就这么同意跟人家回去过日子,她就不是那吃亏的人。   “你想好了就行。哪天走,我帮你们买车票。”   唐远征看看糟心的亲妈后爸,问都懒得问了。   反正她也不是头回嫁人,不用担心。   王翠枝见他留都不留自己一句,深觉没面子地瞪他一眼,赌气说:   “我明儿打完结婚证就走,省得在这住着讨人嫌,被人赶出去多没脸,不如我自己识趣点主动滚呢?”   唐远征压根不接她的招,点点头起身:   “那行,晚上我叫人上火车站排队买票去,不耽误你们的事。走这么急,你俩东西还没收拾吧?抓紧点,饭带回去抽时间吃,我找兜子给你们带回去。”   这是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翠枝晃了下神,被儿子不给面子地明着轰赶,顿时火了,筷子一扔就要开闹。   结果唐远征理都没理,大踏步撇下他们出去了。   王翠枝这才察觉出儿子火气有多大。   她是个识时务能屈能伸的性子,也就是俗称的欺软怕硬窝里横,没人惯着她也就没了发挥的余地。   正尴尬着,郭传庚在旁好声好气劝她:   “算了,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叫咱俩给搅和了,他生气是应该的,走吧走吧,回头再说。”   王翠枝给点阳光就灿烂,蹬着鼻子就上脸,在他面前又抖起来,没好气地哼一声:   “老娘生他养他一场,他连命都是老娘给的,还敢甩脸子给我瞧?反了他了!”   郭传庚好脾气地附和,扶老佛爷似的搀她起身:   “孩子嘛,都要脸面的,咱们当长辈的多爱护一点是应该的,咱不跟孩子置气啊。”   王翠枝哪里受过这样殷勤的伺候,心里受用得不行,脸上却傲娇得过分,拿手绢印印嘴角,拿腔捏调地说: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那小崽子一般见识,儿大不由娘啊。”   “你还有我哪。”   “那你得一直对我这样好才行。”   “那肯定,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唐远征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看着老两口亲亲热热揽肩搂腰地离开,神色莫名。   简青桐趴厨房门后头偷偷听了一耳朵,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黄昏恋好生厉害,果然跟老房子着火一般势不可挡,她作为年轻人自愧弗如!   不过婆婆这恋情开展得过分快速了吧?还闪婚,够时髦的。   简青桐暗暗咋舌,倒不怀疑那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公公有问题,唐阎王又不是吃素的,肯定能查得他底掉。   再说了,她只是做儿媳妇的,也管不到婆婆的房里事,凡事有唐远征这个亲儿子在,她才不操心。   “我出去下,你带着孩子先睡。”   唐远征过来交代一句,跟上前头俩人,也出去了。   简青桐无可无不可,自顾自安顿好俩孩子睡下。   有大姨妈相伴,她本来也没担心过晚上睡觉的问题。   这会儿倒好,有婆婆这么一闹腾,闹洞房的程序也省了,她乐得清净。   简青桐舒舒服服睡下,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唐骏销假上学,吃完早饭跟大军小兵俩小伙伴快快乐乐跑走。   唐果吃饱喝足不闹人,举着毛龙送的亮面彩纸做的风车,拖着学步车在院子里呼啦啦跑来跑去地玩,笑得嘎嘎的。   简青桐挎着篮子,站菜园里摘菜,不时看她一眼。   黄瓜昨天刚摘过两茬,今天又熟了七八条,吃都吃不及,卖又不值当,还是回头送人吧。   还有洋柿子、茄子、辣椒、豆角、油菜、韭菜、小白菜、水萝卜、莴笋、芫荽,满满当当摘了一篮子。   简青桐掂掂沉甸甸的菜篮,心里溢满丰收的喜悦。   空间水对于促进植物生长有奇效,这是板上钉钉的了,瞧瞧她种出来的菜,品相多好!   对了,还有玉米。   地边一圈春玉米早熟了,半个月前就能吃,不过为了统计产量方便,让专家们眼见为实,她只掰了四五根煮来尝鲜,剩下的全留着没动。   如今袁先生已经实地考察过,她可以开吃了吧?   简青桐一颗吃货的心蠢蠢欲动。   “别动!手下留玉米!”   正当她罪恶的小手即将碰触到饱满丰实的玉米棒子时,一声断喝自院门口响起,吓得唐果哇地哭出来,心爱的风车都不要了,张着手呼啦啦拖着车车过来找妈妈。   简青桐忙不迭跑过去抱起孩子哄,不轻不重地瞪了毛躁莽撞的不速之客两眼。   来人不好意思地挠头,讪讪笑着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吓唬孩子的,我天生嗓门大。那个,我叫耿青云,简同志你好!”   耿青云啪地伸手,等她来握。   简青桐抱着抽抽搭搭的小团子,上下打量来人一圈,疑惑地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耿青云手被晾在半空也不生气,很自然地抬手扶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头看向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菜地,眼睛里歘地放出热切的光!   “简同志你好,我是农科院的,奉命过来取你这边的植物样本,这是我的工作证。”   简青桐瞄了眼他递过来的小本本,点点头表示了解:   “不妨碍你工作,请自便。”   耿青云收好工作证,两眼放光,就跟即将闯进羊群的狼似的,两只手对着搓搓,回头扬声喊人:   “老柳,小夏,拿蛇皮袋进来,多拿几条!”   简青桐见他这副想抄家的架势,忙拦了拦问:   “需要取走多少样本去研究啊?”   总得给他们留点吃的吧?   耿青云善解人意地瞄她一眼,随口答一句:   “简同志请放心,我们会照市价给予补偿的,不会白拿群众一针一线。”   说着就奔那篮子摘好的菜去了。   “这菜篮子我们也拿走了,照价补偿。”   那个小夏跑过来,接过满满一篮子菜又跑出去,很快又两手空空地回来,加入掰玉米收菜的行列。   简青桐看得心慌,总有种家底都要被搬空的恐慌感。   这可都是她亲手种出来的菜!不会连根菜叶子都不给她留吧?她还没吃够!   “小夏你别摘了,这些菜还没完全成熟,还能养两天。你去拿铁锹,直接铲走,带回去养。”   耿青云看着像是三个人的头头,身体力行干活儿的同时,不忘指导其他两人的工作。   简青桐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是光拿她的菜还不算,还要刮走她的地皮?刮地三尺?   农科院能是这个做派?怕不是革委会的伪装的吧?   简青桐生出强烈的想要复核一遍他们证件的意愿,总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又滑稽。   不等她动作,才缓和下情绪的唐果扭头一看,哇地一声又开哭:   “坏人!我的菜菜!小偷!走开!”   简青桐就近被魔音灌耳,整个人都木了一下,望着惊愕望来的仨人,艰难扯动嘴角解释:   “小孩子没见识过这架势,误会了。你们悠着点,采样本也不必这样凶猛,容易叫人误会。”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VIP]   唐远征晌午回家, 被简青桐打发走,带着掘地三尺的耿青云仨人去食堂吃饭。   “媳妇,发我点经费。”   唐远征手一伸, 半点不避讳人, 声音似乎还刻意放大两分。   简青桐正哄着闹小情绪的唐果洗手吃饭, 孩子有点被吓到,正黏人得紧, 闻言不走心地随口答一句:   “自己拿去呗。”   他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钱放在哪。   唐远征见她这个如同往常一般的大方劲儿,半点不觉得贴心, 瞥了眼舍不得停下在他家挖坑的三位客人,有意往媳妇身边靠近两步, 压低点声音开口:   “那啥,我工资不都上交了么,媳妇你多给我发点零花钱,我肯定不乱花,回来给你报账。”   简青桐奇怪地看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抱着情绪不高的唐果回去擦手手, 随口嗯啊两句, 随他去。   唐远征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多瞄了媳妇无情的背影两眼, 总觉得自己有种结过婚便不值钱了的微妙感觉。   这跟他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可太不一样了,他媳妇甚至都没问一句婆婆再婚的事。   唐远征心底怅然,不死心地跟进屋,扬声又问:   “媳妇我换哪件衣裳?”   招待客人得穿正式点, 昨天媳妇给他打扮得就很不错。   简青桐觉出不对劲了, 眨下眼朝他比划两句手语:   “外头的人有问题?”   不会是间谍吧?这么快就盯上她的菜地了?是跟着昨天的袁先生摸过来的?会不会在家里下毒?   简青桐脑洞大开, 警惕地暗中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面上却还做出一副沉稳镇定的神色,免得打草惊蛇。   唐远征没想到媳妇误会成这样,无奈解释:   “没事你别多想,我就是想换件衣裳。”   “那换呗?”简青桐还有些不相信,手指已经悄悄按上唐果手腕测起脉搏。   心跳正常,还好还好。   唐远征满心挫败,不想累得她们娘俩连饭都吃不安稳,匆匆翻出一套熨烫整齐的夏季常服换上,跟媳妇闺女打过招呼出门。   耿青云三个跟掉进米缸的耗子似的,还不乐意走,被唐远征连拖带拽拉走了。   唐远征是知道媳妇跟几个孩子如何重视这菜地的,好歹给留下一角,算是个念想,不然等晚上唐骏他们放学回来,小哭包还要再加上三个,不得他媳妇费心哄?   再说了,已经挖了一大半菜园子去当样本了,足够农科院那头研究的,不能太惯着他们。   搞研究的都一根筋。   瞧这三个见着菜两眼放光挪不动步那没出息的样子,就跟战士们看见新武器似的,那副恨不得抱着睡觉的喜爱劲儿,一样一样的!   唐远征都怕他们太上头,走时憋不住偷悄悄把她媳妇也给打包带走,这还真是说不准的事儿。   唐远征抱着一肚子复杂心事,热情洋溢地把人拉走,主动分发喜糖,说起他媳妇如何贤惠能干二三事。   耿青云仨人听得两眼放光,就是关注的重点有点偏,对吃狗粮没兴趣,总是追问简青桐如何自学如何种菜等等成功经验,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   鸡同鸭讲吃了一顿高标准午饭,唐远征客客气气送走意犹未尽还想回去接着挖菜一网打尽的仨人,目送他们的小皮卡开走,扭头回了训练场。   夏明亮正盯陈东几个加练呢,见他过来还有些诧异:   “这么早就过来,婚假不要了?”   这福利一辈子可就这一回!   唐远征摆出阎王脸,冷酷无情回答:   “马上要大比武了,哪有时间休假,儿女私情必须要为集体荣誉让步。”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我媳妇说的。”   简明亮佩服地比出一对大拇指。   这觉悟,真不愧是一家人,太般配了。   唐远征等了几秒,没等到他把夸奖的话说出口,冷着脸下场,拉着陈东开练,虎虎生风,拳拳到肉。   陈东狼狈躲闪,越挫越勇,嘴上还欠了吧唧地调侃:   “老大,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可你这腿脚半点不软,昨晚上交公粮不积极吧?”   唐远征一记鞭腿抡倒他,面无表情地朝跃跃欲试的毛龙几个招招手:   “你们也上。”   毛龙几个互相对个眼神,默契地齐齐攻了上去。   唐远征一对几,完全不虚,放开了手脚,彻底让几个胆大包天的毛小子见识下他优越的体力水平。   交一夜公粮就腿软?谁软他都不会软!   陈东一帮子基本都是唐远征亲自训出来的,朱武还在那会儿,他就挂上代营长的衔儿,营里营外一把抓。   他亲自见证了这一批战士的成长,也可以反过来说,陈东他们同样一路看着他们营长连续突破自身极限,直至封神。   阎王也是神。   可哪怕对他的实力早就心里有数,依旧免不了被揍得人仰马翻,围攻都拿不下他单蹦儿一个!   这实力,不愧是能单枪匹马深入外国交战区,护送友好盟邦大使翻山越岭安全回国的英雄,太特么能打了。   “不行了,营长,你这又有进步啊,太凶了,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不就结个婚么,咋还突然脱胎换骨了呢?是不是嫂子伺候得好?   不行,晚上我也上你家蹭饭去。你家水土好,这是人袁先生亲口认证的。我多去吃几顿,看能不能打破我目前的瓶颈,不能被你越落越远。”   毛龙活动着酸痛的胳膊,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杜有朋抹把汗,睁大眼一脸期待:   “你们也觉得嫂子家饭好吃?昨天我就想说了,吃完嫂子家的饭,再吃食堂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嫂子家菜地里的黄瓜,吃着都格外甜!”   栾志刚几个七嘴八舌附和,说起嫂子家的饭,个个又来了精神。   唐远征冷眼看着,等他们说得起劲的时候泼冷水:   “晚了,家里菜都被农科院拿走调研了,你们馋也没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老实吃你们的食堂去。   休息够了?继续!七八个人撂不倒我一个,先锋营的牌子是不是要砸你们手里头了?出拳要迅速有力,没吃饭啊!”   陈东几个默不吭声爬起来,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冲上去,用汗水铸就青春与和平。   ***   简青桐带着小团子歇了晌午觉,起来还有点懒洋洋的,头一天过去,大姨妈带来的不适已经缓解大半。   就是胸口涨涨的,终于迎来了迟到的二次发育,一碰就疼。   好在天气还不错,不冷不热的,不用捂得笨重厚实,也不会热得出汗。   简青桐挑了件柔软舒适的淡紫色带绒套头衫穿上,绒面在里头,也不怕别人瞧出来什么不对。   这会儿纺织品多以棉麻涤纶为主,呢子条绒灯芯绒纱绸都是上档次的好材料,不是很普及。   哦对,还有的确良。   这玩意儿看着轻薄鲜亮,但其实透气性并不怎么好,就是个样子货,简青桐对它并不感冒。   夏天到了,一家子的夏装也该置办起来。   唐远征有制服,倒是不用操心他那一份。   简青桐踩着缝纫机,哒哒哒地跑线,手里改着一件贴身小背心。   没办法,她空间里收集的贴身衣物都是她上辈子的尺码,就有点大。   不,是大很多,她现在还有很大发育空间。   身为健康美丽的女性,怎能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贴身小衣裳必不能少的。   不过这小玩意儿可比外头衣裳难做,她拆了一件成品,比照着调整比例试着照猫画虎,很是费了些工夫。   好在成果也是喜人的。   顺利做成一套后,她又挑选不同颜色材质,多做了几套好换洗。   衣裳做完不能直接上身,她细致手洗一遍晾上,又琢磨起这门生意来。   服装厂已经定下要开,大头肯定还是女装,款式多,新品上得快,女人钱也好挣。   那要不要提议开内衣厂?   简青桐有些犹豫。   这会儿的风气还是偏于保守,女性崇尚朴素节约,一句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口号,全国上下流行起军装绿,买不起的就是一片黑白灰蓝,了不起染上各种土里土气的碎花,直筒筒的款式连腰身都不显。   这种主流审美下,怕是很难接受新式内衣的存在吧?会被说妖里妖气不正经什么的。   简青苗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弃内衣而选卫生巾的。   简青桐也不爱干枪打出头鸟的事,稍一犹豫就将这事儿放下。   反正她自己有缝纫机,想穿什么自己做就是,何必去挑战世俗自找麻烦。   未来几十年祖国发展迅速,人们审美也会发生急剧转变,新式内衣等新事物也会应运而生,完全不必急着拔苗助长。   简青桐很快拿定主意,哼着歌继续踩缝纫机,这个真的上瘾。   唐果午睡起来,趴窗户看看外头光秃秃的菜地,瘪瘪嘴又要哭。   简青桐忙抱起小哭包,拿起新做好的小裙子往她身上比当。   小女孩的裙子好做也不好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主要看设计。   简青桐先做了两身小旗袍,改良版的,一套大红色,一套雨过天青色。   她不会做盘扣,拿红宝珍珠替代,精致又贵气,倒是弥补了版型花色上的些微不足,配上小团子白嫩嫩的漂亮小脸蛋,很是过得去。   三头身的小娃娃真的太可爱了!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有给娃娃换过装呢?   沉迷于真人版娃娃换装游戏的简青桐一发而不可收拾,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久久不歇。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VIP]   “媳妇晚上吃什么?”   下午六点才过, 唐远征又一身汗一身泥地跑回家,钻洗手间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换了身简单的衬衣长裤出来问道。   “吃麻酱面吧, 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你想吃吗?”   简青桐踩了一下午缝纫机, 一不留神已经到了这个点儿,有点心虚地笑着建议。   “行, 我来做。”   唐远征一撸袖子,甩开大步进了厨房。   简青桐赶紧抱起乖乖玩布偶的小团子上厕所。   唐果还抱着心爱的兔子不撒手, 她妈抱她嘘嘘,她抱兔兔嘘嘘, 有学有样。   “兔兔,新衣糊!”   小团子拍着兔子白胖胖的身子,口齿不清地提要求。   简青桐熟练地给她换上干净尿布,一口答应:   “没问题!你俩穿一样的。”   小团子掰着兔子俩大门牙嘎嘎笑。   打理好小家伙,唐骏放学回来,跨进院门先找妈妈:   “妈我回来了!晚上吃啥, 好饿啊!”   “麻酱面。”   简青桐把小团子往学步车里一放, 推给唐骏,叫他洗完手带妹妹玩一会儿, 她进厨房帮忙做饭。   唐远征本想说不用她沾手,做个面条他自己一个人就行,想了想改口说:   “媳妇你帮忙摘两棵小葱吧?”   简青桐答应一声朝菜地里去。   唐骏正一脸呆滞地看着光秃秃的菜地,扭头无措地问:   “妈妈, 咱家菜地咋的了, 遭打劫了?咋成这样了, 早上我走时候还好好的啊。”   简青桐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嘴角还是憋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说:   “啊,农科院上午来人拉走了,咱家菜种得实在太好了,他们都想来取经,造福更多群众,还给钱了呢,赚不少。   你想想要买点你什么,这里头可有你一半功劳。对了,大军小兵也有份,你顺便想想给他们准备点什么谢礼,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   唐骏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开,眼睛亮亮地问:   “我们挣钱了吗?一共卖了多少钱?”   简青桐比出三根手指。   “三十块?这么多!太棒了!”   唐骏喜不自禁,原地翻了俩跟头,喜滋滋追问:   “那妈妈要分我十五块吗?会不会太多了?小孩子拿这么多钱不好,还是放妈妈这里存着吧。   不不,我只要三块钱就好,剩下的都留着给妈妈买好吃的!我和大军小兵一人一块,能买冰棍汽水麦芽糖。”   唐骏扒拉着手指头数着,弯下腰问妹妹:   “果果你想要啥,哥给你买,哥有钱!”   简青桐差点被他这个壕无人性的劲儿给逗笑,一块钱够干什么?   不对,这会儿一块钱购买力还真不错。   难为孩子心里还装着她,有了钱不忘记留给她买好吃的,简青桐感动地搂过小男孩,吧唧在脑门上亲一口,提议:   “妈请你们下馆子看电影逛公园!”   唐骏几乎要被惊喜淹没,捂着脑门顾不上害羞,热切确认:   “真的吗?这星期天就去?”   简青桐含笑点头:   “对的,这星期天就去。你可以邀请大军小兵一起,妈请客。”   “妈妈最好了!”   小男孩快乐地原地连续几个侧翻,心思早飞到星期天去了,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点,最好是睡着后一睁眼就能出去玩了。   “看着妹妹,我去帮你爸做饭。”   快乐的情绪能传染,简青桐带笑托付,拔了两根小葱摘好洗净,又去剥蒜擦黄瓜丝。   麻酱面的做法很简单,面条煮熟过凉水,拌上麻酱菜码就得。   唐远征力气大手脚利落,早擀好面条,正坐小板凳上烧水,顺手就把麻酱拿温水给卸开了。   “吃辣不,给你炸点辣椒油?”   唐远征看看旁边乖乖坐着剥蒜擦黄瓜丝的媳妇,脸上不自觉挂着笑,声音都低了几度,主动询问。   “行呀。”   简青桐回他个笑脸,又拿来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洗净擦丝,摆一起颜色好看点,能激发食欲。   “我再凉拌个西红柿吧?”   唐远征答应一声,眼睛随着她打转,只觉得小小的厨房里温馨极了,正应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话。   “你知道外头饭馆怎么叫糖拌西红柿这道菜么?”   他没话找话撩拨媳妇。   简青桐正拿菜刀切西红柿呢,注意力全在手上,闻言不走心地嗯一声表示在听。   唐远征得媳妇捧场,兴致更高,聊闲天都有了抑扬顿挫那味儿。   “踏雪寻梅!是不是挺悬乎?仔细一琢磨还挺贴切,一听就有文化,上档次。那你知道拍黄瓜叫什么吗?”   简青桐小心翼翼避开手指头,尽量将西红柿片切均匀,厚薄一致,听他说话就跟耳边绕着只苍蝇嗡嗡似的,半点不走心地又嗯啊一声,权当回应。   这样唐远征已经很满足了,兴致高昂地揭晓答案:   “青龙过江!他们管拍黄瓜叫青龙过江!可把他们给能耐坏了,你们这些文化人的脑子咋就这好使呢?”   他还暗藏心机地小拍了媳妇一记马屁,可惜对方完全没接收到。   唐远征兀自说得高兴,见水烧开,拿过盖帘,抓起切好的面条一抖搂,下到锅里。   长长的面条被开水一滚,瞬间就变了颜色,泛着玉似的光泽。   “媳妇你真能干,谁家能像咱家似的,顿顿白面大肉,我娶到你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   唐远征拿筷子搅动两下面条防粘锅底,转头感慨地冲媳妇表白,瞄着她细腻洁白的侧脸,有一种亲两口的冲动。   简青桐听若未闻,随口又嗯啊两声敷衍过去。   唐远征看她如临大敌一般认真切着西红柿,也跟着提起心,生怕她不小心切到手指头,闭上嘴不说话了,连呼吸声都下意识屏住。   想来他媳妇在娘家时候真的受大罪了,干的肯定都是粗活重活,看她拿菜刀都手生的模样,估摸着在娘家时候连灶台都没站过两回,防她偷吃?   难怪她连简单的灶上活计都得现学,她自己其实也很为难吧,刚来时候一身刺地跟他说要请保姆,怕是就想跟着学手艺呢,却挨了他一顿呲。   想起当初他的恶劣态度,唐远征心底泛起丝丝后悔,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媳妇真的不容易,娘家时挨饿受累,饿得皮包骨,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嫁给他就当后妈,一家子俩孩子全交给她照顾,他还记恨她当初疑似设计他那点破事儿,常甩脸色给人看。   设身处地想一想,换成他,怕是一天都呆不下去,扭头就要跟他吵起来。   其他家嫂子不是没有闹得鸡飞狗跳的,数他家媳妇脾气最好,好到有点逆来顺受了。   唐远征越想越愧疚,拿过媳妇手里的菜刀,推她坐到小板凳上烧火,这活儿轻省。   “我来吧,你看着点火就行。”   唐远征几下切好西红柿摆盘撒上白糖,拈起一片来喂进媳妇嘴里。   “甜不甜?”   简青桐本能张嘴接住,眨眨眼,缓过胳膊上要起鸡皮疙瘩的那股劲儿,不明白他突然这么肉麻干嘛,唐阎王被掉包了?   “糖放得有点多。”   甜到发齁。   厨房里只有凉水,简青桐没敢直接喝,大姨妈没走呢。   咦,差点忘记来大姨妈了,不能吃凉的辣的。   简青桐遗憾地看着凉面凉菜,吧唧下嘴巴,决定待会儿给自己打个西红柿鸡蛋汤,浇上面条吃汤面好了。   “想什么呢?”   唐远征做好凉菜放到一边,打开煤气灶炸辣椒油。   简青桐赶忙阻止他:   “别弄了,我来例假,凉的辣的都不能吃,会肚子疼。”   唐远征愣了下,一脸打开新世界的懵样:   “哦哦,那是得注意点。”   看看锅里倒上的花生油,很快改变主意:   “那我给你做个西红柿鸡蛋吧,拌面条吃。”   简青桐扬眉,他们还挺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不过唐远征的操作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不是先煮西红柿汤最后开锅打蛋花,而是先炒鸡蛋,再放西红柿熬出汁?   这跟炒菜有啥区别!难怪他说的是拌面条吃,而不是浇汤。   关键这人还特别舍得放鸡蛋,咔咔咔飞快打碎六颗鸡蛋搅拌完往油锅里一倒,刺啦一声膨胀起一锅!   好吧,她夸张了,可这分量着实不少。   香也是真的香。   简青桐肚里馋虫被勾起,压下腹诽,对晚饭期待起来。   “爸,我妈星期天要带我们出去玩,你去不去?”   饭桌上,唐骏吸溜一大口咸香可口的麻酱面,又吃一口热乎香甜的西红柿鸡蛋面,兴致勃勃地问。   唐远征一怔,默算了下时间,遗憾摇头:   “下星期二大比武,营里要加练,我走不开,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唐骏理解地点点头,又一口麻酱面一口鸡蛋面,阔气得像是地主家的傻缺小少爷,话都顾不上说了。   唐果跟妈妈一起吃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面条还是特意切细抻长的,煮得烂糊好嚼,带点酸甜的口感更合小朋友的胃口。   她咽下嘴里的面条,冷不丁蹦出一句:   “磨枪枪,抱脚脚。”   唐远征余光瞥见小闺女一翘一翘的小脚丫,额头挂上黑线。   闺女,爸并不是很想懂你话里头的意思,不必这样贴心地比手画脚。   闺女说话这样嘲讽,老父亲心里不是滋味,他的小棉袄漏风了。 第80章 [VIP]   晚饭吃得满顺口, 简青桐有些撑,瘫着不想动弹。   唐远征见不得她这副咸鱼样,拉着她就要起来散步消食, 并祭出那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老话。   简青桐不为所动, 懒洋洋跟他掰扯一通饭后胃部血液工作繁忙, 不要分流拖后腿,宜静不宜动的话, 被唐远征斥之为谬论,认定她就是懒。   简青桐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索性破罐破摔。   她就是懒怎么了?犯法?   特么的末世里挖晶核她都嫌脏,放着不想吸收升级, 最后命都丢了也不后悔,她任性一点怎么了?管得着吗!   唐远征没有跟情绪不好的小媳妇对峙,扭头大步出去。   简青桐得意地暗自冷笑,哼,男人!   事实证明,她高估了唐阎王的下限, 狗男人不做人起来, 真的超乎她想象。   院子里蓦地响起一阵急促的猫叫。   简青桐猛地坐直,扬声警告:   “唐远征你放开我的猫, 有本事冲我来!”   狗男人张着手进屋,一脸无辜道:   “媳妇不好了,猫都跑走了。我就想给它们洗个澡,结果它们不听话……”   简青桐磨了磨牙。   她合理怀疑他在内涵她, 并且掌握了确切证据!   不就是没听他的, 他就要赶走她的猫?   要不是孩子在跟前看着, 她都想挠花他那张脸!可恶!   “媳妇你别生气, 那些猫跑野了心的,关不住,不如随它们去吧。不然一不如它们的心意,就要闹腾,大晚上的还要叫,扰人清梦,不好。”   唐远征还要火上浇油,以撩拨媳妇情绪为乐,打是亲骂是爱么,不咸不淡的算怎么回事。   唐骏都给他爸捏把汗,生怕他妈忍不住真上手揍人。   昨天才办酒,今天就要上演全武行吗?爸爸那么厉害,妈妈肯定打不过,加上他也不是对手哇,怎么办,妈妈不会气到要跟爸爸离婚吧?   小伙子焦虑地想咬指头,小团子就直接多了,张嘴就嚎:   “要猫猫!爸爸坏,要猫猫!”   魔音一出,谁与争锋!   简青桐面色一变,手指动了动,犹豫着去捂自己耳朵,还是捂她的嘴。   唐骏身子一僵,本能地要去哄妹妹,突然灵机一动,异想天开地去拉简青桐:   “妈妈别生气,我可以给你当猫,你摸摸我头,可好摸了。爸你快哄哄妹妹,带她去外头哭。”   简青桐:?   唐远征:?!   唐果:……哇呜呜哇,哥哥坏!   唐远征一记昏招没哄得媳妇变脸继而小意央求他逮猫去,反倒招得闺女哭闹不休,连向来乖巧的儿子都跟着发疯,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哄,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更叫他憋气的是,晚上媳妇不给进屋睡了。   新婚第二天就分房睡,合适吗?洞房花烛夜还没补呢。   可简青桐铁了心要晾着他,冷冷威胁,要么他走,要么她走,反正不跟他同床共枕。   唐远征倒是想来强的,别误会,就盖棉被纯睡觉,不强别的,他媳妇身上不方便他知道。   可还有个伤心欲绝的小团子拖后腿,缠了他大半夜不肯老实睡觉,梦里都抽抽搭搭哭她的猫猫,还不忘记骂一声爸爸坏。   唐远征时不时惊醒哄上一回,望着里头没心没肺睡得呼呼的儿子,还有没半点动静的西屋,心里一阵阵发酸。   感觉被全世界抛弃。   明天,明天晚上一定要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一起睡!   唐营长默默立誓。   隔天一大早,唐果就醒了,含着一泡泪花花呜呜着要猫猫。   唐远征都被哭麻了,盘算着去外头逮只猫回来交差。   “别哭了,爸爸带你去逮猫猫行不行?别吵你妈睡觉。”   媳妇脾气大了,他也不敢继续捋虎须。   小团子破涕为笑,朝着坏爸爸伸开小手要抱抱,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唐远征打理好雨转晴的小闺女,给媳妇留张字条,抱着闺女出门去。   简青桐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有只可怕的嘤嘤怪一直释放音波异能,吵得她头昏脑涨,起床后精神不济,更懒得动了。   可惜她不想做事,事情却来找她。   先是后勤何宏伟上门跟她要服装设计图;然后是先锋营的于阳来送洗好的婚礼照片,还好心问她哪些要加洗,可以邮寄回老家送亲戚;   紧接着他们宣传科的小刘兴冲冲领着出版社的同志过来,跟她确定样书的封面;【没错,她那本通俗白话东方玄幻小说(绘图拼音扫盲识字本),要出版啦!】   人还没走呢,教育局又来电话,通知她去跑办学校的手续,她是部队这头报上去的负责人。   简青桐忙得脚打脑后勺,觉得嘴皮子都磨薄了。   中途走神的当儿,她总有种不妙的预感,她的咸鱼宅生怕是不保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社恐人士?部队也不缺人才吧?   可一想到要去跟领导抗议,她头皮先就发麻,简直不给死宅活路。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硬着头皮上吧,等过几天事情上了正轨,她就解脱了。   也怪她,立功心切,一口气提出那么多建议,好几个工厂同时开动,还有个大比武近在眼前,人可不就不够使了么。   她被抓壮丁,也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闲呢。   好在部队办事面子大,审批方面并不卡他们,少了那些扯皮的情况,倒是省了不少事,简青桐咬牙跑了三天,整套手续全给跑了下来。   “妈妈辛苦了,妈妈喝水。”   唐骏放学回来,殷勤地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妈妈么么。”   唐果扶着妈妈肩膀踮脚亲脸,甜得像颗要流出糖心的软糖。   简青桐咸鱼瘫,享受着儿女的孝顺,感觉她还能继续蹦跶一下。   “谢谢宝贝们,妈妈好多了。赶紧吃饭写作业,明天咱们要出去玩一天。”   “万岁!”唐骏欢呼,难得主动地献吻。“妈妈最好了!”   唐果人来疯似的拿口水给妈妈洗脸。   简青桐揽过俩喜气洋洋的小家伙,挨个回亲一口,避开闺女热情的口水吻:   “你属啄木鸟的吗?亲两下就够了。”   唐果有识字画本,植物大全动物大全都有,简青桐给画的,当然也被满脑子创收的何宏伟借去印刷发售了。   对了,部队这边收购了一家印刷厂,简青桐的小说、安全知识手册、识字绘本、英雄系列连环画、读书笔记、习题错题集、设计的新式笔记本、贺卡明信片信纸信封等等,全在这边印刷,还不断加印,销量很不错。   简青桐自家当然不缺样品,送来的笔记本够唐骏唐果兄妹俩用到毕业的,更不会缺了唐果的识字本,故而唐果很了解简青桐嘴里的啄木鸟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被逗得嘎嘎乐,当真抱着简青桐的胳膊,嘟起嘴巴去啄,还自动配音,笃笃笃的自得其乐。   简青桐怕痒抽走胳膊,她就抱着咪咪亲,闹得小波斯喵喵个不住。   没错,唐远征又把小波斯猫给找回来了,打过疫苗做了绝育,一天三遍澡地洗,这才放心给孩子们玩。   至于咪咪这个名字,是唐果起的,外头养猫的,十只有九只都叫咪咪,她都听熟了。   简青桐对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无感,她一个起名苦手,压根不想提意见,万一人家说你行你上呢?   咪咪长相漂亮,性格乖巧,一看就是家养的跑丢了。   唐远征四下打听几天,还真给查到了线索。   这猫应该是隔壁公社三大队某个京市来的女知青带过来作伴的,一直养得很精细,顿顿吃细粮鸡肝小鱼干的,比人还金贵。   女知青家里有背景,月月寄钱寄粮票寄东西,养只猫绰绰有余。   知青点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良莠不齐,有那来自穷人家的孩子饿蓝了眼睛偷猫饭吃,被女知青逮到,不依不饶地非要人家当众道歉赔偿。   那人气不过,觉得人活得不如一只小畜生,还要给猫道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双方就闹起来。   女知青被家里养得有些天真娇气,把猫看得很重,见对方做错事不道歉还骂人,气不过地把人给告了,罪名偷窃。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对方很是受了回罪,天天写检讨,就把女知青给恨上了,转头贴了她的大字报。   矛盾升级,革委会插手,没法善了。   不巧的是,女知青家里出事,没法给她庇护,革委会的人落井下石,趁机捞油水,把女知青身边值钱的财物都搜刮光了才算了事。   女知青身无分文,自己肚皮尚且喂不饱,哪能再多养一张嘴?就起了把猫送走的念头。   这猫倒是个恋主的,女知青被关,它也不走,守在家里等她。   之前起冲突那人瞅这小畜生就来气,背后偷悄悄打它泄愤。   小猫没傻呆着挨打,瞅空逃走。   等女知青跟蜕层皮似的放回来,小猫也回来了,还叼来死老鼠讨好主人,这是它这些日子野外生存学会的技能。   女知青嫌恶地大叫,既恨它是惹祸的源头,又不想看见它徒惹伤心。她再落魄,也轮不到一只猫来养。   女知青跟人结了仇,家里也出事,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不想拖累小猫,狠下心赶它走。就算找不到新主人养它,在外头逮老鼠吃,也比跟着她受磋磨强。   她知道那人背后打猫出气的事情。   小猫不肯走,天天叼着死老鼠来看女知青,赶都赶不走。   女知青没辙,最后红着眼放开力气打伤了它,小猫这才终于明白,它的主人真的不要它了。   它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直到它遇见了简青桐。   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她喂它喝好喝的水,给它伤处上药包扎,喂它好吃的食物,小波斯觉得可以再试着相信她。 第81章 [VIP]   大概是受了闺女的刺激, 为证明自己真有实力有底气,而不是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本来一直说忙的唐远征, 居然挤出大半天假期, 要陪他们一起进城玩。   于是原本计划的镇上一日游升级, 一路驱车去市里。   “你这不是公车私用吧?”   简青桐抱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小团子,压低声音问。   起得太早, 打鸣的公鸡都还没上班,唐远征就把他们娘三个薅起来, 打包塞进车里,说要带他们去海边看日出。   简青桐这些日子生物钟早养成了, 这会儿也有点精神不济,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地打,连摸方向盘的兴致都没了。   “我不会犯这种错误,放心。还得开上四十分钟左右,你再打个盹儿,到了我叫你。盖上毯子。”   唐远征自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歪歪倒倒呵欠连天的大小三个, 低声嘱咐。   简青桐撇撇嘴, 展开毛毯,连旁边的唐骏一起裹进来, 窝在座椅里补眠。   不是公车私用,那就是有正当任务了?肯定又是拿他们当幌子假私济公来着。   算了,原本也没打算带他玩,随他折腾去, 总不会叫俩孩子跟着冒险的。   简青桐腹诽两句, 合眼补眠。   唐远征瞄了后头一眼, 一方毛毯裹住他最重要的三个人, 心里头也像是那鼓鼓囊囊的一团,满满的,暖暖的,于是车开得愈发平稳精细。   “媳妇醒醒,到了。”   简青桐被喊醒,一睁眼瞥见车灯余光里眉眼含笑的唐远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唐阎王也会笑?笑得还挺好看。”   她伸手上去捏了两把,不满地嘟囔:   “没有肉,全是皮。”   唐远征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乱,只觉得那只小手软绵绵香喷喷的,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就想捉过来咬一口。   可媳妇难得主动,他不想破坏此时的旖旎氛围,只压低了声音蛊惑她:   “皮又不老,挺滑溜的,你再仔细摸摸看。”   简青桐还真又认真体验了两把,唔了一声表示肯定:   “是挺滑溜的,胶原蛋白还在,皮肤挺年轻挺健康的,空间水没白喝。”   唐远征耳朵灵,心思也敏锐,直觉得她最后一句话里有深意,下意识反问一句:   “空间水是什么水?你给我喝过?”   简青桐瞳孔微缩,手上揉捏的动作一顿,嗖地收回去,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要喝水?给。”   她拧开水壶先喝了口温水压压惊,心思电转,很快有了主意,将手里的水壶递过去,若无其事地描补:   “到地方了?你开得挺稳,我睡挺好,还做了个梦,下本书的灵感有了。”   唐远征挑眉,接过水壶就着她刚才喝的位置灌了一口,顺着她的话问:   “就那个什么空间水?”   简青桐不慌不忙揭开毯子,叫醒俩孩子才说道:   “不准确,是空间灵泉水,我给新书主角开的金手指,书名就叫做,空间灵泉有点田吧。”   唐果揉揉眼睛在她怀里坐起,奶呼呼地问:   “甜的?我要。”   简青桐捏下她的小鼻子,很喜欢小团子的吃货属性,这就叫谁养的随谁吧。   “是可以种的田,不是糖果的甜。”   小团子弯眉笑眼蹭蹭她的手:   “果果甜。”   “嗯,你最甜。”   简青桐心都快被这颗糖团子萌化了,低头亲她一口,把她交给过来开车门的唐远征手里,活动下胳膊皱皱眉头。   “麻了?”唐远征了然问。   “有点,不碍事。”   简青桐又递出件外套,叫把孩子裹好。清晨海风正凉,也就唐远征皮糙肉厚的没感觉。   简青桐跟唐骏各自加了衣裳下来,呼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精神不由得一振。   “海水是黑色的!”   唐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大海大叫。   唐果瞪圆了眼睛,满是惊叹:   “好多水!”   简青桐踩着松软的沙滩,眯眼眺望海天一线的辽阔景色,嘴角噙着愉悦的笑,放松地跟儿子闲谈:   “你忘记那天晚上看到的夜空了?夜空是纯黑色的吗?”   唐骏恍然,举一反三:   “不是的,夜空有时候看起来是深蓝色的,妈妈说那是因为晚上有月亮有星星还有人间烟火,有光就会有折射,人的眼睛看起来就不会是全然的黑。   所以,现在海水看起来发黑,是因为没有光对吗?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曙光来临前,夜空是黑色的,大海也是黑色的;但等太阳出来后,就会变成蓝色了,太阳越亮蓝色越浅,我说的对吗妈妈?”   “Bingo!”   简青桐比个大拇指,有个聪明孩子真是太省心了,虽然也会问十万个为什么,但解释起来没那么费力,还很有成就感。   “嘘,天边开始发光了,仔细看。”   唐远征含笑听着媳妇跟儿子说话,心里一片宁静,眼尖地瞅见天际一抹亮光,忙喊他们看。   简青桐别起被海风吹落的一缕鬓发,轻轻揽住依偎在她身边的唐骏,她肩头被唐远征大掌揽紧,旁边是小小一团的唐果,心里也难得生出些圆满滋味,嘴角含笑地看着。   这不是她头一次见到大海,却是第一次来海边看日出。   自古文人多浪漫,对月高歌踏浪而行,留下千古华章,描写海上日出的不在少数。   简青桐虽无诗文传世的大才,却也有文人感物伤怀的通病,见此美景心中亦是感受万千。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对,该是——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当初阳破海腾空的刹那,她甚至萌生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生命之美,难以言喻!   她跨越时空而来,见此良辰美景,不枉此生了。   “好美啊。”   唐骏失神赞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突然迸出一句:   “妈妈我想唱歌,不,我想拉琴,我脑子里有好听的曲子,哎呀我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小家伙急得抓耳挠腮,也快哭了。   简青桐讶异地看他一眼。   唐骏的生母是职业钢琴师,他继承了母亲的天赋,自小学小提琴,他这是有了作曲的灵感?   文学和音乐是相通的。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她很明白那种灵感来了却没抓住的懊恼感觉,错亿。   她蹲下来拥住急得要薅头发的小家伙,安抚宽慰道:   “停下来,放松,泰戈尔说过,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不要急,它会回来找你的,或早或晚。现在你要做的是,享受欢乐的家庭时光,海边野炊!”   唐骏吸吸鼻子,蹭蹭妈妈温暖又安全的怀抱,紧绷到濒临崩溃的情绪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谢谢妈妈。   简青桐摸摸小家伙的大脑袋,决定要加大对他音乐方面的培养力度,说不定这就是个作曲家的苗子。   哪怕未来他无法在这一领域取得成就,但至少是他感兴趣的事情,做来总是开心的。   “哥哥?”   小团子安安静静看完整场日出,大眼睛里也弥漫着一股痴迷的余韵,只是她还太小,词汇量不够丰富,无法描述心中震撼,但这时的感触却在她小小的心灵上刻下一道痕迹,假以时日,终有回响。   唐骏不好意思地退出妈妈的怀抱,映着朝阳冲妹妹露出个灿烂的笑脸,伸手:   “哥哥没事,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妈妈帮我吹出来了。果果来,哥哥带你捡贝壳去。”   “贝壳!”   小团子开心地拍着小手,踢蹬着小腿要下地。   唐远征放下闺女,特意瞅了眼她脚上崭新的红色小雨靴,确定不会进沙子硌脚,这才放心让小兄妹俩去玩。   “我去拿东西,你别动了,在这看着点孩子。”   他制止想要跟去车里的媳妇,大步走开。   简青桐瞄着他颀长的背影,咂摸了下他刚才说话的语气,竟然发掘出一股古早的霸道总裁味儿来,跟以往只拿她当免费保姆的渣男感觉很不一样。   简青桐不由啧啧两声,男人结了婚果然不一样了吗?还是因为没吃进嘴,还处于讨好卖乖的求偶期?   想起这几天晚上男人变着花样地想蹭上她的床睡,简青桐翘起嘴角,似嘲似讽。   既然说好娶她只为带孩子,那就该好好履行约定,想睡她那是另外的价钱。   “慢点,不要往里头去,海水很凉,湿了裤子会感冒。”   简青桐懒得琢磨唐远征的反常。   从原书剧情就知道,唐远征娶了简青苗,哪怕俩人感情不和,是一对公认的怨侣,但也没耽误俩人拉灯上炕生孩子。   就算全是简青苗卑鄙设计,可这种事情搁在相对弱势的女方来说,真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唐远征如果坚决不从,是成不了事的。   所以说,这个男人的深情不值钱。   简青桐知道他责任心重,否则不会接手战友遗孤,一养就是一辈子,媳妇老娘全都往后站。   但同样出于责任心,他也会最大限度地庇护自己的妻子,不论她是谁,不论是否为自己所爱。   写了多年风花雪月爱情小说的简青桐,当然不接受这样一份含糊的感情,太不真诚。   他只当她是妻子,而这个妻子可以是张三李四王翠花任何一个人,只要跟他领了那张纸就能得到他的忠诚,说起来何尝不廉价?   既然这样,那她回报他的自然也有限。   她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最宝贵的只剩下灵魂思想感情,不可亵渎。   重点是,这具身体才十八周岁,还没完全发育好,压根没到黄金生育年龄,谈个纯纯的恋爱都嫌青涩,何况更进一步的造人?搞不好真可能会要命的。   惜命的简青桐才不会作这么大的死。   等着吧,二十四五正当时,三十四五不嫌晚,她不急。 第82章 [VIP]   海边野炊自然缺不了海鲜。   顾及俩孩子稚嫩的肠胃, 一锅滚烫粘稠的海鲜粥必不可少。   “这个是螃蟹,八只脚,横着走的。”   唐远征从满满当当的竹篓里捏出一只最肥的大飞蟹, 利索地清洗去壳, 剔出最嫩的蟹肉, 刀尖一转挑进咕嘟冒泡的陶罐里。   陶罐里金黄的小米粥已经熬出米油,色泽诱人, 香气扑鼻,随着蟹肉的加入, 更添鲜味。   唐骏拉着妹妹听爸爸讲海洋生物课,两张仰起的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   “爸爸, 没有蟹黄吗?”   简青桐莞尔,很想帮忙解释一句,你爸爸不可能有蟹黄,性别不对,物种也不对。   唐远征显然并没有妻子相同的幼稚脑洞,坦然解释:   “这只螃蟹是公的, 母螃蟹才有蟹黄, 公螃蟹有蟹膏。”   简青桐在旁看好戏般,等着唐·十万个为什么·骏继续追问下去, 就见唐远征在篓子里扒拉两下,挑出另一只大螃蟹掰开,示意:   “这个有黄。”   唐骏唐果小兄妹俩一脸哇地赞叹,眼巴巴看着爸爸将好吃的食材下进锅里, 还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海参, 别看长得丑, 营养价值高。”   “这是海虾, 吃之前要挑虾线。”   “这是扇贝,里头有扇贝边和扇贝丁。”   “这是海蛎子,生吃也鲜。”   “这是墨鱼,会喷墨汁。”   “这是小黄花,肉厚刺少,长得还挺好看。”   “这个是海瓜子,壳大肉少,不出货,不过味道不错。”   “下粥里这些差不多够了,其他的就不往里头搁了,教你们认认。这是海螺,这是海星,这是海葵……”   简青桐往火里添了两根柴,拿木勺匀速搅动陶罐里的粥,含笑听着旁边的亲子小课堂,心里一片宁静。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粥好了,开饭啦。”   事实证明,对于小吃货们来说,为了学知识而废寝忘食是很难的。   随着海鲜粥的香气激发出来,围着爸爸听讲的两小只就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频频开小差往妈妈这边瞧,咽口水的频率更是明显上升,看得简青桐一阵好笑。   “我来,小心烫!”   唐远征一步迈过来,夺走媳妇手里的碗勺,霸气宣布:   “你洗洗手过去坐。”   觑一眼饭桌旁乖乖坐好的俩孩子,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叮嘱:“别吃太饱,我再给你烤两条鱼吃。”   这是要给她开小灶?   简青桐眉眼弯弯比个OK,表示收到。   烤鱼上火,小孩子不能吃,所以还是先用营养美味的海鲜粥填饱他们的小肚子吧。   简青桐洗手回帐篷坐好,海风一吹,手上还觉得有些凉。   她下意识瞥向唐远征头顶,他那短短的寸头已经风干,不见丝毫凌晨下海的狼狈。   简青桐的良心鼓噪了下,忙伸手来接他端来的粥碗,柔着嗓子慰问:   “海水挺凉的吧?赶紧先喝口粥暖暖,别感冒了。”   唐骏唐果也担忧地望过来,显然也才想起来这茬。   不怪孩子不贴心,实在是唐阎王本事大,硬汉形象深入人心,不管多大事都难不倒他一样,俩孩子向来拿他当刀枪不入的英雄看待的,自然想不到别处去。   “爸爸没事吧?爸爸快坐下歇歇,我试试你额头烫不烫。”   唐远征避开娘几个关怀的手,稳稳当当把粥碗搁他们面前,主动探头贴上儿子脑门,还雨露均沾地没忘记贴一下闺女,笑着揉一把俩人小脑袋说:   “别担心,爸爸身体好着,这点小事不算啥。”   安抚过俩孩子,他转头望向眼中含笑的媳妇,心里头熨帖得跟寒冬腊月天躺自家火炕上似的那么热乎,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问:   “你要不要也试试?”   简青桐白他一眼,心说这人还蹬鼻子上脸拿乔上了,她可不惯他这毛病。   简青桐敛了笑,一本正经答:   “我试过了,粥很好喝,不愧是我熬出来的。”   唐远征愣了下,看出她眼底戏谑,失笑点头:   “那是,我媳妇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熬粥的水平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简青桐反倒被他闹个大红脸。   她厨艺如何心里有数,可当不起他这样闭眼吹。   “快趁热吃,发点汗,驱寒。”   美食当前,简青桐也没有跟他耍花腔的兴致,草草打发他两句作罢。   唐远征瞄一眼她通红的耳根,低低嗯一声,见她吃得仔细,也舀起一勺粥吹凉,喂进早等得心焦的小闺女口中。   “唐骏吃慢点,小心烫。”   “知道了爸,嘶,真香!”   简青桐小口抿着鲜香四溢的热粥,惬意远眺一望无际的大海,日出东方,天清气朗,真真是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范文正公高才,寥寥十几字便将眼前美景道尽,真乃吾辈之光。   简青桐略心虚地将自己抬举到先人朋侪之列,单方面做个神交故友,很能自得其乐。   唐远征耐心喂饱小闺女,三两下将陶罐里剩下的热粥收拾下肚,果真逼出一头热汗,浑身毛孔舒张,别提多畅快。   “唐骏带妹妹玩,别往水边去。”   “知道了爸。”   唐远征打发掉俩吃饱喝足的小家伙,熟练地架火烤鱼。   真不是他吹,从军这些年,野外拉练不下百余次,烤鱼烤肉这手艺早都练出来了,谁吃了都得夸句香,不然也不好在媳妇面前献丑不是。   难得媳妇今天高兴,他可不想败了媳妇的兴头,那自然是要使出全身解数求表现的。   唐远征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对于他人情绪的感知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本能。   媳妇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他不用眼睛看都能知道。   就是吧,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对比,没见着今天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媳妇之前,他也不知道他媳妇真高兴起来,是这个模样的。   愈发衬得她之前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了。   就仨字,不上心。   之前郑旌规劝他的那些话蓦然浮上心头。   唐远征可不承认那小子说得对,他也不会后悔,那样做没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有那后悔的工夫,不如想想怎么补救挽回。   就拿他媳妇来说,虽说她对自己没那么上心吧,可到底还是有两分关心的,刚才还担心自己下海会不会着凉感冒,说明她其实心肠真的很软很善。   被媳妇放眼里嘴上关怀的滋味可真不错。   唐远征得陇望蜀,想被媳妇日日记挂着,搁心尖尖上惦念着,最好还给抱,给睡,咳咳。   “没事吧?”   简青桐正拿抹布擦小饭桌,听见他咳嗽,关心地转头问了句。   要是他真感冒了可不行,得隔离,可别传染给俩孩子,小孩子生病忒麻烦。   唐远征精神一振,打鸡血似的挺胸抬头,气发丹田,字正腔圆道:   “没事,不小心被烟呛了一下子,你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哪!”   简青桐瞄了眼他面前烟火齐冒的火堆,抿抿嘴不说话了。   树枝上串着的三条大肥鱼已经烤得泛出油脂,偶尔滴落火里,便蹿起一道火苗,青烟四起,要的就是这个烟熏火燎的劲儿。   “给。”   简青桐看他辛苦,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递过去,犒劳火头军。   “谢谢媳妇,还是媳妇心疼我。”   唐远征一把攥住媳妇小手,感动得眼眶都微微泛红。   简青桐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鱼,没好意思当面质疑他的技术。   烤个鱼呛到流眼泪,这看起来妥妥的生手,对成品的期待值还是别太高。   简青桐有些后悔刚才没多喝点粥。她其实不是好冒险的人,那粥起码做得挺成功。   可还有那句话,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个张嘴等吃的,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还是别太打击人了。   “烤完这三条就算了,别太辛苦。”   她委婉说道。   唐远征眼眶更红,捏捏她的小手,心口窝里暖融融的:   “放心媳妇,我有数。你快回帐篷里头坐着,这里风大烟大的,再熏着你,鱼马上就好。”   简青桐觉得这男人估计快憋疯了,当着俩孩子的面都敢跟她动手调情了,略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从善如流走开:   “那你加油。”   “遵命!”   简青桐回头瞄一眼莫名亢奋的唐远征,抱起被海风撩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加快脚步往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帐篷走去。   “唐骏摸摸妹妹手冷不冷,冷的话赶紧回来。”   “妈妈,妹妹手是暖的!”   “你冷不冷?”   “我也不冷!”   简青桐遥遥问两句,见俩孩子蹲沙滩上玩得起劲,便也没多打扰。   回帐篷翻出唐远征借来的相机咔嚓拍了几张,还觉得不过瘾,干脆拿出画板画起来,顺带也能看着点俩孩子。   “媳妇吃鱼。”   唐远征使出浑身本事烤好鱼,选出最满意的一条,颠颠跑过来献宝。   简青桐手里画笔不停,随口说:   “你先吃吧,我再等等。”   唐远征瞄了眼画板,眉头微蹙,媳妇画挺好,景美人美,就是没画他。   不甘寂寞的唐阎王主动找存在感,把喷香的烤鱼转个面,拿最嫩的鱼肚子靠近媳妇嘴边:   “没事你画你的,我喂你吃,烤鱼就得趁热吃,放心咬,这边没刺。来张嘴,啊——”   大半心思全在画上的简青桐反射性张嘴,焦香鲜嫩的鱼肉一入口,她的眼睛就亮了:   “唔,好吃!”   烧烤,YYDS!   唐远征成功将媳妇注意力抢过来,得意挑眉:   “香吧?”   简青桐连连点头,比出两只大拇指,嫌手里画笔碍事,搁下去来接烤鱼:   “超香!你这手艺都能去开店了。”   唐远征志得意满地嘿嘿一笑,把烤鱼递给媳妇,自己也举着一条大口吃起来。   “爸你们吃独食!”   烤鱼香气本就撩人,加上唐远征撒上的调料更是霸道,一下子将俩小馋猫给勾了来。   唐骏心急火燎地想过来参与,奈何妹妹腿短跑不快,只得原地跳脚指责。   简青桐自顾吃得满嘴流油,眯起眼睛等着看父子抢食的好戏。   唐远征摆出说教脸:   “烤鱼吃了上火,你们小孩子不能吃。再说你们不是刚吃饱么,还有肚子吃?不能贪得无厌,饮食要有度!”   唐骏本能立正听训,可仍旧是满脸的不服气。   他爸太狡猾了,摆明就是对他们用了计,不想给他们吃好吃的,他就是想吃独食!   “吃一点不会上火的,我就尝个味道,妈妈?”以画   唐骏小脑瓜转得快,不敢跟他爸硬碰硬,转而向妈妈求助。   吃鱼看戏的简青桐万万没想到战火烧到她身上,忙摆摆手冲身边黑脸的唐远征指指,小声指点:   “求我没用,掌厨的在这儿。”   唐远征吃东西向来快,两条鱼眨眼间只剩下头尾跟中间的排骨,吃得比她家咪咪还干净,没有分给小家伙的份。   至于她手里这条,嗯,她都吃过了,不好再分出去吧?不卫生。   简青桐丝毫不心虚地拿着烤鱼背过身,退出战场,独享美食。   海景烧烤是绝配,要是再来罐冰啤酒就更可了,饮料也成啊。   简青桐蠢蠢欲动,空间里还有存货的,就差吃独食的机会了。   可惜想法美好现实骨感,馋劲上头的小吃货们战斗力惊人,连唐阎王都镇不住,她就更别想脱身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之后,双方各退一步,以唐远征重新给俩孩子再烤一条鱼,撕去鱼皮分别给俩孩子尝两口清淡鲜嫩的鱼肉作罢。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就是不公平。”   唐骏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本正经地给家长上课。   唐果复读机似的跟着点头:   “不东平!”   唐骏气势一下子泄掉,无奈弯腰纠正妹妹:   “不是东平,是公平,G-ONG公,太阳公公的公,不是东西的东。”   唐果扑扇着大眼睛鹦鹉学舌:   “不是东西。”   唐骏皱眉:   “不能骂人。是公,跟我读,G-ONG公。”   唐果小巴掌啪叽拍哥哥脸上,以为他跟自己做鬼脸玩呢,咯咯笑着嘲笑他:   “丑,哥哥丑,果果漂酿!”   “哎你个小臭美,哥哥教你说话呢,别做鬼脸,你犯规……”   兄妹俩嘻嘻哈哈斗嘴,很快和好,捡起石头在平坦的沙滩上写写画画搭房子,玩得不亦乐乎。   简青桐含笑完成画作,满意地打量有爱的兄妹海边嬉戏图,心情也如同夏日晴空一般明媚。   “媳妇,咋不把我给添上去?不公平。”   唐远征收拾好篝火跟厨余垃圾,顺手捡了两衣兜漂亮石头贝壳,准备给媳妇磨串风铃挂着玩,见媳妇连个眼风都没分给自己,心机地特意凑到俩小的身边转一圈,没想到回来一看,画面上还是没他,顿时委屈上了,不满地抗议起来。   简青桐睨他一眼,手里收起画夹的动作不停,敷衍道:   “时间不早了,再玩下去太阳该晒了,还要去逛动物园呢,走吧。”   唐远征脸皮都拽下来不要了,哪里肯无功而返,见媳妇当真不给面子,眼珠一转,一把拉住她:   “不画也行,咱俩照张相吧?唐骏过来,给我和你妈照张双人照。”   简青桐紧赶慢赶没拦住他,瞄一眼兴冲冲往这边来的两小只,小声嗔他一句:   “你又招孩子!等会儿闹起来你哄。”   唐远征刚想回嘴说,我哄就我哄,突然回过味来:唐骏那小子啥热闹都爱凑,照相还能撇下他?失策了!   果不其然,唐骏唐果俩人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一人一边抱住妈妈,欢天喜地地要照相,完全没有把爸爸刚才说的双人照听进耳朵里。   简青桐蹲下,一边揽住一个孩子,冲唐远征笑得揶揄,这算不算现世报?   唐远征无奈抱着照相机退后,透过镜头看着面前三张如花般灿烂的笑脸,也心甘情愿地连拍好几张,留下此刻幸福记忆。   “你们干啥的?”   有巡海的察觉到这边动静赶过来,恰好帮把手,如唐远征所愿地把他也添进照片里,只不过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和媳妇俩人的甜蜜双人照,而是满满当当的四人全家福。   就,也行吧,反正不能落下他。   拍完照片,一家子上车往市里去。   俩孩子又睡了一路,精神头养得足足的,玩起来情绪高涨,体验感很好。   有唐远征带孩子,简青桐也能放松游玩。   见过大世面的她架不住各种毛绒绒的萌力攻击,恨不得当场掏出手机拍照录视频,甚至想问问它们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市里动物园规模不大,展示的种类也不齐全,像是珍稀的熊猫企鹅大象河马之类的都没有,但已经足够小朋友们开眼界了。   还要再加上一个童心未泯的简青桐。   “天哪,这小狐狸也太漂亮了吧!瞧瞧它油光水滑的皮毛,还有那张魅惑勾人的美人脸,我打赌它一定是个小美女!”   “孔雀!我天它开屏了!美翻天了!”   “金丝猴!还是小小只的猴子可爱,它好聪明还会给我作揖!可以喂它吃的吗?不可以是吧?好的我明白,都是为了它好,健康第一,我不会乱丢东西的放心!”   “啊啊啊这是什么萌物!雪貂?好想撸!”   唐远征牵一个抱一个,耳边被三道同样热情洋溢的尖叫包围,顶着旁边游客异样的眼神,稳如老狗地紧紧跟在媳妇后头。   他媳妇叫两声咋的了?那叫童心未泯!要不是对世界保持着充足的好奇心,怎么能写出那样充满想象力的文章?   麻木不仁的心灵写出来的文字必然也是暮气沉沉的,缺乏鲜活气儿,谁爱看它!   唐远征自动自发替自家媳妇找借口,那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劲头儿当真是由衷发自内心的,无需别人洗脑就自我攻略了。   简青桐见“色”失智,满眼都是萌死人不偿命的毛绒绒,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她,连根深蒂固的那点子社恐洁癖的小毛病都暂时退避三舍,整个人兴奋得有些过头。   她是真的开心。   果然萌物还得体型小一些,性格乖一些才好。哪像末世里,特么的一只异化的蚂蚁都有盘子那么大,单眼复眼一字排开,闪烁着不祥的诡异色泽,瞅一眼就头皮发麻,被刀一下半条命就没了。   还是现在好哇,和平年代,和谐社会,幸福度爆表!   “逛累了吧?吃饭去。”   慢慢悠悠逛上一圈,时间也不早了,唐远征往饿得肚子咕噜叫的小闺女嘴里塞颗大白兔奶糖,喊上意犹未尽的媳妇走。   “你喜欢逛动物园,下回还带你来。”   简青桐脸上笑意未消,两颊上还布满亢奋的酡红,两眼亮晶晶地点头:   “小动物真的是太可爱了!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下下本书就写动物们的故事。”   唐骏含着糖,捧场地问:   “主角是动物饲养员吗?他们每天都可以陪这么多小动物一起玩,真的好让人羡慕。我以后想去养大熊猫!”   简青桐听了他的雄心壮志,也跟着畅想了一下,摇头解释:   “不是你说的这种,是以动物为主角的,类似于童话故事。”   唐骏抢答:   “我知道!是像《海的女儿》那种对吗?小美人鱼挺可怜的,妈妈重新改写一版吧,要大团圆结局。”   简青桐继续摇头:   “也不是这种,准确来说还是玄幻小说,东方背景的。山海经你知道吧?咱们老祖宗的脑洞也不是盖的,何必借用西方的。   我就借用山海经里面的部分设定,写灵气复苏的当代社会里,觉醒部分先祖血脉的神奇动物们,努力在人类社会打工讨生活的故事。   比如有种长得像猫的异兽叫做讙的,它在山海经里的记载是长了一只眼三条尾巴,发出的声音赛过一百种野兽的鸣叫,饲养它可以用来辟邪。【1】   这技能就很有用,可以来当配音演员、表演口技什么的,听起来有意思吧?”   唐骏一脸惊叹:   “好厉害!”   “腻害!”唐果拍着小巴掌凑热闹,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厉害吧?还有更厉害的呢,回头我再查查资料,好好准备准备就开写。”   简青桐得意地眯起眼,手痒痒地想画插图,Q版萌物她画起来拿手。   唐远征听着后座上娘三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熄火停车,残忍地给媳妇泼冷水:   “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你这个新书恐怕过不了审。”   简青桐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灵活的小脑瓜一转,很快想出应对之策:   “那我换个背景,不写实不就行了?”   所谓换汤不换药,成熟的写手从来不受题材限制的困扰,东方不亮西方亮嘛,总有回旋的余地。实在不行,还可以套个梦境、虚构剧本的壳子么,绝对尊重科学。   唐远征不懂这些写作上的事情,就爱看她这副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当即松口:   “嗯,你肯定能写好。”   “那当然,我可是职业写手!”   简青桐也欣喜于他对自己职业技能或者说事业前景的肯定与看好,笑眯眯地下车,一直到吃完午饭,翘起的嘴角都没下去过。   市里饭店菜色丰富许多,味道也很过关,一家人全都吃得满足,就是价格有些小贵,能来消费的一看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   简青桐和俩孩子都有午休的习惯。吃完饭,唐远征把娘三个拉到隔壁机关招待所,开了间房叫他们休息,他一个人出去办事。   简青桐也没多问,权当没察觉刚才在饭店吃饭时,他有意无意间对角落那桌客人的额外关注,放出丑石头跟上他必要时帮把手,便放心地搂着俩吃饱喝足犯困的小家伙睡午觉。   这一觉睡了足有两个钟头,唐远征才赶回来叫醒他们,带他们娘三个去公园划船游湖。   公园里并没有多少娱乐项目,满目绿树红花,俩孩子看一阵就不新鲜了,划船又晒得慌,唐果还有点晕船,没奈何只得提前撤。   “何芳,何芳你发傻愣呢,赶紧划啊,我一个人可划不动,船都要打转了!”   旁边一条小船上,一个戴宽檐遮阳帽穿布拉吉皮凉鞋的时髦姑娘推推同伴,着急地喊她回神。   叫何芳的姑娘忙划起船桨,还不由得频频扭头回望,小声解释:   “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同伴一心调整航向,过耳不过心地随口问一句:   “熟人?是谁啊,我认识吗?哎你往这边划,右边桨别动了,左边使劲,快快快,要撞上了撞上了!”   何芳被打岔,也把心思收拢回来,一心一意划起船来,省得当真撞上别的船。   艾晴柔的那双拖油瓶儿女不是说送人了么,这后爹后妈养的肯定不能这么亲,还抱来公园游湖?想啥美事呢,一定是她看花眼了。   俩姑娘一齐用力,险而又险地贴着另条船的边错开,大松口气之余,绽开庆幸又欢喜的笑。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心情大好,不免引吭高歌,清脆的歌声在湖面传出老远,引来不少游客附和,共同织就一幅美好的夏日湖景。   出了公园,唐果还有点蔫蔫的,简青桐看她症状不严重,想着是药三分毒,就没喂她吃晕车晕船药,提议去百货大楼买点山楂糕之类的零嘴压一压。   唐果不改小吃货本色,一听要买好吃的,立马打起精神吵着要去。   唐远征从善如流,带娘仨去百货大楼逛了一圈,给添置了不少东西。   购物总是叫人愉快的,何况简青桐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还有人帮忙拎包,便也敞开了买买买。   这会儿东西质量不错,哪怕是款式有些土气的服装,料子也很结实,买下来回家稍加改造便能“浴火重生”,很划算的。   最重要的是,简青桐空间里囤积的好货面料过于先进,假如被有心人眼尖地发现端倪,她也不好解释,不如买些现成的打掩护穿外面,省得麻烦。   这一买又是个把钟头。   买到后来,就连高贵冷艳的售货员都对他们这一家大客户笑脸相迎,热情地帮忙推荐商品不说,还主动帮忙往车上搬货,看着有点以后拿顾客为上帝的意思了。   买的差不多了,简青桐看俩孩子有点不耐烦,就招呼唐远征要走。   唐远征结完账,把他们娘仨送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叫简青桐看着孩子原地等下,他扭头回去了。   简青桐以为他要买烟呢,也没当回事,当着孩子面抽烟确实不是良好示范,唐远征向来挺注意这点。   唐远征会抽烟,但从来不当着他们面抽。简青桐从他身上闻见过烟味儿,不算很呛人,也说不好他烟瘾大不大,反正她挺注意往家里抽屉里放零钱的。   唐远征把工资都上交了嘛,她不得不承担起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重责大任,该发零用钱的时候还得发,她也不愿意委屈他连买包烟都抠抠嗖嗖的,男人在外头还是要面子。   况且他也就这一点无伤大雅的嗜好,也不败家也不烦人的,就随他去呗。   人有点爱好是好事,接地气,而且方便别人送礼物。下次他过生日,她就可以送两条好烟打发,还有配套的各式打火机、烟灰缸作为选择,省心。   念头一转即逝,简青桐蹲下身,拿手绢轻轻擦拭小团子嘴边污渍。   小家伙护食,抱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啃了半天,小乳牙堪堪磨掉半颗山楂果,还不屈不挠地奋斗着,也不怕酸。   唐骏自己那串糖葫芦早吃完了,还很客观地评价说,不如刘大妮做得好吃,看妹妹吃得狼狈又辛苦,好心要帮她拿着,却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   糖渍黏腻,简青桐怕擦疼小姑娘娇嫩的皮肤,特意蘸了水来擦,换来小家伙大方地让食:   “妈妈吃,甜!”   简青桐技巧咬下一颗完整的糖枣,笑眯眯说谢谢。   “这个当妈的真够呛,跟孩子抢吃的,啧。”   旁边传来一句看不过眼的讨伐,见简青桐闻声抬头,那姑娘瞪她一眼,丝毫不心虚地说: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摊上你这样嘴馋又自私的妈,孩子也是倒了血霉了!”   “别说了,快走吧。”   何芳近距离认出唐骏娘仨,心知好友骂得不对,但也不想出头帮忙纠正,用点力气将人拖走了。   “哎你拽我干啥,我说得不对?”   同伴还气不顺,不悦问她。   何芳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解释:   “那个是后妈,后妈你还想能对孩子好到哪去?我之前说瞅见的熟人就是他们,那孩子我认识,歌舞团弹钢琴的艾晴柔知道不,那俩就是她前头男人留下的孩子!”   同伴睁大双眼,偷摸回头看人:   “艾晴柔孩子的后妈?我瞅瞅,长得还算不错,看着人也不大,咋想不开找二婚头给人当后妈?不会有啥大病吧?”   何芳拽了口无遮拦的好友一把,凑近了小声透露:   “听说那小后妈是农村来的,瞅见孩子后爸条件好,自己扒上来的。你瞅瞅她现在身上的穿戴,花起钱来多舍得,那皮子养得都不像在农村下地出大力的了。   你还是小点声吧!这样的女人最毒了,啥都能豁的出去啥都敢算计,你弄不过她的,小心惹一身骚。”   同伴扬起脖子哼一声:   “怕她?我哥革委会的,我怵她个乡下泥腿子恶毒后妈?不对啊,她是后妈,咋还来了个后爸,敢情两口子都不是亲的啊?”   何芳是真怕了这小祖宗了,她可没个在革委会混的哥。   “你说对了,艾晴柔前头男人死了,我不跟你说过的吗。那俩孩子跟着干爸过,这个后妈估计就是那个干爸找的女人,这又不是亲生的,估计也就弄个表面光,糊弄住别人的嘴就算。   俩孩子亲爹起码还留下一笔抚恤金,俩孩子城市户口每月也有口粮领,养大又不费钱,这买卖划算着呢。”   “真是好算计,啧。”同伴又啧啧一声表示赞同,突然一肘子拐到何芳身上,压抑着兴奋低声喊她看帅哥。“哎你快瞧,对面这人好帅!过来了快看!”   何芳捂着酸痛的肋下,皱眉抬头看去,眼神也有些发直,是真的帅啊。   看这走路带风的架势,怕不是个军官?瞧瞧后头那些个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大娘大妈,笑得太不文雅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她也很想问问她们,到底在讨论些啥。瞧这笑容神秘的,甚至都透着点猥琐,不会在说些看男人鼻子猜他那方面强不强的话吧?哎哟可真是羞死人了!   “何芳你脸红什么,不会真看上眼了吧?看上了就去追啊,新社会了,恋爱自由,勇敢点上!”   好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打趣地推她一把,不怀好意地怂恿着。   何芳也不瞧瞧她自己个儿啥条件,也敢跟她抢男人?她哥可是革委会的!   不过叫这蠢货打个前锋也好,她正好借着引子过去跟人认识,显得没那么不矜持,不掉价。   何芳被好友猛地一推,踉跄了下,回过神来,顶着周围人打量的眼神,匆匆跑过去拉上好友就跑:   “你说什么呢,谁看上他了?都不认识!赶紧去买东西吧,晚了就抢不到了。”   好友撇撇嘴,想着此行的目的,不情不愿地被她拉进百货大楼。   “什么?卫生巾都卖完了?昨天不说今天才到货吗,咋就卖完了?不会是你们自己个儿包圆了,想倒买倒卖赚差价吧?我可告诉你们,投机倒把犯法!”   何芳拉着好友直奔柜台,结果却问了个空,顿时急了。   卫生巾这个金贵东西,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是七拐八弯地弄到点内部消息,说是建了厂要上货,这才第一时间拉着好友过来抢购。   好友亲哥在革委会干,职位不高但权力不小,她好不容易扒上他妹,费尽心思讨好这眼睛长头顶上的傲气丫头,这才混来个贴身跟班的位置;   今天更是打包票要给人买到卫生巾好往上头送礼的,谁知道东西这么早就卖没了!   何芳心里又气又急,尤其看着好友那张完全不遮掩怒气的脸,更恨不得赶紧把锅给丢出去,反正她不能背这个责任,她不能跟她掰。   售货员被个小丫头当众捅开猫腻,心里发虚面上却越发强横,两手一掐腰,瞪眼尖声反驳:   “你胡说八道个啥!我们买货自然是要自己用,谁搞投机倒把了?红口白牙泼人脏水,小丫头好狠毒的心思,黑了心肝的玩意儿,见不得人好是吧?   做人要讲道理,你自己个儿来晚了买不到东西,就要诬赖我们售货员昧下东西不卖给你们?你当百货大楼是我家开的啊,我想干啥就干啥?   我要真有那本事,还见天搁这站柜台干啥,早当领导坐办公桌去了好吧?说话都不过过脑子,当人都跟你一样蠢?   卫生巾是紧俏货,早上没开门就来人排上队等着抢了,这会儿全卖光了半点不出奇好吗?   要怪就怪你自己个儿不早点来,哪怕你早来两分钟呢,还能买上一包。是你自己个儿来晚了,点儿背!点儿背不能怨社会!”   周围人会意一笑,彼此对个眼神,都是看过《柳絮传》的人,这句“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可不就是书里头的名言?这会儿流行着呢,赶时髦的人都知道!   因着同是书友的缘分,围观群众不自觉站到售货员一边,纷纷出口为她作证:   “闺女,售货员大姐确实没说瞎话,你就是来晚了。就刚刚,你前头来个大青年,长得老精神了,把最后剩下的十几包卫生巾都给包圆了,拿个黑塑料袋提着走的。我亲眼见着的,不骗你。”   其他人七嘴八舌附和:   “没错,我也看着了。一个大男人来买卫生巾,我不知道这新鲜东西是做啥的,也跟着过来听了一耳朵,把我给臊得哟,赶紧躲开了。   那男人长得是真精神,还专门来给媳妇买卫生巾,他媳妇嫁给他真是上辈子积大德了。不像我家那口子,别说给我买卫生巾了,在家连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对对我也看见了。那男人长得真精神,腰是腰腿是腿的,瞅着就得劲。我原本还想给我娘家侄女打听打听的,结果就听见他来给他媳妇买卫生巾。   啧啧,这么好的男人果然不会剩下,早早就被人划拉进自家去了,我侄女是没这个福分喽。”   门口唐远征冷不丁连打几个喷嚏,惊得简青桐赶紧护住孩子背对他。   “你不会真感冒了吧?赶紧戴上口罩,别传染给孩子。”   唐远征递塑料袋的手一僵,脸上讨好中隐藏炫耀期待的笑一秒变成委屈:   “媳妇我真没感冒,我给你抢卫生巾去了,估计是其他没抢到东西的人背后骂我?”   简青桐呆了呆,回头看他,心下掠过一抹感动。   刚才逛过卖卫生巾的柜台,她不好说嫌简青苗工厂生产的产品质量不够好,只委婉说那边排队人多,不想带孩子过去挤着看热闹,给糊弄了过去。   没想到这男人倒是上心,自己一个人回头买去了。   有点感动。   刚刚人多嘈杂,他应该没注意到那个柜台具体卖的什么,所以是自发自觉想起这茬的?更感动了有木有。   可惜一片好心却被她伤到了。   感动又抱歉的简青桐正想接过东西补救一番,那饱含心意的塑料袋却被人半途截了去:   “你们也买卫生巾了?别用,会得病!”   ▍作者有话说:   【1】摘自百度。 第83章 [VIP]   “快扔掉!”   唐骏嗖地蹿过来, 一把抢过那袋害人的玩意儿丢掉。   “坏!”   唐果追不上,虚空踩了两脚坏东西泄愤,回身一副保护姿态, 牢牢抱紧妈妈大腿。   唐远征上前半步挡住妻子, 皱眉望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质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生巾会让人得病?这事情可不小,不会又是敌人的阴谋吧?最先用上卫生巾的可都是那批位高权重官员的夫人, 万一她们再把疾病传染给家人,那影响可太坏了!   来人被他气势慑住几秒才缓过神, 下意识立正汇报:   “我是省公安厅的,这是我的证件。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到报案, 说有人故意投毒,致使多人病发,严重的会影响到病人日后孕育后代,影响极其恶劣。   经查,我们怀疑就是这个卫生巾的问题,这才过来处理。你们刚才购买卫生巾的小票还在吧?拿去找柜台退款, 不会有损失的, 这东西我们就没收了。”   事情解释得挺清楚,唐远征却听得直皱眉:   “你们就这么办事的?这会造成群众恐慌的!”   小同志戴上胶皮手套, 谨慎捡起地上丢弃的塑料袋,打开看一眼重新系好,又多套了两层口袋拿胶带封口,这才松口气笑答:   “您不一样, 对唐阎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多嘴介绍一句, 我是郑旌表弟, 亲的, 久仰大名。”   陈嵘摘下右手手套,主动跟人握手。   唐远征略有些意外,伸手跟他握了握,上下打量他,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熟悉:   “你是陈首长家二小子?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咋跑去干公安了?”   陈嵘嗐一声,笑得文静,嘴皮子却利索:   “都是为人民服务,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打小跟着我姥爷长大,耳濡目染的,就爱听个施公案、海公案之类的评书故事。   这不顺理成章地就上了公安大学,毕业就进了省厅实习,还没转正呢。这是我遇见的第一件案子,没啥经验,就勤快点多跑跑腿呗。”   说着又目光灼灼地看向简青桐,伸手:   “嫂子,你就是《柳絮传》的作者梦浮生吧?写得可太好了!我们都爱看你写的书。下本写什么,写刑侦好不好,类似《福尔摩斯探案集》那种,我可以提供素材!”   简青桐也不是第一回 遇见书迷了,应对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太过热情。   “会考虑的,谢谢支持。”   陈嵘有眼色,见她神态腼腆透着拘谨,自觉松开手,笑容越发无害:   “您写什么肯定都精彩,期待您的新书,回头能找您签名么?”   简青桐点头应下,心里其实还挺高兴,这就约等于碰见知己了。   唐远征不动声色地插入进来,叫她领俩孩子先上车,离这有问题的东西远点,他跟人去里头办事。   简青桐依言照办。   回到车上,先喂俩孩子喝口水,她也拧开自己的水壶喝一点压惊。   “妈妈,这卫生巾是二姨他们工厂生产出来的吧?她为什么要害人?她会被抓起来吗?”   唐骏抱着自己的小水壶,一脸忧心地问,亲戚关系倒是捋得清楚。   简青桐确信自己没跟俩孩子提起过糟心娘家的事情,可能是从外头听来的新闻,也不否认,反过来宽慰他道:   “我跟父母姐妹的关系并不好,早已经公开划清界限了,他们的事情跟我们无关,不用担心。”   唐骏倒是没吃惊,想了下,一脸心疼地抱住她胳膊,信誓旦旦:   “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以前你刚来咱家那会儿可瘦了,外头那些人背后管你叫柴禾妞,说你长得跟柴禾似的又干又瘦,都不像个人样,我还跟他们吵嘴了。   都是你爹妈他们对你不好,可爹妈是不能选择的。你比我们还可怜,我跟果果起码还有爸爸疼,你什么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他们有眼无珠不拿你当亲人对待,那咱们也不认他们,以后有我们疼你。”   唐果似懂非懂地也过来亲亲抱抱,奶声奶气说:   “爱妈妈!”   简青桐搂住俩宝贝,笑得一脸欣慰:   “我也爱你们。”   没白疼他们!这才是她选择的家人啊。   娘三个在车里腻歪一气,唐远征才回来。   “我跟领导又请了半天假,帮陈嵘把这事处理了。送你们去看场电影,回头接你们一起吃晚饭?”   俩孩子欢呼雀跃,简青桐也点头首肯,一家人驱车赶往电影院。   唐远征买好票,下一场开演还有二十分钟,便陪他们多等了会儿。   “《红孩子》?老片子啊。”   简青桐看看电影票,随口念叨一句。   唐骏兴奋不减,却还记着拉好妹妹手不放开,开心地说:   “我喜欢这个!妹妹也喜欢!”   果果新奇地四处打量,闻言点头复读:   “喜欢!”   唐远征摸摸俩孩子头,顺着小闺女眼神望过去,一把将她抱起,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唐骏:   “去买点汽水爆米花,看电影时候可以吃。”   唐骏欢天喜地地拿上钱跑走。   简青桐不错眼地盯着他。   这会儿道路监控系统还没装上,拐卖儿童的事情时有发生,可不敢粗心大意。   但男孩子还是该有所历练的。再说了,来电影院怎么能没汽水爆米花?仪式感不能少。   等唐骏买好东西回来,唐远征又叫三人去了回厕所解手,差不多就该入场了。   把娘三个安顿好,唐远征出去办事,说好等电影散场就来接他们下馆子去。   简青桐拉住他,附耳轻声说了句,不用对简青苗网开一面,公事公办就行。   唐远征笑笑,转头时状似不经意地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同样附耳回她:   “放心,我有数。”   媳妇大义灭亲,还不是怕他难做?媳妇对他真好!   简青桐揉着被呵气烫热的耳廓,莫名所以地看着他透着得意的背影,低低咕哝一句:   “发什么神经,去办事有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私会老情人呢。”   “妈妈吃!”   唐远征一走,唐骏这只小猴子就成了大王,很有顶梁柱风范地照顾起妈妈和妹妹。   “谢谢。吃的时候动静小点,文明观影。”   简青桐嘱咐一句,抓了把爆米花在手,方便怀里的唐果小团子拿取。   “知道了。”   唐骏乖乖答道,也抱紧手里的书包,期待地看着银幕。   电影很快开始,龙标一出,电影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场电影看下来,意犹未尽,难为唐果这么小的孩子也能坐得住,倒是省了简青桐不少事。   “唐骏把垃圾收好带走。”   “哎!”   灯光亮起,观影群众陆续退场。   简青桐没急着跟人挤,施施然落在后头。   唐远征逆着人群大步进来,接过小闺女跟书包,笑着问:   “怎么样,电影好看吗?”   唐果重重点头:   “好看!”   “爸爸你办完事啦?”   唐骏手里拎个垃圾袋,另只手被妈妈牵着,雀跃地问。   “嗯。你们还要不要上厕所,汽水都喝光了?”   唐远征领着人往外走,身形高大可靠,有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气势,像是什么都难不倒他。   “喝完了,等出去我还去还瓶子退押金!”   唐骏蹦跶两步,空汽水瓶在塑料袋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慢点走,注意脚下。”   简青桐嘱咐他一声,答唐远征上句话:   “电影院人多,厕所肯定挤,直接走吧,去饭店上厕所。”   唐远征回头冲她笑笑:   “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听媳妇的。”   光从他脸颊射过来,照得他那张俊脸愈发棱角分明,有种电影特效般的惊心动魄。   简青桐呼吸屏住两秒,才抿抿嘴眨眨眼,将心口那股怪异的感觉压下。   唐远征一向是好看的,契合她的审美,否则她当初也不会顺水推舟地赖上他。   只是,这人不都是越看越平淡无感的吗,怎么还觉得更好看了呢?   简青桐下意识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只当是颜控的爱美之心发作,想画画了,于是便平常心地在脑中构图起来。   晚饭吃得也很不错。   简青桐四下瞄了眼,没发现中午在角落里吃饭那桌人,也没当回事。   看唐远征这副吃得香坐得住的模样,想必问题并不棘手,无需操心。   吃完饭七点多,天已经黑了。   有孩子在,开夜车到底不太安全,便在市里招待所住了一宿,第二天早起赶回去就得。   隔天就是大比武,唐骏还得去上学。   回去路上,简青桐忍着呵欠打起精神抢过驾驶位,让唐远征靠着座椅多迷瞪一会儿,养精蓄锐。   唐远征没拒绝她的好意,揽着俩孩子去后座打盹。   早起路况良好,没多少车出行,简青桐那个见不得眼前有车挡路的毛病也没了,平心静气地慢悠悠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后头有人盯她。   可从内车后镜看,后座一大两小全都闭眼睛睡着,后头也没别的车跟着。   难道真是错觉?   看了几次没发现什么端倪,简青桐也就抛开这茬,专心开车。   后座上唐远征微微睁开眼,自上下交错的浓密眼睫毛间,偷偷打量车后镜里媳妇秀美有神的眉眼,越看越爱,哪还有瞌睡?跟打鸡血一样精神!   可媳妇体贴他的一片心意,他也不好拒绝。就叫媳妇辛苦点开车吧,回头他给捧个第一名回家,不辜负媳妇一番期待。   差点忘了,媳妇身上也挂着军衔呢,大比武也有她一份,能看全场。   当着媳妇面,他更得好好表现,干脆破几个记录吧。万一媳妇一开心,晚上允许他一床睡了呢?   唐远征越想,嘴角越翘越高,差点美得乐出声来。   简青桐往镜子里瞥一眼,终于逮住他的马脚,这家伙竟然装睡,瞧那嘴角翘的!   正琢磨着揭穿他后如何义正辞严谴责一番,却又发现好像不对,这是真睡着了?做美梦呢?   听说还有把自己给笑醒过来的,还有人睁着眼睛睡觉,他不会也这样吧?   简青桐留心上了,频繁从后视镜观察他表情。   唐阎王何许人也?愣是不露出丝毫马脚,装睡也装得天衣无缝!   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从气愤到疑惑再到探究好奇,分出来的一点心思全放他身上了,唐远征心下快意,胆大包天地正面偷窥,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就在他美得快乐出声来的时候,车子猛地来个急刹,巨大的惯性差点把后头或真或假补觉的三人颠出去。   这下子没法继续装睡,真睡着的都醒了。   唐远征一秒搂回毫无防备的俩孩子,扬声询问:   “咋的了?遇上啥了?”   简青桐略有些反常地沉默坐着,也不动也不说话。   唐远征坐直,表情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真撞上人了?”   简青桐歪歪头,自后视镜里跟他对视一眼,表情奇特:   “有人碰瓷。”   不等他问又接着补充:   “像是刘兰香,我妈。”   这么巧?   唐远征扬眉。   谁说不是呢。   简青桐抿嘴,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下去看看。”   唐远征看出媳妇不想跟人打交道的意思,很有担当地主动揽活儿。   “算了,还是我来吧。”   简青桐想了想叫住他,打开车门跳下去。   君子可欺以其方,唐远征对上刘兰香,未必有胜算,否则当初也不会应下这桩婚事娶她了。   唐远征还想喊她,被一声利落的关门声打断,只好抱起儿子挪到车窗边,替媳妇掠阵。   唐骏困意早被吓飞,跟妹妹一起窝在爸爸宽阔的怀里小声问:   “妈妈不喜欢她自己家里人,不会打起来吧?”   唐远征摸一把儿子脑袋,沉默地关注外头动静。   他也觉得这事儿过于巧合,怎么就遇上丈母娘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干起碰瓷讹诈的勾当,没被人举报?不会头一票就遇上他们了吧?   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媳妇没真撞上去吧?就热血上头快意恩仇什么的。   呸呸,他媳妇最遵纪守法,不会知法犯法的,就算出事也一定是意外,他可以作证!   简青桐跳下车,心里也各种无语,怎么都没想到,和这身体的亲生母亲重逢,是这么个场面。   自打简青苗抱上干爹大腿当上厂长,简新民刘兰香两口子便带着儿子跟小闺女,投奔这个有本事的二闺女去了,压根没想着告诉她这个刚出门子没两天的大闺女一声,几乎把跟她断交刻在了脑门上。   这是眼看着简青苗没了靠山,卫生巾厂也出了纰漏,眼瞅着二闺女的血吸不了了,打算转头来祸害她这个大闺女来了?   这里离部队驻地可不远。   简青桐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也不过两三步的工夫,走到抱着右腿哎哟假哭的刘兰香面前,淡声开口:   “别装了,我压根没撞上你。”   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没半点土话乡音,刘兰香一时间竟然没听出来,仰头飞快瞥她一眼,扯起嗓子开嚎:   “救命啊,撞死人了!快来人哪!”   简青桐冷眼看她作妖,不意外地看见路边玉米地里蹿出两道身影,正是简新民简青云父子,她亲爹跟小弟。   “你撞了我妈还不认账?!”   这些日子不见,简青云身形越发肥胖臃肿,一脸横肉,说句话腮帮子都抖,本来还算秀气的五官都快给挤没了,只剩下令人不适的油腻感。   他人笨拙跑得慢,呼哧带喘地落在后头,倒是人越发干瘦的简新民先抢过来,扬起手来揪人,生怕瞄上的肥羊溜了。   “住手!”   唐远征哪能见人跟自家媳妇动手?亲爹也不成!二话不说立马跳下车来助阵。   “你是,唐远征?”   简青桐这些日子好喝好喝养着,加上空间里融合了那枚蕴含有一道灵泉水的玉珮,彻底改善了她的体质,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早不是刘兰香他们印象里干巴福薄的丫头片子赔钱货了,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因而这一家子冷不丁撞上,居然还没认出来;   可唐远征没变样啊,即便着便装,还是那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的英俊模样,反倒先一步被认出来。   “你是招弟?”   刘兰香认出便宜女婿,随即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简青桐,连猜带蒙地问出声。   “她是简招弟?不可能!”   简青云气喘吁吁跑过来,听个话尾下意识高声反驳,努力睁大一双被脸颊肥肉挤得眯缝的眼睛看人。   简新民也有些不敢认,上下打量眼前眼生的小媳妇,没法跟脑子里那个总露出个头顶给人瞧的大丫头对上号。   不过亲妈总不会认错闺女,刘兰香说她是招弟,那她肯定就是,这不还有女婿在跟前么。   意外遇上大闺女和女婿一家,之前定好的碰瓷计划就得改一改了。   简新民素来话少,这会儿瞄一眼傻坐在地上的蠢老婆,还有没个眼色的亲儿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   “招弟,你看这不是巧了么,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在这遇上你们了。你这都学会开车了?有出息。”   简新民干巴巴夸两句,瞅着大闺女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心里打怵,干脆扭头跟面冷心热的大女婿打感情牌。   “远征啊,咱爷俩可有日子没见了,你们这一大清早的打哪过来,是要回部队吧?正好,顺道把你岳母娘拉上,去你们那的卫生连好好给看看。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招弟咋就给她妈妈撞上了,她这二把手哪能摸方向盘?晦气。”   刘兰香听着丈夫这话,眼珠一转,爬起来拉着儿子就要往车上去,半点瞧不出腿脚身上有哪里不舒坦。   “哎哟这也就是我自己亲闺女撞的我,我只能自认倒霉,这要是换成别人,不赔我钱我可不干!”   简青桐横跨一步拦住他们娘俩,连丝客气都懒得挤出来敷衍,直白干脆地说:   “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可没碰着你,车头离你半米多远,你想碰瓷也装得像样点。”   刘兰香被她抢白也不恼,一门心思就想上车,当即就要拨拉开她碍事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骂:   “你个死丫头咋跟你妈说话的,碰瓷那是啥好话?你这才是自己捡屎盆子往自家人脑袋顶上扣,我名声臭了,你还能得着好?   我咋生出你这么个蠢货?就你这缺心眼的猪脑子,给你算计一门好亲事你也留不住,迟早是被人休出门的命!赶紧给我死开,我是去帮你过好日子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简青桐缩回手,隐蔽地拂过俩人胳膊上的麻筋,见他俩哎哟叫疼,气焰不再嚣张,这才解气地哼笑一声:   “可别,我受不起。简青苗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我可不想被你们连累,也落得她那么一个下场。   简青苗工厂里卫生巾出问题,是你们在里头弄鬼了吧?换了订购的好棉花?还是偷工减料为了追求数量,生产出大批不合格的产品?没按要求消毒吧?”   简青桐觑着三人变幻的脸色,讥诮地继续猜测:   “都干了?还买通工人泄露方子,背地里雇人制作伪劣产品,混在产品里头滥竽充数了?不会直接假冒简青苗他们厂商标卖假货吧?呵,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   这是被人告发连夜潜逃?不会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简青苗头上了吧?她可是你们口口声声夸奖的好闺女!”   刘兰香三个脑袋越垂越低,就连简青云都努力缩起身子,降低存在感。   他们做的事情,简招弟怎么全都知道了,已经有人到唐远征面前告他们的状了?那他们还有救吗?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瞅着不太牢靠,刘兰香也顾不得别的,能屈能伸地主动低了头:   “那什么,招弟你别生气,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不就是卫生巾么,和月事带草纸差不多的玩意儿,没多金贵。   这女人家来事本来也脏得很,她们自己个儿闹病也赖不着我们,我看他们就是眼红卫生巾赚钱,想谋算咱家工厂。他们心都黑得很,招弟你可得帮我们撑腰,你都不知道那工厂有多赚钱!”   简青桐见他们承认,却还避重就轻,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接着问:   “你们搂得更多吧?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全便宜了别人,最后沦落到碰瓷讨生活了?你们可真出息!   老实交代,你们做卫生巾的棉花哪来的?不是新棉花吧?也没消毒过?”   刘兰香正等她救命呢,这时候也不隐瞒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承认了,把怎么搜罗旧棉絮,怎么拿水冲冲权当消毒的事情,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简青桐对“黑心棉”这个只存在于古早小说里的词儿有印象,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人能利欲熏心到这地步,竟然连要饭的破棉袄也扒,简直丧心病狂!   那得有多少细菌?还不正规消毒,贴身用着不得病才怪。造孽啊!   简青桐跟唐远征交换个眼色,开口说:   “我知道了。这是有人查到你们头上,你们在那头呆不住了,才跑来找我?行了,不用给我灌迷魂汤,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就别费那个劲了。   既然找上门了,那就,上车吧。”   刘兰香脸上一喜,没口子夸还是大闺女靠得住,良心大大的好,忙招呼丈夫儿子上车坐好,生怕给撇下。   要被人逮住,得去坐大牢的!   “那啥,还叫招弟开啊?这女人开车不吉利,要不女婿你受累,上前头去开车,万一真撞了人呢?”   刘兰香三人挤着坐在后座,瞄一眼抱着小闺女挨边上坐着的唐远征,跟尊门神似的,隐隐有种牢头在看管他们一样的感觉,不自在地想要轰人。   叫他爷俩上前头坐着,他们仨还能宽敞些,这挤着多难受,连窗户外头景儿都看不好。   唐远征抱着唐果,四平八稳坐着,煞有其事地吓唬他们:   “这车是标准五人座,超载要罚钱,交警查得严,前头副驾驶不让抱孩子坐,我只能坐后头。   你们也低下头,千万被叫人看见,车管所跟我们不一个系统,人家未必肯卖我面子。”   “哦哦行,我们猫着,不冒头,可千万不能叫抓着。”刘兰香果真被吓住,压着丈夫儿子弯腰猫好,头都不敢抬。   简青桐从后视镜里对唐远征笑笑,比出大拇指,亲自检查过副驾上唐骏系好安全带,这才一踩油门,风驰电掣地往派出所开去。   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她真是守法好公民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VIP]   “你们不会觉得我冷酷无情吧?”   把人往派出所一扔, 简青桐潇洒走人,却还有些在意唐远征和孩子们的想法,状似自然地问了一句。   唐骏抢先摇头:   “妈妈这是大义灭亲, 做得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谁都不能害人, 打击坏人就是保护好人,对待坏分子就该像冬天一样无情, 姑息养奸贻害无穷,就该送他们去改造, 他们罪有应得!”   唐远征倒是想得远一些,提出另一个问题:   “简新民跟刘兰香还好说, 简青云还不满十四,进少管所都差着岁数,估计关两天就给放出来了,你想好怎么善后没?”   这意思就是半点不质疑她的决定了。   简青桐心中熨帖,车开得越发顺滑,勾起嘴角说:   “刚才我在派出所说, 他们不老实交代还想闹妖的话, 就移送他们去革委会挨批,不是单纯吓唬他们的。   革委会那套虽然有无组织无纪律之嫌, 但换个角度看,对待某些情况特殊的刺头确实管用,比如简青云。   这孩子被简新民两口子惯坏了,需要下大气力去扳正回来。   我是这样打算的, 先在派出所关几天吓唬吓唬, 攻破心理防线, 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出来后送农场劳动些日子, 感受下人间疾苦社会鞭打,差不多就是有奶就是娘的状态;等作息规律以后再接回来,逼着背书学习干家务,完不成任务罚饭,完成得好有奖励。   这么几步过后,相信这孩子也就矫正过来了,就可以放心送学校念书去。当然,每天还得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坚决不能放松,由奢入俭难嘛。   一直管到高中毕业成年了,就可以独立了,就算不成才,至少不会养出个社会蛀虫二流子,我也算尽了当姐姐的职责,可以彻底放开手。”   唐远征听完点头,表示满意:   “你这一套恩威并济,倒是有点我们调理新兵的意思,我看行,就这么办。”   说完不怀好意地看看旁边一脸严肃听着的唐骏,问他:   “听见没,你妈妈可不是那种一心只知道溺爱孩子的糊涂家长,心狠手辣着,怕不怕?”   唐骏无语地看他爸:   “我又不干坏事,我妈疼我还来不及呢。我才不惹妈妈不高兴,我最爱妈妈了!”   说完主动请缨:   “妈妈你放心,小舅舅来咱家住,我会帮你监督他的。他在外头干了些啥说了什么,我全都回来报告,我认识可多小朋友,给一点零嘴就抢着跑腿干活。”   “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简青桐笑吟吟首肯,自家这小家伙很靠得住的,双商绝对够用。   唐远征见不得儿子在媳妇面前卖乖,强行插口:   “小舅子安排上了,那小姨子呢,管不管她?”   简青桐底下俩亲妹妹一个亲弟弟,简青苗身为卫生巾厂厂长,是本次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且一向跟她不对付,跟结仇似的。   简青桐早就表明态度,要跟二妹老死不相往来,唐远征当然不会没事找事自寻烦恼,就那句,公事公办。   小妹简青芽虽说性情也被简新民两口子养歪了,但到底没坏得太彻底,还有救。   最重要的是,这回简青芽算是受害者,被俩丧良心的爹妈当棋子灌醉了送出去,巴结革委会小头目那个快七十岁的光棍爹,结婚证都把着手按了手印,直接坑了小闺女下半辈子。   这种情况下,不救简青芽出火坑,这姑娘怕不得苦死。   简青桐虽然跟小妹感情不好,但至少没仇,原身殒命也没对方手笔,说起来都只是亲姊妹之间的小龃龉,还真没法眼睁睁看着不管。   “她的事你别管了,我去处理。”   简青桐暗叹口气,心情不怎么美妙,暗骂简新民两口子不是东西,前后两辈子都不拿亲闺女当人看,也不怕遭报应。   唐远征不爱看她冷脸,主动建议:   “你看你这边又是学校又要写书的,哪走得开?还是我去办吧,不费啥事,你少操心。”   简青桐讶异地看他一眼,难得这家伙没说俩孩子离不开她照顾的话,看来她这个小保姆在他心里地位升级了?   小智囊唐骏也跟着出主意:   “小姨出了这种事情,恐怕不愿意再见到熟人,不如咱们给她找个外地工作,叫她出去换个环境散散心?”   唐远征给儿子一个赞许的眼神,顺着话音儿说:   “我可以联系老战友,把她安排到其他兵团农场去下乡,吃不了太大苦的。”   简青桐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答应下来。   说实话,她也没那个当知心姐姐的本事。要是简青芽真抱着她哭,她怕是会给可怜的小妹造成二次伤害,她真打过丧尸来的。   “那,好吧?”   “嗯,就这么定了。”   没人问起简青苗的去向,一番小插曲就此翻篇。   简青桐心里有所猜测,就冲简青苗那个不安分的性子,肯就此束手就擒才是怪了。当初简青苗干爹父子俩倒台,她不也努力择清自己,凭借卫生巾成功搭上诸位夫人,顺利脱身吗?   简青苗手里可还有底牌没用,灵泉水。   当初简青桐刚穿来时,简青苗趁她昏迷主动爆料透底,还先下手为强抢夺她的玉珮,只不过被她借用空间转移术,神不知鬼不觉又将玉珮弄了回来。   简青苗当时也极有魄力,东西一拿到手,二话不说就想给玉珮滴血认主,机缘巧合之下,给她截留一点灵泉水在手。   玉珮丢失后,想必她也发觉她手里的灵泉水数量极其有限,因而一直没舍得用,或者说全用她自己个儿身上了;就美容养颜什么的,藉此吸引异性注意,却没继续走靠美食美容敛财搭建人脉的路子。   如今简青苗出事,该是亮出底牌的时候了。困兽犹斗,还是有一定威力的。   像现在省厅都立案好几天了,简青苗一个大活人迟迟没有被抓捕归案,肯定有人在背后保她。   不会是先前那批为她出头说情的夫人,她们现在怕不是都恨毒了她;只能是别的能量级大佬。   而肯冒这么大风险庇护简青苗,说明她还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简青桐能想到的只有简青苗手里的灵泉水。   人类对健康以及寿命的渴求,几乎可以说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古代求仙问道求长生的帝王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简青桐对此没有太大想法。   早说过了,简青苗手里没了玉珮,她截留的那点灵泉水就是无本之源,想要维持活性就必须供给源源不断的能量,放她身上的话,极有可能就是要汲取她自身的生命力。   若是简青苗不贪心还好,灵泉寄生在她体内,勉强还能搞个供需平衡,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假如她动了提取灵泉水挥霍的念头,并且当真付诸行动,那后果可想而知。   这跟饮鸩止渴也差不多了。   因而简青苗能否及时归案受审,简青桐当真不那么在乎。   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单只假设简青苗当真借助某些人侥幸漏网,对她自己而言,也并非什么好事,她早晚能把她自己个儿给作死。   简青桐占据了原主的壳子重生,甭管是不是书里角色纸片人,反正她自觉活得挺真实的,那就必须得认原主的恩,接手原主全部是非,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但是吧,现在又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她原本也不是个嗜杀的性子,能兵不血刃地报仇,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反正只要不叫简青苗这个罪魁祸首寿终正寝就行。   至于简新民刘兰香两口子,下场也已经注定,牢狱之灾免不了,无需再费心。   这么一想,简青桐突然觉得肩头担子一去,整个人松快起来,无债一身轻啊。   唐远征睨着媳妇含笑的生动眉眼,也跟着安下心来。   媳妇还是笑起来好看。   他以后一定替媳妇把所有杂事难事都解决掉,叫媳妇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多漂亮!   简青桐先把唐骏送去学校,这才回转部队。   唐远征销假还车,准备大比武。   简青桐也难得换上军装归队,把唐果拜托给卖完早餐的刘大妮帮忙照看。   大比武原则上是鼓励每个战士都上场参加,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嘛。   但也不是硬性规定,比试赛制还是挺灵活的,像是平时厉害的那一撮就会放到一起比,提高效率。   这是部队的盛事,基本上全体战友全参加了,就连炊事班都没认怂,报了好几个项目,个人团体都有。   卫生连和文艺兵则进行专业技能比拼,当然,基础的体能训练等等,还是跟大部队一样的,真上了战场那也能打能战!   至于像简青桐这种文职兵,领导也网开一面,特许他们可以不参与比试。   但是吧,都是一个部队里的战友,没道理他们打针跳舞的能行,咱们拿笔杆子的就躺平任嘲对不?   人家起码还有专业技能展示赛,他们总不好真坐台上念广播稿当气氛组吧?丢不起那人!   于是宣传科一碰头,还真商量个章程出来,该报名报名,成绩垫底也没关系,关键是给大家伙看看咱文人的气节血性,咬着牙也能坚持到最后,决不当逃兵!   按说简青桐属于借调性质,她的关系落在总部宣传处那头,认真算起来在这是客,这种场合可以光明正大地列席观战,无需亲自下场摔打比拼,也省得丢人。   可简青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弱者。   想她堂堂一个单一空间系的异能队后备,连丧尸都打过了,还怕跟普通人比武?她花招多着呢。   于是她毫不见外地也报了名。   科长科员们连声叫好,热烈鼓掌给她鼓劲,仿佛认定她会跟他们一起垫底丢脸,彼此间的感情都近了几分。   简青桐笑而不语,就打算等今天正式上场时,惊艳所有人!   七点半所有领导就坐,陈光耀专程莅临指导,顺便简单致辞,随后宣布大比武开始。   第一项是体能比拼。   部队场地够大,各单位列队同时进行,一轮轮进展飞快,当时就能出成绩,刷人刷得也快。   唐远征遥遥领先,状态奇佳,开头就给破了个记录,被首长夸是开门红,要他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郑旌同样有备而来,但是面对火力全开的唐阎王,还是无法与之比肩,屈居第二,也是极其不错的成绩。   前面都是强者展示的舞台,简青桐他们文职兵则很有数地自觉排在后头。   简青桐一身戎装,武装带扎得紧紧的,浑身上下看起来就一个字,飒!   刘大妮等家属坐在观众席,拼命给战士们加油鼓劲,比场上人还紧张激动。   轮到简青桐上场,刘大妮蹭地站起来,举着唐果小手嘶声高喊:   “简青桐加油!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唐远征听完首长鼓励过来,三两步蹿上观众席,举起小闺女给自家媳妇加油:   “媳妇别紧张,尽力就好,你是最棒的!我和孩子都以你为荣!”   先锋营陈东几个跟着起哄:   “嫂子威武!嫂子最棒!”   简青桐扭头冲他们笑笑,比出个大拇指,面上轻松。   要是比徒手格斗,她可能不是其他人对手,但是比体能的话,不好意思,她不怵。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简青桐了!   觉醒过异能的灵魂加上经由灵泉水改造过的身体,别的不说,体能方面她完全超越普通地球人平均水平好吗?   “丑丑你看着就好,这种比试还要作弊,对别人不公平。”   简青桐默默劝退想助她一臂之力的丑石头,信心十足地做着简单的拉伸热身。   丑石头爱凑热闹,被她谢绝好意也不恼,缀在她身后看热闹,随时准备出手驮着她飞,或者跘其他人一跤。   它跟简青桐啥交情?要不帮她拿第一,它都不好意思再跟她要漂亮小裙子穿了。   一声哨响,比试开始。   简青桐仿佛知道丑石头那点小心思,怕给它做手脚的机会似的,打从一开始,就以绝对优势领先,并成功将优势保留到最后。   小组第一,放在整个部队里也算是上游水平,甩了很多男兵一截。   这成绩很了不得。   陈光耀等领导稀奇地上下打量她,怎么都想不到,她瘦弱的小身板里怎么蕴含这么大的能量。   宣传科为首的文职兵自豪坏了,气还没喘匀呢,个个挣扎着给她比大拇指,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   看见没?简青桐,我们文职的,不比你们差!   陈东几个精力充沛地更起劲,“嫂子威武嫂子最棒”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们先锋营嫡嫡亲的嫂子。   最光荣的自然是唐远征这个家属。   他抱着小闺女噌地蹿到媳妇面前,激动地一把搂住媳妇,凑过去就想要亲一口,被警觉的简青桐扭头避开,提前亲在小团子脸上。   这男人疯了,不理他。   有了这个小组第一在手,简青桐压力骤减,其他几项随大流地艰难完成,充分展示了文职兵不抛弃不放弃的团结精神,把唐远征给心疼够呛。   尤其是双人格斗那一场,把果果吓坏了,尖着嗓子哭喊:   “坏!不许打妈妈!爸爸救命!”   心急之下,话都说清楚了几分,短句子说得像模像样的。   谁能承受奶团子的控诉?反正简青桐的对手不行。   他犹豫一下,主动往地上一躺认输,放水放得光明正大。   简青桐忙对裁判说这局她认输,朝着对手歉意一笑,自觉下场哄孩子去,之后再没脱开身。   唐果被吓坏了,紧紧粘着妈妈不放,眼睛里眼泪水久久不干。   简青桐没办法,只好抱她坐上观众席,掏出画板哄她。   到晚饭时,简青桐已经画了十好几张画,满满的都是唐远征在场上的英姿。   没办法,画别的小团子会闹,注意力不集中,她也只能屈服了。   不过说真的,比武场上的唐远征真的超级有魅力,那种极致的阳刚之美令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荷尔蒙爆棚。   通过描绘他身上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简青桐才更深一步领会到这男人的美,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脸好看的肤浅程度。   就,赚到了。   简青桐画得开心,食色性也嘛,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还打算以唐远征为模特弄本画集,开个画展也不是不可以,这可是高级别的送礼,要用在刀刃上。   刘大妮早早回食堂准备晚饭了,简青桐正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去食堂打饭,突然被郑旌叫住:   “首长要见你,孩子也一起来。”   简青桐有些意外,跟他隐晦打听一句什么事,只得了句不是坏事别紧张的回答,也就作罢。   见到陈光耀,简青桐主动敬礼问好。   俩人打过几回交道,倒也不算陌生,相处还算融洽。   陈光耀先逗逗孩子,这才笑着冲简青桐示意:   “坐,坐下说,今天累了吧?挺辛苦的。”   也不知道是说她比武辛苦还是带孩子辛苦,总归是句好话,简青桐也领情,笑着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陈光耀念着到饭点了,先叫郑旌给孩子冲一瓶奶粉喝着,这才推一推茶几上的果盘,示意简青桐随意。   “两件事。一个是,你今天给唐远征画了画像是吧?暂时不要外流。唐远征临时出任务,身份需要保密,没来得及给你们打招呼,希望你们能理解。”   简青桐早有预备,沉稳地点点头:   “明白,听从组织安排!”   陈光耀亲自给她倒杯水,和气地说:   “军嫂不容易,女兵更不容易,组织上也很理解你的难处。鉴于你工作家庭的特殊情况,特地给你安排了一位勤务兵。”   郑旌啪地行礼报告:   “勤务兵李红旗向您报到!”   简青桐惊讶地微微睁大眼,对眼前这指鹿为马的一出有些意外,很快又镇定下来,果断应声:   “李红旗同志你好,接下来的日子辛苦你了,我一定配合你的工作,只管下命令就好。”   陈光耀摆摆手,纠正:   “他的任务就是保证你和孩子们的人身安全。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负担,这只是为求保险的安排,有备无患,可以解除唐远征同志的后顾之忧,让他能够全心全意跟敌人斗智斗勇,早日凯旋。   郑旌你们都熟,能力不错,有他贴身保护你和孩子,我们都放心。”   郑旌也露出一抹略显憨厚的笑,一开口就是口音浓重的胶东话,连声线都改变了:   “首长您记错了,俺叫李红旗。”   简青桐稀奇地打量他。   说来也怪,明明面前这人还是之前那个长相,但气质一变,她甚至都有些不敢认了。   这要是再化上妆,绝对判若两人!   唐果也吓到似的,抱着奶瓶停止嘬吸,瞪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   陈光耀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摆摆手接着说:   “李红旗即日起贴身保护你们,有什么杂事都可以交给他,包括你们的生活起居人情往来等等等等。   为了叫他的存在更加合理,小简啊,组织上又要给你加担子了。   你手里的英雄系列整理完了没有?出版社那头可催了。另外,你下本书也该提上日程了,不然显不出你分身乏术,需要帮手不是?   还有就是,这写书的事情,你最好能挤出晚上的时间来赶工,白天还得总领着这边学校的事情,营造出一种废寝忘食昼夜忙碌顾不上孩子的假象。   当然,也可以是真相,前提是得顾及你的身体健康,以及孩子们的感情需要。   这些就需要你具体安排调整了。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简青桐啪地立正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坐下说坐下说。”   陈光耀摆摆手,示意她放松,接着说起第二件事。   “另外一件事情呢,是关于你家菜园子。袁先生亲自来考察过你家菜园子后,对你家菜园子的土质水质十分感兴趣,先前农科院不是来人来取过样本了么,结果十分喜人。   他们极力要求,要征用你家菜园子,建立一个小型的试验田,进行长期的科学观察。   本来呢,让你们搬个家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不是唐远征不在么,家里孩子又小,换个陌生的新环境没那么快适应,反而给你们加重不必要的负担。   经过组织开会研究决定,你们不用搬了,特许两名农科院的研究员伪装一下身份,每天去你家上班。   不过这菜园子可就被人家征用了啊,你有什么想法得跟人家商量着来,不然实验数据不准确,影响人家工作的。”   简青桐点头表示收到。组织上这是在通知她,不是跟她商量,她听着就好。   陈光耀继续说:   “这俩研究员的身份呢,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由你给他们打掩护。   你这边不是办学校么,育红班、小学、中学,一口气全给安排上,肯定缺老师。   你的那份计划书我看了,很有想法,教材教案这边也有不少革新,教育局那边也赞成你勇于进行实践,实践出新知嘛。   鉴于咱们部队子弟教育的特殊性,结合你比较新的教育理念,要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型素质接班人,组织上决定,把教师的考核录取培训全部交由你负责。   这俩人呢,作为你的助手也好,带的徒弟也罢,总之明面上的身份是要落实到学校这块儿来的,具体怎么安排,听你的。没问题吧?”   “明白!”简青桐掷地有声,腰身笔直。   陈光耀满意笑笑,体贴地问:   “那么你对这两名人选有没有其他要求?比如性别,性格,饮食习惯等等,尽管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以后磨合起来费劲,不利于开展工作。”   简青桐认真想了想说:   “那就来一男一女吧,性格方面希望尽量温和耐心一些,不排斥小孩子,活泼外向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最好,不是也没关系,省事一些就行。   对了,我家还养了只猫,不能对猫过敏,其他都没关系。”   陈光耀看一眼郑旌,郑旌合起笔记本点头,示意全都记下了。   说完两件事,陈光耀吸口气,从身边公文包里掏出两本书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公务说完,再说点私事。小简啊,我媳妇还有岳母都是你的书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要你一个签名,你看我这书都带来了,你受累帮个忙?”   简青桐忙双手接过来,翻开扉页掏出钢笔就要写:   “您夫人贵姓?”   陈光耀乐呵呵说:   “你就写,赠郑婉柔,祝福的话你看着写两句就行。我岳母上宋下嘉言。”   简青桐问清楚哪几个字,提笔唰唰一挥而就。   陈光耀如获至宝,不小心秃噜出句实话:   “有这签名书在手,我回去怎么不得多两条好烟?岳母娘说不定还得亲手给我做一盘糖醋鲤鱼!”   郑旌看着喜不自禁的大舅,无情吐槽:   “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妈、我小姨、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可都是梦浮生的书迷,姥爷也被姥姥念叨着迷上了这《柳絮传》,您只抱回这两本去,怕是要被埋怨偏心了。据我所知,陈峥陈嵘哥俩也想要签名书好久了。”   陈光耀脸色一变,随即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外甥一眼:   “你不许泄密!我偷偷给你舅妈和姥姥送去,瞒着其他人不就行了。”   郑旌笑笑没说话,等着看大舅回头被家里人缠得焦头烂额的窘态。   简青桐有些受宠若惊,才想说要不我多签几本吧?被人精似的郑旌提前截住话头:   “正事说完了,你们娘俩赶紧吃饭去吧。我先送首长出去,然后直接去学校接唐骏下学,你们在一楼食堂等我,千万别乱走。”   简青桐一秒严肃脸:   “知道了,辛苦你了。”   郑旌笑笑,送几人出门。   温热的晚风一吹,简青桐脑子里紧绷的弦放松下来,由于阳陪同,推着婴儿车带唐果去食堂吃饭。   “嫂子,你今天可太飒了!咱们先锋营可骄傲坏了,你这成绩放女兵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差一点就破记录了!   嫂子你是没见着一二三团他们吃惊那个傻样儿,都以为嫂子你弱不禁风肯定要垫底的,没想到咱深藏不露!哈哈,今天可把他们全给震住了!   尤其是那些成绩比你还差的,被咱们臊的呜嗷呜嗷叫唤着要加练,这不,操场上已经跑上了。   嘿嘿嘿,嫂子累了吧?晚上多吃点好的补一补。营长不在,庆功宴就咱们几个替他办了,兄弟们凑份子,整一桌硬菜,嫂子千万别跟咱们客气!”   于阳兴奋地连夸带说,嘴角快要咧上天。   简青桐没拒绝他们好意,顺着问了句:   “你们都知道唐远征出任务了?”   于阳嗐一声答:   “这多正常的事!不光是营长,咱们先锋营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月不得出几趟任务?没事儿,能者多劳么,这是给咱们送功勋章来了。   嫂子你也别担心,咱营长那是啥人,唐阎王!就拿今天大比武来说,全军第一名!记录都破了五个!   可以说,全国上下,就没几个能当咱营长敌手的,咱先锋营牌子这么响,一多半是咱营长的功劳!   营长出马一个顶俩,不,一个顶一百个。嫂子你安心在家等着,营长就是出去刷资历,回来擎等着升职涨工资吧!”   简青桐被陈司令一通安排,心里头有些猜测,总觉得唐远征这回出去怕是没那么轻松;   不过于阳说得也对,唐远征战力摆在那,一般情况还真难不住他。   再说她早先还从空间里弄了些特效药,简单伪装了一下给他救命用,就算真出事,至少能保得一条命在。   而且唐远征也天天跟着她喝空间水,体质也有一定程度的强化,细胞活性肯定超出普通人水平,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生还的可能性极大。   要对他有信心。墨菲定律玄得很,她才不庸人自扰。   见她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于阳左右看看没人,一把将她拉到路边阴影里,压低声音快速说:   “嫂子你别担心,营长早安排好了,过两天陈东他们都出去支援,要干一把大的。营长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咱们先锋营全体出动,都敢去国外刺杀国家头头了,还能比这个难?真没事。”   简青桐忍俊不禁,轻轻点头:   “嗯,我信你。”   于阳咧开大白牙纠正:   “是信我们营长!唐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小同志竭力开解她,简青桐十分领情,调整情绪跟他去食堂,陈东夏明亮一帮人还在等她。   “嫂子来了?快上座!点菜点菜!”   简青桐大大方方坐下,却之不恭地加了个糖醋里脊,便跟几人说说笑笑吃喝起来。   陈东一伙人跟唐远征一个毛病,吃饭都快,每样菜让简青桐先夹几筷子后,便一哄而上,风卷残云迅速光盘。   简青桐食量不大他们也都知道,这吃饭的速度倒是刚好配合上了,大家都自在。   夏明亮心细,提前给唐骏留了饭菜。   郑旌赶在他们吃完时候过来,这时候他已经是一口胶东口音的李红旗了。   简青桐忍笑听他自我介绍,还给陈东几个看证件,那副傻憨憨的气质、黑不溜秋的肤色,当真没半点郑旌的影子。   反正表面上来看,陈东这些人对他的伪装没有起疑,大概是在部队里头有点放松了,谁会想到有人敢在自家地盘大本营里头弄鬼呢。   夏明亮想得有些深,可惜想错了方向,着重问了李红旗几个问题,便放心地叫人吃饭,还特意给加了个肉菜。   李红旗推辞不过,便憨憨笑着道谢埋头吃了。   等李红旗这个“傻大个”和唐骏俩人也都吃完,众人才散了。   唐远征不在,夏明亮一个人坐镇先锋营,工作量很大,晚上也要回去加班,看样子打算在部队那头住些日子,可能要等到唐远征归队才能松快些。   李红旗陪着简青桐娘三个回家,熟练地推着婴儿车里睡着的糖果,一路小声回答唐骏层出不穷的问题,人设全然没崩。   简青桐看着有趣,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路缄默不语。   唐骏察觉妈妈的反常,担心地过来哄她:   “妈妈,爸爸只是去出任务了,很快就会回来,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带礼物,你不要担心。”   简青桐窝心极了,决定要多拿出时间陪伴俩孩子,不叫他们觉得孤单不安。   回到家洗过澡,李红旗不用他们操心,主动做起家务,还熟门熟路地收拾好客房,晚上就在这边休息。   可他一个大男人到底有些不方便,怕惹来闲言闲语,便很主动地去隔壁工厂那头请了简青松同住,也就是简青桐的大堂哥。   原本打算请王胜男,也就是简青桐她小婶的,可简青桐她小堂妹简青瓷偷吃冰棍闹肚子,怕晚上影响别人休息,这才换了简青松过来。   反正只是起个监督证明的作用,谁来都行,李红旗不挑,简青桐自然也没意见。   因着领导指示,简青桐当晚就开夜车,连赶三万字的稿子,写得手指头都痛了。   还是刘红旗、简青松俩人大半夜过来敲窗户喊她睡觉,她才停下,不然趁着这股劲儿,她怕不是能肝一宿。   熬夜可以,通宵不行,她白天也还有满满当当的任务呢。   学校那边校舍操场教师食堂宿舍等等硬件设施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她只要时不时过去溜达看一眼,跟进进度就行。   费心的还是新生招生以及教师资源的招聘考核以及培训工作。   这些事情琐碎又繁杂,简青桐被赋予重任,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有披着李红旗马甲的郑旌帮忙,各项事务进展顺利,按部就班地一项项落实下去。   郑旌那是什么人?高干家庭出身,打小受精英教育,名校毕业,又跟在司令身边历练,办事能力杠杠的,一个顶十个!   简青桐用得顺手,再用别人总觉得滞涩,干脆叫他帮忙带一带别人,提高办事效率。   这个别人就是农科院安插过来的俩研究员,一男一女,看着就是搞研究的,一身的书卷气,脾气温和耐心细致,跟简青桐一家人相处极好,不但会种地,还会养猫,简直惊喜。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充实得叫简青桐想不起她那些社恐啊洁癖之类的小毛病,每天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一分钟劈成两半用。   这样高强度地工作下来,成果也是喜人的。   不到俩星期,简青桐奇迹般地交出十五万字手写稿,《空间灵泉有点田》第一册 插队审核通过,立即付印。   《柳絮传》热度还没过,新书一经上市,便被抢购一空,好评如潮。   名气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是李红旗这个勤务兵存在的合理化。所有读者都被梦浮生的新书勾得心痒难耐,读者来信雪花一样飞往出版社,全是催更的。   知道简青桐笔名的部队战士们更是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啥都不叫做,就给支笔叫她写,最好是一天就写到大结局,这追更磨人啊!   万人催更的压力下,给手残作者安排个助理处理生活琐事,叫她能专心写书不是应该的?   更何况简青桐还有正职,时间不够用啊。   这就涉及到简青桐出名的第二桩好处了。   学校这边原本招生以及在优秀教师聘请方面明显有困难,可自当得知学校是写书的梦浮生负责的,还是位稿费多多的女作家,情况一下子有了好转。   不说本来重男轻女,不想给家里丫头片子浪费钱读书的人家,通过简青桐自身成功事例获得多少鼓舞,兴冲冲地把自家孩子往学校里送,就盼着也能给教出来个能挣钱的大作家,名利双收;   就说其他学校的尖子生和优秀教师,也对这边的新式教学有了信心。   因材施教在当下来说,是句很有吸引力的广告词。   简青桐广而告之,公开说明要办奥赛班、实验班、兴趣班以及普通班,不单招收学有余力乃至偏科特别明显的尖子生和普通学生,还要收不拘一格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好老师,培养能为国争光的竞赛生、能在各领域一展所长的特长生等等,努力开发孩子的天赋,让他们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发光发亮。   这一条就吸引了不少学生家长和老师。   背地里甚至还有一条流言甚嚣尘上,据说只要从简青桐办的学校毕业,将来少说也是一个大专生,大学录取率90%以上!假如有特殊长材的,直接会被部队委托培养,包分配!   这条流言据说得到了部队某位大领导的肯定,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于是大家报名的热情愈发高涨。   就在简青桐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郑旌悄悄告诉她,简青苗落网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VIP]   简青苗会落网, 简青桐对此从无半分怀疑。   卫生巾致多人染病甚至不孕的案件性质太恶劣,更别提现在能优先购买使用卫生巾的都不是一般人,真想追究起责任来, 哪里能跑得掉?   事实上, 嫌疑人拖延到现在才归案, 已经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简青桐心里早有盘算,心知简青苗这回算是栽了, 至少能消停好几年,便没把这当回事, 她手头工作实在太忙了。   “哦?她够能藏的啊,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本事, 不会有人包庇她吧?她拿什么收买的人家?   甭管怎么着吧,她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有法律管着,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最好连她当初推我下水的事情一块儿查清楚,这不得判她一个故意鲨人罪?   她鲨人未遂是我命大, 可不是轻判她这个凶手的理由。我等报仇这一天可等太久了, 希望公安同志们给点力,早日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正义会迟到, 但从不会缺席,我相信大家。”   简青桐这些日子忙着建学校的事情,被迫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也算是将将历练出来, 说起套话不打磕绊, 顺便给简青苗上了眼药, 半点不慌。   充分表明态度立场之后, 简青桐抬起手腕看看表,抱歉地冲郑旌笑笑:   “七点半我还约了人说事情,快到点了,你要没别的事……”   “有事。”   郑旌截断她的话,还琢磨着她那些“鲨人未遂”的指控,想着背后或许还有其他阴谋,回头得好好深挖一番,彻底铲除了隐患才行,这是他职责所在。   “简青苗要见你。”   “她见我干什么?”   简青桐一脸莫名其妙,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早跟他们断绝关系了,甭想叫我帮他们求情,还拿我当傻子耍呢?有这工夫,我不如多见几个学生老师,那边排队等着呢。   真不跟你说了,这都七点二十了,我该走了,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叫人等着不好。”   说着简青桐又要走,被郑旌横跨一步拦在面前。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住脚,怕是要撞他怀里去了。   “去见简青苗,也是组织上的意思。”   他这话一出口,简青桐不能不重视,立马立正肃容答道:   “是!”   郑旌见她组织纪律性这么强,当真骨子里就是块当战士的好材料,心里不由得再度感叹自家大舅看人的眼光毒辣,为部队挖掘出这么一块璞玉出来。   “学校那边的事情我叫人先过去支应着,实在解决不了再等你忙完去接受处理。你跟我来。”   简青桐二话不说,提脚跟上。   郑旌反倒憋不住似的安慰她一句:   “别紧张,我们都相信你。”   都相信她?   简青桐面上不变,心里暗暗咂摸这几个字,不由得加起小心。   涉及到信任忠诚之类的问题,性质可就严重了。简青苗到底都交代了些什么,不会傻不愣登地把重生那点事儿也给秃噜出去了吧?   不然她怎么解释她从哪知道玉珮灵泉水的秘密?   除了这事儿,简青桐还真不知道能和这个断亲的大妹有什么交集。   或者简青苗聪明一点的话,还没被撬开嘴巴,想拿玉珮的秘密当做把柄来要挟她?   这也不无可能。   可惜简青苗打错了算盘,不知道她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宝贝空间,玉珮早被吸收融合得影子都不剩,就算最精密的仪器都扫描不出来,哪里还有什么把柄。   转念想想,简青桐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个机会,不如趁机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疑点洗白,呸呸,是过明路。   空间水的功效已经露出去,把袁先生和农科院的人都招来了,她势必得给个交代。   原本她还琢磨着要不要把丑石头上交,后来一看小东西比她想得能耐,想拿捏它没那么容易;   加上现在特殊时期还没过,实在不是跟最上层打交道的好时机,她没那个脑子跟敏感度,生怕给自己和身边人挖坑还不自知,就又打了退堂鼓,鸵鸟般拖着。   拖延症几乎是整个写手行业的通病,她也未能幸免,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不,路通了。   来见简青苗一面也好,可以经由对方“启发”,想到她自己身上未曾留意过的不寻常之处,把家里菜园子水土好的根源,转移到她这个侍弄之人身上。   玉珮是太姥姥给她的,打小贴身佩戴,沾染到上面奇异气息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人养玉玉养人么,她得些好处是应该的。   就特别受动物植物待见,亲和力高什么的,像之前治猪瘟,还有那天晚上野猫聚会等等,都是证据。   至于玉珮最后上哪了,当然是弄丢了,就当初被简青苗推下河得救之后没的,不怕查,当天事情闹得那么大,总有人能留意到。   前前后后思量一番,觉得应该找不出什么破绽,简青桐心里踏实下来,坦坦荡荡去见人。   简青苗关押的地方挺隐秘,瞧着不像是一般的拘留所,戒严等级挺高,外头站岗的一水都是冷峻犀利的特殊警卫,不是部队出来的就是武警。   简青桐没乱看乱问,一路沉默着跟人通过重重把守入内。   郑旌送她到外头大门口,跟人交接后就留在外面,没有和她一起进来,可能是级别不够?   简青桐心里有底,未免还有些紧张,好在有这些日子的历练打底,面上撑住了没有打退堂鼓。   她本能地放开精神力细细探查这处,发现这里比她预想的还要更严密,暗地里荷木仓实弹的守卫是明面上布置的十倍不止!   还有鲨伤力极大的重武器镇守,比公布出来的先进了不止一两个型号!   【你不要怕,他们对你没有敌意。而且就算真出事,我也会保护你,不会叫你受伤的。】   丑石头感受到她的紧张,主动出言安抚。   简青桐咽口唾沫定定神,默默回答:   【谢谢,回去给你做漂亮小裙子,还有好吃的,一切靠你了啊。不过应该没事的,我对祖国有信心。】   丑石头难以理解这种复杂的感情,这也是它对人类拍摄出来的电影反复观看探究的原因所在,还挺有意思的。   艺高人胆大,它也不再多嘴多舌,继续看起简青桐昨晚才赶出来的两万字手稿。   这些日子丑石头窝电影院里看了不少片子,还蹭了别人家电视看。   可看来看去,还是简青桐写出来的书最好玩儿。就是写得太慢,它都恨不得钻进她脑子里先睹为快。   女主角那些极品亲戚实在太气人了,怎么卡在这不写了?下面呢?女主角到底有没有逃过算计?   都有空间灵泉这么粗的金手指,还吃什么哑巴亏,直接大杀四方啊,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啊啊啊真叫丑丑着急!   被断章勾得抓心挠肝的丑石头,满脑子都是抓着简青桐追问下文,可又不敢得罪人生怕闹断更,只得把一肚子窝囊气全冲着没事找事的简青苗身上撒。   你说你闲着没事找简青桐干嘛?自己事发了就想拖人下水,咋那么见不得人好呢?生气!想一屁股坐扁她,反正简青苗又不会编故事,没价值。   【别做多余的事情,这会儿不能惹麻烦,被组织怀疑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会影响我写作心情的。】   简青桐察觉丑石头的蠢蠢欲动,适时警告道。   她这算是抓住了丑石头的软肋,小家伙话都懒得回,直接消停地翻存货打发时间去了。   有丑丑保驾护航做退路,简青桐更加心安,从容不迫听从安排进入问询室,坐到简青苗对面。   【隔壁有人监听,人还不少。】   丑石头到底没有置之不理,主动报告。   简青桐抿抿嘴角,垂眸道谢:   【知道了,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我尽量速战速决。】   【没问题。】丑石头一口答应。   “你是简招弟?”   简青苗惊疑不定地打量面前眼生的女人,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可任凭她再如何瞪大眼上下打量,也无法将面前这个秀美飒爽落落大方的年轻女人,跟印象里的简青桐对上号。   不管是两辈子在娘家时都过得忍气吞声干瘪丑陋的简招弟,还是上辈子后来妻凭夫贵跟着白承乾过上风光日子的首富夫人,都跟眼前人不像!   简招弟不是这样的。   哪怕是后来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出来进去车接车送,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的白太太,也没这么,这么精神,更没这股令人敬畏的书卷气,简招弟可没念过书!   这绝对不是简招弟。   简青桐撩起眼皮,随即嫌恶地挪开视线,懒得跟她废话,开门见山问:   “你想见我,我来了,有什么事情说吧,我赶时间。”   简青苗跟随她的动作看见她手腕上明晃晃的梅花手表,然后是她身上新崭崭的纱质小衫,一看就是好质量,又凉快又好看,时髦得不得了,得不少钱吧?   简青苗眼红了,不由得想起自己上辈子跟着唐远征那个窝囊男人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心中越发不平衡。   “唐远征给你买衣裳手表了?他怎么能给你花钱!”   她没再问来人是不是简招弟。就算这人说话咬文嚼字地充斯文,可嗓音没变,就是她大姐没错。   可简招弟凭什么过得这么好,白承乾都没要她!   最可恨的就是唐远征,上辈子她还给他生了儿子,可他呢?别说衣裳手表了,连根鸡毛都没买给她。   凭什么!她哪里不如简招弟!   简青桐被她像是要吃人的眼神盯着,不喜地拿指节敲敲桌子,本就不多的耐心几乎告罄:   “我丈夫的钱爱怎么花你管得着么?赶紧说你的事,不说我走了,咱俩可没坐下聊闲天的交情,当初你推我下河想要我命的仇,我可还记着呢。”   简青苗脑子一热,破口大骂:   “你记我的仇?要不是我,你能跟了唐远征当官太太?简招弟,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我让给你的,唐远征是我男人!”   简青桐唰地站起,冷脸要走:   “我还猜你找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原来还想害我。别以为你血口喷人,污蔑唐远征跟你有一腿我就能相信,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低级了,我不会上你的当,你死心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走了。你老实交代你的问题,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别做无用功了。我相信唐远征,我们都经受得起组织考验,不是你信口雌黄能算计得了的。”   简青苗见她头也不回地要走,急了:   “你站住!你那块玉珮呢?”   简青桐对着门板翘起嘴角,心说戏肉终于来了。   她很快整理好表情,松开门把手转身,一脸讥诮不屑: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玉珮丢了你不是知道吗?”   “撒谎!我才没偷!”   简青苗想也不想地否认。   简青桐慢条斯理挑眉: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说你偷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VIP]   简青苗慌乱一瞬, 强自镇定反驳:   “谁偷了?都说我没偷我没偷,你少往我头上泼脏水,有个当小偷的妹妹你很光荣吗?”   看着简青桐似笑非笑的表情, 简青苗觉出不妥, 不敢再纠结偷不偷的问题, 强横逼问:   “你那玉珮不是成天挂脖子上呢么,爹妈跟你要多少回了, 你当命根子一样护着不给,怎么可能会丢!   就那回小弟趁你睡着时候, 偷摸拿剪子绞断了挂绳要偷玉珮,被你在手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差点咬掉一块肉去,过后爹妈打得你身上没一块好皮肉,你还死倔着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要不是你这么护食,你能安生把那玉珮戴身上十几年?现在你告诉我说玉珮丢了,怎么可能!你命丢了它都不会丢。   你别搁这糊弄我了,咱俩谁不知道谁, 我就不能信你。赶紧说, 玉珮在哪,我有急用, 回头还你。”   说着就想伸手来扒拉简青桐,被身后看管的同志一把摁坐回去。   “老实点儿!”   简青苗被对方这丝毫不客气的态度镇住,悻悻坐下,敢怒不敢言地转而去瞪简青桐。   简青桐没急着开口, 紧急在心底打过几遍草稿, 才慢悠悠开口问:   “你不会是想骗走我的玉珮, 拿去疏通关系贿赂人, 好把你弄出去吧?”   见简青苗眼神闪烁,简青桐哂然一笑,一脸无语地反问:   “先不说玉珮已经丢了,就算东西没丢,我又凭什么给你?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盼弟,你是不是忘记之前害我的事了?咱俩可有仇!我不落井下石都算我厚道,还指望我帮你,做啥美梦呢?”   说完懒得理会简青苗难看的脸色,简青桐直接向她身后看管的人告状:   “她勒索我,还想搞不正之风对公职人员行贿,是不是该罪加一等?我是坚决不跟她这种思想觉悟低下的落后分子同流合污的!   同志,我可以走了吗?我跟她没话说。”   见简青桐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决然姿态执意要走,简青苗急了。   “你走可以,把玉珮给我,不给我玉珮你就是要我的命,你就是鲨人凶手!”   简青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她:   “玉珮是我的东西吧?还跟你的命牵扯上关系了?简盼弟,你脑子没病吧?   也是,但凡脑子正常的人,也不能把自己搞进这里头来。我跟你废什么话呢,浪费感情。”   说完,简青桐不屑地冷嗤一声,扭头就走。   从简青苗嘴里勾出玉珮的话头来就算完事,没必要继续跟她掰扯。   不出意外,简青桐出了问询室,没有被放行离开,而是被带到隔壁,接受问询。   “简同志你好,我是国安部的席广志,有些问题想要跟你谈谈。”   来人开门见山表明身份,态度良好,简青桐连忙正襟危坐,摆出竭力配合的姿态。   “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席广志目光似能洞察人心,不动声色地观察简青桐的一举一动,听她这话倏然一笑,似是十分满意她的态度,闲聊似的开始:   “听你这文绉绉的说话,很难相信,几个月前,你还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   他用词并不很客气,虽然笑得和气,但眼神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简青桐心提得老高,强迫自己不要做出捏手指搓脚尖咬嘴唇摸头发之类多余的小动作。   这些专业人员深谙心理学,见微知著,她得小心点,她可是有秘密的人。   “您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偷偷拜师的事情,我那都是装的。”   说着,便把在村里那段救人拜师的旧事又说了一遍。   这段是说熟了的,再次说来也没出纰漏,她也没多此一举地往里头添枝加叶,多说多错的道理她懂。   席广志就着她师傅这个话题发散来,不经意地就问了好些个细节问题。简青桐谨慎万分,就着脑中残存的记忆,有的简单回答,有的干脆诚实说不记得了。   她师傅身份特殊,是被下放到那边劳动改造的,至今还未翻案,她有些忌讳吞吐含糊些也算正常。   果然,席广志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夸赞了几句她好学上进资质极好的话之后,很自然地又聊起她在村子里时的生活,不免就问起她跟简青苗的关系,以及那块玉珮相关。   简青桐丝毫没有隐瞒,有一说一,极尽坦诚,甚至在对方的启发诱导下,主动发散思维,脑洞大开地小心问出一个看似荒谬的问题:   “这玉珮不会真有什么奥秘吧,像是神笔马良那种?”   说完自己先就给否认了。   “不可能啊,我都贴身戴十八年了,日子跟泡在苦水里头似的,吃不饱穿不暖的,这玉珮要真有什么神通,它还能对我见死不救?   当初我真的差点被简青苗害死,要不是唐远征刚巧路过,我早没命了。”   简青桐面上愤愤,趁机又告了简青苗一状,这可是给原主报仇的绝佳机会。   席广志耐心听着,不时往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闻言先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才顺着她的话音儿又说:   “果然是写小说的,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的就是不一样。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神笔马良的作者,我看你们肯定会有共同语言。   你那玉珮就是落水那会儿丢的?没再找找?”   简青桐叹口气:   “找了,怎么没找,那可是我长这么大,唯一收到别人给我的礼物,我宝贝着呢。   这不是找不着嘛。我其实一直挺不开心的,总觉得辜负了太姥对我的一片心意,她老人家说那玉珮送给我保平安的。”   说完,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   席广志很上道地接口:   “保平安的?那确实意义不一样。”   简青桐犹豫一下,期期艾艾说:   “其实我太姥有点本事,她会帮人看事儿,以前在我们乡下那片儿还挺有点名气,不然也没玉珮这种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拿来送人不是。   现在想想,那玉珮好像真有点不一般,我戴上它之后,从小到大真就没怎么得病。   毕竟我打小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其实不算好,像是我底下俩妹妹就是,每年冬天都得病个几回,感冒发烧咳嗽的,很多时候都病得起不来炕,就我没事儿。”   她觑着人家眼色,见席广志还听得认真,这才放开胆子继续说:   “为这事儿,我爹妈小弟他们才想着法子要我的玉珮,但我愣是没给,我又不傻,我可不想生病甚至没命。   真的不骗你,我从小到大挨过不知道多少打,可疼一疼也就熬过去了,连疤都没留。现在想想,可能真是那玉珮的功劳,可惜弄丢了。”   简青桐越说越笃定,一脸唏嘘不舍。   席广志眼神在她面上扫一圈,不置可否,顺着说道:   “这样说来还真挺可惜的。那你没了玉珮之后,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没有?”   简青桐蹙眉认真想了想,表情开始变化。   “你要这么问的话,那还真有些不一样。就说我落水受伤那回,后脑勺都磕破了,流了好多血,送医院医生说得了严重的脑震荡,且得养些日子,可我好像恢复得挺快?”   简青桐抬手摸摸后脑勺,自言自语说一句“确实没留疤”,然后便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眼睛歘地亮起来!   “还有就是,我以前性子闷,在娘家时候成天闷头干活,每天累得头沾枕头就着,话都没力气说;可现在吧,我觉得自己脑子清楚多了,学东西也快,胃口也好,连例假都来了!”   “咳咳。”席广志不自在地打断对面越说越兴奋的女同志,“这个可能是你结婚后日子好过,营养跟上来了,身体各方面调养好了,自然就恢复健康,也不一定就是玉珮的功效。”   简青桐憋足气数了半分钟,这才忸怩着小声说:   “啊,你说的有道理,我就是一时嘴快,脑子没跟上嘴,你别在意。”   席广志见她这模样,仿佛才想起对面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同志,摆摆手揭过这茬:   “没事。不过这怎么听着,像是你玉珮丢了之后,反倒越过越好了?”   简青桐睁大眼,脱口反驳:   “不会的,玉珮是好东西,我太姥不会害我的!”   席广志见她情绪激烈,忙道歉安抚: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着急,你太姥肯定疼你,不然不能特意送你礼物对吧?”   简青桐徐徐吐出口气,松开无意识攥紧的拳头,手心里汗湿一片,但还不能放松。   “要不是太姥走得早,她肯定会多疼我一些的,说不定那玉珮就是为我挡灾才碎了的,我太姥真不是一般人儿。”   不等人安慰,她坚强地扯扯嘴角,振作精神,很快又把话题转回来。   “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太姥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安心的。不说这个,还说玉珮的事吧。   细想想的话,玉珮丢了之后,我身上好像还真有了不少变化。   就拿上回我给猪扎针治猪瘟那事儿来说吧,我师傅虽然教过我几招,但都教的是怎么扎人给人看病,还真没教过我怎么治猪,我是情急之下硬着头皮上的。   可当时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我的灵识五感全部被放大好几倍,我给猪把脉扎针,它反馈给我的信息特别明晰,我知道触碰它哪它最难受,扎它哪能放出坏血让它舒服一点。   那种玄妙的感觉,是以前我师傅教我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当然,我师傅也没教过我多少日子,她不想引起别人怀疑再连累到我。   我以前也没给人看过病,就在我自己和我师傅身上试过,我还以为是我技术进步了,其他优秀的老中医都会这一手。   后来吧,我跟专家组的老大夫交流过,隐约觉得我可能有点不一样,但也没多想;要不是你今天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上头去。”   简青桐一副“你真棒”的眼神看过去,嘴里还不住叭叭:   “还有还有,我以前好像也没特别招猫猫狗狗的待见,现在不一样,我可招我家咪咪喜欢了。   还有我家那俩小萝卜头,别看我们不是亲生母子,那关系处得可不比亲生的差。俩孩子总爱猴我身上挨挨蹭蹭的,说我身上味道好闻,可我也不喷香水啊?   你说会不会是我常年戴那玉珮的关系?人养玉玉养人,长年累月的,玉珮真把我体质给养好了,变得特别招人稀罕?   都说小孩子跟小动物眼睛干净,爱亲近好人,我肯定就是这情况!   我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连我种的菜长得都特别好,不信你问袁先生和农科院的同志,我随便种种都比别人精心侍弄的强。”   该说的全说到,简青桐毫不拖泥带水地收尾:   “差不多就这些,别的我一时也想不到。   你说会不会是那玉珮一直在保佑我,只不过先前在我娘家时候,它一直在帮我挡病挡灾,效果不显;直到后来我嫁人,没那些吃穿住行方面的小灾厄了,玉珮留给我的好处才凸显出来?   肯定是这样,我太姥对我太好了,都走那么多年了还一直保佑我,我真后悔没多孝顺她老人家两天。”   简青桐吸吸鼻子,觑着席广志思索的表情,冷不丁地啊一声:   “不对啊,玉珮这么多好处,我这个主人都不知道,简盼弟咋也一直揪着不放?还说要拿玉珮救命。她是怎么知道的?”   简青桐摆出疑问脸,对上席广志审视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被人看出演技生硬刻意来,赶紧咬起手指甲遮盖表情。   大概就跟“戏不够烟来凑”一个道理吧。   席广志面上没露,似乎对她紧张焦虑的表现没有起疑,合上笔记本盖上钢笔帽起身伸手:   “这些事情大概得问一问简青苗才知道了。那今天咱们先聊到这里?”   简青桐忙不迭掏出手绢擦擦手,不好意思地跟人握手:   “那您忙着,有事您说话!” 第87章 [VIP]   简青桐直到回了家才彻底放松下来, 毫无形象地在床上瘫成一条咸鱼。   太可怕了!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跟国安的人打交道了,脑细胞伤亡大半,现在的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没事吧?”   郑旌放心不下, 冲了杯麦乳精水敲敲门, 门应声而开, 居然没有插上。   郑旌皱眉,更加忧心, 简青桐可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性子,她向来很重视个人隐私空间的。   见床上趴着的人纹丝不动, 仿佛一段没有生命迹象的木头,郑旌在门口略微提高声音又喊她:   “简青桐?”   今日份社交能量耗尽的简咸鱼不为所动, 只脚上套着的拖鞋不敌重力拉扯,啪嗒一声落地。   郑旌眉头跳了下,礼貌地又敲敲门:   “你没事吧?说句话。我进来了?”   迟迟得不到回应,郑旌踌躇了下,端着杯子进来,隔着半米远伸手拍她肩头。   “醒醒, 喝杯水。”   简青桐不堪其扰, 无力动动手指赶人,胳膊都不带抬一下的。   郑旌见她这样真有些担心了。   相处这些日子, 他对简青桐这个弟妹的性格也有了一些了解,她绝不是那种轻易能被击垮的人,十分有韧性。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能帮上的我立马去办。”   郑旌有些急了, 不全是因为任务的缘故, 更有一份对弟妹的关怀在。   毕竟能把唐远征从朱武和艾晴柔俩人悲剧故事的阴影中拉出来, 简青桐居功甚伟!   郑旌也有意无意从唐远征和简青桐俩人身上汲取正面能量,矫正他内心中对于年轻女性的错误偏见,重建对爱情婚姻的向往与热情。   可以说,简青桐不单单是唐远征的救赎,更直接间接地影响着郑旌这个有心理障碍的大龄青年。   郑旌甚至比唐远征更希望这俩人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他想在他们身上看到爱情与婚姻最美好的结局,哪怕开始并不那么纯粹美妙。   能亲眼见证他们幸福,那他这个后行者大概也能复制他们的成功经验吧?   这份隐秘的心思郑旌并未宣之于口,显得他多懦弱无能似的,不体面。   而被暗中寄予厚望的简青桐,虽然没有与人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但有远超常人的精神力外挂,本能地感受到郑旌一直以来释放的善意,对他也相对不设防。   “累。”   她气若游丝地吐出个字,一鼓作气翻身坐起,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可惜杯水车薪,完全无法补足她今天消耗掉的巨大能量。   郑旌见她浑身大写的丧气,越发担心,压低声音问:   “到底怎么了,你别这个样子,有事说事,总得叫我有个心理准备,知道怎么应对吧?”   简青桐眼神呆滞地看他几秒,快把人看毛了的时候,又吐出俩字:   “没事。”   郑旌差点被她的大喘气噎死,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扭头出去。   “累你就歇着,别整这出,不够吓人的。中午想吃什么?还是等你睡醒再说?”   简青桐疲惫地合上眼,往下一出溜,拉起毛巾被蒙头盖住,拒绝交流: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看得郑旌真要给气笑了。   这要是他媳妇,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没这样拿乔的。   算了,这是弟妹,跟他亲妹子也差不离,宽容点吧,他大人大量。   郑旌拒绝去想跟简青桐正面叫板的后果。   她也就靠山多点,除了唐远征和俩孩子,还有先锋营那帮傻子也成天把嫂子挂嘴边上,生怕他们营长不在家,有人给她气受,时刻准备着给嫂子撑腰;   还有后勤的宣传的,见天为抢人打嘴仗争宠,这个要设计稿那个要小说稿的,都抢着当简青桐亲娘家人。   这么算起来的话,部队领导也都很重视她,毕竟像简青桐这种既能给部队创收,又能给部队争荣誉的好苗子可不多。   还有隔壁几家工厂上千号工人及家属,以及部队上下乃至外头不知道多少的书迷读者……   郑旌低垂眉眼,一秒切换憨大哥李红旗模式。   他也是闲的,算这些干什么。他家里男女老少早都被简青桐的笔杆子给征服了,他自己不也是书迷中的一员?   就连这回的任务,都是他耍了点小心机才抢来的,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给简青桐整理手稿的当儿先睹为快!   这么好的工作福利,谁不眼馋?当然要牢牢占住坑,把简青桐伺候舒坦了,不能被其他心机小人挤走啊。   他可是第一个看到《空间灵泉有点田》第二册 内容的人!比唐骏那个小兔崽子还早。   郑旌垂眸掩盖眼底得意,走去书房给学校那边打电话,一出口声线口音立马无缝转换:   “小汪,我李红旗。对对,简同志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暂时过不去,你跟小施帮忙把事情处理一下,实在处理不了的再报过来。   简同志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些日子累坏了,咱们得多为她分忧啊。   那行,先这样,挂了。”   交代完待办事项,郑旌看看没动静的西屋,想了想带上门出去,孤男寡女的还是避点嫌的好。   冲周围暗中守卫的弟兄比个手势,收到回复后,郑旌这才放心离开。   无论如何,简青桐以及俩孩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要保证身边随时有人保护,不能出半点纰漏。   郑旌转头去了部队那头,给陈首长摇了个电话:   “大舅,简青桐情况有些不对,回来倒头就睡,话都懒得说,没真出啥事吧?”   陈光耀是在国安等一干同志面前接的电话,还有接线员在一旁监听记录。   他是工作多年的老革命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有数得很,当即不慌不忙指示:   “情况稍微有些复杂,暂时不能告诉你内情。简同志这个情绪反应算是正常,大概想起她过世的亲人,心情不太好。   你注意多关怀开解她,不要让她过多沉浸在这种消极情绪之中,对工作生活有害无益。”   郑旌多机灵?一听他大舅公事化地称呼简青桐为简同志,就明白大概现在不适合闲聊。   但他没有急着挂断,太着痕迹,而是顺着话音儿问:   “她一个女同志,我咋开解?我至多就是从生活方面多关照她一下,替她处理些杂事,谈心啥的还真不行,我哪会这个啊。要不,请几位嫂子过来陪陪她?”   陈光耀那头没立刻回话,郑旌也耐心等着。   大约半分钟后,陈光耀隐含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行了,没指望你。唐远征来信了,你亲自过来拿一趟,保管药到病除。”   郑旌讶异挑眉,眼中漫起喜色:   “这还真是及时雨,解决大问题了。哎不对,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简青桐得了相思病?小心被她知道恼了你,不给你新书签名。”   陈光耀也心情不错地跟他说笑两句:   “你小子不多嘴,她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要漏了,我就找你。   行了,闲话少说,赶紧过来拿东西,早点拿回去好叫简同志高兴高兴,稿子也能写得更顺一些,读者朋友们可都等着她的新书,你帮忙催一催。”   郑旌等通话断了挂上电话,小声咕哝:   “我傻啊我催她?我才不去踩她的地,雷,反正我有稿子看,我急什么。”   嘀咕完,想着唐远征的来信,还有大舅那头的反应,郑旌心里安稳下来,嘴角挂上憨厚热情的微笑出门。   “刘干事,忙着呢?我替简同志跑腿呢,出版社那头有点事情,说是还要加印,我过去看看。 第二册 没写完呢,简同志太累了,白天黑夜连轴转,都快给累倒了。   我劝了,她不听啊。我是真没见着这样热爱工作的人,原本以为写书很轻松的,谁知道那么熬人。换成我的话,怕是连三百字都憋不出来,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看破不说破。   反正大家伙儿就等着吧,新书在写着呢,简同志一点没偷懒,真不用催。   你这是要给简同志的?哎我不能替她收。你自己送她家去呗,两步路就到。咋的,还害臊哇?真不像个大老爷们。   得嘞,你们忙着,我得赶紧走了,出版社那头还等着呢。回见啊!”   郑旌溜之大吉,留下身后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他说的倒也不全是瞎话,出版社那边确实打电话来问加印的事。   没办法,新书销量太好,《空间》第一册 一经发售便爆火大江南北,供不应求的,加印两万册也一售而空,这次要商谈的是第二次加印的数量问题。   不光如此,新书成绩好还带动老书销量,所剩不多的存货眼看着就要清空,而新的订单又雪花般飞来。   《柳絮传》被定性成扫盲识字本,带拼音带插图,因为故事情节新颖生动,比枯燥乏味的语文书更加吸引人,有了点知名度后,便进入各学校各企事业单位各兵团公社扫盲班的视线。   新的订单大部分来自于此,其余小部分则是以学生、知青为主体的“散户”。   聚沙成塔,后者群体也不可小觑。   尤其是某报纸上刊登了一位知名作家的文章《古今女子社会地位对比——读<柳絮传>有感》后,更是掀起了一波讨论的热潮,《柳絮传》热度直线上升。   知识分子们大多有收藏书籍的癖好,对于成本低廉实惠第一的扫盲识字本便有所不满,强烈建议出精装收藏版,足见对这书的喜爱。   当然,能掀起讨论热潮的,从来不会是一面倒的情况。   有爱便有厌,批评派的某位文坛泰山北斗级别的老先生就公开撰文称:   《柳絮传》作为一部完整的作品,有其可取之处,比如情节新颖、想象奇特等,但问题同样十分严重。   例如行文结构的散漫啰唣,遣词造句的直白粗俗,甚至有好些地方词不达意存在语病,还有异想天开的生造字词,令人摸不着头脑,有流水账之嫌;   所谓架空历史更是懒得做案头工作、不尊重历史的明证,有误导世人的嫌疑。   总体来说,这并不能称得上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好作品,能够看出作者底蕴笔力皆不足,且写作态度不够严谨用心,没有体现出文字的优美隽永,不足以令人再三回味诵读,不值得收藏传阅,仅供如厕睡前随手一翻博君一哂而已。   老先生妙笔生花鞭辟入里,措辞当然比上述要精彩多了,文章一经发表便引起众多共鸣。   中心思想就一个,什么时候作家的门槛这么低了?随便识俩字就敢出书?他们不同意!   文学要高雅,《柳絮传》浅薄粗俗,不值得推崇,会带坏文坛风气,搞不好还会带坏下一代,应该封杀。   反对的这一派不能说没道理,但是吧,就有点过于高雅,不那么接地气,与组织上制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艺术创作方针不那么符合,也不太被大多数老百姓所认可。   很可能大家伙就没听太懂他们批评的点在哪里。   这时候大多数群众受教育程度没那么高,还在大力推行扫盲呢,真没那么高的追求,只要故事好看不就得了?   这么一来,两方人马愈发吵得投入,《柳絮传》的名气也就随之炒了起来,继而引来了出版社方的二次加印通知,电影厂那边都找上出版社,想找作者接洽商讨剧本改编的事宜。   “要拍电影?这是好事啊!”   郑旌听到这个消息,很为朋友高兴。   这些日子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的,好些人话说得特别不客气,他看着都生气,还亲自披上马甲执笔投稿投入骂战。   当然,他是支持《柳絮传》的一方。   先不说他跟唐远征的交情,光只这些日子就近观察简青桐的写作过程,他就替她气不过!   那些人凭什么张嘴就说她这不好那不好?还说她写作态度不端正,不配当作家,全是胡说八道!他们没看见她有多努力!   现在好了,《柳絮传》要拍电影了,这是对作品以及作者多么大的肯定!   那些高高在上,为批评而批评的大作家们,就问问他们有几部作品拍成电影了?这才是简青桐第一部 小说,够成功的了!   同仇敌忾共同战斗过的郑旌与有荣焉,巴不得立马打电话通知简青桐这个喜讯。   之前怕她看到报纸上那些骂她的话不开心,这些日子郑旌一直拦着没让简青桐看报纸,不停给她加工作量转移注意力,心里不是不难受。   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郑旌喜滋滋地带着好消息去见大舅,打算拿上唐远征的来信,回去给简青桐送个双喜临门,让她好好开心开心。   他可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消极模样,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信拆开了?”   郑旌拿着大喇喇打开的信封,眉头不由得又往一起皱,这怎么连遮掩一下都不遮掩?   “小简会理解的。”   陈光耀没多解释,这也是工作需要。   唐远征孤身潜入敌对组织卧底,总算顺利寄回一封家书,里头内容用暗语记录下不少有用信息。   尤其是信中附带的那张单人照片,通过照片里拍摄下来的环境特征,更能找出很多线索,基本能确定唐远征同志目前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   不愧是先锋营的唐阎王,一经出马,捷报频传!   陈冬他们也可以派出去接应了。   “唐远征又立一功,不日即将凯旋,你告诉小简安心在家等着,不用担心。”   “是!”   郑旌喜滋滋拿上信离开。   陈光耀跟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重新拿起耳机戴上,继续监听隔壁审讯室的进展。   审讯与问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对待身上有重大犯罪嫌疑的嫌疑人,可没那么客气。   当然刑讯逼供这类违规操作是没有的,新社会不搞这套,屈打成招有违立法初衷,必须杜绝。   简青苗身上连着测谎仪,面对席广志出其不意的提问,早已经乱了阵脚。   “我都说了,简招弟有问题,她那个玉珮里头有东西!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把她叫来问问不就全知道了?也给她上上这个劳什子鬼玩意儿,还怕她不招?”   席广志观察着她的反应,从测谎仪反馈的结果来看,她还真没说谎。   “那你总能告诉我,那个玉珮到底有什么用吧?光凭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很难相信你,简青桐是我们队伍里的同志,我们对她的信任当然要比你多。”   简青苗咬牙,瞪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听不懂人话的蠢驴,情绪越发挫败急躁。   席广志八风不动地笑笑,问:   “你一直逮着简青桐的玉珮不放,我能不能假设一下,你是想利用玉珮里头的某样东西来脱罪?就如同你之前跟田跃进、杨庆丰几人的交易那样,你提供某种‘药物’给他们治病延长寿命,他们为你提供庇护?”   他紧盯着简青苗震颤的瞳孔,再给她一记重击:   “或者我可以更大胆地假设一下,你用来交易牟利的不知名‘药物’,跟那玉珮里头的东西同出一源?   不准确,是就得自于那块玉珮?   看来是了,是你偷走了简青桐的玉珮。”   “我没有!我才不是小偷!”简青苗矢口否认,慌乱之下情绪激烈。   测谎仪发出警报,席广志轻蔑地笑了:   “你撒谎。”   简青苗紧张地吞咽口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额头鼻尖上沁出细密冷汗。   怎么办,这玩意儿好像真有点邪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席广志抓住时机大喝一声,吓了简青苗一哆嗦。   “简青苗,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撒谎是没用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是否偷了简青桐的玉珮!”   简青苗愣愣看着他,视线被他紧紧攫住,像是落入一个漩涡,脑子开始混沌。   她恍惚了下,略有些呆滞回答:   “我拿过她的玉珮,还滴血认主了,玉珮里头的灵泉水就归我了,然后玉珮就不见了。   我原本以为玉珮就是灵泉水凝结成的冰,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后来灵泉水越用越少,压根就不够使的,就能给那几个要死不活的老家伙拖口气儿,根本没法叫他们同意送我出国避风头。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上辈子简招弟明明把人整个治好了,但凡有口气的半死人都能救活,那灵泉水老好使了,说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也差不离,要不然也不能搭上那么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舒舒服服当她的首富夫人。   可她还是太蠢了,灵泉水搁她手里纯属浪费。想救人当然要救官最大的,明年年头总理就要走了,紧跟着大领导和竹老总也都去了,救下他们不是更好?整个郭嘉里不是横着走?!   可她都干了些啥,拿着那么好的东西去治猪瘟!简直蠢到家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偏偏唐远征还拿她当宝,他是不是眼瞎?”   简青苗像是压抑久了终于找到宣泄口,不用人问,自己个儿先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秃噜出来了。   席广志两颊肌肉抽动,确认录音机在正常工作,手里也不住速记。   她交代的东西可太惊人了,甚至有些荒谬。   可看她的状态,完全符合被催眠之后的正常反应,测谎仪也没报错。   那就只能说明,她说的全都是真的,或者在她的认知里,这就是真相。   席广志来不及多做分析,先集中精神把简青苗交代的内容记录下来。   催眠的效果因人而异,就简青苗目前的状况来看,她情绪这么激动下去,怕是很快就会醒来。   席广志没有冒失地加深催眠暗示,怕对简青苗的脑部记忆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毕竟从简青苗目前交代的内容来看,还是很有价值的。   假如她真是从以后重生回来的,那么,她将于国有大用!   隔壁监听室的众人也都紧张起来,屏息听着耳机里头的动静。   可惜简青苗似乎是陷入某种混乱的记忆当中,说的话颠三倒四时有矛盾,仿佛分不清记忆跟现实,时不时还夹杂着对简青桐等人的咒骂,一副怨天尤人挟怨报复的癫狂模样。   她怕不是疯了?   可疯子能编出这么完整的故事?时间地点人名事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席广志同样抱有这样的疑问,在简青苗尖叫一声自催眠状态中即将清醒时,特意问了一句:   “你说的这个灵泉水,该不会是能养颜美容、还能治病、加一丁点就能提高食物口感的好东西吧?”   简青苗瞳孔唰地紧缩,尖声质问:   “你们找到玉珮了?还给我!我已经滴血认主了,那都是我的!该死的,简招弟那个贱人骗我!她是不是想弄死我?你们收了她的礼,是不是也想帮着她害我?   做梦!我是鲨不死的,我能重生,我是老天爷亲闺女!”   席广志轻咳一声,打断她的癫狂:   “你是不是看过简青桐的新书,把小说里写的东西当真了?《空间灵泉有点田》挺好看的是吧?”   简青苗情绪戛然而止,茫然看了他一分钟,终于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表情逐渐变得冷静,斩钉截铁说:   “简青桐还会写书?她识字吗?哦我知道了,简青桐和我一样都是重生的!   她又来害我了,你们都被她耍了!玉珮里头有灵泉水是真事儿,不信你看这个机器,我没撒谎!”   席广志点点头,告诉她一个她或许不那么爱听的真相:   “那本书里的女主角确实不是原装的,不过是从一千年后的星际时代穿越过来的灵魂附身,空间纽里头带着几瓶基因液还有半亩试验田。   所谓的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泉水都是假的,是女主角从修仙小说里看来的,她拿来给基因液起了个外号罢了。   哦对了,基因液是一千年后科技高度发达后发明的一种药水,和灵泉水完全没关系,这个你能听懂吧?   书里还有句话挺流行的,叫做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意思是对于低等文明的生物来说,高等文明科技树造出来的产物,就跟神仙的法宝一样玄妙不可解,好比几百年前古代社会的人,不了解咱们现在的电灯电话小汽车是一个道理。”   席广志顿了顿,察觉简青苗情绪处于崩溃失控边缘,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   “所以你说的灵泉水,跟简青桐书里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她也不可能是重生的。”   简青苗双眼通红,捂住耳朵就要放声尖叫,席广志及时追加一句:   “求人不如求己,你不要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灵泉水上,不如戴罪立功,把你上辈子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未必不能对你网开一面。”   简青苗狰狞的神色逐渐褪却,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与自得算计:   “想换我脑子里的东西?行啊,开价吧。”   席广志对她得志便猖狂的浅薄行径并不意外,顺势恭维她几句过后,出其不意地又将其再度催眠。   “简青苗,你现在三岁了,该记事了,家里人对你好不好呀?”   循循善诱的温柔声音包裹着耳膜,放松着神经,简青苗露出梦游般的恍惚神情,毫不防备地开口回答:   “不好,肚子饿,身上冷,大姐把棒子面稀粥分了一半喂给迎弟,我都还没吃饱呢,我讨厌三妹,更不想要弟弟。   等我长大,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想尽办法出人头地,眼红死他们,半点光都不给他们沾……” 第88章 [VIP]   “阿嚏!”   简青桐揉揉发痒的鼻头, 心里嘀咕谁背后念叨她呢?   丑石头抖机灵接话:   “好多人说你呢!”   简青桐一秒清醒:   “你回来了?那边完事了?都说我什么了?”   早上见过简青苗等人之后,她迫不及待离开,却留了个心眼, 叫丑石头悄咪咪藏那边听听后续。   她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太被动了。   丑石头嘚瑟地在她面前转一圈, 饱和度极高的彩色裙子扎得人眼睛疼:   “我录像了,你自己看吧。”   简青桐顾不上问它别的, 不外乎就是能量升级那点事儿。这也算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没白瞎它赖在她空间里白吃白喝这么久。   录像画面很清晰, 丑石头还很贴心地设置了快进、放大等功能,简青桐观看体验感极佳, 有点像是回到末世前看全息立体投影的感觉。   有针对性地反复观摩几遍之后,简青桐吐出口气,示意丑石头关掉录像。   “简青苗这是在作死,倒是省了麻烦。”   下半辈子估计都不会出来膈应人了。   丑石头很乐意跟她讨论:   “她本来也不聪明,白瞎了重生这根金手指。果然重生不长智商,她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 格局还是那么小。”   简青桐乜斜着眼神看它:   “让她重生确实浪费。”   丑石头扛了几秒, 不情不愿地承认: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锅。当时情况那么危急, 我那么大一颗星球整个崩坏爆裂,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么根救命稻草,那我肯定不能撒手哇。   然后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呲了个火星子掉她身上, 就这样了。我没想给她好处, 咱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跟你一样讨厌她, 真的!”   简青桐心中疑问得到确认,摸摸丑石头的硬脑袋笑笑:   “没有怪你的意思,还得感谢你帮我重生呢,谢谢我的小恩人。”   丑石头浑身倏地发热,嗖地一下躲回空间:   “你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很油腻知不知道?真想报答我的话,就赶紧写稿子,卡在这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也想给你寄刀片了,坏良心的作者。”   简青桐被骂也不恼,眼底蕴满笑意,这还是个小傲娇。   “马上写,先给你来个一万字大肥章解解馋!”   说干就干。   简青桐简单洗漱过后,回屋插上门搬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短时间内神经紧绷后又放松的刺激下,她的精神力又有所增长,距离突破下一级不远了。   脑力激荡加上手速提高,带来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她的码字时速居然达到了恐怖的六千字一小时,正式踏入八爪鱼码字机的门槛!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时速一千出头的渣渣,这都要上天了好吗!   丑石头在后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转个圈蹦跶两下表示激动,反应过来又小心翼翼观察正神思泉涌的简青桐,生怕打扰到她。   “郑旌回来了!”   丑石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前预警。   简青桐不慌不忙地收起笔电,打开门出去喝水。   “没事了?”   郑旌打量一下她的脸色,笑着问候一句,丝毫不卖关子地递上信件:   “唐远征来信了!”   简青桐先前已经从丑石头偷拍的录像中得知这事,这会儿很难表现出全然的惊喜,她就没那个演技。   “啊,是吗,谢谢你。”   郑旌却对她略显木讷的反应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当着外人害羞,其实心里头激动着呢,没见脸上都红了?两只眼睛也发亮,一看就是想唐远征想得狠了。   郑旌见她拿了信却不打开看,体贴地没有催促,继而告诉她另一个好消息:   “电影厂那边想拍《柳絮传》,问你的意见,你不会反对吧?”   简青桐这时候才想起这个被忽略的问题,后知后觉地涌起狂喜:   “当然不!我的书能拍电影了?我写得有那么好?”   郑旌郑重点头肯定:   “当然!你要相信自己,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简青桐也想原地蹦跶跳舞了,但是得顾及形象,说不定这些小细节日后都会被收进她的回忆录纪录片里。   “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我的水平我自己清楚,其实就是占了个题材新的好处,大家实在抬举了,愧不敢当。”   郑旌听她这自谦的话很有些耳熟,以为她受到报纸上那些骂战恶评的影响,急忙开解鼓励她,生怕她失去自信影响写作。   简青桐心底快乐都要憋不住了,矜持地自谦几回便急着回屋释放情绪。   网文写手哪篇文底下评论区是干净的?她早习惯了。   再三向郑旌保证她心态很稳,无需担心之后,简青桐借口灵感来了回屋写稿,门一插,便往床上一倒,蒙着被子无声大笑起来。   妈妈呀,她的书要拍电影了,人生巅峰!   这就是拓荒的乐趣吗?她爱重生!感谢丑丑!   尽情发泄了一个多小时,简青桐还有些兴奋得难以自已。   郑旌又敲门喊她吃饭,并小声提醒他并未向俩孩子提起今天的好事,将公布喜讯的机会留给她。   果然,饭桌上简青桐说起喜事,几个孩子全都高兴疯了,尖叫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其中以唐果的尖叫声最有穿透力也最持久,小兵次之,大军唐骏垫底。   唐骏性子还是有些内敛放不开,平时看不太出来,这时候就表露无疑。   但他却是最会哄人的,双眼亮晶晶地拿来杯子倒上红葡萄酒,要为妈妈庆祝。   “要是爸爸也在就好了,爸爸肯定会为妈妈感到骄傲自豪的!”   唐骏还嫌略有不足,孝顺地给缺席的唐远征也倒上一杯,表示一个都不能少。   欢声笑语中吃完晚饭,大军懂事地拉着小兵走人,留给他们一家人读信的亲密空间。   郑旌也善解人意跟着起身:   “我出去遛狗,碗筷放着等我回来洗。”   没了外人,简青回屋拿出信递给唐骏:   “你来读吧。”   唐骏掏出手帕擦干净手才接过来,抽出信纸,看见里头的照片又是一声欢呼:   “爸爸还寄了照片回来!妈妈快看,爸爸是不是又帅了!”   简青桐差点被照片怼到脸上,下意识后仰了下,眨眨眼缓解唐远征英俊笑脸的冲击。   这男人,就算人不在也要闹妖。   她没好气地说:   “帅,帅一脸!”   唐骏嘿嘿笑着,宝贝地撤回照片爱不释手地拉着妹妹细看:   “我跟妈妈想得一样,爸爸最帅!”   唐果也跟着喊爸爸帅想爸爸,还想凑上去亲照片上唐远征的脸。   闹了一会儿,唐骏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好照片开始读信:   “亲爱的老婆、儿子、女儿,你们好:见字如面。一别数日,甚为想念,不知在家中可还安好?”   唐骏嘿嘿笑一声:   “爸爸也想我了,信是写给我们三个的。”   说着又挨近妹妹重复一遍。   简青桐在他要跟自己重复第三遍时急忙打住,抢先开口:   “你爸想我了我知道,快念吧。”   唐骏满足地又嘿嘿一声,声情并茂地往下念。   “吾妻一力持家,看顾儿女辛苦了,万望百忙之中不要忽视了自己身体。女人家娇贵,暑日里也莫要贪凉,冰棍汽水少入口,洗漱饮用须用热水,不要嫌麻烦。   儿子大了,可以帮忙分担家务。每天叫他备上充足热水,你不要心疼他不舍让他干活儿。我不在家,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要太过心软,不要溺爱他,小心给他惯坏了……”   信里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写了好些,听着听着,就仿佛唐远征正坐在面前,板着脸冲他们训话。   简青桐眼神恍惚,脑海中与唐远征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脑海。   丑石头见缝插针评价:   “没想到唐远征还有隐藏话痨属性,平时也没见他这样啊,看来是真的想你们了。”   简青桐今天连番受到巨大冲击,心防本就不稳,被他们一撺掇感染,原本一分感动也给放大到十分,轻哼一声回:   “算他有良心。我选他做家人总算没有错。”   丑石头最知道她的心思,附和道:   “你人虽然懒,但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唐远征确实是个好人,挺适合你。   虽然说他有时候显得大男子主义了点,但换个角度说,其实也是有责任心的表现,他可不是那种光说不做只会支使人的渣男,挺可靠的。”   简青桐嘴角抿出朵得意的笑花,难得主动吐露实情:   “这年代的军人大多如此,有纪律有底线,有胸怀有主见,人勤快还爱干净,工作忙不乱花钱不出轨,简直是成家作伴的不二选择。   唐远征更是其中翘楚,他还长得帅,人聪明还有能力,有情有义念旧又长情,基本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这样的好男人在末世真的很少见了。”   丑石头促狭揭她老底: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了?那干啥还拿乔不给人睡,真想驯夫?唐远征还不够好?”   简青桐对它没什么好隐瞒的,敞开心扉实话实说:   “哪像你说的这么邪乎,这多不尊重人。我对唐远征没意见,不然也不会选他。   各人性格不同,一起生活需要磨合,我这也是留给他反悔的机会。   毕竟,真要跨出那一步,按照他那个责任心爆棚的性子,只怕宁肯委屈死他自己个儿,也不会抛弃我跟孩子的。   可凭什么呢,他人好又不是他的错。   当然我也一样。   假如在密切相处中,发现他身上不为人知的缺点,是我所完全不能容忍接受的,那我肯定要抽身而退的。   当然,我也不愿意拿婚姻当做试炼,可这不是没办法嘛,世情如此,入乡随俗。   我不畏惧离婚再婚,也不介意婚前亲密接触,可别人不行,我不想自找麻烦。   唐远征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我不想孤伶伶一个人在异世飘零,我总要在这里扎根,建立起我与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真真切切、不可切割的羁绊。   我会诞下属于我自己的血脉,我会在这里构建我的舒适圈,窝在里头舒舒服服躺平,寿终正寝。   所以不是不给睡,只是不到时候,这具身体还没养好,我跟他也还没有磨合完毕。   再等等吧。   这里没有丧尸没有战火没有算计与背叛,有的是柴米油盐岁月静好。我有一辈子那么长可以消磨,不急。”   丑石头沉默一会儿,发出一声感叹:   “我感觉你说话都像写文章似的,透着点诗情画意,你真不是在跟唐远征谈恋爱?”   简青桐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我又没真谈过,谁又会拒绝爱情呢。   只是,人心易变,且走且看吧。”   丑石头煞有其事点头:   “盖棺定论是吧?你还是太清醒,这样会不会对唐远征不公平?感觉你并不会百分百爱上他。”   简青桐轻轻眨下眼,眼神里透着狡黠:   “未来的事情不要随便做预测。谁会知道末世毫无预兆地到来了?你有想到你那么大颗星星会突然爆裂放逐星际?想不到是吧?   我也想不到我会重生回来,遇见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跟他组建家庭,还捎带俩可爱的孩子。   世事无常。   或许在将来某天,我会爱唐远征爱到不可自拔,将我身上所有秘密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他,完成你说的百分百恋爱;   也或许哪天他偶遇真命天女,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大方放他离开重组家庭,这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你说的,盖棺才能定论,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能算做结局,而是婚姻生活的开始,不是吗?”   丑石头不想跟她辩论,放弃地说:   “你别这么没安全感,你原生父母婚姻失败,不等同于所有人都不会成功,乐观点,唐远征不是他们。   算了,和你一个历经过末世的煞星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就不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唐远征遇上你算他倒霉,这辈子怕是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不就是对他当初轻易答应跟你结婚心怀芥蒂吗?怕他会被其他女人使用相同的把戏抢走。   可你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抢吗?   你就是作!就跟末世里打完丧尸分到晶核嫌脏不肯吸收升级一样,又矫情又作!   也就唐远征肯护着你了,你小心再把他给作没了。”   简青桐吃吃低笑两声,眸底全是愉悦的光:   “嘘,人类的感情你不懂。唐远征一个硬脾气的大男人,哪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他要真不愿意,能松口答应娶我?是他先动心的。”   丑石头来了劲头:   “胡说!那他上辈子娶简青苗又算怎么回事?”   简青桐笑得莫测高深,似乎还轻轻磨了磨牙?   “上辈子的事情跟这辈子有什么关系?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不能拿上辈子那个人的错来惩罚他,那才叫矫情。”   丑石头看出她那点口不应心,知道戳到她心底痛处了,这才得意地也哼笑一声:   “你就嘴硬吧。”   简青桐眼底闪过幽幽冷色,丑石头总算看出冰山一角,有点末世里打丧尸的煞星影子了。   可它才不会怕,她就是嘴硬心软。   忍不住多一句嘴:   “你还是轻点折腾唐远征吧,他遇上你也是倒霉。”   简青桐笑而不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   两年后,唐远征率部一举捣毁某跨国犯罪组织,为朱武报了仇,载誉归来。   “媳妇,你帮我整整这个,我总弄不好。”   镜子前摆弄许久的唐远征扬声招呼,一脸无辜。   简青桐撩起眼皮笑睇他一眼,放下手里逐字精修的出版稿,起身过去帮他将金灿灿的功勋章别好,顺便替他整了整衣领。   唐远征揽住她的纤腰,低头温柔一吻,放低声音深情款款蛊惑她:   “谢谢媳妇,还是你手巧,没你我可怎么办。”   简青桐轻笑出声,对这男人日益熟练花样百出的甜言蜜语免疫,趁他动作越来越过火之前制止他:   “家长会快开始了,赶紧走,别磨蹭。”   家里俩孩子,开家长会就要兵分两路。   唐果画画有天分,给她报了班,老师通知过去商量报名参加全国少儿书画大赛的事情,说是获奖机会很大。   简青桐现在名气很大,人又宅,很少出席公开场合,怕被人认出来签名签到手软,也影响秩序。   要不是唐果粘人,指名要她过去,她就还推给助手去处理了。   唐骏那边是难得唐远征在家,合该去学校那边露个面,参与下孩子的成长,对男孩子的自信心有好处。   “想什么呢,这么帅一男人站你面前也不专心?”   憋狠了的男人抗议,抱住她黏黏糊糊索吻:   “去学校就是领奖状,我也想要奖励,媳妇给我发。”   “行,晚上回来给你。”   男人呆住一秒,抹把脸急声确认:   “媳妇你真答应了?不许反悔!”   简青桐笑着踮脚主动亲上他嘴角:   “不反悔。”   这一世,无悔。   ▍作者有话说:   数字特别吉利,故事也告一段落,那就先再见啦~   新文《带着系统在年代文里躺赢》求收藏:   重生后的苏元华意外得知,她其实只是生活在小说世界里的炮灰工具人,命运早已注定。   总结来说,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生下男二,早死促成男二黑化,然后她儿子也就是黑化男二花样作死促进男女主角谈恋爱,最后还要为救女主奉献生命?   这谁写的辣鸡剧情?叔可忍婶不可忍!   觉醒后的苏元华手撕剧本,立誓要逆天改命。   智障系统哭唧唧:我辣么大一个男二呢?没男二不行的~   苏元华冷笑:求我呀,我不生你能拿我怎么的?   系统直接给跪了,BUG杀不掉,系统要崩溃!球球了,听说生孩子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快乐?孩子爸给你送上门了,生吧生吧生吧~   苏元华擦擦嘴角,那确实很快乐。   行吧,孩子可以生,但怎么养就别管了,她才是亲妈她说了算。   系统被卖了还倒数钱:谢谢苏大善人还我男二,世界有救了!   苏元华笑容核善:世界是我家,维护靠大家,应该的。不过我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小漏洞,隔壁王二麻子他姥姥家小孙子的二舅姥爷他妹夫的连襟,祖上好像是搞中医的,家里应该有医书传下来,你帮忙给找找。   系统被这复杂的亲戚关系绕得头晕,心虚的小手自觉敲代码:   啊你说得对,我马上打补丁,谢谢提醒么么哒~我把医书放进他们家猪食槽子里头藏着了,你快让他们去拿。   苏神算满意勾唇,高人风范一秒上身,言出必验,名利双收,还暗中坑了系统一把。   BUG怎么会真跟系统一国呢?本就是天敌来的。   等她点醒所有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个世界还能是假?   真实的世界不需要黑化男二和早死炮灰,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角,谁还敢妄想束缚她?笑话!   本文又名《系统送我金手指》、《系统追着BUG喊爸爸》、《系统在手,天下我有》、《七零锦鲤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