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炮灰一家的幸福生活》 作者:公子葭   文案:   乐宛穿书了,穿成了一本年代团宠文里的炮灰。   像她这样的炮灰,书里还有六个。很遗憾,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她妈王桂花,生了一串葫芦娃。   被家暴,被偷通知书、被流言逼死、被骗失踪、被送进监狱……   乍一穿越,就面对着爸死了,妈跑了,女主妈上门骗工位,六个弟妹饿肚子的现状,她则是为了躲避压力即将下乡的大姐。   乐宛:开玩笑,带着金手指我还能过糊了?下乡?下个球啊!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乐宛几个弟妹过上了之前想都没想过的幸福生活。   乐宛撸起袖子加油干,改革了印刷厂,扶起了报社,出版了书籍,在成为传媒大亨的路上大踏步前进。   顺便利用金手指来回于四十年后,倒腾些粮食、零食、玩具、书本……   乐宛:什么情什么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请男女主自行配对,不要打扰我培养弟妹报效祖国。   结果某天在路上救了个人,是男主。   艹(一种植物)   我把他丢回路边还来得及吗?   【高亮】   1.可以看作是平行时空,谢绝过度考据。   2.原女主(乐妙妙)重生,原男主跟现男主是两个人。   3.女主搞事业养弟妹吃吃喝喝为主,虐极品谈恋爱为辅。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爽文 年代文   主角:乐宛 ┃ 配角:乐祖乐果乐梵乐荣乐昌乐盛 ┃ 其它:下一本《重回到八零我妈年轻时》   一句话简介:吃好喝好,炮灰翻身   立意:改变人生,自立自强 第1章 穿书了 炮灰一家人   这是1972年的春天,梧市的风吹的人心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标语也牵动着人们的心肠。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广阔天地炼红心!”   ……   这几年,知青下乡已经成了城里人避不开的话题,每年都有数十万的中学生离开学校,被分配到或近或远的农村去。都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老三届的知青们下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而且随着下乡的人越来越多,乡下的消息也不停的传回城来,恶劣的生存条件,繁重的体力劳动,跟他们的设想大不一样。每天扛着锄头下地,消磨体力和精神,换不来几两吃食不说,人的心气都给磨没了。每到知青下乡的时候,城里人都拼了命的钻营,为了一个工作能打破头。   乐宛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说来她也是倒霉,买了个新的跑车,浪的飞起。谁知道花了几百万的东西也能突然就故障,她跟一辆卡车正面相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倒霉的挂在事故现场。剩了一点不知道是脑电波还是灵魂的玩意儿,穿进了这个她看了一半的小说。   《我在七零年代当团宠》。   乐宛孤儿出身,做过记者,当过编辑,干过出版,在纸媒没落之前就迅速转型做数字传媒和影视方向。短短三十几年,活的既轻松又洒脱。因为职业原因,她闲下来的时候看了很多小说。   《我在七零当团宠》这本小说概括来讲,就是一个在特殊年代里过的挺好的小姑娘的故事。   全书讲的是乐妙妙的生活,从她七岁开始写。她家条件好,七几年就双职工,后面大哥乐晓刚去当了兵,二哥乐晓健读书不错,成了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她呢,顺风顺水考了省城的大学,又机缘巧合认识了来头很大的真命天子,爸妈也从工厂下海成了大商人,最后一家子和和美美。   乐宛前半部分看的还蛮顺,乐妙妙一家子,爸内敛,娘温柔,大哥硬气,二哥文雅,乐妙妙虽然啥也不会,但女主嘛,有特权的。   哦,中间还掺杂几个炮灰,首要的就是女主的二伯家。   这家人倒霉啊,堪称全书最倒霉。   先是亲爸乐建水没了,接着妈跑回乡下不管事,留下最大十六最小才五岁的七个孩子相依为命。   书里花了大量篇幅写乐妙妙是怎么怎么同情这一家子的,当然,家家日子都不好过,乐妙妙家也就是过年时候多给个几毛钱压岁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描写女主一家幸福生活的同时,间或夹杂着二伯家几个孩子又blabla的小插曲。   总的来说,都没有好下场。   大姐乐宛为了逃避一大家子的拖累,就把工作让给女主妈自己下乡,结果好死不死跟改嫁的亲妈在一个公社,被亲妈做主嫁给公社书记的儿子,后来被家暴致死。。   二哥乐祖也下乡了,恢复高考之后成了第一届大学生,但被偷了通知书,一辈子消磨在乡下,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本来应该有另一番人生。   三姐乐果上城外挖野菜被小混混堵路,没多久就传起风言风语说她被糟蹋,流言如刀被逼得跳了河。   四姐乐梵最泼辣,因为三姐跳河去跟乐妙妙吵架,被乐妙妙的爱慕者怀恨在心骗到外地,失去了下落。   五弟六弟乐荣乐昌双胞胎,俩人游手好闲,开放之后搭上犯罪集团,犯到男主手上,被逮了枪毙。   最小的一个七弟乐盛被过继了出去,一直都没有好好被对待,活成了那一家的老黄牛,年纪轻轻一身病。   七个倒霉蛋贡献了全书百分之八十的助攻,过的不好的,乐妙妙要同情,男主看到了就感叹于乐妙妙的善良,感情更进一步。过的不好来找事的,乐妙妙要负责柔弱,男主及一派助攻负责收拾他们,乐妙妙再嘤嘤嘤,中间掺杂着几个爱慕者争风吃醋,男女主误会又和好,感情一步步升华。   如果说仅仅是这样,乐宛也就忍了,虽然里面的倒霉大姐跟她同名。但是小说嘛,炮灰没有好下场不就是公认的?   结果看到三分之二时候,写到女主突然从她妈赵丽娟那里听来,她妈的工作其实是早死的乐宛爸的工作,是应该还给乐宛家的。   因为乐宛答应把工作让给她的条件就是让她帮忙照顾一家小的,等到二弟乐祖够年龄了就把工作还回去不让乐祖下乡。结果后面乐祖还是下乡了,赵丽娟压根就没把工作还回去!   乐妙妙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虽然有点愧疚,又觉得妈毕竟也是为了自己,妈生自己时候亏了身子,家里负担又重,家里也不能少了那份工作啊!而且那几年他们也没少照顾乐宛几个弟妹,只是大家生活都不好,再想多做点也做不了。乐妙妙愧疚了两天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将一切归咎于时代因素,男主也在一旁说了好些屁话安慰她。   乐宛看到这儿就炸了,好家伙,占了人家工作,每年多给几毛压岁钱就是照顾了?乐宛一家的悲剧始于大姐下乡,女主妈就心安理得看着一家子往绝路上走?被家暴,被偷通知书,被流言逼死,被骗失踪……女主看自己妈带滤镜,乐宛可没带。瞬间乐宛就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本狗屁小说,给自己平平无奇的富婆生活平添了许多怒火。   ******   结果现在,她穿到了即将下乡的倒霉大姐身上。   乐宛把自己关在门里怀疑人生,门外的老三乐果忧心忡忡。她去年小学毕业就不上了,一直在家干活,平日里总是低着头。去年冬天,亲爸没了之后她就更不爱说话,眼都不敢瞅人。其实她长的不差,清丽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有眉毛又细又淡,平白给她增添了许多愁绪的样子,但看上去更显得是一个柔弱美人的胚子。   “你们说大姐怎么了?咋还不起来吃饭?”   “吃什么吃,家里就剩那小半袋的玉米面,吃完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   说这话的是老四乐梵,她的长相跟两个姐都不一样,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是具有攻击性的美丽,跟个小大人一样。乐梵顶顶看不上自己这个遇到事就会哭的大姐,爸没了哭,妈跑了哭,家里没粮也哭,哪儿就流不完的猫尿呢?不像她,才小学五年级,班里的同学就都管她叫泼妇,就因为有人给她本子上放青虫,她就往人头上轮板凳,差点就让学校给撵回来。乐梵本来也不想上,一群小瘪三,总爱薅她头发!   老二乐祖今年才十四,穿着一身宽大的不正常的衣服,他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他是老二,也是家里的长子。爸妈在的时候就把他看得重,他也习惯性的把全家人揽到身上当做自己的责任。加上家里突遭大难,他短短几个月就体会了人间冷暖。   现在大姐也要甩开他们了,他心里知道大姐是害怕。爸死了,妈为啥跑?还不就是害怕,他们一家七个,只有大姐已经高中毕业可以自给自足,剩下的没一个能靠自己活下去。是,他们都是城市户口,但是只有票没有钱照样别想买到东西。   他不恨大姐,大姐昨晚还流着眼泪跟他说,工作暂时给了三婶,她跟三婶说好了,等到他高中毕业,工作就能到他手上。   他本来想问大姐,那这两年时间家里怎么办?但是看到大姐的眼泪也就作罢,何必把话说的那么开呢?   剩下三个,叫乐荣乐昌的双胞胎今年七岁,最小的乐盛今年五岁。   三个人事不知的小子围着蹲了一圈,身上的衣服摞补丁不说还脏,家里孩子多,衣裳也是大的穿完小的穿,轮到他们三个的衣服都是磨了不知道多少遍。按理说七八岁的孩子都皮的没边,但这小哥仨不一样,饿的没劲也不爱动弹,不到岁数上学,平时就缩在家里,这里蹲蹲那里蹲蹲。正值春天,家里的衣裳除了冬天的棉衣就是薄衫,三个小的都穿的薄,脸上齐刷刷坠着一管看起来差不多的鼻涕。   屋里的乐宛扶额,她真的不想带孩子。她在孤儿院长到十六岁,一路读上去,读书时候就兼职,后面更是到处跑事业,只谈恋爱不结婚。好几处房产,除了钟点工就没别人,别说这种大家族的生活了,一家三口的日子她都没过过。   但她又实在为这些人忧心,按照书里的故事,这些人其实都不坏,就是倒霉。   倒霉碰上了女主一家。女主你要说有什么好?搁乐宛看来,也就一般般,没有突出的才能,没有刻苦的毅力,没吃过苦,纯粹就是享福,还有薛定谔的道德标准,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以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茶。抛开书里的主角滤镜来讲,女主就是命好,她全家都命好,赶上时机,赶上时代,赶上一个脑壳坏掉的男主。   简而言之,主角光环。   主角光环下,什么都是白瞎。   正纠结着,外头来了不速之客。乐家这条街很僻静,住的都是积年的老邻居,乐家从乐宛爷爷开始就住这儿,占地也大。而且他们的房子靠近街角,往外走过一条街就是武装部革委会在的区域,往里去的那几栋房子被拆了,留着一片废墟。   本来房子是盖瓦片的砖房,后来乐建山工作了,就一年一年的修,一点点的攒,终于把屋顶改了,起成三间大屋的平房。地段好又安静,院子大,关上家门就是一家人过。   来人中的一个悄悄的瞪了一眼大门上的铜环,眼里又是羡慕又是愤恨。   “你们大姐呢?”   “让乐宛出来,那事考虑的怎么样,总该给个说法,我工作也忙,行与不行给个准话!” 第2章 领养 谁要下乡?   老三乐果有些手足无措,她平日里就怕人,更别提来的还是气势汹汹的大姑和三婶,小心翼翼:“姐……姐在屋里呢,今天就没出来。”   老四乐梵可不怵,上去就怼:“我姐说了,不愿意,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穿着深青色工装的乐大姑上了点岁数,一脸横肉,嘴角下耷着,看着就不好惹。眉毛一竖就骂:“小蹄子滚一边去!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爸死了没人管教你了?瞅瞅你们几个小短命鬼,看见长辈都不打招呼,你爸妈咋教的你们?”   又冲着关紧的房门喊:“乐宛?你赶紧出来!你姑我也是为了你们家着想才想把小七接过去。这一窝子你顾得过来谁啊,再说你不是马上要下乡了?把乐盛过给我家,我……”   乐梵梗着脖子打断她:“你想着我家?你想个屁!我爸死了你就拿五毛钱上门,我娘跑了你连来看都没看!”   乐大姑一听这话就眼里冒火,挥着蒲扇一样的大巴掌要打过来:“你个贱蹄子说什么呢!你妈丧了良心自己要跑,谁让你们几个命不好摊上她王桂花!我拿五毛钱咋啦?你不想要现在就还给我!”   旁边的女主妈赵丽娟赶紧上来拦:“她丫头片子,说话不过脑。你别动手。”   拦下来就劝乐梵:“你姑话不好听但说的是实情,现在都不容易。乐盛才五岁,还小。你姑家没个男孩,抱过去肯定对他好。你们姐弟几个,你大姐要下乡,二哥要上学,剩下你们几个小的怎么过?”   她又看看缩在一边的小七:“你们几个丫头好说,三婶给你们相看。你们剩下这几个弟弟,小七太小了,你们不上学在屋里光照顾他?”   赵丽娟说话时候脸上也是夹杂着同情的无可奈何。她长得不错,穿一身熨得平整的长裙子,因为前些年生乐妙妙时候难产,所以身形偏瘦,脸上的颧骨凸出来,脸颊也有些下陷。对比起得有她两个宽的乐大姑,她显得平易近人的多。   乐梵被她的逼问弄得一时无言,另一边的乐果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不想把小七送走,但又能怎么办呢?去年分了新的购煤证,但是家里没钱买不了,只能把定额转出去换点钱,粮票也是拿出去偷摸换成钱。整个冬天一家子都冻得瑟瑟发抖缩在不点火的炕上过来的。乐果抹了眼泪,把小七送走才是对他好呢,省的一家人苦在一起,大的还好说,小七才五岁,看着不可怜吗?   乐果不小了,翻过年她就算虚岁十三,她知道姐为啥要下乡,因为就算姐不下乡,她一个月也就20块的工资,家里七张嘴,下个冬天都不知道怎么过,姐也不想熬在家里啊。   看着乐梵卸了劲,赵丽娟嘴角勾出一个隐晦的笑。有乐大姑逼一逼,她也好尽快说动乐宛跟她去办手续。隔壁邻居要把化肥厂的工位转出去,她想赶紧拿到工作跟人家换。换了工作她就是化肥厂的职工了,跟乐建水一起上下班,双职工还能换大房子呢。想到自己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她就心热,恨不得冲进屋里把乐宛挖出来去办手续。   屋里乐宛一边收拾一边心里感叹,女主妈还是女主妈,看这话说的,多伟光正。顺便从破了一角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很好,还是上辈子那张脸。三庭五眼,很均匀,一双杏眼,又清又亮。身高低了点,估计也就一米六五左右,跟上辈子的一米七还有点距离。不过考虑到目前这具身体才十六岁,还有上升空间嘛。   乐宛甩了甩头上的大辫子,稀奇的摸了又摸。要知道,搞传媒的,不秃个头就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行业精英,这头发可比自己上辈子好得多,也算是意外之喜。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她撇撇嘴,现在在她面前放着两条路,一条是留在城里当工人,养六个娃。另一条就是下乡去面对未知的生活。   下乡?下个球!多少农村人削尖脑袋往城里挤,也就原主才认为照顾七个娃比下乡可怕。知青下了乡,基本就是被捆在乡下了,连回家探亲都得开介绍信。万一碰上坏了德行又一手遮天的村干部就更倒霉,出了事也叫天天不应的,她干嘛去吃那个苦。   屋外面的小七乐盛虽然才五岁,但也隐约知道大姑要带走他,他想哭又不敢,跟个小土豆一样撇着眼泪蹲在地上,忍住眼泪但忍不住鼻涕,眼瞅着鼻涕就要掉到下巴上。   乐大姑看最刺头的乐梵服了软就更神气,哐哐拍门,斜眼看见流鼻涕的小七,心下忍不住嫌弃。也就是赵丽娟过来劝她先养一个,后面自己好怀,不然这种小短命鬼她可不要。她拍门的劲大,门上将掉未掉的漆皮都被她拍的争先恐后往地上扑。   “乐宛?乐宛?听见没?赶紧的出来跟姑去过手续。”   乐宛“唰”一下把门打开,敲门的乐大姑险些栽进屋里,险险扶住门框才站稳。   “你个赔钱……”   话还不等骂完,就听见乐宛平静的说道。   “谁说我要下乡?”   赵丽娟秀丽的脸上难得露出震惊的神情:“你不下乡你怎么办?”   乐宛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情况,乐祖攥着拳头站在一边,乐果垂着脑袋,乐梵被老三用手死死拽着不叫说话,小的三个蹲成一排,都垂着脑袋流眼泪。小五小六跟小七关系最好,也是最舍不得弟弟走的。   乐宛慢悠悠回答:“我不下乡我当然是进厂啊。”   乐大姑眼睛瞪的老大:“你进哪门子的厂?”   乐宛把蹲在一边的小土豆乐盛薅起来,让缩在旁边的双胞胎带他一块去洗洗脸,看这大鼻涕流的。   “当然是印刷厂啊。”   印刷厂就是乐建山在的时候上班的厂子,去年冬天印刷厂失火,就乐建山没跑出来。   赵丽娟难以置信:“你不是说……”   乐宛不等她说话就先发制人。   “我想好了,我爸没了,我更应该扛起生活的重担!乐盛还小,但我们家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三婶你上次说让我把工作给你,你帮我照顾。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哪里能让您吃这个亏!大姑说要把乐盛接去养,搁别人眼里不得是觉得我们乐家卖小孩?可不能干这事,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们哥哥姐姐一大堆,怎么也不能让最小的弟弟出去换钱啊!”   乐大姑本来想说自己就没打算给钱,但是被赵丽娟给掐了一把。边上几个已经听呆了,老四乐梵尤其是,她就没听过姐能一口气顺溜着说完这么大段的话!   赵丽娟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乐宛怎么哭变了个人一样,这大帽子扣的,让她心里不安,但是要让她放弃自己眼馋了许久的工作她又有些不甘心。去年乐建山刚没了她就盯上这份工作,中间跟乐建水说了好多次,她又不跟乐大姑一样怕被沾上避的远,她是三五不时就来看看,陪着乐宛哭哭。保证打了一车,说自己拿了工作一定照顾这些小的,乐宛要是不放心她就等乐祖到岁数毕业了就把工作还回去。   乐宛信了,也认了,也许是年纪小,面对突如其来的压力,她不可避免的想逃避。被赵丽娟“指点”了之后,她就决定,自己下乡!城里开销大,少了她一张嘴家里也好过。她信三婶,有三婶帮忙照顾,这两年虽然会难过些,但等乐祖毕业参加工作就好了,他是男孩,怎么也能把几个小的养起来。   至于小七过继给乐大姑,那也是赵丽娟劝的,原来的乐宛怕死了乐大姑,她家里头双职工,还都是面粉厂的好单位,乐宛的妈王桂花在的时候就不停的耳提面命说大姑家好。赵丽娟说乐大姑没儿子,小七过去了肯定不会有人亏待他。乐宛哭了一场也觉得把小七给出去没准是救了小七呢,于是松了口风说跟家里人商量。   这些安排赵丽娟都乐见其成,她不是没成算,乐宛下乡的地方她早就打点好,就是她妈在的村子,离梧市三十里地。乐宛下了乡,王桂花那个好吃懒做的婆娘能放过她?至于乐祖,她能唬的乐宛自愿下乡自然也能唬的乐祖也下乡。乐建山这大儿子和大女儿,如出一辙的死脑筋。   “乐宛不能这么说,你是个姑娘,迟早要嫁人的。这工作总不能带到夫家去吧,那你这几个弟妹吃什么呢?”赵丽娟绞尽脑汁。   乐大姑也像是找到了突破点,她脑子慢,赵丽娟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她。   “就是,你个赔钱货不是迟早要嫁?你拿我们乐家的东西去补你男人怎么办?”   “这工作就是老乐家的,轮不上你这个外人!你老老实实滚去下乡,找个男人过你日子去!”   乐大姑本来是来说过继的事,但现在又说到工位她就把领养的事抛到天边,本来她不知道这些,但看老三家的这么上心,她也动了心思。乐宛是个赔钱货,只要她下乡走了,工作几个小的够不上,可不就是自己和乐建水两个做主?   自己已经是面粉厂的工人了,用不上这个工作。看老三家要不要,要就得给她折一半钱!顶好是把工作给卖了,自己跟老三家里对半分,省的扯皮。   乐大姑按捺不住的喜悦,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手里捏了几百块钱想买啥买啥的幸福模样。乐宛一家就乐建山一个硬气人,现在人没了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赵丽娟暗恨,本来工位的事是瞒着乐大姑的,现在又把她牵扯进来。   乐宛眯了眯眼,要么说乐大姑怎么想起来领养小七,她虽然年纪大点,但又不是不能生,前些年还高龄生了一个女儿呢,现在左不过也才三十六七,未必没有希望。而且按照书里说的,乐大姑领养了小七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男孩。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对小七非打即骂,把小七当成黄牛使唤。现在看来,赵丽娟这个女人也不简单,看她温温柔柔的,却煽动着让乐大姑冲锋陷阵,她好跟在身后捡便宜。   乐宛寻思完,就装作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爸的工作,我是外人?大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三婶上门好多次让我把工作让给她,她把每个月的工资全拿来养我弟妹,等到乐祖到了岁数就把工作还回来我才考虑的!三婶还说了,为了让我放心要给我立字据的!三婶你说是不是?”   赵丽娟:??   她什么时候说过啦? 第3章 飙演技 养娃大业   乐大姑有点诧异的看了眼赵丽娟,似乎是很诧异怎么还有赵丽娟这种傻子。要让她出钱出力养这一群短命鬼,给钱她也不干的!   赵丽娟嘴唇嗫嚅着又不能否认,她一直以来的人设就是热心肠的老好人,有的时候还特地装傻吃点小亏。现在乐宛家情况摆着,她要真说了自己只要工作不想管娃,以乐大姑的猪脑子肯定先车轱辘这个工位怎么分。赵丽娟不怵跟乐大姑开撕,但是她在乐宛面前装久了,想要乐宛的工作又不想给钱,自然不能在乐宛一家面前崩人设。   乐宛已经开始委屈上了:“再说,早十几年家里就分了。大家各过各的,爷奶也是我爸养的老送的终。怎么现在大姑跟三婶出来说老乐家?合着我爸死了不算完,得把工作卖了钱分给你们两家,才算老乐家的东西回了老乐家?那我们七个是啥?”   乐大姑那头还在挣扎:“工作给你弟那没的说,给你就是不行!你是个丫头!”   乐宛抹着眼泪:“哦,给我不行?给你行?你不是个女的?给三婶行?三婶不是女的?我弟今年十四,接不了工作,所以我爸的工作就得送给早就分家的大姐和三弟?你去找人问问有没有这个道理?”   乐大姑被气个仰倒,张嘴就骂:“你个赔钱货!我拿了工作卖了都行!那是我弟!你算哪根葱!”   乐宛伤心欲绝:“三婶,你说句话啊!你就这么看着大姑为难我?我是赔钱货,大姑就不是?她不是嫁出去的姑娘?”   煽动了乐大姑之后就想作壁上观,美得你!   乐大姑辩又辩不过,又怀疑老三家的怎么说也不能那么高尚,莫不是串通了乐宛想叫这一窝小子赖上她,一时之间脑子里乱七八糟。   赵丽娟被点了名,硬着头皮道:“乐宛,话不是这样说的……”   乐宛像是突然认清了好三婶嘴脸的样子满脸震惊:“好哇三婶,你前面劝我下乡,又劝我把小七送走。还说大姑一定对小七好,说你一定尽全力照顾我的家人。但是你看到大姑来要工作逼死我你都不为我说一句话,三婶,我今天头一次看清你!”   “我爸没了,后头几个月我们七个过的再艰难都没有上大姑和三婶家的门。三婶常来劝我,我领了三婶的情。可没想到,三婶每次空手上门不是来劝我的!是冲着我爸留下的工位来的!”   赵丽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自从她知道柔弱是她的武器之后,她从没人质问到脸上来。更别提是她以前看不上眼的乐宛。   旁边一串小豆丁这时候找回神了,有乐大姑做对比,三婶的确是对他家好,三五不时就上门,可现在想想。三婶每次来都是空着手,来了之后也就是陪着大姐哭,冬天最冷的时候三婶看见大家冻得缩在炕上也只会哭。哭完就劝说他们几个光靠自己活不下去,往后自己一定照顾之类的话。这些话听得是很动听啦,但是现在一回想就觉得怪怪的。   老四乐梵稀奇的不得了,怎么今天大姐脑子里的包没了?之前自己说三婶就是个水龙头,除了眼泪随拧随开,别的啥也别指望,姐还骂了她呢,说她小小年纪总把人想的那么坏。   赵丽娟只觉得几个小娃娃的眼神让自己无所遁形,还挣扎着要解释:“不是的,乐宛你听我……”   乐宛已经飙戏上瘾了,还在演:“三婶,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上门是为什么。是我自己软弱,因为妈走了,所以需要一个像妈妈的人来安慰我。其实现在想想,没妈妈也没什么,好过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出去还傻傻以为真的有人能照顾我们姐弟。”   她哽咽一声:“三婶,是我之前想的太好。现在想想就自己最傻,往后,我不上大姑三婶家门,大姑三婶也不用担心我过不下去赖上你们。”   赵丽娟被这一套组合拳打的鼻青脸肿,僵在原地。   趁着赵丽娟还没回神乐宛就冲着旁边看戏的乐大姑说道:“还有件事,我不想瞒着大姑。毕竟我打算挑起家庭的重担,当然也包括小七,小七他……”   她特意不把话说清楚,装作哭的呜呜咽咽:“是三婶说,小七这样子下去不行,得找个人家照顾他。他才五岁,好好养着就行。所以我才动了这样的心思,答应她让小七过给你。我……”   乐大姑一听就炸了,要么说赵丽娟这样热心!合着是小崽子有病!她骗乐宛拿了工作,又把得病的小崽子甩给自己!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她气急,上去就把赵丽娟的头发扯住,厚厚的巴掌往脸上招呼,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来。   “我草你妈的赵丽娟!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害我!你骗乐宛拿了工作就把包袱甩给我?妈的你个生孩子没屁眼的贱货……”   赵丽娟:“我没……”   话没说完就被一巴掌甩脸上打断,乐大姑的声调又高出七八分。   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乐宛赶紧把小七捞过来堵住耳朵,老三老四也去捂另外两个,小五翻个白眼,这话也值得捂耳朵?小六一脸看傻子一样的看扑过来的老四乐梵,乐梵也觉得自己傻,亲妈王桂花早就在他们耳朵边上骂好几年了,爸不叫她骂脏话,她就偷着骂。不是指着哪个人,纯粹就是嘴痒,得一段时间放一回。小七缩进姐姐怀里,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姐的话他听懂个大概,反正就是不送他走了。   老二乐祖在一旁目瞪口呆,教养和善良告诉他他得拦,但实际上……   乐祖:……撕响点(*^▽^*)   那头赵丽娟跟乐大姑打作一团,赵丽娟想说自己没说过,但乐大姑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扯着她头发就硬拽,赵丽娟被扑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乐宛:我没说瞎话啊,我有说小七怎么了吗?她们自己要打的(*^▽^*)   乐大姑打舒服就把赵丽娟往地上一搡,她指着赵丽娟放狠话:“别叫我再碰上你,碰上你我就再打你一顿!”   说完看也不看乐宛一家子就走了,太晦气了,她现在就想离乐宛家远远的,别叫沾上。赵丽娟个贱货,本来她就不打算再上乐宛家的门,都怨她!平日里装个文化人样子,妈的不就是小时当丫鬟陪小姐读书学了几个字?天天装的多高尚,内里就是个狠毒人!   赵丽娟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她就没被打过这么狠!她妈就她一个闺女,指着她养老,从来不对她伸一指头。嫁给乐建水之后俩人和睦从来不红脸。今天被乐大丫打得头发散了,衣裳破了,手肘处是擦出来的伤,头发也缺了一大块。她恨得哭出来,恨脑子缺根弦的乐大丫,恨袖手旁观的乐祖,最恨的是乐宛。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再不复以前的温婉:“乐宛!你跟你大姑造我谣!我从来就不知道小七有病!”   乐宛也不装了:“我没说小七有病啊。”   赵丽娟愣了一瞬整个人都气的发抖:“你骗你大姑!你让你大姑打我!乐宛,怎么有你这样坏的孩子!你这样恶毒的招数都是跟谁学的?!”   这时候几个小的开始七嘴八舌了。   “呸!我姐哪里恶毒了?”   “不是你先诳我姐想把我爸工作骗走?”   “你还故意把大姑叫来欺负我们!”   “你说关心我们,每次上门都甩着手来!还吃我们家粮!”   ……   赵丽娟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她这一辈子最丢脸的就是今天了。被打不说,脸皮都被扯下来丢地上踩。   乐宛给了她最后一击:“三婶,要不你以为我以前为什么每次都好好接待你呢?”   赵丽娟差点撅过去,难堪和羞耻攀爬上心房,乐宛这波是赤、裸、裸的嘲讽!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每次都看着自己的笑话!她就跟暗处的毒蛇一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落入陷阱,然后今天一击即中!   她站在原地,明晃晃的日头悬在半空,她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乐宛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三婶,往后不要再来了。”   她不准备跟女主一家缠缠绵绵,她好容易穿越一次,大把大把的事要做。   但前提是,女主家最好不要一天到晚的跳,书里女主一家靠乐建山的工作过上了好日子,这辈子他们想都不要想。赵丽娟这样下作的手段,完全不考虑七个孩子没了工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且书里他们一家冷眼旁观几个孩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有拿出任何有效的帮助,乐妙妙每天吃好的穿好的,完全是构筑在乐宛一家血泪上的幸福城堡。   赵丽娟走了,她浑浑噩噩的,今天是个梦吧?乐宛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变得那么敏锐?她不把工作让出来,还挑唆乐大姑打自己。她最后那句话说的阴森可怕,明明才十六岁,长着秀丽的脸庞却那么阴险毒辣。   赶走了赵丽娟,乐宛也下定了决心。   上辈子她没家没亲人,钱挣了不少也花了不少,最后留的那一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物,她也在遗嘱里交代过全部捐了。一个人的生活就是很爽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日子过久了也难免孤单,倒不是她想结婚,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只是金钱上自由了之后,爱情不爱情的也就没那么重要,而且她见过太多美景,也享受孤独,恋爱可以谈,结婚成家那是想都没想过。也不是没想过找一找自己的亲人,但又觉得能把自己丢下的亲人找回来也不值得。   多赚了一辈子,既然老天给了机会让她补上缺憾,她也就接受。反正都把人都送到自己面前了,那她就好好养,她就不信自己还能养出一家子炮灰! 第4章 新开始 都去上学!   击退了共同的敌人,大姐也好像重新安了个脑子不准备下乡了,一家子瞬间就其乐融融起来。乐宛拍拍手:“来来来,我们开个会!”   乐祖和乐果乐梵坐大凳子,家里也只有四把凳子,剩下的小五小六小七就站在桌边。   这几个小孩子都长的脑袋大身子细,小五小六明明已经八岁了看上去还跟六岁差不多,小七更是瘦的像个小猫,总感觉比正常五岁小孩小一号。   不过要说的是,乐建山和王桂花的基因不错,几个小孩都长的周周正正,就算是瘦也没有瘦脱相。尤其眼睛长的好,一个个都亮晶晶的。颜值最突出的是乐梵和小七,乐梵五官都大,看上去就是明艳挂的美人,小七则是眼睛亮亮的萌娃,要是再胖点高点就能拉去拍广告的水平。   乐宛也不绕弯子,瞬间端起大家长的派头。   “我昨天想了一夜,咱们妈跑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没底。但是日子总要过,本来想着我下乡,家里少张嘴就少吃几口粮。但想到要把小七送走我还是不忍心。咱们家没大人,就七个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是一棵大树分出的七个枝丫。哪里能因为过个冬就把一个小枝丫砍掉呢?眼下的日子就是不好过,但不是不能过。咱们不能把生活的指望放到别人身上,咱们自己就得是自己的指望。”   “我想好了,以前有爸在,我能躲在后面,你们也能躲在后面。现在爸没了,咱们就一起撑起来这个家。不是谁躲在后面谁站在前面,是一家子七个人,不能少一个。有活一块干,有苦一起吃!”   乐祖已经激动起来了:“姐,你说的对!我们都听你的!”   乐果眼眶红红点头,小七听得懵懵懂懂,只隐约知道姐姐说不会抛弃他这个“小枝丫”,他迈着小短腿跑到乐宛面前,抱着乐宛的大腿。只要姐不送他走,怎么样都行!乐宛最心疼这个小土豆,把他拎到怀里坐着。   “好,那就先来说咱们家往后的行动纲领,就是什么年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吃的大家一样吃,家里的活大家一样干。小的不能仗着小就一味让大的让着,大的也要关怀小的。这话听明白没?”   乐宛天生就不是个喜欢话里藏话的,尤其对待朝夕相处的人。把话讲在前头是十分有必要的,她可不愿意做一个吃的少干得多无怨无悔的老黄牛式长姐。这一群小的还摸不准脾性,里头还有小五小六这两个未来的走歪路嫌疑人,先把规矩立了,再慢慢教。   看到六个小脑袋点头同意,她才接着说。   “接着我来说下后面的安排。首先呢,该上学的就去上学。乐祖你今年高一,还得一年多毕业,既然上了就好好上。”   乐祖打断:“姐我不上了,我……”   乐宛瞪他一眼:“不上什么不上,你不上了现在也不能下乡,又进不了厂。”   她也知道乐祖怕什么,家里全是小的,现在城里虽然治安好了许多,但是谁又能说没个万一?若是乐大姑再来抢小七怎么办。这个弟弟啊,心思太重,把一大家子都当做自己一个人的责任。   “你不要考虑那些不该你考虑的,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什么都没学到手,净在担心中过日子。后头你还能干成什么事!”   “下面我接着说,要说话的举手,不要打断。”   “乐祖上学,乐果你去年就小学毕业了,今年跟着去上初一。乐梵今年小五,好好上学。小五小六你俩现在也八岁了,明天也去问问看能不能从小一开始上。小七……”   小七整个人都向前倾着,因为乐宛不让说话,所以他满脸写着急切也没开口,急的快要把自己架在桌子上。   “小七跟我走,厂里有职工托儿所,每天跟我一起上下班。”   “下面开始提问。”   乐梵手举的最高,乐宛先点她。   “学费怎么办?”   乐宛把怀里的手帕摊开,里头是47块6毛还有几张粮票,这是乐爸的抚恤金,去年厂子被烧需要重建,里里外外耽搁了挺久才送了100块的抚恤金来。   乐宛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个便宜妈跑的早,所以这钱她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难保不会把钱带走。   还了欠的钱再加上一家人的吃食,就剩了这么点。翻翻原主的记忆,学费一般也就是收个3块,书本费贵点,5块一个学期。上学的五个,光学费书本费加起来就得40块!   乐梵:“我不上了!”   乐宛飞过去一个眼刀:“不上干什么?”   就一群小孩子,不上学也不能干活,做生意更别指望,现在做生意的都提着心吊着胆呢,不如统统送进学校里,省的在城里瞎跑。   乐果喏喏的说:“我大了,我不上学,我可以在家照顾小七。”   乐宛敲敲桌子:“我不是跟你们商量,我只是告诉你们,学必须要上。”   “你们不想上学不就是想省钱?省下来钱干什么?吃了花了?咱们家这个情况我告诉你们,节不了多少流,每天固定的七张嘴,你从嘴里能省出来什么?上学就不一样了,你们好好上学,书里才有开源的方法。你们读书是为了更好的挣钱,不读书就只能穷一辈子。”   “眼前确实艰难点,但没到让你们不读书回家勒紧裤腰带省口粮的时候。我上班一个月也有20块钱。咱们后面想想法子,别从嘴里省。”   “还有,我要给你们一些学习之外的任务。乐祖乐果,你们每天放学之后去接弟弟妹妹。确定好时间,要保证上下学路上的安全。”   “乐祖,全家的力气活你斟酌着干,包括但不限于打水,推磨等,可安排任务,需要配合时吱声。”   “乐果,院子里本来种的东西你看看还能不能种,不能种我去找种子,往后种菜的活你斟酌着干,可以分配任务。”   “乐梵,明天我去弄几只鸡回来,你负责养,每天喂鸡打扫鸡笼。”   “小五小六,今年第一年上学,要求就是好好学习,每天扫地。屋里屋外所有,每天扫一遍,还有负责检查早晚出门前的门窗并且拔草。”   “小七……”   小七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小七负责好好吃饭,好的,结束了。”   小七瞬间失落下来,他也想帮哥哥姐姐的忙啊。   “小七负责监督。”乐宛拧了拧他的小鼻子,小七开心的直蹦高。   “还有几点,衣服问题,乐祖乐果乐梵,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或者你们商量几个人轮班,小五小六的衣服,夏天自己洗,冬天由我跟你们三个轮班。小七的轮班,乐梵负责记录并分配。有没有疑问?”   “做饭呢?”   “主要我负责,我做不了就看谁方便谁做。”   这么一分,肉眼可见屋子里的气氛好了些。虽然还是担忧大姐手里的钱花完怎么办,但是各自有了自己该干的事情,好像恐慌也随风而去。   乐宛点头,人为什么多想?多半是闲的,要么就是没个主心骨。   这一家子没了大人之后,就是蒙着眼睛过。想付出的都付出不到点子上,想牺牲的都便宜了旁人。给他们立个主心骨,分好了各自的任务,每天一睁眼就有事情做,日子就有了盼头。   一宣布散会屋子里就热闹了,几个大的商量着洗衣服怎么轮,小的在那儿比比划划怎么扫地怎么擦窗。   趁着天气好,乐宛干脆带着他们做起了大扫除,几个小孩子身上的脏衣服也脱下来洗。   其实乐建山家本身的硬件还是可以的,他是老二,也是长子。给爹妈养老送终,屋子自然也落给了他。   这个小院一共四间房,院子还不小。粗粗估计下得二百多个平方。   正屋里先是住着爷奶,后来又换了乐建山和他媳妇王桂花,两边厢房分别住着男孩子和女孩子,屋子里都起的大炕,梧市这个地方不南不北,大米面条都吃,盘炕也不稀奇。另外单起一间灶房,灶房外头有一个磨盘,院子一角是厕所。院子靠墙根的地方有口井,这个年代的自来水也稀罕,多是厂区大院里装一两个,大家轮流去接。像乐家这样院子有井的也少,乐宛觉得松一口气,跟一家子生活在一起还好,跟街坊邻居共用水龙头和卫生间厨房什么的,太为难她了。   院子里两块方方正正的两小块地,说是地也勉强,加起来都不够二十个平方的,往年都是种些黄瓜丝瓜青辣椒番茄。没养鸡,因为便宜妈王桂花不想管。   乐宛也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才发觉,这个便宜妈可真是个宝藏妈,小说里写的那点极品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奇葩程度。   她刚开始嫁乐建山时候开心的不行,到底是从农村混到城里了。乐建山做人肯吃苦,又对她好。她就乐得在家闲着不做事。后来乐奶奶不愿意了,就算是城里人,也没这样放着一个壮劳力在家里白吃饭,王桂花看混不下去了,就生了个歪想法,那就是生孩子。   按理说全家都指着乐建山一个人吃饭,家里一个孩子嫌少,两个就够了,三个就很勉强。乐建山也说不想要那么多孩子,他当年可是正正经经上过高中的,脑筋清楚,但是王桂花想要啊。   一个孩子从怀上到生下来,一年时间,长到一岁离不开妈,这又一年。   算下来就两年时间自己啥都不用干了,还能让男人伺候她。   她觉着自己这法子好,乐建山托人买回来的避孕套,她悄悄就给扎了。每次都卡着点,上个孩子满一岁两岁就怀下一个。   你说怀孕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王桂花不在乎,她只要眼前过的好,怎样都行。   再说她妈都生了八个,她觉得自己生孩子跟玩儿似的。乐奶奶也是看中她家的基因才做主让儿子娶了她,毕竟那些年天灾人祸的,王桂花的妈能生八个还养大,不得不说是天赋异禀。   每次怀上了,乐建山都要薅头发,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心让王桂花打。就这样,一家子发扬光大,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乐建山每天在厂子里都不敢多吃,省下一个馒头带回家。没事就往外头去挖野菜,这才把几个孩子拉扯大还送进了学校。   乐建山没了的那天,王桂花嚎了一嗓子就收拾东西跑了,都没等到头七过去。   七个孩子!她不养家时候不觉得苦,一旦这七个落到自己身上就害怕。   怕得要死的王桂花去找管户籍的人说自己死了老公,算离婚,她要收拾东西回娘家改嫁。办完介绍信就拿着家里唯二的两床棉被跑了,跟有鬼在后面追一样。上个冬天这一家子小的都是拿着棉袄当被子使的,大冬天冻得晚上睡不着。   乐宛想,自己明个就去把户籍改了,自己当户主,省的便宜妈再回来找事。   王桂花这个性格早就养刁了,她在城里好吃好喝过了这么些年,回乡之后就算改嫁也不会顺利的。庄稼汉娶老婆,不就是图个能干?王桂花这些年连家里活都做不利索呢,迟早吃不了那个苦回来坑娃。   这边乐宛一家其乐融融的打扫屋子,另一边的赵丽娟可就没那么舒心了。 第5章 乐妙妙 金手指跟过来啦   赵丽娟拖着一身伤回家,走到大院里被几个妇女堵着问。   “这是咋了呀丽娟?”   “咋弄成这样啊?跟建水说了没?”   “不上医院看看吗?这是被人打了还是咋的?”   赵丽娟撑着一张写满晦气的脸:“唉别提了,我去买东西遇上一个乡下的妇女,在供销社门口死命往里挤。我看她快挤到一个抱孩子的同志就说了一句,谁知道那妇女就上来打我。”   大院里的妇女跟听故事一样。   “后来呢?”   “你就没让公安抓她?”   “就是,别的不提,你这医药费得让她出吧!”   赵丽娟摆出一副包子样:“本来是打算的,但是旁边巡逻的民兵一过来她就吓坏了,又是哭又是跪的。我也不忍心,就没追究,回来擦点紫药水就行了。”   围观的妇女们嘴上骂着那个乡下婆娘,心里却赞叹,丽娟这人啊,真是好,有时候就是好过头,人心眼太善了就免不了吃亏。   赵丽娟收下一大箩筐的赞誉,关了门就捂着嘴哭出来。   大儿子乐晓刚今年十六,二儿子乐晓健今年十二,一个高中一个初中都在学校上学。丈夫乐建水在化肥厂上班,家里只有一个乐妙妙,才七岁。   乐妙妙今年开春之后尤其乖巧懂事,听见门响就捧着水过来。   “妈你回来了。”   赵丽娟看着女儿就更忍不住眼泪:“妙妙,乖,来让妈抱抱。”   乐妙妙不知所以还是乖乖的让赵丽娟抱着,赵丽娟只觉得自己倒霉。   本来都说好了,乐宛下乡,工作归自己,自己常去看看就是了。至于什么工资全给出去,赵丽娟心里清楚自己不会的。她累死累活上班,工资全给二哥家?怎么可能!二哥已经占了爹娘的房子,自己还带着儿女窝在区区五十平的房子里,本就是二哥家欠自己的!   她进城已经十几年了!她没有工作!一家子只能吃乐建水那点死工资。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工作。   她要是有了工作,厂里肯定能给她换个大点的房子,就不用一家子窝窝囊囊的在小房子里,上厕所还要去公共厕所。   还有她的宝贝女儿,妙妙现在还住在客厅隔出来的小卧室里呢!她心疼自己这个女儿,她想要有个工作,想让儿子当兵,想让女儿光鲜亮丽的去上学!   赵丽娟抱着女儿哭了一场,乐妙妙心里奇怪。   上辈子妈有这样回来哭过吗?好像是没有吧,乐妙妙对家里的事知道的不细。只知道今年妈就能有工作,家里紧巴了好几年,终于在今年宽松下来。   明年大哥就能去当兵,自己也会在今年秋季去上学。   乐妙妙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也挺摸不着头脑,她是在自己生了小儿子时候穿过来的,距离千禧年还有五个年头,为了这个迟来的小儿子还交了超生罚款。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过的就很好,家人和睦,老公恩爱,生了俩孩子,儿女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重来这一遭。   但对她来说也不坏啦,毕竟自己只要顺着上辈子的记忆遇上许襄国,然后跟他生儿育女,日子还不就是照样过?中间自己还能跟爸妈说说以后的发展方向,过几年放开后就让爸或者妈辞职下海。上辈子妈就感叹过,说自己辞职太晚,应该早几年就下海,那几年可遍地是黄金,隔壁住着的黄家就是,被厂里辞了之后下海,转眼就成了万元户!   乐妙妙养尊处优的长了几十年,觉得自己的眼光肯定不差,最好是家里发达点就上京市去,自己也能早几年遇上许襄国。想到许襄国她就一脸甜蜜,这甜蜜出现在一个七岁孩子身上看上去很是违和,乐妙妙赶紧调整好脸色,但还是忍不住,上辈子她就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被爸妈养着,被哥哥们护着,被许襄国如珠如宝的捧着,她过的舒心无比。   算了算,许襄国现在也还才十四呢!乐妙妙忍不住魂飞天外,想着,这时候的许襄国在干什么呢?是还跟着他爷爷在乡下吃苦吗?她掰着指头算,还有四年,还有四年许襄国爷爷就能平反了,到时候他就能到京城去上学。自己家要是到时候也赚钱去京城,她是不是就能在京市遇上许襄国呢?   这幻梦让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想到现实却如同被凉水泼了脸。唉,唯一为难的地方就是回来的时间点有点难熬,家里在她小时候的确困难过一阵子,但是随着爸妈都当了工人,哥哥又去当兵,73年的时候她已经过的很好了。顿顿有细粮吃,隔三差五还有大肉。   时间太久,弄得乐妙妙几乎忘了曾经还有这样一段她吃不饱肚子的日子。回来之后第一次上桌吃饭,粗粮差点把她嗓子给剌坏。   她盼着妈能尽快接过工作,这样她就能吃上细粮。   从头到尾她没发现赵丽娟身上有伤,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梦里。   赵丽娟搂着女儿哭完还是撑着把饭做了,看着眼巴巴的女儿扒着厨房门,心一软就给她冲了一碗鸡蛋花。   乐妙妙喝的头也不抬,想到自己后来鸡蛋只吃绿皮的,现在居然馋这口馋的睡不着。   赵丽娟慈爱的看着她“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鸡蛋汤,又想起自己今天在乐宛家受的气。   还是等乐建水回来了再商量吧,但话虽如此,赵丽娟也知道大概率自己是不能拿到那个工作了。乐宛毕竟是乐建山的女儿,她要是闹,自己难道还能硬抢?   她纵然恨得现在就想打上门去,但是她不能。她费心巴力地经营,兢兢业业的扮演一个温柔的母亲,她不能把为了一个工作就把名声搭进去。   除了乐建水,她被打的事谁也不能说,别人不会同情她,她跟乐宛一家放在一起。一边是几乎就是孤儿的七姐弟,一边是自己家的儿女双全。就算是污了乐宛的名声,自己家也得跟着完蛋。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得想把她碎尸万段,想让所有她的亲人一起下地狱!   被她心心念念的乐宛在干什么呢?   她在实验自己的金手指。   是的没错,在她穿越了十二个小时之后,她的金手指终于追过来了。   上辈子她就有一个金手指,她左臂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个胎记,出生时候没有,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她还特地去做了检查,医生说没大碍才放心。   这个胎记长的像一朵芍药花,指甲盖大小,也不影响观感。   乐宛摸着胎记,好险,还以为自己要只身在这个时代闯荡呢。   上辈子偶然一次她摸着胎记想暑假时候不如去某个国家玩,结果一瞬间闪过一道白光,她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大本钟外一个被卖纪念品小摊遮住的小角落里。   她听着周围叽叽喳喳掺杂各国语言的游客声音时,懵逼了好久,才穿着黑白色大熊猫睡衣走出来。确认自己确实是瞬间移动了之后她苦笑不得,这么玄妙又没有头绪的事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准备打电话给她认识的朋友说来接下她顺便通知她助理把护照给她送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其中关窍。   她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摸着胎记想自己的房间。瞬间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她又回到了自己位于B市外的别墅里,但奇怪的是却是出现在卧室的厕所。   正当她在思索为什么传送的地点不一样的时候,她才听到外面钟点工焦急的敲着厕所门喊她。因为她在英国消磨了太久,所以钟点工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就进门来寻她。   谢过钟点工之后,她虽然欣喜但也很平常,因为这个金手指蛮鸡肋的。   作为一个小富婆,她本来就是可以到处跑着玩啊。她开的公司离她在市区的住所也就是隔一条街,不存在说通勤两小时那种可以用到这个金手指的地方。作为一个影视行业的投资人,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到不同的城市去采风。她也跟很多外国的公司有合作,出国也不是麻烦事,护照都盖完了两本。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她在后面的几年中,在深夜跑去疆省无人的地方看到了壮美的星空,在凌晨的城楼上看到了旭日的初生,在艳阳下徒步过沙漠,在雨季见过雨林的大象……   哦,想省事的时候出差不让秘书定机票,自己懒洋洋做个脸再瞬移到目的地。   这个过程中她也发现了这个类似任意门的金手指的特点,出发的地点需要很注意,不能让人看到,到达的地点无所谓,因为会自动选择目的地附近没人看到监控也监控不到的角落。时间也是一比一的,不存在说自己到另一个地方浪了一个月回来才过一个小时的囧事。东西也是可以带的,只要她身体挨着的。只能在这个时空中穿梭,不存在回到某个时间点的某个地方。还有就是,一天只能去一个地方,一般不能超过八个小时,超过之后就会很饿很饿,饿的快要站不起来的那种饿。   上辈子她没指着这个金手指发财,纯粹就是拿它当交通工具用,更不要说什么瞬移到什么地方偷拿别人东西这种挑战道德底线的事了。   这辈子金手指跟了过来,除了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干,她要深入挖掘这个技能的闪光点,最起码得维持一个不错的生活水平吧,她想。   首先,她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摸着胎记想了一个地方。   再睁眼,眼前毫无变化。   她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想了一个地方。   一片白光闪过,瞬间被鼎沸的声音给淹没。   “还是去上次那家猫咖吧,听说老板又买了几只布偶,贼可爱。”   “酒吧驻唱的小哥哥太帅了,等他出来我去要个VX。”   “各位游客跟我走,看着小旗子。”   …… 第6章 乐建水 吃肉庆祝   很好,不是七零年代。   乐宛找了个路人借了手机,在对方不停上下打量她这个过时的装扮的时候拨通了她公司的电话,听着对面提示空号的声音,她兴奋的心情也随之一宕。   把手机递给对面锡纸烫的小哥哥,随口问了一句。   “你好,我想问下乐平酒店是在旧街那边吗?”   小哥哥一脸看她长得不错但是脑子怎么不好使的可惜样子:“旧街那边没有这家酒店啊,反正你说的这个酒店我是没听过的。”   乐宛又追问:“那你听说过乐开缘娱乐公司吗?”   对方更觉得她是神经病了:“没听过啊。”   乐宛终于死心,看来胎记不能带她到70年代的地方,只能带自己来到跟上辈子同时代的21世纪,但是这是另一个世界,相当于跟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是平行时空。虽然大体上的发展是一样的,主要事件也是一样的,但是很多跟自己有关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她回到70年代的家里,收拾好心情,开始考虑现在的局面。   她想过得好,但现在这个时机不是很好。还要五年才恢复高考,人们放开做生意还要六年,大多数人的生活开始有起色也是80年代的事了,到了90年代才开始各行业都欣欣向荣。这个时代的特性也决定了,她不能拿出什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来。即便可以,也要避开别人。   所以乐宛考虑之后决定,她准备先从改良家里人的生活开始,这五年,吃好穿好,这六个弟妹掰到正经路上,等高考一恢复就带上大的几个去参加。她倒不是对学历有什么执着,但是恢复高考后的那几届大学生还是很有含金量的,里面也不乏一些卓越的人才。她得到那个环境里去,而且就算是80年代,做生意也不是容易的事,多的是看准了时代的风向却栽倒在小石子上的人,她的社会经验也许还可以,但是专业技能未必就能适应这个年代,还是要不断的学习。   那怎么吃好穿好呢?而且自己就算想在几十年后挣钱买粮,也得能掏出东西来换啊。更别提自己还是个黑户,以后来户籍制度的完整和规范,基本没可能去打工或者开店置业。正思考着用什么东西发家致富,这时候乐果过来敲门。   乐果声音柔柔弱弱的说道:“姐,刚才周婶过来说,印刷厂这几天就装修差不多了,下周就能上班。让你赶紧去登记,看爸的工作怎么办。”   乐宛应了一声,工作么。她揉揉脸,看来这辈子还得是从出版业干起啊,真的是命。   天色也暗了下来,乐宛在确认完金手指之后心情平静了一些,抄上家里唯一一个闲着的小七出门。   循着记忆先到之前偷摸换钱票的“根据地”,跟一个白胖的大婶用一块钱换了两斤肉票和一斤副食票。然后就带着小七去供销社,很大手笔的买了两斤五花肉和半斤腐竹半斤粉条,接着去国营饭店买了几张大饼,又在菜站跟人家套近乎买了两颗不要票的白菜,两手提的满满的。   小七迷茫的看着姐一块一块的往出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抱着大腿:“姐,呜呜,你不要走啊。”   乐宛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我要走?”   小七吸着鼻子带哭腔:“妈就是啊。”   对了,王桂花那个便宜妈,走之前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了肉,吃完一抹嘴跑的 ̄□ ̄||   乐宛又在心里啐了王桂花女士一口,看给娃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她蹲下来,掏出口袋里的手绢,认认真真地把小七的鼻涕眼泪擦干净:“姐向你保证,一定不走。”   小七得到保证,开心的把眼笑成小月牙,“啾咪”一声亲在乐宛脸上。   乐宛:(~ ̄▽ ̄)~感觉自己无痛当妈了,人类幼崽真可爱。   东西拎回家,几个娃也基本都一脸“挖槽姐是不是准备吃完这顿就跑路”的疑问。   乐宛很光棍:“今天是咱们家的好日子,往后大家就要齐心协力,所以今天姐给你们露一手,也是庆祝姐的新生。”   人多,乐宛也不做什么复杂的,五花肉切薄片,大白菜片几片,再腐竹粉条泡水。家里也没油,就把五花肉贴在锅里,没一会儿猪肉片就蜷缩起来,泛着亮晶晶的油花。乐宛又把大白菜丢进去翻炒,腐竹放进去,加上盐和酱油炒个差不多。这时候就把粉条丢进去,加水盖盖。   另一边的玉米面她也捏了点小饼子,等到锅里差不多的时候就把玉米面贴在锅边。   香味围绕着院子转来转去,乐祖咽了口口水,乐梵还在怀疑大姐是不是有事。   她试探着问二哥:“要不……我去跟大姐说,钱放我这里管?”   乐祖闻着味儿纠结再三:“还是信姐吧!”就冲姐这好手艺。   乐梵翻了个白眼,她妈跑之前她就跟大姐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大姐说要相信妈,结果王桂花吃完连碗都不带刷的就跑了,现在二哥怎么也是这个德行。全家难道就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吗?   话是这样说,晚上的饭依旧吃的舒心,姐放的肉多,不用他们扒拉着挑,大饼子吃的人幸福的冒泡。   大的三个还好,小五小六小七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   之前姐也做饭,但从没有这么好吃过!   肉炒的恰到好处,稍微有点焦但又不像之前为了炸猪油给炒成干,腐竹和粉条更是配合的好,吃起来满口都是香味。就连以前顶顶看不上的玉米饼都因为在菜汤里浸过而格外美味。   一顿饭吃下来,几个孩子都心满意足,小七还抱着碗舔,因为姐说他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坏肠胃。   乐宛看着也满足,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厨艺好,但从来没有哪顿饭让自己这样有成就感。原来做饭给家人吃是这样的感觉啊!   另一边的赵丽娟这时候也等回来自己的家人,两个儿子一看到她身上的伤口就生气。   “妈,你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呢,手肘上磕的可不轻。”   “什么玩意儿啊,叫我说就不应该让乡下人进城买东西,插队闹事,怎么就不给她抓起来?”   乐建水也黑着脸:“行了别说了,找找家里的紫药水。”   赵丽娟心下熨帖,乐妙妙站在一边觉得有些羞愧,妈回来就哭,自己也没发现妈身上居然有伤。   她带着哭腔:“妈妈,你疼不疼啊,妙妙给你吹吹,呼呼~”   旁边的乐建水本来还有一点觉得女儿没眼色,现在却心软的一塌糊涂,乐晓刚乐晓健也觉得妹妹真是天下第一的懂事可爱。   等到晚上睡觉前,赵丽娟才哭着对乐建水说了实情。   “她恨我!你说说那么大点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恶毒到这种地步!我嫁给了你,就是乐家的人。她都十六了,又能留几年?到时候工作一带走,几个孩子还不是要赖上你?”   “晓刚明年就毕业,咱们那时候特意让他留一级不就是怕毕业太早安排不了他,晓刚就得下乡?现在连我的工作都没了,晓刚明年咋办?难道真的让他到穷乡僻壤去当知青吗?”   “还有妙妙,妙妙今年就得上学了,我看人家送孩子上学都给买一个最新的军绿色小书包,可神气了!你忍心让妙妙背个破烂书包上学?”   乐建水沉着脸,他何尝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本来二哥的工作他是没想头,但架不住赵丽娟天天在耳朵边上说,他现在就觉得这工作合该是自己家的!兄终弟及,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没想过给赵丽娟买个工作,但家里三个孩子呢!平日里照顾都照顾不过来,那点工资吃了花了每个月都剩不下!你说这钱,怎么就那么不禁花呢?也不知道二哥家里怎么养的,能把几个孩子都拉扯大。   这个工作来的正是时候,只要赵丽娟拿了工作,明年就能攒下点钱,老大就送去当兵,老二到时候接赵丽娟的工作,一家子谁都不用下乡!   谁知道乐宛怎么突然之间变口风了呢?   赵丽娟也止住哭泣犹犹豫豫的开口:“我寻思着,乐宛敢这么有底气,是不是……”   乐建水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听见也没当回事:“是什么?”   赵丽娟咬咬牙:“你不是说你二哥当年跟着几个下牛棚的一起去过禹城吗?”   乐建山的确是去过禹城,□□的头先一年,乐建山高中毕业念了点书,都结婚了还跟着老师去禹城。后来他老师下了牛棚,没几年就病死。乐建山跟着也被革委会翻来覆去的查,但是他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老师在学校时候照顾他,他跟着老师跑了趟腿,自己到那儿就先回来了。   因为他成分没问题,革委会查了查也就放过。   现在赵丽娟问的,也是藏在乐建水心头的疑问,他记得那时候二哥回来抱了个绣云纹的包袱,他跟乐建山住一屋,看着他把包袱藏床底。后来再找包袱就不见了,革委会也没查出来,他就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二哥一个工人,养爹娘,养那个憨吃酣睡的老婆,还要养七个娃,还都送进学校,当真是只靠工资吗?   这事不能想,一想乐建水就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这让他感觉害怕。   “别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等这个月我忙完就去找乐宛。”   赵丽娟心里七上八下的,含含糊糊的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一遭的,也许是今天乐宛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居然这么有底气,免不了就瞎想。乐建山到底留没留东西下来她也吃不准,但是看乐建水这个态度,她心里也有点忐忑。   她是见过革委会抄家的,她跟王桂花不一样,王桂花是地地道道的从农村里出来,她从小其实是长在城里。那时候她是城里一个富商家的丫头,她妈就是丫头,生了她陪着富商家里的小小姐,这才让她跟着认了字念了几天书。后来富商跑了,她成了被压迫的无产阶级姐妹,成分再正没有了,也就跟着妈回农村去。   她跟王桂花一个公社不一个大队,知道王桂花嫁进城之后就特地跟王桂花走的近。最终费心巴力的嫁给了城里人乐建水。嫁到城里之后有一年,那个富商偷跑回来拿自己埋在荒宅里的古董被抓了个正着,她也作为证人被叫过去指认。就那么几件摆件和古书,富商被压着跪煤渣,脖子上挂了牌子游街。   想到这儿,她就打了个颤,不敢往下想。真要说的话,她在富商家其实没吃多少苦,毕竟有吃有喝还能读书,说是伺候小小姐,也就是给人家当个陪玩。反倒是后来回乡那几年她吃尽了苦头,这话她就在心里想,在外头打死她也不敢流露出半分意思。   这天晚上,夫妻两个背对着背,谁都没睡着。全家睡得最香的就只有在客厅的乐妙妙了。 第7章 换钱 第一桶金到手   次日,乐宛就带上几个弟妹去学校,乐祖好说,他念高一,这年头高中三天两头的停课,缺一两个月也不打紧。交了学费就直接进班。   乐果难办点,她去年就小学毕业了,但是一直没上学,乐宛说了好些个好话才让学校收了她,让她先跟班走,不行的话到新学期再留级,这段时间学费也就收个一半。   剩下几个小的,乐梵回自己班级上课就行。双胞胎学校不是很愿意收,说要等到秋季新学期。   一听这话,小五就乐得直蹦高。上学有什么好,还不如在家里,姐今天从邻居钱大娘那儿买了几只鸡崽子,他玩的正高兴呢!   小六就一脸乖顺,日常沉默是金。   小七嗦着手指头,看着哥哥姐姐们一个个送进学校,他有点害怕。想起昨天五哥跟他说学校可吓人了,送进去就出不来。他不要!他就想跟着大姐。   乐宛把小七的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小七可能是太小了,他生下来就是老小,又摊上王桂花那个不作为的妈,打记事起就是乐宛带他最多,他现在基本上完全处于一个把乐宛当妈的状态。   得了学校的说法,乐宛也不着急,带回去就带回去吧,到时候统统送进厂里的职工托儿所。   交代了大的几个要好好上学,一人发几张粮票发几毛钱,学校中午也提供吃的,中午就让他们在学校吃,交代他们约好每天放学时间一块回家之后,乐宛后面就坠着几个小豆丁去印刷厂办了登记替了乐建山的工作,正式成为一名印刷厂女工,同时也约定好再过七天就回厂里上班。   回到家,太阳已经老大,几个娃站在厨房门口含着手指。   乐宛只能认命去做饭,翻了翻整个厨房,昨天买的都已经吃完了,现在只有小半袋的玉米面别的啥都没有,盆干碗净,连油都没有!   乐宛甩甩手,来了来了。昨晚她想到的主意,就看今天能不能成了。   乐宛把豆丁们打发出去,锁了门,按着胎记想了一个地方。   一片白光闪过之后,乐宛出现在了一个旅游镇。这个镇她曾经听说过,以做仿古钱币和摆件为主,间或做些古董买卖。   这时候正是中午,但旅游区这边在下雨,滂沱的大雨遮了门店,弄得游客都缩在酒店里不出门,很多店都关了门。   乐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个监控拍不到的屋檐下,她特意换了一件裙子,领口高的无袖白色的确良裙子,还是乐建山在的时候给她买的,当时说的是给她买身好的该相看人家了。就为这件裙子,王桂花嘟囔了好长时间,不外乎就是说丫头片子穿那么好干什么,还不如买块肉家里人都吃点。   现在这件裙子就派上了用场,样式不算太老旧,更何况后面吹起了一阵复古风,这裙子勉强也算的上,总而言之走在21世纪的大街上不会被人频频回头的那种。   乐宛还把大辫子梳开,头上用细格子布条勒出个发箍,看上去就很港。   她装作没带伞的样子躲在屋檐下,离乐宛最近的一个小店,装潢不起眼,外面做了仿古的招牌,玻璃门上用红色大字粘着“收古币分币工艺品”。屋里坐着一个男生,看见外头有人在躲雨就招呼她,反正店里本来就没个人,还不如让人进来避避雨结个善缘。   “小姑娘,没带伞吧?赶紧进来躲躲。”   乐宛矜持的笑笑就应声进去,店家看上去年纪不大,脖子上挂着耳机,脸上有些青春痘留下的痘坑,看上去像个本分人,他递过去一杯水顺便搭话。   “你是来旅游的?”   乐宛喝了口水才回答:“家里人过来看东西,我跟着出来玩儿的。”   男生来了兴趣,“看东西”也是这里比较隐晦的说法,这地方虽然是旅游做支柱的,但是也少不了暗地里的古董来往。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来淘货,有的店来了真货色也喜欢跟认识的富人打招呼来看东西。   “看什么东西啊?”   乐宛装得天真无邪:“谁知道,就是些破烂摆件吧,反正我就是来玩的。”谢谢这个身体,要不然她三十多岁装十六,可为难死她了。   男生也不追着问,反而搭别的话:“哦,那你来这儿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吗?”   乐宛装作神秘的看着他:“我跟你说你别给别人说哈。”   她故作天真:“我带了东西来的!我奶奶之前送给我的东西,我带上准备换点钱。我想买个小裙子,爸爸不让,说我裙子太多了。可我真的很喜欢那条小裙子,才1888。”   男生觉得好笑,这里玩钱币的多,多是古币。当然造假的也多,镇子里就有几个工坊以造假为生。做坏的就直接扔河里,之前很多小孩子河里挖个假的当宝贝,拿来给他们看要换钱。   “哦?那能让我看看吗?”   乐宛瞥了他一眼:“呐,我觉得你是好人才给你看的。你看看这些币是不是真的?”   乐宛从兜里掏出来几个硬币,一分钱的三个,五分钱的两个。   男生大眼一瞅就乐了:“这可不算古币啊姑娘。”   乐宛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怎么?1971嗳,这还不算古?”   男生被她逗得直乐,还真是小姑娘,看上去也就是个00后:“七几年的币也有人收,但是这东西毕竟距离没那么远,收的人也就是玩一玩。这又不是纪念币,又不是错版币,连元光极品都算不上。哦,中间这一枚勉强算的上元光。这东西就算卖也卖不上价啊,就是个几十一百玩个乐。”   乐宛瞬间丧气起来,赌气一样:“那我不要了。”   男生还劝她:“没事,收回去图个乐。你再放几年说不准就能卖上价了。”   乐宛装作丧了吧唧的问他:“我不要了,你收不收?这东西再放几十年也没用,你看,1971到现在都几十年了,你还说不算古呢!我奶真是偏心眼,她跟我说这个东西能卖五千块的。”   男生想了想,收就收了,反正最近市场也蛮稳定。那几枚分钱还好说,钱币出厂之后基本没用过品相好的元光倒不是那么好遇,正好爷爷喜欢收元光币,自己留点给他拿过去。   最终,这五枚钱币换了一百块钱,那枚元光币贵点,算六十,剩下几枚都是按十块一个收的。   乐宛心知店家中间还是要赚,那枚元光的一百以上也能卖的,剩下几枚她不清楚市价。但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也就旅游区这里出手没人问她要身份证,转手就能得一张一百块。   换完她就着急走,家里还有几个小的等吃饭呢!   拒绝了店家要借给她伞的好意,走之前她还不忘问一句:“你这儿收不收粮票?我之前看我奶的铁盒子里还存着几张粮票呢!”   店家有些无奈:“我不玩这个,但有人收,跟币一样,得看成色。发行量小,名家设计的票面,价格会贵一点。还有一些错版的,也有人炒。成套的比单个的贵,之前我有朋友花四万收过一套。”   乐宛装出一副咋舌样子:“哇塞,那我回去问问我奶,要是能挖来我可以找你吗?”   没人拒绝上门的生意,男生点点头。   乐宛拿了一百块就奔去不远处的超市,以前只觉得一百块钱买不了啥,现在一看一百块的购买力还是很惊人啊。   一瓶900毫升的大豆油,十三块九,五公斤的小麦粉,一袋只要二十二块九,大米更是在做活动,五公斤的米只要二十八块九!   乐宛觉得自己跟掉进米缸里了一样,左拿一件右拿一件,两手拎的满满的,把一百块花个精光。结账时候因为购物满五十九,还送了她一包方便面。她买的东西多倒是不稀罕,但是手里拿纸币倒是引得收银台的姑娘看了她好几眼。没办法,这年头,用纸币的才是稀罕人。   乐宛心里盘算着,怎么着也得搞个手机,一百两百还不算引人注目,但凡钱多点就太怪了。   拎着五公斤的白面,一瓶900毫升的豆油,两格鸡蛋,还有五公斤的大米回到家的时候,乐宛终于松了口气。   她推门出去让三个小的去邻居家里买点菜回来,城里每天下午四点有菜站卖菜,凭票买。但不是所有时间点都有卖的,所以这时候的邻里关系都很好,因为大家过日子就是你换换我的,我换换你的。乐宛家一边是废宅,另一边住着个上岁数的老太太,平时这条街谁家里缺菜了就去问她买,她家里种的多还有个大地窖。   看着小五小六带着小七撒欢一样跑了,她心里免不了有些可惜。刚才她可是用几枚分钱就换了整整一张一百块啊!   给他们那三毛钱要是拿到几十年后还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呢,现在只能换两把青菜。   她手脚麻利的把东西转移到厨房,米面都把袋子换了,原先的袋子丢到灶里,等着一会儿开火就给烧了。鸡蛋拿出来放缸里,豆油倒出来放钵子里,鸡蛋格子和塑料油瓶拿到里屋藏好,准备下次再走时候给带走扔垃圾桶去。不然塑料烧起来的味道太刺鼻了,家里可还有几个小娃娃呢。   准备好一切之后,她跑到门口装作刚送完人回来。   没一会儿,小五手里抱着一颗大白菜,小六小七一人拿着一颗大白萝卜回来了。   小五看姐好像刚送走什么人,顾不上拿大白菜邀功就问道:“姐,是谁来了?是大姑吗?”   听到大姑,小七就瑟缩了一下,嫩生生的小脸上流露出害怕,他怕大姐改变主意了又不要他了。   乐宛弯腰把小七捞起来:“谁说的?你姐我就不兴有几个朋友啊!”   小五撇嘴,姐哪儿来的朋友?她老说家里穷,同学都看不起她的。还能有朋友到家里来?   乐宛把小七手里的白萝卜拿下来放盆里,招呼几个小的去洗手:“谁说你姐我没朋友,你们去厨房看看,人家还送了东西来呢!”   小五不信,拉着小六去厨房。   一阵尖叫从厨房传来。   “好多白面啊!”   “哇!还有鸡蛋!”   “还有米!!!我都没吃过!” 第8章 日常 大米白面   小五一阵旋风一样飞出来:“姐,姐!你朋友给你送的吗?怎么送这么多的!”   乐宛看他激动的满脸通红,只怕是从来没见过家里这么多的粮食:“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听说咱们家的事过来看看我。”   小七扑腾着腿也要下地,乐宛给他放地上,他歪歪扭扭的跑进厨房里,跟着就奶声奶气的一阵惊呼:“哇!!”   小六也很激动,但他不怎么爱说话,就只蹭了蹭乐宛:“姐,我给你烧火吧。”   乐宛摸了摸他的头,宣布道:“行!咱们今天中午吃大米饭,等晚上你们哥哥姐姐回来了再做面条吃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震天的一声吼:“好!”   乐宛挨个给他们一人嘴里塞颗糖,一百块钱剩了点,她就称了几十块没什么包装的糖。大的几个现在不要想,给他们吃还要费劲解释,小的几个就有了口福。   小七嗦着嘴里的糖,哇塞,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甜甜的,不是牛奶味,而是水果味,他吃过的水果不多,就只能凭本能形容:“哇,姐,这是什么糖?我觉得酸酸的!”   小五不服气:“什么酸酸的!我的是奶糖!”   小六奋力回想了一会儿:“我的应该是山楂。”   这下几个小的可有事做了,被乐宛拦着不许从嘴里拿出来互相舔,他们只能蹲了一圈,互相形容自己的糖有多么好吃!姐的朋友真好!   大米饭蒸够三个大人吃的量,鸡蛋单独炒了一盘子,大白菜也炒了一盘,几个小的看见她炒鸡蛋时候放油都吓的目瞪口呆。她看着几个小的馋的太狠,又蒸了点鸡蛋羹。   作料没几样,她发挥的余地也有限。她盘算着回头还是得买点调料回来,最起码搞点干辣椒什么的吧,炒白菜怎么可以没有辣椒!   就这几样看上去就简陋的菜,几个小豆丁吃的都把脸埋进碗里了,一个个把腮帮子都吃的鼓出来。大白菜油汪汪的,不像煮出来的没一点味道。鸡蛋炒的蓬松,吃的停不下来。还有蒸蛋,之前家里蒸蛋羹蒸出来都是蜂窝状的,姐蒸的又光又亮!一口下去软软的,能直接滑到胃里!   吃到最后米饭还剩了点,小五小六还要接着吃,乐宛摸了摸他们的小肚皮,严词拒绝了。她把剩下来的米收起来,准备晚上做个蛋炒饭,勉强算个菜。   小七吃撑了就困,揉着眼睛要睡。乐宛也不敢放他们几个出去跑,吃撑了再跑容易胃下垂。让这几个在院子里转转消食,然后都撵去睡午觉。   洗了碗她突然闲了下来,说起来也是不容易,她穿过来头一次闲下来。她扒拉原主的记忆,想看看原主原先闲着时候做什么,一扒拉就发现,原主原先上学间隙就是给家里人洗衣服做饭,院子里那两块地的菜也是她管,其他就是纳鞋底缝衣服。   现在呢,洗衣服的活分配下去了,菜地活分配下去了,喂鸡的活分配下去了。但是纳鞋底做衣服真的是想都不要想,乐宛天生跟针线犯冲,以前她在孤儿院时候,衣服蹭剐的地方她都缝的跟蜈蚣一样,还缝的她手疼,后来有钱了就更不要指望她的针线能随着岁数增长就获得提高。   她这时候盘算着干点什么换钱才是正事,从七几年倒腾东西去几十年后这条路她得认真考虑,七零年代要什么缺什么,根本就没几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拿钱币去换钱也不是长久事,换个一两次行,换多了就该引人注意了。而且自己还是个黑户,每次过去都提心吊胆的。   乐宛给自己定了目标,还是得在现代有一个落脚点,不说能买房买车那种身份,最起码租个房子有个手机,还要找到一个规则范围内的换钱方式。现代的钱她不需要挣太多,毕竟她需要的东西在后世都很便宜,为难的是身份问题。   瞎想的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刚暗下来大的几个孩子就回家来了。   刚回家,小五就飞奔上去抱住二哥的腿,乐祖被他一个飞扑差点扑倒,小五神神秘秘的趴在乐祖耳朵边上说自己中午吃了大米饭,大米饭可香了!还有炒鸡蛋!他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炒鸡蛋!   小六还是那副沉默样子,给哥哥姐姐们倒水洗手。   小七则抱住乐果的大腿,家里除了大姐他最喜欢三姐,他悄悄跟三姐说自己中午吃了好东西,鸡蛋羹滑滑的,跟以前家里做的那种带蜂窝的不一样。   这下子只剩下乐梵没人搭理,她有点掉面子,盯着小六看,小六跟个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倒了水,又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摆摆手让乐梵弯腰,这才言简意赅的对乐梵说:“姐的朋友送了好多东西来,有米有面,我们中午吃的大米饭,姐说晚上吃面条。”   乐宛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六个,然后解释道:“没错,我同学,之前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也不认识,听说咱们家的事,送的大米白面还有油和鸡蛋。”   这下大的那几个也没话好说了,乐宛开始赶着他们各自洗手做事。   鸡崽子抱了八只回来,乐梵去忙着搭鸡窝,乐祖去帮她忙,手里拿着木板子比比划划。老三在菜地里看种什么,小五小六挥舞着扫把,弄得灰尘乱飞,被老四按着收拾了才老老实实扫地,小七则深深的记住了姐当时说的让他监督,他一会儿蹲那儿看搭鸡窝,一会儿奶声奶气的说自己要吃番茄,还跟着小五小六一起在院子里瞎跑。   乐宛很满意,就得是这样,各干各的,她可不想伺候一大家子还要费心给他们断官司。再一看,六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基本都不合身,皱眉想,下次再去得多淘换点钱,最好是能买点布料回来。眼瞅着要暖和了,都得重新做衣服,乐果的裤腿都吊的老高了。   晚饭一做,大的这几个就知道姐没骗人,太香了,香味往鼻子里钻。   这天晚上吃的是面条,乐宛连玉米面都没放,一人一大碗的白面条,面条切得稍微粗点,面里丢几片白菜叶子,剩下的白菜切丝凉拌,里面还放了些香油,闻着就香,另炒了一大碗的鸡蛋酱当浇头。中午剩下的米就懒得做了,毕竟面她是按照八个成年人的量准备的。   这顿饭吃的老二老三老四几个心里打突,吃了一碗明明没饱也不敢添,还是乐宛按着他们一个个又添了一碗才算。   乐祖不好意思自己吃太多,但他饿啊,学校里今天又是半天上课半天下地,中午他就吃了一个窝窝头,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上次吃白面是什么时候了。   乐果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作为这家里第二个大的女生,平日里就是干得多吃的少,姐给她添的饭多,她吃的亏心,毕竟今天她啥都没干,连小四今天都搭了个鸡窝呢!   乐梵倒是很光棍,她狐疑的看着姐,觉得姐是不是疯了,昨天吃大肉,今天吃白面。准备几天吃完,往后不过了?她打定主意一会儿去厨房瞅瞅,别不是姐把玉米面全换了这一顿,准备吃完全家整整齐齐上路吧?   乐宛:……倒也不必。   乐宛光看脸就知道这群小孩在想啥,懒得跟他们计较。催着吃完之后,安排老二去洗碗。   吃完饭这段时间,乐宛准备把它列为全家开会时刻。   她照旧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先是对今天所有人的行为提出表扬,顺便给他们展望了以后的生活,接下来就是各自分说今天干了什么,提出各自的三两点提议,大家商量着后面怎么办,然后各自去点了煤油灯写作业洗衣服。   乐祖说自己今天半天上课半天下地,还是有些不死心:“姐,说真的,我还是不上了吧。反正现在学校也是三天两头停课。”   乐宛予以驳回:“你管那么多呢,你回来干啥?做饭洗衣服带孩子?你后头准备找个人嫁了吗?”她也了解过一些特殊时期的高中生活,说是十年期间,很多高中都是以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为主,学校也会安排一些劳动,但就这样她也不想让乐祖从学校这个环境出来,不是为别的,中学时期跟同龄人相处的时间,很多能决定人的一生,那是最初与社会相交的起点。   乐祖被这攻击弄得满脸通红,败下阵来。   乐梵说自己今天上了语文数学科学课,乐宛点头:“这两天我考考你。”   乐梵脸色一变:“学校还没考试呢!”这学期开始还没多久,现在也不兴期中考试,一般就是老师弄点小测试,再加一个期末考。   乐宛:“你管学校考不考试!我就要考!咋地?不行?”   乐梵败下阵来,脸色铁青。   乐果喏喏开口:“我好长时间没上课了,有点跟不上。”   乐宛:“让乐祖给你补!一个月,补不上我就罚乐祖!”   乐祖:……   乐果脸红红的点了头,她初中生,乐祖辅导的了。   剩下三个就不用说了,一整天就在眼皮子底下。   乐宛舒心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自己闺蜜说“养孩子如果不是为了玩将毫无意义。”看着小四那副糟成绩怕被发现的样子她心里就爽。   完虐了几个大的,又让小的几个认了认字,晚上盯着所有人洗脸洗手洗脚,这才催着一群人上床睡觉。   不过,她看看左右两边差不多都是十个平方的屋子,回头得再起两间屋,那边大的小的得分开住,这边她也不太适应跟别人一个屋,更别提往后她可能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一个屋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正屋她也不想住,回头收拾出来打个大点的桌子,今天几个小孩写作业都是趴餐桌的,那桌子掉了半条腿,下面垫着半块砖,稍微动静大点就晃。还得找人拉电线,之前为了省电费,屋里就只有正屋拉了电线,别的地方都是用煤油灯。   吃的饱,一沾床就想睡。正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老四“哎呦”一声,喊着让点煤油灯。   “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第9章 方便面 开始上班啦   老三手快点了灯,乐宛刚才就暗叫一声不好,没顾上拦她。   灯一亮起来就发现果然是那包方便面。   乐宛看着乐梵手里拿着那红彤彤的一包,某品牌的红烧牛肉面,懊恼的想拍脑壳。怪不得自己穿回来时候就觉得不太对,方便面她随手一扔忘记管了!   她干笑着抢过来:“朋友送的,我随手一扔忘记了。”   乐梵:“哦~~”这一声三转的哦,真的是……   乐宛:……这小人精。   “你想怎么样?”   乐梵耍赖:“不考试。”   乐宛:“……我看你不光长的美,想的还怪美!”   护着不让这俩看清楚方便面袋子,乐宛出去找了个碗,拿了两双筷子,把家里唯一的热水瓶拎过来。没办法,东西都被发现了,再藏才是问题。   一边泡一边洗地:“跟你们说了,这就是个面,我朋友说国外有人就吃这种面,拿过来给我尝个稀罕。”   乐宛把包装撕开,面饼倒出来,又把作料倒上,最后加上一大碗的热水。乐梵闻着味儿已经听不到什么了,满眼满心都是眼前的方便面。   趁着姐妹俩稀奇的讨论这面为什么是弯弯曲曲的,乐宛悄悄把方便面袋子藏好,赶紧的!盖房子!这一个屋檐下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方便面这个东西吧,头一次吃肯定会觉得怎么还有这种无上美味,但吃多了就觉得这玩意儿简直反人类。乐宛上辈子加班时候就吃伤了,现在闻着味儿就差点梦回加班加到凌晨的阴影。   乐果和乐梵就不一样了,吃完还念念不忘,震惊于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乐宛心里狠狠吐槽,这是食品添加剂的味道!然后趁她俩吃完乐宛就开始吓唬。   “出去跟谁都不能说,我这个朋友也是别人给她的,人家里有人在国外。你们可不兴说,说了革委会就要去查她家了。”   乐果被吓了个激灵,她见过革委会查东西,说那家子是走z派,屋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锅碗瓢盆砸了个遍。最后说是没查出来什么,但是家也毁了,屋顶的瓦片都被掀的乱七八糟。   她保证:“我不会说的。”看一眼乐梵,“我也不会让小四出去说的!”   乐梵也跟着保证。她就觉得姐太牛了,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乐宛千叮咛万嘱咐:“也不许告诉乐祖和小五他们!”   得到姐妹俩的再三保证她才放下心来,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命都短了几年,她不是没想过自己能来回穿这件事会被几个小的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吃的白米白面豆油,这些东西关系再好,送一次两次也就算了,送多了这几个能不起疑?谁家家底能撑得起三天两头送朋友白面?更别提自己得隔三差五关在屋子里不知去向,但是乐宛觉得最起码自己得瞒个一两年左右,在这个时间内得找借口把事件合理化。现在他们都还小,就算只知道一点,万一说出去也是弥天大祸。别人不会觉得她装神弄鬼,只怕会把她逮起来批斗说她搞迷信……   接下来的几天,乐宛也在尽全力的去融入这个时代,每天几个大的去上学之后,她就带上小的三个出去转。   革委会、武装部、供销社、粮管所、火车站、国营饭店、各大工厂,她全都转了个遍,也把脑子里那些地形什么的都记熟了。她未来工作的印刷厂离得不远,从家出来过两条街就是。几个孩子读的学校也都是就近,在一条街上,还是大路,来来往往的工人不少,省了她一番担心。   本来她还打算去拜访一下乐建山的几个朋友,考虑了下又作罢,这个时候都在上班呢,再说她还没开始工作,上了门免不了人家要忐忑是不是揭不开锅去借钱,这年头都不容易,何必给人家添这个麻烦。等过些日子,自己工作稳定些,也好师出有名,拎点东西上门也好看。   这几天下来,她也渐渐发现三个小家伙的不一样,小六看上去最不爱说话,但却是个黑芝麻馅的。就好比他想要吃东西,临到中午大家都饿,他就会故意的走三步缓两步,在几个人里落到最后头。要是乐宛发现了直接说回家做饭,他就跑的快,一点不见累。要是乐宛没说,他就会拉着小七走,小七心里事少,看见六哥走不动就会跑到乐宛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问“怎么还不回家呀”。然后乐宛就会抱上小七招呼他们回家去。   小五看上去机灵,实际上就是个傻的,就他走路上,几步路就没有正常走过。不是蹦到路边划拉蚂蚁一抬头发现姐都快过街了,就是踢个小石头幻想那是什么足球排球篮球乒乓球,一路踢着嘴里还不消停。摔个大马趴也跟没事人一样,拍拍土就站起来。   小七就很直接,他出门少,之前王桂花把他关家里不让出去,他又不像双胞胎哥哥那么机敏,一直听话不怎么出去玩。这次走路上看到那么多没见过的,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抓着乐宛的一根手指头各种问。   乐宛一颗心掰成八瓣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感谢计划生育,自己要是结婚生娃,一个就够了!够够的了!   这几天乐家的伙食水平也是急剧上升,每天都是大米白面,吃的连最稳重的老二都害怕。更别提姐做饭时候放油放的海海漫漫,半钵子油看上去多,搁原先能吃好几个月的,现在没几天就下去一半!   吃的好不好,小孩子新陈代谢快,表现的也最明显。没几天,最小的小七好像脸颊就鼓了点,乐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拉着乐果乐梵一块看。小七被几个姐姐盯着看也不害羞,咧着嘴笑,米粒牙挤挤挨挨,脸颊上若隐若现的一个酒窝。   “哇,咱们小七还有酒窝呢!”   大家都稀奇的不得了,挨个过来戳,戳的小七嘟起来嘴,不乐意的往乐宛怀里埋。   乐宛也体会到了自己闺蜜看儿子那种越看越喜欢的心情,啊,把一个奶团子养的白白嫩嫩的,真的很有成就感!   转眼间就到了乐宛该去上班的这一天,她起了个早,给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头发梳成一个大辫子垂脑袋后头,穿上一身补丁少的衣服。因为是头一天,几个小的就先不带,正好乐祖学校这天安排学生下乡看演讲,乐祖就请假了一天。那演讲也没什么看头,就是几个贫农上去说说自己当年是怎么被地主欺压的,地主又是怎么被打倒的,然后上升一下思想,大家喊几遍口号。   这时候刚忙过春种,地里的活离不开人,往常这种演讲都是把人请到学校去讲。这个时节附近的公社都忙,不放人去,学校老师干脆就带了两个班下乡,听了演讲再顺带着参加劳动。   乐祖家里的情况老师也了解,痛快的给了假。   于是这天一大早,一家子小豆丁就排排站好,本来是打算送姐去上班的,但是姐不让,说印刷厂味道大,对小孩子不好。于是也就作罢。   “姐,你放心,我今天一定看好家,晚上去接你!”说这话的是乐祖,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乐宛就忍不住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扛炸药包了呢。   乐果忧心忡忡的说:“姐,你中午咋吃啊,要不我给你送饭吧。”最近几天家里稳定了许多,几个孩子学校也近,乐宛寻思着他们在学校未必比在家吃的好,所以几个大的都不吃食堂了。赶着中午回家吃饭,顺便帮家里做点事。乐果想着姐中午忙,食堂吃的也就那样,还不如给姐做饭送去。昨天还蒸了一锅大馒头,姐让她们不要省,说自己跟朋友开口了,最近再借点粮回来。   “可别,你姐我头一天去,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吃食堂,要不显得多不合群。”到时候送去的是大米白面,叫知道她家情况的人看见只会觉得奇怪。而且进入一个新环境,随随大流不坏事。   老四就比较直接了:“姐,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两次他就不敢了!”   乐宛:“……”你们到底是把上班当成什么了啊喂!还有你个死丫头到底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啊能得出这样的人生经验!   小五没心没肺的,蹲在地上玩蚂蚁玩的贼起劲,都没听哥哥姐姐们说什么。小六还是那副默默的样子,牵起小七的手,用行动表示虽然他是倒数第二小的但是他会照顾倒数第一小的。   小七刚跟乐宛熟悉起来,最近几天又形影不离,他眼泪汪汪,手指头搓着衣裳边,很不舍的样子。   看着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乐宛就不忍心,抱了抱小七又挨个嘱咐几句,让乐祖中午早点做饭,半晌时候给小的几个加餐。都交代完才拎着一个洗的斑驳的靛蓝色布包出门。   走出老远又回头看,一排大大小小的还在门口,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往后也是有家里人送出门的人了! 第10章 捡字工 铅字印刷时代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印刷厂,负责接收她的是个上岁数的中年男人,别人都叫他方工。只见他方脸阔耳,身板挺得直直的,左脸上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白印子。说起话来声音很是浑厚。乐宛虚心跟在他身后听他介绍。   印刷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来的钢厂改制,把旧址拆分,印刷厂分到了四栋厂房。后来又往外扩了点,又建了一栋,中间加了一道院墙,把宿舍跟厂房隔开。   所以真正工作的地点也就三栋房子,剩下两栋都是宿舍和食堂。   这三栋里,靠东边的那一栋,一楼和三楼都是仓库,就二楼是办公室。中间那栋两层高,都是操作间,西边那栋是存放处,门口留了老大的地,方便运输车辆来往。   去年冬天,先是因为天气干燥,一个工人在车间吸烟,烟头不知道撂哪儿了引起了一场大火,把中间的厂房烧的干干净净。   要是烧了仓库或者存放处倒还好说,车间里头放的都是铅字铜模,这一下就把铜模烧了大半,设备也烧了个精光。   所以印刷厂也只能歇业,重新盖房子买设备定铅字。这一番折腾下来,足有三四个月没开工。   吸烟的工人也被押走,说起来也是乐建山倒霉,那天他在车间二楼捡字睡着了。别人都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在,等发现的时候二楼车间已经烟雾滚滚,好容易把人救出来,送到医院医生救了两天就说不行了。一氧化碳中毒,再加上天气冷,一路送去并发了肺炎,人就这么没了。   说起来乐建山,方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长的好看又白净,整个厂区都找不出来这么拔尖的长相。也就是搁印刷厂还好,要是到别的厂子里,碰上那些油嘴滑舌的青年,说不准就要被占便宜。梧市印刷厂这几年效益差,工作又辛苦,没什么油水。在这儿工作的都是老人,捡字这种要技术的更是岁数都大。一个个脾气都又犟又坏,那是跟厂长都能拍桌子的。   他介绍完就让乐宛先去干跑腿的活,交代她机灵点,多往捡字车间跑跑。本身乐建山的岗位是捡字工,他脑子灵光捡的快,一个月能拿40块的中级工工资。现在换了乐宛肯定是不行,捡字是门技术活,再灵光的捡字学徒都得磨上一两年,好的捡字师傅甚至都是干了十年往上,闭着眼都能摸到字架上哪个地方是哪个字。   这时候还用的是铅印,造成印刷业全面改革的激光照排技术还没有开始研发,距离全国大范围革新设备摆脱铅印还得过上十几二十年。   乐宛顺势到几个车间都看了看,印刷厂的厂房车间就是三个,捡字、印刷、装订,捡字在二楼,旁边就是放铅字铜模的房间,捡字工大部分都在那里头。一楼是印刷车间和装订车间。这两个车间都是细活,不可能让她一个新人上手。   这年头的印刷工作也很麻烦,把需要印的稿件交到印刷厂之后,需要先排期让捡字工一个字一个字的捡字排版,有些没有的字还得现定,梧市的印刷厂不做铸字的活,得跟外地的大印刷厂定。等到捡字工捡完字排好版,得先印出来一个样张。   样张印出来之后还得让人家审核校对,校对完没有错误还好,有错误就麻烦,捡字工得把错的样版改掉,动一个字就得全部的铅字跟着动。这样审核完才能让印刷车间开印,最后再装订。   乐宛听出来方工的意思是让她学学捡字,比起印刷车间和装订车间,捡字的活只要熟练了可是个香饽饽,那都不叫铁饭碗,得叫银饭碗!最好的捡字工人拿的工资也多,也受厂里看重。梧市的印刷厂不大,不比省城那种大印刷厂,但当个捡字工人,又体面又保险,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儿?   乐宛暗叹,现在这些人还不知道,再过个十几年,一场技术带来的产业革新将席卷整个华国。铅字印刷将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彻底成为历史,新的技术不需要铅字制版,不需要捡字,它更方便更快捷,捡字工也将全部失业。某种意义上来说,印刷业的革新是出版行业的一大进步。正是因为印刷不再繁琐,所以更多的作品得以付印,印刷成本的下降,也让书本变得更低廉。   头一天的工作平平无奇,印刷厂重建之后刚开张,还有几个工人没返岗,也没什么工作要做。梧市印刷厂的主要业务是对接工厂,教科书他们沾不上,粮票什么的也别想,都是省城的大印刷厂印的。他们就是印些学校要的通知和标语,工厂里面的种类就多,什么通知来往的单据,还有出货单之类的。   另外还有一个出版社的业务,说起这个出版社,早些年也算有点名气,出过几版名家译本。等到六几年时候闹的厉害,出版社里人少了一半,但是又是公家的,不能不办。这几年也会偶尔来出些什么连环画本子,大部分都是些歌颂英雄人物和打地主的。其他就是些零碎东西,信封啦,挂历啦,印的也不多。   哦对,还有一个报纸,叫《梧市早报》。这个报纸创刊就早,建国前就有了,三年前因为报社社长下了牛棚,剩下的人就瞎胡搞,报纸上登的东西梧市人不爱看,慢慢的就从一天出一次变成了一个星期出一次。   乐宛整理了下这座厂子的现状,觉得很不乐观,业务来源不稳定,周边厂子倒是订单多,但大多都很零碎。自己不能做铜模,导致业务扩展受限。厂里面出东西也慢,捡字的都是熟练工,不费什么时间,但铜模少了几个字就麻烦,还得现打电话让省城的印刷厂预留,跟着过来的班车送来才能做完一版。   按理说一个市级的印刷厂不该是这样,找人问了才清楚,梧市印刷厂是离省城最近的一个城市,到省城只需要两个小时火车。省城的印刷厂量大,价格也更加低廉。同时,梧市另一边的县城也有一个印刷厂,主要接一些小活。   乐宛懂了,也就说省城印刷厂承接了大部分走量的需求,县城印刷厂承接附近的小厂需求。梧市印刷厂就这样被夹在中间,大的粮票教材靠不上,小的又没有竞争力。可替代性高,去年被火烧了之后也没对周边厂子造成太大影响,人家直接就转去省城和县城的印刷厂了。   她在厂子里转悠了一天,心里已经有数。寻思着从哪里入手才最快,让她去做捡字工她肯定是不去的,她优势也不在重复性劳动上。但这几年想要放开手搞出版更是别想,说不好就得被革委会抓住小辫子。   但她丝毫没有换工作的想法,规则之内她总能想到办法,而且她带着几个弟妹,有妈还不如没妈,有亲还不如没亲。没有任何依仗,也不能全然把安危都寄托给别人。   抓住这个机会,把印刷厂做起来,把相连的报纸和出版社盘活,后面她也算多了一重护身符不是?   等到下班,她随着人流出了厂区,只看见不远处几个伸长脖子的小呆瓜。乐祖带着几个小的来接她下班,小七远远看见她就扑上来,跟个小炮弹一样把她冲的差点没站稳,然后大大的给了她一个亲亲。   她乐呵呵地抱住小七,旁边的工友就满脸羡慕:“这孩子长的真好看。”   这个工友叫许小慧,装订车间的工人。只见她穿着一身格子纹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两个辫子,脸圆圆的,脸颊上几星雀斑,很年轻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印刷厂上岁数的人多,难得碰到一个同年龄段的姑娘,她上来就对乐宛很亲热,中午还一起去的食堂。   乐宛笑呵呵的让小七叫姐姐,许小慧看着面前白嫩嫩的小团子,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真嫩!养的真好!   旁边几个青年看着是在走路,实际上正悄悄看着这边呢!工区好几个厂子,不住家属院的少,来来往往都能认个脸熟,心里正痒痒,长的这么好看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厂子的,正准备回家路上强行“顺路”一波。现在看到乐宛笑眯眯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当下就有几个青年心塞,这么年轻就生了娃这个女青年看上去就十五六啊!   乐宛抱着小七跟许小慧道别,迎上来的乐祖就把她身上的包拿过去,小七也乖巧的下地不叫抱。二哥说了,姐今天工作一天肯定累了,不能叫姐老抱着自己。   小五这个倒霉孩子,最近吃的好了就活泼许多,一路上那嘴就不带停的。   “姐你今天中午吃啥了?”   “厂子里面好玩不?”   “爸之前是捡字的,姐你也捡字了吗?”   乐宛被他问的都来不及回答,小五也不是要一个答案,没问几句就开始注意力涣散。   “哇哇哇,姐你看,那个人身上别的是钢笔吧!”   “我们中午吃了大馒头,哥做饭不行,白菜都炒糊了!”   “那个大婶穿的是啥呀,那么好看的裙子都被她穿丑了。”   乐宛:……求你闭嘴。   她对着怒目而视的“大婶”干笑两声,这倒霉孩子,人家就是胖了点就喊大婶。这下再不敢耽搁了,赶紧回家,再待一会儿就不知道小五那张嘴还能闯什么祸。   回家路上正好路过革委会,这地方有些僻静,平时工人们都是绕着这地方走。今天却不一样,革委会外吵吵嚷嚷的。   “一个下牛棚的还指望进城看病?想的那么美呢?”   “这种坏分子本来就应该枪、毙!是国家好心让他们在乡下反思错误!再说,都活了六七十了还治什么治!早晚的事!” 第11章 男主 撒谎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三七分的胖子推搡着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那人穿着破烂,身上的衣服都不能说是衣服摞补丁,应该说纯粹就是补丁摞起来的衣服。头发油腻腻的搭在肩膀上,把一张脸遮了一半,看不到神情,脚上是一双破草鞋。   他也不说话,任由对方推着自己。   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滚滚滚,你回去跟你们生产队长说,下次再瞎批文件我就去找他!你爷爷犯了错,能有个窝棚住还抱怨什么!莫不是还想过以前那种锦衣玉食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好日子?你再来我也是这句话!有口饭吃你就该感谢国家!还想进城看病?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胖子啐了一口就转身走了,就剩下那个瘦高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七有些害怕,攥紧了乐宛的手指头,小五探头探脑的看。乐宛拍拍身边几个明显有点害怕的小孩子,唉,当年下牛棚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做编辑时候接触过一个大佬,有一次提起来,大佬说自己小时候陪着爷爷下过牛棚。他爷爷是大学教授,被自己的学生揭发是“犯了修正主义的黑苗子”。全家都因此受了连累,爷爷的儿子女儿,有的跟他断绝关系,有的被连累下放到农场。他那时候还小,爸妈都在国外,剩下的亲戚要么不敢沾,要么够不上。爷爷就带他下了乡,安顿在破草屋里。每天都要挑粪干活,还有人盯着。他那时候还小,知道的事不多,跟着大队的小孩子们玩了几次,转过脸他爷爷就被开大会押着下跪。   他也因此被小孩子们喊“狗崽子”,大佬回忆起童年就忍不住的流泪。说爷爷平反回城,没两年就去了。过往太沉重,他活的太累,亲人反目,爱徒举报,纵然平反之后亲人间又恢复了来往,老人依旧心里下不去。   乐宛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在特殊年代并不少见,但亲眼看到之后还是免不了有点堵。   正想着呢,只见前头的青年摇晃了一下,噗通一声就晕倒在大街上。   乐宛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愁思,让乐祖去背上人回家。反正大路上没几个人,牵连到了她也只会说自己是看到人晕倒救的,前面革委会前发生的一幕她没看到,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乐祖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善良对他来说是本能。听了姐的话,利索的背上人往家里走。   乐宛趁机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啧,这得有个四十度了吧。   到了家把人安置在正屋,乐宛从屋子里摸出来半片安乃近,让乐祖掐着下巴把药送进去。正屋里亮着电灯,乐宛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一双狭长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眉毛像是开了刃的刀,一直延展入鬓。鼻子又直又挺,像一管玉箫。整张脸泛着白,跟现在人们的肤色格格不入。   纵然是见惯了后世的各类小鲜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好看的过分。   明明五官鲜明,眼窝深邃,标准的后世娱乐圈浓颜长相,但看上去就只会觉得这个人眉目清正,整个人有一种将刚硬和书卷气融于一体的气质。   乐宛想起自己出车祸之前做的项目,妈的,那个花两千万请的小鲜肉长的什么鬼!他那个角色应该是这样的长相啊!   咳跑题了,工作狂~乐宛找回被颜值大炮轰到天外的神志。   乐宛把人放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放在以前,她的朋友一看她转眼珠子就知道,这货又准备编瞎话了。关键是每次乐宛的瞎话都严丝合缝,说谎时候的神情贼真诚,唱念做打来一套的真诚。   乐宛:没办法,跑项目哪个不这样?严格来说这算是职业病。   晚上吃饭时候饭桌上就比较沉默,屋子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呢!也不知道姐为啥要把人带回家。   沉默着吃完饭,又沉默着搬好板凳开会。乐宛先发制人:“前几天家里多了大米白面,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疑惑。”   乐梵坐直身体:来了来了,这段时间她都好奇死了,试探了大姐几回没找到突破口。   乐梵可不信有什么朋友能上门送几十斤的大米白面,这东西多金贵呢!而且家里揭不开锅又不是一两天,早怎么不送?去年冬天饿断炊都没送,开春了倒是送?乐梵想,怎么大姐现在跟爸一样呢,爸那时候也老是三五不时的弄点粮食回来说是朋友给的。姐这次就离谱,上来就是细粮。肯定是姐从哪儿弄来的,说不好是姐找到了家里什么东西!拿出去换的!   “首先呢,我要向大家承认,我确实没有朋友送这些东西。向你们说谎了,对不起。”   乐宛:这个对不起是针对下面我要说的,sorry。┓( ` )┏   “事实上,在之前我就遇上过外面这个人。”   “那天我正打算去办下乡的手续,结果走到路上就碰见他,他跟今天差不多,一直在革委会外面转悠。我看他带着一个老人比较可怜就给他搭了把手,本来也没当回事,转过街一个公安悄悄跟我说这个人是他的侄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家里不能明着帮他。他给了我十斤白面,十斤大米还有油,让我留一半剩下一半给他。”   “十斤白面大米啊!我想着咱们家穷,根子也正。就算是真被革委会抓到了也没事,我就说自己不认识他,只是看他可怜给一两口吃的。除非被当场抓到是我给的,不然我不承认不就行啦?”   “哪里知道我那天拿了东西之后就找不到他。”   “我想着人就在城里,早晚能遇上。但是不敢给你们说,怕你们说出去再引人注目。所以只能骗你们是朋友给的,谁知道我找了好些天都没有找到人。”   “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送到的,这是诚信。所以前几天我一直带着小五几个在城里转悠想找到这人。那个公安后来又找了我一回,说他还能弄到一些稀罕东西,让我不要问太多,只管送,每次的东西都给咱们留一半。”   “今天又碰上了他,我就打算把上一次给的东西先悄悄给他。但是话也要跟你们说明白,咱们是一家人,主意也要一起拿,看往后是个什么章程?”   旁边的乐祖乐果已经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大姐居然敢干这样的事!   乐梵:我说呢,这么讲就说通了,她本来就觉得大姐自从跟三婶撕破脸之后就很奇怪,天天带着几个小的上街转。现在想想也没错,钱是人的胆,姐有底气,自然不惧三婶跟大姑了!   乐果有些害怕:“怎么会这样呢?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   乐梵:“算什么呀,我觉得好,咱们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就是过一道手帮帮别人嘛,大家只要往后不出去说,谁也不知道咱们屋里吃的啥。再说现在撒手,吃下去的粮食你们还?”   乐祖想了一会儿也开口:“我觉得可以,姐说了那个人是公安,肯定可信。”   小五听了个大概,随即表示:“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姐帮了屋里那人,咱们就能吃白面对吧?那还有什么说的?我要吃白面!”   小七拽着乐宛,奶了吧唧的说:“我都听姐的!”   乐宛亲了他一口。   只有小六,没人注意他,他带点疑惑的看了一眼乐宛,闷声说:“听姐的。”   六比一!乐宛在心里比个yeah。   顺带在心里给几个孩子做总结。   乐祖做人善良肯吃苦,就是容易把人想的太好。   乐果太胆小,后面得培养自信心。   乐梵敢想敢拼,又机灵,但是还得磨炼,不然容易阴沟里翻船。   小五,就是个傻吃傻喝的小憨包。   小七,最可爱(*╯3╰)!   小六么……   乐宛心里感叹,这活脱脱就是个预备役大佬啊,也不知道是翻了什么车栽到男主手里。同时也觉得压力山大,养孩子真的好难,小六这种,心地善良走正路还好,一旦长歪了杀伤力就贼大。小五和小七都天真,乐宛不想毁了他们的天真,又怕惯坏了他们。   现在她终于也体会到闺蜜当年生娃前的各种忐忑作妖,养娃真的是个技术活。   乐宛终于找到了借口,觉得这个借口糊弄个一两年应该没问题,再者说,她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信心,工资总不可能一直都是20块吧,她三个月一定能升职加薪!   乐宛:“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往后注意,不能到外面炫耀哦!”   几个小的赶紧点头答应。乐宛满意的散会,大家各自回屋休息。   摸了摸躺着的那个,烧也已经开始退了,乐祖就留下照顾,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家的财神爷,当个陪护不过分。   乐祖转身关灯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微不可查的扇动了下睫毛。   侄子?公安?   许向国心下微寒,是哪里的人要来探底?还是说是…… 第12章 许向国 炮灰不能随便救人   本来他醒了之后就打算趁晚上悄悄离开,但是听见乐宛的话他就准备等到早晨再观察一下。老爷子当年的角色太特殊了,虽然他开玩笑说做他那一行的,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会的太多,又掌握了太多的秘密。   只是不知道这一家究竟是什么来路,许向国闭着眼睛装睡了一夜,时刻绷紧着精神。忍耐到早晨鸡叫第三遍,才装作睡醒之后的茫然,带着沙哑的嗓音推醒乐祖。   “你是?”   乐祖牢记大姐昨天的交代,虽然是要送东西,但是不能直接告诉对方,这也是公安特地要求的。   “我姐看你倒在路边,所以把你带回来了。”   乐祖不太擅长撒谎,赶紧把放在一旁的馒头拿过来:“你先吃点垫垫,等会儿就吃早饭了。”   许向国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对方大概率针对的是老爷子不是自己,所以他也不用担心吃的东西里有什么。   乐宛也起来了,最近她摸准了菜站上货的时间,每次都能买回来一些新鲜的蔬菜,极大地丰富了乐家的饭桌。但因为小的三个最近伙食不错,所以逐步显现挑食的特质。比如小七就不爱吃胡萝卜,每次做了就要费心巴力一点点挑出来,小六不喜欢吃葱,每次都要装作无意悄悄把葱拨开。但这个时节蔬菜不多,再挑食一下,能吃的就更少了。为了让他们吃点菜,她最近也是变着花样的做饭。   把土豆胡萝卜削皮切丝,葱姜剁成沫,加上面粉搅拌均匀。不用额外加水,直接捏成小圆团放进刷了油的锅里,鸡蛋没剩几个就全部打散,挨个在菜团中间放一点鸡蛋液,煎到两面金黄。   小炉子上熬的大米粥已经开了花,另外还有乐宛前几天去供销社买来的咸鸭蛋,再加上腌好的白菜心。一顿简单的早餐就做好了。   东西全都搬上桌,催促几个大的小的快点吃完上学。   乐宛捡了一个大碗,盛了大半碗的粥,边上放两个蔬菜饼,就这样端进正屋。   “你醒啦,先把这些吃了吧。”长了一双桃花眼啊,好看是好看,但是一下子就把这张脸变得多情了起来。   许向国踉跄起身:“谢谢。”   乐宛笑眯眯:“不客气,我也就是下班时候看见你昏倒在路边,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你发烧了,我家里只有安乃近,给你吃了半片。你现在好了吗?”   许向国:“好了,谢谢你。”   乐宛笑笑就不吭声了,也出去吃自己的早餐,一点没有问对方姓名的意思。   许向国眯了眯眼,又转向对方端来的早餐。   颜色鲜亮的蔬菜饼,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大米粥熬的米油都出来了,旁边还放着一碟小咸菜。尝一口就觉得唇齿留香,明明刚才吃了两个大馒头,现下却依旧觉得饿。   送走几个上学的,小五小六小七也整理好自己。今天姐要带他们去厂里!小七开心的拉着五哥的手,小六迟疑的盯着乐宛看。   乐宛摸了摸鼻子,唉,何必跟大佬耍心眼呢?她认命的去找了个包袱,家里剩下的粮不多了,索性就留了晚上一顿的量,把其余的都装好。   许向国也颇有眼色的出了正屋,再次向乐宛道谢。   乐宛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和善地说:“同志,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能帮的也不多,这些粮食你就拿回去吧。咱们都是工人阶级,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主席都说了,要大家都为人民做服务,这点东西你拿着,永远不要失去希望!”   许向国这才放肆地看了乐宛一眼,十几岁的姑娘,长的很好看,穿着没有出格的配饰或花纹,没有耳洞,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左右,左臂靠近手肘地方有一个胎记,右手靠近户口地方有一个痣……   许向国默默记下,心里的疑惑却半点不减。一个姑娘带着六个弟妹,她家里哪里来的细粮?她说的什么公安和侄子又是谁?老爷子没有兄弟姐妹,自己爸妈也早早就没了,家里算的上亲人的,只有一个远在海外的姑。   乐宛看到对方突然锋利的眼神,第一次在心里打了突。他发现了什么吗?自己的行为的确很怪异,毕竟谁能在路上随便拉个陌生人就送粮呢?但是对方的怀疑好像不单单如此。   不等乐宛反应,许向国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谢谢你,我的名字叫许向国,住在胜利公社洪山大队。”   乐宛已经听不到别的了。   艹(一种植物)   她把男主救了??这是书里那个被乐妙妙迷得七晕八素的男主许襄国?书里说他比女主大七岁,但你看这身板,哪里像十四岁?!   她颤着声音开口:“好的襄国同志。”   许向国盯着她:“不是襄,是向前的向,国家的国。”   乐宛勉强笑了笑,许向国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告别离去。   小六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怪怪的,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他扯住乐宛的袖子:“姐,你怎么了?”   乐宛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她一门心思就打算带着几个娃好好生活,最好是离男女主都远一点,毕竟主角光环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很不讲武德的。她也发誓,只要女主不来招惹她,她一定有多远离多远。   但没想到啊,先遇上的竟然是男主。   小说里男女主相遇的时候已经是乐妙妙上大学,男女主相遇在校园里。那时候男主的爷爷已经去世,男主讲自己身世时候也是一笔带过,只说自己跟着爷爷下牛棚很辛苦。后来爷爷平反,回京的路上出了意外,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现在看来,原来男女主的缘分埋的这么深吗?说不好还曾经跟女主在同一个城市擦肩而过呢!只是乐宛也有些奇怪,因为男主刚才说的胜利公社,那不就是原著中自己下乡的地方?也是王桂花和赵丽娟的娘家。   巧合就不说了,怎么男主跟女主在一起之后没提过这事?   想到这里乐宛拍了下脑壳,麻蛋,忘了自己当时没看完了。要早知道要穿进这本狗屁小说里,她一定拿出高考的劲头把整本书当成五三做!   总而言之,虽然不知道男主为什么后面要改名,但是很显然,这货就是男主啊,公社名字都对上了!   乐宛开始心疼刚才给出去的粮食了,早知道是男主,就应该让他在街头倒着嘛,说不准下一秒女主就出现救了他呢?生无可恋,乐宛告诉自己得改改多管闲事的毛病,自己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可以随便扶摔倒老人不怕讹的小富婆了!她现在可是个带着六个弟妹的小可怜,预备役炮灰!炮灰不能随便上街捡人!   *****   许向国回到洪山大队,在村口就遇见了大队书记王福全。王福全留着一把胡子,手里拿着个烟斗,说话前先用眼神将对方从头到尾剐一遍,他当了十几年的村干部,一双势利眼出神入化。   王福全看见他回来就甩了一个白眼:“你这是又往哪儿去了?说好了哈,不上工就没有粮食分。你爷爷病的起不来,你倒是往外头跑的勤快。赶紧回去把村东头的粪挑了,挑不完就没有下个月的口粮。”   许向国看都不看他一眼,王福全看见他背着包袱,本来想让他拿下来翻翻。但看见他一脸死人样又觉得晦气,这个狗崽子怕不是个哑巴,这几年就没听他张过嘴!   偏生又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对待他,他爷爷下牛棚带上他,但按规矩满了十六他就能走,只要写个跟他爷脱离关系的保证书就行。一年熬过一年,看他个头早就满十六了,偏他嘴硬说自己不满,又没个证明能说明他几岁,也就这样耽搁下来。   许向国回到草棚子里,这个茅草屋还是他跟老爷子自己搭的,说的是下牛棚,哪里有牛棚?牛都金贵,让他们看管大队的人也不放心。刚下放的时候,王福全指着这里的山坳子说就住这里,随便他们自己弄。本来许向国打算砍点树枝,自己再弄点碎砖头。老爷子劝他还是随便弄弄就行,果然盖完没几天就被王福全抓着小辫子,开大会说他们是享乐主义,既然是反思错误,就不要把屋子盖那么大,最后硬生生拆了一间。   这几年老爷子上了岁数,早年的伤病挨着个来。他笑说自己这辈子也算是什么都体验过了,见识过国外的灯红酒绿,当过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跟敌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过,还学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知识,最后过过苦日子,一辈子没白活。   大多数的时候许向国跟着老爷子学手艺,上到说话做事国际局势,下到变声速记伪装偷钱袋子。老爷子的经历堪称传奇,漏出一点都足够让他受用不尽。   老爷子让他好好学,学好了报效祖国。许向国只是默默,国家太大了,自己又太渺小。他陪着老爷子在迷雾中,心中并没有方向和信仰。 第13章 骗子 事业搞起来   推开简陋的门,许向国麻利的加水和面,面团用小刀割成细细的条,每一条都跟量过一样,十分均匀。   老爷子的腿越来越坏,眼睛也障的厉害,一张脸比起许向国,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书卷气,看上去就知道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个绝代风华的人。许向国把他扶起来,歪在床头喝了一碗细面条。   许繁野放下碗,纵然病着,依旧气定神闲。拿出旁边的细布擦嘴,擦完才问道:“昨天进城遇上什么事了?”   许向国犹豫了一瞬才简短将昨天的奇遇道出,所有人说过的话,当时的神情,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许繁野:“哦?照你说,这个女娃娃就是把你接回去,在家里人面前说有人让她照顾你,然后今天早上送了你粮食。在你说出姓名之后神情很怪异?”   许向国点头。   “有点意思,说说你的看法。”   许向国:“我刚开始以为她是……然后发现不是,因为如果是打算要我的命的话,她没有必要让六个小孩子做遮掩。只要在我昏迷的时候下手就行了,小孩子多只会拖延她撤退的速度。一旦我没了,爷爷你这边自然也不是问题。但对方没有,我整晚都在假装昏睡,可以确保没人进行试探。所以说对方的目标不是我和您的性命或者说暂时不是。”   “然后我怀疑她是借由我给您下毒,但是给陌生人送粮食这个举动太过刻意,不像是经过训练的手法。粮食我也在路上时候自己检查试吃了。一个疑点就是面粉过细,杂质不够多,大米没有瘪子或者空壳。这种粮食要么是买回去自己又加工过,要么就是大城市的厂子才能做出来的精粮。”   “但要说她是纯粹示好,想从您这里套取什么信息的话,她没有表示过对我身份的好奇,从始至终,她没有在我面前进行自我介绍。就好像纯粹是希望我拿了粮食尽快走人。”   “最大的疑点是她在听到我说名字之后,她问我是不是许襄国,我纠正了她的读音,但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如果说我介绍自己之前她是假,那在我介绍之后她的表现十分怪异,好像有点生气又有点懊悔。当然,不排除前面的表现都是装的的可能性。”   “在离开之前我进行了大概的勘察,对方有六个弟妹却没有大人,在主屋我看到有之前大人的生活痕迹,初步估计她们七个姐弟父母双亡且距离时间不远。家境中等偏下,但伙食超出该有的生活水平。她所提到的公安,我认为可信性比较低。首先,如果有人要做这样的事,大概率是换做便装不引人注意为好,但她却特地强调公安,是为了震慑我吗?还有粮食留一送一,我觉得也不可能,这个比例太高。如果真的要送粮,那直接送到这里或者将粮食寄存一个地方,找个不认识的小孩子给我塞纸条去取更为方便和安全。所以我认为她所说的受人之托有极大可能是假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假如她是偶然救下我,那为什么要送粮?她的粮食从哪里来的?之前从哪儿听过我的名字但没见过人,以致于听到名字之后那么诧异?”   “如果不是偶然,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许繁野沉默了一会儿,弯出个笑容,手指点着桌面:“呵,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许向国默默不言。   许繁野:“再进行观察吧,如有必要你可以主动点。总不能干坐在原地等着对方上门。”   “但是我也可以提供一个思路给你,你分析她的假话的前提是默认她知道你醒了,话是讲给你听的。但有没有可能,她的话主要是讲给弟妹听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的粮食来源合理化。第二天送粮也是为了延续前面的谎话。至于你说的听到名字……”   许繁野脸上绽开一抹促狭的笑容:“就不能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了,所以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吗?”   看上他了?不可能,许向国不是不知道自己长的好,他下乡时候十一岁,今年已经十七。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悄悄跑到山坳里看他,把他弄烦了就索性不剪头不洗头,他不是没见过那种羞涩的目光。但是乐宛,她看自己时候就纯粹是欣赏,还欣赏的很短暂,怎么看都不是少女怀春的样子。   许向国心里想,还是抽个时间去调查一下,就算她不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钉子,那也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   满口谎话的乐宛这时候正忙着开辟自己的事业第二春呢,俗话说的好,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搞事业。   印刷厂开始营业之后就有好几个厂子的人来印东西,先是副食厂的来。来人是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穿着一身绿色格子的连衣裙,外面套着白色的外套,看上去就青春洋溢。   她拿着厂里定下的最新样式的单据,让乐宛把单子送去排期捡字。   乐宛拿到手就乐了:“同志,你们厂里够阔气的呀,出货都是按万计数的?”   大辫子姑娘本来给了就想走到一边去等,单据捡字不麻烦,在这里等一下就得。字多的话一般都是等捡完再打电话通知她们拿走审核,乍听见这话就一愣。   “让我看看。”   大眼一瞅,好嘛,单据上面的空格后全是写的万。瞬间就觉得背后爬满了冷汗。   “太谢谢你了妹子,不瞒你说这个单据还是我准备的,写的时候没注意。你发现的太及时了!要是审核时候我也没看出来就完了!”   乐宛:“不用谢,我也是偶然看见了才说的。对了,你的单据没让你们领导看吗?”   大辫子叹气:“哪能没让呢?只是领导说都是小事,让我自己定。我寻思着把原先的抄一抄就行,谁知道抄还能抄错。不过就算是拿给她看也没用。”   她压低嗓音:“她小学都没毕业,我们厂长是她公公。”   乐宛:……很好,这份工作还能吃瓜。   “那你要不要改下这个格式?就比如这个地方,另外加一列,每次出货之后加一个库存量。还有右下角这个地方,除了车间主任签字,再加一个出货当天的具体时间?这样方便后续追查?”   乐宛一边说一边拿了根铅笔在一片废纸背面画,很快就打出一个草稿。   大辫子看了就服气:“就按你说的弄!等样张出来了我拿去让领导看,多谢你了啊大妹子!”   旁边有两个等着排期的,看见乐宛露了一手也心痒痒。因为每次出了样张之后还要审核,所以很多厂子的领导都不看第一版,让底下人做了之后先打出样张来再挑毛病,毕竟挑毛病也是领导的一份工作嘛。   “大妹子,你能帮我看看我们厂里的宣传单不?”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化肥厂的,我叫刘琦。姑娘你帮我看看我的这个通告!”   乐宛拿过来一扫,“这个地方,惠顾的惠写错了,不是这个慧。”   “还有,因为厂区工人柳水花的报告,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这是个病句,应该去掉使这个字。”   人一波波来,走的却不多。等到快中午时候惊动了方工。   方工黑着半张脸:“你这是做什么?”   乐宛把他扯到一边:“方工,我想过了,我觉得咱们厂最大的问题是每次在审核上花时间太长。有的厂子送来的稿件明明都是有问题的,咱们按着有问题的稿件捡字,捡完又被审核出来,再去捡字。这个过程太麻烦,也耽误功夫。我觉得是不是咱们干脆做个校对中心,每次来文件,咱们自己先审一遍。审出来就先改,到时候出来样张再让他们审一遍,省的捡字车间白做工。”   方工脸色依旧不善:“那万一你改的人家不满意呢?”   乐宛:“不会的,我粗略看过,来咱们这里打印东西的,单据比较多,剩下就是通知和宣传单,还有一些挂历和零碎文件。咱们可以把所有的文件类型进行分类,并且针对每一个订单建档。就比如副食厂出货多,用单据费。单据字少,咱们可以跟他们协商好做出一版最适用的单据组,各类单据进行编号存档,同时留出对应好的铅版。他们原先的单据用完也不用再重新写,直接打个电话过来,咱们拿出存档的单据给他印,印完再送去。这样不是省时省力?”   “这样单据这块咱们就不用多费心每次都要捡字了,还有其他常规的不常改的东西都可以参照。宣传单和通知我刚才也发现了,很多厂子给的稿件要么是有错别字,要么是病句。与其改来改去费事,不如咱们出几个模板给他们参考。他们要是非要按自己的来也行,但是不想费事就可以按照我们的模板来。”   还有一条她没说,以她的笔力还能直接定制,每次收点润笔设计费。但是这话得等到她站稳脚跟再提,现在提肯定被打回来。   方工听了这话也若有所思:“你能保证行?”   乐宛行了个军礼:“一定行!”   方工:“行吧,本来还想让你学捡字。既然这样,就在一楼给你暂时腾个办公室。你先试一段时间,效果好的话我去找厂长,看怎么安排你。”   乐宛舔着脸问:“那到时候能不能跟厂长说说,给我涨点工资?” 第14章 粮票 在担忧里确定实力吧   方工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震惊道:“你才来第二天就惦记涨工资?”   乐宛:“当然了,我为厂子做奉献,厂里也要为我多考虑啊!”   方工没好气的摆手:“行了行了,要是重新给你安排工作,那肯定是要给你涨的。”   乐宛笑呵呵道谢,终于干上了跟出版沾边的事了!   虽然是个校对,但没关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升职加薪了!   到了下班时候她脚步轻快,去托儿所接上三个孩子就去买菜,今天心情好,在肉摊前面还碰上了一个来印过东西的棉纺厂工人,托对方的福买到了两个不要票的猪蹄。乐宛又买了点干黄豆和现成的大饼,家里还有点白菜,她又转转买了半袋土豆。   小五小六抬着土豆,小七也帮她拎着黄豆大饼,乐宛手里抱着用报纸包的猪蹄。   这些日子花用下来又给几个大的交了学费,她瞬间就有些为难,兜里就只有十几块钱了。而且昨天还把家里的粮食给了男主,想到这个她就懊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心善!   看来一会儿还得走一趟去买点粮食回来。   到家之后她先把黄豆泡上,今天回来的早,方工知道她情况,而且又是第二天,也默认了她早退。   她把猪蹄泡到盆子里,给小五几个找了个差事,就是给猪蹄拔毛,买来的猪蹄上很多没有拔干净的毛,需要再好好处理一下,正好把三个小孩子的注意力占住。   处理好这一切她又故技重施,还是上次的打扮,还是上次的地址。乐宛揣着两张特地准备好的新粮票到了上次换分币的店铺外。   旅游区的晚上一般都很热闹,但热闹的都是街边的小摊,上次的男生脖子上挂着耳机,正哼着歌扫地。   看见乐宛进来还有点意外:“你还没回家吗?”小小年纪不上学了吗?这咋旅个游还能待十几天?这个镇有那么好玩吗?   乐宛:“还不是我奶奶!上次回家之后我就跟她说了,她攒的分币邮票粮票现在都不值钱啦,但是我奶奶非不信。喏,我这不是回家又拿了几张奶奶的粮票。奶奶说了,换多少钱都是我的。”   店家也不扫地了,接过乐宛递过来的粮票看。   “这个我也不懂啊,但看成色还可以。你等下我拍给我一个玩票证的哥们看。”   店家把照片传过去没多久就得到回信,对方发了一条长语音过来。   “我草,帅子你从哪儿找到品相这么好的票证?完全跟新的一样!帮我问问对方是怎么保存的!我手里的费心巴力都没这个保存的好!就是品相好的有点假,我在照片里看不出来毛病。”   店家也不含糊,直接问过去:“你瞅细点,人家在我店里等着呢,你给个准话。”   “反正搁照片里我看着是没问题,这个成色太绝了。你帮我把人留住哈,我明天就过去找你当面看!”   乐宛皱眉头:“可是我今天就要回去了,你让他先给我估估价。”   店家把乐宛的意思转告过去,对方很快就给了反馈。   “如果是真的的话能估个五千左右,这个票面不是什么名家设计的,看印刷是梧市1972年的粮票,发行了两年就停售,市面上不少。而且还不是套票,就只有两张。这个价格完全是因为品相好才能给到。”   乐宛心里已经很满意了,但又装作不是很满意:“五千啊。”   店家赶紧帮着哥们留人:“小姑娘,五千可不少了。多的是烂大街的票几十块一张的,我这哥们玩票证年代久,肯定不坑你。”   乐宛嘟着嘴:“行叭,那我就明天这时候再来一趟吧,幸好我家就在隔壁市。离得远我肯定不愿意。”   店家这次热情许多,没听乐宛刚才说了吗?她奶手里宝贝多,还有邮票呢!   乐宛约定好第二天再来的时间就回了家,她可不准备倒邮票,玩邮票的大多都是手里资金丰厚的炒客,就比如错版的全国山河一片红,因为发行少还是错版,在后世被炒上七位数的高价。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钱一多就引人注目,她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黑户,那么多钱搞来垫桌脚吗?而且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带过来的东西没有经过时间的洗礼,一般都很新。便宜的分币粮票还好,要是是刚出厂的邮票,光真假都要掰扯好长时间。   推开门,看着三个娃娃撅着屁股在水井边上拔猪毛,从背后看连小短腿都在使劲,几个人还在争论自己拔过的地方最干净。   乐宛招呼他们几个过来,一人嘴里塞一颗糖。剩下的工作她来接手。   猪蹄毛剃干净之后就把斩成小块,冷水下锅去腥,接着锅里放少许油,下葱姜爆香,加猪脚翻炒,最后把作料加进去。转移到一边的小炉子上,里面加水加黄豆。   家里没有冰糖,但不加点糖就不好吃,乐宛从自己买的糖块里扒拉出来一个口感类似冰糖的丢进去。   顺便在心里列清单,明天一定要再买点冰糖和调料回来!   家里孩子多,乐宛就打算再做两个菜,把白菜豆腐炒熟再加上上次没吃完的粉条,一锅白菜豆腐炖粉条就好了。虽然没肉,但是依旧油亮可人。   再把土豆切丝炒个酸辣土豆丝,加上大饼,晚餐就香气扑鼻的上桌了。   晚上几个大孩子回了家,看到姐又买了肉,一边馋一边忧心。家里就只有一小瓢白面了,明天早上一吃只怕就要断粮。   乐宛才不管他们的心思,好好在担忧里确定你姐姐的实力吧!几个孩子为什么担忧?还不是对她信心不够,等到他们发现家里永远不会有断炊的危险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可以不相信你妈,但不能不相信你姐。   晚餐吃的一群孩子舌头都要掉下来,猪蹄糯糯的,香而不腻,一口下去就满足的像在天上转。白菜豆腐也好吃,姐做饭真的是绝了。   全桌大概只有乐宛对酸辣土豆丝情有独钟,她,无辣不欢种子号选手,现在却要做小孩菜,小的几个都不太能吃辣,而且小孩子肠胃虚弱,乐宛顶多做饭时候放半个干辣椒。   天知道她最近吃饭都没味!今天也是私心给自己多放了俩辣椒,没有辣椒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   看到姐基本每一筷子都朝土豆丝去,乐祖心里一酸,把放在自己面前的白菜豆腐粉丝换到乐宛面前:“姐,你吃这个!”   乐宛看着自己落空的筷子愣了,骚年你为什么要剥夺我的快落?!   乐祖好像怕她抢一样,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土豆丝,辣的他嘴唇都红了。   乐宛哭笑不得,又看一堆小的都满眼孺慕的看着自己。   得,别解释了,越解释越麻烦!   *****   第二天一大早,乐宛给几个小孩子做了香煎土豆饼吃,顺便把粮票揣上换了裙子。   今天她就不能再早退了,但已经跟人家约定好了时间,所以她今天让乐祖早点到托儿所去接三个小孩。她准备下班时候去换钱采购,到时候拎着东西回家也方便解释。   今天已经有人慕名而来,好几个厂子本来是准备到省城去定下一批的单据,但听说印刷厂新来了个厉害的高中生,就有些不信邪的想来看看。   一试之下就知道不是空穴来风,改语病写文章都是小节,有几个厂子里还有大学生呢!但是做表格改单据,乐宛真的是一把好手。   她就是能根据不同厂子的情况去设计单据,最后出来的单据都清清爽爽,一目了然,放到领导面前一看就知道走了多少货进了多少原材料,负责人是谁。   而且她还会给你加点小细节!几个来印东西的工人眼睁睁看着乐宛在某个厂子的宣传单一角写了一行小字,把厂子名字小小的写在一角,瞬间整个单子就顺眼了许多。   乐宛忙忙碌碌就过去了一天,方工给她准备的办公室也收拾出来了,乐宛转了转又改动了几处。方工还给她拿了一个废旧的木牌子,她在上面写了“校对”两个字,不能写校对处,她在对字后面空了老大。   哼,要不了几天她就能把处字加上去!   乐宛回家路上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左右都没人,她找了个角落按住胎记。   等如约到了店里,叫帅子的店家身边已经站了个黄毛。   黄毛不等帅子介绍就热情的要握手,寒暄过程加了八百倍速直接问:“美女,你昨天带来的粮票呢?”   乐宛从口袋里拿出来,对方急切的接过去上上下下的翻看。   “没错没错,我就说我眼光不至于差,是真的!”   他把票小心的放在柜台上,搓搓手期待的问:“那……我就按五千给你转账了?”   乐宛镇定地说:“别!提起来就叫我生气,你们说让我今天再来一趟,结果我下车时候被人摸了兜,手机被偷了!”   “我一个手机六千多呢!这次我可亏大了,来一趟还倒搭钱!” 第15章 小南瓜 第二桶金   黄毛颇有点不好意思:“唉,我昨天就是去外地收个邮票……”   乐宛已经开始讨价还价:“你看我手机都丢了,别的我就不说了,你给我加一千,六千块,手机零头就算了,我自认倒霉。”   黄毛咬咬牙:“成!那我去给你取钱。”   这两张粮票品相是真好,让他放过去他不甘心。   黄毛到不远处的ATM机取了六千给乐宛,顺便给了她一张名片,他已经听哥们儿说了,这小姑娘的粮票是从奶奶那儿拿的,她奶奶手里还有别的呢!   “咱们结个善缘,往后你有好东西记得想着我啊!”   乐宛满口答应,揣着六千块进账她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这次她采购的种类就丰富很多。   大米白面都少准备点,毕竟手里的钱足够花上好长时间,她买了五斤大米五斤面粉,又称了几斤黄豆绿豆红豆小米,买了白糖冰糖,各种调料买了些,超市里卖的大汗衫和长T,她估摸着几个孩子的身量挨个拿了几件。这些不能穿出去,晚上当个睡衣穿还行。   然后又精挑细选了几件小背心给两个妹妹。   走之前再买几样小零食,几块巧克力,各种糖,大辣条买给自己解馋……   临走之前她想了想,去买了条鱼虾,让超市给收拾干净,又买了几十张牛皮纸和几个不是塑料做成的颜色素净的购物袋。   出了超市门看到药店就又折进去,找了借口装病让医生给开了两盒阿司匹林,一瓶碘酒,一包纱布,医用酒精……   也是上次救男主时候她才发现,家里的常备药竟然只有安乃近!但是安乃近有很大的副作用,并不适合小孩用。家里还是备上这些东西,免得有什么意外。   这下子乐宛可以称得上满载而归,她出了药店找了个背人的地方,买的东西全部都拆开,衣服全都用买的小剪子减掉标签和水洗标,杂粮冰糖调料都从塑料袋转移到牛皮纸袋,米面鱼虾全都换到买的购物袋里,几盒药也是拆开,说明书藏好,零食全部藏到身上……   终于处理完,乐宛才左右手拎的满满的出现家中的厢房。   她松口气,悄悄看院子,几个孩子都在正屋围着写作业呢,她迅速把没花完的钱说明书药还有零食全都藏好,衣服也先收起来,拿着吃的悄悄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她就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这下几个孩子就从正屋跑出来。   “姐?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就是,我正对着大门呢,都没看见你。”   “这是什么?啊!”   ……   乐宛呼噜了一下小五的头:“我回来时候脚步轻,看你们都在写字就没打扰。”   说着就转移话题:“我今天又碰上上次那个人了。”   几个娃都惊呆了,怎么不止给粮食还给鱼虾吗?   这下家里就热闹了,梧市不靠海,鱼虾自然难买。除了小六一脸若有所思,几个娃都围过去看虾了。   “我就在书上看过虾长什么样!”   “你看它蹦的多高!”   “姐,虾怎么吃啊?”   乐宛:“姐今天给你们做油焖大虾!”   家里的油还有,今天她就没买。其实她更想做茄汁虾,但是番茄酱实在是不好带。天知道,她回来之前祈祷了无数遍,几个孩子要是散在院子里,她就只能出现在大门口了,要是一窝蜂都围上来看,她手里那些零食和衣服就挺难解释的,好在几个孩子都听话,都在写作业。   乐宛把大虾处理好,油锅烧热放下去炒,看到大虾变红起酥就捞出,再在锅中只留底油炒葱姜蒜,然后把大虾放进去,放调料和白糖加水,等到里面水收差不多就装盘。   今天买到的鱼是一条四斤重的鲤鱼,乐宛就做了红烧鱼,鱼被收拾的干净,她直接下油锅两面煎黄,再放上准备齐全的调料,瞬间屋子里的香味就丰盈了起来,最后做个炒小白菜的素菜。   又蒸了米饭和蛋羹,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再也没有一个孩子纠结姐今天带东西回来的细节,姐都说了是公安给的的,那就是给的!   几个孩子都没吃过虾,这时候就有点无从下手,乐宛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吃。小五急火火剥了一个就塞进嘴里,好吃!虾肉又白又嫩,被料汁浸入味了就更好吃!   红烧鱼也颇受欢迎,鱼肉鲜美,乐宛喊着他们慢一点,小心鱼刺。   小七瞪着大眼睛里里外外的挑,终于挑好一块鱼肉就献宝一样递给乐宛:“姐吃!”   乐宛摸摸他的头,怎么就能这么甜呢宝贝,往后就不能叫小七,该叫七宝,真是个大宝贝。   乐祖乐果乐梵三个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姐没骗他们,否则怎么能弄回来这么多吃的呢?   这天晚上几个孩子都吃撑了,小七撒娇要乐宛给他揉肚子,小五小六一人拿了一把长木头当宝剑对劈。大的三个也写完了作业,然后乐祖坐在院子里给乐果补课。正屋的电灯关了省电,乐梵还在看她的鸡崽,最近鸡崽都大了点,在院子里跑的飞快不容易逮到,乐梵比划着想弄个栅栏把鸡崽子圈在菜地那一块。   乐宛也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凉风习习,星河如织,看着漫天星斗乐宛就开始给怀里的小七瞎讲故事。   “从前啊,有一个老爷爷,他在山里捡了一条南瓜藤,他把南瓜藤种在石头缝里。没多久南瓜藤就长大了,结了七个小南瓜,老爷爷照顾的很精心,没多久南瓜裂了,蹦出来六个小娃娃。”   小七眉毛皱起来:“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小南瓜不够岁数,他就在南瓜里着急。其他几个哥哥姐姐就劝他,你再等一等,等等你就长大啦。”   “小南瓜等啊等,他一天天长大,从小南瓜长成大南瓜,已经大的像个磨盘了他还是没有变成小娃娃。”   小七:“那他一定很伤心,只有他不是小娃娃。”   “对啊,小南瓜看着哥哥姐姐都变得很厉害,哥哥去帮小鱼造船,有了船小鱼不想游的时候就可以把鱼鳍搭在船上不动,还能用船遮住自己不被吃。”   “另一个哥哥去给小鸟治病,他超级厉害,能让小鸟很快就飞起来。”   “最小的哥哥更厉害,他什么都会做,大家都喜欢找他帮忙。”   “他的姐姐们也很厉害,一个姐姐会给大树画画,一个姐姐会帮松鼠数数。”   小七已经会算数了,他数了数:“那还有一个姐姐呢?”   “那个姐姐就陪着小南瓜啊,她怕小南瓜被人摘走变成南瓜汤,她跟小南瓜说,就算你变不成小娃娃,你也可以当最棒的小南瓜,人生的意义又不只是变成小娃娃。”   “小南瓜想了想,他把自己的藤蔓扯断,轱辘着离开。”   小七已经有些着急了:“它要去哪里?他都不是小娃娃怎么能出去呢?”   “对啊,但是小南瓜慢慢发现,森林有很多植物,他们都没有变成小娃娃。小南瓜跟哥哥姐姐们告别,像车轮一样轱辘着离开了森林。”   小七有点丧气:“他离开森林一定会被变成南瓜汤。”   “并没有哦,森林外的世界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小南瓜发现还是有很多好人,这一天下雨了,路上出现了很多小水坑,几只蚂蚁被拦在一个又深又大的水坑边上过不去。”   “小蚂蚁很着急,因为他们家里还有小小蚂蚁要喂,小南瓜看了一会儿就说,我来帮你们吧,他把自己轱辘到水坑里,小蚂蚁就排着队从他身上爬过去。”   “小蚂蚁对小南瓜说,谢谢你,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南瓜!”   “小南瓜很高兴,原来自己也可以帮助别人啊。他高兴地轱辘过水坑,砸起一片片的水花。我是最棒的小南瓜!他说。”   小七已经迷迷瞪瞪的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我是最棒的小南瓜……” 第16章 请假 大扫除   厂区的消息传的飞快,很快人们就知道了,印刷厂新来一个小姑娘,长得好看还有本事。送去的稿件人家能给你检查,还能给你提建议,副食厂的大辫子钱蓉蓉宣传的最卖力。   “你们是不知道啊,人家就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单据上多了字!要么说是高中生呢,又有文化又细心。”   “改过的单据我都说不出来话!人家就是能按照厂里情况给你设计!你说厉不厉害!”   正眉飞色舞跟办公室的同事吹呢,只听见有人喊她:“钱蓉蓉,厂长叫你去一趟!”   刚才还热闹的办公室瞬间冷清,钱蓉蓉心里也七上八下,她就是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喽啰,厂长找她干什么呢?   等到了厂长办公室,只见秃了一半的厂长和颜悦色。   “来来来小钱,坐下说。”   钱蓉蓉扭着手指头:“算了厂长,我还是站着吧,是我工作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厂长还是笑呵呵的:“没问题就不能找你聊聊吗?”   钱蓉蓉脸色大变,迅速捂住胸口:“厂长!我不是那样的人!”   厂长:……   厂长一脸黑线:“小钱同志,你的工作能力是很过关的,就是这个思想啊,还需要好好正一正。”   “这次来是跟你说,你之前做的出货单我看了,非常好。咱们厂之前就出现过有工人漏掉记录的事情,事后花了大量时间追查。这次的出货单上加上了时间,很一目了然嘛!叫你过来也是想跟你说,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厂里的单据都给换成新的。咱们往后也更方便。”   钱蓉蓉先是脸色羞愧,又满脸喜色:“谢谢厂长的夸奖,但是我也要说实话,这次的单据是印刷厂的工人帮我修改的,功劳我不能独揽。”   厂长满意的看着她,刚才觉得这个女同志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现在看,是个诚实可靠的好同志啊!   “人才是可贵的,但是能找到人才并利用,也是一种可贵的能力。小钱同志,你就不要谦虚了。这份工作我交给你,你一周之内可以完成吗?”   钱蓉蓉有些不好意思:“一周……那要看印刷厂大妹子的时间啊!”   厂长刚在心里夸完她,现在又觉得堵:“行了,工作交给你,你尽快去跟人家定时间。可以去会计那里支一笔设计费给印刷厂,做好了直接送过来让我看。”   “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   赶紧走吧,再聊一会儿我血压都上来了。   钱蓉蓉出了厂长办公室就乐得直蹦高,转过神又打算赶紧去找乐宛,可得早点定时间,她打定了主意,乐宛让自己在厂长面前都露了脸,自己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顿饭,国营饭店的粉蒸肉做的好,等这件事了了自己就请她吃!   到了印刷厂却扑了个空,乐宛今天请假。   钱蓉蓉看着前头一堆人围着印刷厂的领导。   “不是说你们这里能帮着看稿子?我们厂长想做个通知,要得急,让我直接来这儿写,人呢?”   “就是啊,我们厂的单据也得重做,乐宛不在我们怎么弄?”   “明天?明天时间有点赶,我们着急要啊!”   ……   前头的副厂长被逼出了一头汗,今天他来车间视察,谁知道就碰上这一出。   给旁边的方工使个眼色,方工赶紧上前来,乐宛是他管着的,假也是他批的,现在自然是他来扛炸、弹。   “大家伙安静下,是这样的,乐宛同志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才请了一天假。我向各位保证,明天她一定上班,到时候大家要的东西都能做出来。请大家放心!乐宛同志是一个诚信的好同志,她独自抚养六个弟妹,兼顾家庭很不容易,请大家多体谅。”   体谅?体谅个屁!   当即就有人开嘲讽:“人家养六个弟妹不容易你们给人家开学徒工资?”   “就是,上回我来还看见她一边吃玉米面馍一边改稿件呢!”   方工:“……大家放心,这个问题我们肯定会跟乐宛同志解决的,乐宛同志来印刷厂时间不久,厂里已经在解决了!”   副厂长当了半天背景板,终于找到一件他能掺和的事:“大家放心,乐宛同志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印刷厂已经决定给她调级,确保她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工作!”   好说歹说劝走了人,副厂长没好气的问:“说说吧。”   新来的工人就请假,眼瞅着一堆人等着,方工还敢批假条。   方工抹了抹头上的汗,苦笑着说道:“这个丫头啊,脾气是真大。”   乐宛自从开辟了这个“校对处”,工作就乍然忙碌了起来,她会做人。发现稿件上的问题也不会大惊小怪的指责,每次都是和颜悦色的跟人家说怎么改。碰上难缠的也不着急,拿张纸听着对方的要求写,有的时候中午吃饭时间都被占用也没有怨言。碰上碎嘴的,也能跟人家聊家常。这段时间,基本上所有来印东西的人都对她特别有好感。   平心而论,乐宛这个下属让方工很省心,但矛盾也在她太省心。方工是抓生产的,捡字印刷装订这些都是他管,做外联的其实是厂里的周主任。   乐宛刚来几天就站稳脚跟,车间有几个妇女就说酸话,说乐宛干的再多功劳也是落在周主任身上,方工没结婚一天到晚围着乐宛转是有鬼。她们还煽动着两个捡字车间的老资格给乐宛脸色看,乐宛送稿件时候就挑剔格式太乱,还推了几次交样张的时间。   都是些小事情,工厂里老资格给新人脸色看也不稀奇。一群人都憋着劲看她怎么处理,谁知道乐宛不声不响也不闹,很是沉得住气。然后昨天下班时候就跟方工请假,方工寻思着她最近辛苦,而且确实受了气,心一软就答应了,想着校对处停一天也不耽误什么。   哪知道乐宛名声已经传开了,来的人都点名让她审稿,有些懒蛋干脆是甩着手来的,这下子才捅了马蜂窝。   副厂长有点不满:“老方,你这可不行,做领导的哪能这样和稀泥?”   方工:“唉,我也是没办法,那几个妇女我都批评过了,乐宛才十六,我能是那样的畜生?但是捡字车间的人都有资历……”   哪个厂里没几个碎嘴子的人呢?就拿这次来说,为首的就是印刷车间的几个,上了点岁数,又都是熟练工,话说重了就跟你胡搅蛮缠。方工三十多岁,对着一群年龄比自己还大点的人,实在也是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副厂长:“哼,该怎样就怎样!都上岁数的人了还听一群婆娘瞎白话,给一个小丫头脸色看,是人干的事?你去,跟他们说,乐宛往后是校对处主任,拿中级工工资,自己单立一个部门,跟你不是上下级关系!让他们少拿着蜂窝煤心眼看谁都黑!谁要是再拖延就罚!”   方工:“行!但是校对处主任这事……是不是得跟厂长说一声?”   副厂长白了方工一眼:“明天乐宛上班让她来找我,一起去厂长办公室。”   乐宛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一场大风波,但请假的后续影响她心里也有数。欺生么,哪里都有,一点都不新鲜。   会做人的哥姐挂嘴上,说点好听的,请点东西吃,尤其是嘴碎的妇女,你只要上她们面前哭诉一场自己家的不幸遭遇,保证你立刻就能融入集体。   但乐宛不愿意,她是来工作的,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工作中掺杂个人情感太多才是不成熟的表现,这个要你帮忙,那个要你高抬贵手的,不嫌麻烦?感情充沛她可以放家人身上啊,做什么放同事身上。   对于这种人,乐宛不屑于跟她们正面撕,这都不叫事。自己只要缺席一两天,厂领导自然会教他们做人。没办法,我们有能耐的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 ̄ー ̄)┌   请了假的乐宛准备趁着难得的休息日准备把家里收拾一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明天她就能涨工资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忙,再想请假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头天吃完晚饭的开会时刻乐宛就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肉眼可见大的三个都抖了一下,第二天出门时候几个人的书包不约而同都鼓了起来。   乐宛一脸促狭的笑,乐祖和乐果涨红着脸,乐梵一脸“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三个人匆匆吃完早饭就走,顺带着中午也不回来了。   乐宛撸了袖子,给小五小六小七一人发条抹布,她准备先从两边厢房开始收拾。   这一收拾可开了眼,男生的炕头上扒拉出来一堆稀奇古怪,扣子、半截皮带、一个钢笔帽、几颗小石子,还有一截鱼骨头!!   平心而论,屋里并不算脏,就是……炕头上出现鱼骨头也太怪了吧!   小五看见姐从犄角旮旯搜了一堆东西出来,装作无意的凑在边上抹桌子。   小七看见鱼骨头被搜出来就缩了下脖子,心虚的加大力度抹窗台。   乐宛不信邪,接着翻柜子,一打开就被吓一跳! 第17章 大佬六 毛绒绒   柜子里很黑,几个孩子的衣服也不多,衣柜下面几件衣服上有几团东西在慢慢的动,这视觉冲击力太强了,乐宛只觉得自己手脚都麻了一瞬。   定睛一看,是一窝毛绒绒,但是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毛绒绒,怎么想也都只会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啊喂!   她颤着声音:“这……这是什么?”   小七冲上来抱住她的腿,脸蛋上挂着眼泪,怯怯的说:“是豌豆、大米和花生,姐姐,不要把他们赶走好不好?”   乐宛:……   乐宛勉强撑出个笑容:“七宝,让姐姐看看豌豆他们长什么样好不好?”   如果真是那种毛绒绒,弟弟再可爱也是不行的!大不了就告诉他豌豆他们当上了警长,出去惩恶扬善抓一只缺了耳朵的猫去了!   小七可怜吧嗒的看着姐姐靠近豌豆,豌豆哼唧了几声,发出一声“咪唔”的叫声。   乐宛:……   谢谢!谢谢豌豆大米和花生!谢他们没有生错物种!   乐宛小心翼翼把几只猫仔拿出来,三只猫仔是不同的花色,豌豆是一只橘色公猫,大米除了蹄子带黑花全身都是白色,是一只母猫,花生是一只三花公猫。   几只猫仔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比起平常的小猫要瘦很多,被拎出窝之后就“咪唔咪唔”叫,三只挤挤挨挨在一起。   小六这时候凑上来:“这是小七在废墟那边捡的,他们妈妈死掉了,不捡回来的话迟早他们也活不了。”   小五在一旁帮腔:“真的!大花猫被人打,我们追过去才发现的小猫咪。前几天我们去喂大花猫,但是大花猫已经死了,所以我们才把小猫带回来。”   小七也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没给小猫咪吃肉,我就是给他们吃了些大米粥,还有就是姐姐给的奶糖泡水让他们喝,我……呜呜……”   乐宛忙不迭的抱起小七哄:“没事的,姐姐不怪七宝。七宝要养咱们就养好不好?但是小猫咪太小了,奶糖它吃了会坏肚子,姐姐给小猫咪找吃的,奶糖就留给咱们七宝。”   小七泪眼婆娑:“真的吗?小花猫吃的很少的,我可以把我的饭分给他们。”   乐宛:“不用!七宝是善良的小孩,姐姐奖励你今天多吃一块糖!小猫咪咱们好好养,以后豌豆他们就是咱们家的一份子。给咱们抓老鼠。”   小七这才破涕为笑,乐宛把猫仔拿出去,顺便翻着耳朵检查了下,没有耳螨,但是她依旧不放心,这几天自己得偷空出去一趟,买点驱虫药回来。   苦口婆心的嘱咐他们:“小猫咪现在还小,每天需要晒一晒太阳,馒头大米粥都不要喂了,姐姐想办法给他们找点东西吃。还有,不要抱着他们睡觉,等到小猫咪睁了眼学会走路,姐姐给他们洗个澡再说。平时你们也要好好照顾,不要老是用手去碰他们,摸猫前后都要洗手,不能让院子里的鸡进屋里知道吗?”   说完就逼问了几个小的还藏了什么东西尽快说,这种突如其来的毛绒绒攻击,一次就够了!   小五摇摇头,小七也摇头,顺便不好意思的坦白:“鱼骨头是我准备给小猫咪的,等他们大了就可以吃啦。”   乐宛肯定了七宝的善良可爱,然后无情的没收了鱼骨头。   小六也摇头,但是乐宛看他迟滞了几秒,心里已经做好了崩溃的准备。大佬这是搞了什么事?   把小五和小七指使出去带小猫晒太阳,乐宛思虑着怎么对小六开口。说真的,家里几个孩子,她最拿不准态度的就是小六。这个孩子不仅仅是聪明,他是一种天生的早慧,好像对人性的所有弱点都能欣然接受,也能加以利用。目前来看他除了对家里人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对其他人都持一种漠不关心的审视,这种审视甚至是不自觉的,就好比他会在家人相处时候使的小心眼。其实他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跟着本能太敏锐,做不到完全不受影响。   乐宛每次对上小六都很注意,她在小六面前一直表现出全然的信任,她或许不知道如何去教一个怪异又聪慧的孩子,但是她可以先从建立信任开始。   还不等乐宛斟酌好措辞,小六就招招手示意乐宛弯腰。   然后趴在乐宛耳朵边上说:“桌子下面的桌脚有一个是空心的。”   乐宛闻言就试着去敲,在右边靠里的桌角发现了异常。   她在让小六点了油灯,自己里里外外的摸桌脚,在下面被挡住的部分找到一个切口,乐宛把桌子抬起来,切口里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泛着一星灿黄色的光!   乐宛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捡出来一条小黄鱼,100克!   本来以为便宜妈王桂花都够宝藏了,怎么便宜爹也是个宝藏男孩?   接下来大佬六又说了几个怪异的地方,乐宛跟着找到了好几样东西,正屋那个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其实不是缺了一条腿,而是其他三条下半截都是用银元垒起来的!外面做了一层假壳子,不把壳子敲烂就找不出来。厨房灶台下面有个小小的夹层,里头放着三条小黄鱼!垒厕所的砖块里有一块是空心的,里面放着一只翡翠的镯子!   牛批格拉斯,乐宛已经被震惊的无话可说,她悄悄问大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不跟你二哥讲呢?”   大佬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四姐太小了。”   看似毫无关系的一句话,乐宛心里却明白,意思是说他本来觉得家里人只有四姐可以托付。别的人就算他告诉了也没能力守住这笔横财,大佬本来是打算等乐梵再大点就告诉她,但是最近觉得她表现不错,考察期合格,所以把钱都给她让她支配。   乐宛:……到底谁是穿越的!你这么牛批是怎么最后混到监狱里去的啊!你明明可以开大秒掉所有人的!   乐宛无话可说,怂了吧唧的把这些东西收拢起来,一共是四个金条,每条100克,75枚银元,现在已经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翡翠镯子一只,玻璃种的,跟乐宛上辈子花了二十万买的很像。   乐宛:“……那我?”   小六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乐宛:……你知道了吧!你知道了吧!亏我还不小心救了男主拿他当借口!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故意看我演戏!   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吐槽,最终还是弱弱的说:“那我就先把东西收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小六挥挥手就迈着小短腿出门去找小五小七,意思是东西给你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大佬我可是业务很忙的,没见到小七喊我去看猫咪打瞌睡吗?   乐宛浑浑噩噩的藏好东西,所幸接下来收拾了半天再没找到什么出格的。   她摸着心脏,看小五都眉清目秀的,傻点好啊,心眼少,自己跟别人活的都不累。   再看乐祖乐果就不免带上些怜悯,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大佬六鄙视了他们的智商。   今天的晚餐是豆角焖面,用的是供销社买来的豆角干做的,吃到嘴里带点韧劲,面条是现擀,里面还放了些自己家发的黄豆芽,吃的人酣畅淋漓。自从乐宛能弄到粮食回来,几个孩子就再也没在吃食上紧张过。   但乐祖觉得怪怪的,怎么姐今天看自己的眼光有点奇怪呢?好像透着些怜悯?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乐宛翻来覆去,虽然挖到这些宝贝很让人开心啦。但是好奇怪,如果家里有这些东西,那么书里的小五小六为什么还过的那样惨? 第18章 变革 乐主任   就算乐祖性子不够硬,乐果太胆怯,但乐梵在小说里是成长的很快的。家里人一个挨一个的出事,乐梵在中后期基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六的性格是有些独特,但如果家里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肯定会把东西拿出来渡过难关的。乐宛相信小六对家里人的感情不一般。   那这样往外推,是不是说,这笔横财在小六想要使用它的时候不翼而飞了?或者说书里没提到的部分,他们拿出东西来结果被人给全数套走了?   还有便宜爸乐建山,胆大心细够谨慎,但是他又是从哪里得来这样一笔积累?   乐宛觉得头疼,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总算是步入正轨了,工作顺利,几个孩子也不见有本性恶劣的,都很省心。但是现在见鬼的冒出来这些钱。   这些东西放在几年后是好事,放在现在就烧手。   如果被查到,不管她把谎编的再圆都没用,革委会不会管你是不是祖上传的,就凭那七十多个银元就落不到好!   大佬六啊大佬六,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   次一日再上班,印刷厂的气氛陡然就有了变化。   乐宛笑呵呵的跟遇上的人打招呼,前几天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这年头,下车间的跟坐办公室的互相看不顺眼最正常不过了。   那几个妇女酸什么?不久是酸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坐办公室的“领导”?   她们不是不知道乐宛有本事,毕竟刚进厂就能每天一堆人指着来找,怎么看都是个能耐人。这个能耐人家里还一大串的拖累,怎么看都得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但是乐宛不,她就是每天开开心心,早上把三个孩子送到托儿所,晚上按时接上再去买东西,好几次被人看见她买了肉——自己家现在还不经常吃肉呢!   妇女们顶顶看不上她这样的做派,刚当家作主就使劲花,跟她那个妈有啥区别?   这样的话一跟别人说,上点年纪的人自然对乐宛的印象不会好。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乐宛的名声就坏了起来。   捡字车间的本来看在乐建山的面子上还能给乐宛个好脸子,但是听了几个妇女的话又不免对她有了意见。几个脾气倔的就小小的为难了乐宛几次。   谁知道这人不接招,竟然直接跑了?   这下子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副厂长还特地上车间去批了几个老资格。   有些脑袋清楚的已经反应了过来,乐宛归根结底也没犯啥错,就是对着他们也是好声好气的。人家家里的事,跟自己有什么相干?   除了几个脑子犟的,厂里多数人把副厂长的警告听进心里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一大早就有人跟她打招呼的原因。都有点岁数了,不好意思上来就直接道歉,只能打个招呼遮掩过去。   等到乐宛刚坐到办公室里,方工就过来了。   先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休息好了?”   这个丫头,他就不信她请假之前没预料到这个局面,自己不是一直盯在这边,不清楚每天有多少人来往,她可是清清楚楚。就这还把人都晾在这儿,让自己出去顶雷。   乐宛嘿嘿一笑,不然呢,自己吃亏就吃亏在太小了,才十六。跟一群上年纪的吵架,吵输吵赢都是问题,再把人吵倒下了可怎么办。   方工也不绕弯子:“走吧,先去找副厂长,然后去厂长办公室。你闹出来的事可不小,看来外面的牌子上该加上处了。”   乐宛喜滋滋的带上自己特地准备的一个小本子和笔,跟着方工去办公那座楼。   副厂长乍一看见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同志跟方工一起进来还吓了一跳,等到方工介绍完才上前来跟乐宛握手寒暄。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乐同志年龄这么小就这样的厉害。”   乐宛也一扫以前的腼腆态度:“那也是咱们厂给了我这个平台,之前我也就是几分的才能,托咱们印刷厂的福,才能有这样一个锻炼提高的机会。还得谢谢方工和您,给我这样的舞台展示自己。”   副厂长很满意,本来还以为她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是不负责任,现在看来是很好的一个小同志嘛。   “前几天的事情我也是刚听说,也是我平时车间去的少,方工处理不到位,这才委屈乐同志了。今天咱们就是来给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还不等他说完,乐宛就接上:“什么委屈?没有的事,我之前刚来厂里,有一段熟悉的过程嘛。昨天真是家里有事,所以才请了一天假。也是方工照顾我,晓得我有六个弟妹,日子不容易。”   副厂长就更满意,这姑娘,会做人啊。本来他让方工先带乐宛过来就是想先安抚一下,避免到了厂长面前小姑娘再拿乔惹了厂长。现在看来也不用车轱辘什么面上的道歉原谅了,副厂长带着方工和乐宛去三楼找厂长。   “砰砰砰”,副厂长敲了三下之后,里面响起一个沉闷的男声。   “进来。”   乐宛跟在最后,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坐在板凳上的男人正在看文件,上了点年纪,戴着眼镜,头发油腻腻的,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上还掐着烟。   看见最后进来个女同志,就把烟给掐了。   副厂长也给他介绍起来。   “这是咱们厂新来的乐同志。”   接着就是一通好吹,方工也跟着补充,把乐宛最近做的事情给说了个大概。   厂长姓毕,闻言颇为诧异:“真有那么多人?”   “可不是,好多人就指着乐同志要修改单据呢,最近厂子里的效益都好了不少。”   “小同志年龄不大,很是厉害嘛。”   接着副厂长还正待说一下设立校对处的事,只见厂长摆摆手,先开口问乐宛。   “乐同志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乐宛把手里的笔记本摊开,从里面拿了一张大白纸出来。   “的确是,方工跟我说了校对处的事。但是我也有点自己的看法想要给厂长您汇报一下。”   毕厂长饶有兴趣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乐宛指着白纸上自己画的流程图,开始一一介绍。   “是这样的,我觉得咱们厂不仅仅是需要校对处,更需要一个配套的资料中心。资料中心就是把附近厂区的文件都进行统一的管理,票据和曾经打印过的东西都留存一份,比如说某个厂子想要做一版通知,但是时间又比较紧,咱们就完全可以把之前的通知拿出来当成模板。这样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归纳完附近的厂子之后,把这项业务推广到附近的城市和公社,据我所知,有很多公社也有自己的厂子,规模比较小,印刷需求量也小。每次印刷都很麻烦,咱们只要做好了这一项,那后续完全可以通过电话来完成印刷。这样,附近就算小的业务量也不会对咱们的工作造成太大负担。”   “还有就是,最近我发现需要单据设计的厂子很多,这一部分我也希望给规范起来。校对处可以进行单据设计和后续的维护,但是需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这部分费用我希望以全厂的效益部分来进行分配。可以在季度或者半年度发放一次,因为毕竟小单多了,大家也会相对的忙一些。”   不是她不想把厂子做大,但是现在明摆着,省城占了大批量的优势,县城占了小单子的优势。梧市印刷厂要么就是放下身段,要么就是拖着不见起色。搁乐宛来看,这也是老牌厂子的通病,觉得自己旱涝保收,端的是铁饭碗,所以看不上小单子。   她没有那种心态,九十年代很多厂子改制,有的厂子活了下来,有的厂子一夜倒闭。这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多变革需要早点开始。   旁边的方工已经呆了,不是说就要一个校对处吗?这哪里来的一个资料中心?   副厂长已经准备鼓掌了,他很欣赏乐宛,年纪轻,有冲劲,还有才华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人也大方,校对处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按理说她私下收了钱,厂里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但是她就愿意把钱分出来给工人。何其大公无私!更何况工人里可还有前一段时间给她脸色看的人呢!   厂长沉吟了一会儿才拍板:“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也放心,校对处的钱分配时候也会侧重你一些。从这个月开始,你拿中级工工资,一个月40块,另加5块的技术补助。现在量也不大,校对处和资料室暂时先并在一起,叫校对中心,你负责所有事宜,看要不要再招一个人帮你。”   接着他转向方工:“既然有了校对中心,那就把乐宛的办公室搬到这栋楼来,这样的话乐宛往后就不属于生产线了。”   方工捧场道:“应该的,往后就该叫乐主任了。”   乐宛大获全胜,也要适当的表现一下谦虚:“哪里的话,方工帮了我不少忙,您还是叫我乐同志吧。”   毕厂长笑着说:“行了,乐同志,咱们印刷厂这么久了,也该改改革了。我们这些老同志思想旧,你可要把本事都使出来啊。”   乐宛笑眯眯的表态:“我一定会努力的!”   校对中心的消息也飞快的传到了车间里,几个妇女听到了就撇嘴,里面为首的就是一个姓彭的大姐。   “呵,什么校对中心,就是不安分。刚来厂里就折腾这个折腾那个,折腾的是谁?还不是咱们一线的工人!”   “就是,一笔一笔的小单子,搁以前咱们都不惜的做!费事的很还麻烦!”   “人家坐办公室的,哪里在乎咱们一线的。” 第19章 庆祝 小龙虾和巧克力球   不等牢骚发完,就看见方工铁青着脸色出来。   “说完了?”   几个妇女都赶紧的低下头去,就只有彭大姐嘟嘟囔囔的。   方工也不留面子。   “叫我说,你们这些人才是脑子不清楚。你们车间的觉得自己辛苦,你们没看到乐宛的辛苦?一遍一遍的费脑子,一遍一遍的改,中午吃饭的时间都被占用起来。你们自己端着碗就觉得满足了,厂子里去年火灾,中间断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没工资我看你们那时候都急的狠。”   “现在厂子开了,你们上工还嫌这嫌那,怎么?就得是厂子效益不好,直接倒闭你们去找别的门路就舒服了?”   “亏得乐宛还说成立校对中心之后的收益都拿来给你们发成奖金,奖你们什么?奖你们嘴巴碎?奖你们脑子蠢?人家一心为厂子好,你们可倒好,不就是人小姑娘没跟你们聚堆说闲话,就这样看不上人家给人家使绊子?岁数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所有人都迅速的从方工的话里听到了关键,乐宛说要把校对中心的收益都拿来分了?怎么可能?那可是她自己赚的!车间里抱怨说是费事,但都是大家职责范围之内的,她就算不分谁也不能说她啊!   旁边一直围观的上年纪的工人颤巍巍问:“真的是说把校对中心的钱都分了?”   方工白了一眼那几个妇女:“是,乐宛说往后小单子多,大家工作量大,校对中心的钱也是给大家的一点补偿,按季度发。”   得到肯定回答的人都惊呆了,良久才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那可真是好!得多谢她了!”   “乐同志可真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能干,心还好!”   “叫啥乐同志,该叫乐主任了!”   “对对对,乐主任真是心里装着厂子啊!”   ……   旁边的彭大姐看周围所有人都倒戈了,连那几个妇女都不跟自己站一块,一副很羞愧的样子。   她不服气:“就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这是敌人的腐蚀手段!你们就为那块儿八毛的钱就把自己的坚持都给忘了?乐宛这哪里是心好,分明就是拿厂里的东西做人情!校对中心是厂里开的,本来就应该是大家的!”   还不等方工反驳,工人们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   “怎么说话呢你,人家正正经经高中生毕业,她爸还是因为厂子里的大火没的,怎么就是敌人了?”   “就是,你就是看人家年轻漂亮,所以才老盯着人家不放。”   “块儿八毛?呵,你那么有骨气你就别要,到时候你那份大家分了。”   “校对中心是厂里的,但没有乐宛哪儿来的校对中心?靠你吗?”   ……   彭大姐气的脸都歪了,只怕今天晚上饭都要吃不下去了。方工把话讲明白了之后也不再追究,有这点奖金吊着,乐宛才算真正在厂里站稳了脚跟。   等乐宛回到家里,宣布了今天自己已经正式升职的时候,家里六个已经惊呆了。   知道姐自从击退大姑三婶之后就厉害了很多,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乐祖敬佩的看着她:“姐,你真棒!跟爸一样棒!”   乐梵:“说啥呢,那是比爸还要棒!”   乐果羞怯怯的:“姐,那我以后给你洗衣服,你忙就不用老是花时间在这上头了。”   三个小的笑的嘻嘻哈哈的,小七凑上来送给乐宛一个带着奶味的亲亲:“姐姐真厉害!”   乐宛满足的回了他一个亲亲,接着宣布道:“今天晚上咱们吃点特别的!我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我给你们露一手!”   几个孩子立马就欢呼起来,乐宛转头像模像样的垮了一个小篓子。   拒绝了几个孩子的陪同邀请,她拧了拧小七嘟起来的脸颊:“好好在家待着,姐一会儿回来给你带糖吃!”   出了门,乐宛扭头看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就悄悄找了一户人家的柴垛,躲在后面按了胎记。   这次她挑的是一个大型城市的超市,正值人们下班时刻,超市里人来人往的。看见乐宛背个篓子还有人多看了两眼,但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好处之一就是人们可能会因为你的奇装异服看你几眼,但绝不会因为你的奇装异服一直盯着看甚至觉得你是个怪人。毕竟这年代,有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带着篓子买东西也不算什么大事。   乐宛揣着上次还剩下的五千多块钱,买了几样新鲜的蔬菜,又买了几种蘑菇,路过小龙虾时候又按捺不住心痒,买了两斤。最后是到糖果柜台,挑了一盒费列罗。   结账时候,乐宛已经学会面色自若了,反正她给自己的人设就是特立独行的都市人。都市人不爱用手机,想用现金结账怎么了?又不犯法。   再回到家的时候,乐宛说谎已经驾轻就熟了。   “这个东西叫小龙虾,刚才我看见路上有个人再悄悄卖,说是从深山老林里的水潭逮的,瞅着吓人,也不会吃。我看不贵就买回来了。”   小五拿手去逗,差点被夹个正着。   心有余悸的问:“这个东西怎么吃啊?”   旁边的小七害怕这种带大钳子的虾:“他长这么丑,肯定不好吃!”   乐宛拿出一个大盆:“做做不就知道了,我觉得做出来应该不错。”   超市卖的小龙虾都洗的干净,乐宛匆匆淘了几遍去了虾肠就下油锅炸,然后留底油下葱姜蒜和各色香料炒香,把小龙虾丢进去炒,再悄悄把藏的一罐啤酒倒进去,焖上个十几分钟就出锅。   红灿灿的虾映着里面同样的红色辣椒,看上去就觉得热烈又刺激。   乐宛接着把各色菌菇都切好,她准备做一个干锅杂菌,这也是她很喜欢的一道菜。把菌菇各自炒香,然后下青辣椒小米辣花椒炒,再加上洋葱铺底,撒上一把蒜苗。吃起来就焦香可人,回味无穷。家里也没有做干锅的条件,炒透之后就出锅。   配着另外两道清口的素菜,这天晚上让几个小的狠狠开了回眼。   小龙虾比较辣,除了大的三个吃的不亦乐乎,小五小六小七只能每人吃几个,里面小七还是个完全不能吃辣的,匆匆吃了两个乐宛剔出来虾尾就宣告失败,抱着白开水喝的咕咚咕咚。   小六倒是一反常态,对辣菜尤为钟爱,面不改色一口一个,连小五吃不掉的都包圆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肉质紧实,香辣的汁水都浸了进去,吃起来只觉得又辣又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干锅杂菌也是,蒜苗的清香搭配着辣椒炒出来的各色菌菇,焦香蔓延在唇舌上,只觉得鲜味跟香味要在嘴里蹦跶着分出个高低。   等到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乐宛下了两碗面,把面条混在小龙虾的汤里,又给这群小的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乐宛也很满足,她好久没有吃这么痛快了,夏天就是要吃小龙虾啊。   吃过晚饭,乐宛悄悄给三个小的一人一个巧克力球,等到睡觉前又给了乐果乐梵一人一个,给乐祖的准备明天早上塞他书包里。   这个巧克力球让两个姑娘欣喜非常。   “姐,你从哪儿弄来的?”   乐宛漫不经心:“之前那人给的,就是一种糖,说什么叫巧克力的外国糖,你们尝尝看。”   乐梵咬了一大口,猛点头:“好吃!”   乐果也小声说:“好吃的!苦苦的但很好吃!”   乐宛提醒她们:“吃完了去刷牙,这东西坏牙的很。”   另一边的厢房里,小五小六小七三个脑袋挨在一起。   巧克力球太好吃了,三个人里只有小五牛嚼牡丹一样一口没,小七则是拿着跟个小仓鼠一样,嘴里嘟囔着今天吃一半,另外一半留着明天吃。   小五舔了舔嘴,不好意思抢小七的,他捅了小六一把:“你的呢?”   小六翻了个身,闷声说:“吃掉了。”   小五心想,你骗鬼呢,我就没见你去刷牙。   另一边的乐祖听着动静,心里晓得他们三个又在吃糖了。自从家里条件好起来,几个小的都是三五不时嘴里一股糖味。   但他也不爱管,姐跟他说过,小五小六小七三个脾气差别大,很多问题他们自己就能调解。做大哥大姐的有些时候装装傻不坏事,更不能掺在里面拉偏架,只要打不起来就当没看见。   等几个孩子都睡着了,乐祖也迷迷糊糊的将睡未睡的时候,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小脑袋凑到自己旁边,看样子不是小五就是小六。   正想问他为什么还不睡,只感觉一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掉进自己嘴里,甜味夹杂着滑腻的口感。   乐祖不自觉的嚼了两下,这才意识到趴在一边的是小六。   黑暗中他眯了眯眼睛,由衷的笑了出来,小六把巧克力球一分两半,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塞给他了。   乐祖摸了摸小六的脑袋,小声说:“真好吃。”   小六也悄悄趴在一边说:“姐说了,吃完要刷牙。”   乐祖抄起小六起身,这时候天气已经渐热,外头的星星散了满天。   生活真是很美好啊! 第20章 能耐 搞事   自从奖金的事情传开,乐宛的工作瞬间就像加了润滑剂一样,处处都省心不少。   以前还有中午耽搁了一会儿到食堂就只能吃点残羹冷炙的先例,现在不管她忙了多久,总有一份还算不错的伙食留给她。以前关于稿件的事情总免不了跟捡字车间扯皮,因为单据的设置并不总是那么规整,现在,捡字车间特意跟她说有什么需要的铜模可以跟他们说,他们定的时候可以给加上去。连带着小五小六他们也得了实惠,托儿所的阿姨都对他们三个和颜悦色不少……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长得好能力强还能给你带来切实利益的人呢?   有些想的长远的人还在心里盘算,厂子里的效益好起来,再加上乐宛新开的校对中心。等到忙不过来的时候,那不得扩大规模招人?心眼活一点都开始了自己的打算,准备在乐宛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顺带着,厂里也把定制单据和文件的价格定了下来,单据就按两块钱一张来算,文件一块。价格不高不低,要是个人的话肯定出不起这个钱,但对厂子来说也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而且也没有几个厂子会不愿意,毕竟见识过人家改过的单据,再看自己原先用的东西,那是百般的看不过去,总觉得之前的单据漏洞太多。   一块两块的也不是什么大钱,一个厂子能用到的单据种类也不多,撑死也就十几样。一次性做完,往后就省事了,不用次次再去修改出样张。办公室工作的人最是支持,毕竟越是简化的管理,对他们来说就越方便省时。   不过一件事总是会有人不满意,这就要从各厂的情况说起了。   就好比副食厂,种类又多又杂,像糖块这种东西,本来就小,一次性又出一堆货。这时候,不小心掉那么几个,根本就没人盯着看。负责装卸货的瞅见也不会当回事,运输当中有损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哪怕是过来运货的司机,往自己口袋里塞那么一两块也不会有人质问。   但是改过单据之后,乐宛在上面加上了时段和负责人的签名。这可吓坏了负责看库的和装卸的,上面的斤两除了要用数字写还要用汉字再写一遍,精确的很。万一中间你拿一把我拿一把,最后对不上数了就要罚。   这年头人们还是都要脸面的很,谁家要是扣上一个偷儿的帽子,那真是在大院里都待不下去。严控下,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人再敢伸手了。而厂长也从原来的三五不时就要来盯出货,变成了每天都要查出库单和存库单。   没这方面毛病的工人只觉得虽然稍微麻烦了点,但是也方便了不少,最起码谁的权责清清楚楚。那些伸手成习惯的人可就惨了,本来还能在工资之外每天有点外快,现下断的干干净净。   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印刷厂新来的一个姑娘弄得,这些人就免不了就迁怒。   大家之前都是那样过来的,公家的东西,公家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丫头片子倒是先插上手了,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印刷厂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整个厂区的主任呢,哪家厂子的事你都敢置喙。   这一天赵丽娟正在门口坐着择韭菜,跟几个妇女闲磕牙,突然一个妇女就插话进来。   “哎,丽娟,你家建水的哥是印刷厂的吧?”   赵丽娟听见印刷厂就心里一滞,自从前些日子她跟乐建水那一通谈话过后,她就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乐宛一家子的事。   “是啊,去年冬天厂区不是着火?没跑出来。”   那妇女满脸好奇:“那他是不是有个女儿?”   “不止,他家七个,仨女儿。”   妇女一拍手:“他大女儿是不是接了他印刷厂的工作?”   赵丽娟有些紧张,偏还要装作丝毫不知:“应该吧,他家老大是个姑娘,高中毕业了,其他几个太小还够不上。”   说完赶紧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妇女满脸戏谑:“谁还不知道呢?你家建水这个侄女儿可了不得,把整个厂区都轰动起来了。”   她家也是化肥厂的工人,本来乐宛给这些厂子做票据也影响不了她们。但是,谁还没几个亲戚呢?   说话的妇女有个姐姐在水泥厂的食堂工作,本来食堂就管理的很模糊。一道菜下多少料,用多少菜,全看厨子那一抖手。结果水泥厂说这几年效益一般,要严控支出,食堂采购这样油水厚的岗位,除了每天要写支出表还要做好票据收付。   这下子,自家姐姐的生活就捉襟见肘了起来,每天采购时候都是一点一点的数着过。   提起乐宛,那是恨得牙根痒痒。盖因厂子的票据和管理建议都是厂长亲自去找乐宛聊出来的,水泥厂厂长提起乐宛就竖大拇指,说自家厂子怎么就没有出个这样的厉害人。   妇女喋喋不休的倒着苦水:“你说我姐那么大岁数了,厂子里资历也老。犯得上跟防贼一样的防着?都说了咱们都是工人阶级的同胞战友,怎么对待自己人还要这样严苛管理。未免把人想的太坏。”   赵丽娟心知这话有水分,那个在食堂工作的姐她又不是没见过,说是家里两个工人养四个老人俩孩子,负担重。但那女的把自己吃的都快二百斤了,肉眼可见的生活水平高。这要不是在食堂沾光,能过的那么滋润?   现在也就是把这部分的滋润给她拿掉了而已,说不准厂子里早看不惯这种人了,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压一下罢了。   真正让她意外的是,乐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名声给传出去了?   听听这个妇女说的,水泥厂厂长亲自去找她改票据,还参考了她的意见去整改。她就是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啊!   至于工人们说的那几句酸话,人家都搭上厂长了,还在乎你们这些底下的人怎么看吗?   “真的假的?她之前也没有这么厉害啊,别不是你们听错了,瞎传的吧?”   赵丽娟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宁愿相信乐宛的名声是印刷厂中间传错的都不愿意相信乐宛真的是个待琢磨的璞玉。自己活了几十年,最后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也就罢了,现在还告诉她小丫头是有真材实料的能耐,她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   赵丽娟平时习惯性的把人进行分类,有能耐的,没能耐的,能沾光的,不能过分的……   乐宛一家原先在她这里就是没能耐的那一批,没能耐的人又需要什么畏惧呢?他们就算是恨出血来也做不了什么。自己明面上欺负也就欺负了,表面功夫都不用多用心做。毕竟这些人在自己这里翻不出浪来。   可是现在的乐宛,一桩桩,一件件,明摆着把能耐晒了出来,恨得她牙根出血。   想到这里赵丽娟就觉得坐不住,匆匆应付几句就回了家。她等不到晚上了,她现在就要去找乐建水。   一回屋就看见乐妙妙傻呵呵的手里拿着个画笔在那儿胡写乱画。   乐妙妙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她马上就要过生日,过了生日她就是八岁了。在她的印象中,她妈在八岁生日这天送了她一个粉红色的书包。   这书包可稀罕了,今年秋天她去上学时候,全班就她一个人有。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乐妙妙对上了时间线,惊觉这辈子的发展好像跟上辈子有了点差距。   印象中,这时候妈已经搞定了工作去上班了,然后自己下个月生日时候恰逢妈妈收到第一个月的工资。   现在都已经快月中了,怎么妈妈还没有去工作呢?   她本来就不伶俐,穿越回来之后更是沾了点小孩子的习气。之前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能遇上许襄国,自己暂时困难点也没关系。但是妈妈怎么还不去工作?是乐宛家那边出什么岔子了吗?   赵丽娟进屋把菜放下,匆匆收拾了一通就交代乐妙妙在家看门,就准备往厂子里去,乐妙妙看到母亲的脸色不好,有点迟疑的问她:“妈妈,你要去干什么呀?”   赵丽娟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太多:“去找你爸爸,妈妈突然想起来你爸爸今天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乐妙妙点点头,继续在纸上乱画。家里的事她知道的太少了,她也不想做出什么改变,就像上辈子一样就很好。妈妈那么能干,后来从厂里辞工之后也是没多久就开起了一个大的服装厂。自己只要不给妈妈添乱,妈妈就一定能做好的。   赵丽娟见着乐建水就把自己听来的消息统统告诉给他,乐建水也沉着脸。   他不是没听到过这方面的消息,毕竟厂里的刘琦最近经常往印刷厂跑,回来就胡吹说印刷厂来了一个长的贼好看的女同志,又有能耐的很。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贼有能耐这几个字能跟乐宛扯上关系。   二哥还在的时候,家里家外一把罩,又当爹又当娘的,几个孩子个个都被庇护的很好。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乐建山为人敦厚,但是乐建水却是很怵这个二哥。   二哥看着文弱,却是个心狠的。自己那时候刚结婚不想搬出去,悄悄找娘说话。谁知道二哥就直接把自己签过的保证书甩出来,说是乐大丫出嫁时候就写明白了,乐建山奉养爹娘,房子也留给他,乐建水自己选的不照顾爹娘,房子自然没有他的一份,一下子就把乐建水闹了个没脸。   去年二哥没了,自己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赵丽娟是看上乐宛家的工作,他则是对二哥的房子有想法。   他不忿二哥拿了爹娘唯一的房子,都是儿子,凭什么自己就要被赶出来?说白了不就是偏心乐建山!   赵丽娟看他不吭声就急了,顾不得再装温婉,捅了一把乐建水:“这可怎么办啊建水,都说乐宛现在能耐了,那工作?”   乐建水沉吟一会儿,现在乐宛的名声不差,二哥当时带回来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儿,而且以二哥的性格,东西肯定藏的深,自己就算偷摸去找革委会举报了,也未必能找到。   “你不是好久没回去看你妈了?”   赵丽娟有点懵,乐建水平素对她确实不错,但是他也很介意自己是个乡下人,对她那个乡下妈也很看不上,怎么现在……   乐建水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你明个回去看看你妈吧,顺带着也去打听下王桂花最近咋样,怎么说乐宛也是她闺女,她就这样一走了之?” 第21章 赵婆子 王桂花嫁人了?   赵丽娟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带上乐妙妙下乡了。对外说的是娘家妈身体不好,自己回去照顾一段时间。   刚到了村口就看见自己亲妈在那儿掐着腰骂人。   赵丽娟的亲妈赵婆子,从小就被爹娘卖给富户当丫鬟,主人家对她不错。让她跟着家里的姑娘学认字,她学不进去,坐了没几天就读不下去。后来搭上了一个总在外头跑商的,没跟主家说就跑了。   再过几年就只身带了个丫头哭哭啼啼回来,求主家收留,说那客商玩腻了她就打算把她卖到深山老林里去。   主家心慈,收留下这对母女,让赵丽娟陪着家里的小小姐当个玩伴。   谁承想,一夜之间,高高在上的主人被打落尘埃,赵婆子和赵丽娟反而成了被团结的对象。   赵婆子带上赵丽娟回了乡下,家里已经无亲无故,只有破房子两间,但是赵婆子生就一副嘴皮子功夫。成日里就是到处说自己被欺压的辛苦,大队也乐得看她这样。赵婆子这人惯爱掐尖要强,有个事能占住她的嘴,反而省事的多。后来因为她一套词说的太顺,还被好几个学校抢着请过去做演讲。   而赵丽娟回乡时候已经十几岁了,生的又好看。本来赵婆子没把这个女儿多当回事,后来看她一日比一日长的好,就也装起了慈母样子。   搁赵婆子看来,乡下有什么好的?整天就是下地干活,看天吃饭。虽然她嘴上骂的厉害,说在富商家吃了苦,但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那些年她就没短过吃喝,穿用也是不费心的。她就觉得城里好,所以耳提面命让闺女削尖脑袋往城里扎,最好再过几年站稳脚跟就把自己接到城里去。   赵婆子正掐腰骂的爽,一抬眼就是脸色不好看的赵丽娟。   她赶紧换上一副笑容:“哎呦,娟儿回来了?赶紧的,来来来,咱们回家去。”   说着还一边拼命地瞟着赵丽娟手里提着的东西。   旁边跟她吵架的妇女也来气:“不准走!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没见过你这样的死老婆子,把自家的鸡放到别家菜园子里,看把我家的菜给叨的!”   赵婆子眉毛一竖就开始骂:“你个作死的玩意儿骂我什么?那鸡是撒在外头的,想上谁家我管的着?你说是盯着你家的菜啄,咋的?你家的自留地比别家的香?”   妇女气的发抖:“叨一回两回还算是意外,天天就在我家地里溜达,你还说个啥。不就是大队给你的自留地少,你就可着劲的造别人家的,我跟你说你迟早遭报应!   赵婆子唾沫星子都要飞到这妇女脸上:“呦,你个小娼妇也知道自家自留地给的多啊,谁不知道你跟大队的会计那什么啊。前头还有人瞅见你们搁稻草垛子后面……你当家的知道家里的自留地是怎么来的吗?”   这污言秽语一出来就把那妇女气的掉眼泪:“谁说的?!你叫她站出来!大队会计跟我有个屁关系!你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别人不怕我去大队上告你?”   赵丽娟看着自己老娘这样也皱眉头,赵婆子干这事不是一天两天,横竖乡下婆娘嘴碎,她胡搅蛮缠把谣言传出去,等到大队问到她头上再死不认账。   她一个老太太,又没有儿子亲戚,大队能拿她怎么样?开大会她也不在乎,转过神就更嘴碎,滚刀肉一般。   这个妇女看上去岁数不大,定是嫁到这里没多久,不知道赵婆子的厉害。   赵婆子满不在乎:“去吧去吧,顶好跟大队会计好好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让他来找我老婆子的麻烦。你上大队我就上公社,问问现在是不是又开始欺压我这种无产阶级姐妹了。”   赵丽娟闷着气跟着自己老娘回了家,留下那个妇女在后头径自哭着。   刚进家门就只见赵婆子忙不迭就接过她的包,包里是一斤肉和几张粮票,还有两块钱。   赵婆子看见钱就心里乐开花,不管不顾就直接把东西攥在手里,颤巍巍迈着小脚去藏。   乐妙妙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外婆,上辈子她就看不起这个外婆,每次到自己家就盯着家里的东西,把妈都气哭好几次。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就把她接到城里,结果她三天两头跟邻居吵架,弄得家里不安静,最后还是妈给她在乡下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把她送回乡下家里才平静下来。   赵丽娟心里也不平,但她也不想跟赵婆子吵,现在这样就挺好,赵婆子在乡下混得好就不会打主意到城里去。   自己但凡要是劝她两句,赵婆子肯定就打蛇随棍上说自己在乡下过的辛苦,别人都欺负她这个老婆子云云。真要是最后闹着要进城,自己可咋办?   赵婆子在一旁也碎碎念:“我大外孙呢?怎不见你带他俩回来?”   赵丽娟压住满心不快:“上学呢,请不了假。”   赵婆子斜了乐妙妙一眼,一家子里头,她最烦的就是个外孙女,一个丫头片子还养那么娇。每回回来说是带了点肉蛋,没几天就被这丫头吃个精光。上桌吃饭时候也是光顾着自己埋头吃,筷子全朝荤的去。   赵丽娟也懒得做样子,上来就问赵婆子:“妈,王桂花去年不是回来了?你知道她现在啥情况不?”   赵婆子爱传闲话,自然无有不知:“能咋地?她妈给她说了几个人,她不愿意。天天躺在家里白吃饭。”   赵丽娟心下安定不少,要是王桂花现在就说了人,再叫她回去找乐宛就难免落了下乘。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赵丽娟就忙不迭的起床去清水大队。   刚到清水大队那一片就听见一阵热闹。   她赶忙拉住一个人问:“这是干啥呢?”   对方也是一脸的看稀奇样子:“结婚呢!”   不等赵丽娟接着问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二婚头,两边都是。”   赵丽娟预感不好:“是谁家?”   “能是谁家,一边是王家的王桂花,说是死了老公。一边是队里的老鳏夫,死了老婆。”   赵丽娟如被雷劈,怎么这么快?!王桂花嫁人了? 第22章 彩礼 回城   赵丽娟不敢直接上前去,只能混在人堆里看热闹。   王桂花家男丁多,她妈一口气生了八个娃,王桂花排最小,上面五个哥哥俩姐,其中俩姐姐早早就被打发出去之外,剩下就是五个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乡下人,男丁就是底气,不管是上工赚粮食还是在村子里闹气,都有人撑腰。所以王老婆子虽然没了老伴,在村子里也是腰杆子倍儿直。   王桂花虽然是个女娃,但是有她之后家里情况也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嫂子们陆陆续续进门,所以她在家里偷奸耍滑不干活王老婆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王桂花嫁进城,王老婆子就更神气,自己儿子多,孙子也一茬一茬往外冒,小女儿还进城了,这可是村子里独一份的。   王桂花这次哭哭啼啼的回来说自己死了男人要回来过,王老婆子本来想把她打出去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能让她再回来?乡下人嘴巴碎,再加上家里的老六媳妇又怀上了,寡妇进门不败风气?   还是家里心眼最稠的老大拉了一把她,说王桂花虽然上了岁数,但是显而易见的在城里养的不错,皮子白还有点富态。再说妹夫没了也不干桂花的事,毕竟人都进门十几年了,还生了七个娃。那是乐建山自己运气不好。王桂花回来就回来,村子里上了年纪还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也不是没有,嫁出去还能得几个银钱。   王老婆子一想也是,王桂花头一次嫁出去的时候因为是嫁进城里,所以家里不好要太多钱,怕城里人不要她了。这次自己可要好好选一选,挑一个给钱最多的。   王桂花还人事不知,看老娘同意就安安心心在娘家住了起来。   结果没住几天,王老婆子就愣了。王桂花不做饭不洗衣裳,交代她喂鸡她还能拿错,把家里的小米拿出去喂鸡,至于什么下地干活更是别想。王桂花说自己是开了介绍信回来的,但是户籍还在城里,大队安排不了她。除非她再嫁了,那才能把户籍挪到大队来。   王老婆子恨得想拿拐棍抽死这个闺女,这种懒货,乡下哪个汉子会要!   家里的气氛也不正常起来,几个嫂子都生了儿子,这些年也站稳了脚跟。所以看着新寡的小姑子也不顺眼,在乡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懒婆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眼前这一顿饭还能吃到嘴里,就别指望她干任何事。   王老大也懵,想着还能把妹子卖个好价钱,现在看来能出手就不错了。顺带着他也同情了已经没了的前妹夫,碰上个这样的女人还跟她生孩子,真的绝了。   认清楚这一点之后,王家就把目标从村子里的老光棍转向了老鳏夫,放出话去说嫁远一点也行。反正这个废物再留在家里是不可能了。   王桂花自己也心焦,她也想找个能干的汉子。她知道在娘家呆不长,但她实在是不想干活。在城里时候乐建山不是个对女人动手的人,每次都是一再的告诫她让她多操心点家里多照顾几个孩子。她看清楚当家的不揍她就无所谓,反正儿子生了好几个了,乐建山想离婚也离不掉,又有几个孩子忙前忙后伺候她,日子过的赛神仙。被人说几句又怕啥,只要不叫她干活不叫她挨打就行。   谁知道乐建山竟是个短命的,王桂花久违的用了脑子,觉得自己根本养不活几个娃就跑回来。她得再找个像乐建山一样的男人。结果挑来挑去,净是些死了老婆的,要么就是四五十的老光棍。指甲里夹着泥,牙花子豁着。   王桂花看着嫂子们日渐恶劣的态度,王老婆子也发了话,说麦收之前她要是嫁不出去就不管她了。   王桂花最后只好听了大哥的话,挑了个隔壁大队的老鳏夫。   王大哥说这个人媳妇死的早,家里没小孩,这几年单久了,不在乎能不能干活,主要是想找个能生养的。   王桂花就凭这一点就愿意,生孩子她能行,让她干活是别想。   王大哥看她愿意也松了口气,话是只说了一半的,其实这个老鳏夫上一个老婆怎么死的是有些谣言。不过那都是村里人瞎传的,毕竟也没有证据。王大哥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结婚这一天整个村子都热闹,地里的活不忙,还不到农闲时候,一群群小孩子围着王家的院子。   按理说再改嫁这种事不适合大操大办,但是谁让王桂花回家这半年以来名声传的广呢?王桂花几个嫂子在外头说自己这个小姑子整日就歪在床上不下地,做个饭都不情不愿的。弄得村里人都个个心里嘀咕,不知道哪个胆大的能娶回这么个懒婆娘。   王老婆子也不情愿,僵着一张脸端坐在院子里,王桂花这个废物,满打满算这次才换了三十块的彩礼钱。   等到一群人围着那老鳏夫到了王家的院子。   王老婆子看着王桂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脸上扑着点粉被几个妇女簇拥到院子里。老鳏夫咧着一口黄牙,装模作样要给她这个丈母娘鞠躬。   王老婆子咬了咬牙,喝道:“慢着!”   众人都停了笑闹,看着王老婆子。   王老婆子:“我闺女命苦,前半辈子说是嫁进城里,但整日里生养孩子,围着一家子转,现在想过点好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上。而且你家里离得远,往后桂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们这些长辈也伸不上手……”   说着说着就亮出了想法:“这样吧,你再加二十块彩礼钱,也算是全一全桂花对我的孝心。”   老鳏夫眯着一双眼:“老太太,你这事干的可不厚道啊。”   临出门时候加彩礼,乡下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是大多数人家干不了这事,毕竟闺女到了夫家还得做人,而且家里的名声在村子里也是问题。   王老婆子撑着一口气:“我怎么不厚道了?我养她多少年,她回来这半年在家里吃住不花钱?”   周围一群人都窃窃私语,王老婆子真是豁出去了,非要在这个闺女身上刮下层油来。   老鳏夫看了一眼王桂花:“那行吧,这个媳妇儿,谁爱要谁要。”   说完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嚷嚷:“没见过这种人间,卖女儿还卖两回的。真当自己闺女是黄花大姑娘啊,三十块钱不够,还想卖五十块。不看看你闺女值不值得这个价!”   不就是一个寡妇,自己掏三十就够可以了。这话往外放出去,看谁家还能上门,能上门来的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出得起三十块。自己掏这个钱王家都贪心不足,再有几个敢上门的。   王老婆子慌了,好不容易把王桂花给弄出去,不过就是掐着点要一点,怎么还甩手走了呢?就算不愿意,他讨价还价几次也行啊,再加个十块,不,五块!   王老婆子正要喊着自己几个儿子上去拦,王桂花在一边又开始掉眼泪。   赵丽娟在一旁看着,心花怒放。拨开人群就往王老婆子身边去。   “婶儿,别上火。”   王老婆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哦,你是那个……”   赵丽娟颇为善解人意:“我是乐建水家的,跟桂花是妯娌来着。”   如此这般一说,王老婆子惊呆了。   “照你这意思,桂花家大丫这是出息了?”   “那可不,厂区谁不知道乐宛现在的能耐。现在一个月能拿四五十呢!”   王老婆子喜上眉梢,四五十啊,乐建山没了,王桂花不得照看这几个娃?把剩下几个小崽子接到乡下来,把大丫留在城里上班,一个月拿回来四五十,就算是要养几个小短命鬼也能落下点东西。   她忙不迭的喊:“快去,把老大几个都叫回来!这亲事不结了!”   比起王桂花这一次性的五十块,乐宛那每个月的四五十显然更具吸引力。 第23章 打算【入v公告】 回城了   赵丽娟看着眼前已经喜的不知道脚往哪处摆的王老婆子母女,心里像盛夏饮冰水一样的沁凉舒爽。   乐宛这样下自己的面子,自己就把她妈弄过去,再加上王家这几个见钱眼开的货色,定然不会让乐宛好过。   事情发展到现在,赵丽娟已经不把乐宛家的工作放在第一位了,只要王桂花回去了,拿住了乐宛,那迟早自己就能把乐宛家的东西都变成自己的。   至于乐宛愿不愿意?   赵丽娟在心里冷笑,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王桂花是她妈,她就算能耐再大,也才十六岁,底下还有几个小的,王桂花只要摆出亲妈的款,就算把几个孩子都带回乡下也没人敢说什么!   乐宛要是不同意就最好,自己去诳一诳王桂花,把乐宛也带回乡下,随便给她找个亲事。再掏几个钱,王桂花那个眼皮子浅的就一定愿意把工位卖给她。   等到这一家子都回了乡下,自己就能撕破脸说房子该是乐家的,王桂花都带上儿子闺女回了娘家,房子自然也要收回。   赵丽娟畅快的很,几乎要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   王老大被人喊回家来还一脸焦躁,娘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的病,就王桂花这样的,能找到人家要就不错了。非要在临出门的时候要加彩礼,现在弄崩了吧?   王老婆子激动的脸色通红,看到儿子回来就把他拽到一边如是这般的说了一通。   王老大也喜的忘乎所以,自己这个妹子,蠢是真蠢,运道也是真好。嫁了个好男人不说,还生了个争气女儿。   “那还说啥?走走走,咱们一道去!进城去找我外甥女去啊!叫桂花收拾收拾屋里,咱们把几个小的接回老屋来。”   王老婆子却打断他:“等等!”   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赵丽娟,赵丽娟心知自己身份尴尬,虽然想听听后头这家人什么打算,但是又没有理由留下,只好起身告辞。反正钩子已经放下了,乐宛怎么也跑不脱。   瞧见赵丽娟走远,王老婆子才拉着儿子说话。   “你想什么呢?咱家这家底儿,怎么养的了六个?”   王家虽然男丁多,但是孩子也多啊,这几年家里是越住越挤。起了八间屋子都住不开,再让乐宛几个弟妹回来,家里还有下脚的地儿吗?   “那娘你的意思是?”   “搁我说,咱就把乐家剩下那两个丫头给出去嘛,我都听桂花说了,一个现在十三岁,一个十岁,咱们乡下结婚本来就早。十五六就结的那么多,这俩丫头提前就看好人家,让后让她们住过去。也算是早点养起来,往后一家子感情也好。”   还能再得两份彩礼钱呢!俩丫头可跟王桂花不一样,都是念过书识字的,据王桂花说,小的那个长的就是个美人坯子。这彩礼钱不收个百八十说得过去?   王老大也不得不感叹于亲娘的智慧:“那咱们就先不说接回来的事,先让桂花回去待两天,笼络笼络孩子们。等到咱们这边找好人家,就把几个小的接回来!”   王老婆子点头同意,交代王老大尽快的找,到时候直接把两个赔钱货从城里接出来就送过去,这样连门都不用进。家里老六家媳妇可还怀着孕,再来俩丫头片子把老六媳妇沾上了,回头也生个赔钱货怎么办?   王桂花浑浑噩噩的听着老娘和大哥安排,乐宛有了能耐?她又能过原先那种生活了?   别看王桂花蠢,但是自己的生活上还是能动动脑子的,她不想带着几个小的回娘家来。城里的日子多好啊,有吃有喝,住的是大平房,家里几个小的伺候她,她每天除了到处转转就啥都不用想。   她隐晦的看一眼自己老娘,又不敢顶嘴。说实在的,她这个性格也是因为小时候的反扑太厉害了。在她还小的时候,虽然做活不多,但是家里几个人,她永远是吃剩下的,穿剩下的,王老婆子脾气上来也会拿棍子抽她,王老头更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王桂花被打怕了,长大之后她只要不挨打就不想动,眼前有吃喝就想扒拉到嘴里去,她不在乎骂声,只怕挨打挨饿。   纵然现在长大了,依旧对老娘和几个哥哥存着害怕的心思。   *****   另一边的乐宛这几天老是觉得怪怪的,尤其俩眼皮,对着跳。   小五:“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姐你是哪个眼皮跳?”   乐梵翻了个白眼:“啥记性?左眼才是跳灾的呢!”   乐果有点担心:“要不我给姐煮个鸡蛋?鸡蛋敷一敷会不会好一点?”   乐宛心里也纳闷,眼皮跳不说,她还老是心慌。   想到最近偃旗息鼓的女主妈,还有杳无音讯的王桂花。总觉得问题可能就出现在这俩人身上了。   惊弓之鸟下,乐宛最近放着家里的粮食吃完也没有再去弄,而是从供销社和粮站少量多次的买,顺带着去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   还有家里的东西,因为自己并没有在现代找到一个稳定的落脚地。乐宛索性瞬移到了一座还没开发的荒山上,用自己买来的铁皮箱子把家里的现金、银元、小黄鱼和翡翠镯子统统锁好放在一个山洞里。   这座荒山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乐宛发现的山洞更是在一座峭壁上的旁边,正常人根本过不去。   安置好这些东西之后,乐宛的担心去了大半。   工作上也顺利不少,最近也不少人到她面前来卖好,乐宛心知这些人是冲什么来的。   那天跟厂长谈完之后,乐宛就跟方工说,自己这边有个一个人的空缺,但是这个人选她想自己定,所以让方工不要往外说。   但是即便方工不往外说,厂子里的人都有眼睛,肉眼可见的乐宛这个校对中心有很大的发展前景,就算现在不招人,要不了多久也得招。先卖个好总归是没错的。   这天下班,乐宛再次婉拒了一个盛情邀请自己去家里吃饭的大姐,带上三个小的买了菜肉回家。   推开门就是脸色铁青的乐祖,悄悄抹眼泪的乐果,白眼要翻上天的乐梵。   后头是声音里带着指使的王桂花:“咋回来这么晚?还不赶紧的去做饭?想饿死我啊!” 第24章 吓退王桂花 三合一章   王桂花。   乐宛面无表情, 王桂花来的虽然突然,但也不让人太过意外。毕竟自己现在名声传出去了,再加上女主妈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王桂花回来找事也是迟早的, 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之前她去管户籍的地方想要改户主时候就知道麻烦了, 因为王桂花的户籍并没有迁走。说起来也是这时候户籍制度的不规范, 王桂花是个寡妇, 又是城市户口。她要是想把户口迁回乡下,是需要乡下有地方接收的。王桂花走的时候哪里想的到这些, 就算想的到,她也只会等着改嫁之后直接把户籍挪到男方那边。   再加上乐宛岁数不够, 不满十八。除非是王桂花的户籍迁走了, 她的户籍才能顶上来做户主。王桂花的户籍不迁走, 她就当不了户主。   本来乐宛还存点侥幸心理,想着自己勤去打听, 只要王桂花改嫁, 那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当户主,而且就算闹到外面自己也有的说头。毕竟亲爸没了,亲妈不出一年就改嫁, 这种事落在谁眼里都是要站自己这边的。   谁承想没等到王桂花改嫁的消息, 倒是先把王桂花这个人给等回来了。   不过乐宛用脚趾也能想到是谁在背后搞的鬼,城里怎么说也跟乡下离得远, 自己就算是给别人改东西出了点名也是厂区小范围,知道自己的多半也就是那几个厂子里的人。   这要是没个人两边传话,王桂花能回来的这么快?   赵丽娟。   乐宛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颠倒了几遍,女主妈真是贼心不死。给她个下马威还不够,非得凑上来让自己左右开弓给她两巴掌才能学乖吗?   另一边的王桂花心里也有点忐忑,但最终还是习惯占了上风。   她不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能有多大的出息, 之前还在家的时候,大女儿就是个闷头做事的。不是给几个弟妹做饭洗衣服就是忙活着家里的琐事,脾气也软。自己骂她三句她也还不了一句嘴。   王桂花这个人在自己娘家和婆家是两副嘴脸,在娘家的时候她一声大气也不敢出,怕自己老娘怕的要死。在乐建山面前她也不会顶嘴,偏偏就是在几个儿女面前,她什么都不怕,颐指气使,气上来了还敢对几个孩子动手。   “你个死丫头,楞你妈呢?赶紧的滚去给老娘做饭!生就是一副棺材脸,晦不晦气?”   我妈不就是你吗?乐宛暗暗吐槽,心里也摸准了这位的货色。   她使个眼色让几个小的进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不能拖,拖久了王桂花的娘家人说不准就要凑上来,乐宛可没忘了自己那五个便宜舅舅。以前是乐建山自己撑得住,他把亲戚的关系放在一个半松不紧的位置上。既能牵制他们不来打秋风,也能时不时给点三瓜俩枣的维持住面子情。   现在换了王桂花,你看着她泼辣,实际上就是个样子货。真让她当家作主,要不了两天,就能让自己娘家人过来把家里搬空了。   “哎,我这就去。”   家里的六个孩子神色各异,但都是如出一辙的有些畏惧。   乐宛能理解,毕竟就算是时代发展了,现在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是很难反抗父母。也很难直白的表现出对父母的厌恶。   乐宛按捺住心里的情绪,看一眼趾高气扬的王桂花,眼神幽暗。   就让她再过一晚上的好日子,也算全了对七个娃的生育之恩。   而且自己也要听一听这几个孩子的想法,她能搞得定王桂花,但前提是不能伤害这些小孩子的情感。   乐宛也不藏东西,晚饭做的鲜美异常。   乐梵在一边拼命的使眼色她也不在意,把乐梵气的不行。   姐这是干嘛呀,知道王桂花在家里还一个劲的做好吃的。王桂花这个人的性格乐梵早就看透了,要让她吃到好的,她能一直赖着。   搁乐梵来看,现在就应该藏拙,把家里的好东西全藏起来。装穷装苦,王桂花最吃不了苦,到时候肯定跑。那自己家的好日子不就回来了吗?   乐宛不是没想过乐梵的这种解决办法,但是她一点都不想高估王桂花和她的娘家人。   王桂花是怕吃苦的,但是你表现出没了钱,不还有房子?没了房子,不还有家里的工位?没了工位,家里的这些小的没依仗不还是任人宰割?   上次王桂花跑的仓促没有想太多,这次她显然是被人教过的,回来的目的就是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划拉走。   晚饭吃的人食不知味,整张桌子只有王桂花吃的酣畅淋漓。   乐宛今天买了排骨,黄瓜,茄子,豆角干。做了一桌子的红烧排骨,凉拌黄瓜,茄子炒豆角干。   王桂花看到桌子上的菜就急的直接上手,她一口一个排骨,把腮帮子都吃的鼓起来,手里还忙着去夹下一块,把整盘排骨都划拉到自己面前,鼓着眼睛吃的停不下来。   好吃不好吃的倒是其次,主要是她好久没吃过肉了。   乐建山还在的时候,家里还能一两个月吃个一回肉。回娘家这半年多,她连个荤腥都没见过。   过年时候王家倒是有肉,但是那肉是给男人们吃的,她跟嫂子们一起吃,吃的还是杂粮面窝窝头。   乐宛转过头不想看,这个吃相,真的太伤眼了。   剩下几个小的也是,这段时间乐宛把他们喂得好,也教了他们一些用餐的基本礼仪。比如嘴里有东西不要说话,吃东西时候不准翻捡,不能盯着一样东西吃不管别人……   小孩子接受能力都很快,而且家里好过之后也没有那种“这一顿吃完就没有下一顿”的急迫感,几个孩子都适应的很好。   接受过教育的几个孩子现在再看王桂花,那是百般的不顺眼,觉得丢人的很。   王桂花一口气把排骨都扒拉完,手里拿着最后一块排骨嗦着上面的肉条。这时候她才有功夫去嫉妒,这一群都是白眼狼,自己亲妈在乡下,他们倒是大鱼大肉吃的痛快。   要不是赵丽娟过来给自己报信,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群白眼狼原来过着这么好的生活呢!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现在日子过的这么好。”   乐宛接腔:“那可不,我们平时都是吃白米大肉的,今天就是不巧,白米饭吃完了。你要是想,后天我就发工资了,到时候再买点白米回来。”   乐祖、乐果、乐梵:……   小五、小六、小七:……   姐疯了。   王桂花眼睛都要冒火了:“那你怎么不早几天就把我接回来?乐宛你个贱丫头,打量着自己吃香喝辣,不管老娘。我要去厂子里找你领导!”   乐宛:“那不是工作忙,没顾上。”   王桂花可不管这些,直接亮出目的:“后天工资发了给我拿过来,我是你妈,家里往后大事小情都该我说了算。对了,现在家里还剩多少钱?都给我拿过来!老娘生你们几个去了半条命,往后也该享享你们的福!”   乐宛装模作样翻着口袋,王桂花不管不顾直接上去就抢。   拿到手一看,十五块六毛。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她忙不迭就把钱塞进自己口袋里。   顺带着教训乐宛:“别以为你拿了工资就能当家作主了,家业都是我跟你爸挣的,合该我吃最好的。”   说着指指桌子上的空盘子:“往后少买这些大肉,都是一群小娃子,吃什么肉?又干不了活。”   有这点钱买了肉,自己多吃几口比什么不强?凭什么要给这一群小娃子吃,少吃几口肉又不是不长了。   看着乐宛不吭气,王桂花心满意足转身就去睡觉。吃了这么多肉,她现在困劲上来了。正屋乐宛没有收起来,自己回来正好住。   等到王桂花转身回了正屋,乐宛几个弟妹还愣怔着。   怎么办啊,妈回来了。   要是以前没过过好日子,他们也许就不会觉得日子难过。但是现在过过好日子之后,再让他们去过被王桂花指使干活谩骂的日子,他们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率先发难的是乐梵:“姐,我刚才要说话你干嘛踩我脚?”这也能算个妈?别人家的妈都是千方百计的为孩子奔波,自己这个妈千方百计的想让他们奔波养她。有点吃的都恨不得倒进自己嘴里,那张嘴除了吃东西就是骂人。   乐祖也是很气愤,再次怨愤自己为什么不是老大。要是自己是老大,岁数够了能顶门立户,就不会被亲妈这样欺负。   “姐,你不会真打算往后就这样了吧?”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要妈了。”   “呜呜呜……姐,是不是往后我都不能吃肉了?”   “我都恨不得自己是捡来的,怎么碰上个这样的妈!”   ……   乐宛“嘘”了一声。   “先不说,你们先收拾收拾,等到晚上咱们几个到东厢说。”   夏天了,晚上吃饭都是在院子里。家里几个小孩虽然害怕气愤,但还是听乐宛的话把院子收拾好,又各自收拾完毕回屋换上睡衣。   这个软绵绵的衣服还是姐给拿出来的,说是托人买到的。让他们晚上睡觉都穿上。   寻思着时间差不多过了晚上十二点,乐宛这才喊上两个妹妹,悄悄跑到东厢的男生宿舍去。   路过正屋的时候,只听见王桂花睡得呼声震天,乐宛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在家里找到便宜爹藏的东西之后,乐宛最害怕的就不再是王桂花和女主妈那点破事了,而是宝藏爹还有多少没有被发现的秘密。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在外头偷听,还是半夜的时间最安全。   点亮了油灯之后,大的小的围坐在炕头上,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乐宛。   乐宛一人先发一颗巧克力,也是为难他们了,晚上都没吃饱。   小五小六小七抱着巧克力跟个仓鼠一样的啃,大的三个刷了牙就不想吃,拿在手里。   乐宛端了杯水清了清喉咙。   “有啥要问的,赶紧问吧。”   大的几个互相看了看。   乐祖:“姐,你为啥要把钱给妈啊?”   乐梵:“就是,咱们把钱藏起来,就说家里没钱。后头吃几天粗粮,就说家里日子难过。她要不了几天就会又跑了的。”   乐果:“我也觉得不应该给她钱。”   乐宛:“行啊,不给钱,咱们装穷。然后呢?王桂花这次回来,就光是冲钱来的?万一她拿家里没钱当理由,不让你们读书,要把你们都带回乡下怎么办?”   乐祖、乐果、乐梵:……   “那也不能在她面前就完全不装啊,你还说发了工资都给她!”   “呵,还等到发工资,你们放心吧,等不到发工资她就得滚。”   几个孩子都惊了,乐宛凑上去悄悄的安排了一番。   “能行吗姐?”   乐宛:“你信你姐的,我肯定让她哭着走。”   几个孩子互相看一眼,都咬牙:“行!我们听姐的!”   乐宛也满意的很,好在这几个孩子里没有拎不清的。要是上来就说什么自己亲妈blabla的,她可能要被气出个高血压。   老实讲,她活了两辈子都没遇上过王桂花这种奇葩。完全的没有脸皮,感觉一身的器官都退化成了只有一张嘴。跟自己孩子抢吃抢喝,除了骂人就是吃。还数十年如一日,难怪几个孩子都对她没有半点孺慕之情。   *****   第二天的乐宛起了个大早,给几个孩子都喂得饱饱的,毕竟今天可是有大事要干。   乐祖乐果乐梵几个孩子去上学,小的三个依旧带进厂子里去。   乐宛特地给自己整了一个熬夜妆,黑眼圈耷拉着,脸色也苍白的很。这么明显的气色不好,这一天的工作中免不了就被人拉着问。   乐宛“勉强”的笑一笑,只说是自己亲妈回来了。   “呦,她还有脸回来啊?”   “就是,别不是看你现在工作不错,回来沾光的吧。”   乐宛笑的更勉强了:“没有的事,那毕竟也是我妈啊。而且我三叔你们知道吧,是化肥厂的,说是我家里困难,没个大人不行。我三婶跟我妈还是一个公社出来的,就回娘家跟我妈说我不容易。我妈也是心疼我,所以才从乡下来照顾我们几个姐弟。”   “……你那三叔够热心的啊。”   “可不是,我爸没了之后,我三婶经常上门照顾我们几个姐弟呢。说来也是巧,本来这个工作我差点就给我三婶了,毕竟我都满十六了,按理说应该下乡的。后来我还是想着弟妹,觉得下乡了就照顾不到,所以才没给三婶。”   “……你工作给你三婶,你三婶就也同意?”   “嗯呐,我三婶说帮我照顾弟妹来着,不过我还是不想麻烦她,她家也不容易呢。”   ……   女主妈不是爱装白莲吗?那咱们就试试谁更白莲吧。   另一边的托儿所。   小五小六小七今天也没什么精神。   托儿所的许阿姨有点着急,不仅仅是因为厂里跟乐宛关系不错的许小慧是自己闺女,是距离乐宛的校对中心空缺最近的候选人,也是因为平时这三个小孩子着实可爱。   她蹲在三个小孩面前:“怎么啦?我看你们今天都没怎么吃饭。”   小五装模作样的皱着小脸:“我妈妈回家了。”   许阿姨心下了然,乐建山那个媳妇也是厂子里出了名的。碰上这个妈,确实是命不好。   小六看一眼小五,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我妈妈说不让我们在这里了,让我们回家。”   小五一看,自己不能认输啊。   “我不想回家,回家就不能再见许阿姨了……”   小六也不甘示弱:“我会想念托儿所的饭菜的,许阿姨,往后我还能吃到你做的饭吗?”   小五:……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心机!   这时候另一边的小七“哇”的一声哭出来:“许阿姨,我不想回家,我想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呜呜呜呜……”   小五、小六:……输了。   许阿姨本来就被小五小六的话说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再加上小七哭了,心里就更难受,眼泪差点跟着掉下来。   吃过午饭,孩子们都午休了。许阿姨就憋着一股气去找厂长。   “不是我说,他们那个妈实在是不像话。建山刚没那会儿就直接撂下孩子走了,现在看乐宛有出息了就赶紧贴回来。看把几个孩子给吓的,中午饭都没吃几口。厂长,现在可不时兴愚孝,凭啥亲妈抛弃在先,还要孩子们孝顺呢?再说乐建山那个媳妇你又不是没见过,吃的喝的都紧着自己,几个孩子都别想在她手下吃到一块肉。”   厂长也皱着眉头:“那咋办?人家的家事,咱能直接上门去撵走人家妈?”   许阿姨也气的不行,但又知道能做的有限:“那是不行,但是她妈要是闹到厂子里来,厂长你得站乐宛这头。可不能像一些人,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开除人家。乐宛多好一个姑娘,就是命不好,摊上这种妈。你是没见她刚回来就把几个孩子给吓的,我瞧着都心疼。”   厂长挥挥手:“行啦,我知道了。这不是还没闹到这里来吗?等闹来了,我也只站有理的那头。”   许阿姨心里满意不少,厂长这话就是答应了。   刷了一天的声誉值,等到下班时候,厂子里大半都知道了,乐宛那个跑了的妈又回来了。回来了不说,还要走了家里的钱,把几个小孩给吓哭了。   乐宛也满意,干这出一是为了给赵丽娟添点堵,二是给自己铺垫铺垫。现在人们的风气就是找领导,尤其铁饭碗,都生怕自己有个什么污点被人抓着,告到领导那里砸了饭碗坏了名声。   而名声这事,讲究个先入为主。自己这边搞退王桂花,另一边的赵丽娟少不了就得说自己容不下亲妈如何如何。自己先发制人,往后说起来也只会说王桂花咎由自取,赵丽娟心术不正。   这一天下班回家,乐宛依旧忙里忙外做饭,伺候的王桂花眉开眼笑。   乐祖乐果乐梵都给她比了个手势,乐宛就知道,这仨今天也在学校里飚了演技了。   晚饭毕,乐宛就装作一副孝顺样子:“我今晚睡正屋行不?”   不等王桂花拒绝就说:“我爸去了得有快二百天了,现在不兴大办,但是我听厂子里老人说,满百天还是要守一晚上的,过了头三年才行。”   王桂花不懂这个,提到乐建山她就抖了一下。她虽然对乐建山没什么感情,基本就是拿乐建山当饭票,但是乐建山死了之后自己就跑,现在又回来。她心里还是虚。   “行……行吧,你住正屋,我住……”   乐宛打断她:“这个是有讲究的,说是得在屋子里住俩人,凑双不凑单。”   王桂花纠结半晌还是答应了。   乐宛使了个眼色,这也是昨晚交代的。几个孩子可以偷听,但是不能偷看。   偷听也是想让他们深入了解一下王桂花这个人,以免往后王桂花过得不好来卖惨,几个孩子再心软同意她进门。   到了晚上,等到两三点钟的深夜。   王桂花早就睡熟了,乐宛悄悄起身,把之前偷偷买回来的录放音机拿出来,藏在正屋乐建山的衣箱里。按了个播放按钮,里面的录音是她自己偷偷录的。   王桂花睡得正香,突然被乐宛的声音给叫醒了。   她满是不耐烦的翻身坐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只见乐宛正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睡着,分明是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但是乐宛的声音还在持续的响着。   “爸,谢谢你给我送来的钱,我拿钱买了肉和米给弟弟妹妹们吃。最近他们都长高了呢,而且小五小六小七几个都长胖了点。”   “我最近工作也很顺利,你说让我不要学捡字,我觉得也是,捡字太累了。你给我说的东西我都学了,最近在厂子里很受器重,厂长还给我开了个校对中心。”   “我妈……唉,她跑了好长时间了。你也别生气,她不想被我们拖累嘛,跑了就跑了。她年纪也不是很大,再嫁了找个人也行。”   “唉,爸,你上次说我妈要是直接走了就还算了。但是她现在回来了,说是要回来当家作主……爸你别生气啊爸,你把她带走?带哪儿去啊?”   ……   王桂花被吓得几乎要尿出来,整个人眼睛往外突出,手脚都使不上力气。   乐宛明明还在睡着,这么还会有声音?!?!   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找回手脚的触感,顾不得其他,她上前去粗暴的推醒乐宛。   乐宛揉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王桂花几乎是瘫在地上,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深入骨髓的害怕。   “乐……乐宛……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跟你爸说,不要带走我好不好?呜呜呜乐宛,我是你妈啊!乐宛,我求你。我回乡下去,我回去嫁人!我再也不踏进梧市一步。我求求你啊乐宛……”   王桂花已经害怕的语无伦次。   “是我妈……是你姥姥说的,让我回来笼络你们……让我带上你们六个弟妹下乡去,让你在城里挣钱每个月把工资拿回去……不是我啊乐宛,我求求你!我充其量就是想吃点好的过的舒服点。我没有那种心思的啊乐宛!”   乐宛这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桂花。   王桂花看她这个神情就更害怕。   “还有我大哥!你大舅!他要把乐果乐梵找个人家给出去!说是能挣两份彩礼钱!还有赵丽娟!”   她仿佛找到了替死鬼:“是赵丽娟!是她让我回来的!本来我不想的!我都嫁人了!说的是个死了老婆的,那天我都快嫁出去了!是赵丽娟回去说你出息了,能挣钱了,她让我不要嫁人的!”   乐宛看她涕泗横流,整个人抱着自己的腿哭求的样子,心里冰冷一片。王家人比自己想的更没有底线,把小的接回去,把女孩卖出去,留下其他几个要挟自己。王桂花这个当妈的还有脸哭求,说自己被指使。   乐宛把她的手拨开:“你知道了。”   “本来我不想说的,你跑了之后我就联系上我爸了。我爸给了我们票子吃食,对你这种行为也很生气。是我说服他,你只要走远了,别再来拖累我们姐弟就行。但是你……”   王桂花赶紧说道:“我可以走的!我现在就走!往后我再也不来了!你放心乐宛!”   乐宛看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最后再吓她一下。   “行叭,那我去问问我爸,你等着。”   乐宛说完就悄悄摸上手臂的胎记,一瞬间,白光闪过,快速的让王桂花以为是错觉。   她眼睁睁看着乐宛从眼前消失了!!!!消失了!!!   王桂花彻底的瘫下了,前头的声音已经让她害怕到不知所以,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她眼前消失了。这种震撼让她说不出话来,嗓子眼里发出干涩的呼喊,裤子下头洇开一片深色。   她被吓得尿裤子了。   过了五分钟,乐宛才从正屋的一角阴影处走出来。   “我爸说了,他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就走,家里的钱和衣裳都不准拿。而且必须在三天之内把户口迁走。过时不候。”   王桂花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又出现,现在已经不再质疑她说的任何话了。   “我走!我马上走!我明天就回去嫁人!你放心乐宛,我迁完户口就再也不来了!”   说完她赶紧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不敢塞到乐宛手里,只敢放到桌子上。顾不得收拾尿湿的裤子就准备起身就跑。   乐宛喊住她,把她吓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回去之后晓得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我在城里啥都不说!回去也不说!”   求生欲之下,王桂花罕见的长了点脑子。   “行了,走吧。”   乐宛看着天边逐渐泛起的白,马上就快天亮了。   王桂花扭头就跑,像是有鬼在后面追一样。   乐宛叹了口气,去东厢,东厢里六个孩子沉默的坐在一起。   半晌,乐梵才赌气一般的说道:“从今往后我只当自己妈死了!”   乐果也哽咽着:“我只当自己是个捡来的,只有兄弟姐妹,没有爸妈亲戚!”   乐宛上前把两个妹妹抱住,乐梵挣扎几下才哭出来。   怎么就这样啊!别人家纵然再苦再难也没有说要把女儿给卖了的,自己家有房子,姐还有能耐,怎么妈就要把自己卖了?说什么找个人家收彩礼,不就是卖?能买童养媳的几个是好人家?不是痴呆就是娶不上媳妇的。本来以为王桂花虽然混账,但是多少还是亲妈,现在看亲妈还不如街上随便拉一个的人。   乐宛哄了哄妹妹们,弟弟们也都低着头。   以前说只有兄弟姐妹几个相依为命,今天也算是变成了事实,只有他们兄弟姐妹才是亲人。   ******   另一边的王桂花像是被鬼追赶一样,她连车也不坐,两条腿走回公社。   被清晨的风一吹,她脑子中激荡的害怕也渐渐平息下来了。   乐宛她是再也不敢招惹了,这姑娘竟然会通灵!   想到乐宛瞬间从眼前消失又从阴影处走出来的沉默样子,她就打了个哆嗦,家里的那片阴影像是照在她头上,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快走到公社时候她也发起了愁,回娘家吗?真要是这样回娘家,老娘跟哥哥们肯定不信她说的,还会逼着她再进城去。她是不敢了,这辈子她都不敢了!   在公社外头转悠了两圈之后,王桂花打定了主意。   她跑到青山大队去了。之前说的那个老鳏夫就是住在这里。   王桂花顺利的找到了刚起床正准备上工的老鳏夫。   老鳏夫也吃了一惊,王桂花这次来说自己只要二十块钱彩礼,要求就是今天就进城把户口给签了,户口迁回来就今天去登记结婚。   老鳏夫喜不自胜,自然无有不应,当天就跟着王桂花进城去迁户口。   乐宛本来还以为要等两天,结果很快就有个认识户籍科的人满脸同情的过来跟她说,说是她妈领了个男人到户籍科把户口迁走了,说迁回去结婚。   乐宛心里松了一口气,迁走了就好。然而她面上依旧黯然了一会儿。   旁边的人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同情,免不了劝她两句。   “你可别傻,你妈走就走了。这次回来就是骗你钱的。”   “就是,听说你家里的钱都被她攥着呢?你也心眼太实诚。”   “她哪里是回来照顾你们,就是回来讹你们钱的,想趴在你身上吸血的。”   乐宛才不会说钱都拿回来了,装作受教一样点头同意。王桂花这事倒是了了,但是赵丽娟和王家,一个盘算她的工位,一个算计她的弟妹。这个仇不报,她自己心里都下不去。   于是她跑去找厂长了,说自己想请个假。   “纵然我知道我妈是个这样的人,但是我还是想去问问她,是个什么意思总得给我个准话。”   厂长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行,你放心去吧,要是钱不够,再从账上预支一个月的。”托乐宛的福,最近厂子的账面上很宽松,厂长也乐意给她个方便。   这次不是为了赌气,乐宛也就大大方方的跟几个相熟的厂子打电话说自己要请假,要是有什么着急付印的单子最好尽快拿过来。   这一天乐宛起了个大早,到管户籍的地方把自己变更成为户主。她年龄不够,但明摆着家里没大人,户籍科也觉得给她改成户主没问题。   改完之后乐宛就放心了大半,她把三个小的依旧放去厂里的托儿所,顺带着也谢了许阿姨。   这次她可是准备回去大杀四方的,还是不要带小孩子了。   她坐了个班车到红星公社,一路问着到清水大队。   这里鲜少见到外人,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不停的就有人上来攀谈。   “姑娘你是王家的什么亲戚啊?”   “我是王桂花的女儿。”   “桂花啊,她不是进城里去了?”   “是啊,前几天还听王老婆子说桂花进城享福去了,说她闺女出息了。还说过几天就把几个外孙都带回来。”   乐宛冷哼一声:“我妈是回去了,回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跟我说都带回舅家。我刚才去公社找我妈,结果我妈说她现在已经嫁人,不干她的事。”   旁边围观的人对视一眼,嚯!这是王桂花的闺女来找事了?   人越挤越多,挤挤挨挨的都跟着乐宛去王家看热闹。   王老婆子还在做美梦呢,大儿子悄悄找了几家想找童养媳的,给的价钱她都不满意。乐宛几个弟妹她都见过的,虽然时间隔得久,但是依稀也能记得几个孩子都长的不错,尤其女娃,这不上个百她可不愿意。   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围到自家门口,王老婆子还摸不着头脑。   几个好事的喊着:“王婆子,你外孙女来了!”   王老婆子愣怔了一下,王桂花前头的两个姐姐都嫁的远,根本就没有来往,只有王桂花的儿女们平日里还有些香火情。   但是王桂花不是进城了吗?怎么这时候她闺女来了?   说是这样说,王老婆子依旧装出一副慈爱样子,毕竟来的可是王桂花的大女儿,据说很有出息的那一个。   “哎呦我的外孙女,赶紧来叫姥姥好好看看!”   乐宛僵着一张脸,躲开王老婆子的手。   旁边好事的接着拱火:“老婆子,你外孙女说了,桂花已经改嫁啦!”   王老婆子瞬间脸色大变,改个球嫁,本来她就担心王桂花回城之后再传出来说她在乡下准备改嫁的消息,再让她女儿跟她离心,现在怎么还有人当着外孙女的面说她亲妈改嫁。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我家桂花改嫁了?我家桂花是看我前段时间辛苦回来给我帮忙的,我这儿一忙完她就回城去照顾我几个外孙去了!”   有人就不服气:“本来我就想说来着,你家桂花前几天就嫁到青山大队了,说的就是那个老鳏夫。”   “就是就是,前几天就有人说看到他俩在公社登记来着。”   “别不承认啊王婆子,改嫁就改嫁嘛,还算个事?”   王老婆子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她赶紧先哄乐宛:“乖孩子,你别听他们瞎胡说,你妈怎么可能改嫁呢?她心里头可只装着你们啊。再说,她现在不应该是在城里吗?咋可能是回乡下来了。”   乐宛这次来是不准备给他们留一点脸的。   “我妈早跑了你不知道?她这回回去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搜罗走了,说都拿回娘家了。而且她前几天已经改嫁,把户口也迁走了。姥姥,哦不,前姥姥,你不能拿了好处就不认账吧。”   王老婆子声音都劈了:“你妈改嫁了?!她为什么要改嫁!?”   好日子近在咫尺,她为什么要改嫁?明明只要笼络住老大,再拿住几个小的,后头就是享不尽的后福,怎么就改嫁了?她一改嫁,自己家跟乐宛几个弟妹就扯不上关系了呀,往后别说是好处,连正经亲戚都算不上!   乐宛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道:“今天我是来要账的,我妈跑之前拿的东西说都给你们了。我家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东西折起来也少说好几百块钱呢。我们几个姐弟,爸没了,按理说亲妈不得抚养我们长大成人?每个月几个小的抚养费不得掏?她改嫁了我也就不说抚养费的事,但拿走的东西你们是不是给我还回来?我们几个弟妹活的也不容易。”   王老婆子气的不行:“谁说她拿东西回来了?我没见着!你空口白牙的就要我们掏钱,有那么容易的事?再说,拿你东西的是你妈,干我们什么事!没见过你要东西要到舅家来的!”   乐宛眯了眯眼睛:“行啊,你不掏,我就找你们大队长,找你们公社书记,实在不行就找县里找市里。不单单是钱的事,还有你教唆我妈,让我妈把几个弟妹带回乡下来,要把我两个妹妹卖掉的事。咱们一笔一笔算。钱不钱的无所谓,买卖人口,你们家不进去一两个就说不过去。” 第25章 反制 以其人之道   周围一片哗然!王老婆子要卖掉自己的亲外孙女!还一卖卖俩!   王老婆子已经慌了:“谁说的?我可没有说要卖外孙女!我说的是找个人家嫁出去!嫁出去跟卖是两回事!”   乐宛:“你承认就行, 大家都听见了,我前姥姥,我妈的亲妈, 说要把我十三岁和十岁的妹妹找个人家!这跟卖有什么两样!国家早就说了, 婚姻关系是自由的, 就算是结婚, 也是得满岁数才能结!你们问问,谁家十岁的小姑娘就说结婚的事?这不是卖什么是卖?名为彩礼实为买人钱!你等着, 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公社书记,这种到底算不算买卖人口!”   周围有几个已经被乐宛激起了气愤, 纷纷开始指责王老婆子。   “老虔婆干这种事, 不怕遭报应!”   “呸, 还好意思说自己的亲外孙女,能找童养媳的都是什么货色你能不知道?”   “卖孙女还卖的这么理直气壮, 就应该把你抓起来批!”   王老婆子慌得不行, 这时候人群外头正上工的王老大被人喊了回来。   他听见老娘那句“找个人家嫁出去”就慌的满头是汗,妈的,怪不得妹子那么蠢, 原来是继承了自己的老娘。   这时候说什么嫁出去不嫁出去, 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家没有这个想法不就完了?自己找的那几户人家都是很隐秘的,而且多半是别的公社, 只要一口咬定没有这事不就行了?非要说一句嫁出去,还真当现在是建国前随便把女娃丢出去的年代啊!   王老婆子看见自己儿子就好像看见了主心骨:“儿子你可回来了!他们都欺负你老娘啊!”   这也是惯例,王老婆子儿子多,碰上跟村子里谁家起了冲突就喊儿子帮忙,弄得谁家都不敢跟她大小声。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村子里都是本姓,但是没几个站她的原因, 就是因为老婆子作孽太多,村里人早就看不惯她的霸道作风了。   王老大笑的比哭还难看:“大外甥女,你听舅说……真不是,我们哪儿敢有这个想法啊!你看咱们两家平时来往就不多,你就是借给你舅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两个妹妹卖了啊。”   王老婆子呆呆的看着自己一向听话的大儿子,怎么这次他不站自己这头?   乐宛看已经有人去找大队长和书记了,就索性找个板凳坐下来:“前——大舅舅,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老娘都说了,要给我妹妹找个人家。你俩要不对对口供再说话?”   王老大头上沁出汗来:“大外甥女,话不能这么说,人老了就是毛病多,有的时候说的啥自己都忘了。上岁数的人糊涂,平时就难免说错话。什么找人家,平时咱们就不多来往,我们可掺和不上你家的事。”   王老大倒是个滑不丢手的,这时候还狡辩。   乐宛:“行啊,前大舅舅这样说,咱们就这样论。”   “我悬赏一百块,这几天谁看见你上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只要有线索,能让我找到你打算卖我妹妹的人家,我就一人分十块钱。我就不信了,你找人卖人还能没个线索!到时候我一家家的审,我就不信还没个嘴松的。”   人群里瞬间就炸开了,一百块啊!一个人十块!很多庄稼人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十块钱!   一时间很多人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大妹子,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我我!我看见他前天去红旗公社了,找的是红旗公社望山大队的徐麻子家,徐麻子过了三十还没娶上媳妇,家里急的要死。”   “还有我还有我,他昨天还问我娘家那边是不是有个吴傻子,是不是打算要个童养媳。”   “还有大前天我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往隔壁大队去,就是那时候天快黑了,没看清楚是哪户,但我只要再走一趟就能看清楚是哪户!”   ……   王老大已经吓的面色惨白,乡下就是这样,谁家有点什么事,立马就能传遍整个村子。他自以为自己做的严谨,但是很多村人不是没看见,只是没有好处,又念及是一个村的,不出来揭发他罢了。现在有乐宛说的十块钱在前面吊着,这一个个的,记性都好的不得了。   这时候清水大队的书记也来了,拨开人群进来。   “怎么了?”   立马就有热心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书记扶着额头,真是一天天都不消停。   “王老大,这姑娘说的你认不认?”   王老大被架在火上烤,不认吧,又怕查出来之后罪加一等。认了吧,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吃枪子。   王老婆子看自己儿子被逼到绝境,索性耍起赖来。往地下一坐就开始拍着大腿哭。   “哎呦我的娘啊,没有活路啦!小辈欺上门来要逼死老的了!”   “老天爷啊,现在世道变了!亲外孙女都不认舅舅不认姥姥了啊!怎么不叫我死了呢!省的被自己外孙女逼死啊!”   乐宛好整以暇的看着耍赖的王老婆子。   一旦耍赖的看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耍赖显出焦躁的一面,那无赖劲就免不了打了两三分折扣。   王老婆子的声音也逐渐小了,因为乐宛根本就不带搭理她的。她的哭闹毫无价值,反而成了笑柄。周围的人都面带嫌恶的看着她指指点点,打定主意往后少跟这家人来往。   乐宛对旁边的书记说:“王老大意欲卖掉我妹妹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没有成功。”   王老婆子和王老大都竖起耳朵,万分希望乐宛能给他们求情,只要能不被公安抓走,让他们赔钱也愿意的!   “但是买卖人口这事性质恶劣,希望你们大队上能够给予正确的处罚。”   “还有就是我妈当时拿了家里的东西送到娘家来,现在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就只要王家补给我二百块钱。”   书记心里赞叹一声,这姑娘说让大队上给予处罚,意思就是这事不再往上捅了。不管怎么说,买卖人口这样性质恶劣的事,虽然没有成,但真要往上捅,领导能对自己大队有好印象?自己也吃不到好果子。但是与此同时乐宛也说了要二百块钱,可见是自己只要促成这个赔偿,这姑娘往后应该是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他转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王老婆子:“行啦,一大把年纪了,还敢干这样的事。有脸干没脸认,还耍赖,要不要脸?”   “赶紧的,把二百块钱拿给人家。你们家老大的事,今天晚上咱们开大会处理。”   王老婆子一听二百块钱就恨不得厥过去,自己哪儿来的二百块!这小丫头片子,张嘴就是二百,不怕噎死自己!再说,谁见着王桂花拿回来的东西了?王桂花自打前几天去了城里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王老大扯住老娘,不让她再闹。大队开大会处理已经很好了,没有闹到公社去。真要是闹大了自己说不好就要下放到劳改农场去了!乐宛这一出,摆明是告诉他,让他花钱消灾,拿二百块钱换个平安。   他使个眼色,他媳妇就赶紧进屋去扒老太太的私房钱。   家里五个男丁,都是能下力气的人,每年的收入都是老太太收着的。她把钱都藏在自己枕头里,家里几个媳妇都知道。   老大媳妇去拿钱的功夫,其他几房都有点不满意,家里人一起挣的钱,怎么就非要拿出去给老大挡灾?   乐宛冷眼旁观,自己走了之后,估计王家得热闹好一阵了。本身她就没有打算往上捅,毕竟只是意图买卖,没有达成。就算处罚,充其量就是把王老大关上几年,王老大要是进去了,王老婆子就更烦人。还不如一次性给他们打怕,拿点钱回来,顺带坏了他们名声。再加上王桂花都已经改嫁了,往后都不算正经亲戚了,没必要跟他们死磕。   老大媳妇拿出来一叠毛票,递给乐宛。乐宛数了一遍,直接拿出来一百块。   “刚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刚才几个大哥大嫂的仗义执言,我也都记在心里。答应大家的我也不会忘记,这是一百块钱,刚才那几个大哥大嫂,一人十块!多的就捐给你们村里的困难户。”   有这一百块钱打底,往后就算王老大颠倒黑白再来倒泼脏水,自己就能立马给他抽回去!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怎么还真给啊!那可是一百块!   本来因为乐宛拿了二百块钱有些微妙的不爽的人都歇了,人家那哪里是过来讹诈?分明就是来给自己弟妹讨公道,勇气可嘉,做人大气!   拿了钱的人对乐宛百般的感谢,顺带着就更唾弃王家人,够不要脸的,想卖人家妹妹。   王老大更是面色如纸,这下子彻底完了。拿了钱的人少不了就往外宣传,往后自己再想翻盘,有这些人在,也没办法推倒今天说的话了。   跟着就胆寒无比,自己这个外甥女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恨自己糊涂油蒙了心,非要去算计她。现在被倒打一耙,讹了钱还坏了名声,更不要提自己还得挨批,往后几个孩子的婚事都要作难。   王老太太本来看她拿了二百块钱就心疼的差点撅过去,这时候又看她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直接就散了一百块出去。周围拿了钱的脸上喜色都遮不住,王老婆子恨得嗓子眼发紧,目光凶狠的盯着乐宛。   乐宛大获全胜,喜气洋洋。挑衅的看了王老婆子一眼,就这一眼,就把王老婆子给刺激的晕了过去。   王家其他几房迅速围上来,中间几个妇女还想攀扯乐宛气晕老人,结果还不等说话就被王老大制止住。   王老大这人虽然心术不正,但比起老娘他有个出色的优点,就是有眼色。现下好不容易用二百块钱把乐宛打发了,再攀扯几句把她惹急,小心她真敢去公社告自己。   乐宛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王家人一地鸡毛。   出了王家她也不着急走,特地绕路去了一趟洪山大队,赵丽娟既然把王桂花弄回来给自己添堵,自己就不能给她添堵?   她问了一圈人,顺利的找到赵丽娟亲妈赵小满的住处。   有人上来问她,她就说自己在城里受到三婶赵丽娟的照顾,这次是恰巧下乡办事,顺便来看看老太太。   赵婆子看见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还比较吃惊,王老婆子跟乐建山还有点香火情,那几年也偶尔见过乐宛几个弟妹。但赵婆子被赵丽娟嫌弃的不行,这些年就没进过城,根本就不知道乐建水家是个什么构成,自然不认识乐宛。   乐宛大方的拿出来十块钱,哄赵婆子:“赵奶奶,这是我孝顺你的,你可要收好。”   赵婆子看见钱就走不动道,赶紧接过来。   “哎呦呦,你来看我老婆子都够有心了,怎么还带钱来呢?”   乐宛也说得很真情实感:“那可不是这样说。我三婶对我可好了,去年我爸没了之后,我三婶就经常上家里来,每次都没有下过五块钱。还老是给我们送肉送精粮。”   “巧克力您知道吧?是一种外国糖果,黑乎乎的,有苦有甜,三婶就从妙妙那里匀出来给我了几块。那个好吃啊,我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   “还有火腿肠,说是可难买了,我们全家都没吃过。也是妙妙平时的零食,三婶给我们送了些,我都舍不得吃。”   “还有两个表弟,平时也是每天牛奶鸡蛋的,长的比我都高。”   ……   刚开始赵婆子还听得开心,但是越听越不对味,怎么每次赵丽娟回来,就是两三块钱加上一块肉或者一包糖,要么就是十几个鸡蛋就打发了自己?   听听乐宛说的,她家那个丫头片子又是巧克力又是火腿肠的,两个男娃都快成年了还每天牛奶鸡蛋的。自己这个老人反倒是成日吃糠咽菜,连个荤腥都难见到。   乐宛这时候说的口干舌燥,看了看天色就赶紧告辞:“看我,一说话就忘了时间。赵奶奶我得回去了,你可要保重啊。”   然后就仿佛难以启齿一样看了一眼赵婆子简陋的屋子:“我回去也跟三婶说一说,您这……唉,平时还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赵婆子心酸的不行,不是乐宛来自己还不晓得,原来姑娘在城里过的是这样的好日子。她吃香喝辣,把自己留在穷乡僻壤受苦受罪。   每次来还要装模作样的抱怨,说城里生活困难,家里只有乐建水一个人养家,如何如何的不容易。   屁!不容易她还能把闺女养那么娇?不容易她还能每次上乐宛家出手都五块钱?   合着自己这个老娘还不如她婆家一个侄女,每次给自己那三两块钱,根本就是打发叫花子呢!   这一刻,赵婆子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闺女搪塞自己那些话了,赵丽娟总是跟她说,等到自己在城里站稳脚跟,有了个工作,家里日子好过了就把自己接到城里去享福。怎么现在还不算好过吗?听听,三天两头的吃肉,出手就是五块十块,每天都有鸡蛋牛奶。神仙日子都不过如此!   到了晚上,赵婆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头月色映着斑驳的土墙,屋子里破破烂烂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赵婆子在天亮起来之前终于下定决心。   进城!   她要去享闺女的福!凭什么乐建水他哥家就能沾光,自己这个正牌丈母娘就得窝在乡下过苦日子!   ****   解决了两个大麻烦,乐宛只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晚上,她把两个睡眼惺忪的妹妹薅起来。一百块钱分两堆,一人一堆。   乐果和乐梵还不知道姐这是干嘛,先被眼前的数目吓了一跳。   “姐你这是干嘛呀?”   乐宛揉了揉她俩的头发:“就算这次王桂花和王家都没有成功,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了你们。这钱是从王家那儿要来的,王家一听我要把他们意图买卖人口的事捅出去就害怕的不行,赔了我二百块钱,其中一百散给他们村里的人了,为了咱们后头能过个安生日子,不得不这样。这一百,就当是王家给你们俩的赔礼。咱们拿了钱,往后跟他们再也没有关系。”   乐果含着眼泪就要把钱推回来:“我不要,姐,你拿着给家里改善生活吧。”   乐梵心里也感动,但还是嘴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捏着钱又不能生钱,有啥用?”   乐宛坚定的把钱塞到她们手里:“我知道你俩不是那种拿钱就胡花的人,这也是你们该拿的。”   “往后记得,不管别人把不把你当人看,你得把自己看的很金贵。别说五十一百,就是成千上万,也不能给自己设置价格。咱们自己是无价之宝,别听那些人说的,什么女孩就应该如何。你俩现在有五十,往后就能把五十变成五百,五千,五万……别指望嫁了人来提高身价,你自己有能耐就是千金难求。”   一席话说的两个女孩都是热血沸腾,本来因为要被亲妈卖掉的那点阴影也随之而散。亲妈不心疼她们就算了,姐说她们是无价之宝,她们就是无价之宝。   *****   日子逐渐平顺起来,加上托儿所许阿姨前段时间的仗义执言,乐宛也终于择定了自己的副手——她从方工那里把许小慧要了过来。   许小慧虽然是个高中毕业生,但乐宛没有打算让她上来就直接做校对,而是让她从材料中心干起。先把材料摸熟了,对票据和文件有点认知之后,自己再教她怎么去梳理思维。   许小慧激动的脸色通红,厂子里谁不知道乐宛往后差不了,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校对中心的职位呢。又能坐办公室,又能学到东西。   她妈许阿姨也为女儿高兴,不停的嘱咐她要好好干,跟着乐主任多学多看。在托儿所里,对乐宛几个弟弟更是关怀备至。   乐宛选许小慧也不是为了几个弟弟,毕竟下面人只要不笨,该学会的东西也就是早早晚晚而已,主要是得心正,得能坐得住。   许小慧看上去就老实,许阿姨也为人忠厚,下属嘛,省心就是最大的优点了。其他的自己就慢慢教。她想往前走,就不能一直把校对的活全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忙不说,连请个假都困难的要死。   乐宛这边一切顺利,另一边的赵丽娟显然就没有这么快乐了。   她老娘,赵小满,背了一个大包袱进城来了。   赵小满裹过小脚,走路又慢,家里的东西个个都不舍得扔,整整收拾了快半个月才把东西全都归置完,卖东卖西最后得了一百多块,最后收拾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包袱。   她把钱细细的缝在自己的裤头夹层里,背上大包袱,找了个队上的驴车把她送进城。   一进城她就懵了,不晓得自己闺女住在哪儿。但是好在她知道女婿是化肥厂的。于是就背着大包袱上化肥厂门口去蹲。   她上了年纪,又裹过脚,背着大包袱在大夏天走了好长的路,整个人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破破烂烂,背的包袱上也打着补丁。   往门口一站就很引人注目,这年头热心人多,马上就有好心人上来问她找谁。   赵小满上次进城还是当丫鬟的时候,算起来也快二十年了。城里的变化让她不敢认,更不敢立即就把乡下那套做派拿出来。   她可可怜怜的说:“我是来找我女婿的。你们认识我女婿不?他在化肥厂干工作。”   旁边还真有化肥厂的工人。   “你女婿叫什么啊?”   “叫乐建水,我闺女叫赵丽娟。”   立马就有人答应:“建水啊,我知道建水,我去给他说一声。你等着哈。”   赵小满喏喏应声,蹲在地上。   旁边的人都有点微妙的感觉,乐建水在外表现的一直很好,赵丽娟也名声不差。化肥厂谁说起来这一家子都只有竖大拇指的,都说这家子是厚道人,领导们都看重乐建山的很,老是夸他为人忠厚,是个稳重人。   在外头那么光鲜的乐建水,怎么他丈母娘穿成这样破烂?还背着大包袱,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乐建水听工友说起自己丈母娘来了还懵了好一会儿,他一直没把这个乡下的丈母娘放在眼里。结婚十几年,除了过年时候跟着赵丽娟下乡去看看,平日里都是赵丽娟自己一个人下乡去探望的。   看着工友暗含深意的眼神,乐建水按捺住心里的厌烦。跟主任说了一声,就请假准备回家。   丈母娘来了,于情于理,自己也得做出个样子来。   等到了厂子门口,乐建水只觉得眼前一黑。   久未谋面的丈母娘背着个破烂大包袱,可怜兮兮的蹲在门口。这情景,怎么看都只会觉得这家人不成样子,把老人逼的脸面都没了。   怪不得刚才工友的眼神不对,合着是丈母娘啥都没说就给自己泼了一头的脏水!   乐建水赶紧上前,脸上的着急慌张不是假的,但担心忧虑却是从骨头缝里硬挤出来的。   “妈,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跟我和丽娟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来之前就不能打个电话?非得这样大喇喇杵到门口来给我添堵?   这可是冤枉了赵小满,纵然她是打算先来了再说,但电话她也无能为力,赵丽娟家里又没有电话,厂子里的电话她也不知道。就连住处,赵小满都不清楚。不来化肥厂门口堵她又能去哪里呢?   “嗨呀,也没多大事,我就是没来过城里,不知道你们住在哪个地方,所以只能过来找你了。幸亏丽娟跟我说过你是化肥厂的,要不然我还找不到呢!”   乐建水被她的话给塞的差点倒下去。   什么叫不知道我们住在哪儿?你是诚心过来给我添堵的吧?   “我的疏忽我的疏忽,想着您小脚进城不容易,一直都是回去看您,没怎么把您接到城里来过。您这次是来……”   赵小满听出点味儿来了,合着这个平时看上去稳重的女婿,心里根本就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自己这刚进城,连他家门都没进呢,就话里话外打听自己干啥的,啥时候走。   赵小满看着周围人还都没散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唉,不是在乡下独个过不下去,我也不能来为难女婿你啊。头先我生病来着,乡下赤脚大夫瞎胡看,说我是积劳,之前下地伤着底子了。今年春耕我都是斜在床上过的,工分都没去挣。大队上说了,没有工分就没有粮食。我翻腾翻腾家里,怕是今年秋冬都要断粮了。”   “日子难过啊,别家都是儿女成群,再不济也是孙子外孙齐聚一堂的,整个村就我一个孤寡。早年只生了个女儿,女儿还嫁进了城。那时候别人都劝我给姑娘招赘,我不愿意。现在看来……唉,也是我老婆子活的太久,净拖累别人了。”   乐建水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叫她不要说,乡下你能当着所有人面说自己的艰难,城里不兴这一套!   而且你听听她说的话!什么本来打算给女儿招赘,结果女儿进了城。进了城不说,把老娘独个撇在乡下。现在老娘身子不行了,要进城。进城还找不到自己姑娘的住处,所以只能来堵女婿。   怎么看都是个没良心闺女和冷心女婿对娘家妈不闻不问的恶劣案例。   乐建水不敢再让她说了,赶紧上去就背起大包袱。   “您来我们当然欢迎啊!走走走,咱们回家里说去!我叫丽娟赶紧出去割点肉,给您做点好的!”   赵小满迈着小脚跟上,临走前还瞅了一眼旁边的人。不管怎样,话她说出去了。   她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今年都五十大几了,眼瞅着就要上六十。不想干活了,想来受受女儿女婿的孝敬有什么不对?   今天这一出了了,乐建水就是再不情愿,也得把自己给收留下来!   *****   赵丽娟一大早就觉得心神不宁,她把王桂花弄回去之后本来想打听着消息,好尽快接手乐宛的工作。   谁知道刚从乡下回来,乐妙妙就生病了,医生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时气,断断续续的吃了半个月的药,最近这两天才好全。   赵丽娟心里想着,今天就得上乐宛家去一趟,看看王桂花有没有把乐宛几个弟妹带回乡下。要是还没走,自己少不了就敲敲边鼓。   坐在凳子上画画的乐妙妙也很郁闷,上次在姥姥家就吃了姥姥做的饭,回来她就上吐下泻的。   乐妙妙狠狠的在纸上划了一道,肯定是老虔婆又把放过夜的肉给自己吃了!   上辈子赵婆子就干这种事,每次做点肉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留着吃好几天。但是现在是夏天啊,白天气温有多高!又没有冰箱,肉放一夜就坏!   那天是自己好久没吃肉了,竟然没发现肉有问题,大吃大喝了一通,回来就病倒了。   乐妙妙嘟着小嘴,哼,往后自己再也不想看见姥姥了!下回妈回乡下,自己也不要跟了!   母女两个正各自怀着心思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传来乐建水的声音。   “丽娟!丽娟!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赵丽娟整理好思绪,才拉开门,脸上是标准的笑容。   “哎呦,让我瞅瞅是哪个稀客……”   “……妈?”   赵丽娟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怎么赵婆子从乡下来了?   乐建水声音里满是欢喜,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整个人看着又怪异又可怖。   “可不是!咱妈来了,说要往后住下给你帮忙带孩子呢!丽娟,你也是。怎不早跟我说一声呢?我也好下乡去接,现在弄得,让妈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好一会儿呢!还是我一个工友跟我说咱妈在厂子门口我才知道。”   赵丽娟身子微微晃动,夫妻十几年,乐建水话里的责备再明显不过,赵丽娟难堪的无以言表。   赵婆子一看亲闺女的样子就知道,这夫妻俩是都不欢迎自己啊……   她也不管,眼神大喇喇的上下审视。   乐建水家的屋子紧凑的很,两室一厅的品字结构。厨房是搭在阳台上的,客厅用布帘子隔出来一小块。采光也一般,客厅里头有点暗。   但是对于赵婆子来说,这里已经很好!是她能住的最好的房子了!   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两间卧室门上还挂着流苏帘子,窗户擦的亮晶晶的,客厅的布帘子上还绣着花。   怎么看都比自己在乡下住的土房子强出百倍去!   看来那天那大姑娘没说错,丽娟现在生活就是不错!屋子都有心思收拾的这么干净,肯定吃喝也不差!   乐建水装模作样了几句就推说厂子里还有事,要回去上班。让赵丽娟出去买点好的,做给她老娘吃。   他待不住了,看着丈母娘的大包小包他就来气!而且话都放出去了,一时半刻是别想能把人撵回去。眼不见心不烦,乐建水准备等到晚上再回来跟自己老婆掰扯,现在他是要到厂子里好好避避。   赵丽娟脸色苍白的听着自己老娘指使。   “最近天热,我嘴里淡,你去给我整点酱猪蹄,不要老母猪蹄子,要尽量软和一点的。再给我收拾收拾,我今天赶了一上午路,累的不行了。吃完饭我得歪会儿……”   赵丽娟只觉得自己的嘴在自动讲话:“家里没住的地方。”   “哪儿没住的地方?就客厅嘛,我也不是那穷讲究的,就客厅这张床,不大不小刚刚好。妙妙又不大,我们俩睡一张床。”   乐妙妙在一边激烈反抗:“我不要!我不要跟你睡一张床!”   赵婆子一记眼刀飞过去:“咋的?你个丫头片子就这么不懂事?你爸妈住的正屋我不能占了吧?你哥哥们要读书,难道你还要去妨碍他们?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大人。”   乐妙妙恨不得尖叫出来,你才不懂事!你才是妨碍人!你个老虔婆为什么要来?!没有人愿意你来!   赵丽娟茫茫然把乐妙妙撵出门。   回过来坐在赵小满旁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妈,你干什么?你谁都不说一声就来,是诚心叫我难做来的吗?”   “我都跟你说了,这几年不行,我没有工作。家里只有建水一个挣工资的,还有晓刚晓健,上了中学,眼见着没出路就得下乡。你就非得这个时候来?不能晚几年?等我有个工作,家里能松动些我就把你接来过好日子。你就非要现在过来?”   “你咋不跟我商量?平白就背着大包袱上门,你就不怕建水埋怨我?妈,你是不想叫我过好日子是吗?”   赵小满本来对女儿还有些微弱的愧疚,听了这些话又气的差点撅过去。   “我大老远跑来,你连杯水都不给递就找我晦气?你推一年又一年,刚结婚你就说你家里难,叫我再等等。这都几年了?你儿子都快成年了你还推?你就是巴不得我死到乡下,最好别来烦你是吧?”   “说起来困难,你天天上我跟前哭穷,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原来你家的穷是这样的啊,住着两室一厅的大房子,天天吃大鱼大肉的,把个丫头片子当千金小姐养!你妈我在乡下,住的是土房子,一下雨就往屋里漏水,不上工就没饭吃,想要啥都没有。你好意思在你老娘面前装穷?”   “反正这回我是不走了,乡下的房子我都卖了,我现在没房没地,你要是敢把我撵出去,我就敢去告!我为你操劳半生,临了了还不能享享福?”   赵丽娟哭的眼泡子都发肿,被自己老娘的话砸的眼冒金星。   房子都卖了?这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赵小满也懒得跟白眼狼女儿掰扯,反正她人都来了,除非绑住手脚给她运回去,不然她就是要住下!   一路走来,她都看清楚了,城里的老太太们都是七七八八凑一处,说说话再做做饭,有小孩子就带一带,没小孩子就是不是上街上公园遛遛弯。   这种神仙日子,她可不走!   赵丽娟只能茫然的起身,之前她掉过很多次眼泪,唯有这次是最真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另一边的洪山大队送走了说要进城享福的赵婆子,又迎来了一位神秘来宾。   大队书记王福全毕恭毕敬的前后跟着,据说这次来的是某位高层领导。拿来的介绍信上明晃晃是军区的章,但证件却是某个他不熟悉的部门名称。   虽然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对方那通身的气派不是假的,手上还戴着一块亮锃锃的腕表,坐的也是小汽车。   来人听王福全胡吹了一通自己的“荣誉历史”,上到自己祖上扛过枪,下到自己孙子忒争气,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等到王福全说无可说的时候才点头。   “嗯,是很不错。”   “我这次来是考察当地政务风气的。要低调,不能太隆重。”   王福全肃然起敬,整个人站的倍儿直。   来人也很满意的样子:“看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在村子里住一晚上。明天就走,你给安排个老乡家就行,不用多隆重,也不要跟别人说。”   王福全恨不得把头点的跟缝纫机的针一样。   “一定一定,我保证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晚,神秘人拒绝了王福全的接风请求,在村子里的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住下。   等到月亮攀上最高处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悄从屋子里闪出去。   山坳里的破草房四面漏风,冬季很是难熬。但在这样夏季的夜晚,反而更加的凉爽,伴随着知了的叫声,许繁野和许向国睡得正香。   突然,一道被月光反射出的白光闪过。   本来还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许向国翻身而起,瞬息间就跟来人过了两三招。一柄短小的匕首也被打掉,“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许繁野面无表情点亮床头的油灯,顺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尺寸很小的军刀丢过去。   许向国顺势接住,就把军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对方似乎是对他的身手很意外,等到被军刀架住更是害怕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慢着!” 第26章 临时工 (一更)   许向国却不管不顾, 直接就把军刀往下压。能在睡觉时候上门来的,就算是立场不歪,在别人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做法也算不得正派。不正派的人, 是敌是友又有什么关系?   来人扯着嗓子喊:“一二五三!一二五三!”   许繁野在一边听到这个数字就皱起眉头, 摆了摆手让僵持在原地的孙子把刀放下。   手里举着油灯细细打量来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和绿色交织的衣服, 一张娃娃脸,平平无奇。要不是刚才那一顿你来我往的生死交锋, 断不能把眼前这个带点稚气的年轻人当做一个危险人物。他就像一个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到的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良民气息。   娃娃脸看到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掏出身上的证件, 本来就是作一下, 谁知道差点把命给作里头。这要是让领导知道,怕是要把自己皮给剥了。   “一二五三队执行员, 周飞, 向许先生问好!”   许繁野接过他的证件,看也不看,就直接问他。   “口号?”   “……什么口号?”   许繁野不理, 又紧跟着问:“你的领导名字?”   “……孙大炮。”   “籍贯?”   “渊省。”   “年龄?”   “十九。”   ……   如此这般来回问答, 许繁野最终点头,把证件还回去。干这一行的, 能落在纸上的东西,一半是假的,另一半是精心伪装过的假的。所以证件不是关键,面前的人才是关键。   周飞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这次领导让自己来,说的明明白白, 是让他来挖走一个人。而且领导连人都没见一面,就直接跟自己说,往后这个不满十八的小年轻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周飞很是不服气,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队里的强人啊,排名不说前三,那也是稳定在前十的。怎么就被小了几岁的人压?   想着这位从十一岁就在穷山沟里过日子,领导走眼也是正常,所以今晚才小小的耍了个诈,想先试试这人的身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上来就被人家给扣了,要不是自己话说的快,怕是那小军刀现在就把自己脖子给割断了!看着这人弱不禁风,打斗时候却犹如丝绸包裹着的钢刀,一旦交手就图穷匕见。   周飞很识时务,人家有能耐,那就是老大!自己甘拜下风!   周飞直接立正,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许向国来了个军礼。   许繁野看他瞬间就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先出去,我跟他说几句。”   周飞立刻答应,这可是大佬中的大佬,队里虽然不允许谈论他,但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就没少过,据说这位当年可是周旋在数个势力之间,最多时候身份能有十几个的奇人。   就算是间破草屋,周飞也恭恭敬敬的把门给掩上,然后很老实的塞住耳朵。人家让自己出来就是不让自己听,只可惜这屋子太破了,自己又训练过耳力,所以只能自觉点了。   许繁野招手让孙子站到自己身边。   “一二五三是我跟几个老家伙一手带出来的。”   “本来的用途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个大概,现在它的作用已经注定要发生一些变化。”   “虽然我不怎么接触外面,但是你跟我都清楚,国内有些东西依旧招人觊觎。我们的国家面临的威胁也不是只有一方,所以一二五三的重启也是早晚的事。”   “我的身份敏感,现阶段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可能性。”   许向国紧绷着脸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繁野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方向和信仰,并不是你坐在那里就能出现的。有的时候就是要在碰壁和失望中,你才更能坚定。”   许向国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你怎么办呢?”   许繁野笑着说:“有孙大炮安排呢,你放心,我把亲孙子送给他,他不得给我点方便?”   许繁野不想让许向国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一身本事总也有三分之二教给他了。雄鹰长大,自然就是要出去历练。而且自己学本事之前就知道民生多艰,所以从来没有迷失过。但向国不一样,他学的太快,又太冷情。自己活着还好,要是自己没了,还不知道他要走到哪条歧路上。   孙大炮那里虽然也没有很安全,但是往外走几步总不会是坏事。   许向国良久才说道:“我要留在梧市。”   “这是我唯一一个要求。”   许繁野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出去找周飞。   这死犟死犟的劲儿啊,不知道是随了谁。   周飞被许向国镇住之后就瞬间自来熟了,殷勤的问他怎么打算。   刚才许老爷子特意把自己赶出来,想也知道眼前这位爷没那么容易就同意跟自己走。   许向国言简意赅:“我只接受在梧市的任务,并且要求你们安置人员暗地里照顾我爷爷,同时在城中给我安排新的身份。”   周飞“嘶——”了一声,后两条好说,安排几个人扮做知青下来就行,新的身份也能安排,但留在梧市?   “这……一般是不行的。”   “你想啊,你在这里生活了六年,见过你的人再少也有几个吧?万一中途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很难办?队里也是考虑到这点,很多时候都是安排成异地的,要么就是那种扎根在本地好多年的,不容易被人怀疑。”   许向国依旧坚持:“那就算了。”他不能把爷爷的安危毫无保留的寄托给任何人。   许繁野在屋子里也有点无奈,许向国这么坚持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他如果离开梧市,那很大可能就要写一份脱离关系的证明文件给大队。因为就算一二五三可以安排很多事情,但乡下大队里的事情和去往异地的介绍信,怎么安排都容易出错,最大可能就是让许向国妥协。   要是在梧市的话,只要打点一下村里,再三五不时回来一次就行。毕竟他住的地方偏,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来。   周飞在外面不死心的劝:“哎,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啊,就算上头同意了,你住城里怎么遮掩过去?新的身份也是旧的脸,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许向国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们队里不教易容伪装?”   周飞懵了:“别开玩笑,什么易容?现在哪里还有人会这玩意儿?”   许向国:“……那你回去问问你领导吧,我只接受在梧市。”   周飞看他满脸正经,心里也忐忑起来。别不是真的吧,伪装队里倒是教过,但那也就是通过化妆或者改变穿衣打扮加上胡子头发修饰,伪装之后的样子乍一看没问题,但长久下来,认识的人还是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痕迹。   通过伪装真能完全塑造出两个人吗?   周飞看许向国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了,索性直接让许向国跟自己先进城,天亮之后去找在梧市的同事打电话。   谁知道领导一听就同意了,周飞一脸的怀疑人生。   “行了,按他的意思来。恰好梧市也有点事需要人办,你跟驻扎在梧市的几个都先回来,把梧市的资料先交到许向国同志处。随后安排好许向国同志的身份之后,我会给他发文件说明情况的。”   周飞挂了电话,一五一十的把消息告诉许向国。   许向国在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梧市的事……怕是没有那么好办。   ******   另一边的乐宛,最近也开始做新的工作安排了。   印刷厂的工作已经逐渐适应了新的模式,工人们都很有干劲。乐宛也准备把客户范围扩大一下。毕竟梧市的这些厂子,最近一段时间里乐宛已经见了大半。也是时候把名声往外打一打。   乐宛费心巴力的做了一份工作报告,准备去找厂子里的外联周主任聊聊。   谁知道连去几次都没见到人,不是说周主任去下面县城拉业务了,就是说周主任家里有事请假了。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乐宛还能不知道这就是给自己脸色看?   听人说周主任今年四五十了,乐宛心里清楚的很,这就是老油子,混在职场混久了,自己不干还想压一压别人。   想想厂子重新开业之后,除了梧市本地的单子就没见别的县城或者公社有单子过来就知道这一位是什么货色。   再加上之前自己干的事,其实是跟外联沾上边的,自己走了方工的路子直接到了厂长面前,越过了周主任这个负责人,想来对方也对自己全是意见。   乐宛扭头就走,直奔三楼的厂长办公室。   都是主任,找你是给你面子,你要不要这个面子就算了。   乐宛见了毕厂长也不扭捏,直接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厂长,咱们现在在梧市的业务已经是比较稳定了。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往周边的公社和县城走一走?”   毕厂长看着乐宛做出来的折线图,最近一段时间的收支盈亏像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脉,看着就叫他欢喜。   “也是,那你说一说咱们怎么做?”   “要我说呢,咱们现在可以找几个跑业务的人,不从咱们厂子里出,找外头的散工来当临时工。临时工咱们没有底薪,只有提成,提成按照发展来的单子数量和金额算。附近的公社不报销车票,远处的县城什么的,成单之后再报销来回车票……”   正说着,只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乐主任说的怕是外联的工作范围吧?这也不该乐主任来管,把我这个外联主任放在哪里了?”   来人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不知道用什么抹的,油光锃亮。但再油也没有用,因为他后头的头发显见是秃了一大片的,几乎是把头顶上所有头发都梳到中间才造就出来一个头发茂盛的假象。鼻孔朝外翻,人长的矮胖,蓄着两小撇胡子。   乐宛被这辣眼的长相给雷到了,这人怎么就能把油字写在脸上?想也知道这是谁。   外联主任周大壮志得意满的笑:“乐主任说的很好,但是依我看,何必弄什么临时工,咱们厂子发展的好,再开放工位招几个不错的年轻人进来嘛!说不准里面就有不下于乐主任的人才。”   开放工位也是放在自己名下,自己还能借招工的机会多少收点钱,还有家里婆娘的弟弟,今年也十八了,整日里游手好闲,老婆都跟自己说了很多次了,让自己给他安排个出路。现在,出路来了!   乐宛对着毕厂长解释:“不行,这个岗位必须是临时工。”   “一个是考虑到目前的业务问题,咱们周边的公社我粗略估计下,大概有不到十个,周围两个小时车程的县城只有三个,也就是说我们的业务扩展大概就是在这十个公社和三个县城里进行。再远一点的县城我们就不划算了,毕竟要考虑到成本和时效性问题。等到这些业务开发完毕,就没有这个岗位的必要了。”   “另一个是考虑到跑业务的积极性,如果说随便一个人拉出去就能跑业务,那咱们厂子岂不是从车间抽调就可以?但跑业务没有那么简单,要拉的下脸还要有钱驱动着攒劲。要是正式工,努力与不努力每个月都是个定额,你看还有几个人能认真的跑业务?本来周围的单子可能就需要个三个月就能跑一遍,换了正式工,只怕跑三年都弄不完。”   周大壮不爱听这话,什么叫正式工跑不来业务,内涵谁呢?   “乐主任还是年轻,不懂外联里的弯弯绕。咱们跑业务那都是跟厂子的领导们谈,提前打好电话上的门,哪里有什么拉不拉的下脸的。再说生活都不稳定,人家能认真为厂子好?”   乐宛也毫不客气:“周主任的方法那么好,怎么最近几个月没见带回来单子?可见跟领导谈没用。”   周主任气的脸色铁青,一个丫头片子还敢当面数落自己。   “乐主任做的都是小单,不晓得大单。也是,女同志嘛,眼界就那么点。”   乐宛还击:“只有废物才会拿男女说事,毕竟除了性别,他没有别的优势。”   周主任已经七窍生烟了,要不是在厂长办公室,只怕他都要扑上来动手。   “你说谁呢!你个……”   毕厂长赶紧拉架:“都好好说话,都是为了厂子,心平气和点。”   说着就各打二十大板:“乐宛你呀,年纪轻,更要尊重前辈。还有你,乐宛给出的理由我听着挺像回事的,你回去再琢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话里话外,显然是站乐宛这边了。   周主任生生把憋着的气咽下肚子里,正式工不想了,但该自己的好处也别想少。   “是,也是我为了厂子太心急。那这样吧,临时工这边我来安排,乐主任的意见我知道了,会按照乐主任的要求往下走。具体的提成和支出我回去整理整理再给您详细说?”   乐宛自然也不愿意,周主任摆明是想摘桃子嘛。自己提的主意,周主任连句好话都没有就拿去用,直接用来招临时工。想也知道招来的临时工是个什么鬼样子。到时候周主任两头吃,既能从临时工那儿扣下来点,拿回来的单子有没有吃回扣还不好说。   但要让厂长直接把临时工给自己也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职责划分,她是校对中心主任,不是外联主任。   想了想,乐宛就开口提议。   “这样吧,我跟周主任各自招两个临时工,周主任处怎么安排我不管,我的人周主任也不用管。一个月时间,周边的公社和县城,一边五个公社一个县城,跑多少算多少,最后那个县城先放着。就看大家的业绩,到了月末时候咱们对比一下,只留两个临时工。等到业务跑完,再给一个正式工的席位,择优录取。怎么样厂长?” 第27章 挑人 (二更)   周主任还来不及阻止, 毕厂长已经满意点头:“就这么办!”   “乐宛啊,你这个主意好。反正周边的厂子现在稳定了,再拓展业务肯定是要招人的。只要能把周围的县城和公社的单子揽过来, 咱们厂子今年明年就不用愁了!”   周主任只能作罢, 但在挑县城和公社时候他猴急的很, 把一个离得近的县城和五个大点的公社都挑走了。   毕厂长有点看不上他的做派, 又担心乐宛再跟他呛起来。但乐宛什么都没说,笑眯眯的把剩下四个公社的名字写上, 有一个公社严格意义上不符合乐宛的要求,太远了, 她就索性放弃, 县城她也挑了最远的那个。   周主任冷笑一声, 还是蠢,最远的那个县城是直线离省城最近的, 人家有单子不上省城上你这里?   乐宛也在心里对周主任嗤之以鼻, 什么傻逼,挑的县城正好是个有印刷厂的县城,放给她也不会先挑这个硬茬子。   周主任趾高气扬的走了, 毕厂长有点无奈的看着最后摆好凳子才起身离开的乐宛。   前些日子见她还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 怎么今天就变了个人一样。   乐宛想,那是看对谁, 对厂子里的工人,她气势汹汹把所有人都划进假想敌有什么好?更不要提那时候她还没有站稳脚跟,只是个校对小干事。   但现在自己是主任了,底下还有了下属,就算是为了底下人也得撑得住。一个公司里的,部门领导要是个软蛋, 那你整个部门就得跟着受欺负。再说自己现在群众基础好的不得了,未必不能跟老是不去车间的周主任掰一掰腕子。   还有就是……这货实在是太烦人了,让乐宛梦回自己实习时候遇到的本事不大口气大的普信男领导。一天到晚就是把“女生跑什么新闻,到了年纪还不是要回家结婚生子,浪费我的栽培”“女生体力和洞察力就是不行,文章写的都是什么”。   乐宛想起来那段日子就忍不住躁动的拳头,这种人就是干啥啥不行,争功第一名,还善于用各种手段打压一切冒头的新人。   一次不给他弄下去,往后才是后患无穷。   到了校对中心,乐宛就跟许小慧交代。   “下周开始,我要弄一个培训,就在咱们这里。你也跟着听,最近几天我先把一些主要的票据设计类型给你讲讲。”   许小慧最近表现很不错,跟乐宛想的一样,她很能坐得住,整理厂子的东西也弄得井井有条。还特意去找车间认识的人,捡了些废旧牛皮纸回来弄成小的文件夹,把每个厂子的东西编号放进去。   乐宛寻思着,除了让厂长给自己拉电话过来,还得申请一个带锁的柜子。   这些文件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但你做资料中心就要有资料中心的样子,文件保密还是要写进日常要求里。   许小慧很激动:“好的,谢谢你乐主任。”   她妈说的没错,跟着乐宛这短短半个月她就学到了不少东西,乐宛每次给人家讲的时候她都有认真听。你说人的脑子怎么就能转的那么快?点子跟不要钱一样,一个个往外冒!   乐宛点点头坐下,该想想自己怎么去招人了。   ******   晚上回去之后乐宛又故技重施,自从搞定了王桂花之后,乐宛虽然放心了不少,但依旧悬着心。乐建山的事情一天没有弄清楚,她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   加上她又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都是从供销社买东西来吃。   但最近不大行,因为天实在是太热了。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就两把破蒲扇,一边屋子一个。   乐宛实在是忍不住,所以最近总是下了班之后悄悄走一趟大超市。买东西倒是其次,主要是吹吹空调。   自从天气热起来,她也找了一些比较原始的防暑降温办法,先是在药店买了些中药凉茶,梧市这地方没有喝凉茶的习惯,中药也不好凑,还是现代的药方准备齐全,一包包都是包好的药材。买了之后就每天早上煮一大锅,几个孩子都灌上一杯,剩下的吊在井里,中午回家自己做饭的三个能喝完。   然后就是把买来换在普通瓶子里的薄荷精油每天睡前滴在洗澡水里,没办法,花露水这时候不是没有,但是太难买了。   顺带着乐宛去买了几幅蚊帐回来,老式蚊帐变化也不大,现在用的人也不少。   ……   即便如此,最近几个孩子还是都瘦了,连乐宛自己都瘦了。   所以乐宛最近做的都是些凉皮凉面,偶尔弄个大西瓜回来。家里的菜地也被乐果照顾的好,黄瓜番茄挨着个的长,几个孩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揪个番茄或者黄瓜吃。   乐宛看着蔫头巴脑的几个孩子,想出个主意。   “咱们晚上吃冷面吧。”   “什么是冷面呀?”   “是很冷很冷的面吗?”   “这个好,我现在就想很冷很冷!”   ……   乐宛背着篓子出门,等到再回来时候已经买好了冷面所需的所有材料。   超市里东西齐全,冷面料包都是全的,但乐宛还是打算自己做。   把烧开的水吊在井里放凉,加水加醋,偷偷再加点雪碧。把干冷面下锅煮熟泡进调好的汁水里。然后把苹果、梨、番茄切片,黄瓜切丝,加上切成两半的白水煮蛋,再撒上芝麻,加上一撮辣白菜。   一碗冷面就差不多了。   酸酸甜甜的口感最能开胃,几个孩子都难得的吃了很多。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水没有冰镇过,吃起来总还是不够“冷”。   吃完饭大家坐在院子里闲磕牙,这也是最近的常见项目了。总不能吃完就都去睡吧,再说这种天气想早睡也没门,一般都是等到气温降得差不多才能睡着。   乐宛跟乐祖三个提起自己想要招两个临时工的事,最近她也有意识的把几个弟妹分散培养,比如大的三个,她一般都是直接交流,把自己在厂子里的事挑拣着讲给他们,乐祖几个也会把在学校的事情讲给她听。   乐宛想起前段时间乐祖说的他同学有的辍学的事,不是她心善,而是她这次不愿意在厂子里的工人关系上招临时工。本来还好,没有那个正式工席位,大家都是临时工,冲着挣钱去的嘛,不管选谁都能有个好名声。但是有了正式工,问题就复杂了许多。   这年头,一个正式工的工位可值钱了,回头自己要在厂子工人的亲戚孩子中招,最后免不了就有取舍。本来是个好事,最后再因为落选反而对她生了怨怼就得不偿失。还是都从外头招,纵然刚开始人们会有点微妙的不满,但大家都没有,就不会心里不平。   但乐宛想来想去,自己的社会关系不是印刷厂,就是跟印刷厂有来往的那几个厂子。都不行。   所以只能把脑筋打到几个弟妹身上了。   乐祖乐果乐梵都在学校有几个玩的好的,乐宛不想厚此薄彼,也想试试几个弟妹的眼光。   “你们要是觉得有人能干这事,就叫对方周末时候上印刷厂找我,到时候我看看。”   乐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说道:“倒是有两个……”   看姐没有打断才接着说:“只是他们俩,唉,他俩前头在学校跟人打过架,是被退学的。”   乐宛心下了然,现在人们把名声看的重,这种被学校丢出来的大概率是要被人唾弃,厂子里招工不可能要这样的。   “他们为什么打的架?”   “说是瞅见高年级的人围着几个初中生要钱,但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再加上里面有个学生的家长据说是武装部的领导,反正最后说的是他俩讹诈那几个高年级,给退了学。”   乐宛点头:“让他们来吧。”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总是把世界想的太好。   乐果犹豫了半晌才说:“跟我玩的比较好的同桌,她有一个哥哥。”   乐梵就很光棍:“我明个上班里问问,凑个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乐宛也不含糊:“撑死三个,时间定在周日下午五点,你们提前问好名字给我,我会交代门卫把人领进去。你们可想好了,我只要俩人,没选上的可能会埋怨你们,慎重挑选啊。”   乐宛暗暗唾弃了自己一把,自己不想得罪人,反而让几个弟妹去得罪人。不过她不单单是为了找两个省心的下属,还有几件事压在心头。   乐祖在乡下被偷通知书不说了,只要他不下乡,十有八九这事就不会发生,自己这次就是探探他的眼光。   乐果被小混混堵路,然后谣言四起。这个就得提前做准备。一是乐果本人的性格,这种流言的事情如果换在乐梵身上,乐梵哪怕是拿板凳给传闲话的人开瓢都不会自己去跳河。所以乐果必须早早的自信起来,如果以后那件事不可避免,乐宛也希望乐果能够坚强的把那些人给抽回去。二是谣言的传播,乐果的事情谁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不是亲密的人怕是很难做到吧。现在乐果还说自己在学校有朋友,什么朋友能看着她跳河都没有给她半分支持?   乐梵就不说了,能力是有,也聪明,就是得吃点亏。早点吃亏,早日稳重。   三个人还不知道姐已经打算好好给他们上一课,还在各自盘算着找谁。   看姐的能耐就知道,跟着姐学到的东西不会少,更别提还能挣钱还有转正式工的机会。只是姐说的对,重金之下,必然就有怨怼。怎么选人,怎么去沟通,也是学问。   乐宛招招手把三个在院子里玩的小豆丁叫过来,一人嘴里塞一块薄荷糖。   天太热了,过几天自己还是找人修个能上房顶的台阶,她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就是的,天热没空调就上房顶睡,搭个蚊帐,又凉快又能看星星。   *****   乐妙妙要疯了。最近的日子让她苦不堪言。   老虔婆真的就住下不走了,爸妈那天晚上不知道谈了什么,第二天妈肿着眼睛,爸僵着脸。   家里的气氛也变差了。   大哥二哥也嫌弃姥姥,但是总还在面子上留情面。毕竟是男丁,赵婆子对他俩也是一副笑脸。乐晓刚乐晓健毕竟才十几岁,不好意思冷着脸。   乐建水最近沉默不少,基本上每天加班,避免跟自己丈母娘在一个桌子上吃晚饭。   只有乐妙妙,白天黑夜都要面对赵婆子。   晚上俩人对头睡觉,赵小满裹过的小脚一股味道,裹脚布都掩不住,熏的乐妙妙睡不着。但要是俩人睡一边,乐妙妙也不愿意,扭个头就是一张讨厌的脸,那还能睡?短短几天,乐妙妙就瘦了好多。   而且赵婆子的眼好像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吃什么都要甩个白眼,还老是劝赵丽娟,说丫头片子吃那么好干嘛。把乐妙妙气的够呛。   白天赵婆子就到处闲逛,刚开始她还不熟悉这个城市,但凭借着她的说闲话功夫。她在大院里迅速找到了同类,像她这样的老太太家属院里多的是,那数量可比跟赵丽娟来往亲密的家庭妇女多多了。   赵小满整天就跟几个老太太一起说闲话,东家长西家短。以前在乡下,赵小满是习惯性的给人泼脏水,到了城里,这些人的话术就也传染给了她。   原来说闲话还有这种讲究!不说人名字,你一个眼神,我一个努嘴,大家心照不宣的嘻哈几句。数落数落这家花钱不节制,那家不孝敬老人,一天的时光过的飞快。   赵小满深深满意自己的决定,这个城真是进对了!   赵丽娟最近也憔悴不少。   乐建水没跟自己动手,但那天晚上他用一种冰冷的难以言喻的眼神刺着自己,嘴上还说着对自己亲妈的不满。   赵丽娟能怎么办?她妈这种混不吝,她是能上去打还是上去捆?   而且乡下房子都卖了,想回去都回不去。   赵丽娟知道乐建水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跟老娘串通好了,故意把房子卖了之后到城里来讹他。   但天地良心,赵丽娟哪里有这个心思?她巴不得把没见识的老娘留在农村一辈子。   而且赵婆子不知道是对城里生活有什么误解,还是几个老太太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瞎胡吹。她每次吃饭都要吃好的,最起码一天一个鸡蛋,还闹着要吃什么巧克力和火腿肠。   什么巧克力?什么火腿肠?赵丽娟听都没有听说过。   一不满足她的要求,她转头就往外坏自家名声。   赵丽娟找她说都没有用,赵婆子似乎是看穿了闺女女婿对自己的不满,准备拿起舆论武器来对抗他们。   这种压力下,赵丽娟只能每顿都尽量满足自己老娘的要求。   但这样几次下来,乐建水就更不满意。来都来了,他也不说什么,怎么还要为了个老太太就不过日子了?   每天都是好吃好喝,她是干活了还是做家务了?整天到处传闲话也配吃好的?   赵丽娟焦头烂额,一时之间堵顾不上去找乐宛的麻烦。   这天中午,赵婆子正吃了饭午睡,赵丽娟跟个木头一样在厨房刷碗。   突然“砰砰砰”的敲门声就响起来,门外的人似乎是积着气,敲门的手一点不带软的。   赵丽娟开了门,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邻居。   邻居姓黄,家里只有一家三口和一个老父亲。今天来的人是这家的媳妇,叫马槐花。   马槐花看见赵丽娟开了门就一顿喷。   “你们家老太太呢?叫她出来!”   “没见过这么嘴欠的,我们家老爷子,除了每天早上出门溜达一圈,平时连门都不咋出。你们家老太太倒好,跟外头传什么闲话?”   “说我们家老爷子做人邋遢,说我们两口子嫌弃他,说总是听见老爷子在隔壁饿的哭。”   “要脸吗你们?说闲话就说闲话,造什么谣?”   “现在好了,我们家老爷子被气的不吃饭了,就在家里干坐着。我说赵丽娟,你平时装的够好的,怎么不管管你妈那张嘴?”   赵丽娟懵了,猛地转头看自己老娘,赵小满心虚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脸朝里不敢搭话。   赵丽娟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能苦涩的跟邻居道歉。   马槐花不依不饶:“本来我还当你是个好的,外头都传说你为了要侄女儿的工位,特地上乡下把人家妈弄到城里来添堵。后头那妈果然就偷了你侄女的钱跑了回去改嫁。我还不信。现在瞅瞅,就是什么乌龟就生什么王八,你妈那个样子,你当闺女的也心术不正!”   赵丽娟觉得呼吸都僵住了。   “什么?!你说什么?!”   马槐花被她目眦尽裂的样子吓一跳:“说你心术不正!咋地?为了抢你侄女的工位特地找她妈去吸血!”   “你说她偷了钱回去改嫁?!”   “对啊,厂区都知道啊,怎么?你个黑心的光顾着害人,还没出去打听吗?” 第28章 定下了 二更合一   赵丽娟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打的整个人都木了。   怪不得, 怪不得,最近大院里的妇女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老娘的锅,每次都给人家解释赵小满的来历, 力求妇女们站在自己的一边。   结果跟赵小满没有关系, 反而是自己的名声早就在不声不响中坏掉了大半。   马槐花看她跟抽掉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哼了一声就转身走, 把家里的门摔得震天响。   原先她就看赵丽娟假仙的很,为了个好名声装傻充愣, 现在看果然就是。真要是老实人,侄女儿家死了爸能不帮把手?也没见她平时多提, 肯定就是没照顾, 要是照顾了, 依着赵丽娟的性子,肯定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把消息说的满大院都是。   赵丽娟整个人颓丧在原地, 怎么会是这样?!   你说王桂花她跑什么跑?回了家赖着乐宛就有过不尽的好日子, 非要眼皮子浅的要拿那点钱。现在好了,王桂花改了嫁,自己也找不到名正言顺的能去辖制乐宛姐弟的人!   更可恨的是自己经营了多少年的名声!   赵丽娟恨的心窝疼, 这消息十有八九就是乐宛放出来的!除了她没别人!   她好狠啊, 不但要坏了自己的安排,还要给自己泼一盆冷水!   赵小满这时候在床上也觉得不对劲, 怎么闺女没声音了?   扭头一看,赵丽娟楞的像被人钉在原地,脸上交织着复杂的恨意和恼怒。   赵小满咳了一声,想要跟闺女说点什么。还不等开口,就看见闺女猛地扑到自己床前。   指甲几乎陷进床板,语气激烈的问道:“你说!是不是乐宛让你来的!”   赵小满从来没有看过闺女这样的一面, 顿时被吓得够呛。   俺的娘啊,娟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撞了邪?   赵小满对这些神鬼志怪颇有点迷信,闺女要是中邪了那可不能叫,得顺着她说。   她点点头:“是。”   赵丽娟往地上一坐,又笑又哭。   自己想要拿王桂花辖制乐宛,乐宛就鼓动赵小满来辖制自己。   自己没有成功,乐宛却成功了大半。   且看看现在,王桂花改了嫁,乐宛就损失点钱,还赚了一个好名声。自己家倒是被赵小满弄得一团乱,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没了不说,日子还一天比一天难过,前路漫漫看不到出路。   赵丽娟是很要强的一个人,即便她装的再善良再大度再与世无争,她也是个掐尖要强的。现在却连连触礁两次,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乐宛。   赵丽娟心里发了狠,她就不信自己不能赢!   乐建水知道了消息之后也十分讶然,进而就是一股急火从心头烧起。   化肥厂的三车间最近要退休一个主任,正是他检验自己的名望的好时机。成了自己就能拿高级工工资,说不好往后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现在这个档口,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而且自己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不是个好信号,就算大家指责的大多是赵丽娟,但是夫妻一体,赵丽娟的名声坏了,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再等了,乐建水想。   “家里的钱还剩下多少?”   赵丽娟擦了眼泪,拿出账本:“还有个五十多块。”   不够,这次不管成不成,都得成,只是这点钱,怕是敲不开人家的门。   乐建水思索了一会儿:“……你妈那儿?”   赵婆子可是卖了乡下的房子来的,就算土房子不值钱,村里人申请宅基地困难,未必没有那种人口多的人家要买。算下来,总得有个小一百。   赵丽娟有点为难,赵婆子这人把钱看的紧,自己要从她口袋里掏钱是难上加难。   乐建水劝她:“要是这事能成,老房子就能到咱们手里。到时候咱们租出去,一个月总能有个十块八块的。你妈要是不放心,就给她写个欠条。到时候老房子的租金给她,一年就能把钱挣回来。”   赵丽娟点点头,夫妻多年,乐建水要干什么,她嘴上不说,心里也能有个大概。   现在自家的名声已然是被踩在地上了,而且随着乐宛的发展越来越好,自家也只能越来越差。只能一次性把乐宛按下去,只要她完了,自家的就迟早能补回来。   赵丽娟在心里攒劲,乐宛,你给我等着。   *****   乐宛这几天的生活乐趣就是观察弟弟妹妹。   自从说了自己要招人,几个弟妹的反应都不相同。   乐果第二天就敲定了人选,说是自己的同桌,乔招娣,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到时候应该是她哥哥去。   乐宛答应了,暗暗记下名字。   乐梵等了一天才说,说班上有三个比较机灵的,他们的表哥和亲哥。都是今年毕的业,预备着明年下乡,听到有个工位都很积极。   乐宛点头同意。   乐祖最后一个才说,说自己就挑了一个,是自己提过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因为上学晚,所以年龄大点,今年十六。家里困难,被学校开除之后一直就是在家给火柴厂糊纸盒。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妈为他被退学哭了好几场。   乐宛问了问他的性格,也同意让他过来试试。   乐祖三个人都满面忐忑的等着姐发表评语,但是乐宛只是笑笑。还是先见见人再说。   工作也闲了一些,乐宛就趁这几天准备修台阶,盖房子的事还得往后拖拖,毕竟自己现在的收入还达不到,但修台阶就没那么麻烦。   附近那些荒宅有不少的碎砖头,乐宛跟几个弟妹就每天去捡点,两三天就捡回来差不多数量的碎砖。再找水泥厂厂长走人情,买了一袋水泥回来。   施工倒是不难,但为了安全,乐宛还是找了个认识的泥瓦匠,花了十块买点好砖头,再加上两块钱的辛苦费,周末之前就把台阶起好了,只等水泥干就能用。   等到周日这天,厂子里休息半天。这也是惯例,现在的厂子都没有双休日单休日一说,有的厂子压根就是全年无休。但大多数的厂子都是休个半天一天的,印刷厂是休周日下午。   乐宛把五个名字交给看门的,把校对中心布置了一下,做了一个临时的面试会议室。   在屋子的正中央放一把椅子,书桌并齐,再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面试单拿出来。说是面试没有笔试,但最起码得能写能看吧,做个面试申请单,对文化水平也有个基本了解。   还没到五点,第一个面试的就来了,来的是个小伙子,高高大大的,方块脸,眉毛粗,看上去有点滑稽又有点怪异。   他自我介绍说是魏大山,是乐祖介绍来的。   乐宛看他那张滑稽的脸,怎么也想不出他能跟人打架的样子。魏大山被一个长的好看的姑娘盯着看,也没不好意思,看上去颇为坦荡。   乐宛对他印象不错,给他一张纸,让他坐到隔壁的“准备室”去填单子。   紧挨着又来了人,这次是乐梵介绍来的三个,一个矮点另外两个胖胖的。他们的状态就比魏大山放松很多,可能是一起来的,都有点嘻嘻哈哈。   分别是方敬,王辉,姜伟。   乐宛也给他们发了单子,王辉和姜伟笑着问乐宛能不能不到隔壁,就在这里写。被乐宛温柔的拒绝掉。他们也不嫌掉面子,拿了笔就过去了。   直到快到五点,乐宛一直没有等到乐果介绍来的乔光宗。   她喊许小慧准备开始,面试迟到,自己可不会等。   这时候看大门的高老头急匆匆的过来,喊着乐主任。   乐宛往外一看,只见一男一女在那儿围着高老头想要进来。   瞅见她出来,那女的就高声大喊:“乐主任!乐主任!我是乔盼娣!我是乐果同桌乔招娣的姐姐!你快给大爷说一声啊,叫我进去!”   乔光宗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抠手指头,他就不想来,家里非叫他来,还让他带上姐一块。   乐宛走过去:“我记得乐果说的只有一个人。”   乔盼娣笑着说:“看您说的,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差?我弟弟今年高二,我高一,大家都没差多少嘛。”   乐宛本来想打发她,转念一想又叫他俩都进去。   面试单发到手里的时候,乔光宗就呆了,怎么还得做题呢?不是说好的,就来走个过场就完了?   乔盼娣则一脸谄媚:“乐主任,咱这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这个?”   乐宛:“不好意思,这是厂里的规定,再说咱们这个工作是跟文字打交道,就算跑业务,你也得能看会写吧。”   乔光宗直接撂了面试单:“我不参加了。”   乐宛点头:“行,那你先回去。”   乔光宗耸了耸肩就走了,乔盼娣则咬咬牙留了下来。   等到几个人都写好了面试单,乐宛大眼一瞅就卡下去两个,一个是王辉,一个是乔盼娣。   王辉显然是上学没好好学的典型代表,十个字里三四个错别字,字迹扭曲,令人不忍直视。   被卡掉的王辉也不生气,给另外俩人鼓了鼓气就到门口去等。   乔盼娣的就让人无语之中透着生气,错字连篇不说,她好像深谙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里头好几行都是抄的。   魏大山纸上写着自己上学时候擅长篮球喜欢看书,她就原封不动的照抄上。方敬写自己有个亲戚住在下面一个县,她也照着抄。   乐宛摇了摇头,自己算是看明白了,乔招娣、乔盼娣、乔光宗,连着三个,这家子人要是什么好人才是有鬼了。   乔盼娣颇为委屈的看着乐宛,像是指责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开后门。乐宛不为所动,请她回去。   接下来的面试局限在三个人之间,取舍瞬间就变得简单了。   最终入选是魏大山和方敬,魏大山沉稳老实,方敬嘴皮子利索。两个人都不笨,文化水平也过关。   给两个人交代了第二天过来培训的时间,乐宛就没再说什么了。   看着外头暗下来的天色,乐宛叹口气,晚上还有一课要上呢。   晚饭是凉面配西瓜,天气越来越热,眼瞅着就要入伏,蝉鸣声带的所有人都焦躁的不行。   吃过饭,乐宛就让小的三个去陪猫咪玩,三只猫仔长大了不少,乐宛还弄了些羊奶粉,一直喂到这几只睁眼睛。只是小七总是把猫都带床上睡觉,弄得其他几个苦不堪言。乐宛索性把三只猫划分归属,小五小六小七一人负责一只,不能带上床,不能瞎喂东西,所以现在几个孩子的日常就是比较谁的猫咪长的更快。   赶走三个小的,就进入了正题。乐宛让几个人坐在开会的饭桌前,先宣布了今天的结果。   乐祖松了一口气,魏大山家里实在困难,他会尽全力抓住这次机会一点也不意外。   乐梵也还行,她选了仨呢,中一个人也不奇怪。   乐果就有点失落。   然后乐宛顺势讲起来今天的面试过程,从到达时间到各人表现,最后是面试内容。   说完之后,三个人表情各异。   乐宛开始一个一个总结。先是乐果:“你跟乔招娣有没有说过我还要进行筛选?”   乐果有点不安:“说过的,我跟她说我们各自推选,到时候姐你只挑两个人。”   “你在挑选过程中,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没有”   “那你预想过会出现这种局面吗?”   乐果快哭出来了:“没有。”   乐宛毫不客气:“首先,我肯定你对朋友的真心,我们对待朋友,的确是要为对方考虑。”   “但是,我完全不认同你的行为。”   “乔招娣家的情况很容易就能进行推导,招娣,盼娣,家中十有八九是把儿子当猪养,把女儿当丫鬟养。这种情况下的男生,你认为可以承担工作带来的辛苦吗?”   “其次,你给了我一个名字,但是却来了两个人。不重视承诺,这家人的毛病。而且从表现来看,两个人都没有可取之处。男孩一事无成不能承担责任,女孩不择手段费尽心思争抢。”   “显然你跟乔招娣说了事实,但乔招娣回家之后却没有如实将情况进行反馈。因为她为了提高在父母面前的地位,所以要么将情况说的很简单,要么将情况说的很复杂。很简答的话到时候不通过就是哥哥姐姐的问题,很复杂的话那是她为哥哥姐姐争取了机会。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好的朋友人选。”   “你在拿到这个推荐机会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其他人,只凭感情就将名额给了乔招娣。你眼里,乔招娣是你的朋友,你觉得她不错。但你没有考虑过她的哥哥姐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做没做过调查?有没有跟乔招娣把话讲清楚?做事情从感情出发不算错误,但不能让感情充斥整个过程。”   乐果含着眼泪,姐从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话,但是姐说的没错,是自己没有考虑到。   乐宛还没说完,不破不立,这个机会如果能让乐果做出改变,那也算是成长的阵痛了。   “那你接下来有没有考虑过怎么办?”   乐果心里很乱,理智告诉她,也许乔招娣就是像姐姐说的那样,但情感又在拉扯,想要讨父母欢心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啊!   乐宛叹口气,接着给她分析:“这样,我们按照明天她的反应来猜。”   “依我的猜测,明天乔招娣最大可能是跟你道歉,说自己不知道家里人会这样。必要时候甚至会当着你们班人的面哭一场,这样你就不好撕破脸皮。”   “如果她这样干,那你就问她,你跟她说过的事情她都如实转告了吗?她真的觉得她哥哥能胜任这份工作吗?她姐姐提前有没有告诉过她自己也要去?你出于信任把机会给了她,她家人有没有慎重的看待?抓住这几点发问,看她的反应。”   “然后你就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完全撕破脸,跟你吵架。那这种的话你就自己吵回去。”   “吵架也是门技术,喷脏骂人没意思,有理有据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出来,本身就是件很厉害的事。不要害怕吵架,因为逃避不能带来真相。”   乐果认真听着,闷闷的问了一声:“为什么她会跟我道歉?”   乐宛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她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不好听,但没办法。小的三个乐宛可以放任他们自由生长,因为教育多半起于细枝末节。但大的这三个,各有各的短板,已经不是慢慢教育能补上的了,只能采用这种非常方式。   乐宛这毫不留情的样子把剩下两个吓的够呛,姐平时对乐果是最温柔的了,换了自己可怎么办!   乐宛接着开始说乐梵。   “看人眼光不错。虽然能力一般,但好在没有品性恶劣的人。而且淘汰之后没有怨言,可见是前期把话讲的透彻明白。”   还不等乐梵高兴一会儿就开始打击:“但是问题也有。”   “犯了跟乐果一样的毛病,我要的是这个人,你们不调查下凭着同学关系就给我弄来?还有,说是明年就要下乡比较着急,我今天看着怎么不像啊。怎么瞅都是家里有门道过来寻个替补的,你倒是挨个跟对方打听清楚,别把同学的话就当真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知道不?”   再说乐祖。   “表现不错,提前了解人品,自己先进行了筛选,人品过硬,能力过关。但做事没有章法,没有深入考虑,这次是撞上了,下次未必这么好运。”   乐梵有点点不服气,眼珠子一转:“姐,那换了你。你会怎么办?”   乐宛微微一笑。   “换成我,首先我要考虑需求,根据对方的要求,这次要找的人要具备以下的条件。”   “一是基本情况过关,年龄满十六,方便跑外勤,高中毕业,成绩不能太差,家境最好困难点,但家教得好。”   “二是这人的性格,我要找的是出去跑业务的,首要是不怕苦不怕累,其次是能拉下脸,最好嘴皮子利索点,如果不能,那人得第一印象好,这样也有人吃这一套。”   “最后是加分项,这个工作要往周边跑,如果他有在某个县城的亲戚,或者某个公社的亲戚,那会方便很多。比如方敬,他有一个亲戚在县城,家里还有辆自行车。魏大山说自己有几个亲戚在公社,这都是可以利用的点。”   “确定这些之后,我不会直接跟朋友说让他们安排人过来。而是会择定几个人选,再将自己的要求告诉对方。顺便,我会让他们有意向的写一个自我介绍,就说要拿给能做主的人看。拿到手之后先进行筛选,最后挑出几个人见一见。这些都差不多的时候再报。”   “经过这样一顺,很多本来觉得无所谓的人也会因为你的态度更加重视这次筛选。即便没有通过,也不会对你太多怨怼,毕竟你前期做的工作也很多。而且你们也可以积累起自己的关系网。把做事和感情分开来,不然你以为你是帮了对方,但是后面出了事情,那些拿关系来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只会觉得你给的机会不够好。”   “你们可能会觉得这样太麻烦,不就是招个人,用得着想那么多?但是你们想一想,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小事到大事,就是一步之遥。遇到事情多动动脑子,路自然越走越顺畅。”   看到几个孩子都若有所思,乐宛终于缓了一口气,养娃真的好辛苦。   *******   第二天乐果红着眼睛就回家来了。   乐宛松了一口气,好事,她倒是能上学校给乐果撑腰,但是这又怎么比得上她自己立起来重要呢。   乐果把学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跟乐宛猜的八九不离十,乔招娣当着全班的面哭诉,一推二五六说自己不知道哥哥姐姐那么混账。   面对乐果的问话,先是狡辩不承认,后又卖惨说自己没想那么多。   乐果叹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习惯性的甩锅,在自己面前把锅都甩给家人,一直哭哭哭个不停。怕是被家里人指责的时候,她也把锅都甩给自己了吧。   乐果第一次吵架,虽然不熟练,但是发挥还可以。有理有据的把事情说明白之后就换了座位,新同桌是一个胖胖的女孩。   乐宛已经很满意了,很多人挣扎在自己的性格缺陷里一辈子也出不来,自己的妹妹能想明白能迅速行动,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乐果被姐姐夸得脸红。   吵架也能被夸,真是……   感觉太棒了!乐果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声音洪亮的跟人说话,还有不少同班同学都站她这边,新的同桌还悄悄给了她一个叠好的小纸框。   原来,朋友并不是只谈付出的啊!   乐果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乐梵最近却变得鬼祟起来,跟上次落选那俩不知道密谋什么事,总是见王辉和姜伟在自己家周围徘徊。   乐宛想着,乐梵看着胆子大,但心也够细,又吃了点教训,王辉和姜伟人品也还算过关,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索性随她去。   *******   赵丽娟最近这段日子伺候老娘伺候的相当周到,赵小满那天被闺女一吓唬,弄得最近也安生不少。就连乐建水也一改之前的冷淡,每天按时按点回家,总是带些好吃的回来哄老太太。   这样的平静日子无波无澜,只有乐妙妙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神经质一样咬着指甲,怎么回事!?为什么妈妈没有去工作?姥姥提前进城了?还听说堂姐乐宛没下乡?   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自己还能再遇上许襄国吗?   乐妙妙心焦的不行,但这些话又找不到人说,只能憋的上火。   而且,最近妈妈怎么开始讨好姥姥了?她一个老虔婆有什么好?为了给姥姥买肉买蛋,换了季自己连新衣服都没有!   乐妙妙恨不得跑到赵丽娟面前和盘托出,但又不敢。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谁能信?   而且自己所了解的信息都是建立在妈妈拿了乐宛的工位之后才能发生的,但是现在工位还牢牢的在乐宛家呢!   乐妙妙想不明白,上天让自己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明明就有大好的未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回到过去?!   另一边的赵丽娟也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就挑了个时间跟赵小满开口。   赵小满:“什么?你们要拿钱干什么?”   赵丽娟想都不想就撒谎:“为了买回来那个房子呀,现在这个机会特别难得,其他时候可弄不来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   赵小满:“咱们自己家也挺好的啊,你瞅瞅,小楼房,多洋气。”   赵丽娟:“妈,你想啊,要是有个院子,咱们就能多盖几间房,到时候您住正间,几个孩子一人一间,冬天还有炕,您不是说腿到了冬天就不好过?到时候把炕一点,您一天都不用下床,吃啥我都给您端过去!多自在!就算不住,咱们也能出租,每个月十块呢!您想想,您现在掏个一百块,要不了一年这钱就能回本。往后都是净赚。多好!”   赵小满还是不想:“哪儿的房子啊,这么便宜?”   赵丽娟:“建水认识的,说是家里人口空了,干放着也没人住。”   碰上钱,赵小满脑子转的飞快:“那他们咋不租出去?”   赵丽娟:“那不是没钱收拾,屋子特别乱,得花个几十块把房顶补一补。”   赵小满嘟囔着不愿意,这一百多块钱可以算是她的棺材本了。她现在啥都没有,就这一百多,是她走投无路之后的立身之本。闺女要是有一天真的不养她了,她回农村拿着这一百多也能过下去。   赵丽娟咬咬牙:“那行,我给您写个借条行不?这房子成与不成,我都按时把钱还给您!借一百还一百二!”   赵小满眼珠子转了几转,转个手就能有二十?自己闺女也是个精明人,应该做不了那赔本的买卖。要不……就借一下?   最终在赵丽娟的赌咒发誓下,赵小满借了一百块给她,让赵丽娟写了个一百块钱的欠条,明说是一个月后就能还。   赵丽娟喜上眉梢,有了这一百,加上自己的五十,一百五,走个关系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乐建水也十分高兴,拿上钱就开始准备敲门礼。   革委会副主任的小叔子跟自己是一条生产线,自己能敲的门也就是这个了。   乐建水盘算着,这事最好是一个月内弄完,正好赶上过中秋,今年的中秋节自己要在老宅过!   ******   乐宛的培训也开始了,每天固定三个小时,培训一周。   魏大山和方敬的初始思路是这样的。   “先整理出来各个公社和县城的厂子数量,到时候打电话询问一下对方的情况,再针对性的上门。”   乐宛摇头,给他们见识了一下后世的推销大法。   “首先,我们要进行产品展示。”   “我们的印刷厂对比其他的厂子有什么优势呢?一是我们可以接小单,这个是省城大印刷厂干不了的。二是我们可以定制单据和文件,这个是我们的特色服务,可以拿我们之前的样版单据出来做宣传,同时你们两个也要掌握这个技能,可以在现场给他们展示怎样改进单据。三是我们可以保证时效性,确定好的单据我们可以直接留档,就比如说附近的公社只要上午打了电话定单子,那么我们最迟次日就能将单子送到。各个公社和县城对应的班车车次都做好表格,这是我们提前跟运输公司说好的,每天会送到指定的地点。”   “还有就是,不要提前打电话。”   “你提前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不一定是了解这方面的人,给你的信息不一定对。而且如果对方有了固定合作的对象,那很可能会直接拒绝你。还不如直接上门,找到对口负责人,进行一对一的解释。”   “最后,得拉的下脸。”   “你们没有打过电话,很多厂子可能就不会让你进门。但你不能直接放弃,而是要想尽办法进去,找到人搭上线。我们的服务和质量都很具有竞争力,最困难的一步反而是第一道大门。你们要运用自身的所有条件去敲开这扇门,接下来几天我会全方位的给你们讲,面对不同的人怎么去问答,怎么展示,包括话术和流程。每天都会有三场模拟,要好好对待。”   魏大山和方敬已经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方法从没有听说过,但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给的很有道理而且让人耳目一新。   乐宛这边忙着培训,另一边的周主任已经飞快敲定了人选,他的妻弟田明超和彭大姐的儿子李大顺。   跟乐宛在厂外挑人不一样,周主任是把消息散进车间的,说的时候还特地强调了自己有好事不忘大家。不像乐宛,有点好处就往自己身上扒拉,说是从厂外招人,招的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的亲戚。   车间里面就数彭大姐跟乐宛最不对付,逮着乐宛一次就跟个公鸡一样到处叨叨。   周主任为了这个名额,挑来拣去,反正自家妻弟占了一个了,还有一个那就价高者得吧。   最终是彭大姐折了桂,把自己儿子送到了周主任手底下。   周主任装模作样的鼓励了两个年轻人之后,就让他们出去跑业务了。一个月,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看到乐宛神神秘秘的每天下午搞培训,周主任颇为不屑。跑业务么?不就是直接跑?提前打个电话定了时间就去嘛,还用得着培训?   乐宛当然知道周主任最近没少在车间那头蹦跶,她也不理。是骡子是马,过一个月就知道了。她敢保证,周主任那俩人,一个都留不下!   等到入了伏,天气实在是热的不行了,乐宛挑了个好天早早回家。   拿了个扫把就上屋顶,准备好好打扫一遍,晚上就上屋顶来睡。   上了屋顶一边扫一边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拍脑门,这屋顶的四角,为什么都有几块凸出来的角?看着就像一个小屋檐一样。   她小心翼翼的到屋角边上,一模,屋角的砖头竟然是松动的?!   忍耐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把砖头拿下来,奇怪的是里面也不是空的,手里的砖头也很正常。   乐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自己被大佬六弄的太疑神疑鬼了?   突然她想明白了,直接拿了一把镐头把下面的砖块给敲碎。   令人失望的是,敲碎的砖块也什么都没有,乐宛说不上来什么感受,随手把碎掉的砖块清理干净。   清理着清理着就发现不对劲,明显这块碎砖底下是一块铁皮!没听说过屋顶还要弄铁皮的。   她一个人也弄不开,索性喊了几个弟妹一块。   几个人齐心协力,把屋顶那块铁皮挖开,铁皮没多少,只有半个平方那么大,挖开之后里面是个细长的木匣子。   不用乐宛交代,几个孩子都牢牢闭上了嘴。看这古色古香的盒子,里头的东西只怕是惹祸的。   接下来,乐宛在其他三个角都挖出了相似的木盒子。挖完之后,乐宛让他们到处找,这个家真的太可怕了,乐建山到底在家里藏了多少东西。   这次确定了没有遗漏,乐祖下去把之前家里没用完的水泥拿出来拌了,铁皮复位之后又把几个角都拆了抹好水泥。   而乐宛坐在凳子上,面前放着四个长木盒子。一打开,纵然见多识广,乐宛依旧惊呆了。 第29章 青囊书 (一更)   里面赫然是几幅古色古香的画作, 还有几卷古书。   乐宛颤巍巍展开画卷,落款的名字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古代名画家,曾经一幅作品拍出九位数的天价。乐宛细细打量眼前这四幅画作, 它们是一个系列, 山水人物各有不同, 又互相联系。画风大气, 肆意洒脱。隔着几百年的岁月,乐宛也能感受到写意风流透出纸背。   认真细想, 这位大家的传世作品中并没有这么一个系列,乐宛暗自揣测, 只怕要么是画作被毁了, 要么就是流出去被私人收藏了。   乐宛小心翼翼的把画作收起, 这四幅画如果是真的,那说是国宝一点都不过分。   再把几卷古书打开, 这下乐宛更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这竟然是《青囊书》和《永乐大典》!   乐宛一时之间甚至不敢伸手去翻,即使面前这一本《青囊书》并不是什么古本,甚至可以说是潦草的很, 封面上的字迹还是简体, 纸张也不怎么泛黄,怎么看也就二十多年的样子。   但乐宛依旧被震的心口发麻。《青囊书》据说是神医华佗所著, 在中医学上的地位可见一斑,但是间隔太远,早早就失传了,到后来连那些说是有传承的中医世家都找不到这本书的只字片语。   面前这一本,不论真假,都是能引起整个中医行业甚至是世界医学震动的存在。   《永乐大典》只有三卷, 比起《青囊书》,这三卷《永乐大典》就考据很多,纸张都泛黄掉落,其中两卷残损的很厉害,乐宛都不敢上手翻阅。   她呆坐在书桌前,反反复复搜寻着原主的记忆。   乐建山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这样珍贵的文物,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终于,在久远的记忆中,乐宛找到了蛛丝马迹,在原主还小的时候,革委会曾经来过家里,好像说是乐建山的老师牵扯到什么事情里了,询问乐建山知不知道什么内情。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王桂花依旧悄悄抱怨了很久,说乐建山不知道迷了什么心窍,跟下牛棚的坏分子扯上关系。   那位老师乐建山短暂的提起过,说是无亲无故,听说他去世之后,乐建山还在家里悄悄给他烧了纸钱。   现在把线索连起来,乐宛拼凑出了大概。   乐建山只怕是受老师之托,把这些东西给收回自己家里。银元小黄鱼都是小节,乐建山应该之前在家计困难的时候,拿过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出去换过钱。就好比正屋那个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应该是乐建山本来不想去动,但最后还是迫于生计,折了一条桌子腿的银元。   比起前些日子找出来的银元金条翡翠镯子,真正的大头应该是眼前这几样书画。   时至今日,乐宛就算不知道内情,也大概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画作难得,若是被付之一炬,难免令人扼腕叹息。古书更是珍贵无比,《青囊书》的重大意义,《永乐大典》这样的鸿篇巨制,都是珍宝。   当年,不知道乐建山的老师是从哪里弄来了这几样东西,又如何费尽心思的把这些留存了下来。但想来也是十分困难,这样的人,让人敬佩。   还有乐建山,能把这些东西一藏就是十几年,谁也不告诉,守着金条银元也没有胡花,在能力范围内把几个孩子都养大。现在想来当时他工作了之后就改屋顶,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改善家境,而是想把东西更好的藏起来。   只是原本的故事里结局到底悲凉,他一去,几个孩子无所依靠,守不住家里的东西,这些宝物也不知道是流落到了哪里,又或者在书里没写到的部分,被人不当回事,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乐宛叹息一声。   现在想,被选中穿过来应该是她的宿命,想要保护这些东西,有什么比她的金手指更好用呢?   她相信,不论是乐建山的老师还是乐建山,护着这些东西的目的都不是为了钱财。自家也不指望靠这些古董来发家致富。   只是看样子,乐建山虽然在尽全力保护这些书画,但藏在屋顶这些年,书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画作上有的地方早就出现了一些斑驳,几卷古籍更是残破的不像样子。   乐宛仔细考量了一下,自己不是专业人员,这些书画放在自己手里,一是可能给自家带来祸患,二是自己根本不能保证几年之后这些书画的质量还能像现在这样。若是因为保存不当而失去价值,那她可能就真的是罪人了。   乐宛将东西收起来,接下来自己要好好想想怎样处理这些东西。   推开门,几个弟妹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不用乐宛交代,都很自觉的封了口。   乐宛安慰了他们几句,并且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尽快把东西放到合适的地方去,让他们安心。   怎么安心?几个孩子纷纷表示要把家里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再好好的翻上一遍。   乐宛却觉得应该是没有了,大佬六除了屋顶上不去,别的地方应该早就翻的差不多。再说乐建山并没有把房子整个推倒重建,只是整修了屋顶,所以要藏也就是屋顶和家里各处。   但看着他们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乐宛就点头同意,查一下也好,把家里过一遍,后头他们可能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第二天,魏大山和方敬就结束了为期一周的培训,也基本掌握了推销的要诀,乐宛让他们自己选,方敬顺理成章挑了县城,魏大山就借了方敬的自行车跑公社。   各自拿了几套常规的模板,又印了一些宣传单,两个人就分开各自去跑业务了。   乐宛也慢慢的把校对的活交给许小慧,脱开手来。   她不想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单纯的印刷上,报社和出版社才是大头。   趁着还没有开始,乐宛先准备把手里的这些古书古画给处理了。   挑了一个晴好的天气借口跑外勤,乐宛偷摸回家,确定了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就抱起几个匣子按了胎记。   这几天乐宛也考虑了很多。   书籍和古画是必须要交托到专业人员的手里进行修补的,尤其是古书,残破的太厉害。家中根本没有保存这些古画和古书的条件。其实如果能够查明这些文物的来源,她也不是不能给捐赠出去,但是现在明显家里有太多的谜团,自己也不能贸贸然的就将东西捐赠。   思虑再三,她决定了,将文物进行借展,也许是现在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了。   但是随之而来也有许多的麻烦,首先,正常的借展程序她根本走不下来。她没有户口身份,连手机都没有,想要匿名连个快递都寄不成。   私立的博物馆她信不过,公立的又无法解释文物的来源和证明身份。   想明白这点之后,乐宛就开始考虑一个事。   按理说她往来于四十年后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都是拿现金结账,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她还老是换着城市晃荡。依照目前的情况看,这样的生活自己还要过上几年。乐宛有心固定下来,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不是个事啊。   所以这次她想借着借展文物的时机,给自己弄个固定的转换地点和手机。身份证就不想了,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弄到的。   但手机真的太重要了,有了手机,很多时候她就可以网购,要知道她每次买东西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买回来的东西不是这个时候该有的。要是有了手机,自己就能在网上买一些有年代感的东西,像是布料啊玩具啊,拿出来也不会很惹人注目。   所以,把东西转交给个人,再借由这个人去处理,对自己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对她来说人选需要十分注意,得是正直可信,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可以给自己打圆场,最好还是能跟大的博物馆说上话的那种。   乐宛想破脑袋,终于想起来原书中的一个人。   这个人叫万青山,在书中曾经短暂的描写过,本来是个知青,后来成了第一批大学生。父亲是考古学的教授,动荡之前就因病去世。   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也学了考古,乐宛看书的时候只看到一半,也就是九十年代。那时候万青山已经是一位知名的学者了,更难得的是,他把父亲的收藏全部无偿捐出,在九十年代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乐宛想,就是你了。   摸着胎记集中精神,这个传送有个极为便捷的地方,那就是你可以转移到指定人员相关的地点。就比如现在,乐宛想的就是万青山所在的地方。   睁开眼就是吵吵嚷嚷的人流,年轻的男生女生随着下课铃声离开教学楼,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到处都是笑闹的声音。   京市A大的校园,乐宛心下了然,万青山现在应该是行业泰斗了吧,这个岁数还能在学校,可见地位很是稳固。   随手拉住一个学生询问了考古系的坐标,乐宛就提着四个匣子往办公楼去。   途中还被好几个男生搭了讪,还有几个要上来帮她提东西。看惯了七十年代人们牵个手都要担心有伤风化的样子,面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就显得可爱了许多。   乐宛心情颇好的拒绝了这几位护花使者,装作学生顺利的摸到了万青山的办公室。   整整衣襟,乐宛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乐宛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两个学生围着他,看样子似乎是在讨论问题。   “请问你是……”   乐宛也不绕弯子:“我只是过来给您送点东西。请问您是万青山教授吗?”   万青山点点头:“什么东西?”   他名声出去之后,就有人不知道怎么传的,说他看古董眼光贼好,不少人喜欢拿东西过来让他掌眼。弄得他哭笑不得,事实上文物鉴定属于文物学和博物馆学的范畴,跟考古真的关系不大。   “如果是文物的话,你还是往六楼去找一找博物馆学的张教授,他对这个比较在行。”   乐宛对万青山的印象不错:“您还是先看看再说。”   旁边两个学生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万青山有点无奈。行吧,看看就看看。这姑娘看着挺机灵的,但又太年轻,东西可能就是家传的那种小摆件什么的吧。   乐宛瞄了一眼两个学生,留下就留下吧,多几个人看着也不坏事。   乐宛先把画抽出来,第一幅刚展开一半,只见本来还站的稳当的万青山登时就扑了上来,声音时按捺不住的激动。   “这个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可是吴大师的真迹!”   旁边的两个学生也被老师的话镇住。   “什么?!吴大师的真迹?!老师你看清楚了吗?”   “吴大师的存世作品只有少少的几幅而已,这里竟然还有一幅真迹!”   万青山颤抖着手想去摸,伸到一半醒悟过来。   “去!去拿手套和放大镜!快点!”   学生小跑到他的书桌前,着急忙慌的拿出来几双手套和放大镜。   乐宛看着眼前已经听不到外界话语的万青山,很想叫他缓缓,上岁数的人了,这么激动真的挺吓人的。   万青山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才满足的喟叹:“家父曾经收到过一幅吴大师的小作,里面山水花鸟,无一不是清新脱俗,后来画作我捐给了京市博物馆,哪里还能想到自己还能有再摸到吴大师真迹的这一天。”   又对着乐宛说:“这一幅作品应该是真的。”   说着又有些迟疑:“价值连城……你最好还是好好保存下来……”   国画难得啊,这样的瑰宝,他多希望能都留在国内。但可惜的是,这样巨大的价值,很多人都保不住,被一些富豪或者国外的交易行弄去,说不好就进了什么豪门大宅。   “吴大师的真迹,现在还能多出一幅存世,真可以说是邀天之幸了。”   乐宛:“其实……那个……”   她展开剩下几幅:“不止一幅……我还有三幅。”   万青山彻底站不住了,学生眼疾手快把他扶到沙发上。   乐宛赶紧的把剩下几幅展开放到矮桌上,一次性来个痛快吧,要不开一幅这老头激动一幅,再过两幅只怕人都要刺激出毛病了。   万青山推开学生,半跪在地上,拿着放大镜挨个细细查看,一双眼睛冒着精光,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乐宛耐心等着他查看完毕,只见万青山深深呼吸了一口,取下眼镜时已经含了泪水。   “国画之魁!”   “四幅作品既是不同的意象,又是浑然一体的和谐。妙哉!”   乐宛看着重重刺激过后有点恍然的万青山,这四幅画是真的话,那另外几本书应该也不假了。   经过自己的观察,这位泰斗的人品应该是能保证的。   乐宛打定了主意,对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万青山说:“我还有点东西,想单独拿给您看看。”   万青山虽然吃惊但并不如刚才那样激动,比起吴大师的四幅真迹,后面不管出现什么,他都不会觉得珍贵了。毕竟这四幅作品的价值难以估量,如果拍卖,单幅价格就能刷新现有的国画记录。更不要提它的艺术价值,怕是能引起国画界的一场轰动。   摆摆手让两个学生出去,学生也激动万分。虽然是学考古的,跟文物鉴定还有着一点距离,但亲眼见到这样的国宝,还上手摸过,这可是难得的经历,能吹上好几年的。   乐宛看到人都出去了,才把手里的最后两个匣子打开。   《青囊书》和《永乐大典》。   “噗通——”   乐宛不用看也知道,这位大佬已经被震的跪了。   万青山已经麻了,他错了,原来还有比吴大师真迹更珍贵的东西。 第30章 捐赠 (二更)   《青囊书》, 很多人都听过名字,但是不知道内容,甚至很多人认为《青囊书》压根就不存在。只是三国中一个小小的设定而已。尤其这些年随着中医被污名化, 很多人更是说这些古籍都是瞎传的, 内容都是经过人们删改的, 根本就不能算是医术。   万青山对中医了解不多, 但《青囊书》的名声又如何不知?现在这本据说已经失传的宝典出现,只怕能引起一阵大的动荡。   还有《永乐大典》, 原本的两万卷早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传,现在存世的也只有寥寥二百多卷, 多数还不全。这么一看, 眼前这三卷也是万分难得。   万青山良久才艰难开口:“这些东西……”   “家中的长辈保留下来, 为此很多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万青山肃然起敬:“那该记得他们的名字。”   乐宛毫不犹豫:“我想要展出这些文物,以他们名义。但是还需要时间去寻找他们的姓名, 我希望您给我争取一个可以随时添加署名的机会。”   万青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您说借展?!借展哪些?借展多久?”   乐宛:“全部, 借展五年。并且我不需要任何借展费用。”   万青山激动的起身:“您考虑清楚了吗?《青囊书》的出现,它将引起多大的轰动您知道吗?”   乐宛点点头:“我知道。”   “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我把它们展览出去。《青囊书》的内容可以经由专业人员进行研究之后出版书籍, 收益请您直接捐出去用于文物修复。”   万青山:“我?您开玩笑的吧, 借展流程很简单的,如果您不清楚, 我可以联系人帮您办理。”   其他几样还好说,但《青囊书》一旦出现,将带来巨大的社会影响力,万青山不想占这个便宜。   乐宛摇头:“不,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父亲也只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他们。如果能够将这些文物给更多的人看到, 想来他也应该会觉得十分欣慰。”   “我只有几点小要求,希望您能帮我做到。”   “东西我希望您能找到最权威的博物馆进行公开展览,也没有必要提及到我。毕竟都是前人留下的,我不过就是过了一道手而已。借展我不收取任何费用,但是需要专业人员帮我把几本书给修整一下,内容方面可以随意出拓本,如果能够帮助到相关专业的研究人员那是最好不过了。”   “还有就是,这五年中间我会留在A大,但对京市不太熟悉,想让您帮忙行个方便,给我找个A大附近的房子,有必要的生活用品就行。”   在说这个话之前其实乐宛也考虑了很久,将真相告诉对方固然可以解释一切,但乐宛实在不能百分百的信任除了家人之外的人。像现在这样,含糊着一步一步达到目的更好。   万青山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这样的要求就爽朗的笑起来:“哪里有那么麻烦,学校给我分了一套小房子,独门独院就在西门附近。你要是不嫌弃就去住,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乐宛心里暗喜,赌对了!她就猜到会是这样,万青山肯定会把自己的小要求直接解决掉。他这样的泰斗,学校分房子再正常不过了。   万青山似乎还觉得自己做的太少:“明天我让人去打扫一下,顺带把门锁换成新的,水电网费物业什么都是学校交,你安心住就行。”   说着万青山才猛地一拍脑门:“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乐宛:“……您叫我小乐就行。”   接下来乐宛就跟万青山签了一个潦草的借展协议,乐宛也没有用真名,反而是写上了乐建山的名字。   解决了一桩大事,还终于有了个落脚地,乐宛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回了家。   在她走后,万青山激动的开始打电话。   “老高,快来A大昌民楼找我!有东西我要给你看!”   “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的,再晚一会儿东西就到博物馆了。”   “喂,张馆长啊,我万青山。我这里收到几样珍贵的文物,有一位热心人士托我将文物放到你们那里展览。”   “我送去?我才不送,你赶紧的,叫上武装押运一块来。”   “你来了就知道了,能当你们镇馆之宝的水平。”   “小周,你跟你爸说一下,让他赶紧带上几个同事一块过来。我这儿有个东西,只怕需要他们辅助鉴定一下。”   “我知道你爸是教中医的,你赶紧的吧,多喊点人。”   ……   当天下午,A大学子都被学校突然严肃起来的气氛弄得摸不着头脑。   “窝草,怎么武装押运停教学楼下头了?这边没银行和ATM机啊。”   “你瞎啊,没看到上面写的是京市博物馆。”   “咱们学校挖出文物了?阵仗这么大。我刚才还看见校长一路小跑呢。”   “我们今天下午课都停了,说是教授全都去开会了。”   “你们哪个系?”   “中医。”   “不应该啊,我单知道博物馆学和考古那些都停了,怎么中医也停了?”   “哇塞,这又是谁来了?”   “车牌是A0000几的吗?大佬啊这是。”   ……   学生议论纷纷的时候,A大最大的阶梯教室里,一群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青囊书》啊!是《青囊书》!”   “吴大师竟还有这样一套系列作品传世!”   “三卷《永乐大典》!还是完整的!”   ……   一群人围着万青山打听,是哪一个心怀大义的,竟然能这样慷慨无私。   万青山摆摆手:“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多的我不能说了。对方不想扬名,所以才让我出个面,把东西展览出去,期限五年。”   张馆长紧紧握着万青山的手:“青山啊,这些东西太珍贵了!你替我谢谢那位姑娘!”   比起张馆长,中医的周教授就更激动。   刚才他草草翻了几页,《青囊书》的内容十分精妙,里面所记载的古方玄而又玄,让他忍不住想要将书带回去,好好研究个几十年。   “青山啊,此书一出,中医必将前进一大步!”   “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此书问世,是我的幸运!”   “请你替我谢谢所有者!”   张馆长眼瞅着气氛不对,赶紧说明:“对方说是放在我们博物馆的,对吧?”   周教授:“这一本又不是古籍!你要去也没有用!还是放在我们中医系好好研究。”   张馆长:“是不是的那也是第一本存世的《青囊书》啊,该是我们博物馆来收藏。”   周教授:“你放你们博物馆,有几个人能上去翻着看?那不是浪费?”   张馆长:“话不是这样说……”   万青山无奈的打断他们:“你们中医的把整本书扫描一下,然后拿回去自己研究不行吗?”   周教授:“……”我当然知道可以啦,但是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大的意义吗?这要是研究好了,中医有了长足的进步,那往后这本书就是我们的《圣经》!现在手上这本就是原版,你晓得伐?原版!那是我们中医学的圣物!   *****   了却一件大事,乐宛后面几天心情都很好。   在这个期间她去拜访了几位乐建山的工友,顺带着打听了当年的事情。   乐建山的老师,白鹤眉。当年下牛棚没熬过去,家中无亲无故。关于当年的一切都无从考证,只说好像他父辈一直行医,后来家中亲人战火中没了大半,到了建国之后,更是只有他一个了。   乐宛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位老人的事迹,写了短短一则生平介绍交给万青山。嘱咐他将这一部分展示在博物馆内。   当然,这几样文物的出现震惊了全国,万青山每天都要接上无数个电话。多少个媒体都在不停的询问万青山,想要采访到这几样文物背后的故事。万青山苦不堪言,多少理解了点乐宛的心情。   他倒是没有过于追问乐宛的来历,毕竟能够留下这么珍贵的文物的人家,后面说不准水深的可怕。而且这几件文物如果正常按照借展程序来,每年的借展费用都会很可观,更不要说如果她把《青囊书》出版带来的名利收益了。   乐宛随口一说就把这些放你弃掉,可见是不在乎钱财的。至于自己的房子借给她住上五年,万青山只觉得自己做的太少了。只不过人家既然不缺钱,万青山也只能感叹一句对方的慷慨大气。   不缺钱?乐宛可不觉得,她自从到了七十年代,就没享受过有钱的感受。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吃喝过得去的温饱线生活。   趁着闲,她坐下开始盘点自己的家产:人民币只剩下两千多,另外翡翠镯子一只,金条四个,银元七十五枚,手头还有不到五十块钱,若干粮票,家里也没有多少存粮。   这么一算,乐宛就打算趁着转换地点固定了,就把银元先给出了。这东西算不上古董,还是币圈的人在玩,自己出一次差不多就能挣个好几万,足够很长时间的生活了。   打定主意之后乐宛就没再去上次的旅游镇,而是直接去了某临海城市的古董一条街。   这里鱼龙混杂,走现金也不是什么很难见到的事。乐宛提前打听好了价位,进了某个店铺,再出来时候手里就提了五万块的现金。   一枚银元的价格在五百到六百不等,七十五枚银元卖出五万块,怎么也不算亏了。   拿到银元之后,乐宛就去买了手机,电话卡的事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记名电话卡早就不让卖了,自己没有身份证就办不了电话卡。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偷摸在网上发帖,花一千块钱买了一张别人的卡。   银行卡还是没有的,想要网购就只能采用非常原始的方法,那就是往手机卡里充钱,然后网购时候用手机支付。虽然每次几个点的手续费很让人心疼,但是现阶段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乐宛舒口气,终于,往后不用在移动之前四处张望怕被人发现了。   她把藏在山洞里的东西都转移到A大的房子里,万青山这套房子上下两层,都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家具齐全,水电网费都是交好的,万青山还嘱咐她尽管住,不要不好意思。   乐宛很满意,打开某橙色软件就先下单了几样颜色素净的布料。   她倒是想直接买点衣服回去,但是布料做工她又不了解,别回头穿出去了被人指责说是享乐主义。还是买布料靠谱,就买纯棉的,颜色不要花俏。拿回去找认识的人帮忙做,这样都知道她是扯了布做的,至于布料?供销社一天往外卖多少呢,谁能记得住自己买没买。   再接着就是买了个滚铁环、小陀螺,还有毽子和沙包。   不得不说七十年代真的太缺玩具了,可能大城市还好些,但能玩的也不多。家里几个小娃每天不是撵鸡就是撸猫,连个正经玩具都没有。   也许是太久没有剁手了,乐宛简直买的停不下来。   复古帆布包,几样能在这边穿的衣服,面膜化妆品,各种腌腊制品,小吃零食……   就算一时用不上也没关系,放在A大的房子里,随时都能过来拿。   乐宛也不再把买来的吃的都扛回去了,采购一大堆食物,全都塞进这边的冰箱里,又买了几十斤的粮食也都放在这边。往后只要每天过来拿就行,可比每次都去超市方便太多。   *****   另一边的魏大山和方敬两个人也传来了好消息。   方敬住进了在县城的亲戚家,头几个单子推的很顺利。家里亲戚给他牵线搭桥,很容易就搭上了几个厂子。后面速度就慢了下来,方敬脑子灵活嘴巴甜,每天都在变着法的跟门卫们斗智斗勇。   另一边的魏大山看着沉默寡言些,但速度要比方敬还快。   他骑了个自行车,每天都能跑好几个大队。   说来也是验证了乐宛的想法,有的时候嘴巴没那么利索也不一定不是一个好销售。毕竟能听别人讲话,要比自己会说难多了。再加上魏大山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在公社里这种长相很吃得开。   伴随着乐宛这边的好消息一个个传来,另一边的周主任就没那么舒心了。   说起来他何尝不知道最近的县城里有一个印刷厂,但是乐宛不知道的是,他曾经在那个县城做过几年工作,可以说人头很熟。   这次他也是信心满满,但没过几天,妻弟就苦兮兮的给他打电话。   “姐夫,不行啊,我问了人家,人家说工会主任去外地出差了。这可怎么办?”   周主任捏着话筒的手都紧了:“什么出差?!不是说好让你早上十点钟过去拜访的吗?”   妻弟田明超心虚不已,自己早上确实是多睡了一会儿,所以到的稍微晚了那么几分钟。但是对方显然也没有老实在等他啊,不然也就几分钟的事,能耽搁她多少功夫?   “真不赖我姐夫,我来的时候才九点半。要我说,那人就是敷衍你呢。”   周主任心里冒火,他哪里不清楚?只是他没办法承认自己认为的人脉关系竟然脆弱到这种田地。   “还有呢?不是还约了几个厂子?你都去过了吗?”   田明超老实回答道:“还没去呢,这不是这边耽搁了嘛!”   周主任的邪火一下子全都出来了。   “你脑袋上顶的是什么?是夜壶吗?上午这个耽搁了,下午的就不去了?!你是不是有病?!电话是我打的,人是我联系的,你就出个面,就这点小事你都干不好?!”   说完周主任就一把撂了电话,呼呼大喘气着坐在椅子上。   乐宛那儿每天都有新单子过来,自己跟她办公室隔了老远都能一直听到对方的电话铃响。   自己这里,除了彭大姐的儿子李大顺开了一单之后,自己那个废物妻弟,直到现在还没有开出一单!   自己费尽心思给他找关系铺路,他却样样不成。   虽然还没到月底,但周主任心头涌上了苦涩。   就这个样子,自己还指望月末能赶超乐宛,只怕是痴人说梦。   要不了多久,这个周主任就要名存实亡了。   *******   在周主任奋力挣扎的时候,另一边的乐建水也在努力着。   本来以为一百五能敲开革委会那尊大佛家的门,谁知道自己以为的敲门跟人家以为的敲门完全不一样。   乐建水花了快一百块钱,托关系买了蜂蜜麦乳精,还有几瓶好酒好烟,剩下的钱直接封了一个包送去。到最后也就真的只是进了个门,连句准话都没得到。   乐建水心焦的不行,眼见着脾气最近又不好了,整天冰着脸。   赵丽娟也不复以前的温婉体贴,一次性掏出去一百块,还没换回来个准话,搁谁谁不急?眼瞅着都过去二十天了,赵小满最近有意无意的都在提这件事,把赵丽娟逼得只能在老公和亲妈之间拉扯。   这天晚上赵小满认识的一个老太太做寿,赵小满就去吃席了,留下一家四口在家里吃晚饭。   赵丽娟知道乐建水最近压力大,但恐惧和焦虑依旧从心里慢慢的攀爬,最终在嘴边开出一朵不招人喜欢的花。   “建水,黄主任哪里……”   乐建水一听这话,“哐”的一下就把筷子撂下,一言不发的就进了里屋。   乐妙妙微微不满的看了赵丽娟一眼,虽然不知道爸妈最近在忙什么,但是爸每天工作很累的,妈闲在家里不说,还非要吃饭时候给爸添堵。   乐晓刚和乐晓健也有点无措,妈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家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这么冷?   赵丽娟笑的苦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对模范夫妻也走到了现在这样。自从赵小满来了,一切都大不一样。乐建水心焦,她就不心焦?这一百块怎么来的他不清楚?到时候要是还不上,那这辈子乐建水都别想在赵小满满潜直起腰板了。   她一片苦心,又有谁能体谅呢?   赵丽娟到底能屈能伸,让几个孩子好好吃饭,自己进里屋去找乐建水。   行与不行,到底应该早做打算,要是黄主任不行,那就赶紧去找别的门路。就算都不成,那直接去贴大字报也行啊,这样不上不下,到底是想要怎么办?   赵丽娟推了推装睡的乐建水,见对方不理自己,瞬间就泪如雨下。   “建水,我是为你好。”   “黄主任不给准信,就是想要更多。咱们已经给了一百了,后头再给,肯定是要比一百高。实在不行咱们就不找人了,直接举报她,革委会去她家里查,我想一定能查出来的!”   乐建水坐起身来,不耐烦的揉了揉头发。   “你知道个什么?黄主任可是革委会的副主任,主任岁数大了,要不了多久就能顶上去做主任的。咱们在乐宛手里吃的亏够多了,我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看着蠢,却是个内里藏奸的。她家里但凡有东西,你觉得凭咱们就能找出来?”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我可不想再像你一样,被乐宛一次又一次的甩回来。”   “所以这事不管有没有,必须给她钉死了。我再找黄主任说说,别的不用管,只要搜的时候在她家里塞本禁书。咱们也不要她的命,就是不能再让她在厂区待下去了。”   “什么再找别人,咱们现在已经拜了黄主任的庙门,你现在另投别处。叫黄主任知道了怎么想?”   “而且乐宛这个人的脾气你也看到了,你就是把王桂花弄回去恶心她一下,她就非得以牙还牙的还回来。她要是发达了,想到你以前想要她工位,骗她下乡的事,你觉得她能善罢甘休?”   赵丽娟何尝不知道,但是……   “家里的钱不够啊,黄主任的门那么难开……”   乐建水咬咬牙:“我明天去借!只要把二哥的房子拿过来,我就是把屋子全推平了也要找出来他藏的东西。有了东西咱们就发达了。”   赵丽娟忍耐着不去提醒他,万一呢?万一二哥没把东西放家里怎么办?   赵丽娟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去提醒乐建水说乐宛家里有宝贝?现在的乐建水好像是着了魔,一心认定老宅里头藏了能让他一步登天的好宝贝。他哪里是找黄主任打关系,分明是打算给乐宛栽赃点东西,好叫革委会随便搜搜,最好搜不到那些宝贝,等到他接手了房子再好好的搜查。   夫妻两个正在说话,只听见“哐当”一声。   乐妙妙喘着粗气站在里屋的门口,她穿着一身蓬蓬的连衣裙,但眼神中却流露出让人陌生的激动。   乐晓刚乐晓健不好意思的站在外头一点,爸妈在饭桌上吵架,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啊。所以三个人就挤挤挨挨围在门口偷听,谁知道偷听到一半,妙妙就把门拧开了,趁着俩哥哥不注意就溜了进去。   乐建水沉下脸来:“妙妙出去!”   乐妙妙却不管不顾,在床头站定。   “……你们说的黄主任,是叫黄红星吗?”   乐建水大吃一惊:“谁跟你说的?”   转头又面向赵丽娟:“是你?”   赵丽娟赶紧摇头,他俩对三个孩子一般都不提这些事情的,尤其这次事关重大,从头到尾妙妙都不知道。   乐妙妙看他的反应就更激动。   “……爸,你不要跟他来往好不好?”   乐妙妙怎么呀想不到,重来一辈子,爸妈竟然跟黄红星有了牵扯。   乐建水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黄红星没有什么流言出来啊,关于他,无非就是说人贪点,但他平时很低调。不像有些干部一样,到处逞强耍威风。   乐妙妙心一横:“再过一个月……不,半个月,黄红星就要被枪、毙了!” 第31章 预知梦 (一更)   乐建水大吃一惊:“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么机密的消息, 妙妙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知道?!   赵丽娟也是一脸震惊,乐晓刚和乐晓健毕竟还是半大的小子,听见枪、毙这种话也吓一跳。   乐妙妙:“我……我是……”   话出口前看到乐建水怀疑的眼神, 她又临时转变了口风。   “我……我最近做梦……梦里好多人在青年广场……我听见有人被枪、毙了, 还说那个人叫黄红星……”   乐建水和赵丽娟听着女儿颠三倒四的讲, 心里面又是疑惑又是震惊。   “爸爸, 妈妈,你们不要跟他来往好不好?他牵连了好多人, 我怕……”   乐建水语带迟疑的斥责她:“……说什么呢!做……做梦的事也能当真?!”   话虽如此,他依旧抑制不住手抖。   妙妙就是一个八岁的小孩, 她能晓得什么呢?但她又为什么能够一口说出黄红星的名字?要知道黄红星在外头的名声可没有革委会罗主任大。   赵丽娟脑子转的比乐建水快, 她妈当丫鬟的时候那家子富人就比较迷信, 下乡之后那些老太太们更是如此。虽然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让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总有些用科学解释不到的东西。就比如公社里那个擅长叫魂的婆子, 还有个说能通灵的。那时候赵丽娟刚回乡下,就被那个老婆子拉着手说她面相奇异,命中有贵人还有横财。   她虽然将信将疑, 但后来也是绕着那老婆子的房子走的。现在女儿好像有了能做预示梦的能力, 她惊异之下更觉得与有荣焉。   她捅了一把将信将疑的乐建水:“说什么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妙妙还小, 小孩子眼睛干净,说不准的事。”   赵丽娟鼓励的看着乐妙妙:“妙妙,除了这个你还能想起什么来吗?不怕,大胆的跟妈妈讲,妈妈永远相信你。”   乐建水也看着乐妙妙,等着她回答。光是一个黄红星要下台的梦,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除非妙妙还能说出其他事情来佐证。   妙妙看着脸色激动的爸妈还有在门外明显被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大哥二哥,只能绞尽脑汁的想。   想了好久才鼓足勇气开口:“黄红星没了之后,接替他位置的好像是一个叫孙万平的。”   说起来她为什么能想起这件事,还是托上辈子幼年时期为数不多的记忆。这一年黄红星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查了,整理了一份他的罪证直接上到省城。省城十分重视,派了一队人员来查,最后查出来黄红星收受贿赂、扣留古董、迫害战士遗孤种种罪行,写了好几页纸。民怨沸腾,所以他被抓之后就安排了一次游行,押着黄红星在城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青年广场拿了个大喇叭,喊了几遍他的事迹以及处理结果。   那天乐晓刚乐晓健放假,小哥俩悄悄带上她去看热闹,乐晓健还兴致勃勃的给她讲什么是枪、毙,把她给吓哭了,回去之后遭了赵丽娟好一通训斥。   旁边的赵丽娟听到这话就跟乐建水提议:“我瞧着妙妙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你要不就去打听打听革委会里有没有孙万平这个人。”   乐建水现在已经拿不准了,他在城里上到高中,平时最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妙妙也不是个撒谎的孩子,就算撒谎,这些人名总不会是凭空编造出来的吧。   赵丽娟基本已经全信了,抱着乐妙妙像是抱着自己的小金佛。   如果妙妙真的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那自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乐宛算什么?她就算再出色,她也没有一个能像妙妙一样会做预知梦的弟妹!有了妙妙的预知梦,自己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乐宛压下去!   乐建水等不了太多时间了,他第二天就悄悄的找上了黄红星的小叔子,又是递烟又是请吃饭,终于在对方嘴里了解到,革委会的确是有孙万平这个人。   只是这人的风评一般,说是牵着革委会主任的裙带进来的,但是革委会里有几个是没有关系的?哪个也没像他那样眼皮子浅又不会看人眼色,之前还干过当着别人面就直接讨要好处的事。提起来都说他亏得是生在一个好人家,不然这种眼界和脑子,怎么也够不上公家的门槛。   乐建水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乐妙妙的话应验了。即便孙万平口碑不佳,但是有主任的关系在,黄红星下去之后未必轮不上他。再说,说对一个名字还能说是妙妙不知道从谁那儿捡回来的话,但是连着说对两个名字……   乐建水没办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女儿突如其来的能力,不知道对自己这个家来说是福是祸。   回家之后如此这般对赵丽娟一说,赵丽娟立刻就高兴的不得了,看他一副复杂表情还问他。   “建水,你咋不高兴?妙妙有了大能耐,咱们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不是……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妙妙这样的能耐,往后不知道……”   “看你说的!只要咱们不往外说,谁能知道?再说有了妙妙这个宝贝,咱们能办成多少事你知道吗?”   “是吗?”   “对啊,就好比这次,如果不是妙妙,只怕再过半个月,你就要被划成和黄红星一伙的坏分子了。你没听妙妙说的吗?好多人都被牵进去了。”   乐建水从这个角度一想,的确如此,不考虑长远,眼前的确是因为妙妙,自家才躲过了一次重大的危机。   赵丽娟趁热打铁:“要我说妙妙就是咱们家的福星,有了她,咱们就能比别人更快一步,往后就是咱们的好日子了!”   乐建水被鼓舞的也来了兴致:“那是,往后家里人都要对妙妙更好一些。”这可是自家翻身的指望,发家的福星。   等到夫妻两个再去逼问乐妙妙还想起了什么的时候,乐妙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回到小时候之后,智商和脑子也适当的进行了回溯,很多事情她都只能等到发生之后才能想起来一点点。   被问到乐宛一家的时候,乐妙妙也完全不知道怎么说,上辈子乐宛一家确实不容易,自己也同情了他们很久。但是这辈子,乐宛没有下乡,妈妈也没有拿到乐宛的工作,事情没有向着上辈子的方向走,她根本就不知道拿什么态度来对待乐宛一家。   最后还是乐建水先缓过来,告诉她,往后不管是做了什么梦想起来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还有妈妈。   乐妙妙点头应是,这辈子变化太大了,自己也不能一直干坐着,是时候帮帮爸爸妈妈,让一切尽快回到正轨。   ******   乐宛这边也迎来了一个月的结束,魏大山和方敬都带回了数量不少的订单,乐宛在最后几天已经叫他们回来了,开始忙着盘点订单,电话联络这些厂子询问意见,整理单据,整个校对中心忙的不可开交。   跟她这边的热火朝天想比,另一边的周主任已经焦头烂额的不行了。   妻弟田明超和李大顺,跑了二十多天,最后只有两个单子出来,一个是李大顺的,一个是自己找了发小给田明超做的。   虽说是一人一个,后面不好进行比较。但周主任也知道,不论是田明超还是李大顺,只怕都比不过乐宛的俩人。   事实也果然如此,魏大山和方敬,一个带回来二十三个单子,一个带回来二十八个单子。   田明超和李大顺俩人加起来都没比过对方两人一个零头。   毕厂长这时候才深刻意识到乐宛说的“必须是临时工”的意思了,要真依照周主任的意思招来两个田明超一样的关系户,这个活还真是要拖到猴年马月也搞不完了。   有毕厂长坐阵,入选的毫不意外就是魏大山和方敬两人了。   周主任闷声闷气的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时乐主任说最后要在两人只见挑一个人转正,这个我觉得不太好,我这里暂时没有添人的打算,到时候转正一个人放在我这边,那不是资源浪费了?要我说还是都临时工的好。”   这种搞外联的,到时候转正就是到自己名下了,他可不想要乐宛的人。再说了,这俩小伙子一看就精明强干,放到自己这里产生对比,回头自己这个周主任的位子还坐得稳?   乐宛当然清楚他的意思:“这个就不用您费心了,人肯定不放在外联的,再说这么多外地的订单,就算是固定好流程路线,咱们之后也得有个维护日常关系搞售后服务的人吧,当然是放在我校对中心更合适。”   毕厂长也同意,周主任看大势已去,只能气哼哼的带上小舅子走了。   乐宛最近对魏大山和方敬的印象都不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方敬更符合一个销售的要求,但魏大山也不差。索性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乐宛把这个月的钱结给他们,按照数量和合同长短来,魏大山拿了八十多,方敬拿了快一百。   魏大山都惊呆了,一个月就能赚这么多?!方敬虽然也高兴,但并不像魏大山一样吃惊。   也是,这小子虽然说的不多,但面试单上写的清楚,家里双职工,他爸还是个八级工,这年头一个八级工可比厂长都挣得多,自行车说借就借,一点都不扭捏,可见是个不差钱的。   乐宛叫他俩回去休息,等到明天再来细分区域,周主任安排的那俩人泡过的地方也得重新再跑一遍。还得针对剩下两个县城的不同进行不一样的培训。   魏大山高高兴兴的走了,反倒是方敬落在后面,一看就是相对乐宛说点什么。   校对室人都走了之后,方敬才对乐宛开口。   “你说你不要最后那个正式工名额?”   “是的。”   “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方敬长的矮,跟乐宛差不多高,脸上留着些痘坑,平时见人就三分笑,头发抹的锃亮。听见乐宛问,还颇不好意思。   “其实我家里给我找好工作了,在报社,我就是趁还没去的这段空闲出来赚赚钱学习学习。”   “我来之前都打听好了,说您能耐大,跟着您准能学到东西,所以我才过来的。当然,我也确实在您身上学到了很多。”   乐宛把他们俩放出去之后,并不是完全的不闻不问,而是每天都跟他俩打电话进行沟通。帮他们复盘当天的情况,到底是失败在什么地方,又是哪里需要改进。这个过程中也让方敬受益良多。   乐宛眼前一亮:“是哪里的报社,《梧市早报》吗?”   方敬摇摇头:“不是,是省报。”   也是,《梧市早报》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招新人的资本。   “不过我表姐倒是在《梧市早报》,省城的工作机会也是她帮我联系的。”   柳暗花明又一村,乐宛高兴的问他:“那你能介绍下你姐吗?我想认识她。”   她倒是可以通过跟厂里直接对话的人去搭上梧市早报的线,但是她想先了解下内部消息。   如果报社内部完全没有发展的希望,都是些混吃等死的,自己就是想扶也困难。   方敬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表姐做的是采编,改天我就把她叫出来!”   乐宛搓手期待,老干印刷有什么劲?换换报纸自己也能往外走走。   ****   另一边的许向国也收到了来自领导的特殊文件,用牛皮纸包起来的厚厚一大叠。   许向国一点点的细细查看,又进行了分类,刚总结完就听见电话铃响。   对面的孙大炮半点不见外,也不叙旧,直接切入正题。   “东西都看完了?”   “看完了。”   “那说说你的看法。”   “……”   许向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习惯性的不相信别人,总是要衡量衡量再衡量才能说真话。   “事情比较繁杂,但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革委会黄红星,他的匿名举报材料很详细,详细的像是有人日日夜夜盯着他才能查出来的那种。中间的罪名应该基本都不算冤枉他,其中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这些不提,最主要的罪名是两样,一个是迫害战士遗孤,一个是扣留古董。这两件事都很机密,不是普通关系就能知道的。黄红星逼迫一个十岁的孩子让出家里的房产,目的应该是该处房产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觊觎。联系前面的扣留古董,应该是那孩子家里有什么他看上的东西。因为黄红星好像很喜欢收集这些古董文物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是有人投其所好偷偷告诉他的。”   “第二部 分是去年梧市的大火,据说烧死了一个工人,与此同时第三部分,你们从南省那边得到的消息说“刺玫”已经准备准备重回梧市。”   许向国停顿了一下:“我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会认为这三件事是联系在一起的?”   孙大炮:“我们并不能确定,只是因为刺玫十几年前在梧市出现过,据说那次出现她就拿走了几百件文物,将东西全都偷渡去了对岸。这次再回梧市,只怕同文物脱不开关系。跟黄红星的案子牵扯上也是因为黄红星最爱收古董。至于印刷厂大火……”   “被烧死的工人叫乐建山,他家中应该也有古董文物。”   许向国停顿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   “他的一个老师下牛棚了,早年时候曾经带上过几个学生去禹城。禹城是那位老师的故乡,曾经十分显赫。也许是已经知道风雨欲来,那位老师把家中的古董收藏全都散给自己的学生,让他们认真保管,等到时机到了再进行捐赠。”   “其中一个学生害怕,把物件给毁了,但是残片依旧被人找到。他也招了其他几个同学的名字,因为里面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文物,还有一些典籍,所以接下这个工作的是一二五三。前面的文物我们都找回了大半,但乐建山已经去世,我们也没有找到他保存的文物。”   许向国听完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们认为,这次刺玫是冲着文物来的?”   孙大炮:“一定是的,但我也很奇怪,这个时节并不好,她明知道危险重重,为什么还要冒险走一遭?换其他人来不行吗?”   许向国不吭声,信息太少,推断总不会准确。   聊完了公事,孙大炮难得的关注了下属的私事。   “你的新身份怎么样?”   这也是许向国自己要求的,为了方便外出不引人注意,许向国让孙大炮给他安排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就在梧市本地,平时可以经常出去采编。   原来驻扎在梧市的人撤走了,对外就说那两口子退了休上京城的闺女家养老去了,儿子也在外地上完了学,毕业回来安排进了报社工作。   这家人平时就很低调,深居简出,所以知道他家有儿有女的人多,但是见过的却没几个。   所以许向国剪了头发,改了发型轮廓和眉形,再在下巴上弄了快红色的胎记……   一连串处理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邻居看到他的时候也难免感叹,之前还听这家的女主人说儿子的脸上有块小小的胎记她还劝说没什么,现在一看,长大了之后胎记也跟着长,多好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坏了卖相。   这也是许向国的主意,多了块胎记,别人就不会老是追着他看了,顶多说一声好可惜。其实做这种私下探查的活还得是周飞的长相最吃香,整个人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到哪里都能迅速融入集体。   许向国的长相就未免太突出,所以他才通过改变眉形发型加胎记来让自己本来锋利的气质变得柔和一些。   许向国:“还不错。”   说完他就把话题扯回来。   “那黄红星这件事?”   孙大炮沉吟片刻:“可能近期就会办了,不能拖着等对方来。先把黄红星手里这点东西拿到手,后面再说。” 第32章 孙万平 (二更)   许向国:“那我目前的任务是?”   孙大炮毫不含糊:“你先在报社待着, 顺势可以调查下刺玫留在梧市的人是谁。跟黄红星一起搜罗古董文物,跟梧市印刷厂有点牵扯,现在还义无反顾的把黄红星给举报的人。”   许向国答应了, 心下盘算着要把跟梧市印刷厂来往的活计给拿过来。   ****   乐妙妙最近的生活滋润不少, 全家人都知道她是个能做预知梦的神奇人物, 所以对她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   除了被蒙在鼓里的赵小满。   赵小满的嘴碎不说还守不住秘密, 要是真把这种消息说给她知道,只怕没几天她就说秃噜嘴。这年月, 说自己闺女能通灵,只怕要被抓起来游街。   赵丽娟对乐妙妙更是特别的好, 如果说之前的那种好是一个母亲对待孩子的关怀爱护, 现在的好就是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维护。   能不讨好吗?面前的女儿已经带上了神秘色彩, 一个弄不好得罪了,往后自家还有好日子过?   于是乐妙妙现在每顿都能有个大鸡蛋, 赵丽娟更是买回来一大袋她爱吃的奶糖藏在里屋, 让她想吃时候就自己去拿,还有把本来就逼仄的客厅再隔出来一处,狠心打了一张小床给乐妙妙, 让她免收跟赵小满整日睡在一张床上的局促……   赵丽娟自认为做的不错, 但一举一动落在家里其他人眼里却不是如此。   乐晓刚乐晓健觉得怪怪的,以往妈对妙妙好, 但是对他们也好,三个人都是一碗水端平,谁也没有那种觉得妈更喜欢哪一个的心态。而且妙妙是小妹妹,妈多疼爱几句,他们当哥哥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现在,赵丽娟对女儿好, 但是这好却是从儿子身上扒下来的。   早上本来该三个孩子一人一个鸡蛋,但是现在哥俩的鸡蛋都没了,妙妙反倒是可以一天吃三个。   还有本来说好给他们俩做的书包,自己的书包早就把带子磨得不成样子了,就等着赶紧换一个书包带。   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新的书包,却看见妈前后忙乎着给妙妙打床。   ……   乐晓刚乐晓健兄弟俩登时心里就有些不满意,但是忍着没说。那天两人都在场听了全套,照他俩来说,妙妙哪里是能做预知梦?只是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话,童言童语,误打误撞罢了。怎么妈一把年纪,还看不清事,真当妙妙是什么天选之女了。   乐妙妙这一边呢,除了吃喝每天最大的苦恼就变成了赵丽娟总是催她去睡觉。   她一边觉得妈妈真好,一边也有点怪怪的。妈妈是因为自己会做预知梦,所以才对自己这么好的吗?   前段时间她分明已经对妈妈说过很多次了,说自己不想跟姥姥睡在同一张床上。   那时候妈妈也只是劝她忍耐,可没说要给自己买一张新床让自己单睡。   赵丽娟则是不明所以,还忙前忙后的对待乐妙妙,把亲妈赵小满都抛在脑后了。   她抛在脑后,赵小满可没有。   赵小满堵住赵丽娟:“后个就是月底了,那一百二你们能还给我了吗?”   赵丽娟被噎了一瞬。   赵小满不满意:“就算你还不了,那你也得给我说说你们弄来的房子到手了吗?”   就算自己一时拿不到一百块,那有个每月能收租十块钱的房子也行啊,只要房子到手,女儿女婿也跑不了。自己每个月拿十块钱,一年下来也差不多。   赵丽娟赶紧安抚老娘:“马上了!建水这几天已经在走手续了,现在已经在找人刷屋顶了!”   赵小满:“行啊,那你回头带我去瞅瞅那个房子。还有第一个月的十块钱你得先给我!”   赵丽娟忙不迭就回屋,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老娘。   赵小满看闺女掏钱掏的干脆,心也放下大半。   赵丽娟的心却被吊起来,自己上哪儿找个房子让老娘去看?更别提一转头就给出去一张大团结。   本来这几天给妙妙买这买那家里就已经有点揭不开锅,还是勉强靠着乐建水跟工友开口借来的二十块钱过,现在一下子就去了一张大团结,怎能不让她觉得着急。   乐建水这边倒是一直忙着,自从知道了孙万平将是下一任的革委会副主席。他就明里暗里的打听,本来想着是先提前卖个好,等到黄红星下台,自己再凑上去托人办事。   但是一回家就被赵丽娟逮着一通好抱怨,无外乎就是说自己家怕是撑不过半个月。   乐建水思前想后,决定信女儿一回。   不拜黄红星这尊即将倒塌的庙门了,去拜马上就要红火起来的孙万平!   他也不打算等了,先把孙万平弄去,趁着黄红星下台的功夫,先把乐宛家的事给办了。   而且自己这也算是跟领导“相识于微末”了,往后自己要是再有求到他的,那必然是顺利很多。   乐建水打定主意之后就去借钱,这次他不仅仅是要办事还要打关系。所以,他除了预支了一个月的四十多块钱工资之外,又借了好几个工友的六十多块,凑了个一百多。   这回他学聪明了,钱不是拿来敲门的,是拿来垒门的。   直接问了革委会的门卫哪个是孙万平,门卫指着一个半脸都是麻子坑的矮胖青年。   乐建水在心里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啊,顺势就上去攀谈。   孙万平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被人捧的很舒服,也就答应跟他去吃饭。   乐建水挑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国营饭店,大手笔的点了好几样东西。   孙万平家生活不错,但也没有上国营饭店这么吃过饭。瞅瞅,大肘子,大黄鱼的,摆满半张桌子,香味直往口鼻里钻!   乐建水等着对方狼吞虎咽把一桌子菜吃了大半缓下来才开口。   孙万平:“你是说让我带人去走一趟,给她家里塞本书?”   乐建水:“对对对,不用孙主任你费什么力气。就是给她定个思想腐败就行了。”   这声孙主任叫到孙万平的心里去了,孙万平摸了摸脑袋,这事倒是不难,现在学校里喜欢这么干,年轻人都喜欢看点小资产阶级的东西。不被人举报就算,举报了一般就是定个思想不坚定,享乐主义。   乐建水看他迟疑,赶紧把手里卷成一卷的大团结递上去,孙万平冷不丁被他塞了一卷钱,上上下下的摸索了一遍。   心里满意的很,这一卷少说也有十张八张,百八十块呢!   单单就是跑一趟,就能挣回来这么多!   眼前这人够有钱的啊!   孙万平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坐地起价:“这也不够啊,我们出去一趟也是要担风险的。”   乐建水傻眼了,他狠狠心才把一百块一次性给了,想着到时候对方肯定会念自己一个好。   哪里知道一百块对方还嫌不够?!   他这人自认为聪明,但除了装老实之外根本就没有遇上过那些真正奸猾的人。就像这种给好处的事,就应该是先给点,再允诺事成之后再给点。他这样直接上来就拿钱砸,很容易就被当成人傻钱多的大肥羊。   乐建水狠狠心,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断不能在这里折戟。   “这就是个定金,等到事情成了,我再给您五张大团结!”   孙万平:“才五张……”   乐建水:“……八张!”不能再多了!   孙万平这才装作满意的点头,问了他他侄女儿的住处和名字就让他回家去等消息,说要不了五天就能成。   乐建水这才满意的回家去了,还有五天,乐宛被扣上这个帽子,工作肯定是不行了。现在城里对待这种犯过错误的青年,一般都是强制下乡的。到时候她走了,自己再说她家里没大人了,住进老房子里去,他就不信不能把乐建山藏的东西给挖出来!   ******   乐宛这头也搭上了方敬的表姐,一个叫蒋曼曼的女生。   两边约在了国营大饭店见面。   蒋曼曼是个跟现在的姑娘很不一样的人,她头发短的过分,眉毛也不修,皮肤晒得黑黑的,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生命力。   乐宛一见她就觉得这人不错,聊了几句发现果真如此。   蒋曼曼家里条件很好,爸妈都是武装部的,本来说可以推荐她去上大学,但她不想去。   这年月的大学都是推荐进入,什么关系户都往里塞,学校里不是搞这个运动就是搞那个运动,老师们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话,这哪里是学东西的地方?   高中毕业之后她也一门心思要进报社,家里又不想她离得太远,索性就塞进了《梧市早报》,在他们看来,女孩子反正是要嫁人的,就算是工作,那也是锦上添花。   “你说说,他们嘴上一个比一个喊得响,妇女能顶半边天,结果现在又开始拿着关心你说事,说你体力不好耐力不行,能过好日子为什么要辛苦操劳自己……屁,真要是把你当半边天,那为啥还要打击你说你不行呢,还过好日子,我自己就能过好日子,还非得找个男人才算好?”   乐宛觉得这姑娘对自己胃口:“那可不是,男同志们能做的,咱们哪样不能做?男同志们一看到咱们做不好哪样事情就立马能找到角度来抨击,一会儿说体力不好,一会儿说耐力不好。那男同志还不会绣花呢!但是你看他们怎么说?他们说绣花是女人该干的,他们男的不干这活!瞅瞅,人家多团结多会说话,能干的就是人家能干,不能干的就说人家不想干。”   蒋曼曼也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知音:“就是!我们报社的主任就是这样!他明着是不会干采访,所以人家说了,采访这种小事,就该是女同志去做。人家是要统筹审核的,这可是大事。比采访重要多了!”   乐宛跟蒋曼曼一见如故,聊了好几个小时。   蒋曼曼也适时地吐了苦水:“我其实后来有点后悔了,就不应该听我妈的,省报再怎么说也比梧市报社好。我刚去的时候心都凉一半,没有人跑外勤,没有人去找素材,都是等到一周的时间到了,匆匆忙忙把这一周的政策规定从其他报纸上摘抄过来。一个报纸!还要从别的报纸摘抄东西!丢不丢人!所有人都是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坐就是一整天。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   乐宛试探:“那你怎么不换份工作呢?”   蒋曼曼:“唉,我要不是真喜欢干这一行,我早就跑了,光是坐办公室的活,哪里不好找呢?”   乐宛沉思片刻:“这个事吧……它也不是不能解决。”   蒋曼曼激动起来,来之前她就听说过自己表弟说,这位印刷厂里年轻的过分的乐主任,能耐大本事大,主意还多。   “说说,说说!”   “领导不听话,那就把领导换了呗。”   蒋曼曼被对方这霸气的话震住:“那是领导,不是大白菜,你说换就能换?”   乐宛细细询问了一番报社主任和报社内部其他领导的作风。   “很好办的,报社主任显然是年纪大了,想在这个岗位上养老。想养老的人,最怕的是底下人出幺蛾子连累他。”   看到蒋曼曼点头如捣蒜,乐宛才接着往下说。   “你们报社内还有两个副主任,这两个副主任应该都是在等着主任退下去,自己再上来。其中一个照你的意思说是就是熬年资熬到副主任的,另外一个是大学生毕业比较有冲劲。但放在主任眼里,有冲劲的大学生他肯定不喜欢,主意大,干好了跟自己形成对比,干不好又连累自己。所以说他一定是打压着这一个,扶着另一个。现在报社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交给了熬年资的那个。”   “但是他又不会完全的把一方压的翻不了身,毕竟两个下属平时互相盯着,要比他整日里被一个下属蒙蔽要来的好得多。”   “那你就让人佯装攻击这个有本事的大学生副主任,主任一看,一向安分的副主任先是对同僚下手,把同僚搞下去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的自己这个位子。等到他打压了这个副主任,那个大学生副主任就能占据上风。到时候你让他过来,我给你们掌掌眼,弄几个好的报道,咱们一飞冲天,在梧市站稳脚跟。”   “主任就算是再想管,他也管不住。”   蒋曼曼眼前一亮,可不是,整个报社自己看得过眼的就这个副主任了,他有些好点子,但是一直被压着。要是这位副主任当了自己领导,自己往后的工作就能顺利很多。   乐宛又给她出了几个招,让她回去之后照着干。   自己想要改革报社,那最起码得有个能拍板愿意改变的领导。   蒋曼曼开心的同意了,聊得意犹未尽,两人还一起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回家。   因为正好顺路,所以蒋曼曼跟着乐宛回了家,也是想认认门,往后好来往。人都来了,索性乐宛留下她一块吃饭。   本来蒋曼曼是要拒绝的,但是乐宛的弟弟们太可爱了!   小五凑上来童言童语惹人发笑,小六板着脸但又很细心,小七一听说这是姐的朋友,就噼里啪啦的跑去屋里把自己的花生抱出来给蒋曼曼看。   小五小六也把豌豆大米抱出来。   蒋曼曼别的不好说,纯血猫奴没跑了,看见猫咪都走不动道。抱着三只猫爱不释手,还惊呼居然有公的三花猫!乐宛不懂这个就问她,她说公的三花猫很罕见的,老一辈的人都说见这种猫就是见吉见福。   乐宛吃惊的看一眼花生,看不出来这货身价还挺高?   最近这些时日,几个猫仔都长的好,尤其里面的花生和豌豆,那是吹着气的长,平时都是懒洋洋的窝着,只有干饭时候最积极。家里唯一活泼只有大米,这一只还每天会在院子里走一走。   因为有客人在,乐宛晚饭就没有弄什么不该出现的食材,老老实实做了几个拿手菜。   凉面里头拌了黄瓜丝和鸡丝,吃起来还有种甜滋滋的味道,另外再加上一道杂拌粉丝,把胡萝卜,豆腐丝,还有菠菜粉丝混在一起,加上花生调料一块拌。出来的菜颜色可人,口味独特,大热天吃起来更是爽快。   简简单单的两个菜,把蒋曼曼吃的扶着肚子。   怪不得乐宛几个弟妹都长的好,他们大姐这样的好手艺,就算是食材简单也做得好吃。   吃完饭蒋曼曼还陪着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暗下来她才告辞。   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交上了乐宛这个朋友,还吃到了好吃的,就是回家晚了,希望自己妈不要拿笤帚。   还不等乐宛将人送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有人“砰”的一声就把乐宛家的门给踹了。   “赶紧的,开门!”   乐宛让大的三个小孩照看三个小的,蒋曼曼则跟着乐宛一道去开门。   只见一个矮胖男人带了三个年轻人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手电筒。   “我们是革委会的,接到举报,说你在家里私藏禁书。” 第33章 抄家(一) (一更)   禁书?不是来查古董?   孙万平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 他又长的丑。上学时候就算是家境不好的女孩子也看不上他,很是打击了一番他的自信心。   等到毕业之后,家里塞了钱给远亲的革委会罗主任, 这才给他弄了个公家饭碗。   有了正经工作的孙万平, 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扬眉吐气了, 但是同事们还是明里暗里的看不起他。就算他把罗主任挂在嘴边都没有, 依旧没几个人买他的账。家里本来想给他说一个干部家的女孩,谁知道人家一看他的样子就推说不合适。   重重打击之下, 孙万平最恨的就是长的好的女孩子。   眼前的两个姑娘就是。   乐宛就不必说了,旁边的蒋曼曼虽然不是正统的美丽, 但五官底子在那儿摆着呢, 自有一种独特气质。   孙万平登时就不知道哪儿来的邪火, 扯着嗓子喊:“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偏偏看些不入流的东西!有人举报你们受了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犯了空想和享乐主义的错误!劝你们还是赶紧认错, 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他没去数在一旁站着的乐宛几个弟妹, 还以为蒋曼曼也是乐家人。   乐宛在这档口,脑子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   举报她的人现在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女主一家, 王桂花娘家, 还有就是厂子里跟她不对付的周主任。   但细细想来,王桂花被自己吓的连城都不敢进了, 她娘家就算找自己事也没用,自己折了,乐家的东西他们也沾不上。再加上上次她看王老大是个聪明人,亏过二百块钱,应该不至于再来找不自在。   周主任的话,可能性也不大, 他把自己赶出印刷厂,校对中心也落不到他头上。而且这种老油子,除非有非常大的利益,不然怎么可能会冒险。   剩下就是女主家了。   老实讲,乐宛越接触女主一家人,就越觉得原小说三观不正。   这一家子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总是理所应当的把别人当傻子。一旦对方不如他们所想被坑,他们就憋不住那点恶意。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们才是人,别人家的悲喜都是过眼云烟。就像书里,他们拿着乐宛的工作起家,后来却袖手旁观没有对乐宛的弟妹保持善意。   再加上最近乐宛总是琢磨书里没写到的部分,想来想去觉得还有很多圆不上的地方。   比如古董最后都去了哪里?还有乐建水一家后来又是怎么发的家?真的只是靠两口子的工作就过的那么滋润吗?她几个弟妹看似都是运气不好,但里面真的没有别人的手笔?   还有乐建山跟老师去往禹城这事,知道的也就是家里人。王桂花的脑子忽略不计,剩下的无非就是乐建水了。端看赵丽娟的做派,这位还没跟自己照过面的三叔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男人,躲在女人背后,让对方豁出去争抢,自己在后头捡好处。她就不信赵丽娟的所作所为乐建水能毫不知情。   今天这事,只怕也是乐建水指使的。   整个都像是他的作风,又想把自己按下去,又不想闹大了让对方查到自己家的东西。又想要好处,又不想做的太过火。符合这人畏畏缩缩喜欢装的性格。   乐宛才不如他们的意。   “你说我家里有禁书,哪方面的禁书?什么书?这样空口白牙就一群人闯到我家里,就凭一份不知道是谁的举报信?”   蒋曼曼也在一边帮腔:“就是,一本书也要大张旗鼓的到人家家里搜,没个说法不行吧?而且你们革委会程序也不应该是这样,不提前先找人了解清楚,不调查就直接来搜,搜不到的话,你们怎么处理?这可不是对待工人阶级姐妹应有的态度。”   乐宛吃惊的看了一眼蒋曼曼,自己还不晓得革委会居然还有这样的内部说法。   这也是这几年局势慢慢平稳下来之后才有的,之前闹的比较凶的一阵,谁在乎什么证据,只要大、字报和检举信有了,那不管是不是都要把你家翻个底朝天。查出东西来就是检举有功,查不出来也是对方自认倒霉。   后来闹出来过一些事情,再加上革委会内部也暗潮汹涌。今天你抄别人的家,说不准明天就是你被抄家。不少人在私底下也是暗暗唾弃他们,所以革委会就难免做了些改变。   一般都是先展开调查,找点人问问这人的社会关系和风评,等到查的差不多了,围观群众都知道这人犯了事,再说上家里找证据。   蒋曼曼爸妈都在市武装部,她又是个记者,对这些就了解的清楚。   孙万平慌了一瞬,又虚张声势:“什么程序?有人举报你,证据确凿。我们是掌握了足够的消息才来的,你这样强词狡辩,怕不是心里有鬼!”   他一心想着速战速决,赶紧喊跟着来的三个人:“快快!赶紧的去搜,别让坏分子把东西偷偷藏起来!”   跟着来的三个人互相看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快。他们是吃了孙万平一顿饭,才跟他走一遭的。本来也是想着不就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没什么见识,自己吓唬一通她就服软了。到时候怎么处理就看孙万平的了,他们也不用沾手。   怎么现在还真的要搜家?   今年罗主任说了,搜家是要上他那里拿文件的,没有文件就不能像原先那样干。   这可怎么办?   孙万平顾不得什么了,这事再拖就拖黄了。这俩小娘们一个比一个嘴利。   他不管不顾,嘴里嚷着就要进门去。   旁边的小五甩开乐祖冲到他面前,小手一张:“不准你进我家!”   孙万平一把把小五甩开:“什么小兔崽子,还来挡你孙爷的路!”   乐宛一股急火攻心,妈的,自己都没对小五伸过一指头呢,这小王八还敢对自己弟弟动手?!   趁着乐宛几个都去扶小五的功夫,孙万平冲进正屋。   没一会儿就举着手里的《红岩》,趾高气扬像一只大公鸡一样。   得意的说道:“看吧?我就说证据确凿!都看看,□□分子写的书!还说不是坏分子?都给我抓起来!”   乐宛看见他执意要往屋里去就知道了,乐建水倒是比赵丽娟阴狠,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往外使。   她冷哼一声:“证据确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本书不是我的,你自己把书夹带进来栽赃我,我也要写举报信,举报你跟人狼狈为奸,陷害工人阶级。是干部队伍里的蛀虫,是隐藏在人民中的坏分子!”   孙万平得意洋洋挥着手里的书:“你举报个屁,你都是坏分子了,你能举报谁?”   蒋曼曼本来还吃惊于乐宛竟然真的在家里藏了书,现在一听就知道里面怕是有内情。再细细想,乐宛年纪轻轻就做了主任,自然有人看不过眼,想给她使绊子。   表弟不是说了吗?印刷厂还有周主任的两个人跟他们竞争呢!而且最后那俩人输的很难看。   蒋曼曼朗声说道:“就是,刚才就你一个人偷偷进了屋。没人盯着,谁知道这书是放在屋里的,还是你夹带进去,就是为了栽赃陷害乐宛呢?”   这也是孙万平的经验不足,他单知道上去蛮横的搜查,却没有带上一个人一块进去。正常搜查的时候,革委会一般都是去的双数,这样事后才好说清。   孙万平没料到眼前这俩姑娘这么难缠,东西都摆在眼前了还嘴硬着不服软。   “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干部!谁陷害你们这些小娘们,哦,我知道了。”   他心里涌上一股快意。   “说不准这书就是你借给她看的!你跟她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走!你也跟我们回去调查!”   等把人都带了回去,文件上怎么写还不是由着自己?   他喊旁边干站着的三个人:“赶紧的!把坏分子都押回去!”   边上的三个人已经无语了很久了,妈的,自己干球要去吃他一顿饭。就没出过这么无语的外勤。   中间一个眼皮子精明的,已经暗暗觉得不对劲了。这俩姑娘不是一家人,长的好看的过分的那个不说,旁边那个一张嘴就是关键点,对革委会显然是比较熟悉,而且好像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她,总觉得面熟的很……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缩了,都说革委会好,但这些年来来去去的人少了?要不了几年就大换血一批,在这里工作可比别的地方要谨慎小心的多。   他讨好的笑着跟孙万平说:“这个不巧,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家里丈母娘来,押了人再回去只怕是要晚。要不还是麻烦各位了,我先回家去忙活下。改天请孙领导吃顿好的!”   说完就走,得罪孙万平就得罪了,都是一个单位的,孙万平的来历早就摸的清清楚楚,不就是罗主任的远亲吗?自己丈人还是武装部的呢!   孙万平气的七窍生烟,本来以为就是个小活,怎么还有临阵掉链子的呢?   看着剩下蠢蠢欲动的两个人,孙万平赶紧许好处,他心头滴血一样给另外两个比了个一张大团结的手势。   事情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了。就算不为乐建水那事成之后的八十块,自己今天也得把这俩丫头片子送进去!   旁边的两人只好上前来帮着孙万平说话:“同志,咱们后续还要进行详细调查的。但是从你家里确实搜到了书,还得让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乐宛不愿意,不是自己的地盘,去了还不是任人宰割?再说,就算眼前这货没长脑子,但进了革委会。他领导也只会帮他圆下去,总不至于让他丢了人,还丢的是革委会的人吧?   乐宛义正严词:“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今天要么你们证明书是我的,要么就拿了手铐来铐我吧。”   蒋曼曼也说道:“这证据算个屁的确凿,你们这样陷害人,等着我把你们都写进稿子里。”   边上两个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孙万平也是。   蒋曼曼接着吓唬他们:“你们可想好了!我可是省报的记者,这次来也是采访乐主任的。你们这样胡搅蛮缠,陷害别人。等着我把你们都写进去!”   蒋曼曼也清楚的很,人一旦离了这里,到时候就说不清了。怎么说也不能让她们把乐宛带走。   乐宛心里觉得很温暖,自己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家人之外,只有蒋曼曼给了她这样的感受。   孙万平头上已经开始出汗了,娘希匹的,流年不利吗?好好的怎么出来个省报记者?   心里也暗暗唾骂乐建水,给消息也不给全,只说自己侄女儿是印刷厂的,他怎么不说侄女儿是个主任?   骑虎难下。   旁边两个人显然是在想怎么跑了,要是领导让来的,就算是天王老子自己也有底气。但这是跟着孙万平来的,孙万平是个什么货色都清楚,他能兜底?   孙万平发恨,不管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什么劲!这丫头说不定就是吓唬自己,就算她是真的省报记者,要是自己放过去,她就能不写了?那肯定不能啊。把人带回去,罪名坐实了,到时候她想写就写,反正也翻不了天。罗主任这人别的不说,有一点好就是护短,就算自己惹了事,为了革委会的名声,他也得帮自己把乐宛钉死了。   心一横:“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阻挠公务不成?你们可想好了,拒绝配合调查,罪加一等。到时候可不光是禁书这点惩罚了,给你们下放到劳改农场也是有可能的。”   边上几个弟妹都吓的呆住,听见要下放,都要上来拦。   怎么也不能让姐跟他们走!这个打头的不是什么好人。   乐果抖着声音:“谁……谁说那书是我们的?你让你领导来!你说了不算!”   乐祖:“你冲我姐说什么?家里上学读书的最大的是我,你怎么不说那书是我的?”   乐梵:“滚你娘的蛋,我还说你裤子里没那二两肉呢?你脱了让老娘看看?”   小五拉着小六攥着拳头,眼睛气的圆圆的:“我姐才不跟你走!大丑货!”   小七抱着乐宛的腿流眼泪。   蒋曼曼也被这一家人感染,冲着孙万平喊:“吓唬谁呢?还下放到劳改农场,你试试?”   孙万平被激起了气性,点着蒋曼曼:“你这个女同志,就算你是记者又怎么了?妨碍公务,我看你也需要下劳改农场清醒清醒!”   这时候突然外头响起一个声音。   “哦,下劳改农场?帮自己朋友说两句话就要下劳改农场?你们革委会就这么干工作的?” 第34章 抄家(二) (二更)   来人穿着一身军装, 上了年纪,一双利眼在晚上也让人不能忽视。   孙万平吃不准这人的身份,也不敢像刚才一样气势汹汹。   “你是谁?我们革委会正常调查, 是她们不配合!”   蒋为宁一眼瞪过去, 孙万平就被吓得不敢说话了。都说军人见没见过血是能看出来的, 眼前这人的气势就不容忽视。眼睛里像是带了一双大铁钩子, 瞪着你就要扯下一团血肉下来。   蒋曼曼只好慢腾腾的蹭过来。   “爸,这不赖我, 你看他们。”   爸?一院子的人都震惊了。   蒋为宁开口就先收拾她:“省报记者?我怎么不知道你混到省报去了?”   蒋曼曼有点脸红,为啥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说自己是《梧市早报》的记者, 你看有几个理你!   蒋为宁上前就把孙万平手里一直举着跟圣火一样的《红岩》拿过来, 借着乐宛家正屋的电灯, 草草翻了几下。   合上书问孙万平:“你再说一遍,这个女同志犯了什么事?”   孙万平强撑着一口气:“偷藏禁书, 妨碍公务。”   蒋为宁一把把书扔在他脸上, 把孙万平打的脸上一片红印子。   “禁书?你们革委会自己的禁书吗?栽赃别人连功夫都不惜的做,拿你们革委会查到的待销毁的禁书来。我倒是要去问问姓罗的,你们都是这么干工作的?”   边上另外两人都呆住了。   心里面的国骂翻江倒海, 孙万平个龟孙子, 知道他是来蓄意收拾人的,但没想到这货在这种事上也能掉链子!   说到禁书, 革委会平时查到的就不少,尤其学校是重灾区。只要没有人刻意举报,很多时候都是学校里的负责人把人批评一通,再把书统一收拾起来,送到革委会来。   革委会也会把书都先放着,存够一批就销毁。每本被没收回来的书都会在上面盖个章, 表示这是已经被查收过的。   眼前这本《红岩》就是,在书的尾页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章。   孙万平没想到还能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翻车,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他就没把这事当回事,再说禁书也没那么好找,他就索性在革委会的库房里扒拉了一本自己还算知道的《红岩》。别的书他不清楚内容,觉得到时候不好说词扣帽子就没拿。   他就没想那个章的事!   蒋为宁冷冷的说道:“不是你们革委会的小张过来跟我说,看到我女儿在这里,只怕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是这样干工作的。怎么?今天我要是不来,是不是你们就要凭着这本已经收缴过一次的书,就把我女儿送去劳改农场了?”   孙万平心头一震,小张!刚才走的那个!   蒋为宁也不跟他多说话,这种货色,看他一眼都伤眼。   “我已经让人去叫你们罗主任了,今天的事,就在今天了。就在这儿,查个水落石出!”   旁边两个本来想悄悄跑,反正自己也没干什么,而且眼前这个穿军装的也不知道自己名字。一听对方直接把消息捅到罗主任那儿,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单凭他知道一把手是谁,还能直接让人去找,这能量都不是他们能撼动的。   一时也顾不得脸面了,赶紧上来求情:“领导,跟我们没关系啊!是他,是孙万平!是他非要拉着我们喝酒,完了之后说让我们跟着走一趟充门面的,我们啥都没干啊!连屋子我们都没进去过!”   “旁边的女同志,乐同志,你应该看到的,我们都没有进去屋子啊,都是孙万平一个人弄得。”   “他收了人家的礼,我们都没有收的。就是马尿喝多了,才被他诳来的啊!”   蒋曼曼把人推开,兴致勃勃:“爸,我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乐宛。可能耐了,印刷厂的校对主任哦。”   乐宛也老老实实上前来打招呼:“叔叔好。”   说完就招手喊边上几个,人家帮了忙,又是第一次见,于情于理也该让弟妹都过来介绍下。   乐祖带着一串过来了,挨个老实打招呼。   蒋为宁刚才在屋外听了个末尾,对这几个小豆丁印象都不错,都知道护着家里人。跟他一样,在家里怎么嫌弃闺女不要紧,出来了就不能让人受欺负。   看着一时半刻完不了,乐宛索性把井里吊着的酸梅汤弄出来。   之前的凉茶只能在家里喝,拿出去太引人注目,乐宛就索性找了方子,在供销社买到简单的配料,自己做酸梅汤。每天孩子们在家喝完凉茶,还能拿小水壶灌上点酸梅汤上学校和托儿所。   那小水壶可不便宜,一个两块钱,乐宛咬咬牙才买了六个。   现在这时候刚好,气温下去点,酸梅汤凉而不冰。   洗了几个公用的碗,乐宛把酸梅汤倒里头,分给蒋为宁和蒋曼曼。   蒋为宁军人本色,一口气倒进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好!”   蒋曼曼也嚷着好喝:“你刚才都不给我喝!要不是我今天没走,我都喝不到了!”   孙万平看他们居然惬意的喝起茶来了,心里的惊惧难以言说。   他倒是想求饶,但明知道是自取其辱,说不准越求越让人来气。   他怎么也想不通,半路里还能杀出来个程咬金?十拿九稳的事也能黄?而且看样子,自己今天怕是要搭里头了。   乐建水,孙万平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念,他可不会把原因归结给自己,还是乐建水那个鳖孙玩意儿,给自己弄了大坑。他怎么不说乐宛是主任?他怎么不说乐宛还认识来头这么大的人?   这哪里是狗大户送钱,分明是狗玩意坑我。   没一会儿,罗主任就跟着两个民兵来了。   这年头,革委会杂七杂八啥都敢沾,就是手伸不到军队上。武装部管着民兵,也不属于地方,他们一向是能不惹就不惹。   罗主任看一眼缩在角落的孙万平和另外两个鹌鹑一样不说话的小喽啰。   丧着脸就来握手:“蒋副团,你看看这事闹的,误会弄得这么大。是我没管好手下的人,不知道吓没吓到令千金?”   蒋为宁手都不跟他握:“说事,别扯这些没用的。”   罗主任叫苦不迭,怎么就这么寸,犯到这个煞神手里?   只能当着面审孙万平,孙万平就是他一个远亲,本来也就是看她奶奶跟自己的香火情才塞进来的。谁知道这货眼皮子浅,平时就搞七捻三的不招人待见,今天还给自己惹了个大雷。自己怎么也不能留他在队伍里了。   孙万平丧着脸,添油加醋的把锅往乐建水身上甩。   “是乐建水,他是化肥厂的工人,还是这家人的三叔。他说他只要扣个帽子,让他大侄女儿丢了工作,到时候他就能顺理成章的住进这里。是他!领导,这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事,我也是一时糊涂才掺和进来。”   乐宛毫不客气:“家庭内部的事?我们早就分了家不说,他栽赃我也算家庭内部的事?”   罗主任看了乐宛一眼,得,这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蒋为宁站起身来:“行了,这种见钱眼开的货色,留到干部队伍里,能有什么好?还有那个诬告的,一把岁数还净整些下作手段。你们革委会总得给个处理结果。”   罗主任满口答应:“一定一定的,孙万平这就给他解除公职,押回去再处理。只是那个乐建水……”   严格意义上来讲,乐建水的诬告成立也是因为他们内部有人接了钱,至于怎么处理乐建水,他们革委会倒是不好衡量。   乐宛在一旁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样,我去找公安,我要告乐建水诬告我,需要革委会给我作证,到时候让公安来判怎么样?”   她可没忘记,明年乐建水的大儿子就要去当兵了,革委会罚得重,但过几年平反,说不准革委会定的惩罚都要重新审核。送到公安就不一样了,案底一留一辈子,往后怎么他都翻不过来。再加上现在人们对革委会总是有些抵触,说不准到时候乐建水还能口碑翻身,公安就更稳妥些。   他想钉死自己,自己就先钉死他的名声和案底。   罗主任眼前一亮,这个好:“行,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蒋为宁姜还是老的辣,怎么看不清乐宛的小心思?只不过瞅着这姑娘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不是那种软趴趴的。就得是这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方要怎么对自己,自己就要怎么对付回去。   顺便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闺女,瞅着野,实际上软。她妈不叫她上省报,她就真的不去了。天天耗在梧市这个破报社里,能有什么眼界。   乐宛再三感谢了蒋为宁和蒋曼曼,纵然是心里曾经有过准备,但依旧凶险很多。   约好了第二天去报案,乐宛送走了蒋曼曼父女和罗主任一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发觉后背都湿透了。   人都走完,几个小的才抹着眼泪后怕。姐要是被抓走了,家里的天都要塌完了。   乐宛不忙着安慰,先把乐梵提溜出来:“死丫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什么二两肉,乐梵才几岁啊,哪里学的脏话。   乐梵正哭的打嗝呢,被姐一下子打断了情绪。   “……嗝你……你干嘛呀嗝……”   乐宛薅了一把她的小辫子:“往后不准再这样说了!瞅瞅都是些什么话!姑娘家家的,嘴里不干不净。”   乐梵:“……嗝你说过……不要当自己是姑娘嗝”   乐宛:“……我说的是……哎,你气死我得了。”   挨个洗洗脸,又送上床,今天太刺激了,乐宛准备明天请一天假,给几个孩子也都请假。在家里休息。   小七迷迷瞪瞪的还不肯睡,抱着乐宛的手小心翼翼的问:“姐,往后还会不会……”   乐宛摸摸他的头:“不会了。”   革委会怕是往后不敢再过来沾自己了,乐建水自己这回一定给他干趴下。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   经此一役,乐宛更是生了些急迫感,得赶紧把报社弄起来。自己也好有个护身符,不然这种情况再出现,她不想再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了。   ******   乐建水还美呢,数着时间等孙万平给消息过来。   自己真是个聪明人啊,不说古董的事,只说禁书。不大不小的罪名,恰好把乐宛给弄出梧市。等到自己拿了房子,就算是把屋子拆了都行,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赵丽娟也很高兴,家里有吉有喜。吉的是妙妙,喜的是自家的发达。   结果还不等一家子喜上几天,这天上午就有人来找赵丽娟。   急火火的隔着门喊:“丽娟,丽娟!快出来!你家建水被公安给带走了!你赶紧的去看看!”   赵丽娟心头一沉,满心的不可思议,怎么会!?   大院里没有秘密,来人是乐建水的工友,急着来报信,周围一圈邻居都听得真切。那可是公安!乐建水是犯了什么大错被逮了进去?   赵丽娟顾不得其他,赶紧跟上去。   工友一路上说事情经过,说正在好好的做工呢,两个穿制服的公安就来了,没问几句就把乐建水带走了。   车间主任递了烟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是诬告别人,被人家告到公安那儿。   赵丽娟发颤,能是谁?   她心里早就有答案。   怎么会这样?一次次,每次都是自家吃亏。   她要工作,反而被打了一顿。她把她妈弄回去,对方就把自己妈弄过来。现在乐建水也是,想要栽赃她坏她名声,反而是自己被抓起来,名声工作只怕都要掉地上捡不起来了。   到了地方,人家也拦着不叫见。连案情都只说了个大概,是乐宛状告乐建水蓄意诬告,贿赂革委会给自己按罪名,革委会也出面作证,并且把人都给处罚了。   赵丽娟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   妙妙不是说孙万平是下一任的副主任吗?他就这样折在这儿了?那黄红星到时候下去了,谁来当副主任?   公安看她坐在那儿,嘴里不知道絮絮叨叨低声说些什么,跟个神经病一样。   也不去搭理她,这个案子领导可是说了,里头牵扯了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好几个人都盯着呢,可不能糊弄了事。   所以在处理上,她们也参考了乐宛的意见。   乐宛的意见很简单,公开道歉,按照诬告罪进行处理,记进档案。工作的事她没说,这年头,你都有案底了,工作肯定留不住。   结果出来的也很快。   乐建水蓄意诬告,事情经过十分清楚,判处监狱一年,劳改农场劳改四年,公开进行说明和道歉,贿赂金额一百元整,补贴给乐宛做赔偿。孙万平也被内部处罚,解除公职,另罚了一百,也给乐宛。   乐宛还出主意:“我是在印刷厂工作的,他要是公开道歉不方便,我可以准备几份悔过书,让他签个字,我给贴到厂区大门口的布告栏。”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病,这人都想要把自己踩在脚底下了还玩什么同情大度?   公安觉得主意不错:“那行,你先准备吧,拿过来给我我让他签。”   赵丽娟听见消息就晕了过去,五年!   不就是个谣言,怎么就判了五年!   她刚开始就算是害怕也没觉得怎么样,不得不说这是受到亲妈的耳濡目染。赵婆子就没少传闲话弄些谣言,谁又能拿她怎么办了?   但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乡下大家都要劳动,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里乡亲,嘴碎的婆娘一大堆,谁也顾不上多管。而且人家就算是传闲话,也没掏钱叫革委会去搜家啊,还蓄意让对方诬陷。   乐建水一直都是蒙的,怎么自己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他不甘心,他抓着审讯室的铁栏杆,红着眼睛嘶吼:“不是禁书!是古董!是文物!是犯了小资产阶级错误的东西!都在她家里!是她爸乐建山弄回来的!她肯定知道!要不然她为什么不让人进去搜!”   “你们信我啊!真的有古董!”   “她藏了古董!你们为什么不抓她!?”   “我要举报!乐建山是特、务,他藏了古董!”   ……   但不管他怎么咬,都没人相信。   这人的话还能当真?   为了抢侄女的房子,就坏人家名声,想把人赶出城。这能是什么好人?嘴里的话还有一句实话吗?   赵丽娟在外面忍不住的流眼泪,没指望了。   这时候自家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跟乐宛已经撕破了脸皮,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她心里还没缓过来劲,妙妙说的万分确定,说孙万平就是接替黄红星的人,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妙妙到底是福星,还是灾星? 第35章 还钱 (一更)   乐妙妙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一头雾水, 虽然不知道爸是干了什么,但是爸既然知道了孙万平是下一任的革委会副主任,怎么还能出事呢?他不是去跟孙万平搭上线了吗?   乐妙妙在家里急的咬手指头。   赵丽娟上午就被乐建水的工友给叫走了, 到了现在天都黑了还没回来。   乐妙妙直觉不好, 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 连重生这种玄而又玄的事都被自己碰上了, 自己怎么可能会出错?重来一次,上天一定是让她补上过去的遗憾, 而不是让她一次比一次倒霉的。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不是吗?赵丽娟没有拿到工作, 赵婆子也比上辈子来的更早, 乐建水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跟黄红星扯上了关系。再到现在,自己逼不得已跟爸妈说了孙万平。   乐妙妙有点后悔, 自己当时就应该编个说辞, 把黄红星的事给糊弄过去。只要叫爸妈知道黄红星长不了就行了,何必提什么孙万平呢?   乐妙妙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顺风顺水还好, 遇到问题总是习惯性的去找人帮忙。就比如现在, 她就万分的想念许襄国。   许襄国在的话,一定能有办法的。   另一边的乐晓刚乐晓健也十分焦急, 他俩半下午在学校听见消息,就匆匆的回到家里来了。现在跟着乐妙妙一起坐在客厅等待。   看着小妹还在神经质一样的咬着手指甲,几乎把十个手指甲都给咬秃了。乐晓刚免不了心疼她,嘴上既是劝她也是劝自己。   “妙妙,你放心,肯定没有事的。爸平时老实的很,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解释清楚就回来了。”   乐晓健脾气比他哥温和:“就是,没事的,你饿不饿啊,我去找点吃的给你。”   纵然因为最近赵丽娟的区别对待而心有不满,但小哥俩依旧对这个妹妹十分疼爱。   而赵小满的焦灼就跟几个孩子大不一样了,女儿前段时间说的要弄个房子回来,吹拉弹唱的,说的比什么都好听。但后来又一天比一天没有信,现在女婿还被抓了进去。想也知道跟房子有关。   赵小满不在乎女婿是不是真的犯了事,但是她在乎自己的钱。   一百块!赵丽娟承诺自己还一百二!前两天给她那十块钱她狠狠心给自己买了块布,明年她就六十了,还是本命年。大院里的老太太们都说得穿红布,让她给自己做个大红袄穿上,压压本命年。   赵小满抠唆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就大方这么一回,还是看着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当个收租子的地主婆才敢买。   现在呢?女婿没音讯回来,女儿也没传回来个话。赵小满恨不能直接冲到赵丽娟面前,摇着她肩膀问她要自己的棺材本。   听见孩子们互相劝着,赵小满就气不打一处来。   “做你们的青天白日梦!都被公安逮起来了还能有个好?那进衙门的有几个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哎呦喂,只可惜我老太婆的棺材本啊!被人骗了去,还不知道怎么讨回来啊!”   乐晓刚脸色沉下来,平时赵小满对待他们兄弟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自己爸还没个消息呢,这老太婆就摆起款来了?   乐妙妙本来精神就紧绷着,这时候被赵小满的话一激,就嚎啕大哭起来。   没办法,她怕啊!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直接跟爸妈把事情全都说了,这样爸妈也能谨慎点。   乐晓健以为妹妹是被赵小满吓哭的,登时就被气的脸色通红。   正待跟她吵起来的时候,赵丽娟回来了。   她披头散发,整个人都恍惚着,若不是家里有电灯,她这一身打扮和神情就能把人吓死。   赵丽娟不管屋子里闹成什么样,跟个游魂一般,几乎是飘到乐妙妙身边。   只见她两眼发直,定定的看着乐妙妙,那眼神把其他人都吓的不轻。   乐妙妙也吓的止住了哭声,赵丽娟突然发出“桀桀”的怪笑声,然后又放软了声音问乐妙妙。   “妙妙,你跟妈说实话。”   “你真的能预见未来吗?”   顾不得边上几个震惊的神情,乐妙妙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孙万平被撤职了,你爸也被判了,监狱一年,劳改四年。”   “妙妙,我们听你的,不搭黄红星的线,转去巴结孙万平。现在呢?”   “你到底是来旺我们家的,还是来败我们家的?”   乐妙妙想要辩解,却发不出声音,赵丽娟跟着了魔一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睛里全是人到末路的癫狂。   “你到底是来旺我们家的还是来败我们家的啊!!!你说!!”   赵丽娟自诩自己认字,是个文化人。但是碰上事情,她就按捺不住心里那点老旧的观念。她多年不工作,乐建水就是她的天。只要乐建水在,她就永远有底气。   妙妙是她疼爱的女儿,但在赵丽娟心里,疼爱归疼爱,但看重的依旧是乐建水和两个儿子。   后来女儿能耐了,说是能做预知梦。她就把女儿供起来,求的也不过就是富贵荣华,康庄大道。   结果现在,乐建水进去了。不过是掏了钱打点人想要给乐宛个教训,就被判了五年。   赵丽娟不能把责任归结在自己夫妻俩心术不正上,那错的是谁?   还不是乐妙妙。   就是她,要么是她撒谎,要么是她没有把话说全!   乐晓刚乐晓健忙着上去掰开赵丽娟的手,把乐妙妙解救下来。   乐妙妙大口喘着气,心里全是委屈。   一向温柔可亲的妈妈居然要掐死自己?!   自己哪里说错了?黄红星出事,孙万平上位。是爸妈自己连半个月都等不到,非要这时候去搞事,结果连累了孙万平,把自己坑进去了。怎么是她的过错?!   乐晓刚乐晓健也心情复杂,爸被判了五年,肉眼可见兄弟俩未来不会有什么好出路了,而且说不好还要在学校受人耻笑。妈又好像是疯了,想要掐死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再加上一个老不修的赵小满……   赵小满这时候怎么样了?她一听见赵丽娟说乐建水被判了五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一百块啊!她的棺材本啊!!   *****   乐建水家一片愁云惨雾,乐宛这边却是放下心里所有的禁锢,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回想起来,自己穿过来之后就一直忙,中间还日夜忧心。每天睡前都要摸索一遍,生怕有人半夜来家里到处翻检。现在最大的麻烦显然已经解除,往后都不用担心会被人过来抄家搜查,心情就爽朗了不少。   解决完乐建水的事,另一边孙万平给的一百块赔偿也到手,乐宛的小金库,迅速从几十飞跃到了二百多。   有了钱,乐宛就开始想办法怎么花。盖房子这点钱还有些少,还是等明年自己手里攒下点再盖,到时候再起三间屋子,三个大的一人一间,剩下三个小的先让他们住一起,等到小七也上学了就分出来。   不过也不着急,算着小七上学还有两年,要不了几年恢复高考,只怕全家都要迁走了。   今年倒是可以给家里添两辆自行车,自己要一辆女士的,再给家里添一辆大点的,让几个孩子能轮流骑。   还有收音机,这个现在就能拿下,这年月也没个电视能看,有个收音机就能听听国家大事,很有用。   至于三大件中的最后一大件,缝纫机。乐宛半点没动想头。自己的针线差到离谱,家里几个娃的衣服破洞都是乐果给补的。就是她自己的衣裳,前一段时间做饭时候燎的小洞,也是乐果给补的。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见乐果是真心喜欢,每次还特意在几个人衣服上绣花她才放心。要是乐果没那么喜欢,她还不如拿去找许阿姨补,多少再给点钱就行,也不用累着妹妹。   打定主意之后乐宛就准备去国营商店买收音机,工业券不好搞,但乐宛手里捏着钱,又认识人多,随便借点换点就足够了。   收音机拿回来之后,狠狠安慰了几个最近被吓的有点老实的几个孩子。   乐宛瞬间觉得自己身在菜市场。   “姐,收音机贵不贵啊?”   “你不废话,便宜的话早就人手一个了,赶紧的该我听了。”   “我要听!老师说了要多听新闻时政!”   “我要听唱歌!”   “刚才闪过去的是什么?是不是讲体育的?”   ……   乐宛几乎要躲出去,太吵了!而且她才不想给他们断官司!   她的原则一直都很简单,不能说伤人的话,不能动手,这个底线之上,爱怎么争怎么争。   闹气也不怕,反正几个孩子没有那心眼坏的,吵吵闹闹更能增进感情。   等到他们争的差不多了,乐祖发挥了老二的威信,分配了每天听收音机的时间,并且安排几个人都记录下自己想听的节目和时段,一周后再定一次。谁想听哪个节目都能跟着听。   乐宛满意的很,最近乐祖做事越来越像样了。   顺势就把自己买回来放在A大房子里的玩具都拿出来。   滚铁环,沙包,拉线飞轮,万花筒,跳棋,小陀螺……   快十种小玩具,都是那种没有logo又不显眼的。   几个孩子都惊呆了,好多玩具!有的知道,有的听说过,有的见过。   小五已经高兴飞了,姐说他那天被推了一把,所以让他先选。小五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想要。   乐宛看着他们因为玩具又开始了一轮新的争论,心累。也许家人就是这样吧,吵吵闹闹的过生活,到处都是烟火气息。   *****   赵丽娟家的愁云还没有散开,新的麻烦就接踵而至。   起因是乐宛贴在厂区门口的乐建水的悔过书。   乐宛第一次借职务之便,弄了个大白纸,搞的印刷体,字迹又大又清楚。上面把乐建水干过的事写的明明白白。   乐宛没有添油加醋,毕竟又不是搞大字报,写清楚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就行了。排了个版,又印了大几十张。厂区四个大门,四个布告栏,乐宛准备贴够半个月。   不是她狠心要痛打落水狗,而是她得把这事给钉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乐宛总觉得女主一家有一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当然了不是夸她们。而是这群人似乎永远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能找别人的原因就找别人的原因,反正自己就是没有错。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女主逻辑”。   赵丽娟回去之后就发烧了,赵婆子也是,家里两个大的也干脆请假在家。   没办法,乐妙妙实在是靠不住。   按理说七岁的孩子了,帮家里做点事是很正常的。但是乐妙妙就不行,端个水烫到手,喂个药呛喉咙,做饭就别提,开火都费劲。   乐晓刚乐晓健苦不堪言,流言如刀,到处风言风语不断。   再加上乐宛贴的“悔过书”,他们家这点阴司,全厂区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也是这时候乐晓刚兄弟俩才知道爸妈做了什么。   俩人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去年他们还在同情乐宛一家的苦难,今年人家就当上了印刷厂的主任。爸妈还想不开去找事,被人一巴掌给抽回来。怎么看都觉得是风水轮流转的绝佳范例。   乐晓刚咬牙:“我去找她!都是亲戚,干什么要做的这么绝?咱爸是不对,但她一个当小辈的就这么不给面子?非要把私事说的人尽皆知?”   乐晓刚知道乐宛是被动防御,但是依旧生气。眼瞅着他就要毕业了,本来家里就没有什么着落,现在再加上一个犯了事的爸,自己到时候下乡都只能被分到最遥远最艰苦的地方去了。   还不等他们去,事情就又上了门。   乐建水被厂里开除了。   想也是,都进去了还怎么能工作?化肥厂动作很快的把人开除了,并且因为乐建水是犯了事的,厂里的房子也要收回。   赵丽娟呆呆的坐在床上,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还没完。   刚刚收到乐建水的开除消息,另一边就有人来了。   “丽娟,不是我们不讲情面。只是建水这次真是糊涂油蒙了心啊!”   “他二哥家就剩那几个娃了,还非要上去祸害人家干啥?现在好了,厂子里人都说是遭了报应了。”   “你也别光顾着哭了,前个建水还问我当家的借了三十块钱。你看这钱……”   “妹子啊,你们都是聪明人,咋现在犯了糊涂?不多说了,建水问我借了二十,我家也困难,你看是不是还一下?”   “建水问我借了十块,我家娃最近身体不好老是得上医院,娟儿你把我的钱先还了吧。”   ……   还钱,还钱,还钱……   赵丽娟哪里还有钱?存的一百五搭一百在黄红星身上,后来借了一百又搭在孙万平身上。剩下的给乐妙妙买这买那又打床,已经去了大半。现在赵丽娟手里只剩了二十多块钱。   且不说房子马上就要收回,一家人还不知道往哪儿搬。   赵丽娟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乐建水在的时候,她只要扮演好一个妻子,装成一个善良大度的人就行。现在看来,善良大度的人设也没有什么用,这些人哪里有一个念着自己的好。自家一落难,他们就追上来要钱。   其实这是冤枉了这些人,诚然各家都不容易都想要钱。但你要是说家里实在困难揭不开锅也就算了,哪怕是因为乐建水工作表现不好被开除也行啊,大家看在以往的份上都不会多计较。   但你借钱是去害人啊!悔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乐建水贿赂了一百块钱,就为让革委会给侄女定个思想腐败。   一百块!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就是不心疼!   当即就有几个婆娘跟自己老公大吵一架,用自家的钱去害人,不晦气吗?   这头赵丽娟焦头烂额,另一边的黄红星也在革委会被人给扣下了。   事情来的太快,黄红星什么都没来得及转移,一下子就有一大批的古董从他名下的房子地窖里被搜出来。还有两箱金条和银元。   东西摆到黄红星面前的时候,黄红星差点没站住。   怎么回事?那个谁不是跟自己说了吗?这几年只要自己站的稳,东西肯定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怎么还会这样呢?   来调查的人冰着脸:“黄红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跟你搭的伙?赶紧老实交代。”   黄红星还没来得及多说几个字:“……我”   只听一声穿梭而过的风声,“砰!”   黄红星倒在地上,头上开出了一朵血色。   “……快!警戒!警戒!”   “黄红星被杀了!” 第36章 怎么老是你 (二更)   黄红星被查的消息还是放了出来。   一时之间, 人们的目光迅速的转移到了黄红星的事情上。   至于黄红星被人杀害的事,却在第一时间进行封口。   这也是难免的,梧市人口众多, 万一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 只怕人们都要慌张起来。考虑到舆论影响, 武装部和革委会联手把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黄红星家中查抄出来的古董也被一箱一箱的搬出来, 还有金条银元。数额之大,数量之多, 令人瞠目结舌。   这些年,比起钱财权势, 黄红星只喜欢搜集古董。他就像一个笃定古董能发财的人一样, 把古董当做自己未来起家的根本牢牢抓住。   革委会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 而这样动荡的时期总会过去。到处找事不是黄红星的兴趣,他就想积累资本, 那个人也告诉他, 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这些古董就能给他造一架登云梯。   现在,登云梯倒了, 把黄红星摔了个粉身碎骨。顺带着, 他干过的事也被翻出来。   为了一个明代霁红平口碗,他给一个年轻人扣了个思想腐败, 修正主义的帽子。   为了一个宋代汝窑青瓷,他迫害烈士遗孤。   为了一册古籍,他派人暗地里去对方家中偷盗。   ……   最后抄没的文物共计四百多件,其中有数十册的孤本典籍。   除开文物,其他东西也有将近十万块之巨。   一下子,整个梧市的话题全都变成了黄红星。被迫害的人得以翻案, 围在黄红星家门口嚎哭。   民众的愤怒阻挡不住,很多人往黄红星家里扔砖头,抓着黄红星的婆娘厮打。   最终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革委会只好求助武装部,问能不能安排个假的黄红星出去游个街。   这是没办法的事,搁以前都是要游街的,黄红星的事这么大,不让大家发泄下怎么可能?   武装部本来不想管,但是要是群众闹大了,还得他们安排民兵上街头维持秩序,万一起了冲突怎么办?只能采用罗主任的提议,找了个长的比较像的出去转悠一圈。   怕人认出来,还特地把周围隔开十米的距离。   乐妙妙站在梧市的青年广场上,整个人都是畅快的得意。   她就说自己怎么可能记错!   黄红星就是栽了,可见自己的预言没有错。   只不过上辈子的一切不是一成不变的,自己重生之后遇到的种种也验证了这个道理。   赵丽娟怨恨自己不就是觉得自己骗了她?实际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骗她,是她跟乐建水都沉不住气。自己说了半个月,他们就是等不到。非要在黄红星还没下去的时候就开始搞事。   现在黄红星栽了,看赵丽娟还有什么好说!   回到了家,还不等乐妙妙说什么,赵丽娟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大院里的大喇叭已经循环将黄红星的事迹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说明,赵丽娟自然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的赵丽娟仿佛又找到了自己的生活重点。   女儿确实是有能耐的,只可惜是自己太着急。不过不要紧,只要有妙妙在,自己一定还能翻盘的!   “妙妙,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前些天是妈妈想左了,你说的没错,就是我们没把握好时机。”   乐妙妙又是委屈又是得意:“我就说了我没撒谎,我真的可以梦到未来的。”   赵丽娟赶紧哄她:“是是是,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那,妙妙,你能梦到咱们马上要怎么做吗?”   乐妙妙:……   她掩饰住自己的心虚:“你们不听我的,现在情况已经变化了,我最近没有梦到。”   赵丽娟丧气了一会儿,自己真的是要搬离这个地方吗?欠人家的钱怎么办呢?   乐晓刚和乐晓健什么也没说,但兄弟两个也察觉到了母亲和妹妹之间关系的变化。联系到之前妹妹大喊大叫说黄红星不出半个月就要被枪、毙的说法,兄弟俩都抖了一下。   莫不是妙妙真的能梦见未来?   在家里人都没有看到的角落,赵小满微不可查的呼出一口气。   这个赔钱货外孙女能梦到未来?   赵小满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能梦到未来女婿还被关进监狱?只怕是不怎么灵验的梦。   一家子人,各怀鬼胎。   最终还是搬了出去,大院已经是待不下去了。赵丽娟把家里的东西能折钱的都给折了钱。   其实乐建水家底也不薄,家里那台收音机卖掉都能得个五六十,杂七杂八凑一凑,勉强把一百块钱还了。   剩下的钱只够赵丽娟在外头租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这还是某户人家改建的,在这家的院子里,共用卫生间和厨房。   赵丽娟这种人,你只要给她一点翻身的希望,她就能一个劲的往前冲。   现在乐妙妙就是她翻身的指望,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过好的,一定!   ******   乐宛这头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蒋曼曼的好消息。   “成了,那个副主任被放去看仓库了!乐宛,你可真厉害,我就照你说的搞了三四次事,主任就认定了那个人不行,麻溜就把他弄去坐冷板凳了。”   乐宛也欣慰,人到位了,事就成了一半。   蒋曼曼把大学生副主任带过来跟乐宛见面,双方印象都很好。   这个副主任叫吴元,有一种端方气质,交流起来却有点憨憨的。提到怎么整改报纸,也是一肚子的计划要实施。   “我觉得还是先改个名字好,《梧市早报》这个名字太久了,现在我们也不是早报,一般都是一周出一次,哪里算的上早?还不如改了名字叫《梧报》,简洁明了。然后再把内容抓一抓,找点素材做出几次好的新闻来。”   乐宛听了听就觉得不行。   “我觉得你弄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内容抓起来。但又不仅仅是把内容抓起来。”   吴元是个很善于倾听的人:“哦,那你觉得我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乐宛开始拓展思路。   “首先我们来做定位,就是你的报纸是给谁看的。你们之前的报纸我都看过了,基本百分之八十都在写政策,写大事。这些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但你要知道,你们每周出一次,时效性早就过了。人家要了解最新的消息,上有内参,下有省报,没你们的事。而且我听说,你们的内容还有些是直接把人家的内容腾挪过来的,先不说道不道德,你们这样跟在别人身后,永远就别想出头。”   “所以我建议你们把目光聚焦于群众。”   “群众们想看的内容,除了国家大事还有一些日常小事。就比如一些厂子自己办的报纸,我就建议你去找来看看,虽然没有很规整,但在内容上,他们完全不输。”   “我这里初步的想法就是,你们不要把目光单单聚集在梧市城区,梧市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有县城,还有公社。把你们的范围扩大,找寻群众最想看的内容。”   “就好比你们要写一个杰出工人代表,你不能光写这人工作多出色多优秀,多么为厂子考虑,你也要挖掘一下他作为人的一部分。”   吴元来了兴趣:“什么叫做人的一部分?”   “就是你想想,人每天都在干啥?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在工作吗?如果不是,我们就去抓这种生活细节。比如这个工人最喜欢吃的是什么,是国营饭店的大猪肘子吗?但是为了工作他老是吃不上,顺带着你也描写下那大猪肘子的味道。还有他有没有家人?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孩子理解他工作这么忙吗?生活中有没有一些小细节的部分来体现他对家人的关心爱护?”   “把一个人的形象塑造全面了,你让群众一看。呦,这不就是我们家这口子有时候的样子吗?哎呀,那大猪肘子我也爱吃!工作太忙了,平时是不是要多关心关心孩子?”   “拉近了跟群众的距离,就不会有生涩的说教感。”   吴元长大了嘴巴:“还能这么写吗?会不会不太严肃?”   乐宛劝他:“咱们又不是全篇都写,只是说适当添加嘛,把这部分控制下不就行了?”   “只要咱们在写的时候记清楚,把目光聚焦于群众,那一定会有人喜欢看的。”   吴元点头,这样的话其实也不算出格。   得了乐宛的启发,吴元就信心百倍回去做安排了。还跟乐宛打商量说到时候他去跟毕厂长打招呼,把乐宛借过去一块跑几次新闻,正好报社来了个新人,到时候一并带带他。   乐宛满口答应。   蒋曼曼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怪不得我爸说让我多跟你玩,你真的好厉害啊!”   乐宛现在也晓得眼前这位是个切开粉,看着职业女强人,里头却是粉白kitty猫。也是家庭好才能养出来这样单纯善良的性子。   “那你可好好跟着我学,到时候回去吓叔叔一跳。”   *****   转头乐宛就安排好了校对中心的一切,顺带着给毕厂长洗了脑。   “咱们把梧市报社扶起来,往后说不准就不是一周一刊了。那是一天一刊,说不好咱们今年业务量大了,就能建起来自己的铜模车间了!缺啥字自己铸,不用每次都要打电话给省城定。”   这下可搔到了毕厂长的痒处。   如果说他作为厂长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是没有自己的铸字车间。   每次给人家省城的大印刷厂打电话,他都觉得羞惭。同是印刷厂,自己就要问别人定字,还让同行赚自己的钱。   那个滋味啊,别提了!   现在乐宛给他描绘的前景让他很是向往,现在自家印刷厂都是小单子,要是报纸能起死回生,往后的收益就不用愁了!而且报纸用字生僻多,说不准今年真能拥有自己的铸字车间!   “行,给你个特权,只要在不影响校对中心工作的前提下,允许你跟着报社出去做做调查进行帮助。”   乐宛大喜,终于能出去走走了!   她就天生不是个喜欢宅的,要不然不能干传媒那一行。   吴元那头也说自己选好了题,准备开始跑现场了,问她去不去。   乐宛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当然去啊。   *****   这一天乐宛起了个大早,推上新买的自行车,为了这辆自行车她可废了老鼻子劲了,自行车劵太少,问了一大圈人谁也没有,厂里倒是每年会给优秀员工发,但是在年底自己等不了。最后还是乐梵这个鬼灵精,不知道从哪儿给自己弄来了一张劵。   到了现在,乐宛就是不想知道也已经知道,这死丫头保准是干什么投机倒把的事了。她还不单是自己干,还带着那俩落选的叫王辉和姜伟的。   审问之下,乐梵才吐口。说自己就是干点小买卖,别人逮到了也只会当她还小,不会追究。再细问就不说了,只说是倒些票劵。   乐宛再三嘱咐她要小心,钱不要紧,主要是人不能有事,乐梵也满口答应。   乐宛寻思,反正她也就手里那五十块钱,亏完了就安生了。就算出事,想必也不能为难她一个十岁的小孩。   话转回来,吴元第一次选题,选了个某公社自己开办的厂子。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肉类加工厂,但能在公社起个十几个人的小厂子也很了不起。   乐宛拿到选题时候,看到的亮点却跟吴元不一样,这个厂子是一个离婚的女知青办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一个很不错的好题材。   知青下乡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去帮助地方发展的?虽然也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城市里安置不来那么多的毕业生,所以只能将他们转移到乡下去。   乡下劳动量大,很多知青都吃不了这个苦。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在婚姻生活不顺的前提条件下做出这样的改变,实在是让人敬佩。   吴元和蒋曼曼一人一辆自行车,跟乐宛先汇合。说还有一个小年轻,刚来没多久,去报社拿相机去了。马上就到。   三个人被太阳晒的不行,就索性躲在路边的大树下凉快会儿。乐宛带了一大壶的酸梅汤,给蒋曼曼和吴元的杯子里都倒了些。   最近她也有心思收拾自己了,所以这次出来她给自己来了个全副武装。   把防晒霜往脸上糊了一层,再加上一个草帽,身上的衣服外头还罩了一件又大又薄的长袖衬衣。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两边,背上一个军用大水壶。   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活脱脱是一棵嫩生生的小白菜。   蒋曼曼也被乐宛打扮了一番,乐宛教她把工装上衣截成半袖,工装裤也截成七分,又给她挑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往那儿一站就是酷帅担当。   吴元羡慕的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自己还不到四十就凸起来的肚子。唉,自己这体态,啥风格都走不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吴元喊着那边一个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单薄身影。   “哎!陈栋!这里!”   乐宛面带微笑的抬头,然后脸色迅速凝结,表情散在风里。   How old are you?   男主,怎么老是你? 第37章 郑敏敏 (一更)   虽然许向国改了眉形, 修了发际线,加了胎记,换了说话走路的姿态, 但乐宛一个搞新闻出身的, 还会一点素描, 观察力自然非同一般。   你换眉形可以, 但你能换的了眉骨?改发际线可以,改的了后脑壳的弧度?至于胎记, 乐宛一个见识过拍戏时候把硅胶脸化得鬼斧神工的人,这种程度她完全不觉得如何。   眼前这人就是男主啊!虽然不知道这货犯了什么病, 把名字改成了陈栋。   但这可能是男主角的独特爱好吧。   用一百种身份跟女主在同一个城市擦肩而过。   啊, 不对, 现在乐妙妙估计跟小五差不多高,那应该是擦腰而过。   许向国也暗自吃惊, 前面跟乐宛匆匆一面之后, 自己也曾经私底下查过对方。知道她做了印刷厂的主任。但除了这些,乐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自己也就不再盯着。想着,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反应过度?也许爷爷说的才是对的?   但无论如何, 他怎么也想不到能在这里跟她会面。   吴元还犹自未觉,兴致勃勃给乐宛介绍。   “这位是我们报社新来的干事, 陈栋,今年刚从省城高中毕业。”   “这位是咱们请来的外援,印刷厂校对中心乐主任。”   陈栋调整了情绪,率先伸出手来:“久仰大名。”   乐宛:呵呵。   “彼此彼此。”   蒋曼曼左看右看,直觉告诉她这俩人有点怪,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陈栋父母都是技术工人, 上了岁数才得了他这么一个老来子,他姐嫁到京市去了,今年他爸妈也办了退休去了京市。陈栋倒是一直在省城上学,见过他的人不多。   陈栋说是自己生下来就落了个胎记在脸上,家里人想着省城多少能治,所以才把他送到省城。现在他毕业了,眼瞅着治不了,也不想费那个功夫。再加上他一笔好文章,所以就回来进了报社。   蒋曼曼早就在心里叹了八百遍的可惜,人倒是长的白净又文气,脾气好又勤快,就是这胎记太扎眼。可惜了,要不凭着对方的好相貌,报社里的妇女只怕早就给陈栋介绍对象了。   吴元招呼着几个人赶紧上车,还得骑上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呢。   乐宛边蹬自行车边给自己打气,女主妈都被自己干趴下了,还怕他一个男主?这回是不知道,下回自己能避开就避开,不行的话就当这人不存在。   反正是女主家先找事的,不赖自己。男主要是想为女主报仇,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许向国也少有的有点郁闷,看样子,对方是认出自己了。   不应该啊,他之前顶着这张脸回洪山大队都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自从答应了孙大炮之后,老爷子生活也好过了不少。出于安全考虑,孙大炮没有让人直接假扮他,而是安排了几个人扮做知青下乡到洪山大队。   知青人多了住不开,下来的几个人索性在离老爷子不远的地方也盖了几件草屋过渡用,勤等着农忙过去再让队里加盖知青点。   有人日夜守着,自己也能时常回去看,这样一来,许向国也放心不少。   孙大炮还跟他许诺,再过上些时候,就把老爷子换个大队待,他有个关系好的,转业之后当了大队长,到时候把老爷子送去,就不用再每天劳动了,方方面面都会安排妥当。   许向国最近也在熟悉报社的工作,他打的旗号是自己喜欢报社的工作才来的,自然事事都要图点表现,也被吴元看在了眼里。   本来觉得这个报社看着就是个倒闭样子,自己装一装就罢了,谁知道自己才来没多久就碰上了俩副主任斗法,斗赢的这个显然是要撸袖子大干一场,在一堆老油子里把还算勤奋的自己挑了出来。   许向国现在联系吴元说的话,想明白是乐宛给吴主任指的一条明路。   好是好,就是把自己给坑里头了。   到现在,许向国也不得不疑惑。   乐宛太奇怪了,说是善良,又带着些世故。说世故,又有点不符合现实的天真。能耐的确大,看外表却看不出来。整个人矛盾又神秘。   一路上,除了蒋曼曼还有功夫说几句话,乐宛和许向国都各怀心思。吴元则是累的半死,光蹬自行车就去了半条命。   这个开办厂子的公社叫顺风公社,依着个小山坡。   公社从去年就开始养猪,养出来的猪卖掉一部分,剩下的都进了这个下乡的知青郑敏敏牵头建的食品加工厂。说是厂,实际上就是个作坊。做的都是熏肉,包装好销到外面去。   也许是她有什么独门的秘方,做出来的熏肉风味独特,能吃上三五个月都不会坏。   吴元偶然吃到之后就很难忘这个味道,再加上乐宛的启发,索性就去调查了一番这个肉的来源。顺理成章找到了第一个选题。   几个人到了就先去找公社,公社书记还吃了一惊,没听说有记者要来采访啊?但看对方挎着相机又拿了工作证,一时也慌了手脚。   “同志,我们今年的工作没出什么大问题啊!就算有些小错误,也不至于就惊动你们了吧。”   吴元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们这次来,是想采访一下你们这儿的食品加工厂厂长郑敏敏。”   对方松了口气:“郑敏敏啊?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早说嘛,她这时候应该在厂里呢,我带你们去瞧瞧。”   公社书记姓闫,知道乐宛一行人不是来找事的,神色就更加和煦。边走边跟他们介绍。   “郑敏敏可是个好同志啊,她为社员们考虑,建起了这么一个小厂子。咱们去年还是第一年,养的猪出栏之后就开了单。熏肉卖到梧市去了,可了不得……”   乐宛认真听着,间或跟蒋曼曼交流两句,直接忽略了旁边的陈栋。   等到了加工厂,外头看上去就是一个简单的小院,门口挂着牌子,写着是公社所办的厂子。   进去之后,乐宛就更赞叹。里里外外进出的工人都是穿着干净衣服,脸上还围着白布条,头上带着白帽子。   闫书记赶紧介绍:“这也是郑同志的要求,说是做吃食,首要就是干净。做的不干净,人家吃出来什么东西就把整个公社的名声给坏了。”   蒋曼曼赶紧拿出来自己的小本本记上,吴元说了,这次让她跟陈栋一起出稿,一个写一个拍。   往里头去,就是三间工作间,人也不多。   闫书记让人去叫郑敏敏,自己挖空脑子介绍:“还有人在山脚那头的猪圈忙着呢,去年生意好,今年就想多做点,所以就多养了点猪。等到入了秋就能做起来了。”   这时候,郑敏敏抱着孩子就过来了。   闫书记赶紧给两边介绍。   “来来来,郑同志,这是咱们梧市早报的记者同志,说是来采访你的。”   “这就是郑敏敏同志,你们有啥还是问她,她知道的比较清楚。”   郑敏敏还有些懵,抱着女儿站在一边。   她女儿看着瘦瘦小小,脸颊却是圆圆的。看见人也不认生,咧出一个笑脸对着乐宛。   乐宛一个没忍住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塞给她,自从开始带娃,她就跟个拍花子的一样,兜里一掏就是糖。   郑敏敏看着女儿美滋滋的踅摸着嘴里的糖,脸上的笑涡都深了,她有些紧绷的情绪也放下来不少。   她年龄不大,看上去左不过二十出点头,皮肤有点黑,五官秀丽。   “你们好,我是郑敏敏。”   吴元赶紧挨个介绍,说想了解了解厂子的情况。   “厂子是去年办的,因为不能以个人名义来,所以是公社出面牵头的。”   “一般旺季就是过了秋天,一直到春上。农忙时候就不行,没人卖猪。”   “现在是在做准备,有些材料需要先买,而且也要联系一些厂子和供销社商店,等出了样品拿过去让人家尝尝。”   “是我家里的老方子,改良了一点,梧市这里好像没有吃熏肉的习惯。”   ……   等到问差不多了,吴元就满意的准备结束。   乐宛冷眼旁观,这不行啊。就这么点内容,写出来的东西多干巴。   她装作聊家常一样:“这是你女儿?几岁了?”   郑敏敏抚摸着女儿的头,怜爱的说道:“三岁了。”   “长的随你,尤其那大眼睛,看着真讨喜。现在就你一个人带着她吗?”   郑敏敏有些迟疑:“对,平时我忙的时候就把她放到厂子这里,有几个婶子能帮我照看一下。”   “厂子我们看过了,能带我们去瞅瞅那猪圈吗?”   郑敏敏有些吃惊:“看那干啥?猪圈又脏又臭的。”   “唉,写报道么,不去实地考察怎么写?最好是给我们弄个能进去的鞋,我们也动手喂喂猪。”   吴元已经呆了,蒋曼曼也呆了,这咋还带喂猪的呢?   陈栋倒是觉得乐宛的提议不错,不去亲眼看一看,写出来的东西也没保证。   最终郑敏敏还是拗不过他们,给弄了几双胶鞋,让他们穿上进猪圈去喂了一顿。   蒋曼曼差点直不起来腰,喂猪一两头还好,多了真的是折磨。当然了,最后的小猪仔还是挺可爱的。如果不是那么臭的话,她甚至想要弄一只回去养。   然后乐宛就给她介绍了什么叫劁猪。   蒋曼曼:……谢谢你,我不想知道。   吴元就更离谱,这货不知道怎么踩了老母猪一脚,然后被猪追的绕着猪圈跑。扯着嗓子喊救命的样子,足够蒋曼曼笑到明年。   陈栋就很熟练,拌猪食的样子也透着帅气。   乐宛心里咂摸了下,唉,可惜了。   喂完了猪,蒋曼曼的感受就很深刻了。   “我回去一定写,喂猪太辛苦了!还要防猪瘟,还吃那么多!太辛苦了!卖那么点钱真不够!得加钱!”   因为赶上中午,郑敏敏也留他们吃饭,公社书记也积极。   最后在书记家吃的饭,没法子,郑敏敏现在的身份还是知青,住在知青点。大锅饭,不好做饭招待他们。   乐宛悄悄给吴元使了个眼色,吴元了然,吃完饭就把两块钱压在碗底下。   吃完了饭,乐宛还不着急走。   “你还要干嘛啊?”   “猪圈也看过了,厂子也看过了,还有啥漏下的吗?”   乐宛转头就秀了一把。   她凑堆去跟村里的妇女们磕了会儿牙,再回来时候就跟他们说郑敏敏不容易。   多的她不准备说,毕竟私事,得问问郑敏敏的意见,人家要是不乐意,也不能往外登。   下午的采访就随意的多。   “你们厂里的知青多吗?”   “不是很多,之前也跟他们说了招工的事。有的还想要回城,觉得虽然算是工人了,但是真要在这儿当工人,不太划算。而且养猪喂猪做熏肉,都是又脏又累的活计。”   “那你招工时候,社员们会有冲突吗?”   “不怎么有,而且咱这儿跟城里的工厂不一样。这里工厂只开半年多,剩下淡季就不做的。所以看着每个月是有工资,但是均下来也就那样。转成工人就没有工分了,分不到粮食。很多人也怕厂子干不了几年就黄,所以这个工位吸引力要比城里的小得多。”   “那你的户口呢?”   “我弄过来了,毕竟还有闺女在。但是去年离了婚,所以又把身份恢复成知青了。”   “那不是有点奇怪?”   “奇怪也没办法,我不是本地人,公社没有离婚的知青单立户头的先例,只能这样不尴不尬的先放着。”   “能问下为什么离婚吗?要是你觉得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这也没啥,就是跟你们的报道应该关系也不大……说说也行,我是从江省过来的知青,家里没几个亲人了。来了之后就被人介绍给公社小学的老师。我想着他人不错,对我也好,就答应结婚落户。后来我生了苗苗之后,他就变了脸色。说我生个丫头让他没脸。他妈也闹,非要我再生一个。   我本来倒是无所谓生不生第二个。但我头一个他们都不好好对待,我怎么可能生第二个?去年苗苗才一岁多,高烧三十九度,他妈非拦着不叫上医院。我一气之下就离了。啥也没要,就说把苗苗给我带。他们家迟早是要娶新人,苗苗留在他们家才是被磋磨。   离婚之后,我带着苗苗住知青点。同学都照顾我很多。但我想着,不能一直占人家便宜。好在我别的不行,手艺还不错,家里早些年也是开饭馆的。正好去年公社猪养多了,我就打报告弄了个小作坊做熏肉。”   蒋曼曼赞了一句:“你可真有魄力。”   郑敏敏苦笑:“也是运气好,碰上闫书记。他比较支持我,换个领导可能就没有这么顺利。”   乐宛:“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的话,那就是想把厂子做大点。现在销货也就是梧市几个工厂,不知道还能不能扩大。再有就是希望苗苗能健健康康的,平时我太忙了,照顾她也少。”   乐宛点点头,现在才算是差不多了。到时候写报道时候,把重点侧重于知青下乡建设,公社支持知青创业。再加上点郑敏敏的个人事迹,为了反对重男轻女的丈夫毅然决然离婚,然后发展事业。要素多,怎么看都很符合现在的口号。   吴元也服气了,要不是乐宛已经在印刷厂站稳了脚跟,自己少不得要上毕厂长那里横刀夺爱。   这次的访谈,给他们上了一课,回去之后可有的写了。不论是人物还是事迹,都很立体。   正当几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领导要为我做主啊!都是这女人,她抢了我的孙女啊!” 第38章 桃花眼 (二更)   外头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现在刚刚忙过夏收,人们都暂时闲下来,没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圈。   钱婆子一边闹一边觑着人群围过来, 哭嚎的更是卖力。   “我老婆子可就这一个孙女啊!她这是要剜我的心肝啊!”   “可怜我的儿, 对她死心塌地, 现在连个婆娘都不说啊!”   ……   郑敏敏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闫书记也离得不远, 一路小跑过来。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抹掉。   要死,这老婆子定是知道了今天有报社来采访, 所以才故意整这么一出。   郑敏敏能开的起厂子,还能干的顺风顺水, 怎么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   只见她推开人群就站了出来, 冷冷的对钱婆子说道:“你的心肝?你的心肝烧到三十九度, 你舍不得十块八块的不叫送医院?你儿子当老师,每个月工分都是尽够的, 给孩子看的病的钱都掏不起?要不是我大半夜找了自行车送医院, 你现在上哪儿去哭你的心肝?”   钱婆子心里发恨,这个外地来的死妮子。不就是生了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金贵成那样?炉底灰弄点, 和水喝点不久行了?非要送医院。自己不愿意, 她竟然就真敢离婚!把自己儿子弄了个没脸,十里八村就没见过被老婆休了的男人, 弄得儿子现在抬不起头来。   这就算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还非要办什么厂?公社书记也跟着瞎胡闹,由着她的劲干。好不容易走上正规了,自己这个婆婆想去当个烧猪食的工人她也不让,说什么离了婚往后就不用来往了。   屁!她能开这个厂, 还不是因为自己儿子是公社小学的老师!那可是吃公家饭的读书人!虽然离婚了,谁不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才给她几分颜色。   谁知道这个贱人完全不领情,还给赔钱货改了姓,跟她姓郑。   就这样该天打雷劈的贱人,竟然还有记者来采访她,给她歌功颂德。想得美!   钱婆子怎么也不能让她过的那么如意!   今天钱婆子就是要豁出脸皮,非得让采访这事鸡飞蛋打!顶好是让人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不认老公婆婆的坏女人!   眼见郑敏敏出言讥讽,钱婆子依旧擦着眼泪控诉。   “家里那时候困难,不是光她一个受苦。我也是实在没钱,儿媳妇啊,你可怜可怜我,叫我瞅一眼亲孙女吧。”   “你跟卫民离了之后,你就一直躲着不叫我见苗苗,我实在是想她的很啊!”   “你把苗苗还给我吧,她是我钱家的根啊!”   郑敏敏气的浑身哆嗦,自己不叫她见苗苗,还不是因为死老婆子在苗苗面前瞎说话?说她不好,说她不是亲妈,说苗苗是郑敏敏从她那儿偷的,叫苗苗打自己,不跟自己亲。   郑敏敏就没想过能遇上这么没脸没皮的人,怎么自己结婚前不知道买猪看圈,钱卫民这个妈,真是倒搭多少钱都不能嫁进去。   乐宛冷眼旁观,这老婆子显然就是来抹黑人的,而且抹黑的很低级。   但再低级也有人脑子犯糊涂。   “钱婆子啥时候这样哭过啊,看着还怪可怜的。”   “也是,郑敏敏离婚了之后过的还挺好,反而是她自己儿子,到现在还没找着个人。”   “不得不说,女的一能干就不行,迟早是要过不下去。”   ……   乐宛皱了眉头,这种话真的是永不过时。放在几十年后,依旧有人用这样的说辞去攻击别人。   钱婆子心里得意,叫你能!叫你狂!这下好了吧,梧市来的领导肯定不能对你有好印象了!   这时候,一直当隐形人的陈栋,举起了相机。   连着几下快门,把钱婆子的惺惺作态全给照了进去。   乡下人听过相机的多,见过的没几个。瞬间都围了上去。   “哎呦,这是啥啊?”   “相机吗?这个东西能照相?”   “咋照的啊刚才?是不是照完之后就能出照片?”   “能给我照一张吗?我都没照过相。”   ……   钱婆子看见自己的观众被别的东西给吸引了,忍不住不满。扯着嗓子哭嚎,但没几个人搭理她,都围着相机打转。钱老婆子撒泼很常见,相机这种稀罕玩意儿,少看一眼都是亏。   陈栋也不徐不疾给这些人介绍,除了不叫摸,都是有问必答。   蒋曼曼安慰着郑敏敏,这种低级的栽赃,难道还能有人信?   乐宛倒是凑上去,这种好机会,不把这人给气一气,自己就得憋气。   她装作采访一样上去询问:“你说的你儿子没说婆娘,是他不说婆娘,还是说不到婆娘?”   钱婆子很得意,看到没?领导来采访自己了,等着吧,自己一定把郑敏敏说成个恶婆娘,叫她嫁不出去!   “我儿子一表人才,怎么是说不到?还不是念着苗苗,所以才独个过。”   “你儿子那么喜欢闺女啊?”   “那可不,我们家卫民说了,就得是闺女才贴心呢,那是爹娘的小棉袄!”   “那你儿子这么看重闺女,离婚时候为什么不要闺女呢?”   “……那……那是她逼的!”   “哦?郑敏敏强逼你们不能要闺女?”   “就是!”   “那除了要闺女,郑敏敏还要啥了?”   “……她还拿走家里一床被!”   郑敏敏红着眼眶吼过来:“那是我的被!我没要你家一分钱,就带了一床被子嫁过去,我怎么不能拿走我的被?!”   乐宛接着问:“那你把苗苗要回去,你儿子还说婆娘不说?”   “那……那肯定是要说的!谁家能一个单身汉过生活?”   “那这两年你给苗苗做过衣裳吗?晓得她穿衣服尺寸吗?”   “……这个贱人不叫我做!”   “她不叫你做,你就不做。那她现在还不叫你闹呢,你倒是闹还是不闹?”   “……”   钱婆子是看明白了,这人压根就不是采访自己,那是来堵自己的话,来气自己的!   “你跟她是一伙的!你们故意欺负我老婆子!”   说着就发了狠,一头朝乐宛撞过去!   乐宛本来就站的低,这地方有个小台阶,她就站在台阶下头。这时候也一时没防备,被钱婆子一头撞的往后栽倒。   蒋曼曼和吴元的惊呼声传来,乐宛不远处就是一大块石头,这要是砸实了可不得了!   乐宛也心慌的很,这大庭广众的,自己总不能按着胎记来解救自己吧,只盼摔下去不太疼,能读档就不要重来了。   突然,一阵劲风闪过,乐宛只觉得后面被一块长石头接住了,疼倒不很疼。   目光往上,却是陈栋那张带着胎记的脸。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怎么一个没瞅见,刚才还在这边介绍相机的小伙子就窜到那边了?   乐宛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男的以这种姿势扶着,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更不要提这个人还是男主!   陈栋把乐宛扶起来,顺势对着已经傻了的钱婆子又照了一张。   乐宛也赶走心里那点不适,对着钱婆子说道:“行了,你也别闹。看见相机了没?等我们回去,就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写里头,你儿子叫钱卫民是吧?肯定少不了他的篇幅。”   对着满口道歉的闫书记和郑敏敏说道:“该写的报道我们依旧会写,到时候会把报纸给你们寄一份过来。”   不是乐宛脾气好了,放过钱婆子。   而是看着陈栋拍拍拍,她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蒋曼曼还一个劲的问乐宛刚才摔没摔,吴元也不好意思,头一回出外勤就把乐主任给摔了,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乐宛也不在乎,催着几个人赶紧走。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几人进了城。   今天的采访虎头蛇尾,前面有多让人高兴,后面就被钱婆子坏了心情有多扫兴。   乐宛也不含糊,直接跟几个人说自己做个大纲,明天再谈。   现在她就不想跟男主在一块待着!你说这人的眼睛怎么长的,一个大男人,长一双跟浑身气质格格不入的桃花眼,过不过分!   回家之后几个弟妹还没到家,她现在完全是把托儿所当学校用,每天都是按时把小五三个送去,自己有事的时候就让乐祖几个去接。   乐宛前些日子就已经跟几个弟妹商量过了,说考虑到自己已经升职,并且拿了两百块的补偿款,现在家里完全可以过的很好。几个弟妹也表示,经过被革委会搜家,还是谨慎些好。   所以乐宛明面上说的是已经跟之前给粮食的公安说了,往后就不再做这样的事了。   其实自从知道自己不小心救了男主之后,乐宛就一直想把这个说辞给换掉。毕竟跟男主扯上关系太危险了,别哪一天自家这几个缺心眼弟妹碰上男主了,再往上凑,那可是自找晦气。   结果还没几天,反而是自己先碰上了男主。   乐宛把手里的土豆当成这本狗血小说的作者,切的十分起劲。   没见过这样挖坑不埋的!小说里到底是忽略了多少内容啊!圆不上的剧情,迷离的人设,乱七八糟不知道往哪儿飞的故事走向。   晚上吃的是狼牙土豆和凉皮,天一热,乐宛就习惯把晚餐做成夜市摊的小吃。   吃完再来一块大西瓜,顺便考教几个弟妹的功课,再看剩下的三个大的分别教三个小的认字算数。   晚上就把床铺搬上房顶睡,用晾衣杆把蚊帐撑住,里头撒点薄荷精油。男生一个帐子,女生一个帐子。睡着睡着就能听见惊呼声,天上快速的扫过一颗或者数颗星星。   仔细想,除了男主这个bug,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   次日,调整好的乐宛拿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采用一种顺序的方法去写嘛,从咱们出发,到咱们离开。不需要那么客观,就是从主观角度去写,见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这种形式,也更能增进跟群众的关系。”   “最后一段升华一下,把主题拉回来。歌颂一下知青能吃苦不怕累,公社有远见不古板。哦对了,每一个情节都加上照片,我看陈栋昨天基本上每个地方都照了,挑几个情节选上。”   “还有最后那段,我的建议就是不要删,登上去。”   “一五一十把钱婆子说的话做的事都写上,其实这个地方是有争议点的。你们也要面对有些人的思维没有转变,会质疑郑敏敏做的不对。曼曼你别这样看着我,有的人脑壳子就长那样,只要上了年纪好像就是要无底线的被宽容,只要生了女儿就是低人一头。”   “这样的争议我认为不是坏事,真理越辩越明。很多人活在自己的思维里一辈子不动弹,你不能强求。但你能打破。与此同时,争论也是最快捷的提高知名度的方式。”   吴元想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乐宛昨天的表现很老练,角度和深度都比他们挖掘的好。   吴元也表示:“这一期的《梧市早报》后天就要定稿,这个时间也来不及跑别的了,就按照这个思路来,把郑敏敏这一期登上去!”   乐宛特地给郑敏敏去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思路跟她说了一遍。   郑敏敏沉默了片刻就同意了,有什么可怕的,钱婆子拿自己没办法,所以才挑着有记者来的时候闹。自己才不怕她,好不容易有个能公正公平报道的渠道,她当然要抓住。   谁是谁非,咱们留给群众去评说!   这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期报纸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浪。   当然了,《梧市早报》本来订的人就不多,看的人也就那么些,吴元心里预计,讨论会有,但也只是小部分。   但没想到,有关郑敏敏的报道,竟然引起了一番大的讨论。   先是某个厂子的女厂长看了,觉得气愤,索性把报纸拿去给厂里的妇联。   妇联一看,现在这年代,还有这样不加掩饰重男轻女、轻视女性的人?立即开了大会,把这件事当做突出案例进行宣讲,不少妇女都气的给报社打电话寄信件。还有的直接打电话到顺风公社去,点名要骂赵婆子一顿。   马上,厂区的妇联也行动起来。   面对重男轻女妄图迫害孙女的婆婆和老公,毅然决然选择离婚,带上女儿创造自己的事业。同时还给公社创造了工作岗位,不辞辛苦在工作一线。多么可敬可佩的女性表率!   中间当然也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不少上了年纪的妇女和一些男人就觉得,郑敏敏这人太烈性,动不动就离婚,苦了孩子也苦了自己。   现在瞅着她是过的不错,但她要是没有把厂子办起来呢?那不是要带着娃受苦?   听到这种话,马上就有人喷回去:“她婆婆都要看着她女儿病死都不管了,她还要委曲求全跟个老虔婆过?宁要要饭娘,不要当官爹。人家孩子再咋说,跟着郑敏敏就不算苦。一家人糊里糊涂过在一个屋檐下,女儿被磋磨,当妈的不能伸手,那才叫苦!”   眼看着随着这场嘴仗,《梧市早报》罕见的这几年中第一次加印,吴元笑的嘴都合不拢。   不得不说,陈栋的照片拍的不错,如实写的文字,搭配上极具冲击力的照片,很多人都被钱婆子气得牙根痒痒。   人一生气,就有倾诉欲。观点一碰撞,就有讨论度。   一时间,很多人都去订了《梧市早报》。不为别的,只为报道最后那行字。   “本报将持续关注,如有需要,将进行第二次报道。”   很多人都想看钱婆子的下场,到底是郑敏敏妥协,还是钱婆子灰溜溜认输。还有钱婆子那个儿子,说是当老师,思想觉悟这么不过关的老师? 第39章 妇科病 (一更)   《梧市早报》这篇报道一炮而红, 间接也是给郑敏敏打了广告。   等到乐宛打电话过去问郑敏敏的时候,郑敏敏喜悦的表示,自己接到了好几个订单, 好些厂子来问能不能在中秋前出货, 他们准备给员工发熏肉当节礼。顺带着鼓励了她, 说她为女性挣了脸面。   离婚是不好听, 但城里到底工人多,这几年大家思想开化的快。都觉得她碰上那么一家人, 还能把日子过的好,是难得的有毅力。   “钱卫民的小学老师当不了了, 教育局说他重男轻女, 处理不好家庭事务, 思想不正确。钱婆子在家都哭好几天了。倒是不敢再来找我麻烦。”   “乐宛,谢谢你。”   乐宛也高兴, 虽然没有见过钱卫民。但就凭他娘那个做派, 这人就不怎么样。   而且她比郑敏敏想得多,郑敏敏是知青,有文化还没牵累, 啥都没要就嫁了过去。这在农村能找到这么好的事?只怕钱婆子说自己儿子不找新媳妇, 不是找不到,而是找不到一个像郑敏敏这样有文化还不要彩礼的。   母子两个逮着个大烧饼啃了一口还不知足, 弄丢了还想再找一个缺心眼的大烧饼,哪儿那么容易?   “对了,乐宛,你不是在印刷厂工作吗?我想着我们之前做熏肉都是用油纸一包,上头绑个麻绳就了了。现在名声打出去了,是不是弄点包装什么的会更好?”   这倒是意外之喜, 乐宛赶紧应承:“这好说,熏肉不比别的,本来就好保存,只要用油纸包起来。但是你们名声打出去了,首要还是要考虑有没有人作假冒充。”   “这咋还能作假?”   “怎么不能?人家也是自己做的熏肉,油纸一包就能卖。人家打着你的旗号卖,说是顺风公社出的熏肉,你还能一个个去揪出来说不是自己的?”   “那怎么办?我也不能一直盯着这件事防啊。”   “好办,我给你弄个里外两层包装,先弄个带斜纹的油纸包,斜纹上印上你们的名称和出产时间。我让捡字车间弄点新模子,往后都是名称加出产时间。每一批都重新留版,字好仿,但是斜纹咱们每一批都是不一样的间距。谁要是仿,咱们对比下留存的油纸就能知道是不是。   外头给你弄个手提的纸箱子,可以让定制的厂子自己选什么字,比如印个某某厂子祝愿全体员工中秋快乐这种,可以按着节日换。”   这也是上辈子的防伪水印给乐宛的灵感,虽说这样也不能完全杜绝,但好在是要仿起来没那么容易。   郑敏敏服气了:“就照你说的办!我这就给下过单子的打电话,他们要是要纸箱子就五分钱一个,要是不要那就还是油纸包。”   迅速敲定了一个大单子,乐宛也开心,顺手就做了两个模板拿去给厂长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想法用在别的厂子的需求上。   眼瞧着马上要中秋了,各个厂子都要发中秋慰问品。光秃秃的发,哪里比的上一个包装完好的大礼包?   毕厂长也服气,你说这人的脑子怎么就能这么快?想着她出去跟报社跑也就是散散心,谁知道转头就带回来个大单。   乐宛顺势也提了一嘴,现在自己忙着报社的事情多点,校对中心的业务也从最开始的校对,到代写设计,现在再加上设计包装,还有外头两个跑外勤的。眼见着是人手不太够了。   毕厂长也晓得校对中心的活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依旧放话给乐宛,让她来定人。不拘是厂里的还是外头的都行,只要能配合她的工作。   乐宛心头也有打算,许小慧能做校对,但做个单据设计就已经很勉强了,现在这种外包装设计,自己还要再招一个有美术功底的来。   只是人不太好找,毕竟这几年都觉得搞艺术的都是胡搞,追求的也不是后世那种审美。很多厂子的外包装简直都一言难尽,除了一些个享誉全国的老牌子,其他的厂子都是胡乱印个名称就得。   想想也是,毕竟这时候的物资短缺,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有东西就不错了,谁还能挑三拣四呢?   但乐宛不这样想,等到过些年放开之后,很多外国的品牌就会进驻。比起人家成熟的品牌运营,本土的牌子瞬间都被比到了泥地里。这些外国品牌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依靠着成熟的营销和运营,直接压了国产品牌一头。   等到了九十年代,很多厂子不能及时的转变思路,改进方式方法,提高产品竞争力,很多都到了倒闭的地步。   乐宛觉得有必要从现在开始就把一些营销思路搞起来,酒香也怕巷子深嘛。本土的品牌越多越好,到了时机,总有人能把握住时代潮流一飞冲天。   所以这次,她想要招两个,一个搞设计的,一个能吹的。魏大山往后不出意外就是跑外勤了,周边的单子都得靠他来进行后续维护。方敬到了时间就要去省报,人也留不住。   自己这头得找个能耐点的,能把校对中心的事都统筹起来,既要能跟厂子搭上话,还要注意两边的沟通。比如厂子需要的设计是什么样的,他得一五一十能反应到设计处。设计出了什么样的东西,他也能劝说厂子看到好的一面,不然厂子们都跟甲方一样,瞎胡说要什么“五彩斑斓的黑”,那可是要逼死乙方的。   *****   郑敏敏的事引起广泛关注之后,吴元就想着尽快做第二期。   乐宛让他等一等,是要贴合群众没错,但你也没要方方面面都那么快满足对方的要求啊。   等到过年时候再去,详细描述一下郑敏敏的工厂发展如何,写一下钱婆子和钱卫民的结局,顺带着还能尝尝熏肉的味道,再变相给郑敏敏的工厂打个广告。   留出一定的时间去改变,到时候照片往出一登,人们就会代入情感。这才是养成的快乐。   现在报社的人手不足,暂时还是只能一周一期。吴元大言不惭的给自己定目标,说是明年就要把《梧市早报》改成一天一发。   乐宛也觉得这个时间差不多,今年眼瞅着剩下四五个月了,到时候印刷厂也能攒下点家底,提前把铅字车间做起来。没有铅字车间,《梧市早报》显见着没办法做到一天一发。   做完郑敏敏的选题,吴元下一个选题就有点抓瞎。总觉得珠玉在前,怕下一个选题没弄好再把稍有起色的报社带回沟里去。   乐宛教育他们:“选题都是遍地都有的,重要的是挖掘。同一个选题,不同的人就能做到不同的角度。”   “所以,我提议,下一个选题咱们分两组,分开做。”   赶紧的吧,分两组,自己要离男主远一点。   理所应当的,乐宛要跟蒋曼曼呆在一个组,说两边分开时间用相机,各做各的,到时候再开个会进行补充。   蒋曼曼也高兴的很,上回她去喂了猪,回去之后她爸还难得的夸了她。说以前看她写东西都看不下去,动不动就是“我们要牢记劳动人民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劳动能改变命运。”她一个搞文化的哪里过过艰苦的劳动生活?   这回的报道好,有人味儿。不论是喂猪煮猪食的辛苦,还是熏肉制作过程的不容易,都写的深刻。用她爸的话说,那就是“总算是把脚落到地上了。”   这次的选题她准备跟着乐宛走,她发现乐宛总能找到比较深刻的内容,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吴元权衡之下也同意了,只有陈栋一言不发。   陈栋也郁闷啊,他看不透乐宛。前面的事谜题还没解开呢,现在对方倒是不接招了跑得快。光是这个分组,就能看到对自己的嫌弃。   乐宛才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觉得离故事线远一点会比较保险。毕竟女主家也是犯到自己手上,自己才反击的。男主倒是目前不见有什么劣迹,只要不是上来找事,她乐得自在。   开完会乐宛刚回到家,就听见屋里一阵惊呼。   推开门一看,几个弟妹围着乐祖,都一脸崇拜。   乐祖撒开手里的工具,把手里的收音机拍了拍,立马就听见收音机里传出来悦耳的歌声。   乐梵一脸赞叹:“二哥太厉害了,收音机都能修!”   “可不是,听说外头要修可贵了。”   “我还以为是电池没电了呢,白买了两节电池。”   “浪费啥?放家里迟早用的上。”   乐祖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就是里头一个小零件坏了,修起来也不费什么。”   乐宛倒是对这个温厚的二弟刮目相看,这也没人教,自己就能上手修?看来乐祖也颇有点扫地僧的风范嘛。   既然人有这个能耐,自己就得创造条件。   “我看你对机械什么的挺感兴趣?”   乐祖点点头:“学校里不教这个,但我比较喜欢,就自己学了。”   好学好啊,而且这年头不考大学还能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更是大好事。   “改天我给你找点书,你别往外说去,厂里好像老早之前有印过一些机械方面的教材,我拿给你,你悄悄看,别跟任何人说。遇上不懂的就攒着,回头我看看能不能找个认识的技术工人带带你。”   也无怪乐宛这么重视,乐祖作为家里仅次于她的老二,明年就得毕业了。这年头高中都是两年学制,毕业之后到了岁数,就得考虑是下乡还是进厂。现在自己别的不说,给弟弟弄个工作肯定是没问题,但乐宛不大愿意直接就把乐祖带进印刷厂。   自己当时接了乐建山的工作没有任何想法,那是因为自己干的是老本行。乐祖不一定对这方面感兴趣,再说通过关系把弟弟弄进去,总是有些气短。她倒不怕别人说闲话,只怕乐祖被这些闲话困扰。   现在好,自己回到A大的房子里就给他安排,大学的教材直接拿出来肯定不行,网络上淘一点老教材,或者直接拿新教材找人重新铅印然后做旧。   说起来,自从在四十年后有了个落脚地之后,乐宛就甚少再瞬移到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去了。左不过就是在橙色软件上淘些有年代感的东西回来,各色小玩具最近已经被几个弟妹给玩腻。   接下来也该弄点书回来,梧市的子弟学校就放一个月的暑假,头一个月是学校安排的在校时间,最近才正式放假。眼瞅着几个孩子最近几天都在家里闲着,乐宛就寻思给他们各自找点爱好出来。   她也算是体会到了家长们给孩子报各种兴趣班的心态了,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想让他们学到点什么,纯粹是因为看着他们那么长的假期呆在家里长毛烦的,还有些到处惹是生非,不如把时间占起来图个清静。   就比如最近,小五就热衷于带着猫在家里追鸡玩,把新孵出来的小鸡弄死了一只。也叫乐果头一次收拾了他一顿,罚他两天不能吃糖。   小五眼巴巴瞧着乐宛,希望乐宛给他求情。乐宛才不,而且恨不得拉条横幅告诉全世界,我那个整天用头顶看人的三妹,她发火了!   好事好事!   乐宛有意识的培养乐果的脾气,也鼓励她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有什么想干的也要放手去干。最近一段时间,乐果的性格就开朗了许多。   想到这里,乐宛顺口问乐果:“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想学哪个方面?”   乐果想了一会儿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绣花做衣服算吗?”   算啊!乐宛想着,还是给家里整一台缝纫机。自己不爱针线,但要是把乐果培养出来,往后就不用老是拿钱出去找别人家帮忙缝衣服了。   至于乐梵……   乐果就不安排她了,这丫头一放假就跟大撒鹰一样,整日跟那俩落选的混在一处。   本来乐宛还担心她吃亏,偶然见过一次他们三个的相处方式就放心了。   那俩货完全是把乐梵当成大姐头一样,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怎么把人收到自己手里的。   剩下三个小的,乐宛就不想叫他们过的那么累。让乐祖三个做哥哥姐姐的生办法,每天固定时间给三个小孩子上课,课程他们自己定。   还有做饭,也让他们几个人商量着来。   ****   等到出去做采访那天,乐宛在印刷厂门口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蒋曼曼。   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打个电话的时候,就见陈栋骑着自行车扛着相机过来了。   乐宛心中预感不太妙。   “怎么是你?曼曼呢?”   陈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她脸上的嫌弃可以不那么明显的。   “说是她家里来了重要的亲戚,一时走不开。家里人都陪着上省城去了,走的急也来不及给你打电话。”   “那吴元?”   “吴副主任今天开会,要跟主任讨论下一步的招人问题。”   乐宛哀嚎一声,蒋曼曼啊蒋曼曼,你真的切开粉人设不倒。   你来不了也别找陈栋啊,咱们另约时间去不行吗?   陈栋露出个笑容:“那就请乐主任多指教了?”   乐宛生无可恋:“好说好说。”   “那咱们今天的选题是什么?”   “……女赤脚医生治疗妇科病的二三事。” 第40章 口味buff冰淇淋 (二更)……   陈栋:……???   乐宛干笑一声, 这能赖谁?说好的自己跟蒋曼曼一个组,都是女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谁知道临阵换了你来。   不过就算换了人, 该做的选题也得照常做。   这次要去的公社就比较远, 出了梧市还得骑上两个多小时的车。这也是没办法, 乐宛家里还有几个弟妹, 在外面过夜就有点困难。只能当天来回,要是坐班车, 去的时候好说,回来时候未必能赶上。   为了一个报道跑好几次, 实属没有必要。   上次去的顺风公社还算是比较好的, 闫书记看上去人品不错, 社员们虽然穷点,但是精神面貌也都还可以。   这次要去的北山公社就不太行。   地处偏僻, 骑自行车过去需要两个小时, 从北山公社到玉泉大队的小路又弯弯曲曲了快一个小时,等赶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大队上都开始做饭,稀稀疏疏的炊烟在村里升起来。   这次乐宛跟陈栋过来也是亮了证件, 公社书记听说他们要采访一个赤脚医生都很吃惊。怎么那个脾气暴躁的老虎婆是有什么后台不成?   这咋还有人跋山涉水的过来采访她呢?   乐宛也不多说, 知道这个叫高杏花的赤脚医生还是因为前段时间许小慧的说法。   许小慧说自己的表姐下乡做了知青,就下在北山公社玉泉大队里。前段时间给她寄了点药材, 说是能治小日子肚疼。她连着喝了半个月,果然不疼了。说是一个赤脚医生给写的方子,厉害的很。   乐宛就收拾东西来了。   说起来这个选题是有风险的,中医药方这种东西太难说了。一个闹不好就得说你家祖上不对劲,留的东西都是封建残余。   所以乐宛不打算把采访重点放在中医上。   这次她的主要目的是放在两个层面上,一个是女性的医疗卫生, 这个是中西医都有的,多多提倡妇女们注意,就能避免很多妇科病。另一个是关注赤脚医生的生存状态和发展。这年头做赤脚医生在农村是比较吃香,但未必人人都有高杏花的好医术。有些症状是要送医院的,赤脚医生局限于卫生条件和医疗技术,很多治疗是做不了的。   所以乐宛打算从高杏花出发,倡导大家注意卫生,还有一些基本的科普,比如什么症状可以找赤脚医生先看一看,什么症状就赶紧上医院。   按照这个侧重点写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高杏花上了岁数,看上去精神抖擞,但到底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眼窝深陷,皮肤松弛,就一双利眼,瞪过去就要人害怕,怪不得都叫她虎婆。   她根子再正没有,爹是牺牲在战场上的医生,跟着亲妈回乡下不久亲妈也走了。她一个孤女在村子里生活艰难,最后还是靠着爹娘教过的医术将将过活。   看到有人来采访她就激动,拉着乐宛就要给她号个脉。   乐宛赶紧的把话题拉回到正事,又看陈栋一直在拍照,还拿着本子记,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上回下乡叫他扶了一把,这回要是再让他听见号脉,那可真是怪到家了。   “你问我有什么稀罕事?哎呦那可多了。”   “头先大队里有个小媳妇来看病,说自己进门好几年没怀上,问我咋回事。我切了一手脉,跟她说她没问题。她跟着抹眼泪说咋可能没问题,我跟她说叫她男人来我这儿看,她犹犹豫豫的说当家人不来。后来俩人到底没过下去,那家老婆婆说儿媳妇不下蛋就得休掉。把她赶回娘家去了。过俩月那男的就又娶了一个,谁知道还是没怀上。”   “那被休回娘家的小媳妇本来要寻死,家里给拦下来说了个死了老婆的二婚头。结果你猜怎么着?”   “进门三个月就号出来滑脉了,生了个胖小子。这下可弄了个没脸。那男的娶的新老婆也不乐意,说是他不能生还要坑自己进门,闹来闹去索性又离了婚。现在也不着急结婚了,忙着到处跑治病呢!”   “还有个妇女,来了就扭扭捏捏的,说自己怕是得了绝症,说身下不爽利。我一瞅,什么绝症?就是平时不好好洗弄出来的脏症。她男人还不乐意,说她不检点。被我给骂回去了,这病的根源在男的身上,女的身上没这病根。”   “还有啊……”   乐宛拿着笔刷刷的记,陈栋倒是在一边难得的有点局促。   这头一个故事还好,第二个当着他这个男同志面说就有点那啥吧。   本想着乐宛会做人,一会儿就先把自己打发出去,好让虎婆跟女同志能说个痛快。但乐宛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笔舞的飞快。   其实乐宛心里早就笑死了,该!谁叫你要跟着来!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受教育!   说着说着乐宛就凑腔:“那他们为什么叫你虎婆?”   “能为啥?还不是他们干的太混账被我给骂了。一个个的,啥都不懂就瞎说。”   “小孩得病了,非要先整点锅底灰。只要脑壳子一摸有点烧,上来就是安乃近。我说这样不行他们还不听,把个小娃娃烧的快傻了还不送医院。我就差拿个扫帚揍他们一顿了,才晓得把孩子往医院送。”   “有些妇女,我给她们发草药,她们非说我是咒她们。我说了草药拿回去煮一大锅,每天弄点洗洗身上,很多妇科病就都能预防。一个二个都不信。”   “还有些老婆子,瞅见我就说我晦气。弄得我天天都想跟她们打架。”   乐宛:“那您怎么考上赤脚医生的呢?”   “这还算考?就写写一些常见的药草功效,再写点常见伤的处理方法就行了。但要我说,这个方式还有待改进。有些人就背那么点东西就能当个赤脚医生,连药长什么样都没咋见过。”   “那您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吗?”   “就把有些药材的图片印上嘛,做点小册子,带图画的,发给大家看。带字的没几个认识,带画的总可以吧!还有赤脚医生应该统一放到医院去实习实习,有点经验再上岗。乡下很多赤脚医生都是兼任,平时都还要下地做工。要我说,最起码一个公社得有个几个全职做赤脚医生的,平时哪个大队有事,直接就去。省了功夫还能招点能耐人。”   ……   采访很顺利,乐宛正准备做个结束语的时候,虎婆利索的把住她的手。   还不等她反应就一串诊断:“身体底子有点差,前头亏过一段时间。小日子应该是不好过,而且时间不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回去吃上一个月,往后小日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乐宛:……准是很准啦,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清个场?!   虎婆还有点不解:“怎么你俩不是两口子?我刚才还想说你们结婚够早的。”   乐宛没脾气了:“不是,我们就是同事……唉,也不算同事……”   早知道刚才就先把陈栋请出去了,现在乐宛脸上烧了一片,没办法抬眼看他的表情。   陈栋倒是淡定,但是不是真淡定也不知道,就知道捏笔的手指头贼用力。刚才乐宛故意不清场,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栋也觉得好笑,自己也算是少年老成,怎么遇上乐宛就有点小小的恶趣味。看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回程的路上,乐宛准备给陈栋表演个现场自闭。   奈何有的人就是那么没眼色。   陈栋骑了一会儿自行车之后就开始放大雷。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给我粮食?”   乐宛早就认出来自己了,虽然让陈栋挫败于自己的伪装学了这么些年还败在她手里,但陈栋思来想去也想不通乐宛那时候为什么要给自己粮食。   这两次出外勤,乐宛的人品性格都很明显,陈栋想,老爷子一直劝自己要试着相信别人。那不如就从乐宛开始吧,想不明白的事拿出来问问她。   乐宛翻了个白眼:“我那是想要给粮食,给谁无所谓。”   陈栋被噎了一把。   等到乐宛吭哧吭哧骑了好一会儿自行车又搭腔:“你好像对我……很嫌弃?”   乐宛埋头苦蹬自行车:“没有,就是觉得你这改名换姓的,我们小老百姓掺和不起。”   这话的确是,前头还没碰上他的时候,乐宛对男女主是一视同仁,一律带点讨厌。搁她心里头,那就是一个油腻的男主配上小了好几岁的小傻白,甜就算了,搁她这个角度看女主一点都不甜。   后来遇上了之后,自己是个颜控,稍稍给他拉回一点印象分。   但现在对方改名换姓重新出现在面前,这就让自己拿不准态度了。   厌烦吧,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显然跟书里的男主OOC了,而且对方还没做什么呢,上来就很敌对也不正常。   摒弃前嫌吧,谁知道哪一天降智男主光环降临,这货非要给女主家讨回一个公道,自己岂不是很倒霉?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年代,能不动声色就给自己换个身份。怎么看这位干的事都离自己想要好好生活的目标相去甚远。一个闹不好说不准就把自己牵连进什么不能说的大阴谋里了。   再过几十年出现在各种自媒体里的“惊爆,X十年前这桩密辛,使X人失踪”的大阴谋。   何必呢?过自己的生活不好吗?非得跟男主掺和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嫌弃纯粹就是拿不准态度之后的最佳选择,最好是陈栋觉得自己不识好歹,早早远离自己。   陈栋被她噎了一把,也觉得说的对。   正常人碰到自己这样改换容貌姓名的,都要心里打突。这人这么聪明,不至于自涉险境。   但是……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后面会经常去印刷厂。”   那个死了的印刷厂工人还没弄清楚呢,还有文物的事吊着。   乐宛:……那你跟我费个什么话?我能拒绝吗?你这眼瞅着要干的都是些大事,我能是那么不懂事的?   森气,想吃东西。   匆匆告别男主,乐宛连个再见都没说就直奔回家。   说什么再见?也没有很想再次见到男主。   直接到四十年后的冰箱里扒拉出一桶冰淇淋,吃了一口觉得怪怪的,一看,榴莲芝士抹茶味冰淇淋。   艹(一种植物),现在冰淇淋都内卷到这种程度了?   把冰淇淋扔一边,乐宛觉得陈栋就像是这碗冰淇淋,口味buff叠加太多,完全不知道原来是个什么味道,弄得她不知道拿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只能凭直觉生个气。   *****   家里几个孩子这一天也很充实,乐祖抱着书废寝忘食,乐果读完书就拿着姐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的花样子照着绣,乐宛还特别奢侈的给她弄了些细软布,说绣好了当书包带,绣不好就当抹布。   乐梵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段时间因为被乐宛盯着读书,期末考试她终于没有重蹈前几年不及格的覆辙。考完就十分放松,整天都不着家门,早出晚归的,比乐宛有时候都忙。   小五小六小七被拘着学了一个小时算数,剩下时间全在玩。家里的玩具玩腻了,乐宛索性冒险给他们弄了个一千块的拼图回来。   三个小的撅着屁股拼,拼了大半天也没拼好。   里头就小六拼的快,小五是拼一个错一个,小七则是拿着一块拼图能耗上半小时才找到摆的地方。   于是乐宛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屋地上三个小的忙忙碌碌拼拼图,乐祖抱着大学教材书啃的起劲,乐果则是凑在灯下绣花。乐梵个死丫头还混在外头。   乐宛把自己从A大的冰箱里拿出来的菜吊在井里,顺势先去洗个澡。   晚餐等到乐梵进了门才开动,做的是麻酱流汁宽粉,玉米面饼,还有手搓的冰粉。   麻酱流汁宽粉也是小吃摊上的常客,把宽粉煮熟,再加上调好味道的麻酱汁,加点辣椒,吃起来爽快的很。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喜欢,配着玉米面饼吃更爽。   冰粉上头放了山楂花生碎和葡萄干,甜滋滋的。   乐宛心满意足的吃完,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   再来说赵丽娟一家,乐建水眼见着是不行了,关进监狱之后赵丽娟去看过他一次。   乐建水红着眼睛吼她,说乐妙妙就是个灾星,克了自己。叫赵丽娟赶紧把乐妙妙给丢出去,省的再克他两个儿子。   赵丽娟含着眼泪说黄红星真的被枪、毙了都没用,乐建水就是认定乐妙妙是个灾星。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乐建水和赵丽娟是一路人,都是习惯性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的人,即便那个人是他们才七岁的女儿。   赵丽娟看说不通就罢了,妙妙能说中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己这辈子想要过的好,想要压过乐宛一头,还是要靠妙妙。而不是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关在监狱的男人。   但是乐妙妙的能耐显然对眼前的困境没有多大用处。   乐晓刚乐晓健因为乐建水的原因,显然是没有什么好出路了,现在就是在学校熬日子,等着毕业下乡到偏远的地方就是了。   赵婆子则是一日三餐的按点骂人,丢了棺材本,就算是回乡也没个落脚地了。   现在她看到女儿就发恨,找了个蠢货女婿,骗走了自己的箱底钱还把自己搭里头了。牵累着一家人都没好日子过。   乐妙妙本来以为自己要跟赵婆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够惨了,现在除了住在一张床上,还要时不时被赵婆子骂几句。   而且家里坐吃山空,就算是糊纸盒,人家也不要他们这种坏了名声的人。   乐妙妙急的不行,这样下去,自己怎么去遇到许襄国?   她给赵丽娟支招,但想来想去都是些到八零年代才能干的事。现在这个时候,能进工厂上班才是顶天的好差事。再不济也是乡下有地有房,最起码饿不死。   但乐晓刚乐晓健不愿意,这时候跟着赵婆子回乡,十有八九是要他们落户到乡下去的。   那到时候他们就是农村户口了。   农村人想要个城市户口多不容易呢,自己咋就能随意丢了?   但是留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都要开销,城市户口都会按人头发票,但没有钱,票就是摆设。   正当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人上门了。   “小满婆婆?我是金钗啊!”   赵小满还满脸恍惚:“金钗?”   “对啊,您忘了,早些年您在我们家做工的。” 第41章 文金钗 (一更)   赵小满一拍大腿:“金钗啊!我记得记得!娟儿, 你快来,金钗来看你了!”   不是赵婆子不上前献殷勤,实在是文金钗的事尴尬。   那时候赵小满还是文家的丫鬟, 跟着客商跑了一回又回来, 文家人看在她从小就在家里, 也不计较她偷跑的事, 依旧收留她。还把赵小满的女儿赵丽娟养在家里,陪着小小姐文金钗。   那年动荡将起的时候, 文家收拾了细软准备跑路。   赵小满为了跟文家这种地主阶级划开,就主动找人说了文家准备举家逃跑的事。   最后文家只能仓促的带上些金条跑了, 古董埋在老宅下头, 然后一把火烧了老宅。   事情到这里, 赵小满也知道自己干的不地道。文家再怎么说没有亏待过她,她人懒嘴碎, 文家也一直容着她养着她。   文金钗那时候还小, 未必知道这些事,但赵小满面对她依旧有些气虚。   赵丽娟正在屋里糊纸盒,家里没有进项, 实在没办法, 就只好跟房东家商量。让房东出面去领纸盒,带回来让赵丽娟一家糊好, 再让房东拿去交差。所得的钱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   放以前赵丽娟断不可能吃这种亏,但是现在她顾不了了。她得熬,熬到妙妙所说的未来。   乐妙妙这段时间为了能让自己好过点,不少跟赵丽娟描绘往后的好日子。   按照妙妙说的,过上几年就能放开限制, 不再拿着成分说事。妙妙还去上大学了呢!而且妙妙还能在大学遇上个贵人,这个贵人出身比市长家儿子还高,到时候能把自家从泥地里拽起来不说,还能把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都打回去。   如果说本来只有乐妙妙一个人是活在未来的幻想里不可自拔,那现在她显然是带着赵丽娟一起做梦。母女两个就靠着这个幻想过日子。   现在难一点没什么,过些年就好了。两个人互相安慰着。   而乐妙妙没跟赵丽娟说的有两点,一个是两个哥哥的未来,乐妙妙不知道如何开口能让赵丽娟满意。乐晓刚本来要在明年去当兵的,但是现在乐建水进去了,乐晓刚肯定是不成了。就算是乐建水放出来,乐晓刚也不成。   当兵查的多严呢,亲爸都被公安记上档了,那还能放他去部队?   有了大哥的前车之鉴,二哥的就更不好说。上辈子二哥是毕业那年恰好赶上高考恢复。   但是现在家里这么困难,二哥能不能上到高中毕业都难说。假若二哥没有上到毕业,那也是岁数满了就下乡。一旦下乡,未来如何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点乐妙妙没说的是乐宛一家造成的改变,现在明显跟上辈子的发展不一样了。乐妙妙甚至有点微妙的感觉,她觉得乐宛很怪,按照自己重生回来之后遇到的事情来看,乐宛是所有变数的起源。   她不下乡,也不抛弃弟妹,还给乐建水弄了那么大一个绊子。   乐妙妙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她觉得乐宛莫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从未来的某一天重生回来的?   只是这话她不敢跟赵丽娟说,怕赵丽娟觉得自己没用。想也知道,若是乐宛也是重生的,那为什么人家能过的那么好?完全改写了上辈子的悲惨命运?而自己怎么越过越差?   乐妙妙既害怕赵丽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也害怕面对这种事实。   她现在最急迫的是缺钱,她得去上学,她可以跳级!虽然好多年不读书了,但是小学有什么难的?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学会。   现在乐建水的名声不好了,她得靠自己把名声拾起来!   凭什么乐宛重来一回就能做到那么多,自己哪里比她差了?   等到时候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童,看谁还能看不起自己!   而且她也等不到大学了,她想赶紧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然后早早的到京市去找许襄国。   但是这一切都需要钱。   乐妙妙上辈子就没为钱作过难,那时候家里条件好,先是爸妈哥哥都对她有求必应。后来遇上许襄国,也是各种礼物收到手软。更不要提上学时候,一些对她有好感的人送的东西。   所以乐妙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被钱给为难住。   看着赵丽娟糊纸盒她就烦,这么点东西,能挣几个钱?光靠这些,家里迟早坐吃山空。   乐妙妙正在床上躺着烦躁呢,就听见赵婆子的喊话。   她赶紧推了一把糊纸盒糊的专心的赵丽娟,赵丽娟手里拿着一个没做完的纸盒出门。   看到门口那个穿着一身鹅黄色格子连衣裙,梳着两个大辫子的俏丽姑娘还愣了一瞬。   “娘,这个是……”   “你这丫头,连金钗都不记得了?你忘了小时候你跟金钗俩人还是一起玩大的呢!”   赵丽娟手里的纸盒子“砰”的一下掉在地上。   文金钗!赵丽娟恨不得自己没出来。   她没跟赵小满说过,那一年她嫁给乐建水后有个事。说是文金钗的爸偷跑回来了,在老宅挖古董被逮了个正着。革委会叫她去认人。   她去的时候匆匆一看就赶紧点头,文金钗的爸就因此被押着跪了煤渣还游街。人也被抓走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的。   她不知道文金钗知不知道这件事,怕的几乎要站不住。   乐妙妙也好奇的从屋里往外探头,现在她也开始养成了习惯,见着个陌生脸就先对对上辈子的记忆。   眼前这个打扮新潮,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姑娘,她就没有印象。   文金钗把赵小满母女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底发冷。   就这样愚蠢又自私的母女俩,葬送了自己家两条人命。   爷爷是在逃亡路上没的,走的太仓促,家里药也没带,老爷子水土不服,一病不起。   爸爸那一年回来拿古董,被赵丽娟指认,最后病死在劳改农场。   文金钗年纪大概在二十七八左右,看上去却年轻的很。一双手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时兴款式,身上还挎着一个大的牛皮包。杏眼明眸,小巧的鼻梁,有一种江南水乡的韵味。   她掩饰了自己的杀意,装作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样子。   “丽娟姐!咱们都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你都长变样了!”   赵丽娟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出来,只好打哈哈糊弄过去:“金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也越长越好看了……”   文金钗:“这是丽娟姐的女儿吧,长的真漂亮。”   说着文金钗就从包里拿出来一包奶糖递给乐妙妙。   乐妙妙馋的不行,自从搬来这里,她就再也没吃过糖肉蛋奶了。   她赶紧接过去,拆开就往嘴里塞了一个。塞完才想起来道谢,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实在是家里条件太差了,很难吃到好的。   有了奶糖,乐妙妙就对眼前的人有了不大不小的好感。   文金钗也不嫌弃屋里又脏又乱,直接跟赵丽娟拉起家常。   “那几年也是运气不好,爷爷路上生了病没了,我们只好在路上葬了他,举家去投奔家里的叔伯远亲。”   “后来终于在湖省落下脚,妈妈进了丝织厂,爸爸进了钢厂。后来的事,唉……”   “我爸遇上个朋友,非要说回来探亲。结果回来就被抓了。”   “丽娟姐,你不用不好意思。那也不赖你,是我爸自己不小心。在湖省也是亲戚帮忙才没把过去这点事给翻出来,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非要跑回来。”   “我爸被抓住之后我妈没几年就去了,留我一个孤零零在湖省。”   “现在好了,我对象帮忙给我把工作调回到梧市来,我也想在梧市这里过日子。怎么说也是家里的根,外头再好也不是故土。”   赵丽娟看文金钗不计较当年的事,心里的担心就下去一半。   “唉,可不是。就是梧市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看看我们,我家那口子惹了点麻烦,现在家里也是捉襟见肘。”   文金钗赶紧宽慰她:“再等等就好了,日子也是人过出来的。怕个啥。我这次回来,一个是打算就定居在梧市了,二个也是想感谢感谢你们。那几年小满婶和你都照顾我不少。”   赵丽娟没成想还有这种好运气,另一边的乐妙妙已经比她还激动了。   就说自己运气好,老天不能辜负她,才念着家里没钱,这财神爷就上门了。   乐妙妙凑上去眨巴着大眼睛:“金钗姐姐,我能这么叫你吗?”   文金钗拧了下她的小脸,笑着说:“不能叫姐姐啦,叫我阿姨吧,反正我跟你妈妈也是姐妹。”   “那文阿姨,你能不能帮帮我妈妈?你看我妈妈,现在每天都要糊好几百个纸盒,手上都被胶水糊的皮都红了。还有我们住在这里,每个月房租可贵了,家里哥哥还要上学……”   文金钗心里感叹,赵小满和赵丽娟的精华真是全长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了。年纪小小就一副讨人厌的嘴脸。   想是这样想,文金钗还是心疼的看向赵丽娟:“丽娟姐,我这里回来准备租个大院子,到时候要不你就带着小满婶跟妙妙兄妹几个一块过去住吧。咱们同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赵丽娟有点局促:“会不会太麻烦你?你对象能乐意?”   文金钗笑的甜蜜:“我对象在省城工作呢,轻易过不来。我的成分和工作都是他帮忙弄的……你知道了也别在外头说,对他工作不好。”   赵小满在一旁听得心头火热,文金钗这是发达了啊,她那个对象肯定来头不小,成分问题都能给她插手,工作说安排就安排。   她冷眼旁观文金钗不知道当年的秘事,也放心大胆的插话进来。   “既然金钗都这么热心了,娟儿你也不要犟。咱们承了情,你到时候给金钗洗洗衣服做做饭,也算是报答了。”   她心里不觉得有什么,那些年她闺女还是文金钗的丫鬟呢,现在要去住人家的大房子,少不了伺候伺候她。   乐妙妙和赵小满都上赶着,赵丽娟也只能点头同意。   文金钗说自己还需要几天去找房子和落实工作,到时候安排好了再通知她们。临走前还给赵丽娟塞了三十块钱。   刚出了赵丽娟家,文金钗就拿出手帕使劲擦手。   天知道,她刚才恨不得直接把她们祖孙三代一并解决了。   但是不行,上头给的要求是找到那张图。年月长久,要么图还在老宅的废墟里,要么就是之前这边的线人给的消息,说在乐建水的二哥家。   不论是哪个,都得用上这家人。   等到自己拿到了图,再把这家人给挨个宰了。   说起来来梧市这次的任务,本来还是十几年前的老路子,找个蠢货收古董,收差不多了就把东西弄走。   谁知道之前的线人突然给来了消息,说是知道了一件密辛。说黄红星那几百件古董只怕都比不上那一张图,图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还有不为人知的宝藏。顺带着还寄过去一些证据来佐证,显然是提前调查过。   最后上面拍了板,叫她来梧市找那张图,还要把黄红星的几百件古董弄回去。   结果她安排的过程废了些周折,搭上省城革委会的某个二代的路没有那么顺利,多花了些时间。等到她到梧市的时候,黄红星已经被抓了。线人只能先下手把黄红星给干掉,古董也被某个神秘部门接了手。   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能来找图,总不能空着手回对岸吧,那肯定落不着好。   所以,纵然赵小满蠢,赵丽娟坏,乐妙妙又蠢又讨人厌,她依旧决定先把这家人笼络住。   自己毕竟在梧市没有根基,很多事利用这家人来做会比较方便。   赵丽娟一家还不晓得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上身,正喜气洋洋的庆幸天无绝人之路。说贵人就来贵人,可见老天并不是只偏心乐宛一家的。   赵丽娟还有点不放心,悄悄问乐妙妙她预见到文金钗了吗。   乐妙妙思来想去,准备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她告诉赵丽娟,梦里虽然没有文金钗来家里帮忙的事,但是有文金钗的后半段,说是她这个人命好还心善,值得信任。   赵丽娟一听就放下心里的戒备,妙妙都这样说了,可见文金钗值得结交。   乐妙妙才想不到长远,她就要赶紧的有钱,然后去上学,把乐宛的弟弟们踩在脚下,把神童的名号传出去!再早早的就去找许襄国,跟他生儿育女,过上辈子的好日子。   她要把自己的未来扳回正轨。   ******   新的《梧市早报》又出了一期,这一期登了两篇报道,一篇是乐宛做的赤脚医生专题,另一篇是吴元做的某厂骨干的先进事迹。   经过最近乐宛的教导,吴元已经迅速掌握了做这种报道的核心。虽然是一篇平平无奇的先进人物报道,也依旧写的跟以前大不一样。   这次的早报依旧收获了不少赞誉,尤其是乐宛所报道的赤脚医生专题里的建议,有好几个医生都觉得不错。   相关部门也准备采纳虎婆的建议,把常见病做成小册子,发到各个公社去。   当然印刷的活计依旧被乐宛揽了过去,乐宛现在每次都把报社的外勤工作当成自己拓展业务的市场。   毕厂长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对她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乐宛也找到了一个给自己打下手的人,这人叫马四,是个嘴特别会说的。   能有多会说呢?   乐宛去买菜,顺带着在以前常去的换粮票的地方转转,看能不能买到稀罕东西的时候,被这货忽悠买了两个冬天才能用上的皮热水袋。   买到手就后悔了,但没用,人早就跑没影了。   最后还是乐宛蹲了三天的点才逮到人。   好在马四是个认字的,说家里困难,老爹吃药比吃饭都勤快,所以才从亲戚那儿弄点东西来倒腾。   打听过人品过关之后,乐宛就把马四收到校对中心来。   这人岁数不大,二十多点,穿了工装还挺人模狗样的。对着乐宛一口一个“老大”,马屁拍的震天响。   乐宛索性把找设计的事交给他,反正这人看着人面比自己广多了。   前头乐宛带着吴元几个学了怎么做报道,这次乐宛准备给他们开拓开拓思路怎么打广告。   吴元有点无语:“广告不就是叫人直接来登吗?多少钱一个字,占多少版面就得。这有啥好教的。”   乐宛向他展开一个笑容,太单纯了啊亲,不知道什么叫软广吗? 第42章 黑石大队 (二更)   之所以提到软广, 也是考虑到上次郑敏敏所带来的的效应。   郑敏敏现在单子多的排都排不过来,跟公社书记商量之后又紧急招了十几个工人。   虽然现在才刚刚入秋,但是郑敏敏的食品加工厂已经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郑敏敏最近还在想办法, 想把做熏肉剩下来的下水也利用起来, 给厂子扩大些种类。   乐宛想到软广, 也是两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是选题的不容易, 若是次次选题都做成大篇幅的报道,那报社光是忙这个就得准备很多人手。新来的还要一个一个培养, 从短期来看操作性太低。   二是报社的创收模式,这时候报社的主要来源就两个, 一个是订报纸的收入, 另一个是有偿登些广告和声明。   所以乐宛准备把软广插入进去, 做成小豆腐块文章。每一期的重点报道留个三两个就行,剩下的也可以依靠小文章的趣味性来吸引人。   乐宛说完之后就给吴元打了个样, 把本来是招工启示的某厂广告, 改成了妙趣横生的五百字小文章。   吴元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玩儿吗?   乐宛告诉他,可以把这个软广的形式用在招工或者给产品打的广告上, 个人的那种就不要用了, 太敏感。   而且这种形式收费也不低,只有厂子才能承担起。做之前可以多了解一下厂子和产品的情况, 出来的“豆腐块”才更能清新脱俗。   吴元忙着点头答应,顺便问乐宛有没有兴趣跑一趟,他又想好了一个选题,但是比起前面几个有些敏感,希望乐宛跟着去压阵。   乐宛问了之后,心里感叹一句果然是敏感还难搞, 吴元倒是个心大的,上来就敢摘大雷。   这次的报道是某公社的丑闻,说是前两天有个知青跑到梧市来了,在革委会和武装部门口举牌子说要举报大队长迫害侮辱女知青。   但是因为她不是梧市下面公社的,所以革委会只能把她打发走了。再加上她偷跑,被原来大队抓了回去。   蒋曼曼从她妈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义愤填膺的把这些告诉了吴元。   乐宛皱着眉头,这个事有点逾越。梧市早报是梧市的报纸,你跑到别的县城底下的公社大队去报道,报道出来了也落不到好。   理智上这样说,情感上乐宛却是打算走一遭。   光在舒适区里做事算什么,还是要到现场去调查一番。   因为这次的事情显然不会很顺利,吴元就打算只自己和乐宛,还有陈栋去。   蒋曼曼家里的情况吴元也了解个大概,要是真把蒋曼曼磕出来个好歹,只怕自己的位置也坐不稳当。   *****   乐宛回家之后就把消息给几个弟妹说了,倒不是想让他们担心,但是一家人,总该互相知道对方要去干什么。   纵然乐宛百般跟他们保证,说是一定没有危险,但几个弟妹依旧放心不下。   乐宛确实不怎么担心,且不说还有金手指。她还另外准备了辣椒水和伸缩刺。   辣椒水她一做好几瓶,给乐果乐梵都分了一瓶。伸缩刺是在四十年后买的,小小的一根,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使劲按开就能扩大一半的长度。   于是没等几天,乐宛就揣上这两样东西去跟吴元陈栋汇合了。准备三个人一块坐车去黑石大队。   刚到车站,就看见蒋曼曼气呼呼的站在那儿。   吴元只能心虚的讪笑。   人都已经来了,那也只能带上走。   一路上就光听蒋曼曼在各种控诉了。   “乐宛!你怎么也跟吴元一样,这个选题还是我想到的呢!怎么不叫我去!”   乐宛赶紧哄她:“那不是怕你家里人担心嘛,来来来,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我分你一瓶。”   幸亏自己辣椒水多带了一瓶,还能匀出来给蒋曼曼。   蒋曼曼哼了一声:“小看人了不是,我爸说了,这个事我必须去。既然都要管了,哪里能够半途而废?”   乐宛忙点头,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辣椒水上。蒋曼曼听说了用法,就更信心大增,拿着一瓶辣椒水好比拿了什么护身符一样。   到了黑石大队,乐宛就觉得难办了。   黑石大队的队长看上去就是个淳朴的乡下汉子:“领导们啊,真不是我造孽。是那些知青们太娇气,下乡来之后就整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难受的。我们是农村,谁不下地能吃上东西?早几年难过的时候树皮草根也是啃过的。偏偏就是这些知青,下来之后就逃避劳动。我给她们安排了活,她们也不干。还扬言要去告我!”   他抹了一把眼泪:“我能怎么办?不干活就给她们分粮食吗?到时候社员们不得戳死我的脊梁骨。谁知道我这样两头为难,还是被人家告到上面去了,前天县城的领导才来过一次,把我翻来覆去的那个查啊。早知道我才不当这劳什子的大队长,吃力不落好!”   乐宛冷眼旁观,这人真是长了一张好脸,淳朴的样子还挺能糊弄人。   其他几个都不信,人都讲究一个先入为主。   那女知青在梧市举牌子,喊得嗓子都快冒血了,分明是有天大的冤情在。   吴元跟这个叫孙大良的干部虚与委蛇:“我们也就是来采访的,不是什么调查的领导。主要前段时间那个叫方莹莹的女知青去梧市,我们梧市人民都很关注她的后续。”   孙大良也不含糊:“公是公,私是私。我也不至于跟女知青们有什么为难。方莹莹还在地里干活呢,你们要不就等一等,等她回来就能采访她。”   吴元点头答应,乐宛却想出去看看。   孙大良笑的无奈:“成,你们随便看。我是问心无愧的。”   这样一副坦荡样子,任谁说都是个正直的干部形象。   蒋曼曼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还真是自己弄错了?真是方莹莹故意诬告?   乐宛才不会被这些表面文章唬住,自己跑新闻的时候,前头笑脸对人,背后就找人阻拦采访过程的大有人在。那些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体面人,什么恶事都敢干。   几个人分开行动,陈栋带着相机去村里照相,吴元去地里看人劳动,蒋曼曼去找几个妇女了解情况,乐宛就在村里到处看,寻思着从哪里下手。   黑石大队的风貌要比前面去过的两个公社更差,村里树都没几颗,基本上全是土房子。还有几个看上去五六岁还光着屁股跑的小孩子。明明刚过夏收,按理说这时候正是好过的时候。   但看几个孩子都是穿个破破烂烂的上衣,下面啥都没穿,脑袋大身子细,看见生人就往前凑。   乐宛把他们喊过来,数了数人头有六个。   她从口袋里拿出五块糖,在几个孩子面前晃了晃。   “来,姐姐给你们糖吃,但是要你们回答姐姐的问题,谁答的好就给谁发糖吃。答的最不好的就没有糖吃。”   几个孩子都含着手指头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乐宛也没有上来就问方莹莹的事。   “你们爸妈都叫啥给我说说。”   “我爸叫大柱子!”   “我爸是二狗!”   “我爸搁那头堆秸秆呢!”   ……   乐宛耐着性子:“那你们妈呢?”   “我妈在家里纳鞋底。”   “我妈跑了,我爸说等她回来打断她的腿!”   “我妈生我时候就没了。”   ……   乐宛心里觉得不对劲,六个孩子,四个没妈?   “那你们家里还有谁啊?”   “还有大伯!奶奶!”   “爷爷!小叔!弟弟!”   ……   乐宛心头大震,村里没女孩吗?怎么家里人说起来都是男丁和上岁数的女性。什么姑姑小姨大姨的都没听孩子们说。   “你们长大梦想是什么啊?”   “什么是梦想?”   “就是你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养牛!家里养个牛,媳妇就不会跑,到时候我就能有媳妇了!”   “我要找个有文化的老婆!我奶奶说了,当妈的聪明,才能生聪明儿子!”   ……   到此,乐宛也不想再问了。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这件事可比别的事大多了。不能在几个孩子面前暴露。   她又拿出来一块糖,挨个发下去。   几个孩子都心满意足的走了,只留下最后一个小男孩,他是这群孩子里最壮实的。   他捏着糖悄悄凑上来:“姐姐,你叫什么啊?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你过门!”   他看了看手里的糖,颇为不舍的递过来:“糖给你吃!我爸说了,要对媳妇好。”   乐宛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糖你自己留着吃,你给我说说你家在哪儿,到时候我嫁过去好认认门。”   小孩子看自己糖跟媳妇都能兼得,开心的不得了:“我叫大康,住在村头那户,你看见那个大榕树了吗?那就在我家门口。”   乐宛把他哄走,约定过几年就上门当他媳妇。   其他几个都回来了,除了陈栋拉着一张脸,蒋曼曼和吴元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蒋曼曼:“看着这里穷,人倒是都挺朴实的。那几个妇女都很好说话,还给我一把花生呢。”   吴元也说:“都在地里劳动,各司其职,看不出问题。没准真是咱们想多了,这里的生活也很稳定。刚才我还在地头看见方莹莹了呢,老老实实在干活。”   乐宛却鬼使神差的跟陈栋对视了一眼,陈栋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都是压着的怒火。   哪里是正常,越是正常,越不对劲。   吴元:“没事也好,不瞒你们说,我来的时候心里都虚,这里的情况一个闹不好就是大事。现在没事了也行,咱们少一个选题,人家也能有个平顺的生活。”   蒋曼曼问其他几个人:“咱们要不先回去?这里既然没有事,也没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们坐车过来,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到黑石大队,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要是现在就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班车回梧市。   “我觉得还是等等……”   “先不急着走……”   乐宛跟陈栋同时出声,两边都有些心里发寒,也顾不得这种巧合。   “咱们既然来了,就再等一等嘛。这时候就算过去,也不一定就能赶上最后一班班车。”   乐宛补充道:“既然来了,还是听一听方莹莹说的话嘛,到时候咱们也好回去交差。”   吴元、蒋曼曼见他俩都如出一辙的坚持,也就同意了。   大队长孙大良一点不见厌烦:“那感情好,你们也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乐宛:“不忙,我们有规定的,不能在外面吃东西。所以都自己带了干粮。再说你们种庄稼不容易,我们也不差那一两口的。”   不怪乐宛多个心眼,这人要是蠢,那就容易有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错觉,要是又蠢又坏,那杀伤力就堪比核、蛋,反正没他不敢干的事。   说起来自己四个是梧市来的记者,但这年月失踪四个人一点都不难,回头就说他们早早就离开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劫道的给堵了,那是怎么都说不清的一笔糊涂账。   乐宛从包里拿出来一沓饼子,还有几个咸鸭蛋,又从老乡那里打了点水。   这点饼子和咸鸭蛋还是被她事先放在A大房子里的,她这几次养成了习惯,只要往外跑,就事先弄点吃的放在另一边。要不然忙起来连个饭都顾不上吃。   吴元虽然没发现异常,但是乐宛和陈栋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显然说明了这里不正常。   几个人默不作声把东西吃了,然后又借了黑石大队的废弃知青点做晚上休息的地方。   等到方莹莹终于下工,乐宛看着不论吴元怎么保证游说,对方都是呆愣愣的。   问就是点头微笑:“前段时间是我糊涂了,想要逃避劳动才去告我们大队长的。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我们大队长对我们照顾了很多。我也想明白了,我们下乡就是为了建设,哪里能怕吃苦受罪?”   乐宛看她标准的笑容和回答,推开吴元换自己上。   “你们这一批下乡是多少个知青?”   “五个吧,时间太久我记不得了。”   “前一批呢?”   “不知道。”   “知青点为什么有废弃?回城的知青有那么多吗?”   “……这我不知道,你得问我们大队长。”   “你们下来的男知青有几个?”   “有十几个吧。”   ……   一番问答下来,方莹莹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乐宛不忍心为难她了,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还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现在她这样逃避也实属正常。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乐宛也不多说就把人放走了。   晚上又拒绝了盛情邀请的大队长,乐宛几个早早睡下。   等到月上中天,乐宛准备起床把陈栋给弄醒,这时候能干这事的,就他一个。   一睁眼,却是三对亮晶晶的眼睛,合着都没有睡。   蒋曼曼:“虽然我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感觉就是不对。乐宛,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第六感?”   吴元点了一支烟:“说说吧,看来你俩应该是心里有数了。”   乐宛跟几个人坐到一处,凑在一起低声说道:“陈栋,你帮我个忙,帮我把村里的一个人给弄过来。”   乐宛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陈栋点了头,转身就像一只黑暗中潜行的蝙蝠,隐匿在夜色中。   乐宛对上吴元和蒋曼曼,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   “黑石大队这里,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第43章 调查(一) (一更)   听了乐宛简短的说明, 屋子里顿时就像是把时间按了暂停键。   废弃的知青点在村子里靠近山脚的地方,黑石大队背靠着山脉,后头的万峰山虽然不高, 但是再往外头就是山脉连着山脉。人在里头不辨方向, 走到老死都走不出来。   夜色氤氲开, 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 昏昏暗暗的,叫人心生压抑。   蒋曼曼声音艰涩:“你是说, 下乡来的女知青都被逼迫嫁给社员是吗?有的人不愿意就偷跑进山,然后就没了下落?”   乐宛:“不止, 这个大队的风气早就坏完了。我今天在村子里转悠, 愣是没有几个生女孩的家庭。从概率上怎么说也不应该, 咱们去其他的公社大队,遇上的虽然男孩多一点, 但还是有女孩的。这个村子规模偏小, 但怎么也不可能没一个女孩吧。”   吴元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头了,烫的他打了个激灵:“乡下人不知道去做B超查性别,那就是生下来之后……”   蒋曼曼带了哭腔:“怎么这样呢?咱们去别的公社, 也有重男轻女的, 但是多数人生下来都养了啊,也没说把女孩丢了。再说农村的小孩子都是见风长, 又不费什么,做什么连个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呢?”   乐宛给蒋曼曼也端了一杯水:“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疑点也不止这个。下乡的知青按说男女都有,很多地方知青们都抱团的很,女知青遭受了这样的迫害,怎么男知青都没个说话的呢?还有, 这里虽然偏僻,又离公社和其他大队远,但是每年也总会来外人吧,还有知青办的也会过来查看。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前几天他们县里的领导也来查了。他们怎么糊弄过去的?”   蒋曼曼和吴元都心里沉重,心里都各有猜测,但不论哪一种猜测,都对这些知青太残忍了。   乐宛也捏着手里的伸缩刺,细白的手指头压出一片红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怎么往下走呢?   大队长孙大良一看就是个心眼稠密的人,他们四个人如果留下查出点东西来,那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地方。要是就这样走了,证据不足,谁又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呢?   她自己倒还好说,实在不行就瞬移到A大的房子里去,怎么也不会遇到困难。但剩下几个人呢?要不还是把他们三个支开,叫他们先回去,自己悄悄留下偷摸查一查。拿到证据和证人再说?   正发愁呢,外头只听见一声轻巧的翻墙声音。   陈栋瘦弱的身板扛着一个堵了嘴的女同志进来了,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文气书生背个人还能翻墙。外头月色映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竟然带上了点肃杀的氛围。   把人卸在正屋的椅子上,陈栋端起桌子上的水就灌下去。   吴元和蒋曼曼都还摸不着头脑,扛来的人瞪着眼睛,头发散乱,眼睛都是愤怒。她长的也一般,看上去就二十出头。嘴里塞着毛巾,陈栋刚把她放下来她就挣扎着要往外跑。   乐宛从兜里掏出纸笔,把油灯拿到自己面前。   “你是知青吧,哪一年下的乡?”   对方听见这话就一震,反应过来之后就往外挣扎的更厉害。   “我来猜一猜,你应该是下乡比较早的。或者说你是发现村子秘密比较早的。所以你在认识到自己出不去的时候,就很麻利的给自己找到一条道路。那就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挑一个最好的嫁掉。当然你也如愿以偿了,你男人应该对你不错,你也好命,第一个就生了个男丁。在村子里安顿下来。我说的对吗?”   “你儿子叫大康,今年才三四岁,你就想让他一直过着这种驴一样生活吗?”   “你是知青,你有文化,你当然应该知道外头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再贫困的地方,也有没有完全丧失人性的光辉。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你真的能过一辈子吗?等到有一天揭开这些丑恶,你还能自欺欺人的躲在自己营造的假象里假装幸福吗?”   对方依旧在挣扎,但却不是在往门口去,她泪流满面,挥舞着双手,像是要驱散人生的阴霾。   乐宛使个眼色,陈栋上前把她嘴里的毛巾取掉给她解绑,又站在她身后,防备着万一她高声叫嚷,就一记手刀把她弄晕。   乐宛等她哭了一会儿才递过去自己的手帕:“现在给你个机会,你也可以尝试着相信我们。我既然能查到你头上,那说明我已经对你们大队有了些了解了。你也不用再跟我掩饰什么,不是你的错。”   女知青颤抖着嗓音:“你真的能把我们都救出去吗?”   乐宛郑重其事:“我以我的生命保证。”   女知青平复了心情,才颤着声音娓娓道来。说的时候她紧缩着肩膀,像是有什么害怕的东西萦绕在她四周。   “我叫宋春梅。是八年前自愿下乡的知青,也是比较早来的。”   “刚来的时候,这里还很正常。最起码在我看来,这里的村民虽然愚昧,但好在淳朴。大家都上工,赚工分。偶尔有胆子大的社员和知青,还三五不时的结伴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改善伙食。虽然跟我想象中的建设不太一样,但好在大家相处不错。”   “后来出的问题根源是在这一任的大队长身上,孙大良当上队长之后,刚开始也是照常下地赚工分,然后往上交粮食。谁知道中间有段时间比较旱,黑石大队不邻水,别的村子还能靠河水续一续,黑石大队中间就耽搁了几天没有浇上水,后来那一季的庄稼就不成了。就算是紧接着下了好几场雨都没救回来。”   “粮食不够,孙大良不愿意往上报,觉得同在一个公社,别的大队都出这种事,就他的大队出了事,怕公社上说他。书记跟他是同姓本支,又岁数大了,也基本听他安排。所以那一年的粮食也是照着别的大队一样交。”   “交完那一年就断粮了,孙大良把村里的储备粮按人头分,知青拿的最少。”   “人们都不服气,觉得他干的不行,准备往上告把他的大队长给他抹了。”   “孙大良心里害怕,于是就生了个歪想法。他在山里头弄了个大石头,瞎胡搞了一通,又叫一个说是通灵的婆子来看。那婆子被他收买了就满口胡言,说他们靠山,得有阳气镇着才好。说那一季的庄稼出事是因为村里女的太多。”   “孙大良这套说辞信的人也不多,但孙大良混账的很,他故意把储备粮分着放。有一家信的,把够年岁的女儿赶着嫁到别的大队了。转头那户人家就在家门外头不远处找到一个地窖,里头搁着粮食。”   “就这样,陆陆续续的,很多家把女儿嫁出去或者把家里小女孩过继给别人之后,村里的粮食就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有人迟疑,但也没有人愿意出头去告发他了。”   “那一年我们知青就有几个去公社上告孙大良的,但不成,没有证据。来了人调查也查不出来。村民们都不配合,怕不听孙大良的,家里粮食就没有了。知青也被批,后来都弄去挑粪干脏活累活。”   “因为都把女的赶走了,村里人口少的多,粮食也将将够过冬。翻过年很多人都信了孙大良的鬼话。”   “生了丫头,狠心点的就丢到山里去,稍微善心点的就把丫头过给外头的亲戚。”   “连着这样过了两年,问题来了。”   “村里适龄的男人多了,但却没几个适龄的女的。想结婚的找外面大队,人家都不乐意嫁过来。说是这里地方偏人又穷,还名声不好,生了女儿都不要。村民们又不乐意了,去找孙大良的麻烦。”   “孙大良就说,怎么没有适龄的,知青不就是?年年都来新的知青,个个都是十八九岁的适龄女性。”   “那时候其实知青们是有察觉的,尤其女知青上工都搭伴,不敢落了单。”   “第一起事件发生的很快,有人吃准了孙大良不管,就把一个女知青拖回自己家玷污了。”   “事情发生之后,知青们都闹起来要找孙大良的麻烦。孙大良装作很无奈的样子,不停的给知青们许好处,安抚知青。另一头还找人给那个女知青做思想工作,劝说她。”   “最后,那个女知青嫁了。知青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现在想想,孙大良打的就是个温水煮青蛙的主意。第一个做出暴行的,没有得到惩罚,那第二个第三个也不会遥远。毕竟失败也不算什么,成了自己就能不花钱娶一个有文化的老婆。这样的选择放在那些娶不到老婆的人面前,有几个能不动心?”   “女知青嫁了一个又一个,也有人不愿意的,说是要去告孙大良。结果转头人就没有了,说是她自己乱跑进了山。”   “我也是打那时候起,才惊觉这里的风气已经烂了,救不回来的那种烂。只能匆匆挑了个男人嫁掉。”   “这些年来来往往的知青,孙大良每次都挑那种家底不厚的偏远地方过来的女知青。这样人到了这里好拿捏。来的男知青一次比一次少,现在也只有十几个。”   “男知青也有帮忙的,但是现在基本上不行。知青点盖在村子正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再加上嫁掉的女知青也多,男知青中间有几次出去告,后来都不了了之。”   ……   乐宛插了一句嘴:“那来人调查,孙大良怎么糊弄过去的呢?还有失踪的女知青,他怎么应付?”   宋春梅苦笑一声:“怎么应付?整个村子都帮着孙大良遮掩,谁来都没办法撬开。知青要是跑了,那谁来当他们的便宜媳妇呢?至于失踪的女知青,又没有照片,来人调查的时候就叫一些社员或者已经嫁出去比较安分的知青去冒充。谁还能拉着人挨个对应?男知青倒是想说,但是一碰来检查的领导,孙大良就把他们全关在地窖里,闷晕过去都不在乎。再叫社员假扮男知青糊弄过去就是。”   乐宛冷静了片刻,把纸笔摆在她面前:“感谢你这么坦诚,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证据,另外的人证我们会再找,就算出事也不会供出你的。你愿意写下这里的情况吗?”   宋春梅冷静了一瞬,吴元和蒋曼曼都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只见她突然眼神锋利,把手指凑到嘴边,淋漓的鲜血绽放在纸上。一张四开大白纸,转瞬被她的血书填满。字字泣血。   宋春梅脸色苍白:“这是我能为她们做的最多的了,你们一定要把这些人都给抓起来。”   乐宛不禁动容,蒋曼曼和吴元忍不住给她鞠了一躬。趁着夜色,宋春梅叫陈栋陪着回了家。刚才陈栋把她弄来的时候,是直接把她当家的给迷晕了,宋春梅也担心他是不是已经醒来在找自己。   转过头四个人坐在一起,都僵着一张脸。   蒋曼曼着急:“我回去跟我爸说,叫他带人来,把人都抓起来一个个审!我就不信没有人吐口!”   不等乐宛泼凉水,吴元就开口了:“你还是别给你爸找事了,这里又不属于梧市,再说你不怕这些人反告你爸仗着权利迫害贫农?”   蒋曼曼有些丧气,自己要是说了,以蒋为宁的脾气,肯定会直接过来端,哪怕他知道落不到好。但是当女儿的,哪儿能看着父亲往坑里掉?说来说去,这也是她自己的事,没道理叫父亲来承担风险。   “还是我留下来……”   “你们先走……”   乐宛跟陈栋互相看一眼,又各自开始争取。   “我留下来找人证,你们带上物证出去,按时带上人来就行。”   “我的体能素质最过关,还是我在这里等着。”   吴元又拿了新的一支烟出来:“于情于理也该是我,乐主任是来帮忙的,断没有让她留在这里的道理。陈栋你又是新人,蒋曼曼是女孩,怎么说也该是我这个主任打头阵。”   蒋曼曼也凑上来:“选题还是我先提议的,当然是我从头跟到尾。”   眼瞅着讨论不出来个结果,而且即将场面失控。乐宛迅速叫停。   “明天起个大早再说吧,都好好想想。”   *****   次日一早,吴元起床之后就看见桌子上压了个纸条,慌里慌张把蒋曼曼弄醒。   俩人坐在桌子前面,面对着一张纸上面的两笔字,显然不是一块写的。   “我留下来查看,你们先走,明天带上人来。——乐宛”   “我去找她。——陈栋”   正对脸懵逼呢,外头响起孙大良的声音。   “吴主任!吴主任!”   吴元赶紧把纸条撕碎,丢在水里化开再把水倒进下水道里。   孙大良满脸笑容的走进来:“刚才乐主任跟那个小伙子前后脚来,跟我说他们着急赶最早的班车走,说还有事。让我们等你们俩醒了之后用拖拉机给你们送到公社去坐车。”   吴元赶紧应声:“她跟我说了,说报社还有事要处理。我跟曼曼也准备走了,你们这里的选题不能用,我们还得上别的大队去赶新闻呢!”   孙大良的笑容更多了:“我就说我们这儿没什么事嘛,倒是累你们白跑一趟。那你们先收拾?我这就去叫人把拖拉机开过来。”   等到孙大良出了房门,吴元才绷起脸庞。   蒋曼曼有点怕他这个样子,怯怯的问:“主任,那我们现在……”   吴元:“先什么都不要说,把东西收拾了走。”   希望他们俩能坚持到自己过来的时候。   昨晚乐宛把宋春梅的血书放在一个信封里,吴元把信封藏在包的最深处。这是他们出去之后能叫来人的关键。   收拾完毕之后,孙大良就过来了。   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   孙大良笑的爽朗:“来来来,帮人家拿拿包嘛。这还有姑娘家呢,有没有点眼力劲。”   两个小伙子嬉笑着上来抢包,吴元额角青筋直跳。但心知现在不好硬抢,真要连包都不敢给,那今天他俩估计是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不一会儿,两个消失在视线内的小伙子就又回来了。   孙大良笑嘻嘻的把包放在拖拉机上,招呼俩人上车。   等到坐上了拖拉机,他又看吴元脖子上挂着相机,稀奇的不得了。几乎是半抢的拿过去。   “这种好玩意儿我还没见过呢,吴主任,我就是个粗人,叫我看看也不坏事吧。”   说着说着只听见“刺啦”一声,不知道他按到了哪里,整个把底片都抽了出来。所有素材都被曝光了,显然拿回去也洗不了照片。   “对不起对不起,唉,我真不是故意的。吴主任,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吴元心头冰凉,这人要比想象中难缠一百倍。   昨晚就是为了防止原件拿不走,乐宛第一时间给桌子上的血书照了相,说若是保不住原件,就留下底片去洗。   结果现在,原件不知道搜没搜出来,眼见着底片是完蛋了。   怎么办?吴元在心里呐喊。   孙大良瞅着自己已经掐灭了所有可能性,也得意非常,顺利的把吴元和蒋曼曼送到了坐车的地方就跟着拖拉机回去了。   他经营了好几年,现在就是黑石大队的“土皇帝”,他什么都不怕。记者又怎么样?来了也查不到东西,真当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呢。行李里头是没搜出什么,吴元的衣服刚才他也凑上去摸过,底片也都给他们弄毁了,那个女同志的衣服薄,找不到借口凑上去,但眼见着那么小的衣兜也装不下什么。这一趟叫他们无功而返!孙大良得意的哼着民间小调。   吴元看着孙大良离开,赶紧开包检查,信封里赫然是几张白纸,再无其他。   他往地上一瘫,这可怎么办,废了那么大劲弄来的证据,就这样没了? 第44章 调查(二) (二更)   蒋曼曼跟着叹气, 手插进衣服口袋,却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吴元看她一声惊呼,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圆柱体。   胶卷!   吴元松出一口气, 定然是乐宛或者陈栋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 才故意弄了个小型的胶卷拍照, 拍完之后又换下来。小的胶卷不引人注目, 又放在蒋曼曼身上,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避过。   那照这样看, 原件只怕他们也拿走藏在什么地方了。   吴元心放下不少,这俩人一个塞一个的灵活机变, 明天能成事的几率就很大。   吴元带上蒋曼曼直奔梧市, 这次的事还是要让蒋曼曼的爸爸帮个忙。时间太紧了, 就他们俩去县城的话,走程序就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你推我我推你的浪费时间。还是让蒋曼曼的父亲帮个忙, 把消息上到省城,从省城到黑石大队更快。   另一边的乐宛出了黑石大队之后又悄悄折返,村子里显然是不能待, 还是从山脚绕过去, 在靠近废弃知青点的山里等着更方便。   她运气不错,在山坳子里找到一个小山洞。   刚坐下就见一道身影闪进来, 乐宛吊起心,把手里藏着的伸缩刺打开。每天只有一次穿越的机会,她要把机会留在危急时刻用。所以今天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按胎记的。   来人被她的刺险险刺中,声音急促:“是我!”   陈栋跟她如出一辙,都是背着一个背包, 穿戴整齐,山里雨多,刚淅淅沥沥的下过一阵,俩人为了避免留下脚印,都是脱了鞋走进来,现在都是一脚的泥巴。   乐宛干笑一声,赶紧把伸缩刺收回来。   刚才只有一瞬,陈栋也已经发现她拿的武器自己没见过了。看上去是精钢制成的,收在手掌里小小的一根,十分隐秘,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扎进去。放开之后却是很有杀伤力的一件武器。   本来想问她从哪儿弄来的,但又把话咽进去。想也知道她不会老实回答,那还问什么。   乐宛倒是不好意思的开口搭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能说他就一直没睡,半夜听见她起来就跟着起来了吗?   感觉有点怪怪的。   尴尬的气氛蔓延在这一个小小的山洞里,突然被“咕噜”一声打破。   陈栋看向乐宛,乐宛勉强的笑笑:“那个,还没吃早饭呢!”   这也不能怪她啊,昨天那一次机会用在过去拿吃的上了。今天这次机会又不能马上用,包里也没个吃的,只能干饿。   陈栋翻了翻包,里头就只有一个鸡蛋,他把鸡蛋抛给乐宛。自己转身出了山洞。现在才□□点钟的样子,要熬到明天,中间不吃点东西是不行的。   心里腹诽,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还脱了鞋在山里走,明着就是个柔弱的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非要留下来。   乐宛拿着鸡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男主突然间这样善解人意,搞的人很为难啊。   没过一会儿,陈栋就带着一把野菜和若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土豆回来了。   看见乐宛捏着鸡蛋不吃,还疑惑的挑了挑眉毛。   乐宛又看他从包里拿出来个饭盒,不知道怎么摆弄的,没一会儿就把饭盒变成了一个浅浅的小平锅。把身上水壶里打的水倒进去,再匆匆处理一下把野菜和土豆丢进去煮。   乐宛:!!!   你野生技能这么满点的吗?早说啊,那我前头一定求着你留下。   俩人就这样在山洞里看着外头雨幕一会儿下一会儿不下的,等到锅里的东西熟了,陈栋就先把土豆捞出来递给乐宛。   有了热食垫肚子,缓解了饥饿的感觉,乐宛也开始跟陈栋交流起自己的计划。   “我们现在能找的证人就是方莹莹,或者是男知青,另外还有就是已经嫁人的女知青,这三个方向都能当证人。最好是方莹莹,次一点是女知青,男知青的供词可能不太够。但是已经嫁人的女知青只怕顾虑会比较多,未必能够站出来。所以首要考虑的还是方莹莹。   而且在证人之外,还需要找到历年下乡的知青名单。因为早些年下乡的知青都是自愿下乡,名单可能不全。这几年的应该公社和知青办都会有留存,倒是不碍事。但是我总觉得黑石大队的所作所为,公社就算不知道那也难免会有点察觉,就凭这个女婴出生率就不正常。所以我觉得保险一点的做法,还是在黑石大队找一找。避免最后他们狗急跳墙把名单毁了。”   陈栋点了头,却不赞同她说的找方莹莹。   “你有没有想过方莹莹的问题?”   “方莹莹可能是被孙大良给吓唬了,但是她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问题?”   陈栋有些沉默,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孙大良拿什么吓唬了她?你有没有想过?”   “她前头分明很坚定,知道县里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一个人跑到梧市去举牌子。这样一个坚定的人,孙大良用什么要挟住了她?”   乐宛只觉得心里像是多了一口井,神志往里面掉的停不下来。   “你是说……”   陈栋看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乐宛是个很温和的人,至少面上她是个很温和很好说话的人。但是现在她整个人像是手里那根伸缩刺,充满着寒光的冷意。   “……那……你知道她们关在哪儿吗?”   陈栋也有些于心不忍,乐宛今年十六岁,下乡的知青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小的十六,大的也很少超过二十。明明都是应该盛放的年纪,却要面临这样的地狱。   “我已经初步瞄好了地点,大概也就是那几个地方,一会儿去查看一下。你就不要出去了,在这里好好待着。既然事情到了现在这样,咱们就不用再找什么证人,明天直接接上头把人带去过去就行了。名单我今天去找一下,宋春梅的血书你应该是藏好了,有那个当证据就已经足够。”   乐宛默不作声的点头,纵然心头发恨,她也不会行差踏错,陈栋的做法是目前的最优解。   “这个你拿着。”乐宛把手里的伸缩刺递过去,自己不去村子里,那今天的瞬移就能用上。这个刺对自己用处不大了。   陈栋挑了挑眉,从包里拿出一把短小的军刀。   “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在这里不要跑出去才是正事。”   乐宛的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来,心里想着,呸,谁担心你来着。那是怕你折在这里,回头女主再因为你没了而发疯。话是这样说,但是乐宛还是悄悄红了耳朵尖。   *****   过了大半天,暮色逐渐降临的时候,陈栋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也很有用。   “名单在这里,我背了下来,这是默写的。”   “人应该是关在村子南边的一户人家的地窖里,我看到周围的人数多的不正常。而且那边还围坐了好几个妇女在纳鞋底,说是纳鞋底,但是她们时刻在盯着那户人家的后墙和门前的大路。我昨天去查的时候,她们分明不在那个地方。应该是为了方便看人才过去的。”   乐宛把名单揣进怀里,又拿出了两块饼给他:“昨天剩的,我还以为没了呢。没想到还剩了几块。”   等到天色终于暗下来,两个人把包背起来,鞋子穿上。山洞里的柴火和痕迹都抹去。   孙大良这人不好对付,白天陈栋的行为虽然流畅,但难保会不会有什么马脚。俩人都是谨慎的人,不准备在山洞里过夜。   乐宛和陈栋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摸着找到了山洞。   孙大良举着火把冷着脸,身边的人进进出出搜查了一遍。   “没有什么痕迹,山洞里很正常。”   孙大良心头狂跳,自从昨天那四个人来了之后他就这样了,总是觉得心里不安。   今天晚上更是如此,眼皮狂跳不说,连进门都被门槛绊了一跤。   早知道就不该把那四个人放走!荒山野岭消失四个人再正常不过了,谁来查也赖不到自己头上。再说,还有村里的人给他打掩护呢。   都怪老书记,非说这里面有狠角色,叫他不要惹事,混弄过去把人哄走算了。   现在人是走了,但他这心就没个安定时候。   “队长,咱们还查吗?”   孙大良一脚踹过去:“查个屁!人要不在这里,那就是进山了。天都黑了,山里多危险呢。说不准早叫狼给吃了,咱们还费个什么劲!回去!”   但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把旁边的人叫过来。   “你回去,给二痦子说,叫他把那群娘们换个地方。换到村东边没人去的废屋子里去,交代好,最近不太平,把人给看紧喽!”   边上的人赶紧答应了,小跑着去找二痦子。   孙大良吐了一口吐沫,都怪昨天那个眼神利刷的小娘皮,长的倒是怪好,就是嘴皮子利索。又神经兮兮的,弄得他也跟着神经紧绷。   乐宛跟陈栋在山上随便找了个开阔的地方,这一夜只怕是睡不成了。乐宛也没心情睡,躺在地上看星星。   也不知道乐祖他们几个怎么样了,自己说好今天就能回去,也没按时回。希望他们不要太担心。   陈栋坐在那儿擦着小军刀,嘴唇抿的紧紧的。乐宛也不晓得他怎么突然又有点生气的样子,不过还好了,乐宛对长的好的一般是有一些宽容度在的。而且对方今天早上还给自己一个鸡蛋呢。   “你在想什么?”   陈栋擦完正面擦反面,把一把刀擦的亮的跟刚开刃一样。   “我在想,现在挺没意思的。”   乐宛生平一大爱好就是给小鲜肉当人生导师,现在算算岁数也差不多,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得有三十大几了。   她拿个怪阿姨的语气循循善诱:“什么没意思?”   “黑石大队这样的,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个。咱们救了一个,还能救了所有吗?那么多人的付出,建设的未来就是这样的吗?”   乐宛正色道:“陈栋同志,我要郑重的给你说明。黑石大队是个例外,全国上下你都数不出来几个这样的。再说你忘了咱是干什么的吗?到时候报道往外一撒,就能改变很多人的未来。”   陈栋:“那又怎么样,天下不平事,何止一件。”   乐宛:“天下不平事,能扫一件是一件。陈栋同志,生活是问题叠问题,国家也是。”   *****   吴元和蒋曼曼到了梧市就把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蒋为宁,蒋为宁惊怒之余,把消息上到了省城某位军区领导。   于是,整个过程像是加了润滑油一样的快速。   第二天一早,吴元蒋曼曼和黑石大队上头县城的领导带上几十个公安和民兵一并赶到了公社。   公社书记抹着头上的汗,要死了,这次的阵仗这么大,孙大良这货到底是捅了什么篓子。他对黑石大队的事了解不多,但是眼瞅着孙大良就不是个好的。但黑石大队这几年抱团的很,自己也不好去直接管。   县城的领导也是满头汗,省城的大领导亲自打了电话来,他能不重视吗?只盼这事没有这俩记者说的那么严重。   一行人到了黑石大队的时候,孙大良已经带了乡亲们在村口等着了。   一听来人说要把知青们都聚集起来问话,孙大良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一半,他赶紧诉苦。   “领导啊,这知青下乡之后自愿跟我们社员结婚,这也违法吗?咋还弄这么大的阵仗呢?”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自愿?未必吧。”   陈栋背着包,手里拿着宋春梅的血书和自己弄来的名单。   “孙大良,你涉嫌逼迫知青嫁人,非法囚禁知青,玷污侮辱妇女,并且可能涉嫌杀、人。证据和证人都有,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孙大良额头的汗滚滚而下,他还在装着温厚:“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知青嫁人是人家自愿的,非法囚禁什么的,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敢呢?再说你说的证据就这两张纸,证人呢?”   幸亏昨天晚上他转移了那群知青,否则现在真是要完了。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帮腔。   “什么囚禁知青,我们咋能干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大队长做人多好,凭什么你们污蔑他?”   “莫不是看我们黑石大队好欺负,故意的吧。”   ……   直到有个公安对天放了一枪,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跟着来的领导已经快疯了,这个年轻人出来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囚禁,侮辱,还杀、人的,县里之前派人来查过的,这么大事都没看出来?   蒋曼曼和吴元也呆了一半,怎么过了一天就这样了?   蒋曼曼凑上去问:“陈栋,怎么就你一个,乐宛呢?”   还不等陈栋回答,只听见“咻”的一声,一个小型的土炮烟花在半空中绽开。   陈栋指着村东头的烟花说:“那呢。”   孙大良看他指的方向就被吓瘫了,怎么会!?他们怎么知道人藏在哪儿的?!   一群人看他这样子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浩浩荡荡就往村东头去。   离着老远的距离,乐宛站在房子旁边的大树下,看着来了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陈栋心下一动,低下头不再看她。只觉得像是在花树下走,被掉落的花苞砸到了头,带着些甜蜜的疼痛。   *****   解救出来的女知青有七个,另一边还救出了十几个男知青。   被救出来的女知青穿着破衣烂衫,木然的看着周围,直到看见人群中被公安押着的孙大良。几个女知青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声音。   冲上去就对着孙大良拳打脚踢,她们完全没有了语言,只凭本能流着眼泪嘶吼着,手脚并用的想让眼前这个恶魔下地狱。   幸好来的公安人数足够,把整个大队的人都聚集在打谷场上。   县里的领导也不忍耳闻,任由那些女知青又哭又打,把孙大良打的站不起来。   村里的村民也傻了,这次显然是来真格的,刚开始他们还想犯浑,结果一个公安上来就是一梭子,直接把带头闹事的人胳膊打了个对穿。   人非草木,这样的惨事,让人不能不恨。   后面的事情就顺畅许多,人证物证都有,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县里领导的预计,于是当天县里一把手就到了,省城也派了检查组来。   经过调查,黑石大队这些年共计下乡知青四十六人,男知青十四人,女知青三十二人。其中女知青有二十一个已经嫁人,剩余的十一人中,七人被囚禁虐待,五人失踪。   这样的数字下,孙大良枪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其他曾经强迫女知青的都被知青们一一指认,再等待判决。   方莹莹也被救了出来,她一把跪在乐宛几人的面前,泪流满面。   乐宛悄悄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陈栋,拽着蒋曼曼和吴元往后退。昨天她就觉得不对劲,陈栋这人一副冷情样子,好像活了十几年就看破了红尘,对一切都很没兴趣。也不知道女主后来是怎么治愈他的,但现在看起来可真叫人说不上来的不爽。   面对方莹莹的感谢,陈栋纠结了半天才把人扶起来,他对这样的感激不知道怎么回应,偏着头找乐宛他们。乐宛赶紧拉着俩人跑了,留他一个人应付。   接下来还有不少女知青和男知青过来感谢他们,陈栋也从刚开始的局促不安到后面的稍微习惯。   知青们刚从噩梦中醒来,县里的领导跟他们一个一个道歉,孙大良被打的昏迷不醒,被人抬去监狱,其他村民也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被拷走。   山间风雨已过,太阳悄悄爬了出来。这一天是个前所未有的好天气。 第45章 心虚 (一更)   县里的一把手笑的很勉强, 尤其是面对闪个不停的照相机的时候。但是他不敢上前阻止,毕竟能把消息直接递到省城的人,背后的能量自然不是他一个县城的领导能撼动的。   本来乐宛想要提醒陈栋, 不要把女知青的脸照上, 这件事还需要扫尾, 受害者也需要有新的开始。   但观察了一会儿, 乐宛就发现,陈栋拍的大多是那些村民, 还有囚禁知青的地窖,甚至来的领导也被他拍了个遍。就是没有拍那些知青。   乐宛突然觉得陈栋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看着一副中二又冷酷的样子, 但家教和为人都很不错。本来乐宛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跟书里的男主一样, 现在看来人设早就差的十万八千里了。虽然不知道后面剧情怎么掰回来,但是现在的陈栋可比书里的可爱多了。   县里的一把手强撑着脸上的表情, 任由陈栋从各个角度给他拍照。心里苦涩不已, 谁他妈能知道下头有个这么大胆的狗玩意儿?日他娘的,丧尽天良不说,还把自己也弄得没个好名声。   宋春梅也在知青中, 跟周围或是欢呼或是哭泣的知青们不一样, 她的喜悦是真的,茫然也是真的, 其他还有已经嫁了人的知青也是如此。   她们有的已经生了孩子,有的还没有生孩子但是已经领了证。未来何去何从,突然成了她们心头又一块大石头。   乐宛想着,前头九十九都走了,最后一步没道理不去帮帮她们。   她跟陈栋说了几句,陈栋就上前去几乎是半强迫的把一把手拉到乐宛面前。   一把手今天就是来做孙子的, 连个重话都不敢说就被拉到乐宛的面前。   乐宛开门见山:“领导你好,我是这次负责报道这件事的记者,我想问下你们后续的打算,包括这些知青和黑石大队的后续处理。”   一把手缩手缩脚,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我们是打算把知青们都给打散统一再分配到别的地方去,黑石大队也会安排新的书记和大队长,从外头调过来的,肯定能处理好后续的。”   说着还怕乐宛写一些对他不利的话,赶紧表明决心。   “我们县里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知青们的未来安排好,也会尽快督促底下的公社自查自纠,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乐宛觉得他算是有心了,毕竟现在知青回城不是他能决定的,能想到把人打散分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也算是动过脑子。   “那不是还有知青已经有孩子了吗?她们愿意走吗?”   一把手:“这还不清楚,刚才我们去问她们,她们也只是在哭,说不出什么。”   平心而论,站在乐宛的立场上,并不建议知青们因为孩子留下来。不是出于自愿结合而生下来的孩子,就算被那点骨肉亲情维系着,也不能磨灭曾经受过的苦。   只是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乐宛也不能替所有人都做了决定。   “那我给提个建议行不?”   “被囚禁的七位知青,把她们都打散分开到各地可以,同时也希望知青办能联合你们一起,给她们一次选择改名的机会。改名之后她们的信息不再互通,七个人去往的地方彼此不需要知道,档案里不要留下这次事件的记录。”   “剩下的已经结婚的知青里,没有孩子的可以参照上面的选择,有孩子的让她们自己决定。但要说好,就算是为了孩子留下来,他们的父亲也不可能因此得到宽恕,但凡干过坏事的,该坐牢坐牢,该下劳改农场就下劳改农场。要是有的知青想要带着孩子走,那也希望你们行个方便,让知青办给她们挑个人员关系不复杂的地区。同时,她们的婚姻关系全部作废,就算那些人渣有出来的一天,也不能拿婚姻关系说事。”   “男知青那边也希望你们派人好好做工作,当然也要封口,把男知青也打散到各地,不要叫他们互相之间再有联系。”   “黑石大队该判的判,再来的领导也要严抓这些消息,这件事我们会往外报道,但我们会隐去受害者的名称,全部用化名代替。所以希望你们控制好这块,不要再给知青们造成伤害。”   “这件事的经手人员需要一对一的进行说明,别把知青们放在一起说。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要让她们被别人的想法给携裹着做决定。”   这些想法是乐宛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从不高估任何人的善意。就比如现在,知青们很惨,过的很不容易,也都很抱团。   但是忘记噩梦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这些事情统统抛开,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若是这些事情没有从头就掐灭传播的根源,那以后难保不会出现知青之间的矛盾。男知青们也有十几人,他们若是出去随口说上一两句,那对女知青们是莫大的伤害。   一把手倒是很意外她这样提议,毕竟他已经做好了被全国人民唾骂的准备了。现在乐宛突然说可以化名,那不就是给他判了个缓刑?   乐宛看他那么高兴,心里给他点个蜡。哥们你倒是想的怪美,我要是把你化名了,刚才陈栋给你拍的照岂不是白拍了?   报道要做,受害者不用真名,不用照片。但是这些犯了事的村民和他这个一把手,到时候照片肯定洗的大大的往上登。要不然什么信息都没有,自己就报道了个寂寞吗?   照顾知青是自己不忍心,照顾他一个看上去快一百六的大男人他配吗?听宋春梅说县城来人调查,来了吃喝一顿就走了,摆明了就是觉得知青们事多不想管。管他谁的账,记他一把手身上总没错,谁让他没做好工作呢?这里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发展成这样的,这么长时间,偷跑出去的知青也有好几个去告状的,就是他办事不利。   一把手转头就去联系知青办的人了,乐宛的建议也很有可行性。现在首要的目的就是把知青们都安抚住,不然这些知青要是有一个不满意的,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乐宛几个人又在黑石大队待了两天,这才启程回梧市。   报道也是乐宛亲自写,赶了两个晚上,给知青们都过了目才加急送进梧市印刷厂,赶着最新一期报纸发出来。   乐宛更是大手笔的直接加印了原有订单量的三倍。   倒不是她想挣钱,而是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捅出梧市去!她不知道全国还有几个像黑石大队这样的地方,也许是像陈栋说的,天下不平事,何止一件。但是自己遇上了,就得少不得跟老天掰掰腕子,看自己能平多少件!   报纸发出第一日,梧市人们开始互相传阅,议论纷纷。   报纸发出第二日,《梧市早报》多了两倍的订阅,还有人没订但是指明要买这一期的报纸。   报纸发出第三日,省报将电话打到了《梧市早报》,想要询问事件当事人做一个报道,但是被吴元给坚定的拒绝了。   报纸发出第四日,连周边的省市都知道了,一时之间,《梧市早报》的电话都被打爆。   ……   终于,又过了几天之后,这篇报道震惊了全国。   报道中,乐宛将事件写的惊险又骇人,知青们的遭遇也让很多人忍不住的气愤。城市人让自己的孩子下乡,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很多家里有孩子下乡的都围着当地的知青办,非要一个说法。   各地的知青们知道了,也联名请求给他们一个保障。现在下乡就跟盲婚哑嫁没多大区别,遇上什么样的村干部全凭运气。好的能填饱肚子受人尊敬,不好的就遭受身心的双重打击。   这种情况下,没过多久中央在核实了黑水大队的事件真实性之后,也给出了安排和处理。   所有的知青结婚都要经过知青办的人员现场询问,如果知青不是自愿的就不予办理。侮辱女知青的,一旦罪名做实,就立刻枪、毙没商量。各地知青办除了办理当地知青下乡,也要对外来知青做好访问,出现问题及时解决……   而原来的黑水大队,一把手参考乐宛建议的处理方式已经很全面,中央就不再多做处理。但对其他涉案人员,统统加重了处罚,连着枪、毙了好几个,更是直接把祸首孙大良的枪、毙结果登在全国最大的报纸上,来抵消群众的怒气。   ……   同时,乐宛四个人都出了名。   乐宛是笔者,蒋曼曼是策划选题,吴元是责编,陈栋是摄影和现场记者。   宋春梅在事件发酵差不多的时候给乐宛打来了电话,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走。但是她也申请了调换一个公社,在中秋前就要带着男人和孩子搬家。   宋春梅捎来了知青们对乐宛的感谢。   不仅仅是把她们从噩梦中拉出来,也给了她们新的开始。   宋春梅说,很多知青是选择了改名然后离开,也有几个跟她一样有孩子的,大多数是不打算再要孩子,少数人选择带着孩子到边疆去了。那里民风淳朴,想来也是个好去处。   乐宛皱了眉头:“不是说知青办是安排人员单个谈的吗?你怎么知道她们的下落。”   “我们晓得的,只是各自随便说了几句,后续分去哪里,除了那几个带孩子走的,别的我们都没互相说。改成什么名字也都互相不知道。”   乐宛为他们考虑了方方面面,没道理她们就那样不知好歹。纵然大家都产生了深刻的友谊,但是既然要从地狱走出来,那就走出来个彻底。   乐宛这才放下心来,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后头过好过坏也是人家的选择。   下班时候乐宛就带上帽子去买菜,最近她名气稍微有点大,买个菜被认出来围着看,实在也是很困扰。   这则报道很出色,报社给他们分了四百块钱奖金,虽然乐宛就是个编外的,但是吴元依旧是按人头一人一百。   再加上印刷厂的第一季奖金也下来了,校对中心的营收很可观,乐宛拿了二百多的奖金。   所以她最近已经从小康阶级又往上迈了一大步,手里捏着将近四百块钱,还有了自行车和收音机。眼瞅着再来个缝纫机,三大件就凑齐了。   买了两只鸡、一刀肉、还有一小块牛肉和各种蔬菜,回到家时候乐宛自觉地轻手轻脚。   啧,气虚啊,前些日子说是去一天跑新闻,结果一下子四五天没回来。纵然第三天就打了电话给校对中心,叫马四特意跑一趟来跟几个孩子做了交代,但是几个孩子依旧提着心。   等到回来了,几个孩子都轮着番的关心她,关心了好几天,饭都不叫她做。每天连洗脸洗脚水都给她打好,恨不得给她背着走。   但是等到报道散开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开始闹别扭了。   乐宛也不晓得他们别扭什么,但是很自觉的开始装孙子。   “来小五,看姐给你买的什么,西瓜糖!供销社刚到的货呢,我给你买了一大包。”   小五理都不理她,自己一个人埋头撸猫。手底下那只大橘被他揉的大胖脸都变形了。   乐宛转头攻略小七:“七宝,姐姐给你新买了一顶帽子哦,天再凉点就能戴啦,你看,还是小鸭子的呢!”   七宝嘟着嘴,理都不理那只小鸭子,院子里的母鸡又孵了小鸡出来,七宝正蹲在鸡窝前头看。说来也奇怪,家里的各种小动物都对七宝有种谜一样的区别对待。要是换了小五,别说蹲在那儿看了,靠近点就要被啄走。   乐宛揉了揉鼻子,那……   “小六,姐今天给你做大辣片,你想不想吃啊?就是那种用豆皮做出来的哦,今天特地允许你吃五片以上!”   大佬六更不给面子,直接无视了乐宛,到她后面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撒到菜地里。今年夏天的丝瓜出了一茬又一茬,眼瞅着就是最后一茬了,大佬六不常浇水,准备等着丝瓜长老了到时候摘下来当搓澡巾用。   乐宛连连碰壁三次,心虚的无以复加。只能钻进厨房做饭。没一会儿就见大佬六进来了,自觉坐下给她烧火。   乐宛一喜,又发现喜早了。大佬六完全就是断线状态,一边烧火,一边在脸上写着“跟你不熟”。   只能郁闷的把饭菜做的更香点,白切鸡一只,上头撒上香菜麻油,再加一把炒熟的花生碎和芝麻碎,油泼辣子往上一浇,香味不霸道,却很悠长。   再把剩下的鸡做成鸡丝凉面,牛腩加番茄在砂锅里炖,小炒肉加二荆条,出锅前加一把蒜苗,浓烈的香味散在院子里。   一桌好菜,几个娃吃的头也不抬,就是没人跟她搭句话。   乐宛在维持长姐面子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中,依旧选择忍下去。她上辈子的家庭经验还是太少,前头几个孩子都听话乖巧的时候不显,现在闹起别扭来,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发脾气吧,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道的地方做错了什么事,那种心虚,叫人实在没底气跟几个孩子大小声。   吃完了晚饭,轮到乐祖洗碗,他洗完之后又跟乐果乐梵几个比了三个手指头。   三天了,也差不多了。   乐祖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中央,乐果乐梵也是,其他几个小的也是攥着拳头站的笔直。   本来在院子里坐着纳凉的乐宛干笑一声:“那什么,我想起来今天该我洗衣裳了吧,我先去……”   “今天是乐祖,洗碗跟洗衣服每天轮的是同一个人。”乐梵毫不客气。   “那要不先睡吧,我明天还有事……”   看着几个孩子认真的眼神,乐宛不自觉的就把语调降了下去。   行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乐祖先说话:“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无理取闹,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你闹?”   乐宛先点头又赶紧摇头,要死了,这时候承认什么啊。   “我就想问问你,你跑去采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你执意要留在那个村子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乐宛:我当然想到啦,但是我有金手指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下线。   但这话她不敢说,总觉得今天几个孩子都无比认真。   “你想过的,但是你就想了一小会儿。你觉得自己没事,你特别有信心。想着自己做成了就是帮助了别人,我们几个也一定会以你为荣体谅你。对不对?”   乐宛:……   “姐,我很多时候觉得你特别割裂。你对我们很好,也很尊重我们,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但你在面对我们几个的时候,不论是最大的我,还是最小的小七。其实你一直都有一种把亲情划线的感觉。”   “你好像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论是出去出任务,还是把三婶赶走,你都不太考虑你自己。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心里装了很多很大的东西,我们站在里面,并不能成为你的后盾。”   “就像这次的事,你回来之后就不跟我们说,还是我从乐梵拿回来的报纸上看到的。那么危险,你就没有一点考虑自己的念头吗?”   乐宛看着眼眶红了的乐祖,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能口若悬河的跟很多人交谈,也能瞬间想出很多解决问题的办法。但面对家人的质问,她却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我们确实还小,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是家人之间,不说所有都要坦诚,最起码也要知道彼此的安危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事,那你可是连话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的。我们甚至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梧市都传遍了,我们才能从报纸上看到你那几天做了什么令人惊骇的事。”   乐梵也加入进来:“你别怪哥说话难听,那张报纸拿回来,哥一看就急坏了,当时就想去问你有没有受伤。”   “姐,我始终不明白,你说着一家人要相互扶持。但是你为什么不把信任给我们。就算知道你要干嘛,我们也不会去阻拦的。但是你要让我们知道啊!我宁愿知道实情之后提心吊胆,也不愿意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连担心都不知道从哪儿担心起的傻瓜。”   乐宛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噎的她说不出话来。   乐果强忍着眼泪说道:“爸没了,意外咱们不能说什么。那你呢?我们要求也没有那么高,最起码你跟我们说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我们虽然担心,但也不至于不懂事到拦着你不叫去。我知道姐你有能耐,但是爸没能耐吗?意外一来,哪里分你什么能不能耐。”   剩下几个小的也跟着帮腔。   小五:“你就是不把我们当弟弟,所以才不跟我们说!你等着,我马上就长大了,长的贼高,到时候我就进印刷厂,天天跟着你!”   小七的大眼睛里狂掉眼泪,小六默默的拿着纸巾给他擦。   乐宛喉头艰涩了半天才沙哑出声:“……我的错。”   她说陈栋是个外冷内热的,那自己呢?难道不是个外热内冷的?她独自一个人过了太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前的她管这个叫自由。但是自由多了难免想要个家,但是现在有了家的她并不能立刻就适应。   纵然她装的再好,也叫几个孩子看出来破绽。   她就是这样,看着做人做事都圆滑,但心里就是执拗,要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把所有人和事情分的清楚,每一个角色她都做到完美,谁都挑不出来一个错。   日子久了,难免心就偏冷,热血上头能捅破天,面对亲密关系却手足无措。能从理性上分析所有事情,也能公平理智的教导弟妹。但是遇上事就装不来,她还是那种独自一个人的思考方式,不会去考虑自己的安危,也不考虑亲人的担心。   “以后不会了。”   去哪里会跟你们说,遇到危险会考虑自己如果没了你们怎么办,会在危险时候先考虑保存自己再想着解救别人。   她也是有家人的人。   乐祖几个得了她的保证就松了口气,挨个摸摸她的头表示原谅。小七也黏在乐宛怀里,最近几天气温也在慢慢的降,他们不上房顶也不会觉得睡不着了。小七也开始习惯性的往乐宛怀里扑,不怕热到她。   转头乐梵表示,为了表彰乐宛同志的知错就改,她准备给乐宛搞一张缝纫机票。   乐宛本来down下去的心情又提起来。   “你可真行啊,这才几天就倒上缝纫机票了?” 第46章 缝纫机 (二更)   乐宛不得不审一审这个丫头, 自行车票就算了,缝纫机票是要比自行车票还难弄到的。她就五十块钱的本钱,折腾这么久还没赔完吗?   乐梵哼了一声, 瞧不起谁呢, 五十块钱早叫她翻了好几番了。她现在说一句小富婆都不为过, 同年龄层面的没几个像她这么有钱的。   她跟那俩棒槌一块合伙, 拿了点本钱就收大件票和工业票,然后再在国营商店外头交易出去, 能挣个几块钱的辛苦钱。后头还是王辉说自己乡下有亲戚,有的时候乡下亲戚会托他带点工业券回去。这才又打通了一条路子。   乐梵也小心的很, 平时都是单线交易, 去拿钱的是一个人, 去给票的是另一个人,钱票不同行, 就不容易被逮到。   乐宛不得不感叹一句, 原书中老四乐梵就是脑子最快的,要是没那档子事,说不好她就成了个大老板呢, 现在看果真如此。才十岁就敢想敢干, 还能吃苦。   有了缝纫机票,乐宛就挑个好日子把东西弄进了门。   乐果已经蠢蠢欲动了, 马上又要换季,家里几个都长高了,衣服得现做。要是没有缝纫机,姐又要拿钱去找别人帮忙了。   有了缝纫机,乐果的热情就全朝缝纫机倾泻而去。   乐宛也不可惜东西,弄来一堆布给她练手。这个就没办法从四十年后买, 刚开始乐宛还买了点布料,后来她发现布料差别太大了。而且这年代不时兴那些小资产阶级的花布,敢穿出去的没几个。布料大多都是些暗沉颜色,亮色都是素净的不能再素净的。   所以乐宛就买了些花俏的布条回来给乐果,再从供销社买了些普通的布回来。   乐果也很独具匠心,那些花俏的布条叫她做成头花和手帕丝巾,再有些镶在衣裳上,恰到好处的给衣服增添一点点亮色。   乐宛美得不行,她妹妹就是能耐,缝纫机上手就会!衣服一件塞一件的漂亮!   中秋眼看着就在眼前了,乐宛最近也空了两期没去跑新闻。《梧市早报》现在可是红的很,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   弄得报社里的老油条们都动起来了,生怕新领导吴元的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再招来几个小年轻把自己的职位给顶替了。   这些老油条们到底在报社浸淫数年,乐宛那套他们一学就会,当即就开始跑新闻了。吴元也腾开手开始招新人。开玩笑,就这么点人,哪里够的上他要一日一发的心愿。   蒋曼曼跟着出了名,她妈也不催她相亲结婚了,她爸更是逢人就吹。弄得蒋曼曼最近都不着家,到处跑着找选题。   陈栋这头也跟吴元说要休息一下,实际上是孙大炮给了他消息,说刺玫已经到梧市了。让他最近赶紧把事情查起来,别光顾着搞新闻。   毕厂长还在那儿担心呢,生怕乐宛有了二心要换到报社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乐宛要是去,吴元肯定举双手欢迎。   所以在乐宛基本上没干什么本职工作的时候,毕厂长闷不吭声给她涨了十块钱的技术工资。没给她调高级工是因为她到底进厂不久,直接上到高级工怕有人吃心。   但这纯属是想多了,乐宛现在的名声那比原来大多了。   原来她是个能干的工人,现在她可是品德高尚的代表。   只要看过《梧市早报》的人,就没有对她不佩服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放在普通人家里还正上学呢,她就敢留在恶人窝里找证据和证人。还能迅速的找到关押知青的地窖,最后还善心的很,帮助知青们走上正轨。   乐宛心里有点虚,证据是陈栋找的,也是对方给的启发说可能有女知青被囚禁。   自己充其量就是用金手指做了个弊,先瞬移到四十年后,再指定地点瞬移到女知青们关着的地方。   但她一说话,群众们就把谦虚的帽子给她戴上了。   这么好的女青年,还不邀功,多难得啊!   乐宛索性不说话了,结果又得了个稳重踏实的美名。   乐宛:……   ******   这头乐宛名声传开,另一边的赵丽娟也收拾了家用,带着老的小的住进了文金钗租来的房子。   文金钗本来定了个玻璃厂的工作,但她不想去。她来梧市是有正事做的,可不是真的来当工人。   等到《梧市早报》在全国都打出名气之后,文金钗决定了,她要进报社。   报社能到处跑,方便查事。而且报社还跟印刷厂有往来,到时候去印刷厂跟乐宛搭上线也很方便。   但当务之急是叫赵丽娟他们先去乐宛那里敲敲门,先认识下对方。   赵丽娟可不愿意,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乐宛。这个人几乎葬送了自己的全部生活,她看见乐宛那张习惯性带着笑的脸就想给她抓花了!   文金钗毕竟来的时候短,线人也只说了大概,她到梧市之后也是直接在水泥厂家属院问到赵丽娟一家的踪迹就走了。所以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乐宛早就跟赵丽娟一家撕破了脸,还是厂区人尽皆知的那种。   赵丽娟不愿意,赵小满害怕啊,她们现在吃喝都是文金钗的,文金钗还给乐晓刚乐晓健零花钱。赵小满想的是,最好是把文金钗哄好,叫她认乐晓刚乐晓健当干儿子。   干妈给干儿子花钱是天经地义,现在不清不楚的住在人家里,又不是旧社会了,到底矮了人一头。   听见赵丽娟一口回绝,说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去见乐宛。赵小满当时就急了,脸面值个多少钱呢,怎么这样不开窍!   文金钗搭上的人肯定是有权有钱的,自家几口人就跟个蚂蚁一样,何必惹文金钗不痛快呢。   看着文金钗瞬间拉下来的脸,赵小满赶紧找补:“我认识!我去!我去!”   平心而论,她对乐宛的印象一直不错。来自己家里的时候也很懂礼貌。虽然女儿说她是故意去的,目的就是叫自己斩断后路进城。   但赵婆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现在她也不后悔进城。城里花花世界,农村就是鸡鸭种地。即便闺女没给个好脸,依旧过的很顺心,要不是女婿事发,自己能一直都那么舒心的。   文金钗迅速装上一张笑脸:“那就有劳小满婶了。”   死老婆子整天懒在床上,也不知道爸那时候干什么要收留这个白眼狼,又懒又馋。   赵小满眼珠子一转:“那我……是不是得给她送点什么?”   文金钗笑眯眯从包里拿出来二十块钱。   赵小满喜的不知道手往哪里摆,二十块!自己买完东西也能剩下十几块!   她的棺材本没了之后她就整天发愁,现在好了,她马上就能把钱攒起来!   乐妙妙在一边也有点疑惑,文阿姨怎么上来就提乐宛呢?是跟乐宛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收留自家人就是为了跟乐宛搭上线?   她脑子不灵光,转的也慢,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还是把重点放在上学上,她想好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翻身指望就是上学!上学就能遇到许襄国,到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她最近致力于讨文金钗的欢心,想等过几天开学就去上一年级。以她的实力,要不了几天就能鹤立鸡群!   赵小满拿了钱就出去,出去之后又懵了。乐宛家住哪里她都不知道。   但现在回去再问赵丽娟也不行,那个死妮子不知道搭错了什么筋,非把乐宛当仇人一样恨。   赵小满想了想就把钱揣上去了国营饭店,文金钗虽说没有为难她们,但是寄人篱下又能吃多好呢?更何况文金钗习惯性的吃的素,晚上还不吃饭。弄得她最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到了国营饭店,赵小满就豪气的给自己点上两盘猪肘子。票是她藏了好久的,正好拿出来全花掉。   一盘猪肘子要两块多,她空口吃了两盘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才离开。回到家之后就对文金钗撒谎。   “见着乐宛了,给她送了两瓶子蜂蜜和一块布。”   文金钗很满意,这也是她想到的先礼后兵。要是能从乐宛手里把她的房子买回来就好了,哪怕不买,租上三个月半年的也行。这点时间就够自己把整个屋子从上到下整个翻一遍。   她不准备跟乐宛扯上太多关系,直接从房子里搜到东西,再把赵丽娟家这几个眼皮子浅的一并解决了,自己就能拿图走人了。等到了对岸,也报了仇,自己就再也不回来了。   赵小满还在添油加醋:“就是好长时间没见了,她还忙,所以没说几句话。”   文金钗直接从兜里拿出来五十块钱:“还得麻烦小满婶帮忙,多跟乐宛拉拉关系。到了时候就给我介绍下。”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刺玫的弟子,能被这样一个又蠢又自私的乡下老婆子骗。   赵小满心里直“砰砰”的跳,一出手就是五十块啊!   这条大腿真是没白抱!   “乐宛现在可不得了,当上主任了呢。我还听说她现在跟报社走的可近,现在都是拿两份工资!报社和厂里一边一份。”   文金钗哪里是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乐宛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这点钱搭不上。   文金钗又给了赵小满三十块钱。   一共八十!赵小满乐得见牙不见眼,自己的棺材本转个眼回来了大半!好不容易逮着个肥羊,赵小满打定主意是要把自己没了的都在文金钗这儿赚回来。   撞破了她也不怕,就说老婆子跟乐宛又没矛盾,是乐宛知道了文金钗跟赵丽娟走的近才故意坏她的。   ****   乐宛这头确实也接到了吴元递过来的橄榄枝,吴元腾开手之后就觉得乐宛不错,胆大心细还正直,脑子还快。报社就缺这号人物。   乐宛现场给他表现了一个十动然拒。   报社是很好啦,但是要经常往外跑,她可是刚答应过弟妹去哪里要说一声的人。再者,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报社,把报社、广告、出版、印刷全都做起来,弄成一个产业链才是她的风格。   报社这头有了点起色,另外一边的出版社可还没信呢。不过搞出版也是风险大,实在不行她就再等几年了。   吴元也不强迫她,却打定主意要给乐宛做个编外的岗位,给乐宛出一份工资。跟正式工肯定是不能比,但是挂名的岗位权利却不小。   吴元觉得乐宛的能耐不止在跑新闻上,准备好好去跟毕厂长谈谈,人才嘛,当然要大家都沾沾光。   顺带着吴元也给乐宛带来一个消息,他准备给乐宛介绍个画画的。   说起来这人也是命好又不好,命好是家里条件不错,爸妈都是厂子里的中层领导,爸是汽水厂的生产主任,妈是厂区妇联的副主任。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千宠万娇长大的。   结果这人前些年上学时候正碰上闹的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学校里各种运动把他吓成了个结巴。   他也慢慢变得不爱出门,整天窝在家里画画。   现在眼见着二十大几了,没对象不说,连个收入都没有。这个状态也不敢让他下乡,下乡十有八九要出事。   吴元跟这家认识,想来想去觉得乐宛那里是个好去处。清净不说,还事少。乐宛也是个能托付的人。   乐宛把嘴一咧:“还托付?你说话能不这么让人误会吗?得,别的我也不爱说,只看画画怎么样。”   吴元早有准备,画稿递过来乐宛就很满意。对方显然是各方面都擅长点,但又都没有到大家的程度。   不过这样也好,画的再好一点自己就留不住人了,这个水平画logo绰绰有余。   敲定了这个叫谢星的,乐宛交代吴元通知他明天早上就去上班。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她闹了个幺蛾子。   还没进校对中心呢,就听见里头马四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   “你听明白没有?人家想要个跟糖有关的做标签,标签要大气。”   “跟糖有关!不是四四方方的一个正方形!”   “你别跟我说这玩意儿就是糖块!这她妈叫糖块?这叫我外甥女都能画的四边形!”   “说了跟糖有关!有关!你画个兔子出来干什么!”   …… 第47章 兔子 (一更)   乐宛生怕这个大老粗把人吓出个好歹, 赶紧进去制止。   只见办公室的桌子后面坐着个皮肤特别苍白的年轻人,他显然是被马四给吓的不轻。一个一米七八的大男人,缩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画笔, 跟着马四的指示不停的画着什么。   看见乐宛进来, 马四赶紧上来告状。   “老大, 你瞅瞅他!画的都是什么!”   乐宛刚想安慰他不要对同事这么苛刻, 结果眼角余光扫到了对方画出来的东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哥们画的兔子太贱了,跟后世那只以流氓闻名的兔子还不是一种风格的贱。   他画了个写实向的兔子, 然后又在兔子的鼻子下头画了两条线,用的是红笔。看上去像是兔子贱贱的流了两管鼻血, 猥琐的一比。   乐宛:……   我就问问, 谁家厂子能拿这个头像当logo?这兔子拿出去就要被逮起来吧!   乐宛看着哭唧唧的谢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人不可貌相啊, 说好的害羞怕人结巴呢?怎么你内心世界倒是很丰富嘛。   乐宛艰难的劝马四想开点:“……他不懂咱们的风格,你得好好跟他说。”   “我说了啊!我前头说了一个小时!我说了, 大气!大气!人家是要走向全国的糖厂, 要的是简单美观!老大,你认真说,你是不是故意弄个人来气死我!”   天地良心, 谢星前头的画稿她看了, 都是很正常的素描水彩啊,怎么现在就突然画风大变了?   乐宛把叽叽歪歪的马四推开, 凑到谢星面前,努力摆出个笑脸。   “你好谢星,我是校对中心主任乐宛。”   谢星有点局促的站起来,想跟乐宛握手又担心的把沾满墨水的手缩回去。   “你……你……你好!我……我……我是……是谢……谢谢星!”   乐宛耐心的跟他说话:“这是咱们校对中心其他两位同事,马四,许小慧, 还有两位在外面跑业务,等回来再给你介绍。那个……谢星啊,你这个画画的风格好像跟我之前看你的不太一样嘛。”   谢星很是不好意思,明明是个大男人,还为难的搓着衣角。   “是……是……是刚才……这里有……有一个小……小男孩,他……他跟我……我说的。说……说乐主任……喜……喜欢。”   谁!谁说的!谁要喜欢这种贱贱的东西啊!   乐宛看他回答的太艰难了,转头就问一边看戏的许小慧。   “刚才有人过来吗?”   许小慧认真想了一下,才憋着笑说:“刚才好像小五几个来过,说是我妈给他们做了点玉米饽饽,刚出锅的,他们过来找你给你送点。”   乐宛牙齿咯咯的响,最近几个娃都皮起来了,尤其小五,今个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艰难的解释了半天,终于让谢星认识到,他们校对中心给人做logo真的不是要那种风格的。你干的是设计的活!那甲方就是爸爸!你不能拿这种贱兔子的风格去调戏甲方爸爸!   折腾了好一会儿,谢星才按照乐宛的建议,做了一个简笔画一样的小猫咪,搭着糖厂新推出的糖块,看上去颇有点可爱。   但谢星显然有点点失落的样子,仿佛很喜欢刚才那只兔子。   乐宛想了想还是叫他留着,顺便给他提了个建议。   Logo是不要想了,但是四格漫画了解一下?   谢星听了乐宛的说明,突然就来了兴趣,手下如有神助般,刷刷的。   不过乐宛也明着告诉他,这东西现在不能出版。他可以先当个爱好画着,说不准哪一天就能火遍大江南北呢?   谢星拼命点头,就算是不能出版,他也想要画!乐宛给他说的四格漫画的概念很新奇,他也很喜欢。画出来就算是给自己一个人看都行!   乐宛又嘱咐了几句,叫他不要在校对中心画,免得被人看到又出事。画好的东西可以悄悄拿来叫她瞅瞅,她也愿意给提一些建议。   转头乐宛也跟马四叮嘱了几句,谢星明显就是个后世的阿宅人设,这种人十个里头八个闷骚,还多有社恐。叫他平时跟谢星说话注意点。   乐宛心里头也想的很美,谢星现在画四格漫画,等到放开之后,乐宛完全就能把他的漫画出版,这种风格现在可是走在全世界的前列。说不准往后一些八零后的童年记忆里就要加上这只猥琐的兔子了,那谢星可是什么?是童年教父!这时候千万不要把他的创作激情给浇灭了。   马四很是无语,乐宛话里话外都是叫他把谢星这个大老爷们当成一朵娇花来爱护,莫不是看上这个小结巴了?   小结巴有什么好,还不如前几天来校对中心找乐宛那个胎记男呢。好歹那人说话不结巴,脸上虽然有胎记,但是捂着下半张脸还看得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   陈栋甩着手进了乐宛的校对中心,还有点疑惑怎么多了一个人。   乐宛也有点疑惑,问他干嘛来的。   陈栋看她跟一个陌生的小白脸站在一起就有点不舒服,但是他又不是那种能把不舒服表现出来的人。只好干巴巴的说:“吴主任叫我来的,说是现在他人招齐了。想叫你过去聊聊往后兼任的事。”   乐宛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吴元前段时间跟她说过,人招了个差不多了,后头就把报社的权责划分清楚。   主任看着吴元掌权没多久就闹出来一次比一次大的动静,也知道报社已经换了天下。索性把所有事都撒了手,等着过两年就退休。   所以现在吴元说是副主任,但是已经是一把手了。   吴元志向远大,想把《梧市早报》做大做强,所以准备一次性把报社的部门都给设置好。这次就是叫乐宛过去参详一下,顺便给乐宛也安排一个部门管着。   到了报社,原来的二层小楼,昏暗又暮气的房间已经大不一样了,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吴元依旧是叫上乐宛、陈栋和蒋曼曼,这是他起来的小班子,四个人都举重若轻。   乐宛听吴元讲了半天,弄明白了他的想法,吴元显然是打算提高效率。   设置了编辑部、记者部、总编室、发行部、后勤部等几个部门。编辑部和记者部下头定三个小组,分别划分区域和内容方向。报纸也改为每周三和每周六一发,效果好的话就在明年一日一发。   乐宛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每周三和每周六的话不太合适,干脆定为每周三和每周日。这样周一早上就能统一开大会。”   乐宛可没忘记,现在时期特殊,完全把选题和采访交到下面是不行的。业务能力他们可能是没有问题,但万一采访到不该采访的,再踩了雷,那可不太好。   “周一早上各个小组和主编来定选题和方向,按照刊登稿件的两倍来备稿,不过稿的要注意问题和总结。跑新闻需要至少两个人搭伴,去往公社和大队的需要三个人。报纸也要留出给时政的版面,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全都是社会报道。”   吴元完全没有异议,托上次报道的福,市里也很看重报社。给他们拨了款来发展,所以现在报社完全不用考虑人太多养不起。这几天他们还申请了两台照相机呢,原先只有一台,人一多就不够分。   同时,吴元也跟他们几个通了气,他准备让蒋曼曼做记者部下头的一组组长,陈栋做二组组长,乐宛愿意的话,可以做编辑部的组长。   部长暂时是不能给他们安排的,都是年轻人,报社里的老人多,怕他们压不住。而且乐宛还是兼任的,没看他连记者部都不叫乐宛去吗?只敢把她放在编辑部里。真要叫乐宛整日在外面跑,到时候毕厂长就能打上门来。   他觉得自己安排的不错,结果三个人都提出了意见。   蒋曼曼不愿意当组长,说自己不爱管人,让她挑俩顺眼的搭档一块跑新闻就得了。   陈栋不愿意当记者,说自己不想往外跑,除了这几个人他跟别人也处不来。   吴元丧了吧唧的问乐宛:“你又是为什么不愿意?”   乐宛本来想推了说自己不爱做组长的,但看他一副被打击的直不起来腰的样子就心一软。   “我觉得你要不设置个校对审核部?”   本来吴元是有打算做个校对部的,但又想着印刷厂就有校对中心,就没必要了。现在乐宛让他再弄一个校对审核部是什么意思?   乐宛补充说明道:“印刷厂的校对中心就是给你审错字,报社显然不同啊。你们出来稿件,我来审核。有的不合适的地方我有要求改动的权利,而且有些不适合的报道,我也能给你提意见。我还可以参与你们的选题会议,从审核的角度给出我的想法。”   这岗位其实属于职位小但权利大的,只要通过稿件,乐宛就能知道报社最近的发展和水平。而且两边都是校对,就算是有人质疑,她也好说自己完全能兼顾工作。   吴元拍了板:“行,那你就是校对审核处的主任了,你看看要不要下头再招人,都随你来。”   乐宛很满意,这样两边的校对她都能做决定,有些人不合适放到印刷厂的她就能给调到报社来。   这下就剩陈栋一个没着没落的了,吴元也不敢催他。这小子虽然看着文弱,但是出外勤的时候跟吴元住一间房,那是衣裳下头都是小块的肌肉,一巴掌就能把人轮八丈远。   乐宛看着外面太阳要下山了,就提议请他们几个吃饭。   说起来也是蒋曼曼的功劳,她自从吃了乐宛家的饭就到处吹。明明很简单的饭菜让她说的跟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上回惊险了一次之后,吴元就嚷着自己被吓瘦了,想吃点好的,话里话外就是想尝尝乐宛的手艺。   乐宛无语的看着他的大肚子,也答应了请他们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乐宛就打算今天请他们吃点好的。   乐宛跟吴元和陈栋交代了,让他们自己过去,她则是带着蒋曼曼去买菜。   几个人都说要掏钱给乐宛,乐宛也不客气,说钱是免了,有票的给点票。这年头,买啥都要票,米面豆腐,菜蔬鱼肉,样样都要票。   搜罗了一大叠票,乐宛就杀向了菜站和供销社。   这时候都还没下班,东西琳琅满目的摆着,乐宛借了个大背篓,一样一样的买。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乐宛准备烤一炉月饼出来。前两天乐祖在院子里垒了个小烤炉,乐宛试过,觉得很不错。   说起乐祖,最近他给乐宛带来的惊喜是一茬一茬的,家里的钟表、自行车、缝纫机,但凡跟机械沾边的,他摸个半天就都能修。像是什么垒锅灶,也完全不需要图纸,出来的小烤炉不容易灭还少烟。   乐宛买了些红豆、咸鸭蛋、栗子、还有各种蔬菜,另外买了两斤五花肉和半斤羊肉。   蒋曼曼不会做,但是会吃。挑起菜来那叫一个专业,说什么都是头头是道。   “那可不,小时候我妈老是挑我毛病,动不动就说我嘴刁。我爸不敢跟我妈吵,就撺掇我说让我挑出水平挑出专业,所以我老是跟着我妈去买菜,回家不好吃了再挑刺。”   乐宛:“……你妈咋说的?”   “我妈说我说的对,然后揍了我爸一顿,说他不想吃就别吃,不想吃还撺掇闺女闹事,就该饿他几顿。”   “你可真是你爸的漏风小棉袄。” 第48章 做家务 (二更)   俩人说说笑笑带着一篓子战利品回去, 到了门口发现吴元跟陈栋俩人跟俩电线杆一样站在门口。   乐宛纳闷:“咋站外头呢?”这个时候应该都放学了啊。   吴元丧着脸:“你问他,谁知道你家那几个怎么回事,一见陈栋就把门给关上了。”   乐宛更疑惑了, 这几个应该都没见过陈栋吧。男主的变装还是很成功的, 换个人来未必能认出来吧。就算认出来, 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陈栋僵着脸:“别问我, 我不知道。”   他来的时候还鬼使神差的买了一把糖藏裤兜里,准备见到乐宛几个弟妹就给点, 留个好印象,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点局促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要给几个孩子留什么好印象。明明之前就见过, 那几个孩子看上去家教都不错。   的确是这样, 乐宛几个弟妹刚看到他还挺礼貌的,后来那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壮的跟个小牛犊子一样的小五, 不知道凑过去说了什么。剩下几个大的就转身关门了, 中间乐宛的二弟还笑眯眯的说家里不方便外人进,叫他们等会儿。   乐宛也一头雾水,上去哐哐哐的敲门, 小七垫着脚过来开门, 看见乐宛,嘟着的嘴就迅速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扑上来叫乐宛抱。   乐宛顾不得先审问几个小的,喊着吴元他们进门。   等都落了座,乐祖几个态度都很好,半点没有刚才把人关在门外的样子,乐宛有点疑惑,难道真是认出来了, 所以等着她回来才叫人进门吗?   几个孩子殷勤的端上来酸梅汤,陈栋眼睁睁瞅见装着端庄淑女样子的老四,偷偷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些东西,嘶——那玩意儿应该是酱油吧。然后又笑吟吟的把加过料的酸梅汤递给他。   乐宛又不瞎,哪里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一把把酸梅汤端走,干笑着:“咱们先做饭哈。”   等人走了再审吧,小五就算了,乐梵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乐宛跟蒋曼曼在厨房忙活,吴元倒是跟几个孩子都处得来,他蹲在地头,掐了一根黄瓜,跟乐祖聊天。乐果下厨房去帮着烧火了,剩下几个小的都在撸猫,家里三只猫现在都养的油光水滑的,什么都吃,还黏人给抱。对小五小六小七都态度很好,就算是不小心被拽到毛也不瞎叫,平时就睡在男生房间,白天就自己把窝拖到院子里晒太阳,太阳下去了再拖回屋里。   陈栋被所有人给忽视了,弄得他久违的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小七凑了上来,站在陈栋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五哥说了,这人就是马四说的胎记男,说姐明明长的好还能力强,怎么眼光那么差,看上的不是小结巴就是胎记男。   这也是最近几个孩子养成的毛病,印刷厂的托儿所离厂区不远,很多托过去的都是小孩,甚至有些不满周岁的都在那儿。许阿姨和另外一个阿姨显然是有点顾不过来。乐宛家几个弟弟岁数都偏大,尤其小五小六两个,是托儿所最大的。   他们就趁阿姨不注意往办公楼跑,想去看看乐宛在不在校对中心。看见乐宛在,他们就偷偷再跑回去,乐宛不在他们就趁许小慧不注意凑进去问问乐宛去哪儿了。   这一来二去,就跟马四混熟了。   马四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啥话都说。总是跟他们说什么谁谁谁来校对中心就是来看乐主任的,来了好几回,回回都是拿个破纸片来,来了就眼睛瞎瞄。还有那个谁谁谁,拐弯抹角打听乐宛的家庭情况,好像是家里有个儿子刚工作,想娶个媳妇。   今天这仨就趁阿姨不注意跑了两回,一回坑了谢星,一回从马四那儿得知,他姐应该是看上小结巴或者胎记男了。   胎记!长在脸上!那生个孩子不得遗传吗?   一想到未来的外甥或者外甥女脸上有个胎记,小五几个就坚定了想法,不能叫姐找胎记男,小结巴也不行。   未来姐夫得长的好看还得有能耐,怎么也不能找个比姐差的。就算是比姐差一点,那也得其他方面拿得出手。你想,这人要是工作赶不上姐,那就老老实实在家给姐做饭洗衣裳,姐在外头多忙呢,回家有个人伺候也不错。   陈栋看着眼前跟乐宛有几分相像的小豆丁,对方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小手交叉在胸前,脚丫子敲着地。   陈栋:……   小七过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眼前这个胎记男,刚才二哥说了,胎记不遗传的。那要是姐真的喜欢这个人,那他就来审审他,要是过关的话就勉强可以。   “你会做家务吗?”   陈栋:“……会。”   “会做饭吗?”   陈栋:“……会。”   “那叫你不工作,在家干家务你愿意吗?”   陈栋:……什么破孩子。   “……看情况吧,如果需要的话。”   小七有点不满,这人长的没有姐好看,而且还不是什么主任,在家做家务还不满意?小七就知道主任是很大的官,在他心里那是仅次于厂长的!   “行吧,我跟五哥不一样。要是我姐真的喜欢你,那我也就同意。但是你要好好的,多干家务多做事。”   小七奶声奶气的做出了妥协。   陈栋被这兜头的一锤子给砸懵了,“我……我不……”   算了,他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呢。   说是这样说,陈栋的耳朵尖像是被天边的夕阳染上了一点绯色。   ****   乐宛也不含糊,都请人吃饭了,再抠抠索索的费个什么劲。   小砂锅,红烧肉。羊肉加葱爆炒,茄子蒸熟凉拌,土豆切片下锅,平菇裹面炸熟,豆腐上头配肉沫,莲藕里面灌糯米。韭菜鸡蛋放点虾米,裹上面皮做盒子。   一大桌菜上锅,另一边还蒸着红豆馅,准备吃完饭做月饼。   这顿饭吃的吴元嗷嗷叫,这年月过的好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没有养成精细的生活习惯。就好比这吃,很少有人在家里费心思整治一大桌子。   红烧肉软烂,葱爆羊肉香气扑鼻,凉拌茄子口感丰富,土豆片乐宛给做成了炸薯片,吴元不好意思跟几个小娃娃争,眼睁睁看着土豆片少下去,觉得心头都在滴血。   软炸鲜蘑是东北菜的做法,乐宛又调了个芝麻盐,加上辣椒面沾着吃。   肉沫豆腐鲜嫩异常,糯米藕外头撒点正当时节的桂花,又好看又好吃。   就连陈栋都吃了很多,所有人下桌时候都是捂着肚子的。蒋曼曼吃不下了还不愿意下桌,还是乐宛答应再做一份糯米藕给她带回去才同意结束战斗。   吃完饭所有人都瘫在椅子上,凉风习习,乐宛前些日子还弄了一张藤编床回来,四角绑上竹竿。上面放一张小小的炕桌。晚上就能在上头坐着躺着纳凉,还能在上面吃饭。现在上头四仰八叉了好几个人,来之前吴元还觉得乐宛带着几个弟妹不容易。   现在他只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叫不容易?就没见过过的这么幸福的一家子。   乐果歇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洗碗,今个轮到她了。结果还不等她站起来,陈栋就迈着大步抢上去。   “我来吧。”   怎么说今天他也没帮上忙,洗个碗而已,举手之劳。   小七在一边满意的点头,满脸欣慰的看着陈栋曲着大长腿蹲在地上洗碗。   等到都歇的差不多了,乐宛就开始做月饼。   转化糖浆和枧水都没有,乐宛就用糖和蜂蜜加上白醋做出来转化糖浆,枧水就用碱面现做。   馅料她准备先弄点豆沙和咸鸭蛋栗子的,五仁的现在不好找料。   几个人说说笑笑,月饼包的也很快。模具是乐果画的图样,乐祖用木头块雕出来的。很朴素的花好月圆四个字,上面加几笔花样子。   即便如此,蒋曼曼和吴元还是很激动。小心翼翼包了几个,还在上头做了记号。   烤出来的月饼香气扑鼻,乐宛留了十几个,准备回回油再吃。剩下的月饼给三个人一人分了五个,又直接切了几块分着吃。   豆沙的香甜,蛋黄的更是香掉人的舌头。主要还是意头好,蛋黄一切开就像是一盏明月。   吴元现在已经不羡慕了,他就想变成乐宛的弟弟!最好是跟小七一般岁数,不干活天天吃!   小七悄悄凑到陈栋身边,从姐收起来的月饼里又给了陈栋一块。看在这人还算勤快的份上,给他加一分啦。往后姐要是真的想找他这个胎记男,自己也会投一张同意票。   陈栋被一个三头身又弄红了耳朵,怎么解释刚才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忙洗碗?   小七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要好好干家务哦,我爸爸去年因为火灾没了之后,我姐就很忙啦,家里的家务都是我们分着干的。往后要是我姐选了你,你要把家里活都干好……”   陈栋:“……你爸去年火灾没的?”   “对啊,印刷厂大火,我爸在捡字车间干活就没跑出来。”   “去年火灾印刷厂没了几个人?”   小七显然有点失落:“就我爸一个。”   怪不得,怪不得乐宛是从今年才去印刷厂的。之前就打听了他爸去年没的,还不知道她爸就是乐建山。   接下来陈栋就沉默了许多,他得跟孙大炮再联系一下,如果孙大炮之前说的没错,那跟黄红星狼狈为奸,又跟乐建山的死有关的人在印刷厂,那岂不是说乐宛现在很危险?   乐建山留下了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显然他的东西只能落到乐宛手里。那个人没有拿到东西,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来针对乐宛?   而且现在乐宛之所以给粮食也说得过去了,孙大炮说乐建山的老师白鹤眉,给了他的学生们一人一笔钱财,银元和黄金,也是变相的告诉这些学生,钱给够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是文物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能丢弃。   想来乐宛那时候是在家里找到了这些东西,用这些东西换了粮食回来又不能告诉弟妹,所以才在路上救了人就把事情栽出去。   事情捋顺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跟黄红星混在一处的人,为什么要举报黄红星?他不应该是搜罗古董然后帮着黄红星遮掩,等到了时候通知刺玫过来把东西弄走吗?   他把黄红星的古董都放弃掉,刺玫也来了梧市,是因为这里有什么比古董更珍贵的东西吗?这个东西跟乐宛有关吗?   未知太多,让他觉得危机四伏。   三人拿着月饼离开,走着走着,陈栋下定了决心。   “吴主任,我想调进校对审核部。”   ******   人都送走了,乐宛也找到功夫来审问了。   “来吧,说说,干什么针对陈栋?”   几个孩子都嘴硬:“哪有啊,谁针对他啦?”   “不说是吧,成,我明天就把马四给调走。”   跟马四跑不了关系!你看今天说的,小五几个跑到校对中心找她,之前肯定没少去!许小慧的妈妈就是管他们的,他们肯定会绕着走。能跟几个孩子搭上腔的就只有马四那个混不吝的货!   “别啊姐,我们说还不行吗?”   听了小五几个的担忧,乐宛气的拧他的耳朵。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都听马四胡说了些什么啊!”   “我明着跟你们说,不管是什么小结巴还是胎记男,我都不喜欢。你们真是闲的,有功夫不去看看书,净想这些没用的!”   小五还顶嘴:“那你为什么要那么照顾小结巴?还有那个胎记男,他又不是印刷厂的,干什么老去找你?”   “不要叫人家小结巴,也不要叫人家胎记男,人都有名字的。我叫你小猪仔你乐意啊?起绰号是什么毛病。我再说一遍,我都不喜欢,照顾小结……谢星是因为他刚来,还是个画画的。陈栋你哪只眼睛看我照顾他啦?他就是过来找我商量公事的。”   小七气呼呼的:“你怎么不早说?”害他还给出去一块月饼!   “你们谁问我了?往后别听风就是雨的。你姐我才十六,结婚还早的很呢!”   得了姐的保证,几个弟妹才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看,这俩人都配不上姐嘛,厂区来来回回的看,就没有能配上姐的。   只有小六,满脸狐疑的看着乐宛。   乐宛:……得,大佬六定是看出来了陈栋就是那天被她救回来的人。   “我保证,我真的不喜欢他俩,你们往后也别这么干。多不尊重人呢。”   信我,虽然我救了他还给了粮食,但这个真的是意外啦。   ****   中秋节到了,正好也碰上了乐果的生日,乐宛就做了一大堆的吃的,又把自己后来又做的五仁月饼拿出来分。   不得不说这个小烤炉太实用了,乐宛用它做了烤包子吃,几个孩子都很喜欢。   给乐果的生日礼物,乐宛考虑了很久。   最终还是在后世挑了一本讲色彩搭配美学的书,找人重新做成黑白复印版。这本书写于七一年,也不用担心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天气慢慢的冷下来,院子里的蔬菜都过了季。乐宛找人挖了口地窖,准备冬天存点白菜萝卜什么的。   虽然有金手指,但乐宛不想一直依赖它。光靠现在她的工资,她就已经能过的很好了。   进了秋季要贴秋膘,所以最近家里做了好几顿的饺子。乐宛也扒拉出购煤证,这年月,购煤证年年拿去换新,凭购煤证才能买煤。梧市的冬天很冷,煤炭够用的人家不多,都是紧巴着过。   再一则,乐宛把小五小六统统送进学校去了。   这俩小孩的生日都是九月份,所以学校上学期说不收。这学期刚好给他们送进去随着一年级走。   小五不愿意,还想耍赖,被乐宛强制执行。前头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说也要把他塞进学校里,不能让他再混在托儿所了。整天都是带着小六小七跑到校对中心找她。   等到送俩小孩上学这一天,乐宛亲自给他们收拾了书包,牵着手把他们送进厂区子弟小学。   刚进学校就吃了一惊,前头那个牵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的不就是女主妈,赵丽娟吗?   自从把乐建水送进去之后,乐宛就再也没见过赵丽娟了。   现在一看,就发现了一些微小的不同。原来的赵丽娟上哪儿都是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也是洗的干干净净。   现在纵然还是这样,但是赵丽娟的眼角上已经爬上了皱纹,眉间也是出现一个皱出来的川字。两侧颧骨要比之前还高,看起来刻薄的很。   乐宛挑眉,要么说冤家路窄,女主算起来跟小五小六差不多,也正是该上学的时候了。本来还以为没了乐建水,赵丽娟只怕是要带着几个孩子下乡了,谁承想还留在城里生活,还跟小五他们进了同一所学校。   她牵着的就是女主吧,还算可爱。   乐宛又想到陈栋,这厮还挺畜生的,这么小都下得去手。   赵丽娟远远看见乐宛就打了个冷战,她是怕死了乐宛了,又恨又怕,能不对上就不想对上。   她牵着乐妙妙快步往前走,乐妙妙好奇的扭头,跟笑眯眯的乐宛对了个脸。   乐妙妙心头大骇,她对于这个堂姐的印象就是苦着脸来求自己放过小五小六,整个人缩手缩脚,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怎么堂姐年轻时候这么漂亮的吗?   乐妙妙心中有一丝说不上的嫉妒,凭什么自己就过的这么差,堂姐倒是鸟枪换炮了。   乐宛牵着小五小六去找班级,小五小六两个分到了一班,班主任姓蓝,是个年轻女老师,看上去很温柔。   乐宛把小五小六交给蓝老师,看见赵丽娟也带着乐妙妙过来了。   嚯,冤家路窄,女主跟自己两个弟弟分在同一个班级了?   赵丽娟想扭头去找人,妙妙怎么能跟乐宛的弟弟们一个班呢?乐宛那就是个活阎王,她那么恨自己,小五小六那俩小短命鬼,不得欺负她的妙妙?   乐妙妙才不当回事呢!   准确说,她现在热血沸腾。乐宛坑了自家这么多次,自己跟她弟弟一个班,光凭成绩就能把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乐妙妙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这学期她要一鸣惊人,将自己的能力全面展现!等到这学期完毕,自己就跳级去上六年级!听说乐梵现在在读六年级,到时候自己再把乐梵压的抬不起头来。   等到把乐梵打击完,自己就再跳级去初中,把乐果也压下去!   唯一遗憾的是明年乐祖就毕业了,自己大概是不能直接跳到高中去。   但这样就很足够了!   乐宛再有出息又怎么样?她的弟弟妹妹们都是被自己压着的废物!   她乐妙妙要做梧市的第一神童! 第49章 出版社 (一更)   乐妙妙雄赳赳气昂昂, 走到蓝老师面前鞠了一躬,不等赵丽娟过来,就先介绍自己。   “老师好, 我是乐妙妙, 今天第一天上学, 请老师多指教。”   乐宛挑了挑眉, 有意思啊这个女主。   蓝老师也有点奇怪,这年月一般都是家长过来说“孩子不听话, 该打打,该骂骂”, 没有孩子会说这种请指教的话。而且你本来就是来学习的, 老师就是教你的, 指教什么的,听着太怪了。   勉强微笑:“妙妙同学, 你先进教室吧, 下节课是语文课,你先跟着听。”   乐妙妙有些气馁,这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按理说老师不是会觉得她是个特别懂事特别会说话的小孩, 进而对她另眼相看吗?   赵丽娟还在远处徘徊着不敢过来, 乐妙妙瞪了她一眼就进教室了。   早就说不叫她来,她非要来。还不如她去缠一缠文阿姨, 文阿姨又年轻又漂亮,来了也只会给自己脸上增光。哪里是赵丽娟现在这样没工作没样貌的人比的了的?   蓝老师看她这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这位新同学,小小年纪就事故的很。她的妈妈再怎么说,也是生她养她的人。怎么这样不尊重自己的母亲。   赵丽娟最后还是过来了,她鼓足勇气对蓝老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辞。   反倒是乐宛, 跟蓝老师交流了好长时间。   “我们家七个孩子,父母都没了,只有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一起。小五,也就是乐荣,他皮一点,可能注意力会有点不太集中。乐昌是双胞胎弟弟,平时比较稳重。俩孩子您多费心,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打印刷厂电话找我,这个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蓝老师惋惜之余也对乐宛印象很好,这才是正常的家长啊,方方面面都说到,连孩子的性格都先给老师打个预防针。   “好的,你放心,孩子交到我班里,我一定会注意的。”   想了想,乐宛又补充道:“刚才那个小女孩,叫乐妙妙的。不瞒您说,我们两家人沾亲,但是中间闹了些不愉快。虽然跟孩子们都关系不大,但是也希望您在安排座位时候稍稍注意一下,尽量不要让他们靠的太近。要是有什么问题,您也及时通知我,我从印刷厂过来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蓝老师也不觉得有什么,刚才那个小女孩一看就不省心。再说她喜欢这种把话都说在前头的家长,别等到孩子们之间出现了矛盾,家长再来找事。   “好的,我会注意的。”   乐宛也很满意,本来吴元还跟她说能帮她把两个孩子弄到一个老教师的班里,乐宛没同意。   小学一二年级,学的东西本身就不复杂,更重要的是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同时跟同龄人好好相处。   这个班主任就很好,年轻又温柔,还负责任。   小五小六的脾气她也清楚,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真给他们安排个脾气臭的老师,小五敢闹事,小六就敢翻天。现在这样就很好。   反倒是女主,叫她觉得好笑。   就没见过这种把“我重生了”写在脸上的人。   听听她说的,多多指教。还真以为自己是上班工作啊。而且她冷眼旁观,这个女主现在已经是对自家态度很不好,小五小六的学校生活想来不会很顺利了。   但想到大佬六那张脸,乐宛忍不住笑出来。   糊涂人重活一辈子也是糊涂人,乐妙妙上辈子活的好,那是一家子人给她供出来的好。这辈子,乐建水进去了,赵丽娟被自己修理了好几遍,男主现在还在报社天天装007。就剩了她一个,在学校也翻不出浪来。   无非就是拿自己几十年的岁数去装神童使绊子嘛,乐宛一点都不当回事,学习是要花费很多心力的,甚至有时候还要拼天赋和脑子。   乐妙妙真以为自己那点知识就能一直够用?别做梦了,中间她要是能一直学习进步还好,想躺在过去的经验吃老本是不行的,这世界上的仲永又何止一两个。   ******   乐妙妙长的可爱,刚进班就有几个小胖墩眼巴巴的看着她,想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乐妙妙看也不看就冲小五去,在小五前面的空座位上坐下。鼻子朝天哼了一声,一副俾睨天下的姿态。   小五小六都不把她当回事,三婶都已经被姐收拾了好几遍了,还有啥好说的?再说他们本来就跟乐妙妙不熟。   之前乐建山还在的时候,两家就来往不多。过年时候见,他俩也觉得乐妙妙有点微妙的讨人厌。吃个东西就理所应当的觉得是自己的,谁都不管把头埋着吃。她两个哥也讨厌,仗着年纪大就不停的把东西往自己妹妹碗里堆。   结果还不等乐妙妙位置坐热,蓝老师就皱着眉把她换到别的座位上了,美其名曰位置太靠后,她个子小看不见黑板。   小五小六不以为然,不搭理是不搭理,但烦人也是真烦人,换走最好。   乐妙妙咬着嘴唇有点不甘心,乐荣乐昌两个就是进牢房的胚子,当谁喜欢坐他俩前面呢!   小孩子的友谊都来的快,还不等下课,小五小六就跟周围的人混了个脸熟。小五悄悄从兜里拿出来橘子糖,这是姐特地去供销社买的,说让他们在外头只能吃这个。刚开始不熟悉,吃太好的糖容易叫别人误会,不利于他们交朋友。   小五不喜欢,小六也不喜欢,他俩的嘴早就刁了,索性把橘子糖拿出来给周围人分。   这下子,小五小六这对双胞胎的人气陡然就高涨起来,小孩子们都流着鼻涕往嘴里塞糖吃。看着小五小六的眼里都是羡慕,俨然是冉冉升起的班级老大。   乐妙妙在一边冷冷看着,他们俩倒是会装样子,知道拿糖来笼络这些小屁孩。   乐妙妙不甘心的看一眼自己的书包,上辈子妈当了工人,给自己买了个粉红的书包。当时自己也是这么风光,书包里塞的还是奶糖呢,老师看见她就喜欢。她往座位上一坐就有很多小女孩羡慕的要死。   那时候一个好开局,让她小学几年都过的顺心无比。   她看一眼正跟其他小孩子打得火热的小五小六,理也不理周围跟她说话的小孩子,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书本上,等着吧,等自己考了年纪第一,一定会比他们更风光!   ****   乐宛这头安置了谢星和马四,另一边的陈栋不知道脑壳子犯了什么病,非要调进她的校对审核处来。   问题是校对审核的活计也不多啊,她连人都不想招的。   结果陈栋就是一门心思要来,乐宛想了想他又是改名又是换脸的,只能同意了。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办呢,自己倒也不好一直阻拦。   这头报社的事情走上了正轨,乐宛就准备跟出版社联系一下。   只是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出版社已经将近一年都没有来印刷东西了。   乐宛挑了个晴好的天气去出版社探路,去之前本来想打电话,谁知道对面连电话都不接,索性跑一趟算了。   乐宛其实并不执着于出版社的业务。照她看来,出版现在做着太难了,也是相对危险的领域。自己已经在印刷厂和报社站稳了脚跟,稳步发展也行的。真要是弄不了,自己就不弄了。   就像谢星一样,搜罗点有本事的画家作家,可以先写着画着嘛,等到了时候再给出版。   梧市的出版社是一座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在很偏的地方,这周围本来是梧市的中心地带,后来迁走的太多了,这地方也眼见着荒芜了不少。   正值深秋,梧市种了很多的梧桐树,树叶飘飘洒洒,在地上铺出一条金黄大道。   乐宛骑着自行车在梧市的街道上穿行,被风扬起裙摆。   最近她把护肤品都用上了,日子也顺心,皮肤又白又嫩,还长高了几公分。比上辈子这个岁数时候更好看了,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做题家,整日的熬夜,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身上穿的也是乐果特意给她做的连衣裙,领子不是时下的小翻领,而是系扣的半高领,中间露出一点点皮肤。用的是柔软的布料,颜色虽然是带点土气的深绿色,但是乐果给下摆做成褶皱,中间加了一条同色的宽腰带。乍然就让整条裙子变了样子,就算是不懂的人也要赞一句好看。   乐宛也觉得美得不行,裙子垂感好,穿在身上颇有点高定秀场的复古风格。穿到几十年后也不会觉得过时。   说起来,乐果最近在缝纫上找到了自己的骄傲,寻常的夸奖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乐宛现在走在厂区都能被人拦下来问衣服是哪里做的。还不等乐宛在外头好好给自己妹妹打打名声,乐梵就悄悄拉着乐果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俩人没事就凑在一起说话。   乐宛当然知道乐梵这个生意精肯定撺掇着乐果做点衣服什么的,好拿出去悄悄卖。但她也不想打扰这俩小姐妹,本来乐梵跟乐果关系不大好,虽然下头就她俩是女孩子,但是乐梵一直都有点看不上乐果的懦弱性格。现在好了,乐梵为了赚小钱钱,肯定得好好的跟乐果相处。有乐果盯着,乐梵也能稍微小心些。   出版社门口的老大爷正泛着秋困,迷迷瞪瞪的看了一眼乐宛出示的印刷厂工作证明,就把她放了进去。   乐宛进去之后摸到出版社社长的办公室,敲了半天门都没人,乐宛又转了几圈,除了几个喝茶看报的,整个出版社就没什么人气。   乐宛好声好气的问一个带着眼睛的中年男人:“你好,我是印刷厂的乐宛,想问下社长在吗?”   中年男人嘴里含一口茶水,不耐烦的说道:“没来没来,你有啥事直接去他家找他吧。”   乐宛也不生气,问谁不是问呢。   “是这样的,我们印刷厂这一年来都没见过出版社有印刷需求,所以想来问下你们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中年男人眼见着是有点心虚:“没有,再说了,谁说我们没有出东西?梧市就你一个印刷厂,那还不兴我们上省城去印?”   乐宛:“是吗?那我回去跟我们厂长也说说,叫他问问省城印刷厂,我们也引进引进新技术,争取把梧市印刷厂建设好点,省的你们大老远跑去外面印东西。”   中年男人有点慌,他们这一年多就是闲过来的,白拿工资不干事。这要是往上捅一捅,说不准到时候就要有人过来问责了,再把这个出版社裁撤掉怎么办?   “我记错了,兴许是有几本书正在做,到时候我们就去联系你们付印。”   乐宛又跟他聊了几句,心里也有了谱,这地儿可比报社难弄多了。   首先大环境不好是一回事,再者这里的人从上到下都已经疲态了,完全没有冲劲不说,能力都差的一比。这都不是来个有干劲的新领导能做的事了,那是得从头到尾把人换一遍才行。   好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其实做出版的年头最久。就这些虾兵蟹将,现在弄到自己手里,她也一个都不想要。   回到印刷厂的时候,正见到陈栋在校对中心坐着看谢星画画。   乐宛一阵无语,这哥们进了报社的校对审核处之后就把自己当成印刷厂的编外人员了。动不动就跑来印刷厂待着,好像吴元在那边没给他分办公室似的。   相处时日长了,乐宛也逐渐不太去想原书里的剧情,开玩笑,女主要是真的是天选之女头戴光环的话,能叫自己给她妈坑成那样?   这足以可见原书就是个狗屁,书面上写的跟现实完完全全不一样。   书里面说的女主真善美,但真的真善美在遇到人生的难关时候肯定不能是乐妙妙那样的,把浮躁和急功近利写在脸上,只要自己家过的好别人都是踩在脚底下的泥。说起来她是重生了,但乐宛觉得她那个上辈子完全是被哄着过来的人生经验,并不能在这辈子的逆境里给她什么帮助。这世界上光长岁数不长脑的人还少吗?也就是重生来的乐妙妙才会把痴长的岁月当做自己的武器。   既然女主都这样了,书里面那个油腻腻的男主跟面前这个清瘦又不失风骨的青年肯定也不是一路人。   就算是他后面要变成那样,说不得也是有什么契机,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呗,按照乐宛的经验,说不准后头还有什么内情呢。   乐宛凑过去看谢星画的画,不得不说谢星的基本功还是扎实的,画画也有自己的风格。   他给郑敏敏的熏肉做了一个大肘子的简笔画,上头三缕香气幻化作顺风公社四个字。郑敏敏满意的不得了,中秋节时候很多厂子定了熏肉礼包,外头的标志也让很多人都记住了顺风公社的熏肉。   现在梧市印刷厂的设计标志业务名气也打了出去,最近还有一些省城的厂子也过来定制呢。   当然乐宛也不客气,给设计的价格定了个一百到三百不等,拿到手之后给谢星三十的基本工资加百分之五的提成,马四也拿个百分之五的提成。弄得马四现在整日往外跑,还去了省城拉业务。   就是谢星的思维太天马行空了,时常需要人在旁边盯着,不盯着就跑偏。所以乐宛现在的一大爱好就是看马四跟谢星吵架,通常是马四叮里哐啷吵一堆,然后谢星一两个字把马四噎吐血。   最近倒是好点,因为陈栋接过了马四的指挥棒,老是来监工谢星。谢星有点怕他,所以只能委屈巴巴的改图。   陈栋一看乐宛凑到谢星面前就有点不爽,等到乐宛满意的看完转到许小慧那里的时候,他就气不顺的指着画上的小细节跟谢星说:“这个地方,改。”   谢星更委屈了:“……主任……没没没说让我改。”   陈栋冷冰冰的看了一眼谢星,谢星只能哭唧唧拿个橡皮改了重画。   好好好好烦啊这个人o(╥﹏╥)o   正当室内一片和乐(不是)的时候,马四冲了进来,满脸大汗的对着乐宛说:“不好了主任,魏大山出事了。他跑省城去拉业务,说是叫人打了进医院了。” 第50章 省城 (二更)   乐宛也有点懵, “他不是去公社吗?怎么跑到省城去了?”   听马四说完乐宛才知道,原来魏大山跑下边公社的时候,有个公社的书记看他蛮吃苦而且梧市印刷厂的这个办法确实方便, 就把这个事跟自己一个在省城的亲戚说了。   这个亲戚是某厂的小领导, 就说叫魏大山过去一下, 他对这个业务还有做标志设计都很感兴趣。   魏大山当时正好在比较靠近省城的公社, 索性就坐了个班车去了省城。   谁知道去的时候好好的,魏大山也很顺利的给自己拉了几个单子, 顺带着还给马四介绍了几个做标志的。   没过几天魏大山就被人堵了路,说是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给他堵到一个小胡同里揍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要在省城掺和, 趁早回梧市去。   魏大山被打的断了一根肋骨倒在街边, 还是过路的好心人给他送进了医院。好在乐宛交代过他们穷家富路, 每个月都给他先支五十块钱当做差旅费,回去之后再多退少补。所以到了医院就赶紧处理, 病情倒不是很严重。   马四去省城跑业务没找见魏大山, 被人指点着一路寻到医院,这才知道魏大山被人打了,匆匆忙忙回来找乐宛商量。   乐宛这人贼护短, 一听这还有啥不明白的?不就是最近梧市印刷厂风头大了, 招了别人的眼了呗。   她直接跟厂长打了招呼,去会计处支了五百块钱并且开了介绍信, 准备一路杀到省城去。   怎么说魏大山这个老实孩子也是为了厂子才这样的,没道理叫他自己掏钱。   说起来,本来乐宛就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业务拓展到省城去,毕竟梧市和下面的县城就够厂子消化了。他们还没有自己的铸字车间呢,业务太多也难弄。更何况省城好几家印刷厂,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贸贸然插进去不太好。   但是现在乐宛不这样想了,什么玩意儿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自己这回不敲掉他几根牙她就不姓乐。   陈栋看她这样就知道这个胆子大的说不准又要去搞事了,转头就去跟吴元打了个报告,说了乐宛这里的情况,准备扛着相机也跑一趟省城。   吴元一听,立马就叫人给他开证明,还说他要是准备写稿就提前交代一声,到时候好给他留出版面。   乐宛回去收拾了东西,又跟几个弟妹交代了,这次她准备出个长差。   现在乐宛家几个孩子都已经磨炼的很好了,听到她要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害怕,只是告诉她要三天打一次电话过来。   乐宛收拾了一个大包,除了少量的换洗衣物,剩下的都是些样品。   既然这些人说不叫自己在省城拉业务,她就偏拉。非得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陈栋赶着回去洪山公社了一趟,顺带着把上次乐宛给他的月饼带了回去,中秋的时候大队里人口多,孙大炮的人跟他说叫他晚点再回来。   许繁野这些时间倒是身体好了许多,虽然孙子不在身边,但是孙大炮安排来的人倒是都很聪明。   悄悄的帮他做事,还变着法的给他捎带吃的,再加上陈栋老是往这里拿些精粮细粮,许繁野最近已经能起身了。   孙大炮也说过完年就给他换公社,到时候应该日子会更好过一点。   许繁野吃了两个月饼,看着最近明显有了人气的孙子,也乐得打趣他。   “怎么?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这月饼的手艺一看就是家里做出来,外头的模子没有这么模糊,用料也不会这么好。最主要是梧市这里吃月饼一般不吃咸蛋黄的,倒是许繁野的老家那边常做这种。   陈栋忍不住的耳朵烧了起来,转头正色道:“没有。”   许繁野也不纠缠这个话题,手上磕着茶杯:“我看你最近倒是对很多事都乐观许多。”   陈栋默默了良久才回道:“有人跟我说,国家是问题叠着问题,不平事虽然多,但能解决一件就是一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许繁野站起身来,颤巍巍走到屋脚的一个坛子跟前,从里面拿出来一枚圆圆的奖章。   他把这个奖章递给陈栋。   “这个是建国时候给我的,国内能拿到这个的不超过三十个。”   “我有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哪怕只活这一枚奖章,我都已经是值了。”   “你要相信,你做过的事,人民都会记在心里。”   “这枚奖章给你了,人有了能付出的事才不算白活。我很高兴你现在的样子。”   陈栋默默接过来,上次解救知青之后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想,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民心吧,不论之后如何,起码在当时的时候,他感受到了。   *****   第二天一大早,乐宛就背着大包,带上陈栋和马四去赶火车。   真的是赶,人们都背着大包小包,扛着小孩,拎着蛇皮袋。月台上吵吵闹闹,等到火车一到站就争先恐后往上挤。   好在随行有陈栋和马四俩个高的,一前一后把乐宛夹在中间,挤挤挨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位置。   结果到了位置上,却看见有人占了座。   占座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另外的一家三口。   乐宛好声好气的说,一家三口都已经起了身,只有那个年轻的女人视若无睹。   “同志,这是我们的座位,麻烦你起身。”   文金钗不耐烦的把脸上盖着的手帕扯下来,烦死了,好不容易找个空座位坐上就来了人。这个国家真是穷完了,火车弄得这么穷酸。要不是为了去省城找范春晖她才不乐意坐这种摇摇晃晃的绿皮车。   “你们两个大男人还要坐座位?不知道礼让女士吗?”   乐宛乐了:“我们就算是三个彪形大汉你也得让,谁买的座位就是谁的,让了是我们心善,不让是我们的权利。”   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呢,火车那么长时间,路上这种抢座位的事看个热闹也不错。   文金钗横了乐宛一眼,什么小丫头片子,长的倒是怪好,细皮嫩肉的,跟着俩男人出来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不还有别的位置吗?你们先去坐着呗,等到下一站时候再换过来。”   她买票没买到座位,这会儿压根就不想起来。   乐宛也不含糊:“那要不你起来去坐别的位置?我们的位置就是我们的,别人的东西我也不爱要。”   文金钗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陈栋已经不耐烦的上前把她的包裹从桌上拿了起来给放到另外一边。   这要不是个女的,陈栋现在就能把她给提溜起来甩到旁边了。   文金钗看他碰自己的行李就提了心,这里头可是放了几样她压箱底的东西,尤其是一个袖珍的照相机,还有一个发报器的零件。   范春晖是省城一个大人物家的儿子,上头留在省城的线人早就被拔除了,自己为了让身份合法,不得已搭上了范春晖。   现在她家里还住了乐妙妙一家,这些东西放在家里难免容易被察觉,所以这次来,她准备让范春晖给她安排一个房子。这些东西就都放里面,反正梧市离省城不远,范春晖又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自己哄一哄就行了,等有需要了再过来也方便。   再者,她已经在厂子里干了一段时间工作了,前段时间范春晖还说不好给她调动,叫她等一等。她现在等不下去了,自己可不打算在梧市这个地方长待,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这次她说什么也要让范春晖给她尽快换工作。   文金钗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陈栋,只能站起来坐到一边去。   省城到的很快,乐宛跟陈栋马四下了火车就赶紧搭上公交车往医院去。   魏大山看到这么兴师动众的来了人,还很是不好意思。   “主任,您放心,拉下的单子我后面就能抓紧时间拾起来。医生说了我的病情不严重,过上一个月就好差不多了。”   乐宛赶紧安他的心:“不着急,你好好养着,还没有给你说。方敬到了时间就不干了,他家里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工作,在省城。等你好了,就直接给你转正,依旧负责周边公社厂子的业务。你可以慢慢来。”   之前为了不叫人说闲话才没提方敬只是一门心思来做临时工的,现在看魏大山病中依旧忐忑的样子,乐宛就干脆说出实情。反正这段时间下来,她也觉得魏大山不错,能吃苦还心正,转成正式工也没什么人会反对。   魏大山激动的很,他家里负担重,又被学校开除过,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很珍贵。   乐宛问过他的病情又给了他一笔医药费之后才问他:“打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魏大山摇了摇头:“只听见他们喊领头的叫范主任。”   随即他又有点为难:“要不还是算了吧主任,人家是省城这边的,咱们吃了这个亏,往后注意点就行。省城大大小小的印刷厂有四五个,咱也找不到人。”   乐宛:“算个啥?咱们本来也要打开省城的市场,赶早不赶晚,鞋里有个石头子咱们就不走路了?打了人他们还想自在,倒是想的怪美。”   乐宛安慰了魏大山几句,叫他吃的喝的都记账,这些全部都有厂子来兜底。得知他有亲人来陪护之后,说把他家里人的花费也报销了。   都安排完出了医院,乐宛就去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三个人一块去国营饭店吃了饭,省城的烧鸡在外面很有名声,几个人一起去吃了。都觉得还不错,皮酥肉嫩,准备走之前再来买一点。   马四倒是比较好奇乐宛打算怎么做。   乐宛:“当然是先找出来人啦。”   想也知道,梧市印刷厂跟省城印刷厂相安无事了那么长时间,毕厂长还一直跟这边的厂子定铜模。没道理现在就翻脸打人。想来想去,除了对方也准备效仿梧市印刷厂做设计,结果发现魏大山已经把手伸过来了,所以才不满意自己被抢了市场。   那找起来就没那么难,先拿掉一直给梧市印刷厂提供铜模的最大的印刷厂,再有就是拿掉省报的附带印刷厂,剩下的里面找一找有没有近期开展新业务的,还有一个姓范的年轻主任的。   第二天,几个人去挂着国营牌子的店里吃早饭,省城到底是比梧市和下面的县要好的多。这里的人们穿衣打扮都新潮一些,有的小年轻还把头抹的硬了吧唧的泛着光,年轻姑娘们也都穿的洋气些,还有人打着伞。虽然不是什么装饰的花里胡哨的,但是足以见这里的环境还是比较开放。   吃过饭几人先到了最大的印刷厂,这里是毕厂长定铅字铜模的地方。乐宛准备过来看看这里的铜模车间,这次的事情也给她提了醒,一直从别的厂子定铜模不是事。人家要是有了坏心想要遏制你的发展,直接把你的铜模给停了那多费劲。还不如趁现在赶紧把车间弄起来。   接待乐宛一行人的也是毕厂长的老熟人,跟着给乐宛做了介绍。   这种大厂子做的大头是各种票据和书籍,要么就是一些内部文件,人家看不上设计那仨瓜俩枣。费心不说还得担风险。   乐宛转了一圈下来,心里也有了点数。铜模车间别的不说,得有老手带着才能行。要不就这个时间什么的就不好把控,出来的字模没控制好就花了,还得重新融。   告别了大厂子之后,一行人去了乐宛怀疑最大的一个厂子。   这个厂子叫红星印刷厂,早些年也是风光过,后来保密没做好就下去了。   这也是听大厂子的接待人说的,说是有些机密文件印刷时候会封厂,外头都是荷枪实弹的人守着,等到印刷完之后就把相关的废纸和字模都给销毁掉,避免信息外泄。   但是红星印刷厂那时候说是不小心留下了信息,所以才坐了冷板凳,什么粮票工业票的印刷任务都轮不上他们了。   最近倒是听说他们在做一些新的尝试,招了一些街溜子去,说是要推广到全省城。   乐宛几个人到的时候,正好碰见火车上一面之缘的文金钗。   范春晖之前就是个混子,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他妈熬死了原配上的位,嫁的是革委会的二把手。前些年范春晖没少听人说他私生子,所以老是憋着一股气非要出人头地。   之前他在琉璃厂当工会主席,谁知道琉璃厂的厂长老是看不惯他,索性他就不去了。在街上无意之间搭上了文金钗,虽然文金钗比他大好几岁,但是那种风韵着实让他着迷。他缠着他妈给文金钗搞定了工作和成分问题。自己也答应了在红星印刷厂会好好干工作。   他可是要一鸣惊人的,又恰巧知道了梧市印刷厂的新路数,这就是一条发财路啊!弄得好说不准就要成为整个厂子的恩人。   他立马找了一群街溜子来,帮着他跑业务,自己又找了几个大学生,准备也效仿乐宛做设计和校对。   结果还不等他高兴一阵,就听见手下小弟说梧市印刷厂的手已经伸到省城来了,弄得他气不打一处来,找人揍了那人一顿。   乐宛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文金钗穿着小皮鞋,嘟着嘴跟她面前一个油腻腻的男生撒娇。   这个男的穿着皮夹克,脚上是一双回力鞋,偏偏又把头梳成三七粉,用油抹的锃亮,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种违和的丑。更别提他还满脸的王霸之气,耳朵上还夹着一支烟,手里玩着这年头还有点稀奇的打火机。   乐宛:……感觉眼睛被辣到了,这什么乡村风格的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看到乐宛盯着自己看,还自信一笑,满脸写着“鸭头,就知道我这种人中龙凤吸引了你”。   文金钗还在那儿撒娇:“范范,你都说了,马上就能给我换到梧市的报社去的,怎么还不给我换啊,我想去。”   乐宛好心的搭了一句腔:“你进不去的。” 第51章 套麻袋 (一更)   文金钗扭头, 乐宛笑吟吟的看着她。   秋日的阳光从树木的缝隙中打下来,乐宛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衣和藏青色裤子,头发扎高马尾, 脸上什么都没涂。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觉得心里舒服。   这点舒服叫文金钗很不舒服。   她今天穿了新买的小皮鞋和裙子, 脸上还涂了一层自己带来的化妆品, 自认为打扮的很好看了, 但跟乐宛一比还是落了下乘。又想起昨天在火车上遇到她就没好事,连续两次伶牙俐齿的反驳自己, 文金钗自认为很好的脾气也有点忍不住。   “你算老几?你能说了算?”   文金钗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生气时候竖起了眉毛,眼睛里全是讥讽。   边上站着的范春晖看她这样就皱了眉, 他不喜欢女人咄咄逼人的样子。文金钗最吸引他的就是身上那点柔弱和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风情。想当初也是自己也是在路上偶然碰见了她, 正巧下着雨, 对方缩着肩膀柔柔弱弱的样子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后来知道她是悄悄跑回祖籍来的,就更怜惜她, 不顾家里人反对给她弄了工作。   文金钗岁数已经不小了, 要比范春晖大好几岁的年纪,平素沉静温柔时候还好,一生气就掩不住的年龄感, 跟对面亭亭站着的乐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乐宛看他俩就跟看猴一样:“你不用管, 反正你进不去的。”   文金钗这时候才想起来旁边的范春晖,赶紧换上一副嘴脸:“这位同志, 凭什么我就进不去?你这样说话未免太伤人。我虽然年龄大一些,也是正经学校毕业的,又有一个想要为做记者的梦想。我凭什么就不能呢?听你的话应该是跟梧市报社有关系,但我不会放弃的!”   说着她满眼坚定的看了一眼范春晖,转头又义正严词的说道:“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偶像就是乐宛同志, 没错,就是那个勇于自涉险境,救出被困知青的乐宛同志。我也立志成为跟她一样的人,深入一线,做一名光荣的记者!”   乐宛:……   文金钗看着范春晖露出满意的神情才擦了一把汗,她是刺玫的弟子,到底是不如刺玫经验丰富。上头叫她来执行任务,又苦于省城的线人没了,所以她到这里就是单打独斗。她也是调查了一段时间才把目标锁定在范春晖身上的,范春晖这人,脑子是不咋好使,但在外头是一定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所以,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打消我的热情的!我一定会进入梧市报社,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看看!”   乐宛:……   “……行叭,那你加油。”   走后门也能叫完成梦想,瑞思拜。好在现在报社已经是吴元的天下了,倒是不担心他把人收进报社去。   但这时候范春晖显然是不满意了,他的女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是面色不改。再想想这个姑娘针对文金钗针对的很没有道理,范春晖心里又是窃喜又是苦恼。   唉,我怎么这么受欢迎。   他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乐宛,心里也是惋惜,这人倒是比文金钗年轻漂亮的多。   陈栋看这小瘪三露骨的目光就手痒痒,旁边的马四赶紧拽着他跟上乐宛。他们是有正事的,何必跟这俩脑子不好的消磨时间。   乐宛客客气气的问门卫:“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厂里有没有一个年轻的主任,姓范的。”   还不等门卫回答,范春晖就强忍着喜悦插话:“是我。”   不怪乐宛没往那处想,主要范春晖的穿戴打扮根本就不像一个有正经工作的,这年月虽然家里好过点的工人也有时髦的,但一般人们还是把抹油头穿皮衣的当成街溜子。   乐宛又折了回去,盯着范春晖上上下下的看,就这个瘪三揍了自己的人。   范春晖挺起胸膛,只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征服了对方。   乐宛露齿一笑:“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文金钗气的眼睛冒火,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着别人的面就勾男人!   被漂亮姑娘相邀,范春晖喜不自胜,但到底顾及边上的文金钗。   “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真是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乐宛:“……不是的,我找范主任是聊工作。”   聊工作啊,自己能跟她一个丫头片子聊什么工作,还不是不死心,想跟自己说点什么。一会儿自己还是拒绝的委婉点,别把人家弄哭了。   文金钗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跟上,范春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被别人当面抢走那是羞辱她!她默默从兜里拿出来一把袖珍的小刀刃,眼睛悄悄眯起来,这个死丫头,一会儿到了背人地方自己就给她好看。   乐宛冲后面目瞪口呆的马四和格外沉默的陈栋瞥了瞥嘴角,俩人也跟了上来。   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口,乐宛退开半步,从兜里掏东西。   “范主任,我给您看个宝贝……”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乐宛就兜头把一个麻袋套在对方头上,陈栋也默契的上前来挥舞拳脚。   乐宛看着陈栋赏心悦目的动作,还不忘提醒他:“打断一根肋骨哈。”   陈栋听了这话就下意识的卸掉了几分力,转念一想又加大了点。   再多一根……应该也不坏事吧。   范春晖被打的嗷嗷叫,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尽挑着疼的地方打。   “咔嚓——”范春晖杀猪一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边上的文金钗已经看呆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也不敢往上拦,这人是个练家子,她那点靠暗器的拳脚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在一边嘴里喊着“杀人啦”“救命啊”“你们这是要坐牢的”“知道他爸是谁吗”,就是不敢往前。   陈栋又听见一声“咔嚓”,这才满意收了手。   乐宛有点埋怨他:“说好了一根的。”   陈栋有点不自然:“没收住。”   马四早就宕机了,这会儿连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乐宛带上俩人就准备撤,文金钗上来拉住他们,嘴里大声呼喊着。挣扎间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在了地上,陈栋目光一凛,装作被文金钗拉倒在地,把那个东西收入怀中。   然后大力扯开文金钗,青筋凸起的大手,一边拉着乐宛的手,一边拽着马四的衣领子,迅速消失在街头。   文金钗还在后面伸直了双臂,维持着被陈栋甩开的姿势。   身后的范春晖已经没了声,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被气晕了。   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马四才惊魂未定的转过神来。   “怎么办!乐主任!咱们打了人!刚才那女的说的你听见了吗?她说那男的家里有人!怎么办怎么办!”   乐宛看傻子一样看他:“他知道咱们是谁吗?”   “好像……不知道。”   “咱们打他之前报过名字了吗?”   “……”   “打就打了,他又不知道是谁,你激动个啥?”   乐宛一点不觉得套麻袋有什么不对,从别的地方报复回来那也是另外一重事了,他既然打断了魏大山的肋骨,那自然也是断一根肋骨来还嘛。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陈栋断了他两根肋骨,算了,就当是利息好了。   说起来陈栋,乐宛觉得有些不对劲。   目光往下移……   乐宛赶紧甩开,刚才跑的急,没注意到跟陈栋一直牵着手。   “咳咳,咱们回去吧,后头还有事要处理呢。”   *****   这一边文金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范春晖送进医院,这条路上太僻静了,路过的行人都没几个。文金钗还是跑到一条大路边上才拦到一个拉板车的,掏了几块钱对方才答应跑一趟帮她把人送进医院。   文金钗也不知道范春晖家里的情况,医院又等着交费,她只能又跑了一趟去红星印刷厂,说范春晖遇到劫道的了,叫他们帮忙通知他家人。   可不就是劫道吗?完全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自己倒是在梧市来省城的火车上见过他们。但文金钗多了个心眼,她不准备把自己见过那三个人的事说出来,范春晖倒是会信一信她的话,他家里人可不一定,他那个妈本来就对自己印象不好,说不得就要迁怒说自己跟那仨人是一伙的。   再者,范春晖被揍就被揍吧,听那女的意思是范春晖惹了什么事,自己又何苦掺和到里头?   范春晖的妈到的很快,没过一会儿就赶到医院,抱着还昏迷的儿子嗷嗷哭。   “是谁?!谁敢劫我儿子的道!”   “我要叫他们赔命!”   看到跑了一路头发散乱的文金钗,范妈冲上来就扯着她的衣领子。   “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你害了我儿子!”   “我就说你是个狐狸精!你害的我儿子好惨啊!”   文金钗艰难的把她的手掰开:“阿姨你听我说!不是我!是三个人劫道!就在滨江路那儿!你不信就去问印刷厂的门卫,他看见了那三个人!”   范妈瘫坐在地上嚎哭,她这辈子就把这个儿子当成命根子,不是这个儿子她也进不了范家的门,不然不能给儿子起春晖这种名字。   现在儿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断了两根肋骨,这无疑是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文金钗舒了口气,幸亏自己没说什么这三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光看范妈这做派就知道。这个女人这会儿全是她儿子,完全没那个脑子去抓住时机逮人。   或许也是逮不到吧,反正范春晖得罪的人又何止一两个。   医生过来查看了之后就摇头。把范妈吓的够呛。   “送过来的太晚,好在两根肋骨都没有插进脏器,但是耽搁了时间就不太好恢复。少说也得三个月了。”   文金钗心里发急,三个月!自己还指望他给自己安排工作呢!这三个月耽搁下来就到过年了,难道自己还要再耽搁上那么长的时间吗?   范妈看她刚才医生来都没半点担心的样子,现在却一脸的急躁,心里也看不上她。纵然自己是小三上位,但是放在儿子身上,谁能看上这种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只想要好处的女人?   “你就在这儿帮忙吧,在春晖恢复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   文金钗还能怎么办?没有范春晖给自己弄工作,自己带来的钱也花不了太久。现在再去换一个人,不说成不成,叫范春晖知道了还能落到好?   “好的阿姨。”   计划只能往后推了。   *****   这头乐宛也不担心对方能找来,省城多大呢,还能为他们三个人挨个地方查不成?这人说家里有人,但就算是省城的一把手也做不到搜城吧,当这是什么时候呢,干部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群众盯着的。私下里做点什么还好,闹到面上是不想好过了。   马四还是吓的不轻,百般劝说乐宛先回梧市。   人都已经打了,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呢?魏大山也够好命的,领导还特地来省城给他报仇。   乐宛:“走什么走?既然来了,那就把咱们的业务也铺出去嘛。”   要不然光来一趟,掏了车马费医药费就回去,这趟也没赚啊。   马四躺平了:“那您说怎么办?”   “咱们要把设计业务往这里铺本来就很麻烦,也不合适。你想啊,人家本来这里有印刷厂,规模大还都有铸字车间,印的多还便宜,比咱们划算了不少。咱们往这里送,路费什么的一加,根本就挣不了几个钱。这里单子还少,大多数都是被大印刷厂垄断着。咱们费那个劲干嘛。”   “那您都这样说了,咱们还铺什么业务啊!”   “设计单据咱们不弄了,标志还是可以搂一搂的。这活又不用咱们印东西,而且比起设计单据那仨瓜俩枣,设计标志可挣得多。”   “再说了,咱还没有铸字车间呢,这回来,我得把这个事解决了。”   马四:“铸字车间?您还是别想了,省城的印刷厂谁能给您帮忙。咱们要是有了自己的铸字车间,就不会来买字模了,人家教会了你,自己不少了营收?”   乐宛:“还是试试吧,咱们明天再跑一趟剩下的两个印刷厂,顺利的话过两天就能回去了。”   晚上几个人都睡下了,陈栋才把白天拿到手的东西掏出来。   只见一柄短短的小刀,两边都开了刃,比正常刀具短了不少,捏在指缝里显得很是隐秘。   这倒不像是自己之前接触过的东西。   陈栋摸索着,突然一顿。   只见刀面一侧,靠近边缘的地方,绽放着一株小小的刺玫花。 第52章 双百分 (二更)   次日早晨, 乐宛吃早饭时候端着碗跟边上的人扯闲篇,不多时就问清楚了。   省城还有另外两家印刷厂,一家是濒临倒闭的印刷厂, 厂子规模小不说也是没有铸字车间, 另外一家倒是跟红星印刷厂是一个路子, 规模差不多, 针对的也是省城的一些小型厂子。   一行人就直奔这家胜利印刷厂。   一路上乐宛看陈栋心不在焉,没忍住就在路边某个国营饭店外头买了几支冰棒。按理说这个时候冰棒应该销不动了, 这家店倒是生意做的长,但是也只有盐水冰棒一种。   盐水冰棒的滋味一般, 乐宛吃着没劲, 买来完全就是哄陈栋的。都说吃甜食心情好, 这哥们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老是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陈栋默默吃完:“谢谢, 很好吃。”   乐宛不吝啬的给了大笑脸:“客气, 昨天也是叫你费力气了,应该给你点奖励。”   陈栋觉得心跳断了一拍,趁着乐宛不注意把冰棒的木棍藏在衣兜里。   马四边吃冰棍边觉得牙酸, 这里头也没加酸的东西啊, 怎么吃起来这么怪。   到了胜利印刷厂,乐宛也不含糊, 很是像模像样的拿出来介绍信和工作证明,说自己是梧市印刷厂的,过来是为了谈生意。   门卫将信将疑的把她放进去,乐宛直接摸去了厂长办公室。   到的时候里面正在吵架,隔着门都能感到里面的激烈。   “你说怎么办?人家爸是革委会的,咱能跟人家掰腕子?前脚他要弄设计, 后脚你也要搞,这不就是打擂台?”   “再说,我也不觉得这事能干成,他那个设计的我看了。说是请了大学生来,弄得也没见好到哪里去!人家厂子又不傻,非得花上几十几百的重新做单子?”   ……   乐宛一听,有门!这说什么来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次来省城之前拜过什么佛呢,要不然咋能这么顺利呢?   前头自己还以为要耽搁上一个月,光是套麻袋找姓范的都要花时间,谁知道自己上来就找到了。现在自己要找厂子合作,这也是上来就有门。   乐宛看了看边上的马四和陈栋,怎么说?往后自己再出来跑业务就带上他俩?谁知道是哪个激活了锦鲤属性。   乐宛上去敲门,里面传来清亮的女声:“进来。”   进门就看见里面一个挥舞着双手的精瘦的男性在比比划划,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坐在椅子上。只见她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目间隐隐有些愁绪,是很端庄的长相。   看见有人进来,精瘦男就只能先告辞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的考虑下。”   乐宛上前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梧市印刷厂校对中心的乐宛。”   端坐在椅子上的厂长也起身相迎:“你好,我是胜利印刷厂的厂长姜云。”   说着她上下扫了乐宛一遍:“我倒是已经听过乐主任的名声了,久仰大名。”   “哪里,都是些小事。这次来,我是想跟姜厂长谈一笔生意。”   姜云眼明心亮,再加上对乐宛印象不错,就喊人泡茶来:“成,咱们坐下谈。这两位是?”   乐宛一点不心虚:“这是我们厂里的技术骨干,这次陪我出来公干的。”   “哦,那也一起坐吧。倒是不知道乐主任有什么新点子?”   印刷厂都是同行,再加上乐宛在梧市的名声实在很响,前有设计后有报社。姜厂长细心一定就能打听个七七八八。   “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外面也听了一两句。说是贵厂也要做设计方面?”   说到这个,姜厂长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这是人家先开始的。自己跟在后面做,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是,就是现在还没开始,而且人才也不好寻啊。”   “那我倒是有个主意,想跟姜厂长打个商量。”   “我们梧市印刷厂有比较先进的理念和经验,而贵厂要比我们的规模大。我们本身也吃不下省城的市场,与其如此,不如我给您行个方便。您这边可以派人跟我一道回去梧市,我可以安排人员对你们进行指导,手把手教你们怎么做表格怎么做校对。”   姜厂长也很门清:“那要求是?”   “没什么要求,唯一一个要求就是麻烦您借我几个老资格的铸字工人。咱们两边算是技术交流,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左右。我负责给你培训出来三个能独立做设计的人,你们的人负责给我们带出来一批能做铸字的工人。”   姜厂长摩挲着椅子副手,乐宛的意思很明白,梧市印刷厂不想再买铜模了,要做自己的铸字车间,而交换代价就是把省城的设计市场让渡给自己。   乐宛看她犹豫就接着劝:“省城的情况我已经查问过一遍了。这里的印刷厂有竞争力的就是最大的省城印刷厂,红星印刷厂,胜利印刷厂,还有省报附带的印刷厂,还有一个即将倒闭的印刷厂。这五个印刷厂里,刨去即将倒闭的不算,省城印刷厂占据了最大的市场,但是他们的业务很多都是些票据课本,省报附带的也是光做报纸就已经基本占满。剩下就是你们和红星,你们的业务定位其实跟我们梧市印刷厂的定位差不多。都是走小单而且量少的,所以竞争最激烈的也是你们两家。”   “现在这个机会你们谁抓住了,谁就能在省城的印刷厂里站到第二。红星那边我还没去,先来这里也是觉得您兴许会比较感兴趣。至于质量和内容您放心,我带了一些样品来。您可以看看,这个设计水平,没有人带是不可能自己到这样的。这跟学历关系也不大,主要是思维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就算是初中生也能做到。”   姜厂长翻看着乐宛带来的单据,不得不承认乐宛说的对,的确,这些内容不经过训练是无法做到的。   “那万一省城印刷厂知道了是我们给你们带出来的铸字工人……”   “这个您放心,您不往外说谁又能知道?再说了省城印刷厂那么大一个厂子,丢了我们一个铜模的订单也不值当什么,不至于为难你们的。”   姜厂长犹豫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行,我这边来安排人,过几天就让他们去梧市。”   乐宛满心欢喜的跟姜厂长握手,成了,好歹回去能把铸字车间做起来了。   告别了姜厂长,乐宛看天色还早,盘算了手里的钱。这次来省城一共带了五百块钱,给了魏大山两百,中间火车票吃饭住宿什么的花了五六十,还有回城的车票也要预留出来钱。   还能动用的钱大概有两百块。   乐宛又去了一趟省报,没有说明自己叫什么,而是借用了许小慧的名字。在省报上发了一则广告,内容就是梧市印刷厂的设计标志业务。直接大手一挥,买了一个星期。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胜利印刷厂派过去的人肯定是想将标志设计也学到手。这个其实好说,毕竟只要找到一个会画画的,再把握好一些理念原则就可以。   但是乐宛不打算放弃这个业务,设计单据那种走量大的也不少赚,设计标志还是要抢占先机。这次的广告一发出去,就要趁胜利印刷厂还没做起来的时候先把标志这块的市场给抓住。等到对方也开始做的时候,怎么也超不过去。   这下子,钱也花了,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几个人又去看了一次魏大山才启程回了梧市。   ******   另一边的范春晖也已经醒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灵上的打击更让他气愤难言!   文金钗在病床前哭哭啼啼,弄得他烦躁不已。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她会干什么?自己被打的时候也就知道鬼吼鬼叫的,一点忙都帮不上!   范妈从家里做了饭带过来,送到儿子的床前,满怀希冀的问:“春晖啊,你知道打你的人是谁吗?跟妈说,妈叫他好看!”   范春晖:……他还真不知道!   他当混混那些年招惹了不少人,就算是后来鸟枪换炮了,也依旧有人看不惯他。那个死丫头长的倒是挺显小的,左不过就是十六七的年纪,但光凭这个特征怎么也找不到人的,她边上有一个倒是特征明显,就是那个下巴带胎记的男人。   范春晖恶狠狠的问文金钗:“你看清楚是谁打的我?”   文金钗怯怯的说:“是那个下巴有胎记的。”   范春晖一拳捶在病床上,震得他胸口疼。阴沟里翻船了!这哪里是小美女,分明一条美人蛇!可恨自己不知道她是谁,要是知道了就少不了好好收拾她一顿!   找不到罪魁祸首,范春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文金钗本来还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安排工作,但看他的样子就又作罢。她的小刀刃丢了,最近她去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好在刀刃上除了一朵花也没什么东西。   ****   另一边陈栋越想越觉得不对,拿了刀刃仔细对比,终于在孙大炮给的文件里找到了对应。   没错了,那天那个跟姓范的在一起的就是刺玫。   陈栋跟孙大炮打电话。   “基本可以确定了,年龄二十七八左右,当天穿着一件连衣裙,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姓范,是红星印刷厂的主任,据说家里很有背景。”   孙大炮:“好的,那我这边就安排人去查一下这个姓范的。”   陈栋有些恍惚,前些天他还在为乐宛的安危着想,今天他就发现了刺玫的踪迹?   “我能问一下,如果确定对方就是刺玫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   孙大炮沉默片刻:“可能会暗中监视她,毕竟梧市还有一个线人没有揪出来,她这次来的目的还没有弄清楚。”   陈栋心头一凛:“不行!”   这人明显就是冲着乐宛来的,你听她说的,什么对乐宛很憧憬,想要进报社。明摆着到时候软的不行来硬的,把她放回来那不是等于把危险放到乐宛身边?   “把她抓了,然后逼问她线人是谁,就算是她不说也无所谓,我现在常驻在印刷厂,迟早都会找出来的。”   孙大炮:“这个我说了不算,还是先确定对方的身份吧。”   陈栋忍着心里的不快:“行,那我也在梧市调查一下刺玫在这边的人际关系,总不至于她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人见过她。”   *****   毕厂长这头听乐宛说自己给他挖了几个铸字的老工人回来,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下属再来一打!真是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自己前头还在为了明年建铸字车间的事挠头皮,人家后脚就把人挖了回来。   毕厂长大手笔的给乐宛放了两天假,准备着几天后迎接胜利印刷厂来人。   比预想中的提前了好多天回家,乐宛几个弟妹都很高兴,尤其乐宛拿回来的烧鸡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吃完了饭,乐宛开始按照惯例关心一下几个弟妹,尤其是最近刚上学的小五小六。   小五不以为然:“就那样呗!每天都是写字认字加算数。”   小六也点头:“跟二哥三姐教给我们的差不多。”   前几天正好考了一次试,乐宛拿了他们俩的题看,小五字丑,但好在人聪明,能考个□□十分。小六就很棒,各科都是满分。   乐宛满意的给俩人一人发了一块零花钱,顺带着也问了问女主。   “乐妙妙呢?”   小五哈哈大笑,小六也抿着嘴。   乐宛问了一遍之后也苦笑不得,乐妙妙真的太宝藏了。   说起来她重活一世,小学一年级的东西本身就难不住她。乐宛也早就做好了她一路过关斩将的准备。   然后乐妙妙不等飞起来就坠机了。   第一次考试完她觉得自己考的不错,不等成绩出来就去找老师说自己要跳级。蓝老师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浮躁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当即拒绝了她的请求。   乐妙妙不甘心的很,还在班里放话说自己是神童,马上就能借着好成绩跳级到高年级去。   小孩子们哪里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有的把她的话当真,有的觉得她就是吹牛。等到成绩下来的时候傻了眼。   一个班里竟然有将近十个人都是双百分。   乐宛“噗呲”一声笑出来,小学一年级,还是第一次考试,老师们生怕消磨他们的学习兴趣,都是哄着劝着的。连小五这个对读书没兴趣的都考□□十,想也知道这次考试的难度有多大了。   而且这种情况应该会持续到他们上小学三年级。这年月又不提倡内卷,连个课外补习班都没有。大家都是一样学一样玩,就因为上高中都是推荐制,上大学也是推荐制。大家都没有那种我要考的好才能过好日子的概念。比起成绩,这时候的人们更看重的是品性和成分。   除非乐妙妙天赋异禀到一种可怕的程度,那国家才可能把她当做神童带去培养,不然就凭小学一年级的双百分,离当神童还很遥远呢。   反正经此一役,乐妙妙彻底在班级里没了存在感,因为那十个双百分里面,没有她!   前头说了,一年级的题并不难,更多考的是他们的学习习惯和学习兴趣。结果乐妙妙在写句子时候忘了一个句号。   蓝老师把这个地方给她重重的画出来,扣了一分。   数学也是,乐妙妙在很细节的地方漏了一个数字,被扣了两分。   这样下来,别说前三了,乐妙妙的名次一下就落到了十名开外。   乐宛本来还觉得原女主对自家两个崽子有意见,说不好在学校会下绊子。现在看来,她这个脑子能把自己过明白就不错了。   ****   另一边的乐妙妙也十分沮丧,怎么就能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丢了分数呢?本来她的打算是考个双百分,再提出自己要跳级,那老师肯定就能同意。但是现在打算落了空不说,就算是考了双百也没用,没看班里都多少个双百了?   弄得乐妙妙现在又羞又恨,老师怎么不把题出难一点呢?要是出难一点,别人都答不上来,只有自己能做出来,那岂不是能证明自己就是一个天才吗?   现在这样的题目,根本就拉不开差距!   乐妙妙丧气十足的踢着石头子,怎么办呢?自己家的名声已经差成这样了,到时候就算是在大学里见到许襄国,自己还能嫁给他吗?他家里虽然没有别人了,但是还有一个远在海外的姑姑,他姑姑会让自己嫁进许家吗?   正烦躁着,乐妙妙到了家门口。只见家门口有一个年轻人站着跟赵婆子说着什么,似乎是在问路。赵婆子跟来人谈的高兴,还手舞足蹈的。   “我们这里可是我干闺女的地界,我干闺女对我可好了,知道我老婆子过的辛苦,特地将我带过来的……”   只见对面的年轻人眉目如画,脸上带笑:“那您可有福气,认的干闺女还对您这么好。”   乐妙妙觉得这人莫名的有点眼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转眼一看赵婆子就更生气,文阿姨走了多少天了,家里连个进项都没有。赵婆子手里捏着钱不给他们用,现在倒是跟陌生人在这里吹什么干闺女,呸!文阿姨什么时候认她当干妈了? 第53章 打听 (一更)   已经把脸上的胎记抹掉的陈栋站在那儿不动声色的套着赵小满的话, 文金钗的行踪不算机密,稍加打听就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他刚才也跟周围的妇女们聊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文金钗是两个月之前搬过来的, 一同搬过来的还有一家子。   周边的邻居本来知道的不多, 毕竟文金钗不是会出去招摇的人, 她巴不得周围人都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才好。   奈何赵小满在啊, 赵小满前头因为女婿的事情牵累,被迫跟着赵丽娟搬家, 之前在大院里闲磕牙的老太太们断了关系,所以过的别提有多憋屈了。现在好不容易又能稳定下来, 赵小满迅速的跟周围的老太太们打成一片, 找回了自己的爱好。   在文金钗不知道的时候, 已经将很多事情漏了出去。   比如现在,陈栋过来随便一打听, 就知道了很多关于文金钗的内幕。诸如什么文金钗家里的成分不好, 以前家里是资本家。后来爷爷爸爸都没了,这次回来还是托了她对象的福,才能把成分和工作落实。   当然赵小满在传闲话时候, 给自己和赵丽娟都贴了不少金, 又把陷害乐宛那一茬子全推说给乐建水了。在她的嘴里,文金钗小时候非常的喜欢自己, 现在更是爱屋及乌把闺女一家子拉拔起来。说不得过段时间就得认自己当干娘了,她一个姑娘家,到底是孤零零的在梧市,没个亲眷。   陈栋仔仔细细听完,心里也暗自嗤笑,文金钗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栽在这些小人物手上。   赵小满母女俩, 成事不行,败事还是有一手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学的,别提老爷子了,就连孙大炮底下的人都做不到她这么蠢这么寸。   陈栋跟人聊完又装作问路过来搭上赵小满聊天,赵小满看他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一身的书卷气,不自觉的就开始吹。她这辈子在读书人面前最是不敢大小声,盖因自己吃过读书的苦,晓得会读书的都是人上人。遇上这样的人,生怕别认看她不起,所以赶紧抬高自己的身价,想要留下个好印象。   她这边拼命遮掩,乐妙妙可不给她留一点面子。最近文金钗也没回来,电话也没打一个。家里的钱越来越少,赵丽娟每天只能做些杂粮饼子给他们吃,还悄悄的试探乐妙妙能不能带点饼子去学校,不要再花粮票和钱了。   乐妙妙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什么赵丽娟对她好,那是家里的资源还足够的时候,一旦碰上这样的艰难时刻,赵丽娟最先想的还是两个哥哥。自己为什么要带饼子上学校?那不招人笑话?怎么不见赵丽娟让乐晓刚乐晓健带饼子上学呢?   与此同时,乐晓刚乐晓健也觉得妹妹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了,而是一个理所应当要求家人付出的小祖宗。家里的连番变故让兄弟俩成熟不少,在不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城外挖点野菜回来,有时候还悄悄的跑到城外头帮人推板车挣点钱。   他们俩到底是乐建水和赵丽娟悉心养出来的,乐建水夫妻也很少在他们面前表露出真实的一面。所以兄弟俩对发生的事实总是有点无法面对,觉得自己爸妈不是那样的人。在面对赵丽娟的沉默时候,他们也安慰自己是爸妈一时走错了路。甚至还想去找乐宛道歉,希望她能放过乐建水,但是被赵丽娟给拦下了。   之后兄弟俩就更沉默,家中只有女人老人和小孩,他们能做的也不多,但还是在细微之处去帮助赵丽娟。   但乐妙妙就不一样了,她不仅完全不做家务,更是要求吃好的穿好的。上学之前还闹着要买一个粉红色的书包,但赵丽娟哪里来的钱?乐妙妙非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找文金钗买。乐晓刚兄弟俩都震惊了,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妹妹是这样的人?   原来可以称得上天真可爱的部分,现在完全变成了死皮赖脸。   文金钗能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让一家人住进来还供了他们几个上学已经很好了,还能得寸进尺要这要那?   乐晓刚头一次对妹妹发了脾气,然后收获了充满恨意的眼神一枚。   乐妙妙就是想不通,怎么现在哥哥们也变了,都是骗子,说是对自己好,其实就是像对待一个宠物,家里条件好时候可以满足满足自己的要求,现在条件不好了,索性不装了。   乐妙妙觉得自己百事不顺,最近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如果说上辈子她是一个还算可爱的小女孩,那现在的生活也是将她的可爱都消磨殆尽了。现在她,萌萌的脸蛋搭配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   赵小满攥着钱不丢手,乐妙妙最近看见她就不顺眼。看见她满脸谄媚的跟人搭话,声音尖刻的讥讽道:“姥姥,文阿姨什么时候说要认你当干妈了?人家那么年轻漂亮,哪里会认一个乡下来的当干妈?”   赵小满也不甘示弱:“死丫头,滚回去看你书去!大人的事还要样样跟你汇报?你是领导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屁话倒是多!”   陈栋冷眼旁观,倒是跟乐宛头一次看见乐妙妙一样,都觉得这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但讨人厌的功夫倒是很炉火纯青。   话套的差不多了,陈栋就赶紧告辞。   赵丽娟跟乐宛的事情不是秘密,文金钗到梧市就挑中这一家人,看来跟乐宛是脱不了关系。自己还是要跟孙大炮说,早点把文金钗缉拿才是正事。   看着陈栋走远了,赵小满这才想返回来收拾乐妙妙,乐妙妙早就一溜烟跑进屋了。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赵丽娟会护着她,也是护着赵丽娟的希望。   ****   跟赵家的鸡飞狗跳不一样,乐宛家倒是和谐许多。   本来关系不太亲近的乐果和乐梵,最近关系突飞猛进。乐祖虽然是老二,但是时常摆出一副老大哥的状态,现在不是在摆弄东西就是在看书,乐宛拿回来的书早叫他翻了个遍。另外两只上了学,最近正是新鲜的时候,每天都像模像样的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全家就只有小七一个落了单。   乐宛最近难免更关注他些,这一关注就发现几件奇怪的事。   小七招小动物喜欢不是一天两天,都说心思纯净的小孩子有猫缘狗缘。但小七显然是超出了这个范畴,乐宛眼睁睁看着他在街上安抚了一只大狼狗。这狗被绑在某户人家的大门口,把绳子都绷直了要往人身上扑的那种凶,看到有人过路就“汪汪汪”的叫。   小七本来跟着乐宛去买菜的,回来的时候抱着一颗大白菜开开心心。路过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白菜也掉在地上了。   乐宛看他嘴巴一瘪,生怕他要哭,正要去哄他的时候,只见他圆咕隆咚的小手对着大狗一指,奶声奶气的控诉:“你不乖!”   大狗本来正大声吠着,被小七指头一指就有点懵,反应过来之后虽然还在叫,但是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你吓的我白菜都掉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吓人了,就算没有狗跟你玩也不能吓人玩,知道吗?”   乐宛看着大狗慢慢的声音真的下去了,也觉得非常吃惊。见过有狗缘的,没见过这种的。   小七本来还想上前去摸摸,被乐宛拉了回来。就算是有动物缘,也不能这么搞。   回去之后把这事当做奇事跟其他几个说了,乐梵见怪不怪:“你是不知道他之前,奶奶还在的时候,你们去上学,他在家里,老是有猫顺着墙进来家里。都被奶奶打出去了,说是猫来穷,狗来富。老是有猫上门不好。后来才慢慢少了。”   小七懵懵懂懂的抱着一个烤红薯啃,完全不知道姐姐们在讨论他什么。   乐宛再次感叹,真是一个大宝贝。   另一边的小五也凑过来跟乐宛说:“姐,我们学校说了个事。说是省城有个比赛,学校可以帮助报名,但是要自费去省城。”   乐宛想了想,自己穿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带他们出去过梧市呢。再加上过几天就是双胞胎的生日了,到省城去见见世面也不错。梧市相对于省城而言,还是太小了点。   “行啊,那我来订票,过几天带你们几个一块去!”   “一块?”   乐宛觉得理所应当:“当然了,好不容易去一趟省城,咱们一块去。说起来我上次去也没逛什么,这次咱们去好好逛逛。”   上次去光顾着套麻袋了,当然是什么都没逛成。   几个孩子都很激动,自从出生起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亲妈王桂花的娘家,这次要去省城可是难得的体验,虽说省城离梧市比较近,到底是两个小时的火车呢。这年头连火车都没有坐过的也是大有人在。   看着几个孩子激动的样子,乐宛也跟着高兴,看他们都激动的说自己要带什么东西要去什么地方。   乐梵说要去人民公园,乐祖说要去博物馆,乐果说想去书店找找有没有教画画的书……   *****   另一头陈栋也将事情反应给了孙大炮,孙大炮说已经核实了文金钗的成分和工作问题,确实如陈栋所说,就是范春晖给运作的。   “已经叫人去盯着她了,包括范春晖。”   陈栋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建议实施抓捕。”   孙大炮有些无奈:“我倒是想,但现在不是还有个线人在?不把这个人□□,迟早还是麻烦。”   这头两人电话刚刚通完,就有人急匆匆来找陈栋。   “许向国同志,你爷爷那边不太好。”   陈栋只觉得心在瞬间提了起来:“怎么不太好?” 第54章 血清 (二更)   来人是孙大炮安排在洪山公社照顾许繁野的人, 他装作知青,就住在发许繁野的草屋不远处,这次的事也是他先发现的。   天气转凉, 很多动物都准备冬眠了, 洪山大队近来过了收获季节, 人们都闲了不少。少不得就有些手贱的, 到处扒拉着找蛇洞。   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扒拉出来一条还没冬眠的蛇, 给丢到许繁野住的草屋附近。本来许繁野不至于没有察觉,但是前几天秋雨连绵, 他眼睛又严重了许多, 听力也不甚好。于是就被蛇给咬了, 不幸的是蛇还是个带毒的。   好在许繁野第一时间就伸手捏死了蛇,又临危不乱的叫赶过来的知青给他弄点肥皂水先洗。但到底还是不行, 这人仔细辨认过, 说是一条蝮蛇。   蝮蛇蛇毒难清洗,虽然致死率不算是太高,不像有些蛇毒遇上了就百分百没命, 但是蛇毒的后遗症极大。许繁野年纪大了, 就算是治好了后续也不好说。孙大炮的人一共三个,顾不得许多, 悄悄把许繁野送到了医院。但是医院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他就赶紧过来找他了。   陈栋心头凉的找不到一丝温度:“就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   这人也很为难:“说是今年下来过一种新药,说是一种血清,能治蝮蛇蛇毒。但是血清需要在咬了之后的十个小时内注射,梧市没有,省城都不一定有, 就算有也不好说能不能赶上。”   陈栋起身就走,就算是有一点的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你先回医院守着,我去想办法。”   本来在家中吃晚饭的吴元被陈栋惊得筷子都要掉了,只见一直都是平静的过分的陈栋难得的在脸上看到这样焦急的神情。   “吴主任,请您帮我个忙……”   吴元一听就赶紧行动起来:“你等着,我这就打电话问,还有你跟蒋曼曼和乐宛都说一声,说不得谁就能有认识的人能找到门呢。”   说是这样说,但是吴元自己都觉得没啥戏。现在是晚上□□点钟,说是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深更半夜的从外地调东西,就算是有,那也没有车送啊。   吴元也为陈栋着急,陈栋没说是谁,只说是自己很重要的人。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吧,陈栋这样焦躁的模样自己还没见过呢。   陈栋这头也依言去找了蒋曼曼,乐宛也赶紧换了衣服去找吴元。   几个人都围在一起,蒋曼曼也安慰着陈栋:“你别急,我爸去帮忙问了,他认识人多,说不准就能调到呢。”   乐宛这时候心里纠结的很。   怎么办呢?凭她的金手指,到后世去弄个血清应该是可以的。但是这东西又不比药品,针剂的来源自己又怎么去糊弄呢?陈栋显然是个心细的,要是自己给了他一支血清,相当于半坦白了自己有猫腻的事实。   乐宛不自觉的揪着手指头,要是能解释血清的来源,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给陈栋来一支。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栋的为人她心里也有数了。跟书里的人设ooc算什么?书里还把女主一家塑造的很美好呢,可见这本书的参考价值不大。   所以乐宛现在纠结的已经不再是原剧情了,而是怎么掩盖自己的金手指。   陈栋这么着急,想来也能猜到,自己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革委会外头,被人推推搡搡说他爷爷如何,那这次的事情显然也是他爷爷出了什么事。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会急成这样。   吴元打了一圈电话,还是叹气摇头,他托了好几个人才联系上省城的医院,但那边说这种被蝮蛇咬的情况毕竟是少数,他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山区,所以没有申请这种血清。   陈栋坐在椅子上,端正的像是被检阅的士兵,手指却紧紧抓着眼前的一张白纸。   蒋曼曼等的着急,索性给她爸打了个电话,收到的消息依旧叫人沮丧。省城都没有,底下的县城就更不可能有。其他的城市就算有,凭现在的运输条件也弄不回来。   屋子展开令人难受的沉默。   陈栋默默的起身:“还是谢谢……”   乐宛的声音响起来:“等等!”   算了,破例就破例吧,希望陈栋可以不要追问。   “我想起来个事,应该可以。陈栋你跟我出来。”   陈栋眼睛里绽放出一丝希冀,跟着乐宛出门下楼。吴元住的是筒子楼,俩人一直走到筒子楼外头没人的僻静地方。   乐宛这才快速说道:“我能弄来血清,但是我有要求,你拿到血清之后悄悄去打,不要大肆宣扬,后面也不要问我东西是哪里来的。行吗?”   陈栋点点头,现在只要能够救爷爷的命,要他做什么都行。   乐宛叮嘱他:“你就在这里等我,最多两个小时。”   说完她就快步离开,时间紧,她得赶快。   蝮蛇蛇毒血清这一年刚刚交付生产,说的是必须要在十个小时内进行注射。后世比较成熟的观念是在四个小时到八个小时之内,超过之后就会留下后遗症。   乐宛按着胎记到了A大的房子里,拿出手机先联系万青山。   即便是现代社会,血清也没有那么好拿。乐宛撒了个谎,说自己的朋友在京市郊区爬野山来着,被蝮蛇咬了,因为是在校学生,怕学校追究他爬野山的事,想问问能不能弄个蝮蛇血清。   这个说辞并不严谨,但好在现在人们都不觉得蝮蛇算是什么很严重的蛇毒。万青山很迅速的给乐宛弄到三支血清。   满打满算才花了两个多小时,还都是在路上的时间。   乐宛道了谢就赶紧拆了包装拿着血清折返,还是耽搁了一会儿,到了筒子楼外头,看着陈栋低着脑袋,整个人淹没在阴影里,像个执拗的孩子。   明知道乐宛超过了时间,但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执着的等着。   “给你。”   陈栋抬起头,乐宛刚才跑了一路,头发已经散了,几缕发丝垂在耳畔,在阴影中的笑容格外熠熠生辉。这是多年之后陈栋想起来都会觉得心脏漏掉一拍的场景。   乐宛叮嘱他:“纸上有注射剂量的说明,注射之前要做皮试。应该是一次注射就行的,你注射完等到你爷爷恢复正常,后面就把剩下的针剂和纸都销毁掉吧。注射过程你能自己来就自己来,不能的话记得找个可靠的人来。”   刚才她仔细看过了,针剂上面倒是没有年份那些比较敏感的东西,说明书上有时间的地方她给撕掉了。但处处是漏洞,首先说明书的印刷就不对,用的不是铅字印刷,还有针剂的包装用的瓶子现在还没有广泛使用,更不要说针剂上头印着的药厂名称,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药厂!   我真的是疯了,乐宛心想。   陈栋道了声谢就赶紧离开去医院,乐宛目送他离开,顺带着去给吴元和蒋曼曼报个平安。   “已经有了,说是咱们这里的医院又找出来一支。”   吴元和蒋曼曼也松了一口气,这兵荒马乱的一晚上可真够刺激的。   ******   许繁野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孙子在一边坐的笔直。   “急坏了吧?”   陈栋,不,许向国嘴唇嗫嚅了几下。如果老爷子出了事,自己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您搬来跟我一起住。”   不是商量,也不是讨论。许向国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拥有的很少了,无父无母,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有目标,只有爷爷,现在再加了一个人,这两个人自己不能丢失任何一个。   “你这孩子……”许繁野有些无奈,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自己这次真的出了事,蛇毒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那许向国肯定是撂挑子不干,非得回去守着自己不可。现在自己没事,他也就是闹着要把自己带在身边。   “你明知道不可能,哪边你都解释不通的。”   “我刚帮他们做了事,没道理我不能提要求。”   许向国坚持的很,刺玫现在已经浮出水面,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大半。爷爷的事真就那么难办?孙大炮既然能给爷爷安排到一个新的公社去,那自然也能帮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孙大炮在电话里声嘶力竭:“许同志,你不要为难组织!你这个要求,我们怎么做到?”   许向国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你可以找个人假扮我爷爷,又没有照片,谁能认得出来?马上你不就要给我爷爷换公社?到时候直接李代桃僵。”   孙大炮濒临崩溃:“那你呢?你怎么安置你爷爷?你们都在城里,你怎么维持你原来的身份?你跟别人怎么解释?”   许向国毫不露怯:“这个我来想办法,你不用管。保证不会影响工作就是了。”   孙大炮无奈了,许向国倒是真的胆子大,就没他不敢想不敢干的事!   “你等着我往上反应反应吧。”   许向国实在是个好苗子,他既舍不得丢,也确实是为许繁野的身体担心。以这小子的尿性,如果许繁野出了事,只怕撂挑子都是轻的,说不好就给你整个大消息出来。   罢了罢了,他这次也算是立功了,自己就为他争取争取。   ******   乐妙妙最近也在缠着赵丽娟,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去省城比赛的机会。   “妈,你信我。我做梦梦见了,我看见我站在领奖台上。你信我,这次我去一定可以拿奖的!到时候我就能跳级了!”   赵丽娟本来是个处处掐尖的强人,现在却觉得生活的苦涩把自己腌了个彻头彻尾。   “妙妙,不是妈不愿意,但是咱们现在没有钱,家里的钱就只有五块多了。就够你去的火车费,回来的钱都没着落呢。而且你去的话自己一个人妈也不放心,要不还是算了吧。”   乐妙妙不要!她快要被逼疯了!与其说她非要去比赛,不如说她急需一场成功。她需要用一场成功来洗刷自己所有的苦涩,她不要一直在这看不到天日的生活里消磨!   “妈,你帮帮我!我要去!我跟领奖台就差这么一张车票!不然你去找我姥姥!让她出钱,我知道她有钱!”   赵丽娟更是为难,自从折了赵小满的棺材本,现在她在赵小满面前都矮了三分,哪里还敢再提要钱的事?   “算了吧妙妙,咱们的气运还在后头呢!你不是跟妈说了,过几年大家就放开了,到时候就都能考大学做生意。你好好学习,到时候考大学!妈也跟你大哥二哥说了,这几年怎么说也呀叫你们好好读书。这什么比赛的,不去也罢。”   乐妙妙恨不得尖叫,你懂什么!学校的学习根本拉不开差距,小学一二年级又能学什么高深的知识?自己如果不赶紧的抓紧时间出名,那等到以后自己怎么办呢?苦哈哈的读书到大学固然可以,但是自家早就不是上辈子的情形了。   上辈子她可以无忧无虑的以小公主的姿态跟许襄国见面,他也最喜欢自己那个样子。这辈子自己还能过成那样吗?如果是以一种灰头土脸的姿态见到许襄国,进而错过对方,那乐妙妙会恨死自己的!   “要不……妈,咱们把屋里的那台收音机给买了吧!”   收音机是文金钗自己买的,她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用赵小满的话说就是“一身的资产阶级大小姐味儿”,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是质量上乘。   赵丽娟惊愕的看着女儿:“你说什么呢!你文阿姨可还是要回来的!”   最近一段时间的乐妙妙大概是动脑子最为频繁的时期了,她不停的转动着脑瓜子,想要获得财富和名声。   “你怕个啥?咱们就说家里遭小偷了。”反正这年月因为没有监控,再加上很多年轻人到了岁数找不到工作又没下乡,所以城里有些小混混。有些人家丢点东西也算正常。   “小偷光偷收音机?再说咱们都在这儿住着,什么小偷能进来?”   乐妙妙转而跟赵丽娟缠磨:“妈,我真的很想很想去。再说你怎么知道这次机会不重要呢?你想想乐宛,那时候要是你直接在二伯死了之后就把乐宛的工作抢过来,现在咱们也不会这样。每一个机会都是重要的。”   说来说去,乐妙妙最在意的还是赵丽娟没有拿到乐宛的工作。上辈子,就是这个工作改变了自己一家人的命运。这辈子,就因为妈没拿到这个工作,所以才步步错,以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赵丽娟哑口无言,若是她早日知道乐宛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要么就是直接把乐宛压到死,要么就是当初不要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就是因为觉得了乐宛没出息,所以自己才肆无忌惮的得罪了乐宛。妙妙说的对,这个机会你没抓住,哪里知道机会后头是什么呢?   “收音机到底还是太大件了,我一会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小点的东西可以出手的。”   乐妙妙高兴的抱紧赵丽娟的腰:“妈妈真好!”   赵丽娟在屋里找了半天,文金钗做人讲究,梳妆台上放的都是洋气十足的东西,什么蛤蜊油雪花膏,文金钗根本就看不上,她用的都是上头有个凸出来的山茶花一样的东西。小小的一瓶子,拧开就是陌生的香味。   还有她的衣服,什么款式的都有,足足有三个大衣箱。   本来赵丽娟想从梳妆台上拿,但是考虑到这上面的自己都不认识,到时候拿出去也卖不上价。还是拿几件文金钗的衣服出去比较好。   有些衣服文金钗都没上过身,就算是偶然丢失了一两件也不会引人注意的。   挑来挑去,赵丽娟拿出来一件厚点的外套,颜色是亮绿色,也不知道这个颜色是怎么调出来的,这个绿色很别致。   赵丽娟很满意,文金钗并不喜欢绿色衣服,她衣箱里最多的就是各色的偏红一点的颜色或者其他亮色。   自己偷偷拿走一件绿色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赵丽娟匆匆忙忙的跑到供销社外头的小胡同里,这个地方是梧市的最大的交换粮食和粮票的地方,偶尔也要人来卖点什么衣服鞋袜之类的。   不多时,赵丽娟就将这件衣服卖了出去,收获了三十五块。   赵丽娟喜不自胜,有了这个钱,自己就能带妙妙去省城比赛了!听听妙妙说的,她这次能拿奖!能站在领奖台上的奖!   乐妙妙也大喜,抱着赵丽娟好一通撒娇。前段时间蠢蠢欲动被双胞胎压下去的那点不甘心又冒了头,等到自己比赛拿了第一,看他们俩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早就在老师那儿看到了这次的名单,因为是要去省城,很多小孩都选择不去,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学校还不组织。报名的只有寥寥几个人,乐荣乐昌兄弟俩赫然就在其中。   乐妙妙很不服气,考试成绩拉不开差距,就算是乐昌比自己考的多了些分数又怎么了?这种应试型的考试,算不得什么。还是竞赛那种更适合自己,等到时候自己站上领奖台,拿了奖项跳级的时候,自己可要细细的看看这兄弟俩的表情。   ****   乐宛安排好了厂里的事情,跟毕厂长请假。毕厂长也痛快的应了,比起每天按时按点出勤但是创造不来太多财富的工人,哪怕乐宛每天都迟到早退都行。谁让这人实在能干呢?   胜利印刷厂派了八个人来,其中四个是铸字车间的老手,剩下四个是来学设计的。   毕厂长赶紧的动员起了所有工人,他倒是不急着招人,先是从别的车间调了几个工人来学铸字,剩下的都招了临时工来。   上次乐宛的主意就很好,临时工招着不麻烦,有好的可以留下来转正,没好的就再招,多方便!   至于学设计的,乐宛就带了两三节课,剩下的她做了大纲给许小慧,让许小慧来讲。   至于谢星,每天都是揣着白纸跟着听,乐宛说这个也算是部门内部的培训了,都学学不坏事。   等到这些都交代差不多了,乐宛才去买了火车票,她给几个孩子请了假,自己在厂里开了个因公出差的介绍信。   买车票的时候考虑再三,还是买了六张票。除了小六,其他人都有座位。   上次坐火车她就发现了,现在的绿皮火车上人们都是大包小包的,你要是没个座位,光是站着都难受的很。虽然去省城只有两个多小时,但乐宛不是喜欢委屈孩子的人,就准备买成面对面的六个座位,正正好。   回程的票也定好了,时间上再怎么说也只有两天时间,半天比赛,剩下的一天半就是纯玩。   走之前还不忘去探望了陈栋一眼,只是不知道她感觉上出了什么偏差,总觉得陈栋怪怪的。   上火车那天几个孩子都兴奋异常,还非要煮了几个鸡蛋带上,两个小时的车程,按理说什么也不吃都行的。   但这时候人们好像就是有一种古怪的仪式感,就是坐火车要带鸡蛋。   乐宛看他们满脸神圣,也不再阻止。行叭,带就带吧。也是没坐习惯,坐习惯了往后就不会这样了。   一行人到达省城之后就去了招待所住,乐宛开了两间房,男生一间,女生一间。反正里头床都大,不行了再加一张床呗。   初到省城,看什么都稀奇。   乐宛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小五。   “你们这次是什么比赛啊?”   小五最近换牙换的勤,露出个缺口的笑。   “老师没说太细,但我问了,说是什么知识竞赛。” 第55章 考试(一) (一更)   要不说呢, 现在都是学校里学的学科性东西,有几个能把知识竞赛这种不入流的比赛当回事呢?   怪不得梧市的学校没有大力宣扬,让他们谁有意向来的自己来, 合着不是那种多少分都一目了然的, 学校也不想多在这件事上花功夫啊。   只是这到底是上面下来的任务, 老师们也只能模糊着跟学生说。   乐宛这下心里就更轻松了, 本来还要担心这次如果是比赛语文或者数学,小六好说, 心理素质强的一比,小五大大咧咧的, 还不知道遇到挫折会不会难过。   现在好了, 知识竞赛, 比个什么样子都行。   而且不是她自夸,自从她开始给乐祖弄教材之后, 她就开始给几个小的也准备了些什么百科全书之类的书, 还有家里的收音机,小孩子都是求知欲旺盛的。这年月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玩具来杀时间,几个孩子无形之中都了解了很多在别人看来“很无用”的知识。   省城地界好, 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全国的中心地区。这里的火车站也是全国最大的, 南来北往的都能在这里转车。这里还靠水,有着不同于梧市的码头文化。城里还好, 城外的地方因为过路人多,很多人家都叮嘱过孩子不要瞎往外跑。   乐宛嘱咐了他们要手牵手,一个大的盯一个小的,不要丢了。   兄弟俩的比赛在第一天的上午,因为年级小,所以是最先比的。早餐是在招待所下头的小店吃, 这年头的饭店都是挂牌子的国营店。店里头的服务员和后头做饭的都是统一穿写着“XX市XX区饮食”的围裙。大的饭店都被改制的很厉害,很多精细菜是不做的,进去倒是能点菜但吃到什么口味的也是凭运气。小店倒是很多还是延续了以前的风味,毕竟不是金贵东西,给劳苦大众吃的,算不得犯错误。   省城因为是码头文化,所以早上都是碳水爆表的早点。省城特有的碱水面条,配着绿豆芽下了锅之后捞出来,上头加上菜码酱料,几个孩子吃的差点糊住嗓子。   乐宛往碗里加两勺辣子,一股子芝麻特有的香气直窜鼻端,一口下去,浓烈的香味和辣味就能唤醒一个人的知觉。   乐宛觉得这真的是天注定,上辈子她上的大学就差不多在这儿。虽然这里有很多情况跟自己上辈子还是不一样的。比如城市名字对不上,自己上的大学也不存在这个时空。但是吃到这样一碗面,瞬间就能让她重回过去的岁月。   再叫一碗蛋酒,一口面一口蛋酒,在这样微寒的深秋,叫人全身暖和起来。   吃完了就去坐公交车,省城是个工业城市。跟后世想象中的人们都是坐公交上班不一样,这会儿都是大卡车,卡车后头焊一个铁架子,叫人能拉着上去。前头挂一个牌牌,写明是哪个厂子的,坐满一车就走。   公交车倒是跟以后的比较像,就是小的多,挤挤挨挨的十几个座位,再加上站着的人,让乐宛家的几个挤下来时候还心有余悸。   “这也太挤了!我刚才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还有那个售票的,眼睛快翻到天上了。”   乐宛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精神头倒是好,上次来的实在太匆忙,叫她都没有细细的观察过这个城市。   深秋的梧桐落尽了叶子,大街上有些拉着板车的在运货。现在还没有三蹦子,都是用板车和翻斗车。大件的东西都是用卡车装,小件的都是用板车和翻斗车,厂区给这些人发钱,叫他们固定拉货。   小哥俩比赛的地方是省城的一所中学,找了个空着的大教室做考场。不是后世那种弄个大舞台,小孩子一边站一个的抢答,比赛方式很传统,就是发试题,当场改卷出分。   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是一支钢笔当奖品,第二名是个红色的书包,第三名是个印着大红字“为人民服务”的茶杯。   这个奖品对小五哥俩来说,唯一有吸引力的只有钢笔,书包都是家里三姐给做的,每个人都不一样,颜色花样都比上面的好看。至于茶杯,姐早就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还带盖子呢!   所以开赛前兄弟俩就凑到一边去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这次的目标就是冲第一名。说起来姐还没个钢笔呢,整天都是跟他们一样拿根铅笔在家里写写画画。   小五:“就是那个钢笔颜色好丑,怎么是个青色的。给姐的话得弄个大红色的吧。”   小六:“咱们到时候叫他们换换!都说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是钢笔,咱们去找他们换一个红色的。”   小五:“你说四姐干嘛不也报上?她正好六年级,也能来参加六年级的比赛。”   小六默默不语,四姐现在早就发达了。前几天还给姐买了一条红围巾呢,姐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哪里像他们兄弟俩,还得苦哈哈来写题。   上头几个哥哥姐姐现在都被四姐给笼络住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二哥还帮着四姐组装话匣子往乡下卖,其实就是简易版的收音机。用木板凑成一个盒子,里头安装点这样那样的零件,外头接一个电池就能使。比不上外头卖的那种精细,但是也能收到几个台。乡下人买回去推说是亲戚自己组装的,谁也说不出来个啥。   四姐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她的事业,在学校就是混,整天忙转转的,除了轮到她洗衣裳刷碗,其他时间根本就看不着人。喂鸡的事业也被她以每天两块糖的价格承包给了小七,小五去抢业务都没抢到,四姐说他是个金鱼记忆,叫他喂鸡,十有八九是要忘的。   这样一扒拉,好像自己跟小五就比较废物了,上面的几个都有了固定的收入,小七自给自足,就他们兄弟俩还是跟姐每周拿零花钱的。   小六久违的有点急迫了,又无奈的叹口气。说起来他就是晚出生了几分钟,然后就排了老六。要是自己是老五,那下头的两个弟弟他就都能给使唤起来。   小五就是憨吃憨玩的,就连这次比赛也是自己给他说了他才打算来。偏偏他又是大的那个,自己有时候想不搭理他吧又有点苦恼。   他看一眼脸跟智商丝毫不匹配的小五,四姐说了,双胞胎就是容易一个吸收另一个的智商,看在小五虽然早出来但是脑子被自己吸没了,小六免不了就可怜可怜他。   这头乐宛带着几个弟妹照相,来之前她问吴元借了相机,又买了好几卷的胶卷。怎么说也是难得出来一趟,要把美好瞬间都记录下来。   正拍着照呢,镜头里突然就闯入了不速之客。   赵丽娟穿着一身一看就是积压久了的红色毛衣,手里牵着的,可不就是满脸不屑的乐妙妙?   倒是也不意外啦,乐妙妙现在学校的考试不出彩,课外的比赛是她难得的机会。   乐妙妙看他们一家子凑齐了,还没比赛就仿佛已经拿了第一名一样在那儿拍拍拍,心里的嫉妒和得意都要掩不住。   刚开始她知道是考知识竞赛还短暂的慌了一下,后来又狂喜。都是一年级,能出多难的题目?这样的方面她更占优势!   乐宛自己再出色又如何?她的俩弟弟中,乐昌就算是成绩比自己好又如何?不过是闷头死读书,哪里比得上自己的知识积累。   乐梵看着趾高气扬从自家人面前走过去的母女俩,满心都是疑问号。   “不是,她俩得意个什么啊?”   乐宛:“也许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拿第一名吧。”   也是完全搞不懂乐妙妙的脑回路,她能重生回来,怎么说年龄也是远远超过七岁了吧。就算是赢了小五小六,就真那么值得骄傲?   赵丽娟来之前就被乐妙妙打过预防针,上次跟乐宛会面的场景叫乐妙妙很看不上赵丽娟。怎么说她也是重生的,哪里就非要矮乐宛一头?就算她一时占了上风,那也是因为她的年纪比自己大。   自己倒霉就倒霉在重生回来的年龄太小,才七岁,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才会被她压了一头。等到自己再次见到许襄国,跟他结婚,以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乐妙妙信心百倍的坐下,小五小六坐在她前面两排,兄弟两个倒是运气好,分在同一排,中间空着一个座位。   举办这次比赛是省城教育局牵头,这年头讲究“开门办学”,讲的是“走出去,请进来”。小学的基础教育还好,再往上的就时不时的要下乡帮助贫农种地,吃忆苦思甜饭,还要请一些贫农和知青到学校讲自己的经历。   你举办什么语文数学竞赛,一个弄不好就要抓住你出的题说你有问题。但是又不能不办,到底是上头下来的任务。   所以教育局就牵头搞了这个不伦不类的知识竞赛,试题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讲究的是贴近工农,全是些跟种地当工人有关的题目。   乐妙妙不知道,还在那里盘算着拿了第一名要如何如何,先是要回校好好的炫耀炫耀,再赶紧从一年级跳级上去!姓蓝的班主任就是看不惯自己,根本就没有一双发现天才的眼睛!   拿到试题,第一题就把她打懵了。   【请问,麦锄三遍没有沟,豆锄三遍光溜溜。是什么意思?】   苍了个天,乐妙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摸过锄头,这话叫她听着就跟天书一样!   后面的试题也不遑多让,全都是跟工业农业相关的题目。也是考虑到都是一年级的孩子,出的题并不是很难。农业方面很多都是些谚语和常识,这年头纵然是城市里的孩子,也多少听过家里人的庄稼经。所以相当于是送分题。   工业对乐妙妙来说好一点,就是些常识问题。   为了拉开差距,最后出了几个超纲题目,都是《工业基础知识》上的题目。诸如什么防毒面具有几层,分别是什么这样的题目。   乐妙妙哪里知道?她还以为出的题目都是些什么“我国最后一个朝代是什么?”“唐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是谁?”“莎士比亚的作品鉴赏”这样的题目。   她上辈子考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的文学专业,这些问题她是手到擒来的。   谁知道这出题的全是跟文史不相关的!   要是乐宛知道她这样想,肯定都要问她一句了。   姐们儿,你以为你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年代啊!   还出文史相关,你咋不上天呢?   考试只有一个小时,乐宛本来想在外头当个守望孩子的好姐姐,家里几个倒是都心大,拽着她在校园里乱转。   谁耐烦在教室外头跟赵丽娟脸对脸!   赵丽娟这次一改之前的风格,满脸忍辱负重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天的神情,看着就叫人想给她泼一盆冷水。   乐宛几个在校园里转悠,等到了时候才回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前头乐妙妙尖刻的叫声。   “我举报!乐荣乐昌作弊!他们凭什么拿第一第二!?”   还没走近就听见前面有老师在跟她解释。   “同学,你举报是要有证据的。乐荣乐昌的试卷我们对比过了,因为大部分都是问答题,两个人答案也都不是一字不差的……”   乐妙妙依旧在尖叫,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自己考了六十三分更沮丧,还是乐荣乐昌兄弟俩拿了前两名更让她生气了。   怎么可能?这种题目你如果说是乐昌考的好还有点可信度,毕竟上辈子这俩里头就是乐昌拿主意的多。那时候他们存心跟自己家过不去,还是许襄国帮自己找到证据把这俩人送进监狱。   中间乐昌展现的狠辣和心机叫许襄国都感叹这是一个狠人。   但乐荣凭什么?   这俩注定要进班房的现在要学好了,乐昌有脑子,乐荣怎么可能考九十三拿了第二名?   乐妙妙慌的站不住,凭什么自己就要百般受挫?乐荣就能靠着他弟的帮助拿第二?   乐宛推开人群,看见前面的家长和学生都在窃窃私语。   有的觉得乐妙妙是输不起,有的糊涂人觉得乐妙妙这样的声嘶力竭,可见是真看见什么了。   现在人们的观念还是很淳朴的,闹不好一会儿就有人要说混账话让撤销乐荣的成绩了。   乐荣和乐昌兄弟俩站在风暴中央,乐荣一脸“你没病吧”的愤怒,乐昌也是满脸阴郁。   乐宛赶紧上去跟满脸大汗的老师说道:“你好,我是乐荣乐昌的姐姐。”   老师满心苦涩,他能怎么说?刚才他都说了自己中间一直在监考,乐荣乐昌是双胞胎,比较显眼,他一直盯着呢,绝没有看见他俩传小纸条。   但乐妙妙的妈赵丽娟在一边帮腔,问他能不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她的女儿一定不会说谎,如果当老师的能打包票,她们就不多追究,但是他要是中间漏看了一眼,还非要帮别人担保,那自己就得上教育局去好好说道说道了。都是孩子,凭什么这样偏袒?   赵丽娟是丝毫没有怀疑乐妙妙的话,再者她跟乐宛一家的梁子早就结大了,又哪里差这一桩?   老师也不敢给这兄弟俩担保啊,这谁能整场考试就盯着他俩?再说赵丽娟话里的意思就是今天不给她们个交代就要上教育局了,自己哪儿能接这个烫手山芋?   乐妙妙年纪小,再加上赵丽娟的支持,周围的家长们都觉得她说的有三分道理。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她撒这个谎干什么?   乐宛眼看着形势要不好,赶紧的打断。   “我是乐荣乐昌的姐姐,我的弟弟们肯定不能做这样的事。”   人群中就有一道声音传来:“你是他姐姐,你当然会说好话!”   “那要不这样,咱们来一个现场考试,我们家清清白白,第一第二无所谓,但我们不能背着这样的骂名回学校。”   “咱们这样,现场让这位老师出题,孩子们在纸上写答案,写完咱们再算一下分数。如果我们孩子输了,我给所有孩子都买一支钢笔。”   周围人都惊呆了,一支钢笔现在可是好几十呢,今天来考试的少说也有二十多个,这不得好几百?   周围就有人质疑她:“你别不是诳我们吧?”   “绝对不会,钱再重要也没有孩子的清白重要。我们没做过的事,我们凭什么要认?就算今天老师给我们作证了,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去。难不成叫我们家的小孩一直背负着这样似真似假的传言去学校吗?”   还有人跃跃欲试:“那要是超过了一个没超过另一个呢?”   “也算。”   莫说是周围人,乐宛几个弟妹都觉得她像是疯了。小六好说,小五那个成绩都不稳定的家伙,说不好就真的只是撞大运啊!   一支笔好几十,真买上几十支,家里的存款都要清空了还要倒欠债吧。   乐荣不知道怎么说好,其实他一直觉得全家所有人里面他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毕竟他没有哥哥姐姐们能干,还没有弟弟聪明,连最小的小七都比他可爱。   但是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问都不问一句就认定他没有抄弟弟的,还为了他许了几十支的钢笔出去。   乐荣觉得眼前模糊了一大片。   乐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就行。”   乐果也是:“别太担心,你肯定行。”   乐梵就很直接:“怕啥?就算输了,光我也能赔得起。”   小七抱住五哥的腰,奶了吧唧:“你赢了我请你吃巧克力,输了就请你吃大白兔好不好?”   小六却冰着脸,对着人群喊道:“行啊,那我姐现在已经承诺了。我们输了就往外付钢笔。那我也想问问,要是我们没输。举报我们的人怎么处理?总不能我们白白重赛了一场被人骂了一通,对方倒是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吧?”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那也叫她们掏钢笔!”   还不等乐妙妙母女俩反应过来,小六就一锤定音。   “行!” 第56章 考试(二) (二更)   乐妙妙、赵丽娟:……???   你跟谁说行呢?   我啥时候答应了要给你们钢笔?   小六冷冷的瞥了一眼这母女俩, 现在就算她俩闹也闹不出来什么。   人们本来是看热闹的心态居多,现在能凭空白得一支钢笔,不管乐荣乐昌兄弟俩赢没赢都能有, 哪去找这样的美事?   本来还吊着心嘱咐自家孩子好好考的家长都放松下来, 无所谓了, 反正赢不赢自己都能拿到钢笔。就当是叫孩子再做一张卷子练练手吧。   乐宛在一边赞许的点头, 小六这一招虽然平常,但确实是打到了七寸。   还要比赛的孩子们和家长们都歇了心思, 一会儿比赛应该不会特别紧张的要赢,这也算是变相给小五减负了。乐妙妙母女两个逼自己许下重金, 现在如果拒绝, 周围的人免不了就会觉得是乐妙妙心虚, 说不好就闹。就算这母女俩答应了,等一会儿如果她们输了, 想也知道她们掏不起这些钢笔, 那乐妙妙在把自己的神童名声打出去之前就得先收获一个老赖称号。   老师看气氛已经架在这儿了,也只能去找领导商量。考试都有备选卷的,自己拿过来读个十几道题目, 半个小时就考完了。   到时候大家都心服口服, 省的再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不多一会儿,老师就带着一张卷子和一些作业纸回来了, 让所有孩子都进教室去。   家长可以围在教室周围看,但不能出声也不能比划手势。为保公平,老师特地给乐荣和乐昌调换了位置,两个人,一个在教室的第一排,一个在最后一排。   乐妙妙本来想反悔, 什么钢笔?自己哪里来的钱给钢笔?但看了乐宛一家子给乐荣加油打气,她还是抱着侥幸心态。   连乐宛他们都对乐荣没信心,说不准乐荣就是不行!   乐妙妙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兴冲冲的拦住赵丽娟。就叫乐宛这样许诺下去,自己要是出来说不愿意,那乐宛说不准也会说不给钢笔了。那可不行,自己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让他们吃瘪,哪里就能错过这场好戏!   教室里,老师让所有人都认真听,每一道题目念两遍,写完就举手,所有人都举手了,老师再念下一道题目。   不怕监考不到位,外头多少个家长的眼睛盯着呢。   这次的考试就快很多,老师念了二十道题目就作罢,这次选的都是偏难一点的。也是想让他们尽快拉开差距,赶紧结束。   考试一结束,家长们就冲进教室,盯着老师改卷子。   “我们家这个才对了八道,刚才明明考了九十分的呀!”   “十五!十五!目前最高分了!”   “十六!”   “十八分!这是谁的卷子啊?”   “乐昌!是乐昌的!”   “一个了!另外那个呢?”   “乐荣,十九分!”   “天啊,还有没有更高的了?”   “我瞅瞅,没了,剩下的一个八分一个九分。”   ……   “这么说,人兄弟俩实打实的就是第一第二?”   “可不是,第三名才十六分,跟他俩差两三分呢!”   “……那小女孩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怪多的。”   “咳,你管那么多呢!反正管他谁赢,咱们都有份。”   乐宛一手乐荣一手乐昌:“怎么样?老师,我就说我们家小孩没有作弊吧。”   老师甩了甩手上的笔,往最后的成绩栏里填名字:“没有没有,这次考试,乐荣乐昌小同学,实至名归。”   周围的人都跟着鼓起掌来,少不得也要夸一夸这小哥俩。   乐荣有点不好意思,他还从来没当过第一呢!这次他连乐昌都赢过了!   乐妙妙整个人都疯了,乐荣第一??凭什么呢?   但是她已经找不到任何点去反驳,她质疑了,对方接受并且加了赌注,现在对方连赢了两次,就算是第一第二名换了个个,那也是赢了。   赵丽娟手都在发抖,几十支钢笔?她从哪里弄来几十支钢笔?   趁着周围的家长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想带着乐妙妙跑。但乐妙妙就跟定在原地了一样,死活拽不动。   另一边乐荣乐昌接了第一第二名的奖品,那老师还有点踌躇,第三名好说,稳定的很,没换人。这第一第二名怎么算?   乐昌看了看脸红了半天还没下去的乐荣,把钢笔塞进乐荣手里,算了,体谅他这辈子除了出生第一次拿到第一吧。   乐荣的名字被写在一张奖状上,上面写着“XX市知识竞赛小一组第一名”。乐宛赶紧拿出相机拍下这珍贵的一幕。   乐荣还不忘找老师打商量想换个红色的钢笔,被告知只有这一种,还蔫了一小会儿。不管怎么说,他是第一名!   另一边的家长们已经反应过来了,围着乐妙妙母女等她们兑现钢笔承诺。   赵丽娟一看这样,心一横就往地上坐:“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们钢笔了啊!你们欺负人!谁许诺了你们找谁,找我干什么?我都没说过这种话!”   围观的家长们不干了。   “你这个女同志够搞笑的,不是你女儿非要指着人家说人抄了?怎么你现在在这儿闹什么呢?”   “就是,什么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女儿小小年纪就栽赃别人,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人家好好的小哥俩,你们非要闹着举报,现在给人家洗清怀疑了,你们倒是开始耍赖了?”   “那钢笔你倒是给不给?我们陪着在这里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呢。”   ……   乐妙妙正准备说“是乐宛给你们说的你们找她”,扭头一看,哪里还有乐宛一家的身影?   乐宛早带着弟妹走了,想也知道后面的局面,有啥好看的,有那功夫还不如赶紧在省城离多逛逛呢!   看着母女俩,一个耍赖,一个呆若木鸡。周围的人这会儿才上了气,上上下下的数落了她们一通。但也没办法,这俩人掏不出来,又不能硬抢,只能发泄一通离开。早知道就叫孩子不要比了,人家双胞胎那么优秀,白浪费了时间。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女儿的心术不正,当妈的跟个乡下泼妇一样!”   最后走的人撂下这么一句话。   赵丽娟呆坐在原地,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跟赵小满一样的人了?   明明是妙妙说的,她能拿第一名,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妙妙身边质疑乐荣乐昌。怎么现在又变了?   已经是正午,她却觉得如坠冰窟,眼前是那天去探监乐建水时候的情形。   乐建水的声音似乎响在耳畔。   “她就是个灾星!什么梦到未来!都是骗人的!她是灾星!”   *****   这头的乐宛带着弟妹去找饭店吃饭,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去吃一吃这里的鱼和藕。   天气一冷,省城这里就有饭店上了大锅藕汤,能做鱼的饭店倒是比较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能做鱼的,也是个大的国营饭店。   里头人也少,冷冷清清,只有两个鼻孔朝天的服务员。   这年头的服务人员态度都一个样,乐宛也不在意。点了一条鳊鱼,要了一大盆的藕汤,又点了几样小菜和面条。   藕汤是用排骨炖出来的,里头排骨没几块,倒是藕吃起来绵绵的,一口下去能拉好长的丝。鱼是头小身大的鳊鱼,直接上锅清蒸,这也是乐宛指定的做法。鲜鱼,不经过什么调味直接蒸出来放上葱姜辣椒,用热油一爆香就可以上桌。   什么调味料都是浮云,清蒸的鱼肉吃起来清淡,还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是鱼肉本身的鲜甜。   小菜里还有藕带,用的是还没有长大的藕,又细又韧,切开还能看见里面细小的藕孔。本省多有种藕的,夏天过去就能吃莲子挖藕,藕带是夏中就能采摘。挖出来之后给腌上,一直能吃到秋冬。   几个菜都做的不错,也许是乐宛指定了非要吃清蒸的鱼,叫后面的厨子产生了一种老饕之间的惺惺相惜,给乐宛上来的菜味道都不错。   藕汤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清蒸鱼鲜甜,藕带酸酸辣辣的很是开胃。   这一顿吃完,叫一家子都满足的不得了。   纵然花了十块钱,乐宛也觉得值!   吃完饭带上几个孩子到处转转,省城那座闻名全国的古楼,现在还没有开始重建,著名的某学府跟自己记忆中的也对不上号,至于什么动物园海洋馆,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能去的地方算起来就少的可怜了。   倒是可以带孩子们去码头看看,滚滚的江水,绵延的大桥,乐宛也想去看看这个时候的大江大桥跟以后的有什么不一样。   省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几个孩子都觉得到处都是好看的好玩的。最终他们去看了大江大桥,还去了人民公园,还去书店买了好多的书。   在买书上乐宛很大方,一人发五块钱,想挑什么挑什么。悄悄多给了乐昌五块钱。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昨天那个比赛,乐昌就是故意的把第一让给了乐荣。别看这小子看上去不爱说话,其实心里很把家里人当回事。乐妙妙举报他们俩,就是看不上乐荣,觉得乐荣在学校成绩不好,拿不了第一名。   乐昌就非得叫乐荣拿第一,他跟乐荣双胞胎,乐荣会做几道题他心里有数,掐着点写错一个,就是故意叫乐荣当第一。   乐宛胡撸了几下他的头,这个脾气真是绝了。   几个孩子四散开去挑书,乐宛也挑了一些教材,虽说高考恢复还比较远,但是先准备准备毕竟是没错的。   乐祖挑了一大堆的机械相关,乐宛松了口气,还好,再让她去弄书来,她也有点纠结。很多技术的发明都是人家苦心孤诣坚持了数年的研究才出来的,自己给乐祖的书从来都是只给这个年代已经出来的技术,或者全是原理。生怕自己一个蝴蝶翅膀,把哪个大家的成绩占为己有了。   她也想的很开,乐祖要是自己能行,那该他能研究出来的就一定能研究出来,自己给点支持就行了,何必非要把作弊器给全家都安上呢?   乐果也挑了些缝纫相关的书籍,乐宛在乐果方面就帮助的多一点,这年头国外的时尚理念都成熟的差不多了,自己弄点同时期的外国期刊来也不麻烦。唯一就是费钱,在后世搞这些几十年前的时尚杂志和书籍太费钱了。   淘一本几十年前的原版都要四位数,想要电子版还不好找。但乐宛愿意花这些功夫,乐果在这方面的自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她愿意帮妹妹把这条路走的更顺畅。乐宛虽然不懂时尚,但就是觉得乐果做的很好。带着滤镜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的妹妹就是哪里都好。   乐梵……   乐梵把钱揣兜里了……   乐宛想提着她的耳朵交代她几句,想想也作罢。乐梵是个极度实用主义者,你要是告诉她,把这个东西学了,她转头能挣一百,她立马就给你来个头悬梁锥刺股。但要是没有,她就懒怠的很。   好在她也知道轻重,乐宛也不想拘着她把灵气拘没了。混着就混着吧,反正她底子也还行,到了初中再努力也来得及。   小五小六俩人就尽挑些小人书,连环画。什么打虎英雄飞行英雄之类的,看的津津有味。   小七也认得字,连环画能看懂,跟着俩哥哥凑一块。   最后几个人都是买了一堆书,加起来足足有一大纸箱。   这才算是给省城之行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赶着第三天一大早的火车回家,刚到家就发现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等到一家人都洗了个澡收拾清楚,临近中午的时候,只听见大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是陈栋。   他今天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多,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底下是洗的干净发白的工装裤。   乐宛晃了晃神,怎么这人好像脸上胎记小了点浅了点?   陈栋手里提着一只鸡。   “认识一下,我是新搬到隔壁的。” 第57章 抓捕 (一更)   乐宛请他进来。   “你……”你够可以的啊, 在乡下陪你爷爷下牛棚,转头就能换身份不说,还能换地方住?   我怎么记得隔壁是个卖菜的婆婆啊, 你把人家弄哪儿去了?   陈栋却挡着她的手:“我爷爷也来了, 我们刚过来炉灶还没弄好, 能在你这儿吃吗?”   乐宛这下子更震惊了, 还能这样吗?   “……你能耐够大的啊。”   摆摆手叫几个孩子去请人,她则是抱着手臂看陈栋。这不给点说法?   乐宛觉得她跟陈栋真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互相坦白了很多。   她给陈栋搞了血清, 现在估计陈栋觉得她一身的疑点。   陈栋又是换名字又是换地方,还把爷爷接进城, 她也觉得陈栋一身的疑点。   与其如此, 还不如互相交了老底算了, 这都挨着住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陈栋这次倒是一点不含糊:“我爷爷前些天被蛇咬了,所以我就找组织说了把他接到城里来。原来住的地方人多眼杂, 住这里方便。就是我爷爷不能经常出去, 平时我忙起来也要麻烦你多帮一帮。”   陈栋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好比学东西时候就喜欢给自己定目标,今天到哪里明天到哪里。现在嘛, 他左看右看, 乐宛家跟隔壁的墙也不高,要是自己能在明年把目标达成到中间开一个小门的话……   应该可以的吧。   乐宛倒是有点吃惊, 这话完全是不掩饰了啊!交底交的太实在了些。   “那隔壁的婆婆呢?”   “她去跟她儿子住了,我付了她三年的租金。”   顺便买了她地窖里的所有菜,也算是有个上门搭腔的机会。   行……行吧。   许繁野是个很温和的人,乐宛家的几个弟妹虽然都不喜欢许向国,但是对许繁野却是很喜欢。   小五小六小七三个去请的人,许繁野还不等进屋就跟几个娃娃有说有笑的。   “你还会滚铁环啊, 那一会儿我可要看看。”   “公的三花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很稀有吗?”   ……   乐宛抬眼一看,就跪服于对方的气质。怎么说许繁野也六七十了,但是看上去就是很文雅。举手投足都自带一种岁月沉淀过的美感。   想到对方前几天还被蝮蛇咬了,乐宛赶紧上前扶着人。   “来来来,您坐这边。”   许繁野爽朗一笑:“也是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事,往后都是邻居了,有什么事您常过来。”   “好好好,陈栋说过,你叫乐宛是吗?”   “对,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们,二弟乐祖,三妹乐果,四妹乐梵,这仨是小五小六小七,叫乐荣乐昌乐盛。您要记不住就叫排名就行。”   许繁野乐呵呵的拉着小五小六:“你们几个的名字倒是好,祖国繁荣昌盛。父母真是有心了。那你怎么叫宛呢?”   “我妈生我的时候是在宛城,那时候跟着我爸一起去宛城送粮时生的我。”   ……   中午乐宛就做了排骨藕汤,陈栋带来的鸡给做成了小炒鸡,油热先下所有调料,鸡块下锅爆炒,然后加了大块的土豆胡萝卜一块炖。   出锅也不用别的,用一个大盆装进去。另外在锅里下了擀到半宽的面条,煮熟之后加上小青菜放进盆里。   一桌子人自己用筷子捞,想吃鸡吃鸡,想吃面吃面。   一口炒鸡拌面,一口排骨藕汤,藕还是乐宛从省城带回来的藕,吃起来又粉又甜。   本身还以为许繁野会不会有点不自在,谁知道他用筷子捞面一点不手软,吃完一大碗面还能喝下半碗汤。   “太好吃了,有点鲁菜风味。”   乐宛要跪了,这舌头也太灵了。自己做的炒鸡没有提前腌制也没有焯水,也不炒糖色,这种做法其实跟后世鲁菜里面的有一道炒鸡风味比较相似,都是下料干炒,里面放了些丁香和白芷,大火炒出来,偏向焦香鲜辣又带着药香的口感。   旁边的小五开始打岔了。   “我觉得里面的面条更好吃!”   可不是,炒鸡的酱香夹杂着面条,一口一口让人吃的停不下来。突然吃到一颗小青菜,更是觉得在浓墨重彩里找到了一丝丝不妖艳的翠色。面条的劲道搭配炒鸡的香味,简直是给这道菜注入了灵魂。   吃过饭,陈栋起身就去刷碗,叫轮到今天值日的乐宛有点懵。   许繁野笑呵呵的说道:“他一个大男人,洗个碗怕什么,你家里还有什么活都使唤使唤他。”   最好是使唤习惯了,这小子还不得乐疯?许繁野冷眼旁观一贯谨慎冷情的孙子忙前忙后,那个拘谨又热烈的劲儿,叫他都没眼看。   饭后许繁野才展现了真正的技术,乐祖摆弄机械他能掺和两手,乐果乐梵那头他也能搭上话,小五小六听他讲古听的入迷,中间还能跟小七说一说什么叫“伴性遗传”。   乐宛星星眼看着许繁野,大佬啊,这是真大佬。   几个人围着许繁野没多久,嘴里的称呼都一个塞一个亲热了,许爷爷许爷爷的叫个不停。   乐宛在一边站着听,陈栋在她后面到处收拾。洗了碗,扫了地,给鸡添了食,动作利索的可以。   等到乐宛这头听了个尽兴,一回头,整个院子都不一样了。   陈栋绝壁是有强迫症,墙边上的丝瓜藤都被他给理顺了,也许拿不准她要不要扔,所以没敢扯下来,都一条一条耷拉着。他还把院子里的几口水缸给摆的整整齐齐,中间间距跟拿尺子量过的一样。   乐宛:……   许繁野看着孙子忙完了,这才满足的起身告辞。还是有改进的空间啊,回头自己得跟这小子说一说,有些活还不够细致。   *****   乐妙妙自打从省城回来就蔫了,赵丽娟也是。她无可避免的惶恐于自己押宝是不是押错了。   想想,第一次妙妙说孙万平的事,乐建水进去了,第二次她搭上文金钗,现在文金钗也不见踪影。第三次她说自己要去比赛,结果反而是丢了脸灰溜溜回来。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定律,那自己还能信任她吗?   还不等赵丽娟整理好思绪,乐妙妙定律就上了门。   只是这次倒霉的,是她。   面对上门来抓人的革委会,赵丽娟挣扎着嘶吼。   “什么图纸?!我不知道!”   来人也是老熟人了,革委会罗主任手里拿着手电筒,脸上是风雨欲来的严肃。   “我们接到举报,你十天前在供销社外面将一件绿色外套卖给了举报人郝芳芳。郝芳芳洗衣服时候发现了衣服夹层里有图纸,内容涉及到省城某军工厂的机密。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图纸?什么军工厂的机密?!她根本就不知道!   “是文金钗!衣服是文金钗的!不是我的呀!她是资产家的大小姐,是她偷了图纸夹在里面的!不是我!”   “这个情况我们已经调查到了,这件事也已经上报给省城了,不管怎样你是经手人,还是跟她住在一起的,跟我们走。你家里的人也需要先控制起来,我们会派人在房子周围看着,只要你没有问题就会把你放回来。”   罗主任也是满心的苦涩,什么事啊都是,好死不死的怎么牵扯到这种事情里。省城军工厂多,安保都严密的可怕。怎么可能把图纸流到梧市来!还是肆无忌惮的在世面上卖来卖去!   那个举报的姑娘也是吓傻了,生怕自己牵扯进什么事情里,发现图纸就赶紧来举报了。经查证确实没有嫌疑,数落了几句让她回去反省,最近不要往外跑,随时有可能传唤她。   至于赵丽娟,一点都不难找好吗?因为她从省城回来之后家里又揭不开锅了,所以又卖了两次衣服。   革委会盯上她之后查了几天才来逮人,为了能把一家子都控制住,特意挑了晚上的时间。   赵丽娟嘴唇颤抖着,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厮打乐妙妙。   “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灾星!你是个灾星!”   “建水啊,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也叫这个灾星给坑了啊!”   罗主任见惯了这种场面,手一挥就上来几个人把赵丽娟架住。   乐妙妙苍白了脸,站在原地。   为什么她就这样倒霉?为什么随便卖个衣服都要这样?为什么老天就是不眷顾她?为什么要叫她重新来一遍?   乐晓刚乐晓健看情况也紧绷着嘴唇,赵丽娟这样一副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样子,在他们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还能怎么说?妈一直相信妙妙说的话,不管他俩怎么劝都不行,非要说过几年恢复高考,等乐妙妙找到真命天子,他们一家就能跟着飞上枝头了。   现在还没等到妙妙找到真命天子,赵丽娟反而先进去了。   赵小满纵然是只顾自己,这会儿也免不了为女儿拘了一把泪。怎么她就是不开窍?非要把一个丫头片子当个宝?为了什么狗屁比赛去卖文金钗的衣裳,现在好了,把自己坑了进去。   罗主任让人把赵丽娟带走,顺带着封了屋子里的几个衣箱,把赵小满祖孙几个赶到一间小屋子里,安排了专人监视。   梧市的事他先做了,省城的事情到底他做不了主。   罗主任点了一支烟,这事,且有的拖呢。这个姓文的能搞到图纸,显而易见是省里有人。这个主他不敢做,想来想去,把事情转达给了上次处理古董案的部门。   叫神仙们去打架吧,自己这个凡人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   文金钗最近几天心慌的厉害,陪着范春晖住院的这些日子可把她给闷坏了。   但是没办法,范春晖是一个纯粹的大男子主义者。就算是装她也得在这里装到他出院。   范妈倒是对她有了点微小的改观,甚至还跟范春晖松了口说只要文金钗能生个儿子,那叫她进门也未尝不可。   文金钗在心里冷笑,什么玩意儿,还配叫我给你生孩子?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谁要搭理你们这些眼皮子就盯在一亩三分地的人?   范春晖最近先是怨恨那三个人,后来想起为首的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和清亮又狡黠的笑容,心里泛起了痒。   本来以为是文金钗这样的柔弱风情叫自己着迷,但那个小丫头的生动美丽显然是胜了文金钗一大截子。   娶媳妇还是要娶文金钗这样的,但那个小丫头自己也想要收入囊中。   范春晖就跟在考虑自己未来是要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一样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只要文金钗能延续自家的香火,那也不是不能娶进门。那个小丫头等到自己把她找出来,到时候再细细分说。   文金钗削着苹果,心念一散,不小心就给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怎么了,叫我看看。”范春晖赶紧命令。   一看上面有道伤口,他冷静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焦急。   “快去,叫护士来!马上给她包扎!”   文金钗在心里翻个白眼,你他妈把我手松开先!手指捏到伤口上是嫌我流血不够多吗?还有,一个病房就咱俩,你让谁去叫护士呢?   “没关系的范范,我自己去找护士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文金钗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撕裂成两半,一半看着另一半在这儿扮演无知少女。拜托,老娘都二十大几了,只有眼前这个脑壳子有包的才会认为自己是个纯真不谙世事的人。   包扎了之后回到病房,文金钗还是有点不放心。好长时间没有回梧市了,还不知道赵丽娟一家怎么样了。   一直没有联系他们也是没办法,家里没有电话,赵丽娟又没有工作,自己在梧市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但想来他们也不会怎么样,都是一群生活在井底的人,能干什么?   文金钗想到这里也稍稍放了心,到底说他们也没有什么能耐,惹不出什么乱子来。   正一口一口喂着范春晖吃苹果的时候,外头来了一群穿军装的人。一到病房门口就拉开架势,严密的把周围控制起来。   “你好,我们接到举报,说文金钗涉及重大事件,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   “嘣——”文金钗觉得脑子里面那根线断掉了。   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想过,甚至说她在脑子中早就预演过这一幕,一次又一次,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但是她怎么呀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文金钗声音勉强:“……谁……谁举报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请你跟我们走。”   范春晖在一边吓的不行,他就算是革委会二把手的儿子,但这种阵仗他也没见过啊。   来人看了缩在被窝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范春晖:“范同志也要接受调查。最近几天我们会接手这间病房,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后才会放开。”   范春晖掀了被子,色厉内荏道:“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凭什么要把我控制起来?”   穿着军装的人脸色不变:“知道,控制你是因为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要详细查问。如果跟你无关,我们自然会放开你。”   如果跟你有关,你爸也别想跑脱。   文金钗认命的垂下手,来人依旧警惕,叫了三个人一同上前给她上了手铐,衣服也搜查了没有问题,又给她嘴里塞了个毛巾防止她咬舌。   范春晖看她毫不挣扎,也懵的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文金钗被人带走,自己则是被十几个人里里外外布防了个彻底。   *****   孙大炮给陈栋打电话的时候还颇为无奈。   “没成想能这样,谁能料到刺玫寄居的那一户人家居然把她的东西拿出去卖。她搭上范春晖之后听说他家有亲戚是军工厂的,就跟着去蹭,拿了几张图纸。估计也是抱着能弄一点是一点的态度吧。谁知道就直接被这家人给翻到明面上了。”   “现在不抓刺玫已经不行了,梧市革委会把这事捅给了上头,再加上抓那户人的时候也不低调。捂着刺玫叫她回去这条路已经不行,所以只能实施抓捕。”   陈栋也觉得没话说,赵丽娟一家人不知道怎么长的脑子,怎么就这么执着的把事办砸。不过砸的好,省的自己再提心吊胆的担心刺玫回来找事。   诚然这个人没多高明,但遇上这家人也实在是倒霉的可以。   “我爷爷的事后续怎么安排呢?”   提到这个孙大炮就没好气:“能怎么安排?换了公社,找了个人冒充呗,幸好这地方是靠水,给他安排一个背人的地方,也不用干活,糊弄过去应该没问题。倒是你,现在住在乐宛家隔壁,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陈栋:“没有。”   如果说有异常的话,那就是最近爷爷吃她家的饭吃多了,开始挑嘴。   每天中午吃饭都要唉声叹气,一副看自己不争气娶不回来人的样子。   “行叭,这件事现在也算是解决了大半,梧市的人现在就留了你一个,剩下那几个假扮知青的我都给调回来了。往后梧市可能会有一些小任务,你就发挥你记者的职业,好好的呆在梧市。你爷爷也到你身边了,后头好好干。”   “嗯。” 第58章 薛帅 (二更)   文金钗被抓之后先是闭口不言, 后来得知事情竟然是败在赵丽娟身上,才给了反应。   她坐在被固定好的凳子上,手腕被牢牢锁住, 整个人精神恍惚, 又面带厉色。   早知道, 早知道会是这样, 不若她早早结果了赵丽娟一家人!   文金钗凄厉的笑出声来。   “天意!天意啊!”   赵家母女是她的命中克星!   不知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刨了赵家的坟,这辈子竟然被她们坑害至此!   拿图纸本就是心血来潮, 她拿到之后又百般考虑,才想出来藏进衣服夹层里。她来梧市只带了几件厚衣服, 剩下的都是范春晖给她买的夏衣。范春晖喜欢红色, 她不喜欢。特意将衣服缝进一件绿色外套里, 结果被赵丽娟一挑一个准。   还能怎么说?没有败在宽大的道路上,倒是被鞋里的小石子给坏了事。   文金钗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好啊, 我招, 我什么都招。”   自己一家子被赵丽娟母女害成这样,没道理她还能好好的待在外头。自己就是死也要把赵丽娟拉下地狱!   文金钗的供词说的很流利,把自己的任务和到达省城之后的行踪说了个详细。除了她也不知道梧市的线人是谁之外, 别的地方都是有问必答。   首先倒霉的是范春晖, 他自从被监管在病房之后就老是闹着要出去,范妈也跟着闹, 还在医院外头嚷着叫自己的老公给他们好看。还不等她回去搬靠山,这头调查的结果就下来了。   别人倒也算了,范春晖的父亲是在革委会工作的,竟然连这样的警惕性都没有,一个家风不严就扣了下来,被调去冷板凳上熬资历了。   范春晖更严重些, 不管是否是有意的,带外人走关系去军工厂参观还泄露了图纸,罚去劳改两年。就连他的亲戚也被开除加劳改,工厂也加紧了巡逻和安全宣讲。   不过比起范春晖,还是另一头的赵丽娟更倒霉,文金钗为了把赵家母女拉下水费了老鼻子劲。说打从一开始赵丽娟和赵小满就知道自己的来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反拿这个威胁自己照顾她们一家人。要不然自己为什么要把害死自己爷爷和爸爸的凶手接到身边一起住呢?   这些事情已经无从考证,文金钗咬死了赵丽娟说她知道。   赵丽娟在梧市受审则是不停的喊冤,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文金钗的来路。   两边的口供南辕北辙,最后还是文金钗占了上风,指出自己曾经给赵丽娟一个银手镯,手镯上头也有些她们内部的信号标识。   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什么信号标识,是文金钗家里在她小时候给她做的,上面是打乱的梵文。小时候她把镯子给了赵丽娟,前段时间赵丽娟为了讨好自己特地拿出来卖过情怀。   于是,现在该交代的变成了赵丽娟。   赵丽娟慌不择言,不停的说着是乐妙妙让她干的,这是个灾星,她佯装自己能预见到未来。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革委会的就认定她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赵丽娟说的女儿是个七岁的小姑娘,谁能信她什么预测未来?现在都不兴信这个的。   赵丽娟的话没有给她洗白,反倒又增添了一项罪名——封建迷信。   所以最后判决下来,赵丽娟被判了三年的劳改。文金钗则是被关押起来不再向外通报信息。   消息传到赵小满祖孙四人耳朵里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气冷的吓人。   好在文金钗提前付过一年的租金,这里的房子也足够他们住好长一段时间。不好的是,家里文金钗的所有东西都被封存带走,屋子里已经几近于家徒四壁。   再加上前段时间没有及时去换购煤证,家里目前没有煤炭过冬。几个人里,赵小满是农村户口,手里有钱没票。乐妙妙兄妹三个是城市户口,有票没钱。   赵小满已经后悔了,她折腾着进城这半年,虽然中间没吃什么苦头,但是过的也不稳当,中间连着换了三个住的地方,吃喝拉撒都是要钱。   现在她倒是动了回村的心,但是回去又怎么办呢?房子已经叫她给卖了,地也没种,现在回去倒是也能拿人口粮,就是需要补上钱,最关键的还是没有地方住。   即便这样,赵小满依旧想要回去。   至于乐妙妙兄妹,她也不想管。翻过年她就六十了,谁家六十的老太太还要带一串孙子孙女?   本来她指着赵丽娟养老,结果女婿女儿挨着作。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信七岁的闺女是个能通灵的这种鬼话。这下可好,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家里两个男丁也不见有顶门立户的本事,对自己这个长辈也没有什么尊重。至于乐妙妙,那就是个喂不熟的赔钱货,自己是犯了失心疯去管她?   赵小满收拾了大包袱准备回村,虽然丢人,但她看的清,再陷在城里才是不明智。尤其是乐妙妙,她妈没说错,这丫头是有点邪门的,还是离远点好。   于是,乐妙妙和自己两个哥哥,在晚了一年的时间里,感受到了去年冬天乐宛姐弟几个的感受。   姥姥跑了,家里没有买煤炭,缩在炕上过来的。   乐晓刚展望着明年开春他就满岁数了,报了名字下乡就一定能养活自己。   乐晓健迷茫一片,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今年才十四,离能下乡还有两年。   乐妙妙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了?她多了几十年的岁月,就算不是所向披靡,也该是心想事成才对啊!   这一年的连番打击,叫乐妙妙几乎怀疑自己存在的世界的真实性。本来那几十年的美好生活是真的曾经存在过吗?自己真的重新活过一辈子的吗?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众叛亲离,爸妈接连出事,两个哥哥也不再像原先那样,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审视。   明明上辈子他们一直都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那时候大哥为了给自己撑场面,结婚时候特地请假回来只为给许襄国说一句“要善待我妹妹,否则我们兄弟不会放过你”。二嫂就因为说自己花钱不节制,被二哥打了一巴掌。   怎么这辈子他们会这样?难道亲情真的依托于金钱?就因为家里现在风雨飘摇所以两个哥哥也收回了他们的疼爱?   乐妙妙想不通这些,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只要遇到许襄国,自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爸爸妈妈出来也很快,哥哥们下乡就下乡吧,过几年高考恢复就好了,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一切就又会回到正轨!   *****   天气冷下来之后,乐宛就不大爱出去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她实在是怕冷的很,每年一到冬天就恨不得缩在床上再也不下去。好在梧市虽然没有暖气,但是家里有炕,倒是能缓解一些。   梧市还没有下雪,院子里已经凋敝了许多,菜地空空荡荡,地窖虽然挖好,但里头到底也没存太多东西。院子里的水缸也被移进厨房,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石磨。   夏天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在院子里吃饭纳凉,天气一冷就都到正屋了。乐宛找木匠做了个大圆桌,能容纳十二个人,吃起饭来热热闹闹的。另外还给几个弟妹都做了书桌和凳子,在正屋放了一排,让他们好坐在一起写作业。   自从天气一转凉,乐宛就喜欢做一些汤汤水水,什么煨鸡炖鸭,羊肉面,牛肉锅,饺子蒸包,吃的几个孩子都眉开眼笑。   因为乐宛不经常出去,最近家里也规律了许多。   通常是早晨乐宛起床做早餐,一般刚做好,隔壁的陈栋就会来端走两份。赶着乐宛这边吃完了再把碗盘送来,顺手帮乐宛刷锅洗碗。   中午乐宛也不吃食堂,都是回家做,做好了就去隔壁叫许爷爷和小七,几个上学的也回来吃。吃过之后几个孩子轮流洗碗。   晚上一般都是大餐,陈栋会很不见外的拿着菜上门来打下手,两边凑一块吃完之后再洗了碗干些活再扶着老爷子回去睡觉。   ……   乐梵本来是管分配洗碗洗衣服的,最近被频频打断,弄得一看见陈栋就没个好声气。   陈栋的记忆力堪称强悍,他就是能摸准哪一天是乐宛值日,然后提前一天吃过晚饭就把家务干了个彻底,乐宛第二天基本都不用伸手。   至于洗碗,本来说好的大家一块轮。天一冷,几个小的就商量过了,说姐都已经每天做饭了,没道理还叫她沾凉水,所以说好是准备后面不再轮乐宛了。   结果陈栋三五不时的就来洗碗,除了特别忙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包揽了去。弄得乐梵怎么都算不对。   按理说陈栋的行为够明显了,几个小豆丁看他时候都带着挑剔。   但乐宛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男主就这么改换门庭了?   虽然她不喜欢乐妙妙,但是不得不承认,书里的男主和女主是很相配的。   眼前这个人虽然OOC,但是怎么说也是男主啊,就这样轻易的就变心了?   哦,也不能说变心,毕竟这时候先遇上的还是自己,乐妙妙现在还是跟陈栋处于一个城市里擦腰而过的程度。   乐宛有点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对待陈栋了。   她不是没被人追过,喜欢的给点暗示,不喜欢的当即拒绝,姿态总是游刃有余。   但陈栋……   他最近不知道得了什么指点,开始抹下脸皮了。本来他不爱说话又一副中二冷漠脸,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奇怪。   对待别人依旧是拽拽的,对待乐宛就完全不掩饰。一副生怕她看不出来的样子。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对待别人就像一个拿着激光剑的黑色冷酷小猫咪,对待自己时候就是黏糊糊的想上前又不敢的小流浪猫。   乐宛捂住心口。   这尼玛不犯规?   你看他这样你好意思拒绝?   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后,乐宛也想开了。爱谁谁,反正着急的不是自己。   时日还长,就这么糊涂着先过吧。   晚上乐宛就想吃火锅,陈栋的地窖是自家地窖的plus版本。能搜罗出来不少好东西。   自己熬出来的猪骨汤底,里面放上各种蔬菜还有自己做的丸子,猪肉片切的厚一点,撩出来沾油碟吃,有种蒜泥白肉的味道。牛肉找陈栋切,切出来薄的跟牛肉卷差不多,还有素菜丸子放里面也好吃。   乐宛前段时间还做了些豆腐冻上,这会儿正好能吃冻豆腐。白色的烟雾氤氲在屋里,屋子里没有炉灶,只能是煮好放在大盆里端上来,乐祖在下面装了个底座,又弄了个简易的酒精加温。   大盆中间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细泡沫,翻滚的热气随着筷子下肚,又麻又辣,叫人畅快。   许繁野最近脸上也长了些肉,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臃肿,之前他是太瘦了,现在这样刚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他眼睛应该是白内障,灯下看什么都有点模糊。陈栋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分心去看乐宛。   乐宛正跟锅里的红薯搏斗呢,她就爱吃火锅里的红薯,但每次都是捞不到就容易煮化。就算找到了也很难夹出来。   一双筷子插进来,稳稳当当的把一大块红薯送进乐宛碗里。   乐宛也不道谢,埋头苦吃。   这还敢道谢?前几天自己就顺嘴给陈栋道了谢,还没等说完这货就满眼的受伤,似乎是在说“这也值得你跟我说谢谢?你就那么把我当外人?”   行叭,就当你交伙食费了。   日子过的顺利,眼瞅着就要进腊月了,这也是乐宛穿过来的第一个年,当然是要大肆操办一下。   提早就开始准备东西,腊八煮过粥,后面就是一串的风俗。   二十三要做糖瓜,把糖抿在灶王爷嘴上,但是这几年不叫这样干,乐宛也只能关着门叫弟妹自己画灶王爷,画完了再抿一嘴糖也算应付过去。   二十四迎春日,家里上上下下大扫除,一人发一块抹布,从里收拾到外。   二十五做豆腐,家里有石磨有豆子,做起来一点都不难,做到一半弄点热豆腐花,上面浇一勺辣子,再加上点炸酥的花生碎芝麻碎,一口下去,热辣又带着豆香。   二十六杀猪肉,城里没有杀猪的,乐宛就多买了些肉,做了杀猪菜来吃。   二十七备年货赶集,城外不远处就有官方的赶集地,一年到头也没几次。算是过年给大家稍微放松点的福利。   二十八就是在家发面蒸馍。   ……   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放假的具体时间,很多厂子能一直干到三十,过年都不带放假的。但还是通人情,允许班次工人可以互相调换,毕竟家家都要备年货的嘛。   乐宛本以为今年就这样顺利的过去了,谁知道在二十七这一天发生了些变故。   二十七这天一大早乐宛就带上弟妹出城,这时候的集市还是很有吸引力,孩子们也都放假了,跟着出去撒撒欢最好。   说是集市,也就是跟地毯一样,一排一排的,大多卖的都是些家里的鸡蛋,小姑娘戴的头花,家里存的山货等等。   乐梵嘟着嘴跟在后面,姐不叫她来摆摊,说难得过年人凑得齐,大家都出来逛逛。她错失了多么好的挣钱机会!   乐宛转悠了一圈,最后也只是买了点山楂准备回去做冰糖葫芦,别的东西她都有点看不上。衣裳头花的,乐果做的足够出色了。吃的喝的家里也不缺。   正准备打道回府,却看见另一边乐果落了单。   她面前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嘴里叼着一根干草,身上的衣服吊儿郎当的披挂着,脚上是一双运动鞋。看上去岁数不大,左不过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满脸戏谑的拦着乐果:“妹妹,你喊我一声哥,我给你弄台收音机来。”   乐宛觉得心头冒火,正准备过去教训一下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瘪三。   只听见乐果冷淡的说道:“那不行,你叫我声爹,我给你弄十台收音机,怎么样?”   乐宛:……???   这还是我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妹妹吗?你也被穿了?   对面的小瘪三倒是没有气急败坏,听见这话更来劲了。   “这脾气对我胃口!你别急,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乐果:“可以啊,你叫什么?”   小瘪三旁边的马仔帮他回答了:“我们老大叫薛帅!”   乐宛在一边已经惊呆了。   艹,薛帅!她想起来了!   原书里说乐果就是被一个叫薛帅的小混混给堵路,后面才因为流言扩大被逼死的!   但是怎么薛帅现在就出场了?他不应该是两年后才出来的吗?   乐宛现在什么都顾不了了,就打算上前把妹妹跟这个薛帅隔开来。   离着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乐宛听见乐果清清亮亮的声音。   “哦,那不行,我妈说了,叫薛帅的人不跟他做朋友,连名字都不诚实。” 第59章 剃头 (一更)   乐宛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这……乐果看上去好像不太需要自己的样子。   还不等薛帅说话, 他边上的马仔就来了劲头。   “你他妈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睁开你眼睛看看,我们老大哪里丑?”   严格意义上说薛帅不算丑人,就是跟这个年代格格不入。他把他自己认为拉风的所有装饰都挂在身上了, 手上戴着手表, 身上衣服也不好好穿着而是披着, 明明是寒冬腊月, 却穿着单薄的回力鞋。头发留的长,估计是想做发型, 又不敢太招摇,梳了个五五分的贴头皮发型。   浑身都散发着“看爷多洋气”的气息。   这种装扮落在最近已经学习了很多时尚理念的乐果眼里, 可不就是丑的辣眼睛?   薛帅也觉得没面子的很, 小姑娘耍耍脾气那叫可爱, 上来就怼自己丑可太伤自尊了。   “怎么?你觉得我哪里丑?”   乐果:“你应该问你哪里不丑,大冬天穿个回力鞋, 你不嫌冻脚啊。”   薛帅这时候还才刚下学开始混, 远没有开始占地盘之后的嚣张跋扈,他看了看脚上的回力鞋,别说, 确实有点冻脚。   “你知道个啥?这才叫洋气!这是我家亲戚从沪市给我带回来的!”   乐果:“从天上给你带回来的也没用, 该丑还是丑。”   眼瞅着对面要暴躁了,乐果才给了个台阶。   “你把你衣裳穿整齐, 我给你换个发型。”   薛帅将信将疑,就这小丫头?她能有个啥手艺?   这时候人们的头发都打理的很简单,都是自己在家动动剪子的功夫。理发店倒是也有,去的人不多,就算是去了也就是修头发修的规整点。   还有就是现在,腊月集上有人给剃头, 一个人收两毛,就在路边剃。剃头的都是有点手艺的上岁数人,这时候虽然不怎么敢说男人头女人不能摸之类的话,但是基本难见到女的剃头师傅。   薛帅本来也打算今天收拾头发的,马上就要正月了。正月不能剃头,他妈给了他一个大巴掌给他撵出来,说是头发不剃不叫进门。   剃头师傅那儿排了个大长队,所以他才到处溜达,见到漂亮姑娘嘴贱了一下。   照理说,乐宛家几个姑娘,乐宛的长相秀丽端正,乐梵的长相偏艳丽,乐果比起姐姐妹妹们清秀有余但不太符合时下的审美。   奈何薛帅就喜欢这个调调,他在家里悄悄看他爸收藏的《红楼梦》的时候,心里就想着,他要是有一个林妹妹,一定不管怎样都要娶到手。哪怕是带着林妹妹离开贾家呢,只要林妹妹愿意跟自己走,他就一定把林妹妹宠成一个大宝贝。   今天在集市上一看到乐果,他心里就跟第一次见了林妹妹的贾宝玉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个妹妹我见过!”“我可以!”   谁知道“林妹妹”脾气上随了“凤辣子”,把自己这一通怼。   薛帅盯着乐果浅淡的眉毛看,半晌才视死如归一般说:“来吧!”   就算是剃成个秃瓢他也认了!谁叫这丫头这么和自己胃口呢?就是太小了,自己也不是个禽、兽,叫人家帮自己剃个头逗她一乐也行。   乐果跑到一边把乐梵叫回来,让她去帮自己买两把剪刀,再买一条毛巾回来。   顺带跟个黑心tony推荐办卡一样:“这剪刀和毛巾的钱得你出啊,这可不包括在我的工钱里。”   马仔已经气急:“什么剃头师傅还要剪刀和毛巾?你这不是坑人吗?”   乐果:“你闹什么呢?这不得一分价钱一分货?剪刀和毛巾专人专用,多专业!等会儿大不了你们把剪刀和毛巾带走嘛。”   薛帅已经找了个空凳子坐下,眼睛一闭:“兜里有二十,都给你。”   乐果喜滋滋的接过来,这一转手自己就是十块往上的挣头!   乐宛看着前头还剑拔弩张恨不得打起来,没一会儿就已经和和气气坐下开始搞野外美发沙龙的几人……   半个月前乐果刚从杂志上学了几个搭配和发型,瞄着兄弟姐妹们的头蠢蠢欲动,非要给大家剪头发。本来也无可厚非,正好是腊月,大家都有剪头发的需要。结果乐宛随便瞄了一眼她看的杂志,可吓了一跳。   上头那几个发型,自己可遭不住。女的把头发切成半拉,两边不对称。男的中分还留长,下面弯到前头贴着脸颊。   虽然这两年城市里也逐渐悄悄放开了些对衣着打扮上的偏见,但是这种程度还是太挑战人的审美了。   乐宛麻溜儿的表示自己想把头发留长的意愿,乐梵也不甘示弱,说自己准备把头发弄成个齐耳根的,不劳三姐大驾了。剩下的男生们也个个逃窜,唯一没有逃过去的小七,乐果到底不能给他弄个长发出来,就给他剃了个西瓜头,看上去也颇圆润可爱。   最近学校也放假了,乐果就出尽注意想找个人来练练手。她在家可是拿鸡毛练了好几次呢!   现在薛帅一头扎上来,练手还能拿钱,岂不美哉?   乐梵贪小便宜,买回来的剪刀都是最次的。薛帅只感觉一把凉飕飕的剪刀在自己脖颈处咔嚓咔嚓,头发茬子都掉他衣服里了。   “刷——”“刷——”   没几剪刀,乐果就满意的说道:“剪好了。”   说着还从兜里拿出来个小镜子给他看。   看——   “这跟没剪有啥区别?!”   该是多长还是多长!甚至从某个角度看起来要比原先更长!   “……会不会说话?哪儿没区别了?你瞅瞅,原先你头发软趴趴的,往下顺着还贴脸皮。你脸上稍微出点油就把头发粘在脸上你知道吗?还有你原先是五五分,看着两边脸特别胖你知不知道?还有你的头发没修好,后面只是死板的长发,光看你背影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婶呢!”   “现在我给你剪的这个,能把你的左脸稍微露出来点,你左脸比右脸好看点。而且给你修了颅顶的碎发,看上去蓬松了一个度。这比你原先好看了好几倍好吗?”   薛帅麻了,举着小镜子左看右看。难道真是看自己久了所以看不出什么吗?   踹一脚马仔:“咋样?”   马仔丧着脸,他就没看出来有多大区别!这小丫头几句话一忽悠,就把老大给忽悠的失去审美了!   昧着良心夸赞:“好……好看的。”   薛帅心里还惦记着刚才乐果夸他比原先好看了好几倍,美滋滋的把毛巾一扯:“走走走,回去叫我妈看看。”   乐果看着二傻子一样跑远的薛帅,美滋滋把剪刀塞兜里,白赚俩剪刀还有一个抹布呢。   她就说她手艺好,有天分,就是家里没人信她。   乐宛:……   不是,就这么把人打发了?   原书里的纠葛呢?   我原先羞涩寡言的妹妹突然变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接下来逛集市都叫乐宛有点恍惚,她没买什么。倒是几个弟妹都提了点东西在手上。   乐祖买了废弃的大喇叭,说是里头有个什么元件能拆出来做实验。   乐梵是全家最有钱的人,买了两对鸽子和兔子说回家炖着吃。   乐果白赚俩剪刀和十多块,高兴的买了点土布。   乐荣乐昌俩抠抠索索的买了些零食。   小七顶个西瓜头,买了只没人要的小狗。   ……   小土狗又圆又短,还不满月。到家乐宛就交代小七要好好盯着它,毕竟家里还有三只原住民呢。这要是相处不好,往后可就不是鸡飞狗跳,那是每天都有世界大战的。   小七眨巴着大眼睛,把三只猫咪和小狗崽放到一起,然后奶声奶气的给他们上课,叫它们要互相友爱,不能吵架。   虽然不知道调解的怎么样,但好歹三只猫咪都没有当着人面揍小狗,而是一起住了下来。   晚饭毕,乐宛盯着乐果目不转睛。   不是她要当一个控制欲强的家长,而是乐果书里面写的实在太惨。   薛帅不上学之后就是一直混着,他家境还算是殷实。混着的时候也就是不干正事,打打架。   书里面写他堵路那段没有很详细,只知道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把乐果逼得走投无路。   中途说她曾经去找薛帅想让薛帅出来澄清。   谁知道薛帅却不见了踪影。   不行了,不能想了,想到这里拳头都硬了。   乐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姐你说今天那个啊,怎么了?”   乐宛委婉了一下:“你没觉得他人品怎么样?”   乐果细细回想了一遍:“就还行吧。”   被自己怼了好几次也没闹事,后来还花钱剃头,应该是个狗大户。姐说了,家底殷实花钱没数的都叫狗大户。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乐宛:我能喜欢他吗?这货可是个导火索,没他你上辈子就没那么惨。   “那行吧,姐你要不喜欢他,我就不搭理他了。”   乐果握了握拳头:“本来我也不想搭理他的,但是他那个发型太丑了就没忍住。下回我再遇见他一定不跟他说话。”   乐宛:你最好是,离剧情线越远越好。   这边的谈判刚刚落下帷幕,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黑名单的薛帅喜滋滋等来了下班的老妈。   “妈,瞅瞅,我这个发型帅不帅?”   薛妈瞅一眼就心梗:“你就把头发从五五分改成四六分,帅在哪儿?帅在你少露的脑门上?”   薛帅沉浸在夸奖里不可自拔:“你懂个啥?我左脸比右脸好看,多露出来点左脸那可不就比原先好看?而且我头发现在特别蓬松,这叫洋气你懂不懂?”   薛妈抄起擀面杖:“洋气你个龟孙儿,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天剃头花了二十?不是你挣的钱你花着不心疼?我特么也就是年纪大了不能生,我要是能生现在就把你撂出去!”   薛帅已经习惯他妈这样骂他了,一边躲擀面杖一边顶嘴:“你懂个啥,都把头发剃成小平头才好看?人家这手艺就值这个价!你咋知道我花了二十?”   薛妈:能不知道吗?集市就那么大。她同事换了半天班去赶集,回来就说看见薛帅跟人家小姑娘搭腔,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的就坐那儿叫人家给他剃头了。且不说叫个姑娘剃头不对,花二十块剃头的大傻子也难找。   薛妈气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碰上了呢?   母子俩正你追我赶,薛帅的爸回来了。   刚进门就看见这全武行,一边鼓掌一边观战。   薛妈到底先败下阵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你也说句话,他花二十剃了个头!我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东西!”   薛爸看一眼正凹造型的儿子,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   “瞅着是不错……”   看见薛妈的死亡眼神又赶紧改口:“当然了,花二十块还是要批评的!”   “就算剪的好,花十块也够了。”   薛妈气不打一处来,一擀面杖敲到薛爸头上。   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薛帅心虚着凑过来:“妈你不会去找人家把钱要回来吧?”   薛妈也给了他一擀面杖:“你妈能是那样的人?是你要给,又不是人家要。”   薛帅嘿嘿一笑,林妹妹给自己剃的就是好看,他回来抱着镜子美了半晌呢。往后自己这头就归林妹妹了,等头发长了就再找她换个发型。   *****   年夜饭乐宛从早准备到晚,隔壁的陈栋和许繁野也来帮忙。   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凑出个整套席面。   小鸡炖蘑菇,啤酒鸭,松鼠鱼还有大肘子,知道许繁野是南方人,还特意做了个八宝饭来应景。   一桌子人吃完了就听收音机,等到里面传出来“恭喜新年快乐”,大家才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酒杯里是乐宛自己酿的黄酒,孩子们都是酸梅汤。   结束了年夜饭,一群人又坐在一起玩纸牌,用白纸裁了纸牌大小,再写上大王小王一到十三。斗地主斗的不亦乐乎。   反正两家都没有要早起拜年的亲戚,无非就是中午时候会有蒋曼曼和吴元来家里一起吃饭。索性一群人玩了个通宵,一直到天边泛起明亮,旭日喷薄而出。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   与乐宛家的热闹温馨不同,乐妙妙现在却十分的苦涩。   家里没了顶梁柱,乐晓刚乐晓健兄弟俩也不去学校了,乐晓刚好说,马上就毕业。学校到时候也能给他发毕业证。   乐晓健就是纯粹是逼的,家里没钱没粮。每天都是靠着兄弟俩出城捡柴火,把家里的粮票偷摸换成钱来用才勉强能过。   一天不出去,就得饿一天肚子。   乐晓健这段时间空下来也在想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儿。按理说,乐宛家跟他家是最亲的,父亲是兄弟,他们也是从小都熟知的堂姐弟。   但是家里一桩桩变故,都跟乐宛脱不开关系,他能抹下脸上门,乐宛都不一定能接纳他。   除了乐宛,剩下的就是赵小满和乐大姑家。   赵小满是姥姥,亲缘上没的说,就是乡下户口,乐晓健不想去。   乐大姑家是姑姑,亲情上说不上远近,平素来往不多,但好在是城市户口,而且还没儿子。   乐晓健想,要不自己就去乐大姑家。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丁,乐大姑要是愿意,他就出个证明跟赵丽娟和乐建水脱离关系划清界限。往后他就给乐大姑养老。   要不怎么说一家子里,父母的身教更甚于言传。   乐晓刚遇到事就想逃跑,乐晓健遇到事也是如此。   之前哥俩没过过苦日子,这一过下来,就觉得人生没了盼头。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真下乡了他们多亏呢。   怎么说也十几岁了,城市户口转农村容易,想要再转出来可难呢。   至于乐妙妙,兄弟俩都觉得她最好的安排就是下乡。这不是明摆着的?   乐晓刚开了春就报名第一批下乡的,有乐建水这个爸在,肯定是往远一点的地方分。   乐晓健好说歹说也十四了,就算是乐大姑不收留,他跟乐晓刚借点粮再想想办法也能在城里混下去,到岁数就也能报名下乡。   乐妙妙就难办,她才七岁,兄弟俩谁都不想带着她。   乐妙妙当然也知道,最近她也是百般思考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可恨的是自己为什么才七岁,这个岁数实在是禁锢了她太多!   想来想去,乐妙妙决定给自己造一条路出来。   从乐宛身上就能看到,光是按部就班是不行的。重来一次的契机她要利用起来,让自己过的更好才是。   既然原路走不通,自己也当不了神童。那没关系,当个通灵的神童也行。   虽说现在不叫信,但哪里能禁得住?   就好比自己当年发达了之后,去寺庙添香油钱都是一万起步的。   有钱有权的人,永远都会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这次她吸取教训,一定离乐宛远远的。在没有遇到许襄国之前,一定不跟这家人起冲突! 第60章 毕业 (二更)   年夜饭兄妹几个人是在文金钗租的房子里过的, 冷冷清清的屋子,没有煤炭,几个人围在灶火边上, 吃了一顿没有大人的年夜饭。   吃完饭乐妙妙就找两个哥哥说自己的安排。   “我打算下乡去, 跟着姥姥过。姥姥要是不要我, 村里应该也能收留我的。”   乐晓刚乐晓健都有点不好意思, 谁叫他们没有乐宛的本事呢?再加上乐妙妙又不是什么普通小孩。   乐晓刚到底心软一点:“那我送你。”   乐妙妙摇摇头:“不用了,哥哥, 你们俩年龄大,往后要好好的。一定不要忘了去接我。我明天先去户籍处把户口改掉, 后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话到了这份上, 乐晓刚兄弟俩到底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他们对乐妙妙的感觉很复杂, 一边害怕她,一边又觉得这是自己的妹妹。但无论如何, 现在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那必定是没办法顾上这个妹妹了。   乐妙妙转过身,眼角流露出一丝凶狠。   自己的哥哥是上辈子为自己撑腰,给自己挣面子, 在所有人面前都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乐晓刚乐晓健, 不是眼前这两个孱弱又自私的废物少年。   他们想要丢下自己,自己才想要丢下他们呢。   往后等到自己发达了, 他俩可别想再沾上一点!   乐妙妙趁着没出十五,就去找户籍处的人开介绍信。乐建水和赵丽娟的名字在这里早已传开,乐妙妙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演技去装,说自己爸爸妈妈都进去了,家里两个哥哥也都不想管自己了。她准备去省城投靠自己的一个小叔叔。   户籍处的人也比较谨慎,问她为什么不找姥姥和大姑。   乐妙妙眨巴着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我姥姥她拿了家里所有钱回村里了, 她肯定不要我。大姑本来就觉得我是个女孩,也不喜欢我。我去哪里都不行的。只有家里的小叔叔现在在省城当工人,小时候他就最喜欢我。”   户籍人员翻了翻手里的东西:“可是这边显示你只有一个二伯,没有什么小叔叔。”   乐妙妙故意装作颠三倒四:“小叔叔是我奶奶的儿子,他后来去了二叔爷家里,但奶奶说了,他还是我的小叔叔。阿姨,我不能去找我的小叔叔了吗?”   户籍人员理了一遍,哦,这意思是说乐建水还有一个弟弟,不过是过继出去了。听乐妙妙的意思,应该是人还不错,所以乐妙妙想去投奔他。   看着可怜兮兮的乐妙妙,户籍人员到底还是给她盖了一个章。   “拿好了,这个是探亲的介绍信,能到省城,但只能留三个月。你要是想长留在那里,还是要叫人回来办过继手续给你户口迁走的,不然影响你上学。”   乐妙妙喜不自胜:“谢谢阿姨。”   之前是她错了,一味的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反而会让别人觉得她不可靠。   自己倒霉在穿成了小孩,但幸运的也是如此,正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很多人并不会对自己太过苛责。只要自己表现的像个孩子一样柔弱懂事,自然就能收获别人的怜爱。   乐妙妙看着手里的介绍信,很好,下一步就是去省城了。   乐妙妙也不打算买车票,她才七岁,个子也不高,买什么车票!但是她得准备点钱傍身。   乐妙妙盯上了家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搜罗了不少衣裳,包括乐建水和赵丽娟还有两个哥哥的,还有一些诸如书本书包之类的。偷偷记下来,找了几个想要这些东西的人。   到了二月二这一天,她就悄悄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带去换了钱。   等到乐晓刚乐晓健回家的时候,发现乐妙妙跑了,家里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乐晓健咬牙切齿:“我去洪山大队找她!”   乐晓刚阴沉着脸:“你觉得她拿了东西,还会去洪山大队吗?”   兄弟俩到底还是跑了一趟,户籍科的说乐妙妙办了介绍信去探亲了,洪山大队也见不着乐妙妙的身影。   乐晓刚乐晓健死了心,乐妙妙心是真的大,才七岁就敢跑到外面去。两兄弟犹豫了片刻,决定不找她了。本就是不打算再管她了,走了就走了吧,省的留在这里惹事。   再说乐妙妙,那些东西最后也只换了二十多块钱,乐妙妙把钱放在身上都不敢闭眼。   到火车站了,她就说家长已经上车了,她是下来给弟弟买吃的。看着她穿的干干净净,列车员竟也叫她糊弄着上了车。   上车之后乐妙妙就缩在餐车里。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不能低估任何人。本来她重生而来是带着一定优越感的,总觉得自己有运气还有多出来的先知。   身边的人营营役役,完全不晓得前路在何方。只有自己最清楚,也一定能把握时机。   但是文金钗的事狠狠给了她一个大巴掌,她不敢再忽视任何一个人,这些人就算是愚昧懵懂,但到底都是些大人。她一个孩子再出色,人家一力降十会,总能把她绊倒在小石子路上。   就好比现在,火车上人员复杂,说不好就有人看她年纪小给她抱走了。   所以她上车前特地给自己弄得整齐一点,又坐在餐车不出去。看上去就像是好人家的小孩一样,说不准她爸妈就是有来历的。   下车时候她也蹭着列车员一块出去,警惕的像只小兔子。   等到终于出了火车站,她才松出一口气来。   悄悄的搭上公交车,去找自己这次寻找的人。   乐妙妙对小时候的记忆很少,但到底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有些事情耳濡目染听了很多。   就比如今年,开春过了二月二,有一家棉纺厂要发生大火。   这件事她为什么能记住呢?   因为这家棉纺厂的大火虽然熄灭了,后续却发生了很多的怪事,原址上建的厂房总是三天两头的出事故。到了几十年后更是成了烂尾楼,在省城里流传着一代代的传说。   乐妙妙准备把目标定在这里。   她直奔棉纺厂,找一个叫做周海的工人。   这个工人放开之后就下海去炒地皮,没多久就成了省城的一号人物。   她跟着许襄国跟这人吃过饭,听他说过自己年轻时候在棉纺厂干过。省城有名的烂尾楼也被他给收了,找了好几个法师做法,才重新开始建楼,后来也一点事都没有。   乐妙妙蹲在棉纺厂门口,看着下班的工人们如过江之鲫。终于在中间看到周海年轻的面孔。   她追上去,喊住周海:“我有话跟你说。”   周海不认识她,脸上挂着笑:“怎么说?”   乐妙妙看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个大功送给你,你要不要?”   要么说周海日后会是个地产大鳄,对待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孩也很有耐心。   “哦?你说。”   “棉纺厂二月四号有大火,会烧尽所有存货。”   说完乐妙妙就赶紧跑了,怎么说也就是明天的事了。周海要是有脑子,肯定就能想到办法一战成名。   自己只需要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一趟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周海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之后,下定了决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真有这场大火,他就要把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怎么把利益最大化呢?那就不能不让大火发生,但是又不能让大火完全的把仓库烧掉。全烧掉了又怎么体现自己的功劳呢?   所以他特意跟人换了班,到了傍晚时候,他佯装仓库里太潮湿,把存货都给弄霉了,将一半的存货转移到另一栋厂房里。   并且时刻关注着这边,等到终于外头亮起了火光,他看着火势渐大,就在外面奔跑呼号,冲在救火的最前线。还特地给自己弄了点小烧伤。   等到火灭了下去,里面的半拉库存已经是没救了。   这时候被烟熏哑嗓子的周海才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一样,站出来说,自己已经转移了一半的库存。   当即,厂长就万分激动的拍着他的肩膀,就差明着说他要受到重用了。省报也来了记者,抓拍了几张照片,把周海塑造成了救火英雄。   第二天,周海强撑着拒绝了厂里要他在医院静养的提议,非要回厂里工作。更是收获了无数赞誉。   等到下班时分,天边烧起云来,月色的残影在空中浅浅淡淡。   乐妙妙眯着眼睛,看见人群中周海镇定中夹杂着的春风得意。   她笑了起来。   她就说,她的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差的。   ******   开了春,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乐宛盘点了手里的东西,觉得自己去年已经超额完成了太多任务。今年显然是要在平稳之中求发展。   怎么个发展呢?   印刷厂现在有了铸字车间,吴元也终于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畅想,把《梧市早报》做成了一天一发。因为他招的人多,培养记者的理念也是受乐宛熏陶,所以报纸走上正轨的速度很快。   因为一天一发,最近很多记者已经扩大了范围,有些都已经往省城跑了。就比如前段时间省城出了个救火英雄,《梧市早报》的记者就也连夜跑去现场,虽然比省报晚了一点,但还是拍到了火场的样子,回来发了一篇报道。   报纸方面的活计也只剩下做校对和审核,对乐宛来说总有些单调。   单调之余,乐宛准备做点别的。   梧市的出版社既然是个扶不起来的,那就不扶了。   乐宛在印刷厂可以满足当一个校对处主任,在报社可以满足当个审核,但出版社,她可是准备自己当一把手的。就算不是一把手,那也得是能篡权的二把手。   只是现在,课本轮不上小出版社,翻译外国文献又容易触雷,做个教辅吧,这年头连学校教课的都是跟求着学生读书一样,哪里有心情搞什么教辅。至于那些样板东西,乐宛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她不了解也知道自己弄不来。   思来想去,乐宛决定了,从基层入手。   只要她不脱离群众,总能弄出来符合要求的书籍。   想明白这些,乐宛就提了两瓶酒去找吴元了。   她想好了,刚上来把出版社挂在报社下面才保险,要是自己平白无故说要办出版社,怕是手续上都跟不下来。   吴元是个老光棍,就住在宿舍里,他爸妈都没了,家里只他一个。端的是个孤家寡人。   听闻乐宛要办出版社,他上来就不是很赞同:“咱们是自己人,我就有啥说啥了。”   “这个时机就不太好,现在都知道搞文字的难做。我每天光是想报社这点东西都觉得脑子要炸了。你做个出版社,好点的呢,就是选题做好了,但是出不来合适的书,拖着给拖黄了。差点的呢,就是你选题没做好,那都走不到你找人写书那一步,直接出版社都没了。”   乐宛给他倒杯酒:“你也是做文字工作的,应该懂得我那点想法吧。你喜欢跑新闻做报道,我就喜欢做出版,把一个人脑子里的知识和经验交托书面,让千万人看见。难肯定是难,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办糟的。”   “我打算先从基层出发,出一些实操类的书籍,搭着你的报纸做。你不是期期都有先进人物吗?咱们就把先进人物的报道和事迹写上,然后再加上一些跟他们职业相关的部分。先出上一个系列,一本能写个三五个。怎么样?”   吴元有点无奈:“那你要这样说,应该是可以的。咱们就试试,但做完这个选题,你后面做什么呢?”   乐宛颇有点过一天算一天的架势:“那都是明年的事了。”   吴元:“明年?你今年是准备出多少本啊?”   乐宛:“先出,看看反响。好了再说。再者你这个出版社的手续跑下来不得两三个月?”   可不就是两三个月,吴元答应了之后连着一个多月都没见人影。   乐宛连做饭都有些恍惚。   陈栋看她心不在焉,就把她的刀夺过来。   他也是忙,孙大炮自从把许繁野弄进城之后,就使唤陈栋使唤的愈发顺手。动不动就叫他去执行这个那个任务,陈栋现在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得在外头跑。   “怎么了?还在想出版社的事?”   乐宛皱着眉头:“这怎么还没消息,按理说也不该这么慢。”   陈栋利索的切了土豆片,手背上青筋蜿蜒,土豆片切的薄如蝉翼。   “你就那么想开出版社?”   乐宛点点头:“我就想做出版。”   陈栋把刀下的土豆片全放进碗里,把刀擦亮放好。   “那……我有个主意,你听不?”   “你先说。”   “我给你找个部门过来做主办单位,不比挂在报社下面强?”   “你可算了。”   陈栋能说动的部门想也知道是什么,到时候自己还有清净日子过?   乐宛把人挤到一边:“你也少瞎出主意了,把外头的水缸挑满了先。”   陈栋耸了耸肩,那自己现在能动用的不就是只有孙大炮的人脉?倒是也有他自己发展起来的,但到底跟出版不太相关,没办法插手。   说起来,自从陈栋出去出任务,他就不知道从哪儿认识了一些跑车的。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有开大货车的司机来给乐宛送东西。   送的还都是五花八门的,什么沪市新出的围巾,京市新鲜的玩具,还有什么烧鸡半扇羊肉,某地特产的肥桃,临省出产的苹果。   乐宛已经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接下来毫无心理压力。   家里几个孩子现在都跟着许爷爷学英语,尤其乐祖,经常性拿着书跟许爷爷一起讨论什么局势问题。许爷爷的远见卓识,让乐宛拜服不已。   乐宛已经从本来的“我的邻居要追我”变成了“我弟弟妹妹的老师家的孩子要追我”。   陈栋就是个搭头!许爷爷才是yyds!   到了五月份,乐宛的出版社终于下来了,从行政关系上讲,是梧市报社的下属机构。   但吴元已经放话给她,让她全权做主。   乐宛也不准备辞掉印刷厂的工作,准备依旧搞兼任。毕竟这边做好了书,也是要付印的嘛。也算是变相给印刷厂创收了。   乐宛这边正如火如荼的策划着第一个选题,另一边的乐祖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毕业。   还不等乐宛给他安排工作,陈栋就说自己已经帮乐祖想好了要去哪儿。   “省城的农机厂?”   乐宛怎么也想不到陈栋憋了个大的。   陈栋温和的跟乐宛解释:“对,我已经去考察过了,说是一周上五天班,到时候就叫乐祖周五回来,周一再去。”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学生住校也就是这样的。   “怎么想起来要他去农机厂的?”   陈栋老老实实交代:“本来想叫他进军工厂,但是人家不要刚毕业的学生,而且军工厂一进去就要封闭,不会让他三五不时的回家。恰好农机厂招人,所以就想叫他去试试。”   要陈栋来说,乐祖显然是个有天赋的,梧市根本没有适合他的厂子。让他到什么运输公司去当个修车的更是糟蹋他的天分。   农机厂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最起码种类多,也能学到一些东西。过两年他要是待腻了,梧市有的是厂子要接收他。   乐宛还是有点不确定:“那我问问他吧。”   这一问,乐祖拒绝的斩钉截铁:“我不去!” 第61章 第一本书 (一更)   乐宛皱起眉头:“为什么不去?”   在她看来, 这份工作出了稍微远一点,其实没有太多问题,而且说是远, 其实也还好, 就算现在火车票不便宜, 但是家里的进项已经完全够用, 还有陈栋认识的大车司机也是三五不时就能路过省城,要回来也很简单的。   像自己读中学时候一样, 每周都是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趟, 算起来也还好。   乐祖显然是对以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但又不好直接说出口, 只能推辞道:“省城太远了, 我怕我……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   乐宛都给气笑了,满打满算就两个小时车程, 就这还水土不服?上回去省城也没见他水土不服啊。   “得了, 你就是喜欢瞎操心。省城的农机厂多难进呢,现在你有这个机会还不珍惜。再说,这个工作也不一定就是你的。还得考试呢。”   这一年来, 她跟乐祖一直都是下面几个弟弟妹妹们的顶梁柱。别看乐祖脾气好像很好, 有的时候沉下脸来可是能把最混不吝的老四都吓一跳的主。   乐宛也舍不得这个温厚的弟弟,但是明摆着有好机会, 又不是什么天南地北的距离,做什么不去?   乐祖还是很坚定:“太远了。”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但姐也才十七呢,他走了,岂不是把家里的事情都压在姐身上了?   乐宛也没办法再劝了,只能迂回着来:“要不, 你跟着陈栋去考下吧。咱们在这里商量来商量去,你要是压根都够不上人家的条件,咱们不是白担心了?”   她是一点都不担心乐祖的能力,虽然她也不太懂这些机械和电子什么的,但是家里有个许老爷子,也是个什么都能上手修一修的人。有时候这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想叫乐祖去,也是让他自己看看农机厂的氛围,如果他实在不愿意,自己也不能逼他。总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何必非在一件事上吊着。   乐祖犹豫再三才同意了,于是挑了个晴好的天气,陈栋就找了个车带着乐祖去省城面试去了。   这头乐宛也出门去上班,她提前跟毕厂长打过招呼,常驻的办公地点换到了梧市报社新给她划出来的一间大办公室里。原来印刷厂有许小慧和谢星常驻,还有魏大山和马四两个在外面跑的,有什么突发情况就给她打电话,两边离的也不远,骑自行车也就是十分钟的功夫。   刚开始起步,乐宛也不想招太多的人,需要人的时候就去问吴元借,顺带着把蒋曼曼也调到了出版社这边来。   蒋曼曼一听可以跟着乐宛出去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最近她妈又开始催她相亲,可把蒋曼曼给烦透了。   “哎,乐宛你说,人做什么要结婚呢?我现在的生活不就是很好吗?再结婚还能比现在好?我妈她怎么就是想不通这件事,非要叫我找个对象。哎呀,不说这个了,咱们第一次选题跑哪儿啊?”   乐宛打扫完卫生把簸箕放到门后面,摘下手上的套袖。   “当然还是从第一站出发啊。”   乐宛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把第一本的选题定为“公社办厂新风貌”。   作为这一方面的佼佼者,那自然是先去顺风公社采访郑敏敏。   写人物传记的方式跟普通的新闻报道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之前去过的两次还是了解的太浅显。这次再去就是想好好的了解一下当地的风貌,也宣传郑敏敏的事迹。   这也算是乐宛的一点私心,民族品牌想要打出去,很多时候也需要有出色的创业事迹来增光添彩,这也是品牌的理念。   做书到底不比别的,需要的流程太多,要上报选题,要进行审核,然后是编辑,校对,设计,征订,印刷。   乐宛不晓得这个时候的出版流程会不会更复杂,所以打算头一次就不做大长篇,只做郑敏敏一个人的。   约定好第二天一起去顺风公社的时间,乐宛就骑自行车下班了。下班路上去买了些菜,到了春天就应该吃春卷啊。   春卷做起来不难,就是要把筋饼做的又薄又有韧性比较难。乐宛在锅底刷油,把发好的面团轻轻在上面一揉,一张圆圆的面饼就摊好了。等到这一面也变干就揭起来,薄薄的一层泛着油光。   再炒一个合菜出来,搭着豆角肉丝,切上一盘黄瓜丝,葱丝,洋葱丝。用糖和酱油、面粉做一个甜面酱。   最后再配上一大锅的棒碴粥。   看上去热热闹闹又颜色各异的一桌菜,周围几个孩子都流着口水等着了。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乐祖和陈栋进家门,乐宛就宣布开饭,捎带两人回来的司机也有了口福。   一张筋饼,上面抹点酱料,再依次码上葱丝豆角肉丝和合菜,卷成一个小卷直接塞进嘴里,咸鲜的口味让人欲罢不能。   再来上一碗棒碴粥,家常菜的风味,最叫人难以忘怀。   叫大金的司机一边吃一边夸:“怪不得我说栋哥这么着急呢,嫂子这手艺真好,要是我老婆有这个手艺,我肯定每天开着车跑一百公里也要回家。”   此话一出,本来乐呵呵吃饭的几个孩子都停住了,个个微不可查的瞪了一眼陈栋。   乐宛也老脸一红:“什么嫂子,我们就是……邻居。”   大金只顾着吃半点没察觉周围的气氛:“嫂子你这就是见外了,虽然还没结婚,但是咱们大老爷们处对象,那就是处上了就是一辈子。叫声嫂子不过分。你说是吧,栋哥?”   陈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脸上偏偏还装作若无其事:“嗯。”   乐宛瞪了他一眼,这人现在的脸皮越来越厚,跟原先那个青涩又中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陈栋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悄悄的卷了一个卷递给她。   家里几个弟妹瞬间都阴沉了脸,只有最乐见其成的小七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乐宛看。   乐宛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索性直接把卷好的春卷塞给小七。   小七抱着啃了一口就美滋滋的眯起眼睛,陈栋哥真好,不枉他去年把家里的月饼多给了他一块。   后半程,乐宛就把话题转到大金他们身上了。   大金呼噜着喝粥,还能腾出空来回答问题。   “之前我们不是出去跑车吗?也不是没遇上难缠的,有的人就坏的很,故意在大路上设障,弄些什么大石头堵着路。有的大车司机不晓得这里头的深浅,就容易绕路,一绕就绕到小路上去了。那些设障的人就在路边埋伏着,等着大车过来就扎车胎。”   “司机只要一下车去看车胎,后头的事情就麻烦了。有的人是要货,再严重点就是要钱要命要货还要车。”   “我之前就是这样遇上栋哥的。栋哥身手好,要不是栋哥把那几个鳖孙给拿下,我这会儿说不准就在地底下喝粥了。”   乐宛看一眼虽然高大但身形依然单薄的陈栋,再看一眼五大三粗坐在小板凳上喝粥的大金。   “……倒是没看出来。”   “栋哥没在你跟前露一手吗?他可强了,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刷刷刷就把人放倒了。后头叫人来一看,那几个货就是手上一点皮肉伤。”   乐宛若有所思:“真那么厉害啊?”   “那可不!还有啊……”   乐宛听完之后对陈栋都快产生怀疑了,他每个月都出去半个月,难道就是出去当罗宾汉的吗?   陈栋当然不是,孙大炮给他的任务都不难,很多都是去调查一下哪个人有没有什么问题啦,哪个地方有人给了个举报,他去核实一下啦。   但是陈栋就是每次都能把简单的任务玩出花来。去调查时候非要给自己弄一个马甲,核实什么情况时候就把自己的记者身份抬出来,短短的半年时间里,陈栋就给自己重新做起一个关系网来。   这个以陈栋为中心的关系网,依托于孙大炮给他的假身份。现在也算是能在梧市及周边地区混得开的人了。   吃过晚饭,乐宛才问乐祖:“今天考试怎么样?”   乐祖纵然稳重,这时候也是难掩的高兴:“通过了。”   乐宛想着也是:“那你考虑的怎么样?”   乐祖犹豫再三,脸上有点挣扎:“我不知道。”   乐宛叹口气劝他:“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在怕什么,咱们家里现在的情况很明了。下面几个都懂事的很,你又不是去的很远,一周你要是嫌太长,中间就完全可以问问有没有车是前一天回第二天就折返的。一个月够你回来七八回的。”   乐祖还是有点担忧:“那要是有人来找你麻烦呢?”   那几个不省心的亲戚,赵丽娟和乐建水倒是进去了,还有乐妙妙几个呢。   “你怕啥?且不说谁也没办法在我这里占到便宜,隔壁还住着陈栋呢。”   乐祖更觉得不自在了,自从去年陈栋搬到这里来之后,每次出入都习惯的跟自己家一样。   刚开始还是沾着许爷爷的光,后来更是明目张胆的把意图写在脸上了。   “那行吧,我叫陈栋哥跟那边说一下,我先去试个半个月左右,要是不行就还是算了。”   说是这样说,乐宛依旧也心疼这个最先离家的弟弟。   给他装了好大一瓶的小咸菜,还准备了些水果叫他带去。几个弟弟妹妹也给乐祖准备了些东西,叫乐祖扛着一大包的吃食衣物去了省城。   *****   乐宛带上相机,又跟家里人交代好,准备到顺风公社去住上个三两天,好把自己的取材做的完美。   顺风公社跟去年第一次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变化就是社员们好像都挺高兴的。精神面貌也好。   郑敏敏的食品加工厂去年挣了一大笔,时间紧张,招收了一大批的社员做工人。去年的营收下来一合计,整个公社的人都觉得郑敏敏人不错了。   再次见到郑敏敏,郑敏敏已经大不一样。原来的郑敏敏还是一个有点拘谨的女知青,现在的郑敏敏虽然没有在衣着上很讲究,但是她把头发剪成了耳后短发,身上穿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工装。皮肤也好了些,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光彩。   看见乐宛就喜悦的迎上来:“乐主任,真是好久不见了。”   乐宛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郑敏敏早早就收拾好了在这里等着。   寒暄完毕,郑敏敏就问乐宛:“那咱们这次是个什么章程呢?”   即便郑敏敏跟乐宛相处不多,也知道她心里有章法,一般都是做好准备的。   乐宛翻开自己的小本子:“咱们这次主要是第一次取材,所以内容方面不用太紧张。第一天咱们就到处看看,做一些周围人的采访,还有就是去看看你这边的养猪场和车间有什么变化。明天后天再开始具体聊,可以吗?”   郑敏敏当然无有不应,乐宛上次来过一次之后,他们的厂子就立刻将收益翻了好几倍。   今年这才夏初,就已经有很多人打来电话要预定中秋的员工礼物了。   乐宛跟着郑敏敏转悠,也跟郑敏敏杂七杂八的聊着。   去年郑敏敏的前婆婆闹的那一通,本来叫她在公社里受到了一点非议。   钱卫民再怎么说也是顺风公社的人,郑敏敏就算是再能干,那也是个外来户。生了个女儿又怎么样?她都不跟钱卫民过了,那自然也是不能再担任厂子的负责人。   说出这种话,未必是真有什么为钱婆子伸冤的心,不过是不想看见郑敏敏把着这么挣钱的厂子罢了。   “那后来怎么处理的?”   “还得谢谢你们的报道,后来钱卫民丢了工作,本来是窝在家里不敢动弹的。后来有些人就跟他说什么我一个外来户把持厂子什么的,他就扬言要去上头告我,说我颠倒黑白诬陷他。还是厂里的职工帮我说话,再加上妇联来人给我口头表扬了一下,钱卫民和那些人才不敢妄动了。”   乐宛还是蛮欣慰的,问她下一阶段的想法。   “下面肯定是要再动一动。光是熏肉不行,我们养的都是整猪,熏肉只能用一部分的肉,剩下的都不好处理。”   乐宛围在猪圈边上看小猪仔们哼哼唧唧吃猪食。   “那你有没有想过做个全产业链?”   “就是从养猪到做熏肉,到后面销售,都包了。”   “这咋可能全包?”   “咋不能?你们养的猪出栏之后,该做熏肉做熏肉,其他部分也别浪费。猪内脏也能做成小块的零食,你买几台真空机回来,把这些小东西抽空做成能随手拿着吃的。猪头脸还有这些不方便做成熟食的,你们就配一个卤料方子出来。后面就开那种直营销售店,里面就卖自己的东西。配好的卤料把肉下锅里,香味一散,马上就有人上门。记住开在省城那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到时候就能做那些码头上火车上的生意。”   郑敏敏听得入神,乐宛说的都比较遥远,但是她却莫名的相信乐宛说的能够实现。   “你们先看着,我去找闫书记聊聊!”   郑敏敏扭头就跑,蒋曼曼满脸崇拜的看着乐宛。   “看什么呢?”   “你要是个男的多好啊,这样我干脆就跟我妈说我嫁给你好了。” 第62章 流言 (二更)   郑敏敏的故事也算称得上传奇。   她家祖上说是御厨出身, 天下乱起来之后就带着子孙后代迁移到南方去了。结果家里的男丁一个都没颠勺的天分,反倒是一直没有怎么摸过锅铲的郑敏敏,对口味有种过人的认知。   “只可惜我没学到太多, 家里的食谱也丢的丢烧的烧, 现在传下来的也就是几十个而已。”   乐宛在征得郑敏敏的同意之后适当的写了几个做菜的小技巧。还把郑敏敏的创业过程和公社领导的支持写的很是动人。   有的时候, 人们不是没有那个心, 但是不是人人都像郑敏敏一样敢想敢干。还有些人是守着家里的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经营,   所以乐宛把郑敏敏的事迹重点放在了创业和品牌经营上。   不得不说,郑敏敏的祖上还是有点积累的。   乐宛说的全产业链的概念, 郑敏敏一听就明白了, 顺带着立即找出了卤料方子和其他下水的做法。   乐宛觉得自己正在见证一个知名企业家的崛起, 所以留下来的时间里拍了很多照片。并且打算帮助郑敏敏做一个显眼的标志,若是这本书真的销出来了, 往后郑敏敏的顺风熏肉可是要走向全国。   ******   告别了一起回家的蒋曼曼, 乐宛揣着郑敏敏给的熏肉喜滋滋准备回家写稿。   回到家,只有乐果在家。看上去还是很不自然的神色。   乐宛警铃大作:“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乐果往后缩了缩手臂,干笑道:“今天学校下午有活动, 提前放学了。姐,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说着就要跑,乐宛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虚, 一把拉住。   只见乐果手里还捏着一把剪刀,另一边是用破布包裹着的碎头发。   “你这是给人剪头发吗?”   这有什么好躲的?   乐果不吭声。   乐宛看她这个样子,突然觉得一道闪电劈进脑门。   “是薛帅?!”   乐果只好认命一般点了点头,又赶紧解释:“他就是过来剪个头发而已!之前姐说了我都听了,但是吧,我一直找不到人来练手。所以只能给他修修头发……”   说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乐宛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帮他剪头发?”   乐果赶紧讨饶:“往后就不会了, 姐你信我。”   乐宛还是不放心:“就算是你要帮他剪头发,那也不能就两个人在家里剪。要在外人看来,容易传闲话的。”   乐果也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以后一定注意。”   乐宛也没脾气了,能怎么办?她认错态度好,自己还能揍她一顿不成?   但是她们不知道,在门外她们俩没看到的角落,一个女生正抿着嘴站在那里,看着薛帅从乐宛家的胡同里走出去,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   薛帅美的没边了,上次那个发型就已经很出色了,这次林妹妹给做的发型更利落,前面落了点碎发,后面也剪短了,但是发型就是没有那种死板臃肿的感觉,看上去很是清爽。   就该叫老妈亲眼看看,人家的手艺就是好,长发短发都好看。   乐宛本以为这个七月就要平静的过去,谁知道学生们期末考试前出了事。   书里面写的到底还是没有绕过去,学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起乐果跟街上的小混混不清不楚的传闻,还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乐果把人都带回家里了。   别说乐果跟薛帅清清白白,就算乐果真的跟薛帅在一起,这时候人们对于谈恋爱到底趋于保守。尤其这些岁数已经半大,但又没有经过引导的孩子们,一时之间多少难听话都流传了出来。   家里最先知道消息的是乐梵,她整日的在外面跑,消息最是灵通。   听到有人污蔑最听话的三姐,就打算上去收拾这人。对方却嘴硬的说:“学校里都传遍了,几个中学里都知道,你三姐就是个破鞋,你们一家子都是!”   乐梵一脚给他踹个大马趴,转头回家去。   听听这人说的,几个中学都知道,这明摆着是不打算给三姐留活路。   听到消息,乐宛心头一沉。   这难道就是剧情的力量吗?乐果还是遇上了薛帅,事情依旧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乐梵也着急,三姐不比她,没那么皮实。这下子可怎么办?   乐宛虽然着急还是闷头分析了一下,这件事肯定有个起头的人。   这个人知道乐果住在哪儿,还碰巧看见了薛帅进出乐宛家里,同时跟乐果有过节。   纵然不认识乐果在学校的朋友,乐宛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乔招娣。   去年她还是乐果的同桌兼朋友,后来因为自己挑印刷厂的工人的时候把她家人给刷了下去,乐果也跟她不再来往。   她有很明显的动机。   乐宛坐不住了:“走,咱们去学校。” 第63章 对峙 过关   乐果现在已经升到了初二, 现在也是十四五的半大姑娘。   学校里大多是跟她同样年纪的,这个时期的孩子,正是对世事探索欲最强的时候。   他们或许不懂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伤人, 只觉得自己是跟着别人随便说说而已。但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 承受这些语言暴力的人又何尝不无辜呢?   就算是到了几十年后, 这样的校园暴力也并不少见。   乐宛做记者时候就见过这样的孩子,他们满脸桀骜, 眼里心里全是不服气。问及有没有在学校和网上对同校女生进行语言暴力的时候,他们都理直气壮的狡辩。   “那不是真的?我怎么知道, 别人说我就跟着说啊。”   “那就算是, 又怎么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能有这样的消息出来, 她肯定是有问题。”   “都说了有人看见她跟那人一块进了酒店,那还能有假?”   “不管我的事, 我就是随手转发了一下。”   ……   少年的天真, 是一柄利刃。他们沾染了一点大人社会的色彩,就迫不及待把这些色彩涂抹到全身,恨不得一夜之间宣告全世界自己已经长大。陋习和偏见让他们不辨真相, 很多恶毒的话语口耳相传, 将那点子恶意传播开来。   乐宛带着乐梵到学校,今天初中的学生要举办一个演讲, 请来的还是省城的一位领导。   乐宛到了学校时,演讲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她直接找上乐果的班主任,班主任姓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头发秃了半拉,整个人都肿胀的可以。   乐宛之前不常来学校,但几个弟妹的班主任她都见过。   当时她便对这个方老师没什么好印象, 后来她在报纸上出了名,再来接乐果的时候,这个方老师就显得热情许多。   这次一见面,方老师就热情的跟她握手,乐宛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乐果的一点事情。”   方老师哪里不知道乐果最近的流言?只不过这种学生之间的口舌是非,他不想多管。   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叛逆,一个闹不好就要造反。   他赔着笑:“咳,我就说呢,这两天得好好开个班务会修整修整这些半大孩子的舌头,一个个说的也不像话。”   乐宛不满意,这种程度算什么?就这样压下去,说不准后头反弹的更厉害呢。   “我觉得是这样吧,今天我正好来了。咱们把这件事掰扯掰扯,省的之后再翻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方老师有些为难:“今天的话,恐怕……这开完会都晚了,只怕是都着急走。”   实际上是方老师不愿意,乐果这个姐姐,头一次来的时候还不显,后来才知道,这位可是敢自己一个人留到黑村子里的。今天眼看她来的时候带气,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乐宛平静的看一眼方老师:“那行,我不在学校里,在学校大门口也一样。”   方老师冷汗都要下来了:“我刚才看了,这边要不了个十几分钟就得,咱们就在教室!”   可千万别闹到学校门口去!这些学生都是半大的孩子,别人说起来还不是说他这个班主任没干好?   这头乐宛端坐在教师办公室,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说。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最大的噩梦就是没把几个弟妹的命运给拗过来,让几个弟妹依旧走上了书里的老路。好在自家现在早就把乐妙妙家给锤进地心了,等到乐建水和赵丽娟出来还得有个三四年。乐祖已经去了省城农机厂,也不至于落到下乡去的地步。乐梵现在做事也越来越圆滑,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剩下的三个还小,未来还很长。   算来算去,只有乐果的事情最棘手。这次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给翻转了,后面依旧会有流言。有的人是完全不看不听,哪怕是把真相摆在面前都要嘴硬。   毕竟事实的真相永远没有谣言更刺激人们的眼球。   这边方老师生怕一个看不住乐宛,她就跑到外面去把事情闹大。所以一直在乐宛边上坐着,乐梵也跟在乐宛身后,只要有大姐在,她就永远都不用担心。   突然,一个小平头飞奔过来,脸上是焦灼中带着兴奋的神色。   “老师!快去看看吧,乐果跟乔招娣在吵架呢!”   说来也是没什么预兆,大家都搬着凳子在学校铺平的空地上听演讲。中间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话,当时就看乐果拉下了脸。这不,还不等上面的领导走人,乐果就搬着凳子推开人群,找到乔招娣之后,直接把凳子一放,甩了乔招娣一个巴掌。   乔招娣当即就捂着脸呜呜的哭,乐果倒是没哭。指着鼻子把乔招娣从头骂到尾,把周围人都惊的不行。   方老师慌了,赶紧问:“她们吵的时候领导走了吗?”   小平头更来劲了:“走了,但是听见争吵声又折回来了。校长让我过来找您赶紧去。”   方老师脚都快软了,乐宛倒是镇定。   “走吧,方老师,我也去。”   想也知道乐果是为什么,这个时机也恰好,正好领导也在,一次性把事情定下来。   小平头扶着脚步虚浮的方老师,几个人赶到的时候,平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了。好多学生还站在凳子上往里面看。   隔着人群都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乐果,我没有呜呜呜……我怎么可能传这个话!”   “好啊,那咱们就一个一个对,正好校长也在,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从谁那里听来的,咱们顺着查上去,总能找到源头。”   “呜呜呜……”   “你别哭了,光掉眼泪也不能证明你没造我的谣啊。我被传了那么久的闲话,我都没哭呢。”   ……   小平头在外面嚎了一嗓子:“方老师来了!”   学生们留出一条通道,乐果正被乔招娣哭的心烦,眼睛往外面一扫,就看见了乐宛带着乐梵站在方老师身边。   “姐?!你们怎么来了?”   乐梵过来,先是欣慰的拍了拍她的头。才转头对着一个看上去就很威严的人说道:“我是乐果的姐姐。我来也是为了今天这次冲突,这样的流言我也已经听闻,对我的妹妹造成了很大影响。我想趁着人齐,咱们把这件事也弄清楚。如果是我妹妹误认了乔同学,那我就给乔同学赔礼道歉再加一百块的精神补偿。要是查实了我妹妹遭人诬陷,那我也请求学校给这样的学生一个教训。”   这个威严的男人看了看旁边战战兢兢的校长和方老师。   “我觉得可以。”   学生们也激动万分,被老师们疏散开。   乔招娣已经吓的魂飞魄散,她本意就想给乐果一个教训。去年那次选拔,不仅让乐果跟她断了关系,还让她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   家里人提起来就说她的不是。说她乱交什么朋友,给家里人瞎出主意,叫她哥白跑一趟。她姐更是变着法的拿话刺她。   乔招娣这一年多过的越难受,心里就越恨乐果。她每天都在巴望着乐果倒霉。结果乐果反而越来越好,越来越开朗,衣服经常换,还经常拿一些家里做的好吃的来学校分。   后来她姐乐宛更是出了大名,梧市人都知道她姐。家里人本来是怨她交友不慎,后来倒是明里暗里问她跟乐果还有没有交往。   哪里还有什么交往?乐果看着脾气软,实际上倔。自己后来找她示好了好几次都不行,整天看着她跟班里女生的关系越来越好,动不动就帮这个那个做点头花布袋的,就是不搭理她。乔招娣快气疯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会写新闻报道的姐姐吗?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的女的,能混到报社去,指不定后头搭着哪个男人了呢!   乔招娣看着怯懦,但是她的怯懦和乐果当初的怯懦是不一样的。她心里藏了太多的弯弯绕,从小就长在一个极度失衡的家里,她未必不是像她姐一样掐尖要强,只是这点心思都被她埋在心里。   她就是靠着自己的怯懦自卑去争抢的,以前的时候就是如此。乐果家里困难,但是乔招娣总是在她面前装的更困难更自卑,靠着这个她从乐果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前几天,她本来是去给她妈送饭的,结果在路上看到了薛帅哼着歌往乐果家方向去。   她能认薛帅的脸还是去年的时候,当时乐果给薛帅剃头的时候她也恰好去赶集来着。只是当时在场的人多,就算是说什么也没人会信。   所以这次她就多留了个心眼跟上,结果看到没一会儿薛帅就出来了。又等了几分钟,乐果的姐姐也回去了。   她心里像是揣了个兔子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乐果在她姐不在的情况下让一个男人到自己家!   乔招娣怀着震撼的心情回家,隔天就添油加醋的把消息半藏半露给了跟乐果关系不太好的同学。   虽说现在乐果人缘好了许多,但是她也比原先招摇了点,班上自然也有看不惯她的。   谣言传的比乔招娣想象中迅猛,很快,城里的中学就都知道了厂区子弟初中有个叫乐果的,年纪小小不检点,跟小混子勾勾搭搭,还趁家里人不注意把人带回家里。而且在传播过程中,谣言也逐渐走样,很多人把乐果的姐妹都给捎上了,说是她们一家子都是靠勾搭男人过的。   乔招娣一边高兴一边也担心乐果的姐姐会不会找上门来,但是后来一想,反正谣言早就传遍了,她就算找也难找到源头。   找不到源头?   乐宛才不信,后世那么大的人群基础,还有“六度空间”的说法呢,就是说两个陌生人之间只需要六个中间人就能搭建联系。更不要说这种谣言了,只要能撬开嘴,怎么会找不到源头?   等到学生们都站定,乐宛也带着乐果乐梵跟乔招娣面对面站在人群最前面。   乔招娣安慰自己,就算是查到自己身上又怎么样呢?她又没说假话!薛帅可不就是进了乐果家!自己充其量就是没经过调查就发言,哪里又算什么严重的错误?   乐果正准备说话,乐宛先打断她。这个时候先要做的,并不是去追查源头,而是澄清事情的真相。就算是追查出来了,学生们也都不会认为乐果没问题。、   “是这样的,在跟乔同学对峙这件事之前,我先要跟大家说一下这件事的真相。”   “虽然大家传的沸沸扬扬,但是这件事不是真的。”   底下立马就有好事的学生凑热闹:“你说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那么多人都说是真的呢!”   乐宛叹口气问他:“你们那么多人谁看见了?你们亲眼看见乐果跟小混混站在一起吗?”   学生还在嘴硬:“那就是有人看见了啊,要是没人看见,这种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乐宛盯着他:“那好吧,我说这次的消息都是你传出来的。”   这个男生大惊失色:“我没有!关我什么事!”   乐宛不依不饶:“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就你一个不停的说?难道不是心虚害怕我们查出来跟乔同学无关都是你吗?”   男生强撑着:“你这是胡搅蛮缠!”   乐宛:“对啊我就是胡搅蛮缠,但是你要不是跟这件事有关,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男生看着周围的同学已经有些怀疑的眼神:“我那是代表别的同学发问,因为你一直绕弯子!”   乐宛:“对啊,我在绕弯子,那你为什么要代表其他同学呢?”   男生已经开始额角冒汗:“我……我那是义愤填膺!”   乐宛:“那你愤什么呢?”   男生已经招架不住了:“我……乐果她败坏学校风气!”   说着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恶狠狠说道:“她败坏学校风气!她是个破鞋!她还跟小混混往来!”   乐宛转头就跟一直不说话的大领导说:“您听到了吗?这位同学指控我妹妹,那如果最后能证明我妹妹没问题的话,我能不能申请对这位同学进行处罚?”   男生已经懵了:“我说什么了?凭什么要处罚我?”   乐宛抬眼看他,很是吃惊的样子:“怎么了这位同学?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妹妹没问题的话处罚你,你不是认定我妹妹有问题吗?要是查出来她确实品行不端,那你就不用受罚了啊。”   男生:“我……不是说她……反正我不认!都说了,凭什么处罚我一个?”   乐宛收敛了神色:“你这样不想接受处罚,想也明白你知道我妹妹的闲话未必是真的。但你就是肆无忌惮,无非打的主意就是法不责众,因为传闲话的人多了,所以多你一个无所谓对吧?”   男生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们的心理,哪怕明知道谣言水分不少,但就是要享受那种跟别人一起讨论别人一起鄙视别人的快、感。后果你们不是不知道,但你们也不在乎,毕竟传的闲话都不是关于自己的。查出来也只会说自己不知道真假,往外随便说的。我今天无意谴责大家,我只想说,你们这种行为难道就不会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天吗?”   “今天是我妹妹受到这样的指责,那改日你们自己难道就不会吗?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对你有恶意的同学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你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破鞋。你们能读到初中,也都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的意见左右,做了别人的帮凶。你们就不想想中间有没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的学生有的已经垂下了脑袋。   “我今天也能在这里把我妹妹的事情解释个彻头彻尾。但是我说了,你们就信了吗?”   “造谣往往只需要一张嘴,但是澄清的时候我们却要拼命的去证明。因为你们不会拿着放大镜去找谣言有什么疑点,而是拿着放大镜去找我的说辞有什么漏洞。”   乐宛看着底下的人已经动摇了大半,这才加了一剂猛药。   “事情真相我这边也可以说,就是去年我们在庙会上捡到了一样东西,一直没有找到失主。这次是失主上我们家拿东西,而非你们所说的跟小混混来往。毕竟失主是谁我们也只是一面之缘。我这边也已经在找失主了,希望他到学校来给我妹妹做一个证明。”   乐宛说的语气无比真挚,不少同学都跟着动摇了。   “我就说,乐果平时那么胆小,怎么会跟……”   “乐果姐姐说的没错啊,人家捡到东西还给失主而已,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人说三道四。”   “谁传的闲话啊,是不是你,杜建!”   “谁……谁说是我了?是班里的女生跟我说的!”   “乐果的姐姐不会追究我们吧……”   ……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乐宛后退一步,这下面就看乐果自己的了。   乐果往前一站:“事实就是我姐说的那样,我不知道是哪位同学传的,但对我来说这件事很严重。希望同学们帮我找出诬陷我的人。”   先站出来的是乐果班上的一个小雀斑男生,他先站起来。   “我先向乐果同学道歉,我在听说这则谣言之后没有及时把这件事给你说。我是听班上的房玲玲说的。”   房玲玲红着脸站起来:“我是听梨花说的,不好意思啊乐果。”   叫梨花的女生接过接力棒:“我是听赵娜说的,她说你跟小混混同居来着。”   叫赵娜的女生脸上隐隐带有怒气:“我能听谁说?喏,站台上那个,乔招娣,你这会儿倒是哭个不停了?”   乔招娣怕死了,乐果的姐姐果然不好惹,她要是上来就抛出来说是失主上门,只怕很多同学都会不买账。但她上来先是挑了个刺头狠怼,把大家的想法都给梳理了一遍。   趁着同学们正反思自己的时候,她再抛出来说事情的真相。无疑是让很多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   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这才一个个把自己供出来。   乐果满脸嘲讽的看着乔招娣:“乔招娣,我之前给你留脸,你倒是在后面给我来了个狠的。”   乐果也是满心的无语,之前她跟乔招娣闹翻的时候,顾及毕竟是朋友,就没有把乔招娣做的恶心事给撕到明面上。谁承想这人脑子有问题,自己不找她算账,她倒是上赶着来找事。   “之前咱俩做朋友时候你就是这个德行。动不动就是哭,这都一年了,你还来这一招啊?之前你每次哭的时候,都恰好是我有点什么新东西的时候。我带个新橡皮,你哭哭哭,说你爸妈就把你哥当人,说自己命不好。我就把橡皮给你用了。我带个新手帕,你哭唧唧说自己被姐姐欺负,只能睡在阳台上,我也把手帕给你了。去年我姐那头工作出色,你立马就跟我哭说家里负担重,你不想上学了。”   “我倒是顺着你的意给你介绍工作了,你是拿什么回报我的?为了跟家里人邀功,大包大揽说我能定,我跟你说过我姐是要选拔的,你以为你是谁?我还非得要惯着你一辈子吗?”   “结果我还没说你啥呢,你就跟我这儿哭。说自己不想的,话里话外就是我姐不给你们留面子。你哥连题都不会做,你姐字都写不全,你还好意思埋怨我姐?”   “咱俩关系不好以后,你在班里给我上了多少眼药?你真当我不知道?动不动就哭,搞的跟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   “得了吧,乔招娣,是你对不起我。”   乔招娣泪水涟涟,又被乐果的话打的头昏脑涨。   同班同学已经完全倒戈了。   “别说,乐果说的没错啊。”   “可不是,去年时候她们俩还坐我前面呢,那时候乔招娣没少拿乐果的东西。”   “就是,乐果刚开始那段时间也没啥好东西,就这还老是被乔招娣拿走。”   “去年她俩玩的好,乐果都给她介绍工作哎,够义气了。”   “乔招娣传闲话时候可不是这副哭唧唧的嘴脸呢。”   “可不是,我记得她还蛮高兴的,跟我说什么看见乐果带着人进家门。”   ……   乔招娣哭着说道:“对不起乐果,我就是看见那人从你家出来,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还不等乐果回答,下面的赵娜已经锤她了。   “屁!你跟我说的时候可高兴了,说的是亲眼看见乐果挽着一个小混混进家门的,过了好长时间那人才出来,而起还特地强调那人换了衣裳!”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嚯,这人前后说话不一样啊,她那句话是真的啊?”   “哪句都不是,一个瞎话精。”   “我现在完全信乐果姐姐说的了,乔招娣明显前后矛盾嘛。”   ……   乔招娣已经慌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按照原先的说辞说,那是板上钉钉的造谣,只怕乐果姐姐会抓住这点让学校开除她。不按原先的说,同学们只会更相信乐果的姐姐。   怎么办?怎么办?   乐果这头也想好了怎么处理。   她转头去找校长:“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后面怎么处理我听学校的。我唯一要求就是乔招娣同学要写一份道歉书给我,可以吗?”   乐宛在一边点头,这才是关键啊。乔招娣怎么处理还是要看校规校纪,真要逼着把人开除了,后面她要是破罐破摔,那也很麻烦。   校长看了一眼严肃的领导,也觉得这种处理方式不错。   领导当了半天的背景板,也对乐果姐妹有了新的认识。   “可以,就照这样办。”   乐宛松了一口气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第64章 过继 乐晓健   学校到底还是给乔招娣记了一个大过, 没有开除她是因为马上她就是个初三的学生了,再过上一年就得毕业。   现在都是推荐制上学,料想乔招娣背着这个处分, 应该是没有再上高中的机会了。   乔招娣听见这个消息就呆住了, 不过就是传了几句闲话, 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了呢?她上这个学有多不容易啊!   家里父母偏心, 哥哥留了一级又一级才上完高中,姐姐平日里要强的厉害, 整日里都是在父母面前卖好,转头就来欺负自己。乔招娣为了读书, 费劲了心机。   她在家中每天都勤勤恳恳的给所有人洗衣服做饭, 遇到姐姐抢东西也不说话, 整天都是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跟姐姐斗智斗勇,去争抢哥哥剩下来的那点可怜的家庭资源。   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如果不读书, 那爸妈一定会逼着她下乡!   她比乐果上学晚, 今年已经十五了,眼看着明年毕业就到了岁数。   乔招娣打了个冷战,顾不得脸面被人剥下来的耻辱, 抱着乐果的手臂苦苦哀求。   “乐果, 我愿意给你道歉!我也愿意写道歉信!但是能不能不要给我记大过,我还要上学的!求求你了乐果!”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我不能下乡, 我要读书的!”   “乐果,我知道你心好,你帮帮我吧!”   ……   乐果神色复杂的拨开她的手,深呼了一口气才说道:“乔招娣,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从你在外面散播我的谣言的时候,咱们就没有这个讨价还价的必要了。”   “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乔招娣是真心的悔悟吗?不见得, 只怕她懊悔自己为什么被抓住吧。   乐宛见事情解决,就跟校长和来的领导道了谢。   这位领导倒是很欣赏她的样子。   “乐同志年轻有为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旁边的校长赶紧给乐宛介绍:“这是咱们省委宣传部的张副主任,也是从咱们学校毕业出去的,这次特地来给学生们做演讲。”   乐宛对宣传部什么的倒是没有太大兴趣,听见校长这样说就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简陋的名片,上面写着名字和职位还有电话。   说是名片,其实上面的字挤挤挨挨,内容十分详尽。包括印刷厂业务和出版社,甚至还有一行报社选题热线。   张副主任失笑:“你这意思是……”   乐宛这才有点尴尬的说:“没什么,就是我家里弟弟妹妹离不开人,我也暂时离不开梧市。这上面是跟我相关的一些业务,您要是有需要可以打电话找我。”   现在人们还没有谈业务掏名片的习惯,张副主任稀奇的翻看着:“你这个名片倒是做的不错。”   “哪里哪里,就是写一些关键的信息,方便后续联系。”   名片这个事其实她早就开始做了,最开始是做给魏大山的,魏大山在外面跑,手里有个名片更能解决问题。后来索性给校对中心的所有人都弄上了,用的都是些不怎么样的纸张,但好在印出来的字迹都很清晰。   人家不愿意,张副主任也就不勉强,把名片装了起来。   乐宛也把心态放的很平,这年头的体制内工作并没有后来的那么香。虽然在大多数的工人眼里,当干部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事了。搁在原先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当官的儿孙。   但自己在这里根基不深,家中还有六个弟妹要养。真要是当了干部,就凭她家的生活条件就要有人说三道四。   现在当工人,虽然也有人质疑,但好在她的收入很透明。去年光是印刷厂的校对中心就给她分了四五百块钱,今年才过半,现在她手里已经有一千多块的积蓄了,还准备给家里盖房子。   这要是换了个当干部的,说是一年就能给家里改起房子,那少不了就要人去举报了。   乐宛拉着乐果给老师们也道了谢,然后就带上两个妹妹回家去。   还不等走到家呢,在半道上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薛帅。   薛帅湿着头发,像是从哪里一路奔跑着过来的,看到乐果一行人就眼前一亮。   “乐果,我刚听说……”   乐果干脆的打断他:“已经都解决了。”   薛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乐果去年赶集给他剪过头发之后就没有再跟他有过联系。是自己硬要让马仔们到处找才找到乐果家在哪儿。   刚找到了乐果家的时候她还不愿意给自己剪头发呢,是自己死皮赖脸的,乐果又担心她姐回来了再误会才给他剪的头发。   谁知道会那么寸被人看见,又不知道哪个八婆把消息传的那么快!   薛帅的马仔今天才把消息告诉薛帅,薛帅就赶着去学校找乐果了。   “那你有没有怎么样?我也是今天刚听说的消息,正准备去学校找你呢!”   乐果脸色也不好看,之前姐姐说她她还觉得姐姐小题大做,现在她越想越后怕。   就跟姐姐说的一样,要是大家都不信她,她说了什么又有谁在意呢?就算是这次,也是姐姐糊弄过去,又找了些方法才让同学们都信她。如果没有姐姐,那这次自己真的可以安然度过危机吗?   听见薛帅的话就没好气的塞他:“你可以动动你的脑子吗?到学校去找我?你是怕谣言传的不够快吗?”   说完理都不理他,拽着姐姐妹妹就回家了。   大姐说的对,就不该搭理他!自己就给他剪了次头发就沾上这种事,真是够倒霉的!   乐宛冷眼旁观,觉得妹妹真的是还没开窍,心里也放下了一点。   平心而论她不想干涉弟弟妹妹们的恋爱,但是乐果跟薛帅?   恕她不能接受,薛帅不论是书里还是现在,跟乐果比起来都显得幼稚很多。更不要提书里他还间接把乐果给坑没了,导致现在乐宛见到他就有点手痒。   ****   乐宛最近手里攒了钱,就又开始琢磨起盖房子的事情了,家里现在按理说也不挤。   男生那边乐祖去住宿舍了,剩下的小五小六小七三个怎么也住的过来。女生这边三姐妹都很省事,住一起也没有不习惯。   但是乐宛还是决定盖房子,乐祖乐果都渐渐大了,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   远的不说,现在乐祖的书都不敢随便往厢房放,前段时间他把一本专业书扔厢房。转头就被黑豆给尿毁了。   黑豆是小七买回来的小土狗,刚开始时候一双黑豆眼,看上去甚是可怜。   当着小七的面黑豆和三位原住民都相安无事,小七一看不住,几只就要打作一团。   豌豆大米花生到底是一母同胞,战斗时候很是齐心协力,黑豆就显得形单影只了。而且他次次输还要次次打。每次都被几只猫咪挠的嗷嗷叫,转头又去撩骚。   现在男生住的厢房里,日常就是猫狗们的战场,   手里有钱,乐宛迅速的就找了能起房子的泥瓦匠,买了青砖和水泥回来。   城里到底是人手欠缺,为此乐祖还特地请了两天假回来帮忙盖房子。   没几天就把房子盖起来,一共三间,再加一个小的淋浴间。   这样一盖房子,院子瞬间就缩水了一半。那好在屋里的居住环境好了许多。   既然盖房子了,乐宛就顺势给家里打了家具。乐果和乐宛一人一间小屋,房间里都配上梳妆台,然后给乐梵屋里添一张桌子和衣柜。再把缝纫机搬进乐果房里,再加两个大衣柜给她,好放她的布料。   男生这边也做了些改动,先是把乐祖单个分出来,他的书海海漫漫,乐宛索性给他打了个简易的大书架。小五小六小七依旧住在一起。   这话一出,三个小的就不乐意了。   “我也要自己住!为什么二哥就可以自己住!”   “我也要我也要!”   ……   乐宛面色不改:“可以啊,你二哥经常不在家,你们谁想要单个住就去住你二哥的屋子嘛。”   小五喜滋滋的答应了,当天就跑去乐祖的屋子里睡觉。   结果半夜就灰溜溜夹着枕头回了厢房。   太黑了,太静了,一个人住好吓人喏。   乐宛才不担心这几个小豆丁闹事,就是因为小才闹着要自己住,真给他住了他也不会愿意的。   另外的一间小淋浴室则是全家人的心头好,终于不用拿个大盆洗澡了!乐宛详细的跟乐祖描绘了花洒这种东西,家里没有水龙头,但是依旧可以用做出来个外接电池的花洒嘛。这种外接靠电力的花洒,在以后人们野外露营时候都能见到。   这个花洒只要做出来,到时候就用大水桶接满水,放在浴室里,把花洒下面放进水里,只靠电池的就能用上花洒!   乐祖还没有接触过这个方面,听了姐姐的描述之后很是认真的考虑了一番,就默默去研究了。   乐宛也舒了口气,终于不用装了。   她现在一个人占据了一件厢房,偶尔也能穿到后来去过过现代化的生活。   *****   一场秋雨一场寒,梧市的秋季总是伴随着漫天飘舞的梧桐树叶。   在这样的秋季里,乐宛也终于将自己的书做了出来。   这年月宣传先进人物的书籍还算是没那么严格,再加上郑敏敏是知青下乡,具有天然的优势,这本书出来的流程并没有太复杂。里面具体描写的就是顺风公社食品加工厂的成立和郑敏敏个人的突出事迹。   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本书虽然重点宣传的是知青下乡的突出贡献,但实际上占篇幅最大的是食品加工厂的成立和发展。   乐宛深谙爽文套路,把一个食品加工厂的建立,波折,发展,未来写的特别深刻生动。   书籍销的不错,但比起报纸的信息传播速度还是慢了许多。乐宛也不着急,书不比报纸,报纸是看过就算的,书买回去是可以看好多年的。   随着书籍的畅销,郑敏敏也把直营店开起来了。   第一步就是开在梧市,郑敏敏也很独具匠心,弄了一口大锅放在门口,煮起来的香气随着秋季的寒意飘飘洒洒,连雨幕都遮不住的香味。   这个时节开店正好,正是人们贴秋膘的时候。只要是从这条街走过去,就没有几个人能抗拒这样的香味。   “给我一个卤猪耳朵,再来块猪肝。”   “还有没有熏肉?我家明天来客呢。”   “你们店里不卖饼子?”   ……   熙熙攘攘的人群,配着袅袅散开的白烟,烟火味盈满整个街道。   *****   完成第一本书之后,乐宛就开始打定主意做第二本。只是这一本她想要多加几个人进去。   结果扒拉了吴元最近出的报纸,乐宛也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   正发愁呢,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乐宛?在不在?我是你大姑啊!”   乐宛挑了挑眉,乐大姑跟自家断了关系这么久了,怎么今天倒是上门来了?   平心而论,她对乐大姑很不满意。后来没收拾她,纯粹是因为有乐妙妙一家在前面顶着。乐建水和赵丽娟蹦跶的太狠,以至于叫她快忘了乐大姑这号人物。   乐宛打开门,换上一副笑脸:“大姑今天怎么有空来?是有什么事吗?”   乐大姑心里都快急死了,前头乐宛出名的时候她就想来,只是她家里事情多,婆婆见天为难她,才叫她没空凑上来。   今天来倒是真的有事,乐大姑现在看乐宛短短一年时间已经大变样了,本来还是个畏畏缩缩的,现在却是抬头挺胸腰杆子倍直。   她心里不舒服,不自觉就端起长辈的谱儿:“你倒是贵人事忙,过年时候也不见上个门。”   乐宛含笑说道:“这不是不知道大姑家门朝哪边开嘛。”   乐大姑跟乐建山兄弟俩的关系都一般,乐建山活着的时候就少来往,她好不容易过好了,生怕俩弟弟上门去沾光,所以俩弟弟都知情识趣没有怎么上过她的门。   “咳,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个事。”   “前次你三叔家的乐晓健来找过我,说是想要过继到我家里来。”   乐宛哦了一声,你们过继你们的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大姑有点气短,她这辈子最倒霉就是没个儿子,所以到处矮人一头。   去年她还有点希望,这又熬了一年还是没有孩子,她就觉得是不是真的自己不能生了,所以也确实是动了再养一个男孩的想法。   乐晓健第一次找上来的时候,她直接就给乐晓健打了出去。她是想要领养一个男孩,但是谁家领养这样十几岁的?不都是领养一个几岁的回去,好好养着还能养熟。   乐晓健前前后后去了很多次,又劝了她很多。   诸如什么领养一个小的,跟她夫妻俩都不亲,没那么好养。从她老公那边养一个,她往后老了难做人。还不如领养自己,自己要不了几年就大了,又跟她沾亲带故,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番话到底是把乐大姑说动了。她老公虽然是独生子,但老家那边可还有亲故,真要是领养一个沾亲的来,那老婆子肯定就把这个带亲的当个宝。自己跟婆婆水火不容,到老了真的能指望上这个儿子?   乐大姑试探着跟自己当家人和婆婆提了乐晓健的事情,谁知道死老婆子出乎意料,想了半晌说,领养可以,但是不放在户口上。   不放在户口上那还叫领养?   老婆子振振有词:“你可想好了,现在你就叫他占上户口,将来你要是再生个带把的怎么办?还不如你给你的好侄女做做工作,把户口上到乐建山家,再过一年你要是没消息再把他挪过来嘛。”   乐大姑想了想也行,正好她也缺一个跟乐宛搭上话的机会,这就拿着事情来找乐宛了。   乐宛简直想把乐大姑的脑门掀开看看,谁给她的错觉,让她以为自己能接受这种事情?   书上写乐大姑把小七接走之后就生了自己的儿子,后来把小七当成老黄牛使唤了一辈子。   这她妈的自己不找她算账,她还敢拿乐晓健的事情来恶心自己?自己跟乐建水一家那点事,厂区的人都知道个大概,叫乐晓健上自家的户口?他倒是想的美!   “大姑,你说的这事完全不可能。”   乐大姑急了:“这咋不可能?晓健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说了就叫在你们户口上待一年,明年我就挪走了!”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家只有姐弟七个,没有多余的位子。”   乐大姑激动起来:“你就是看不惯我好!跟你爹一个样!叫你随手帮我一下,又不是叫你养他!乐宛,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乐宛也不含糊:“大姑你上回来,说的好好的,我不上你的门,你也不来我这里。平白无故的,我凭什么给乐晓健上户口?我欠他的?他爸妈干的事你不知道?他但凡有点脸就不应该答应叫你来!”   “反正我话撂在这里了,过户口没可能,别说一年,一个月都不行。”   乐大姑急的不行,但也知道没办法跟乐宛掰扯了,现在的乐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的乐宛了。光看她这一年的所作所为,就知道这也是一个狠角色。   ******   乐大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家里的老虔婆看她这样就知道不顺利,阴阳怪气的开口:“怎么?你侄女不愿意?”   孙婆子打头就不乐意,叫她看来,不下蛋的母鸡就应该滚蛋。乐大姑这种进门十几年还添不了孙子搁旧社会就应该浸猪笼!还过继,过什么继?没听说过过继还能过女方家里的!也就是儿子孙大满没个兄弟,要有兄弟过继才算正经话!   这样的女子,休出去也没什么!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离婚!孙婆子心里冷笑,早些年她看乐大姑长的白还屁股大,想着好生养,谁知道竟是个不下蛋的。以前她还催,这几年她就一门心思让儿子离婚,可惜孙大满说自己马上要升车间主任,这档口不能出事,乐大姑这人的作风,不闹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这样拖着。   乐大姑忍着气回答:“小孩子一时没想开,回头再说吧。”   孙婆子懒得跟她白话,出门去找认识的婆子闲磕牙去了。   乐大姑恨得不行,看见趴在桌子上画画的孙招娣就一巴掌打上去。都怪这个死丫头!她要是男孩就没这些事!早些年她吃孙婆子的气,怀上之后她狠狠的逞了一把威风,四个月就往床上躺说干不了活,指使孙婆子给她洗衣裳做饭,谁料到十月怀胎,生下来是个赔钱货!现在孩子都五岁了,她在家还不敢对着孙婆子大小声。   孙招娣忍着眼泪悄咪咪的想跑,家里人她最爱爸爸,其次是奶奶,最后才是妈。爸爸给她买画笔买衣服买吃的,奶奶虽然嫌弃她但因为爸爸也不对她伸一指头,妈每次看到她拿了吃的玩的都气。好几次她都听见妈在那儿小声骂自己,说这些东西应该给弟弟,不应该给自己。   孙招娣害怕,这时候突然外头响起来开门声,孙招娣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上去:“爸爸,你回来了!”   孙大满的声音响起来:“哎,乖女儿,今天做什么了?”   乐大姑也整理好表情,但她就不是聪明人,七情上面的厉害。孙大满一看就知道今天不顺利。   他懒得跟这个蠢女人说话:“我累了,先洗个澡。”   过继什么过继,也就是这种蠢货才觉得自己弟弟家的领养过来叫过继,他岁数又不大,换个女的照样生。也就是年轻时候被乐大姑那张脸骗了,这个女人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他不知道自己年轻时候被什么玩意儿蒙了心娶回这么个蠢货,在厂子里就搞七捻三的嘴贱,东家长西家短的没眼色瞎说话。上食堂吃个饭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谁人不在背后笑话他娶了个蠢婆娘,偏他还不能立时三刻就跟她离婚,还得装出一副好爸爸好丈夫的样子,弄得他恨不得面粉厂天天加班不回来。 第65章 跟踪 出差   孙大满家里三代单传, 他娘把他当眼珠子一样。家里也是早早的就分了套房子。   面粉厂是好单位,孙大满的爹还是面粉厂的老工人,索性厂里就给他分了大的三室一厅, 里头还是带卫生间的。家属院里多的是只有两室一厅和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而且很多小房子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都是在每层楼的尽头有个共用的卫生间, 甚至有的楼还是共用厨房呢。   孙大满刚娶了乐大丫那会儿还过得去,乐大丫再怎么说也有一副好皮囊, 再加上在家里到底是老大,想来也是能家里家外一把罩的人。谁知道时日一长, 乐大丫的面目就露了出来。   进门这么久还是只生了个女儿, 生了女儿不说还生怕谁看不出来自己好像不喜欢女儿一样, 动不动就是上手打的。虽说这年头大家的确思想还没有转换过来,但是嫌弃女儿到乐大丫这份上的也太不体面。   孙大满正是年富力强, 还想要在厂子里再进一步的。却三五不时的因为乐大丫闹事而丢人, 乐大丫不吃亏,什么事都要掐尖。那是去食堂吃个饭都能跟人起冲突的类型。   孙大满端了盆热水进卫生间,兑了点凉水擦身。   只要再坚持一年, 明年他当上了主任, 就把这个蠢婆娘给蹬了!孙大满咬牙切齿的想。   乐大丫也发愁,她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人。遇上事要是孙大满不管, 她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找乐晓健。   她都要把乐晓健过继过来当儿子了,跟他商量一下也不坏事。   于是等到晚上刚暗下来,乐大丫就出门去找乐晓健了。   走过阴暗的小巷,往里去世城里最乱的一片区域。梧市这里虽然工人居多,但是也还有一些城市里的“流动人口”在。很多人都居住在这一片, 这里原来住着厂区的工人们,后来挪走之后这些房子都空出来了。   因为靠近城外,这里本来的住户也都搬走,留下的房子都租了出去。   乐晓健最近就住在这个地方,文金钗租住的房子已经到期,所以他不得不搬出来重新找地方住。   乐晓刚在毕业时就报名了下乡,现在已经去了西北某个地方的乡下。   走之前说会给乐晓健寄钱,但也只是匆匆寄过一次,附带的信上说那边挣工分也不容易,而且知青下乡本身也就很少分钱,都是些粮食。   从那之后,乐晓健就再也没有接到过乐晓刚的信和东西了。   日子捉襟见肘之后,乐晓健也生了些办法,他先是把能转手的东西全都转手了,后面又把乐妙妙和自己应分的粮票都拿出来换成钱,换来的钱让他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但是还不够,乐晓健跟乐晓刚不一样,他在得到乐晓刚的信件之后才知道,下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别说挣粮食了,知青得到的那点粮食自己都不够吃的。如果被分到偏远的地方,城里又没有家人帮忙,那是一辈子都别想从乡下再回来了。   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生活到了现在,他才察觉到原先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   每天早上都有新鲜的早餐吃,平时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用好好学习。家里虽然收入不多,但是每天的温饱还是有的。   都怪乐妙妙,如果不是她,现在家里一定还是原先的生活。   爸不会因为举报乐宛就进去,妈也不会因为搭上了文金钗被抓。现在乐妙妙跑了,大哥也跑了,就留下他一个人。   乐晓健一次又一次的凑上去找乐大姑,本来他很厌烦乐大姑,觉得她没什么脑子。   偏偏他必须去,因为只有乐大姑是他的机会。如果乐大姑同意收养他,那他后面就能安安心心的上学读书了。   乐大姑家没有儿子,肯定能将全部的资源都倾泻在他一个人身上。   想到乐大姑家窗明几净,宽大的客厅和明亮的卧室,他就满心沸腾。   如果他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多好啊,不用担心下个月的房租,不用担心自己掏不起学费。如果读完高中表现优异,说不准他还能去上大学呢!   就算去不了,姑父在面粉厂那么多年,也能给自己安排一个工作。   乐晓健想来想去,觉得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优解了。   等到乐大姑同意了收养自己,他就去跟乐建水写一个断绝关系的证明。   不是他狠心,实在是摊上乐建水这样个有前科的爹,他一辈子都别想有出息了。   乐大姑看着黑黢黢的门框,嫌弃的吐了口吐沫,站在门外喊乐晓健。   本来横在床上幻想美好明天的乐晓健迅速起身,听见是乐大姑的声音,还特地把头发给梳了梳才出去。   见到乐大姑就满脸带笑:“大姑,你怎么来了?”   乐大姑顾不得跟他绕弯子,大喇喇的把家里孙大满和婆婆的说法说出来。   “本来也是想着过渡一下,谁知道乐宛竟然这么狠心,直接就拒绝了。说的话也是难听的不行。晓健,你说现在怎么办?”   乐大姑本来是百般的不情愿的,但是被乐晓健给说通之后,她就觉得时间不能等了。孙大满的亲戚家可还是有几个小孩子的,再不济他的一个远房表嫂也说自己怀孕了。要是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孙大满非要把孩子抱过来可怎么办?   乐大姑虽然傻,但也知道自己的家庭地位。家里的招娣她看不上,这死妮子还整天绕着她走,她反正是指望不上这个闺女的。若是这时候孙大满抱来一个跟他沾亲的,那自己可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乐晓健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嘴甜,还是跟自己沾亲带故的。如果能把他领养过来,自己也算是在家里有个能站自己一边的人了。   乐晓健听着就一阵无语,就没见过乐大姑这样的人,当着他的面就说什么“要是我明年还生不了就过继你”。   还去找乐宛?拜托,她脑子是进水泥了吗?   但是没办法,自己是有求于人的,除了乐大姑家,他现在根本没地方可以去。   “大姑,我们家的确是跟乐宛有过节,这种事她不答应也很正常。”   “但是姑父这样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乐晓健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啊。孙大满要是不愿意,应该直接拒绝才对,往后推一年干嘛?   乐大姑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隐情?就是他老娘折腾我呗。”   乐晓健不觉得,孙大满往后推自己一年能改变什么?犯得上吗?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要不我去问问?”   乐大姑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什么?”   乐晓健颇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一说哈,我想姑父是不是在外面……”   往好处想是孙大满打算拖时间,因为大姑说过他最近正在升主任的关键期。往坏处想的话……莫不是他外面已经有了备选项?   乐晓健越想越觉得可疑,好像一直都是乐大姑在着急自己没有儿子,但是孙大满好像没有这么急躁。   乐大姑已经懵了,反应过来就是兜头给了乐晓健一巴掌:“你个乌鸦嘴说什么呢!”   乐晓健挨了一巴掌,心里的不悦和气愤涌了上来,嘴上依旧好声好气。   “我这不是往坏处想一想嘛,姑父要是真的在外面……大姑你打算怎么做?”   乐大姑呆呆的站在原地,她能怎么办?   乐晓健捂着脸,心里想的却是,最好姑父有。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撺掇着大姑离婚,都离婚了,往后不得带着自己?要不她一个女的老了怎么办?   顶好是叫自己逮到孙大满的把柄,这样他的未来就有着落了!   乐晓健看乐大姑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也晓得先退一步:“那这样,大姑,我先帮你盯着姑父。要是姑父真是背着你乱来,咱们再商量看?”   说着还不忘邀功:“大姑,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要是姑父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   乐大姑心里乱糟糟的,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乐晓健把她送出好长一段路,这才折回租住的房子。   他手里钱不多了,只能租的起小院子里的一间房。另外两间租住的是一家人,有老人有小孩。   人一多,院子就乱。   院子一角耷拉着这家人晒的尿布,半夜总是能听见三个月大的娃娃嚎哭。一哭就停不下来,总是在半夜把他吵醒。   还有这家的老人,早上咳嗽都能把肺管子咳出来。   乐晓健嫌弃的瞥了一眼院里搭的尿布,转身回屋休息。   *****   天气渐冷,乐宛连自行车都不爱骑了,双手握着冰凉的车把,骑在上头被风刮的脸疼。   前段时间盖的几间房子,一下就耗尽了乐宛的小金库,弄得她最近买菜都有点缩手缩脚。   家里的自行车也从一辆变成了三辆。   她自己的一辆,还有一辆是家里几个弟妹骑的,把车座调低,就连小五小六都能勉强的从车把中间掏出一只脚骑上。   剩下一辆是乐祖买的,他现在的收入来源也很丰富。除了乐梵固定的给他分钱,还有工资。农机厂到底是好单位,也很注重能力。   乐祖进去之后在段时间内就显示了出众的才华,带他的老师也连连称赞。   所以还不等乐祖超过三个月,就已经给他按照每个月四十的标准来发工资了。   买了自行车之后的乐祖回家就更方便了。   原来回家还要凑大车的空,有的时候大车不进梧市,只是经过。但是为了送他回家,还有特地绕进梧市一趟。现在好了,只要他把自行车装在车上,就不用麻烦司机单独送他了。   这天正赶上乐祖回家,乐宛就准备包饺子来吃。   以前乐宛还是孤儿的时候,福利院三五不时就有人来捐赠物资,但是孩子们比较多,院里也没有那个条件每顿饭都整好几个菜。   所以包饺子就成了最方便也最能给大家改善伙食的选择。   乐宛这些年早就学会了各种饺子的包法。   什么麦穗饺子,元宝饺子,还有四喜饺子。各种馅料,各种口味,各种颜色,她都能来上两手。   倒是后来工作之后她再也没有包过饺子了,要么是速冻的要么是在外面吃的。   到了这里之后她倒是也包过饺子,但都是应应景。   这天也是吴元和蒋曼曼闹着要吃饺子,这俩人最近都忙的飞起,蒋曼曼就不说了,她现在是到处跑。   吴元这一年来又胖了不少,他管这个叫“劳动胖”。整天都费心巴力的找选题,还要培训,还要给记者和编辑们讲怎么写报道。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996社畜生涯。   乐宛准备了很多馅料,什么三鲜的,韭菜猪肉的,猪肉大葱的,胡萝卜虾米的……   连皮子也准备了各种颜色,蔬菜汁调出来的颜色加进面团里,揉出来几团带着颜色的面。   乐祖推着自行车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吴元和蒋曼曼倒是早就到了。   蒋曼曼是个纯血猫奴,抱着三只猫就走不动道了。吴元则是跟小五蹲在一边玩陀螺。   许老爷子也拄着拐过来,他现在身份敏感,平日里很少出门。但是吴元和蒋曼曼因为跟陈栋的关系熟,所以几个人都知道这位老人是陈栋的“远房亲戚”。   陈栋也带着自家地窖里存着的一兜子梨来了,看见乐宛往外端东西就上去帮忙。   他个子高,手也长,直接把四盆馅料搭在手臂上,手里还能抓着放饺子的盖垫。   “来来来,都坐下包。”   “小五洗手了吗?你瞅瞅你这指甲里的黑泥,重新去洗!”   “乐梵你能不能往里头多放点馅?自家吃还这么抠抠索索。”   “蒋曼曼,你包那么多一会儿要粘不住了。”   “……”   轮到陈栋的时候,乐宛没声了,这人是明显的强迫症患者。   那一个个饺子包的,就跟量过的一样,排在一边像是一队待检阅的士兵。   陈栋手里捏着一个饺子,故意捏的很慢。满脸都写着“快来夸我”。   乐宛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明明知道这人很强,但是他又非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求夸奖。   “包的不错。”   陈栋这才满意的把手里的饺子放下。   另一边的许繁野简直没眼看他了,之前嫌他不开窍,说了那么多,结果他全都没记住。现在还是一招鲜吃遍天,动不动就跟人家女娃娃装可怜。   偏偏乐宛好像就是吃这一套,弄得他现在也只能乐见其成。   边上的蒋曼曼觉得牙都快酸倒了。   陈栋简直是没有顾忌,这年头男女同志处对象都是一句话的功夫,很多人在婚前连手都没有牵过几回。   偏偏陈栋就是把喜欢写在脸上,丝毫没有害羞和不好意思。   几个人在场的时候,那简直是把他们都当空气,看一眼都觉得粉色泡泡快把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给淹没了。   几个人一起包饺子,没一会儿就包出来好几大盖垫。   乐宛又是蒸又是煎,还有就是滚水下锅,最后出来的都是五颜六色的饺子。   三鲜馅的饺子简直能把人的舌头给鲜掉,猪肉大葱的肥而不腻,煎出来的饺子下面都是焦香的底,沾着花生酱和芝麻酱调出来的酱料,好吃的不得了。   吃完再来一碗饺子汤,整个人从里舒服到外。   吴元已经习惯了,每次来乐宛家吃饭,最后的结局都是瘫在椅子上过的。   这个时节桂花已经落完了,但是乐宛家院子里还是有淡淡的桂花香味,是她前段时间在院子中移植的一株桂花,也许是换了地方,所以这课桂花树直到前几天才慢慢的把花掉完。   伴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吴元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乐宛,过几天有个会议,是禹城那边的会议,你去不去?”   乐宛倒是有点稀奇:“什么会?”   “说是一个新闻业者的交流会,说是禹城那边想要邀请咱们四个,但是我跟曼曼都走不开,你跟陈栋要不看下一起去?”   乐宛有点没兴趣:“多大规模的啊?”   “没问,但禹城好歹也是省会,应该不小吧。”   还不等乐宛回答,陈栋就在一边凑腔:“那能带家属吗?”   吴元有点无奈:“能,一个人能带俩。”   “那乐宛家六个呢,反正你们都不去,把名额算给她呗。”   乐宛:“哎哎哎,我什么时候……”   吴元倒是很干脆:“可以啊,我跟曼曼的都能算给乐宛。”   乐宛有点无奈:“我还没说呢,去一趟也太费劲了,要是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我就不去了。”   吴元:“你不是说第二本没灵感吗?要不出去跑一跑,说不准就有好的机遇呢?”   蒋曼曼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啊,乐宛,你看你自从开始做出版社,都没怎么出去过。这次去还能一个人补助二十呢!”   乐宛有点无奈:“你们想去吗?”   乐祖也很有兴趣:“我想啊,禹城有几个做电子元件的厂子,我想去参观下。”   剩下的几个也都跟着来劲。   “咱们能去禹城啊?远不远?”   “禹城有什么?我们能去几天啊?”   “有没有住的地方?我们要花钱吗?”   ……   六票对一票,乐宛也只能答应:“那我明天去找你们老师问一问,看能不能给你们都请个几天假。乐祖,你的假好请吗?”   乐祖:“好请吧,现在正是淡季,应该问题不大。”   敲定了时间,接下来就是匆忙的准备工作。   跟上次去省城不同,这次的禹城到底是出省了,光是坐火车就要坐上大半天。开会是三天,到时候还要带上几个小的到处转一转。   乐宛其实一直觉得一个人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去的地方,很大程度上能影响一生。   这时候到处旅游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能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出去走走也是很好的。   ****   乐晓健盯着孙大满已经盯了好几天了,孙大满每天都是上班下班时间固定,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跟别人接触的机会。   但是很快乐晓健就发现了异常,孙大满好像是每天中午都要到厂区外头的布告栏那儿待一会儿,按理说布告栏厂区有好几个,没道理非得跑大门口去看。   趁着孙大满离开,乐晓健盯着布告栏看了半天也没找出有什么不同。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孙大满没有在外头有人?   正当乐晓健快要放弃的时候,孙大满更改了下班的路线。   一般来讲,孙大满下班之后是可以直接从面粉厂的侧门直接回家的,只要他往外多走上几步路就能直通到家属院的小门上。   但是这天孙大满小心翼翼的走出面粉厂的大门,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之后才朝着另外一座厂房去了。   乐晓健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跟在他身后走,从正门跟到侧门,又穿过一道小巷,进入一边侧门,这才到了孙大满的目的地。   乐晓健屏住呼吸,只见孙大满走到一间办公室的旁边,敲了两下玻璃。   里面的人才出来,压低着声音叫孙大满进去。   乐晓健凑到窗户下面偷听。   “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去找人了,只是最近城里查的严,你要的那种人不好找。”   “不过就是让你帮我找一个会翻墙的小混混而已,有那么难找?”   “说的轻巧,你要的还是不常在梧市待的那种。生脸哪里有那么好找。再者一个闹不好这是个要被逮起来的事,你总得叫我有时间慢慢找。”   “行了,我不想听你说你的为难,我这里最多给你宽限两三天时间。你给我找到人带过来,我给你一千块钱。有了这钱,你的主任位子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你说话算话。”   “怎么?之前说的是八百,现在给你加了二百,这些钱还不够你相信我吗?”   外头的乐晓健捂住嘴巴,一千块!屋里的人是谁?他怎么能有这么多钱?   这时候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冷冽的声音。   “谁?” 第66章 开会 陈百百   屋子里的人推开门出来, 外面却是空无一人,跟着他又在屋檐下细细搜罗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孙大满放松下来心情:“你听错了吧, 这地方哪里能有人来。”   这人冷哼了一声:“反正你上点心, 两天内人必须到。”   说完两人就分头离开了。   藏在房后面视觉死角处的乐晓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虽然没有逮到孙大满跟别的女人有什么, 但是孙大满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己藏三分说三分的,诈一诈孙大满, 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乐晓健紧张过后难免更兴奋了,从屋子后头悄悄的摸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里是一座废旧的厂房, 到处都是荒芜的杂草, 这间屋子也是废弃的办公室。   月色之下,难免给这座厂房笼罩上了一点阴森诡谲的色彩。   乐晓健正准备往来时的小路走去, 突然一道黑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乐晓健闷头准备走, 突然看见这么一道影子,整个人已经吓的魂不附体。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带着一顶帽子, 脸上还蒙着黑色的布巾。在这样的月色下, 整个人是浓墨重彩的黑。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乐晓健肝胆俱裂。   只见对方轻笑一声,赫然是他刚才偷听到的那个声音。然后对方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在暗沉的月光下,枪口的银光闪过,让乐晓健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冻住。   “等……等一下!”   这时候对方抬起的枪口竟然真的停滞了动作,乐晓健恨不得撕裂了声音,但是又下意识的不敢大声呼号。   “我可以帮你做事!求求……求你!”   对方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来:“做什么事?”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我可以帮你!我在城里待的时间很久, 我可以的,我什么都可以的。只要你别杀了我……”   这人似乎是有些上年纪了,声音是沉厚的男声。   “哦?”   看到对面神秘的男人收起了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元凶,乐晓健才壮着胆子说道:“我真的可以的,我家里人都不在这边了。平时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的行动。”   神秘人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深刻的思考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窃听者是否真实可信。   良久,他才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几乎快要不能呼吸的乐晓健。   “跟我来吧。”   *******   乐宛这边给几个弟妹的请假倒是很顺利,随着生活水平的上涨,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越来越文明懂事。乐果就不说了,虽然前头有乔招娣的事情,但是她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偏文静的姑娘。   乐梵呢,成绩不算好,但是神奇的是每次考试都会比平时成绩要好一点,是个应试型选手。在学校是比较开朗,很讨老师的喜欢。   乐荣乐昌兄弟俩,成绩都不错,一般情况下都是班里的前三名。在上次省城的竞赛之后,小五就再也没赢过弟弟了。家里的住房一宽松,小五就把自己这辈子拿的可能是唯一一次赢过弟弟的知识竞赛第一名奖状挂在了墙上,确保自己每天睡前和睁眼都能第一眼看见这张奖状。   小七就不说了,他今年也六岁了,乐宛觉得不能让他跟几个哥哥姐姐断开的太久,再加上小七在家里被哥哥姐姐们教过的东西不少,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启蒙了。于是今年秋季就已经跟着一年级上了学。   几个孩子的假请了五天,乐祖也跟厂里请了假。   乐宛想了想火车上那难吃的伙食,索性跟郑敏敏那里定了点熏肉和卤味,临走之前还在家里做了些大饼,准备了几个咸鸭蛋。还熬了一大锅的水果茶,让几个孩子都装上。   乐宛原来出门都是背个小包就走的,现在才发现,这个时候的人们并非是不潇洒,而是这时候的交通实在是太不发达了。不带东西走自然可以,但是路上时间太长了,总是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意外。难免叫人束手束脚。   索性还有陈栋这个大高个,乐祖今年也已经长高到一米七五往上了,所以乐宛就准备多带点吃的。   禹城虽说是不远,但到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万一几个孩子到了吃不惯那边的饭菜怎么办呢?   天气也冷了点,多点吃的也放不坏。   所以乐宛最后收拾出来了两个小包袱,还有几个孩子的小水壶都加上了带子,全都挎在身上。另外就是每个人都带了身方便换洗的衣裳。   等到出发前一天,乐祖也回来了。   “哇,你从哪儿弄来的照相机啊二哥?”   “是你跟厂子里借的吗?”   “咋拍照啊?给我拍一张先。”   ……   乐宛也绝吃惊,相机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买,但是这东西又贵还难买,不同于三大件那种的直接放票,而是有需要的单位申请,有的城市也会把货放到供销社去,但梧市是没有的。   “有个工友家里淘汰的,说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又坏的没办法用。我就花了一百块买回来了,修了修发现还能使。”   乐祖也觉得划算,一百块去买相机可买不着,现在相机多贵呢。那个工友说是放在家里吃灰,不想要了。自己花一百块钱买回来的时候还有人劝他呢,说是坏的东西拿回来也没用。他不想那么显眼,就说是自己想研究一下里面的构造,其实拿到手的时候他就心里有数了。   这就是里头一个小元件坏了,自己给拆开之后换个新的就能用。   乐祖还买了十几卷的胶卷回来。   “这次咱们去禹城就能拍照片了!”   “上次拍的时候太紧张了,我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呢。”   “这次我也要拍!”   ……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准备着晚饭,还打算把家里的三只猫和一只狗都给托付到隔壁。到时候陈栋要跟着一起去,家里还有许爷爷在。陈栋已经安排好了,梧市里虽然没有跟他一个系统的人在,但是好在他认识的人多,到时候可以安排人在附近盯着,还有运输公司的人来给爷爷送饭。   正当乐宛满心准备着一家人的出游的时候,陈栋敲响了门。   乐宛还觉得纳闷:“你干嘛站门口不进来?”   陈栋脸上写着为难:“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乐宛看他是真的有事,就走了出去。   陈栋却罕见的请她进了自己家。   老实说,两家人当了邻居以来,虽然小的那几个三五不时的往这个院子里跑,但是乐宛来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   她是知道陈栋来历不简单的人,后头可能比她想象的深。陈栋既然没有开诚布公的谈,她也不愿意多掺和这些,那就没有必要太经常过来。免得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给自己平添烦恼。   陈栋自从租下这个院子之后,就把院子里的东西都给清了。只留下了院子里的一棵老桂树,还有一口大地窖。   这个院子要比乐宛家小很多,只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厨房,院子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桌子。有时候小五小六觉得自家无聊就喜欢到这里来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乐宛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才有点惊诧:“许爷爷呢?”   “我爷爷现在已经转移到医院了。”   乐宛吓了一跳:“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没听你说呢?”   “我爷爷没事,那个,就是我明天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禹城了。”   乐宛看他左右为难,似乎很是为自己的失信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关系。”   “你忙你的。”   陈栋盯着她看,看她真的没有半点不开心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问我有什么事吗?”   乐宛摸不着头脑:“我一定要问吗?”   陈栋看着看着就笑了:“倒是没有。”   乐宛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等到乐宛回了自己家,陈栋坐在院子里的大桂树下,月亮慢慢的爬上来,把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他有的时候也会去想,自己对乐宛的感情来的太没有道理,世界上善良的人也不少,帮助自己的人也不少。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她给自己送了血清救了爷爷一命,所以自己才对她产生了喜欢吗?   但是今天他不这样想了,他过去的人生太单薄,撑不起一点点的猜测和质疑。   陈栋想,也许只有乐宛,只有乐宛这样干脆到极致的人才会是自己一生的伴侣。别人都不行。   他欣赏乐宛的干脆果决,即便没有自己,她也能完完全全的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目标明确,坦荡赤诚。吸引着他这样没有目标没有向往的人。   如果说自己是飘了很久的一叶扁舟,那乐宛就是他的港湾。   他不需要去组织语言,费心解释。因为乐宛的成熟强大,能够接纳他所有的不完美。   ******   去掉了陈栋这个大号的劳力,乐宛就顺势减掉了一些吃的东西,本来按照八个人准备的日用她倒是没有再动。   但是家里的人员分配需要重新分了。   “明天,咱们几个人一道,依旧是一个大的带一个小的。我带小七,乐果乐梵带小五小六,我打前,乐祖殿后。还有咱们家的应急预案拿出来,小五小六小七挨个给我复述一遍。”   “第一,不能松开手,不要被路边的东西吸引就乱跑。”   “第二,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腔,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第三,如果被人抢走,要大声哭嚎,并且抢周围人的东西,必要时候可以损坏公共物品。”   ……   乐宛很满意:“就这样,解散,明天早点起床准备出发。”   不是她太小心,而是这时候又没有监控摄像头,又没有什么指纹DNA,小孩子要是被抱走了,那就找不回来了。   上次去省城因为是短途,路上不容易出事。这次要去的地方那么远,中间路过好几个站点,上车下车的人又多,万一出个意外可怎么办?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就大包小包的背好,把豌豆大米他们托给蒋曼曼,让她先养着。然后乐宛几个人就坐上了陈栋特地找来的大车,就到了梧市火车站。   对比起上次第一次坐火车,这次几个孩子都淡定了很多。一家人还在火车站前头站着拍了一张照片。   刚拍完就有人过来搭讪:“妹子,帮我也照一张吧。一张照片多少钱?”   还有一个夹着包一看就是干部一样的小平头也喊着:“同志,你们给我照一张,我给你们五块钱!”   乐梵蠢蠢欲动,被乐宛按下去,开玩笑,拢共就只有十几卷胶卷,一卷能照个二三十张,自家这么多人,说不准都不够用的,还给别人照。而且给自己照相可以,在路上给别人照相就多少有点不合规矩了。   乐宛拒绝了要照相的人,赶紧带上几个弟妹检票进站。   车站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到处都是扯着嗓子的。乐宛找了个空地站下来,挨个喝点水,等着列车到来。   为了避免被人给当狗大户,乐宛特地穿了件旧衣,照相机用完就赶紧装起来,叫乐祖把包袱挂在胸前,免得再被人给偷了。   这次去禹城,乐宛就带了一百块钱,虽说也不少,但是也不算多。毕竟这次出去的车票也是报社掏的,住的地方也是报社掏的,乐宛就是带个吃饭钱和应急钱。但是考虑到几个弟妹说不准有什么想买的,乐宛还是咬咬牙带了一百。   要知道自从她盖了房子,最近那是简直要重返赤贫。印刷厂的分红没下来,每个月就是三十五的工资,家里还有几张嘴嗷嗷待哺。   乐宛免不了发愁,乐梵倒是大方的很,说是愿意把自己的小金库贡献出来。但是乐宛总觉得还不到那个份上,乐梵现在才十三四,又能挣多少呢?没道理叫她现在就养家糊口吧。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就去了月台等,月台上熙熙攘攘的围着人,乐宛一行人站在最后面,都到月台了挤什么呢,反正列车也马上就要到站了。   列车一到站,乐宛就见识了长途中人们的急迫。都是带着大包小包的去挤门,把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挤火车了,乐宛万分苦逼。   关键是自己带着一群小孩,又不敢跟他们一样去挤,万一人多眼杂的丢了一个可怎么好。   前头的人还在死命的挤,最前头的人扛着个一人高的大包袱,堵在门口出不去进不来的。乘务员也在一边扯着嗓子喊叫他别慌先把包袱放进来人再进,但是没用。眼瞅着火车停靠就那么一点时间,都怕挤不上去。后面的人也急着往前挤,结果就是都在门口堵着上不去。   突然,一双青筋凸起的手把那个扛着包袱的人给拽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包袱就丢进门里,又一把把这人搡进车厢。   扛包的是个上年纪的男人,扭头就想破口大骂:“哪个鳖孙儿推……”   陈栋僵着一张脸盯着他,纵然没什么神情,但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不好惹。   男人默默爬起来把包袱背上进车厢去了。   陈栋一双利眼扫过去,剩下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挤,跟在后面一个一个上了。   乘务员的小姑娘满脸通红的看着陈栋,正想给他道谢,只见刚才还神兵天降一般的冰冷男人往队伍的最后面走去。   一见乐宛,陈栋就忍不住软了声音。   “还好赶上了。”   乐宛特别想摸摸他的头,但是陈栋太高了,她只能抬眼去看。   陈栋把她身上的包袱拿过来,又跟在他们身后,走到乘务员身边的时候把身上的票掏出来。   “我是站台票,把人送上去就下来。”   乘务员看了看乐宛又看了看陈栋,满是羡慕的同意了。按理说站台票不能上车,但是谁叫人家对象长的帅呢。   陈栋手长脚长,很快就找到了乐宛几个人的座位,这次时间太赶,所以就买了六张坐票,好在都是面对面的位置。   把人安置好,陈栋就要下车了。   乐宛难得的有了一种“舍不得”的念头,只好干巴巴的说了一声:“回去路上小心。”   得了她这样一句,陈栋浑身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嗯了一声,又把乐宛的行李都给放好,交代好下车记得带,这才匆匆忙忙下车。   不下去不行了,列车前头都已经开始鸣笛了。   陈栋一走,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就羡慕的带着口音说道:“小妮儿找了个好男人啊,这么顾家的后生可不多见。”   乐宛看着陈栋下车之后还在那里盯着车窗看,看见自己看过去还挥了挥手,片刻又好像觉得这样有点傻,忙不迭的放下来。   “嗯,就是有点呆。”   ******   火车哐当哐当了大半天,这才听到广播上叫到,前方是禹城站,需要下车的旅客请注意安全。   乐宛提前全副武装,几个孩子也都掏出自己的小红帽子带上。这是乐宛之前准备的,说是出去玩的时候都要把帽子带上。   这样人多的时候一旦走散,几个孩子带着帽子,站在高处一看就能看到。   乐宛抱着小七,乐果乐梵牵着小五小六,乐祖走在后头盯着看。   几个人除了禹城车站,这才松出一口气。   车站外面很多人举着牌子等,看到下来一批人就扯着嗓子喊。   “柳小豆!柳小豆!”   “到教育局的王青同志!”   ……   乐宛在这漫漫的叫喊声中,找到了举着“禹城报社接人——乐宛”牌子的人。   来人叼着烟,浪浪荡荡的蹲在地上,牌子插在边上的草丛里。这个时节还穿着个半袖,外头披着衬衫,下面是短了一截裤脚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破草鞋。   与这破破烂烂的衣着对应的是,这人长了一张极具女性化的脸。大眼睛小鼻子的,要不是快看见头皮的短发,断不能认为这是个男的。   乐宛上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莫说是穿的破破烂烂,她还见过那种住在垃圾窝里的前卫艺术家呢。   搞艺术和搞文字的,最容易出神经病的两大领域。   “同志你好,我是来参加这次禹城报社研讨会的乐宛。”   对方看到乐宛,先是呆愣愣的不说话,转过神来之后就一口把嘴里的烟拿出来,想要伸手握手却又伸一半缩回来。   “你好!我是禹城报社的编辑,我叫陈百百。”   说完把手在身上使劲擦了擦,这才跟乐宛握上。   边上的乐梵这时候嘀咕了一句:“陈百百(伯伯)?占谁便宜呢这是?”   陈百百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听见了也义愤填膺的说道:“我就说呢!我爸非说这叫长命百岁。娘的,搁我们这儿的方言可不就是陈伯伯?不过后来我也想了,幸好我爸没给我起什么陈孙孙希望我子孙满堂,当伯伯就当伯伯吧,反正不吃亏。”   乐宛“噗嗤”一声笑出来,陈百百看把小美女逗笑了就更开心。   “这几位都是你的弟弟妹妹吗?你们一家都长的好看。”   乐宛看他年纪不大,左不过就是十七左右,忍不住逗他:“谁说的?这是我的孩子。”   陈百百咔咔扭头,整个人都差点化身飞灰消散在风中。   “你……你开玩笑的吧?你……你……你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啊!”   这也太不禁逗了,乐宛这才笑着给他赔罪:“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今年十八,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陈百百更来劲了,半点不计较乐宛逗他的事:“我就说嘛,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怎么可能那么早结婚呢对吧?”   陈百百热情的伸手帮乐宛背上包袱,一行人坐上一辆公交车就往安排住宿的招待所去。   路上乐宛和几个孩子都往外盯着看,禹城其实发展并不如省城好,禹城所处的省份是个农业大省,承担着全国很大一部分的粮食产量。这里的城市规划水平也远没有别的地方来的发达,城里的工厂数量也要比起别的省会城市少了很多。   路过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的时候,陈百百自豪的介绍道:“看见那个了吗?那就是我们报社的办公地点。楼底下就有一片小湖,里头还有水鸭子呢。”   禹城报社安排的住宿地点离办公地点没有那么远,毕竟后面还要在禹城报社开会呢。   几个人下了公交没走多久就到了招待所,招待所倒是整修的可以,外面是亮堂堂的大灯。   陈百百忙前忙后的帮乐宛一家人办理入住,虽说是报社掏钱,但是定住宿的时候也只是定了一间,乐宛也不麻烦陈百百了,直接又定了一间房。   男生一间,女生一间,不够住了就在房间里加一张床。毕竟是在外面,住的太分散也不好。   正当乐宛办理完入住,陈百百殷勤的给乐宛提包。   这时候一个煞风景的尖刻女声传来。   “你就是乐宛?” 第67章 美食 抓捕   乐宛转头去看, 一个穿着白色毛衣,外头套着红色外套的女同志正斜着眼睛看她,这人倒是长的不错, 瓜子脸大眼睛, 留着齐耳短发, 但是满脸写着盛气凌人, 脚上穿着一双小皮鞋啪塔啪塔的踩着楼梯台阶。   跟乐宛说话的时候也是站在台阶上丝毫没有一点下来的意思,看上去比下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子。   明瞅着这人来者不善, 乐宛也不愿意把脸送上去给人打。   索性装作没听到,继续跟陈百百说笑。   这个女同志刚才故意站的比别人都高, 想来也是心高气傲的类型。   看到乐宛理都不理自己, 气性更是上来了。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下台阶, 大喇喇的站在乐宛面前,满脸倨傲的问道:“我问你是不是乐宛, 你干嘛不回答我?”   乐宛还没说话, 乐梵倒是先接上了:“你问别人问题不先介绍你自己?你是谁啊我们还非得把你当盘菜?”   范红花被噎了这么一下,觉得对方就是故意的,让年纪不大的弟妹来故意下自己面子。   “你怎么说话呢?!没家教!”   乐宛有点恼了, 什么玩意儿还配来吼自己妹妹没家教?   “同志, 我妹妹说的话哪里有问题?你跟我素不相识,上来就高高在上的问我问题, 但是既没有称谓,也没有自我介绍。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回答你已经算是对你的尊重了。”   范红花被乐宛这文绉绉的话给堵的没脸,听到乐宛说不认识自己,更是怒火攻心。   “你不认识我?!”   乐宛表示没兴趣:“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   乐宛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已经在脸上挂上了“这是个神经病吧”的批语,一行人带着行李就往楼上走。   把暴跳如雷的范红花留在了身后。   等到上了楼, 乐宛这才开始问陈百百。   “这人是谁啊?很有名吗?”   陈百百也有点无奈:“乐同志,你是真的很不关心咱们行业内部的消息啊。”   说完就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乐宛去年出了名之后,很多报社里都把她的事迹给当做范例来鼓励内部人员。   范红花说起来要比乐宛的硬件条件好一些,她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那是这个年代很稀少的大学生呢。   毕业之后分配工作也不错,后来是她自己申请调到庐城报社去当记者的。   庐城是周边一个省的省会城市,跟这边的也比较近。   范红花刚到庐城的时候也没有多突出,后来则是做了几个报道,跟着就起了名声。说她报道写的好,跟乐宛那篇名动全国的报道媲美。   跟着就有好事者说了,乐宛跟范红花两个人,是行业里的两支花。正好一个在梧市,一个在庐城。   范红花嘴上说着不愿意跟被人放在一起比,但是心里到底是对乐宛很是在意。   这次的研讨会本来乐宛是不来的,毕竟过去的一年中间,乐宛基本上都拒绝了所有的报社相关的活动。谁知道临到开始的时候,吴元给这边的主办方打了电话,说是这次只有乐宛来。   范红花心里憋着一股子劲,非要在这次研讨会跟乐宛分出个上下高低。   在她心里,乐宛也定是如此,包括这次来参加会议的人也是。都想看她们在研讨会上各自有什么高招。   谁知道乐宛竟然说不认识她?!   有什么比你把别人当对手,别人却毫不在意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更让人泄气的呢?   乐宛:……   “你们真的太无聊了。”   竟然有空搞这种噱头。   什么两支花,什么比较不比较的,吃多了撑的慌可以往外吐一吐,为什么要整这种既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的东西。   陈百百显然是这“闲得无聊”的人中的一个。   “别这样说嘛,之前你可是被范红花的名声压着的。不知道谁说的,说你长的不好看,要不然断不能那时候自己一个人留在黑村子里。怕是觉得自己没有危险才留下的。听听,这传的话有多损。要不是我今天要是不是见到你本人,只怕是真的信了这种话呢。”   乐宛:“爱信就信吧。”做报道也要看颜值吗?这些人都多半沾点脑瘫。   知道了前因后果,乐宛也就不在乎了,把目光转移到眼前来。   这里的招待所虽然简陋些,但是毕竟是干部住的比较多,所以内部该有的东西都有。   乐宛从包袱里拿出来几张床单,把招待所的床单扯下来,换上自己的。几个小的也在帮忙,顺手都把自己的牙具摆出来,把自己的睡衣放在床头。   小茶壶都放在桌子上,拿着暖瓶去走廊上接热水回来。再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好。   陈百百看的目瞪口呆。   “你们这也太讲究了。”   乐宛一边铺床单一边回他:“能力范围之内,能过好一点就过的好一点嘛。”   这年头夸谁讲究可不是个好词,讲究代表着享乐,代表着浪费,代表着这人身上有小资产阶级的倾向。   乐宛知道陈百百没有坏心,就好好的跟他解释。   人的观念是需要扭转的,农村里也有即便贫困也要把屋子和衣服都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人啊。这不是讲究,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收拾完了床铺,眼看着天色也暗了。招待所里虽然也提供吃的,但是乐宛还是想要带弟弟妹妹们出去尝尝这个城市里的美食。   陈百百也忙了一天,乐宛不愿意再麻烦他。把陈百百送走,带着几个孩子去离招待所不远的国营饭店吃饭。   禹城这里吃面食为主,尤其是羊肉烩面,好多国营饭店都能做。   一个小砂锅里加羊汤煮开,把宽面剂子扯开放进砂锅,再加上各种煮熟的菜,像是粉丝黄花菜木耳,一锅烩,出来的面里加几滴香油,加上香菜上桌。   这年头里面一般还不放鹌鹑蛋,香油滴进去就像是给整碗面点上了眼珠子的一笔,拌开就是芝麻香油的味道。   热腾腾的一碗面上来,香味扑了人一脸。   跟服务员缠磨了一会儿,从后厨讨来一点羊油熬出来的辣子,加进面里,更是又香了几分。   羊油辣子比起普通的油泼辣子,辣椒的辣度要减一点,就算是嚼进嘴里的辣椒渣也是带着焦香味的,并不是很辣,但是叫人很难忘。   乐宛本来还担心弟弟妹妹们吃不惯,谁知道这些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里头的面不是纯白面,羊汤的味道也有点淡,但是就是香。冷冷的天气里,喝上这么一大碗的羊汤,再加上喷香的面条,吃完觉得手脚都暖了。   乐宛也很满足,她去过很多地方,发现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她本来以为自己吃过之后就会忘记,结果现在发现,这些美食的味道好像是带着基因,直接复刻进了记忆里。吃的时候你也许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是你总能想起上次吃的时候的感觉。   “真香!”   “姐,咱们明天能不能再来吃一顿?”   “我可以连着吃五天!”   “我可以连着吃一星期!”   ……   乐宛带上叽叽喳喳的几个孩子回了招待所,走之前特地跟饭店里的服务员说了一句。   “烩面很好吃,麻烦你帮我跟厨师说一声谢谢。”   寒夜渐深,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本来已经在准备下班的厨师,正在擦着手里的菜刀和案板。   他当了很多年的大厨,本来也是一把好手艺的,结果前些年日子变了。   新来的领导说了,不就是一条鱼,又是先腌,又是下油锅炸的,又是加糖加料的,最后出来一条鱼,也就是给一个客人吃。还不如直接切块,做成大锅菜,每个人都能吃一口。   至于口味嘛,倒是也没必要做的那么好,毕竟现在吃口肉都难。大家都不讲究的。   他一个厨子能怎么办?只能听从领导的,每天做的都是些炒菜,一样的流程,热锅下油,炒几下就出锅。日复一日,让他简直快要忘记自己是个厨子。   前头的服务员嘻嘻哈哈的进了后厨,也收拾了准备回家。   “对了,罗师傅,刚才那个要吃烩面的,临走之前给我说,说你做的烩面好吃。”   “看上去好像不是咱本地人,说话文绉绉的,还叫我给你说声谢谢呢。”   罗师傅擦案板的身影顿住,刚才那几碗烩面算是他为数不多现在还可以一展身手的东西了。   毕竟是禹城本地的美食,要是真的一刀切了不叫做,难免给外地来的领导留下坏印象。所以新领导说了,还是每天照常做一锅羊汤,有人点烩面了就做。   羊汤煮了一整天,味道肯定没有刚开始的时候浓。罗师傅激动的跑出去,想要找找刚才那桌客人。   他今天晚上的手艺没发挥好!明天一定要让这几个客人再来!他一定好好的给他们做一碗正宗的烩面!   ******   在乐宛几人享受美食的同时,梧市的家中却闪过了一个瘦小的黑影。   乐晓健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脸上特地找了煤灰涂黑。本来只是权宜之下的妥协,谁知道会有柳暗花明的瞬间。   神秘人说自己要一样东西,本来是把事情交给孙大满去办的。但是现在他觉得再多一重保险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乐晓健能办成事情,就把本来应该给孙大满的一千块钱给乐晓健。   有了这笔钱,别说是读完高中,哪怕就是毕业了也能给自己买个工位。往后就是正经的工人了,不用再下乡。   乐晓健本来害怕的心情也被这一千块钱给冲淡了,一千块钱!   有了这个钱,他就不必非要被乐大姑家领养了。省一点,他完全能在高中毕业之后给自己买到一个工人身份。   神秘人要的东西也很简单,说是要让他上乐宛家里来搜一搜,正好乐宛出差去了,家里那是连个狗都没有留的,他只要半夜进去大胆搜就行了。   乐晓健心里明白,这是个机会。乐建山还活着的时候他也去过老屋,旁边都是空荡荡的废墟,另一边住着的也是一个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太太。自己只要翻进院墙,想怎么搜就能怎么搜。   更不要提乐宛这一两年也发达了许多,就算是找不到神秘人要的东西,自己也能随手顺点什么。   转头就算是找小偷,没有证据,自己只要死不认账就行了。   正当他翻过乐宛家的院墙,摸着黑要进正屋的时候,边上照过来一束强光。   陈栋带着几个人坐在乐宛家黑漆漆的正屋里。   乐晓健不防还有人在屋子里,吓的慌不择路,连墙也不翻了,转头就直奔大门而去。   陈栋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人就上前把乐晓健架住,双手反剪。   正屋的灯光亮起,陈栋手里的小军刀拍了拍乐晓健的侧脸。   乐晓健还叫嚷着喊冤:“我没……”   陈栋不等他说完,直接就上手卸了他的下巴。   边上的人皱着眉头提醒他:“陈队,这样不合规矩。”   按理说,就算是特殊部门办事,也没有这样上来就卸了嫌疑人下巴的。更不要说刚才,明明应该是等着这人摸进屋子里,找了一圈之后再在门外设伏缉拿。   这样大喇喇的直接坐在屋里,不等抓到对方的物证就直接拿下。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根本就不符合规矩。   陈栋不以为然,让他进来找一圈?把乐宛家里给弄得乱七八糟的再逮?那后面乐宛家的东西能给赔偿?   陈栋毫不在意:“人已经拿下,咱们现在就走吧。”   别在乐宛家里多待了,赶紧的走吧。   一行人押着乐晓健离开。   等到陈栋等人走远,乐宛家的门边露出一个身影,他冷笑一声,轻巧的翻身上房。   进入屋子之后到处查看了一番,然后直接上了楼顶,这时候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明明应该是平整的地面,四角却各有一片突兀的水泥。跟原来的房顶颜色虽然相近,但能看出来不是一个时期的。   难道……   男人从兜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准备把四角翘起来看看。   还不等他动手,四周像是突然到了白昼。   十几支手电筒,围在四角的人们扯开身上的黑布钻了出来。   陈栋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你在找什么?”   正中央的男人被强光手电筒刺激的眼睛眯着,看向后面抱着手臂的陈栋。   陈栋看清了他的脸,但是丝毫都不意外。   “方工。” 第68章 交流会 归来   那深夜潜入乐宛家里的人, 可不就是印刷厂的生产车间主任方工?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方工左脸上标志性的白印子无所遁形。   看到自己已经无从逃跑,方工放下手里的匕首, 就势往地上一坐, 在十几支黑洞洞的木仓口下点上一支烟。   周围的人都严阵以待, 防备着他暴起伤人。但是没有陈栋下达命令, 所以都不敢妄动。   “你们是什么时候查到我的?”   陈栋并不答话,看着他抽掉一支烟, 就摆手让几个人上去。   临到末路,这人能问的不过也就是那几个问题罢了, 但是自己却没有义务给他一一解答。   等到终于听见“咔嚓”一声, 手铐上了方工的手腕的时候, 周围的人才暂且松懈了一点。   这样的人太难把握了,他尽心费力的找人办事, 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要这些没经过训练的人干成什么, 不过就是借由他们的出现试探一番罢了。   若是有人在盯着这个地方,那逮到人之后就会撤走,如果没有人盯着这个地方, 那自己也能等到次日再来一次。   结果碰上的人竟然能看穿, 这一招回马木仓让他彻底栽了。而且看对方的身手,显然这次来的不是什么诸如革委会一样的小喽啰, 而是能量颇大的特殊部门。   陈栋在看见方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为什么印刷厂着火乐建山竟然没跑出来,还有黄红星为什么会被人击毙,以及为什么文金钗被抓之后,这人竟然再也没有明面上的行动。   只怕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乐建山家里的东西肯定跟刺玫供出来的图有关。   也是可笑,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一张图, 竟然能折进去刺玫和这边扎根许久的线人。   陈栋挥挥手让人把方工带上准备撤离,这些人都是他临时让孙大炮调来的。既然牵扯到的事情跟梧市关系不大,自然也是得送到孙大炮那里陪着刺玫一块审。   黑夜中一行人坐上几辆军车离开,临走之前陈栋把乐宛家里的东西放好,门也关的牢牢的。这次他可能要离开的稍微久一点。   这时候天色已经泛白,陈栋坐在头车里出了会儿神。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回来了。   *****   乐宛这次到禹城开会的消息并不是很机密,很多报社行业的都对她很有兴趣。   她其实写过的报道不多,除开去年《梧市早报》的几则,后来她已经不太执笔写报道了。   再接着就是今年她作为笔者,出版了一本有关于地方先进人物的书,眼瞅着是要把自己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出版社上去了。   在这种时候,她却突然接受了禹城报社的邀请,来开这么一个会。不得不说让很多人想了许多,难道是她做过出版,觉得出版太难做了所以准备杀回来接着做报道吗?还是说听到了外界的有关于她跟范红花的比较,所以特地来给自己争一口气的?   反正不论如何,乐宛的到来让很多参会的人员都迫不及待。   说起来这个会议,参加的人员虽然不少,但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个省份的六家报社来。   乐宛代表的梧市报社,省城报社,还有禹城报社,庐城报社,以及另外两个省会城市的报社。   六家报社一共来了二十多人,多的还有携家带口的。   怎么说也是公费出来见世面,报社的工作人员家庭条件也都不至于很差。即便是家人的花销不包,很多人也愿意领着孩子出来见识见识。   禹城报社的领导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姓闫,看上去就很干练。   头一天这些人都陆陆续续的到齐了,闫主任就通知第二天开始开会。   禹城报社相对来讲比较大,院子里是四层楼高的小楼,另外一边是附带的印刷车间,单独占了一栋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窗座椅都有些陈旧。开会的场合就定在报社里的最大的办公室,因为考虑到这次是交流会,所以把所有的桌椅四面摆开,留出有黑板的一面墙壁。写着“禹城报社共同进步会”的大红纸贴在黑板的正上方。   各家报社的人员都挨个入座。   省城报社的人员来了两个,本来省城报社对乐宛是有点意见的。这事还要追溯到去年了,那时候乐宛做了知青的报道之后,省城报社就想要找到知青们再次进行报道。   虽说地点都知道了,但是毕竟知青们在当时就已经全都转移,剩下的村民也大多都被带走去调查了。   一时之间省城报社找不到知青们的行踪,打给当地要求采访也被拒绝。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乐宛头上,想着就算是采访不到知青,采访下乐宛也行,说不准还能采到一些内幕。谁知道梧市那边竟然也是斩钉截铁,乐宛连电话都没接,直接让吴元给拒了。   省报内部就有人不服气,就算是做出了一则轰动全国的报道,也不能就这样目中无人吧。好歹省报才是全省最大的报纸,《梧市早报》这样不给面子,可不就是穷人乍富,抖起来了。   后来两边也不多来往,《梧市早报》发展起来了之后,吴元培养的人更是什么都不讲究,完全不是拘泥于本地,只要能跑的地方他们就都敢去抢新闻。同样一则新闻,经常出现省报和《梧市早报》同日登出的情况。   同日登出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有好事者就把两家的报道放在一起对比。同时订阅省报和《梧市早报》的人也不少,毕竟省报还是有一些内部的通知和文件,这点是小报纸比不上的。但是碰到相同的报道,被人对比的滋味可不好受。   因为省报是大报纸,所以写的比《梧市早报》好那是应该的,不会有人单纯的去夸,但是一旦哪一则报道写的不客观不生动,风言风语就太让人不好受了。   所以,即便现在两家报社同时出席会议,省报的人也不跟乐宛坐一起。   乐宛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上级安排的会议,不过就是个同行之间的交流会。难道还要勉强自己去热脸贴个冷屁股吗?   会议说是三天,内容方面也是闫主任来把控,第一天就是大家互相说一说自己报社内部的流程和例子,第二天大家可以互相提一提建议,第三天就是针对一些提出来的问题说一说互相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和方法。   这种场合,梧市报社毕竟是小报社,其他五个都是省会城市的大报纸,所以乐宛就端着茶杯等着听。   压轴自己是压不了,她也不乐意当第一个出头的椽子。所以等到闫主任说完她就静静的坐着,半点没有踊跃争先的意思。   范红花咬了咬嘴唇,蠢蠢欲动着想举手。   乐宛昨天下了她的面子,自己今天就得给她个下马威。   她神奇什么呢!不就是一个小报社,瞎猫撞死耗子的做了个报道,连个大学都没有上过。凭什么对自己这样不尊重?   报社待久的人都有点油,这次来的人多半是副主任或者是报社内部某个部门的领导级别的,碰上这种场合都默不作声。   闫主任看见范红花似乎有些意动,就赶紧抓紧时机cue她,毕竟禹城报社肯定是要作为东道主压轴的。那第一个发言的报社就要开个好头,把气氛调动起来。   “我看范同志好像有什么话?要不咱们就从庐城报社开始吧。”   范红花旁边坐着的是她们报社的副主任,这人长的胖,满脸油光的,笑起来就是个眯眯眼。   赶紧佯装推辞:“在座的有很多都是前辈,我们范同志年纪还轻,怎么敢第一个呢?”   乐宛打了个哈欠,亏自己还以为来了能学到什么,这上来就打官腔的,多半是没戏。   范红花被乐宛无聊的样子给激怒了,不管不顾的直接接了话茬。   “我说就我说!”   她边上的主任使劲给她使眼色,她都当没看见。   迫不及待的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跨出去站到会议室的正中央。   “大家好,我是庐城报社的范红花。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庐城报社……”   “我们报社筹办于三二年,后来几经改制,目前……”   乐宛本来坐直了点,听了一会儿就乐了。   这姑娘多半是有点病,让你上来说怎么做报道的,你上来吹你们报社一通?不是乐宛鄙视她,这一圈的报社里,除了自己代表的梧市报社,其他家都是有很光辉的历史的。都是同一级别的报社,哪里分个什么上下高低。   估计多半是为了打击自己,但这上面有什么好找优越感的啊。   果然,还不等范红花吹完,就有别的报社出来说话了。这小年轻上来就这样搞,是看不起谁呢?   “我打断一下,范同志,咱们这次是内容方面的交流。我个人觉得报社的大小规模历史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说话的人也直,毕竟是做文字行业的,迂回的时候能把人气死,直白的时候也能跟把刀子一样直接。范红花虽然有名声,但是这次来的人里面有几个上岁数的人,都是很刻板的,自然不吃她那一套。   庐城报社的副主任一脑门的汗,赶紧喊范红花:“小范同志啊,咱们这个前言适当的缩减点,会议时间毕竟不长,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   范红花强装镇定:“不好意思,那我们就接着往下说吧。”   接下来的正题虽然没有多精彩,好歹也算是正常完成。范红花说了说自家报社的选题采访等步骤,草草鞠了个躬就下台了。   接下来几个报社也都开始发言,闫主任这个安排也算是合理。刚开始大家都不熟悉,不互相的先介绍介绍,这会议根本就没法开。   范红花揪着桌子上耷拉下来的流苏,心焦的不行。她刚才说的不算好,不知道乐宛能说成个什么样。   前面几个大报社说完,乐宛这才有点参加行业会的实感了,这里面有几位讲的很不错,不同地区的报社风格也很不一样。   轮到乐宛了,她一站出来,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之前那个流言说乐宛长的丑所以才敢留在黑村子里的话不少人都听过。都觉得她就算不丑,也不会像范红花一样的长相出色。但是现在一看,明明是跟范红花不相上下的。范红花还是特意打扮过的样子,若是乐宛也打扮一下,想来应该会比范红花更好看些。   乐宛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也不往中间站,直接在自己的座位上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开始讲起来梧市报社的发展。   她没有把重心放在报社的过去上,只是简单的说了梧市报社成立时间,剩下就从跟吴元等人一起开始跑新闻讲起。   “我们第一次的报道就是顺风公社的郑敏敏,当时到了顺风公社之后,我们先是去打扫了猪圈。这也是我们梧市报社做报道的一个原则。就是有些时候光是听受访者说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深入到她们的生活中去。作为笔者,光是口头上说几句辛苦,实际上你无法体会到人家的辛苦。写出来的文章干巴巴的自然不生动。就拿我们喂猪回去之后,我们的笔者就知道了喂猪的辛苦。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会做熏肉就可以像郑敏敏一样,看似只有台前的那些工作,但是幕后的工作也同样不简单。”   “还有后来我们去采访某位先进工人代表,除了采访他本人之外,还采访了他的家人和朋友,甚至还有厂里的工友和领导。这是我们做报道的第二个原则,那就是不要全然只在乎受访者一个人。我们都是没有办法脱离开社会和群众的,从群众中来,自然也要到群众中去……”   ……   乐宛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并不枯燥,中间还能穿插一点小小的笑料。让周围的人跟着哈哈大笑,每个事例的最后再做一个总结。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被她给带起来了,大家都乐呵呵的。   就算没人去看范红花,但范红花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她气急,乐宛这种人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张嘴能说的吗?能说就代表做得好报道吗?   “乐同志的话不敢苟同,咱们做报道的最重要是中正客观,按你说的来,咱们那些政策报道怎么做?”   范红花到底忍不下去,开口讥讽乐宛。   乐宛也不生气,反问她:“闫主任不是让大家说一说自己报社的情况吗?我们报社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说的中正客观我可以回答你。作为从业者,不预设立场,不引导受访者,多听多看,兼听则明。这难道就不是中正客观?至于你说的政策报道,很抱歉我们梧市报社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刚才也没有提过这方面吧?”   周围已经有人给乐宛说话了:“就是啊,今天不是大家各自说一说自己的情况吗?我看乐同志说的就很好嘛,很有借鉴意义。”   “政策报道刚才王同志说了啊,说的很全面。范同志你是没有好好听吗?”   “就是啊,我也觉得乐宛同志说的对我很有帮助。”   ……   范红花脸色更难看了,旁边的副主任拼命的拽她的衣袖。   太丢人了,今天一场会议丢了好几次的人。   闫主任赶紧出来打圆场:“好的,大家前面的发言都很精彩,接下来就由我们禹城报社来进一步的总结和介绍。”   ……   第一天的会议结束,乐宛跟边上几个报社的人都搭上了话,除了省报和庐城报社的范红花僵着脸走了,其他人都对乐宛的印象很好。   回到招待所,乐宛看到乐祖他们已经回来了。   自己毕竟要开三天的会,一直把几个孩子拘在招待所也不是个事。   反正乐祖也大了,剩下几个小的都机灵的很。乐宛索性把人都托给了陈百百,陈百百就带着他们到处玩去了。   看到乐宛回来,几个小的就迎上来。   “姐!我们今天去看电影了哦!”   “好大好大的幕布啊,我们坐在前面看的呢!”   “还吃了好吃的!”   “还照了相呢!”   ……   乐宛看他们一个个兴奋的脸,装作筋疲力尽倒在床上。   “唉,我今天可累死了,浑身酸疼。”   小五兴致勃勃的也爬上床:“我来给姐按按!”   小七也忧心的很:“姐,你哪里酸,我给你捶捶。”   两人装模作样的给乐宛敲背,乐梵拿出来今天买的东西给她看。   禹城这里也没什么特产,倒是供销社在卖一些梧市没有的小玩具,几个人还买了几个帽子。在街上吃到了好吃的烧饼,给乐宛也带了两个回来。   乐宛吃着好吃的烧饼,享受着弟妹的关爱,今天白天被范红花恶心的那几下不快就消失不见了。   说来她脾气一直都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很多时候看到垃圾人都想收拾下他们。范红花显然是把她当做假想敌了,虽然乐宛也不明白自己跟她又不是一个地方的,不知道比个什么劲。   招待所里同一楼层的另一个房间里,范红花跟副主任俩人正腻在一起。   副主任挺着个大胖肚子抱着范红花,油腻腻的跟她打商量。   “心肝儿,你说说你,何必非要跟乐宛争个高低?咱们那时候不是说了吗?你要进报社,想要最快出名的方法就是搭上一个出名的人。咱们现在目标已经达成了,你犯得着跟她过不去?”   范红花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推开副主任,赌气着把身子扭到另一边。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我什么地方比不上她了?我这一年也不是没有出过好报道,她就一年前写的那一篇报道,难道还能压我一辈子不成?我就是要跟她比,她凭什么被别人那么推崇?不就是解救了几个知青?你看她那个小身板,像是能解救知情的样子?说不好就是一个造假的。”   副主任不敢跟她呛声,心里只能暗暗嘀咕。怕是只有范红花的报道才是自己找人给她捉刀的。乐宛今天的表现看上去明显就是有着长时间的经验,不论是执笔还是去采访,她都能切入关键并且找到独特的视角。   哪里是范红花这个半吊子比得上的呢?   范红花越想越气:“本来就是,她就是一个高中生,就一张脸。你说她哪里来的经验能写出那样的文章,肯定是有人帮她的。不然她一个人怎么敢留在黑村子里。就是说的瞎话,仗着大家都不起疑,才把名声打出去的。”   范红花本身不能接受自己比乐宛差,现在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更来劲。   “就是的,《梧市早报》你之前听说过?还不就是吴元为了给报纸打名声才这样的。说不准就知青的事也是她给夸大了,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知青,或者根本就没有那件事。不过就是她知道了知青们的事情之后才仗着知道点内情给自己塑造出来的形象!”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副主任倒是不这样认为,颇为无奈的劝她:“你看你,越想越左了。她要是能知道内部消息,那还留在梧市报社?早就被省报给挖去了吧。再说她那个报道确实写的足够出色。”   范红花哪里听得下去,副主任的维护更是让她气的眼前发黑。   “好哇,我就知道你对她有兴趣。要不然你凭什么给她说话?你看她长的好看又年轻,所以想要甩掉我是吗?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   副主任脸色不好看起来。   他跟范红花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之前范红花调到报社来,自己跟她越走越近。范红花这个人,说好听点叫性情中人,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情绪不稳定。   她跟自己这种关系,按理说是要藏着掖着的,但她就是有一种非要暗搓搓炫耀的感觉。弄得他平日里根本就不敢在报社内部跟她有什么来往。   两个人也只能趁这种出差的机会才能好好的亲热一番。   他家里是有老婆孩子的,而且他还是靠老婆的裙带起的家。自然是不能把婚外情带到面上来。   范红花这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不管,我就要压着乐宛!你不帮我就算了,我明天自己来。” 第69章 污蔑 (一更)   范红花小时候家里很是穷困过一段时间, 说是穷的吃不上饭一点都不夸张,七岁前头她就没有吃饱过。就算家里有点什么东西,她作为老大也是要忍着让着几个弟弟。   后来是村里的老师看她脑子还算灵光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跟着读书识字, 就算是这样, 范红花也是需要每天起个大早帮家里收拾完里里外外才能去上学的。   范红花读了几年书, 钱倒是没有怎么花, 毕竟乡下小学也不需要什么耗费。   渐渐的,她长大了, 摆在眼前的也只剩下一条路。村里根本就没有女娃接着往上读初中的先例,多半都是认得几个字, 后头就是帮爹娘照看家里, 到了年纪就嫁出去操持家务。   范红花又是哭又是求, 她爹娘都是一句话,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就在家里过活?   最后还是村里看她实在可怜, 给她一个推荐名额, 她老师又给她凑了几块钱,让她去公社上了初中。   这一路范红花上学上的不容易,慢慢的心态就变得格外不同。   到了推荐高中的时候, 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进了一个公社干部的屋子, 再出来就有了后三年的学费和推荐资格。   等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范红花更是驾轻就熟。因为她好歹也是个高中毕业生, 家里本来觉得她读书是费钱,但是等到她毕业时候才发现,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儿也要比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儿好多了。   范红花挑拣了一番,但没有如爹娘的心愿。而是跟出身最好的某个干部的儿子谈起了“恋爱”。   这年头都是城市人搞这些弯弯绕,乡下的小伙子哪里知道赶这种洋气。但是范红花格外的会哄人,转头就把他给哄的没脾气了。   范红花也因此顺利的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推荐资格。   上大学的时候是范红花最幸福的时光, 有人支持着自己光鲜的生活,她还凭借着一张脸在学校里到处都吃得开。本来她还有的几分勤奋,在大学里更是消磨的半点不剩。   等到工农兵大学毕业的时候,范红花又故技重施,早早的给自己做好了打算。   按照毕业之后的分配走?她才不愿意!她是公社推荐上来的大学生,等到毕业之后就算是干部身份也是要回到农村去当干部的。   这跟范红花的设想并不一样,她要的是留在城里当人上人。   自从她上了大学,家里的父母都开始巴结她,偶尔一次回家也是被弟弟们环绕着。   干部儿子也不停的催着她回去结婚,这边她又搭上了庐城报社的副主任。   总而言之,范红花的人生是靠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来实现的。   副主任也对她够意思,不仅帮她进了报社,还找人给她捉刀,更是一手运作,把她包装成为跟乐宛齐名的报社一枝花。   范红花被捧成习惯了,不能忍受一点的质疑。每次被人质疑的时候,都会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上学的情景。   她穿的破破烂烂,被同学们笑话。有的男同学皮一点的,更是说她长的像只大青蛙。   面对乐宛的时候,她就如同被人推在了阳光底下,大大的烈日不停的烤着她,让她满心焦灼。   第二天的会议也开的顺利,范红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跟昨天的自己很不一样。   她打扮的好看,自然也能得到别人更多的宽容。   谁想来开个会遇到个刺头呢?大家都很默契的不提昨天的那点不顺利。   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一行人说说笑笑准备下楼回招待所。   范红花一改昨天对乐宛的横挑鼻子竖挑眼,满脸堆笑的上来要挽住乐宛的胳膊。   “乐同志,昨天是我脾气太直,你这么大度,肯定不与我计较吧。”   乐宛不动声色的避开她,就算没有昨天那点事,这人的性格也不讨她喜欢。   “计较不计较的也都过去了,不用多说。”   范红花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接着锲而不舍的紧跟着乐宛。   “乐同志你是从梧市来的吧,我听说……”   接着就是一路的叽叽喳喳。   周围的人刚开始还觉得又些奇怪,后来也不说什么了。   毕竟范红花已经给了台阶,倒是乐宛,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这气性也是够大。这一路光看范红花追着她赔笑脸了,她倒是一言不发,看上去很是不好相处。   乐宛这时候也看出来范红花有古怪了。   纵然是跟范红花接触不多,但是她也能感觉出来范红花有一种特别强的自尊心,说好听点是要强,说难听点就是心眼小。   她能这样赔笑脸?   乐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不想多搭理她。   一行人走到招待所楼下的时候,范红花脸上的神情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一声暴喝响起:“你个贱人!占了我的光才写出来好文章,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幸亏我找到这里,不然你还有避着我到什么时候!”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站在招待所门前,像是等待了许久。   他看上去岁数偏大,脸上是又黑又深的沟壑,一看就是在长年累月干活的人。   咧着一口大黄牙,看见一群人过来就不管不顾站在门前破口大骂。   乐宛看着喜色藏不住的范红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不过就是找个人来污一污自己的名声,把自己踩下去,她就能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嘛。   这人站在门口大闹,但是没胆子上来撕扯,想来也是看这群人都穿的好,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范红花吃惊的捂住嘴巴,眼里是闪烁的恶意。   “天呐,乐宛同志,这人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靠这人的帮忙才写出来的文章吗?”   乐宛本来不想多跟这种人费口舌,毕竟这种低级的手段,只要自己把人给扣了,再审一审,就能真相大白。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她老是有点心神不宁的。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纵然是相信陈栋的能力,但是有的时候也不能完全的预测事情的吉凶。   难得她的心里烦躁,看见范红花这副绿茶做派,她也来了兴致想要跟她飚一把演技。   她也装作吃惊的捂住嘴巴。   “啊?怎么说的?这人说的不是你吗?范同志?”   范红花看她一言一行都是在模仿自己,就连捂嘴的手势都跟自己如出一辙,看上去滑稽的很。心里更是发恨,这要是不能把乐宛一把钉死,自己往后就不用在报社里混了。   “怎么说呢乐宛,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侮辱我!这人明明说的就是你!”   乐宛也做出一副跟她一样的表情,满脸受伤。   “范同志,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就这样给我定罪啊,这人明明没有说是谁,为什么你非要把这个帽子扣到我头上呢?”   边上的人都看呆了,本来范红花的一嗓子几乎就让周围人先入为主了,认为乐宛确实是有问题。即便没有问题,那也是跟乐宛有关系的人和事。   谁知道乐宛现在不承认,非说是范红花的锅。   众所周知,一旦两方都不承认,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质疑这个来找事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内情了。   “这位同志,你来说一说,你找的人到底是谁?”   “就是啊,我们这里的女同志可不止一个,你上来就破口大骂的,不说清楚可是让我们都跟着坏名声的。”   这个土老帽能知道什么?   他就是个老农民,进城来也就是找亲戚打打秋风的老混子。   昨天范红花非要闹,副主任不应承她,她就自己跑出去随便拉来的一个人。   允诺了十块钱和一身好衣裳,就这衣裳还是范红花拿的副主任的呢!   范红花本来就不指望这人能说出来什么,毕竟就是在大街上拉来的一个人,说的越多越容易出错。所以范红花只交代了几句,让他只用出来把这几句话给钉死。   剩下的都是范红花来做就行了。   所以这个人到现在也只能翻来覆去的骂这几句。   “个贱人,都是她。她从我嘴里套话,她让我把村里的情况都说了。”、   “她还说要给我当媳妇,结果都是假的。”   “她骗我,她还避着不见我”   ……   乐宛没好气的抬眼看他:“你这么能耐,你是哪里来的?”   “村里的吧?出来有没有介绍信?介绍信拿出来叫我们看看?这样凭空污蔑别人的,判你三年都是轻的。”   这人有点被吓到,又想到许诺的十块钱,跟着就自由发挥了几句。   “嘿嘿,你这个小娘皮,长的倒还是不错。大屁股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句话一出,范红花就知道坏事了。   她给这个人按的人设是个干部,说的是被乐宛蒙蔽,帮她写了文章的干部。   这一口脏话出来,是个人都要怀疑他的来路。   瞬间,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已经有人窃窃私语着让去找民兵过来了。   乐宛正准备说话呢,边上传来乐梵的声音。   “你他妈再说我姐一句试试?” 第70章 狗男女 (二更)   乐宛转头就看见乐祖乐梵乐果带着三个小的站在不远处, 想来是到了点下来接她的。   乐梵嘴里不饶人,上来就是一顿输出。   “瞅你长的这个挫样,还装什么?操着你们禹城的口音倒是来给我们扣帽子。”   “泼脏水泼的熟练, 前头的话是有人教你的吧, 就凭你知道个屁的写文章, 怕是字都不认识几个!”   ……   乐祖冷着脸, 转头就从兜里拿出来照相机,趁着男人不注意就给他照了一张。   小五小六几个也气的不行, 小五下楼时候手里还拿着给乐宛带的大烧饼,怕烧饼凉还用一个油纸包包着。   烧饼不能用来扔人, 毕竟是粮食, 小五直接把烧饼叼进嘴里, 油纸包揉成一团扔出去,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打洗你!骗纸!”   小七长大许多, 已经不像原先那样怕人了, 抓着小六的手也跟着翻来覆去的骂坏蛋。   几个孩子一加入,场面迅速就有些控制不住。   乐果趁着他们几个闹,跑回到招待所里找服务人员。   这年头能出来跑公务的都多少有点社会地位, 招待所也知道民兵怎么联系, 所以一个电话打出去,那边就说马上派人过来。   范红花倒是想把场面控制住, 再把话语权拿回来。   但是几个小孩一出现,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一张嘴对上好几张嘴,里面有乐梵这样的纯输出型,还有几个小的在那里胡搅蛮缠。大的那个一边盯着不让这个男人跑了,一边还在拍照片。   范红花筋疲力尽,她怎么就没把乐宛这几个弟妹给算进去呢?!   这几个小的完全不是按照规矩来啊。   一同参加会议的报业同仁们这才醒过神来, 觉得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男人十有八九是有问题。更机灵一点的甚至直觉到这次的事情说不准跟范红花有关系。   没见到刚才范红花那副巴不得赶紧把罪名扣在乐宛头上的样子吗?   几个人默默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围上去,避免这个男人逃跑。   范红花本来想要使眼色让这个男人先跑,但是明显这人已经慌了。   被人围着骂还不算什么,毕竟都是小孩子,但是乐祖拿出相机咔嚓咔嚓的拍个不停,着实让他害怕。   本来他准备拨开人群往外跑,谁知道周围的人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副主任本来见事情不好,就想赶紧的上去打圆场,但是乐宛的几个弟弟妹妹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眼看场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民兵终于来了。   几个民兵把人群分开,又细细询问了事情的起因。   副主任赶紧挤到最前面,话里话外都是打着大事化小的主意。   “就是一点小纠纷,这个人脑子不好,不知道怎么回事跑来这里破口大骂的,引起了一点点的小误会。”   他也知道现在不能深究,若是越挖越深,免不了就牵扯上范红花了。虽然捧范红花是他的私心,但是从大面上来看,范红花也是他们庐城报社的一面招牌啊。   范红花的名声臭了,他们报社又能沾上什么好?   乐宛不得不佩服这人说瞎话的能耐,要是说这个人是神经病,那自然回过头就能把事情都栽到这人头上了。   副主任话语中暗含威胁:“你说你这个神经病!哪里不好混你跑到这里来!给我们闹了个多大的误会啊,还不赶紧走!等着被抓起来吃木仓子吗?”   这就想走?   乐宛:“那可不行,这人是不是神经病还有的说呢,这要是放走了,往后我身上的脏水可就说不清了。”   可不是,现在要是这人走了,事情没有分辨明白,回过头这里参加会议的人回去不会说什么,难保范红花不会在外面污蔑自己。毕竟没有个定论,是非对错也全凭看客的一张嘴。   副主任叫苦,给乐宛赔好话:“乐同志,你看他这个样子,十有八九就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刚才他也没指着你骂,说不准就是被哪个女同志伤了心,所以才不正常的。你又何必跟他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过不去呢?”   这被押着的人也醒过来神了,晓得装傻才是通关的秘籍。   故意装作口歪眼斜,嘴里赫赫怪笑着,一串的脏话骂出来。   “臭表子,烂破鞋!不要我了跟着别的男人跑!”   “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你的丑恶嘴脸公布出去哈哈哈哈。”   “贱货……”   ……   这人吃了大亏,但又改不了那张嘴的毛病,看见女的就想骂两句占便宜。他在农村也是个好逸恶劳的,一直说不上老婆,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穿得好还有工作的小娘皮。   副主任暗道不好,本来乐宛看上去就是个不吃亏的主,这时候还去挑衅她,怕不是找死。   果然,乐宛还没说什么呢,乐梵几个人就来气了。   乐祖这一年多以来越来越能独当一面,直接对着民兵说:“我们要报案,这个人污蔑我姐姐,我觉得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背后的人。”   乐梵则是冷笑:“照片也有了,大不了我就出钱在报纸上登你的照片,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个认识你的人。”   副主任满头大汗:“这又是何必!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啊!”   乐果平静的说:“怎么不算大事?要是这人污蔑的是刚才那位跳的高的范红花同志,只怕你现在不是这副嘴脸吧。再说,这件事跟你关系也不大,你这样上心为这个人开拓,莫不是……”   范红花已经吓的躲在一边了,她闯了祸,又不知道怎么收拾。只能悄悄的缩在人群的最后面。   副主任心里哀叹一声,这造假出来的就是造假的,比起乐宛,范红花真的是差了好几个档次。   最终民兵还是让人通知了公安过来,乐宛非要追究的话,那自然不归民兵管了,应该移交到公安那里。   公安把人带走,男人这会儿知道怕了,扯着嗓子喊冤,哪里还有刚才的无赖样子。   副主任僵着脸带着范红花上楼回房了,乐宛跟周围的人道了谢,也回了房间。   小五嘴里的大烧饼吃了一半,另一半不好意思给乐宛,左看右看只能塞进木着脸的六弟嘴里。   然后兴高采烈的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出不来了?”   乐梵白了他一眼:“想的倒是美,查身份要时间,再说脑子有没有毛病这种事谁说的好?要是他非要说自己是一阵一阵的,谁又能给他押到医院做检查?这种病只怕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毕竟是禹城的地界,他们也就是来待个四五天的,到时候一走,还能盯着查出来什么?那个副主任只要找找熟人拖个几天,把他们一家拖走了就好办了。   乐宛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程序肯定不能走那么快,能把人送进去待几天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小六抿了嘴唇,不发一言。   第二天一大早,乐宛起床就没有看见小六,问小五也说不知道,只知道六弟一早起床就换了衣服出去了。   可把乐宛吓的不轻,人生地不熟的,别出了事才好。就算小六早熟,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一个力气大点的人捂着嘴就能给抱走。   正准备几个人出门去分头找的时候,小六回来了。   带着一团寒气进了门,手上还抱了个半大的铝锅。颇为困惑的看着着急忙慌的姐姐哥哥们。   乐宛放下心又免不了有些生气:“你上哪儿去了?!”   小六抱着铝锅轻声说道:“我昨天定的胡辣汤啊,大师傅说了单独给咱们做一锅,让我早上去拿。”   乐宛这几天忙着开会,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吃烩面上瘾,已经连着好几天去光顾罗大师傅。   罗大师傅也喜欢这几个孩子,都长的一条好舌头,晓得吃好的。别人吃东西就知道里头搁了肉搁了菜,这几个孩子倒是能说出点一二三四来。   知道他们要不了几天就要走,罗大师傅索性给他们单独做了一锅正宗胡辣汤。   褐色的汤冒着香味,里头放了木耳面筋黄花菜,夹杂着胡椒的味道,早上喝一碗,整个人都暖和了。   乐宛盛了胡辣汤喝,依旧叮嘱他:“下次出去要跟人说,不能再这样一个人谁也不交代就出去了,知道吗?”   小六点了点头,乖乖的样子让乐宛又心软了。   唉,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三天的会议庐城报社只有范红花一个人出席,副主任不知道是出去跑关系了,还是不好意思出面来接受大家的质疑,索性没有参加。   下午的会议结束的早,乐宛这次也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到底还算是有收获。再加上自己这次是请了五天的假出来,剩下的时间还能出去再转转。一时间心情颇好。   几个报社的参会人员都互相留了电话,有几个还做了名片的,也互相留了名片约好往后多交流。   到了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闹的声音。   “好哇,你说是来开会,结果就是来这样开会的?!”   “常二良,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我在家给你养孩子养爹妈的,你倒是在外头给我养女人!”   “来人啊,打破鞋了啊!”   乐梵是个爱凑热闹的,出去看了一会儿,进来就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该!姐,你猜外头是谁?是昨天给你为难的那个副主任!他老婆找来了,说是他跟那个妖妖娆娆的女同事扯不清,现在正在外面闹呢!”   乐宛也吃了一惊,想起副主任的长相,明显反胃了一下,范红花是真不挑啊。   门一开,外头的声音就更清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扯着嗓子骂,里头还夹杂着范红花呜呜的哭声和副主任苍白的辩解。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刚刚好,参加完会议的人最早走的也是明天的车,这会儿都吃完了饭在屋里歇着。副主任的老婆闹的声音又大,很多人都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   没人上去劝架,副主任年纪都不小了,还在外头这么明目张胆,开会都敢带着范红花一起。范红花眼看着是个好同志,怎么能干出这样破坏人家家庭的事。   乐宛知道个大概就不愿意让弟弟妹妹去围着看,打小三这样的事有什么可看的?要是原配脑子清楚点,就两个一块打,渣男小三一人一半的锅。要是脑子不清楚的,光打小三不打渣男,那围观也是把自己气个半死。   但是好奇怪,平白无故的,副主任的老婆怎么知道自己老公出轨了?这俩人敢光明正大的一起来开会,可见是对自己的保密能力很有信心。怎么能隔着这么远被发现了?   这边乐宛拘着弟妹不许出去看,那头的范红花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哪里还有一点美女的样子?   她晕晕乎乎的被常二良的老婆按在地上,左右开弓抽了好几个嘴巴子。   她倒是想要捂着脸,但是常二良的老婆长的五大三粗,哪里是她那点力气能撑住的?   更不要说常二亮个怂货在一边干看着,半点不敢上前。   常二亮的媳妇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接着打,常二良也被她打的抱头鼠窜。   看着躲躲藏藏的常二亮,他媳妇真是恨自己当年瞎了眼。这么个大腹便便又窝囊的男人,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常二良,你借我家的势起来的。这些年我也够对得起你,给你生儿育女,还把你爹娘给接到城里来奉养。我既然做过就不后悔,但是你也别想再把我当冤大头。”   “回去就离婚,孩子归我,房子归我。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上你单位给你闹一闹。还有这个破鞋,你要是不给她开除了,我就往上举报。老娘就算是离婚,也不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第71章 回家 发现   常二良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年月的男女关系混乱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最关键的是他媳妇的爹还没退休呢,这要是让媳妇闹开, 自己能落到个什么好?   范红花半躺在地上, 脸上叫抓的几道红印子, 头发也让抓的乱七八糟。脸上本来还抹了粉, 这会儿也被汗沾的一块一块。泪痕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白印子,衣领叫扯开了, 露出里头藏着的一条小小的金链子。   常二良的媳妇眼尖,一把把金链子拽下来, 范红花哀嚎一声, 脖子上留下一线红痕。   “好你个常二良, 拿老娘的东西给破鞋!这是老娘家里的东西,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合着是叫你给偷了!”   范红花捂着脖子哀哀哭泣, 周围围观的人们悄悄的看着,心里都鄙夷的不行。   本来还觉得范红花也算个清秀佳人,现在看来也就是那样, 哭的鼻涕眼泪都流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半点的佳人影子。脸上也不知道是抹了多少粉, 这一块一块斑驳的粉堆在一起,看上去活像是得了病的人。   常二良这会儿也不敢再顾脸面了, 这要是不把媳妇给留住,他后头还能得着什么好?   “媳妇你听我说,是我意志不坚定,又碰上她勾引我!所以才犯了点小错。你放心,我心里还是把你当成第一位的,你也要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就算不看在咱们过去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 也还要看看咱们的孩子啊!你希望大丫二丫没有爸爸吗?”   范红花难以置信的盯着常二良,常二良看都不看她,依旧苦口婆心的跟媳妇认错。   “媳妇你听我说,我真的就是一时糊涂,求你给我个机会!你也不想让大丫二丫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吧!”   常二良心里清楚的很,像是范红花这样的,玩玩可以,但是要娶回去当老婆是万万不行的。娶老婆还是得跟自己媳妇一样,能顾家,能帮助自己,还能拿得出手。   范红花贴上来为的是什么他自己也清楚的很,听说范红花家里可是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她呢。都是逢场作戏,谁又能当真?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坑自己,故意趁这个机会让媳妇过来逮他。   想到孩子,常二良的媳妇心里一阵难受。她结婚这么多年就生了两个女儿,说是女儿贴心,但是到底被人说了不少闲话。这要是跟常二良离了婚,女儿们就没有爸爸了。流言蜚语她自己都能扛,但是孩子到底还小啊!   常二良看到她挣扎的脸色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离婚,怎么都可以。他太知道自己媳妇的死穴了,孩子就是最关键的。   “可笑,破坏婚姻背弃誓言的人不是你吗?这样三心二意的父亲,有了还不如没有。”   乐宛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眼里全是唾弃。   她把弟弟妹妹们赶去屋里玩,自己在门口听着。   常二良这种男人她见多了,自己明明是婚姻的受益者,在破坏了婚姻的基石之后还有脸将锅甩给女方。而且听话里的意思,这位副主任还是靠着老婆的裙带上位的,凤凰男还好意思找小三。然后占了所有好处就打算洗心革面回归家庭?   真是脸皮他妈给他轰出家门——不要脸皮了。   乐宛这一句话,并没有获得周围人的支持。毕竟是家务事,她一个外人站出来,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常二良更是来气:“管你什么事!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乐宛不搭理他,转头对着他媳妇说道:“你可想好了,出轨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就算是没有,你在以后的生活里还能信任他吗?夫妻之间连信任都没有,就别折磨孩子了。”   说完就转身关门,说几句是自己仗义执言,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她也不过就是看这个妇女脑子清楚,晓得罪魁祸首是常二良,也有当场喊破要离婚的决心,才多少劝一劝。   常二良这种凤凰男,在老婆面前折了面子,往后自然是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心里软弱的男人,一旦吃了软饭,就恨不得把软饭吃完再赶紧砸了锅,生怕自己微弱的自尊心得不到保护。   门外的常二良媳妇呆愣了一瞬,脑子里闪过的是自己婆婆整天撒泼打滚说要孙子的嘴脸,公公则是抽着旱烟动不动就愁眉苦脸,为了叫常二良能有个儿子,婆婆整日的给自己找偏方。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对不起他们常家。就连大丫二丫也被嫌弃。   现在想一想,自己凭什么过这样的生活?以她的学历,弄个工作不难。就算没工作,她娘家也能帮她把两个女儿养大。   做什么要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不说,女儿也受了委屈,自己头上还带着绿帽子。   刚才那个女同志说的不错,没有信任的婚姻怎么能走的长远。   自己本来给常二良全部的信任,结果他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扪心自问,就算是以后常二良变成一个二十四孝的好老公,自己就能完全信任他吗?   显然是不能的,往后他说要出差,自己就要多想,他说要加班,自己也要多想。天长日久,要么是两人分开,要么是她自己疯掉。   常二良媳妇越想越清楚,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现在被乐宛一语道破,就更坚定要离婚的想法。   常二良正想着说些什么把媳妇哄回来呢,只见他媳妇直接一脚踹上来,把他踹了个仰倒。   “离婚!”   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起身走了。   说是要离婚,那抢占先机就很重要。父亲到底是上了岁数,现在盯着干部的人也多。自己不能把他牵扯进来,不过就是一个离婚,她准备先回去找常二良的单位闹一通,他既然这样明目张胆,报社自然有人知道他的做派,等到把事情给钉死了,自己才能师出有名收拾他。   本来她还想留点余地,但是刚才看常二良对范红花的样子,她就不准备留了。范红花再怎么说也是女的,常二良自己要是不愿意范红花还能强了他?   结果一遇到事,常二良就赶紧撇清关系。如果自己原谅了常二良,那为了让自己安心,常二良肯定要把范红花打成个不道德的。自己跟常二良在一起这许多年,竟是没有看出来他这么心狠。   自己还能给他留余地?但凡给他一个口子,往后他翻身了还能放过自己?   常二良也不蠢,看见媳妇跑了,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留下了,赶紧追上去。追不追得到另说,可千万不能让媳妇回去闹。   前面还是剑拔弩张的撕逼场面,后面就只留了范红花一个人在走廊里流着掉不完的眼泪。   今天晚上本来是常二良带着她出去吃饭的,说是公安那边已经在找人打点了,明天去见下人就行。谁知道转过头就遇上常二良的媳妇在招待所门口守株待兔。   范红花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这可怎么办呢?常二良个没良心的,自从他媳妇找上来就再也没敢正眼看自己一眼。这俩人要是闹离婚,少不得得把她牵扯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城,难道就要这样背负骂名被人赶回乡下吗?这一年多以来,她都是吊着乡下的未婚夫,这要是把消息传回去,自己的人生就完了。   到底是谁给自己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绊子?是报社里的那几个女同志吗?还是说是常二良的竞争对手?   她神经质的咬着手指甲,脑子里全是乱飞的思绪,挨个猜着是谁跟自己过不去。   她倒是没有怀疑到乐宛头上,毕竟乐宛跟她也就是见面几天而已,就算是两边有冲突,那她怎么知道自己跟常二良的关系?还能准确通知给常二良的媳妇呢?   招待所里的人看到热闹散了,都意犹未尽的关门准备休息。   没有人站出来给范红花说话,也没有人去扶她一把。这样道德败坏的女同志,谁敢沾上她?   范红花哭了一场,又没有看客。只能自己站起来默默回屋。   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   深夜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爬起来,手里捏着个东西准备丢掉。   “啪嗒”,灯被按亮了。   乐祖抱着手臂,笑眯眯的看着穿着睡衣头发睡糟了的小六。   小六理都不理乐祖,把手里的纸片撕的碎的不能再碎,丢进厕所冲掉,转头就准备上床睡觉。   他跟二哥昨天晚上看到范红花跟常二良举止亲密了,本来不当回事,但是那个女的非要跟姐过不去,那就少不得给她个教训。   他就不信二哥看不出来,自己偷偷拿名片的时候二哥可是眼睁睁的看着的。早上自己起床去找地方打电话,同在一个屋里,小五睡得跟小猪一样就算了,二哥睡觉那么轻能不知道自己起来了?   乐宛还以为自己的二弟有多老实,其实二哥才是家里最会装的。   知道姐会对本分的小孩多点宽容,所以老是装的老实巴交的吃亏样子。   呵,二哥进农机厂能那么快就站稳脚跟,能是个没心眼的?   俩人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关上灯去睡觉了。   明天可还是要出去玩呢!   ******   次日一大早,乐宛就带上几个弟妹一块出去。   这次来她还有一件事。   来之前她问过了一些知情的人,知道乐建山的老师白鹤眉是禹城某个区的人,所以她这次准备带上几个孩子一块,一边转转禹城,一边找找看白鹤眉还有没有家人。到底是乐建山的老师,如果还有家人在世上,自己也好帮扶一二,算是全一全乐建山对老师的情谊。   白鹤眉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出身,乐宛按着地址找过去,那边已经是空无一人的大宅子了,门上还贴着封条。   “你们找谁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看他们朝屋子里张望,就过来问道。   乐宛赶紧解释:“我们是过来禹城开会的,我是个记者,走到这里刚好看到这栋房子,觉得很气派,所以想看看。”   老太太给她摆摆手:“气派啥啊,你可赶紧走吧,这地方不叫进去的。”   乐宛:“为啥不叫进?这里的人犯啥错误了?”   老太太闭口不言:“赶紧走赶紧走,反正就是不叫进。”   乐宛使了个眼色,乐梵手里提着刚才在街上买的几个苹果,全都塞进老太太手里。   乐梵嘴甜的很:“我们就是问问嘛,没说要进去。大娘你既然住这边,肯定知道很多内幕。”   老太太接了苹果也不好意思撵他们了,这年头城里人也缺水果吃呢,这么大这么红的苹果,可得好几块钱。   老太太把几个人带进自己家院子,这个院子离白家宅子不远,年头久了,里面免不了破破烂烂的。院墙都比别家的矮三寸,院子里有几个小马扎。   家里没有其他人,老太太就叫他们都坐下,这才开始讲这院子的来历。   “这封住的是白家,他家原先是这边有名的人家,富户不说,家里还习医。那几年说是他们家里人治死了人,又说是家里抄出来了东西,说法多的很,就是犯了事。一夜之间就都给关起来了。下监狱的下监狱,送劳改的送劳改。里头也空了。”   “头先几年还好,这几年老是半夜听见里头有声音,这边的人都不敢靠近,说是里头有问题。我们也不知道咋说,说出来吧怕叫人说我们思想有问题,不说吧晚上的声音又吓人。反正你们都不要去,小孩子尤其不要,说不好里头就有什么脏东西呢。”   乐宛有点懵,本来是打算来找找内幕的,怎么事情突然朝灵异方面去了?   “那您知道白家有多少人口吗?”   “这谁能不知道?说是家里都是单传,白家做的是救人事,跟下头人手里抢人,可不就是遭了忌讳,所以家里从上到下都是单传。”   再问多的,老太太就不知道了,乐宛也只能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她倒是有心进屋子里找一找,但是那么高的院墙,自己能不能上去还是问题呢。   既然都说了白家是单传,想来白鹤眉也没有兄弟姐妹,这一趟只怕是找不到什么有关的人了。   这头乐宛带着几个孩子到处走走看看,禹城没有什么出名的景点,倒是吃的东西很实在。   几个人吃完了饭才回到招待所,刚到招待所就看见两个公安在门口等着。   招待所的服务员看见乐宛就赶紧招手。   “这两位是来调查昨天的事的。”   乐宛有点意外,但想了想也能明白,常二良跑的早,没打点好关系,这边已经开始调查了。   既然公安都来了,乐宛自然知无不言。   两个公安里头有一个长的格外白的,边听边记。   另一个倒是跟乐宛沟通起来。   “那个男的已经承认了,说是有位女同志给了他十块钱让他来闹的。我们现在就是来核实一下,那名叫范红花的女同志我们已经在白天把她带回去了,顺带着我们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没什么特殊要求,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那根据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和涉案的金额,我们可能就是将两人拘留几天。”   乐宛心里早有准备,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范围也不大,只是拘留几天是正常的。   “我没有意见,咱们就按照规则来,规则怎么说就怎么办。”   公安本来做好了对方要胡搅蛮缠的准备,毕竟今天将那位范红花同志带回去的时候可是闹了好一会儿。范红花扯着嗓子哭,一边哭一边骂,中间还求饶,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工作,如果再加上案底,那真的是要全都保不住了。   但是没用,她当惯了菟丝花,离开男人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常二良走了,她根本不知道依靠谁。   白天也是窝在招待所,所以被逮了个正着。   范红花悔啊,要是自己早早的就走了,又牵扯到跨省,公安还能追到庐城去吗?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注定是栽了,栽在乐宛手里,里子面子都没了,工作也保不住。   乐宛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两个公安也就同意,转头就回去了。   这边乐宛也不至于傻到不知道这事是有人在帮自己。想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人家能这么迅速就破案?   陈百百手里拿着一兜子的油馍头来找乐宛。   乐宛跟他道谢,除了陈百百,自己在这里也不认识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陈百百帮她找了关系。   陈百百笑的很是开怀。   “小事一桩,不是我说,范红花这人是真的太不行了,我都听说了,说她诬赖你,还跟他们副主任有一腿。就这还好意思造势说跟你齐名,我气不过就让我爸帮忙找了人。嘿嘿,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可靠?”   乐宛看陈百百就跟看小五没区别,笑眯眯的回道:“可靠,就是再高点就好了。”   陈百百悲愤的扭过脸,他唯一短板就是身高了,再加上他长的像女孩子,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嘲笑这个。   乐宛看陈百百好像对禹城人头很熟的样子,状若无意的打听消息。   “哎,我们今天出去闲逛,在三七区那里看到一栋老房子,房子可气派。说是一户姓白的人家的,就是被封了,你知道这是咋回事不?”   陈百百有点异样的不自在:“你问这个干啥?”   乐宛:“好奇不行吗?咱们做这一行的,不得有新闻方面的敏感度?”   陈百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也没啥,就是犯了事被逮了,那时候乱的很。我也没办法说清楚为的是什么。就是知道白家人还不错,我小时候老是咳嗽发烧,就是找白家的老爷子给治好的。”   “倒是现在那边不太平,说是房子里有东西,你没事不要过去,那头没什么新闻点。”   乐宛点头应承了,看来白鹤眉是真的没有亲故在世上了啊。   禹城的事情一了,乐宛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准备回家。   上次时间紧,所以定的只有硬座,这次回去的时间宽松,乐玩索性定了四个卧铺。   来的时候就带了衣服和吃的,回去的时候乐宛买了不少特产。别的不说,禹城的吃食还是可以的。就是不好带,乐宛就买了些受放的,剩下还买了些特产放去A大的房子冰箱里。陈百百也送了些东西来,乐祖手里提了一大堆,艰难的上了火车。   火车都坐过了好几次,但是卧铺是几个孩子第一次坐,都稀奇的不得了,上上下下的看。在车厢里到处转悠,好在卧铺车厢比较宽松,一般不会出现硬座那边的乱糟糟的情况。   告别陈百百,乐宛也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约对方有空就去梧市找自己玩,到时候一定请他吃饭,陈百百也很不舍,乐宛长的好,性格也好。跟她相处不累,要不是乐宛看他太像姐姐看弟弟的慈爱,他说不好真要动一动心。   卧铺比硬座舒服太多,乐宛趁机在火车上给几个孩子都紧紧弦,出来玩是要开心,回去之后还是要抓紧时间学习。心思要是收不回来,下次就不带他们出来玩了。   几个小的都赶紧同意。   回到家之后,乐宛先是探头探脑的看了看隔壁,陈栋家门窗紧锁,没有人在家。   乐宛推开自己家门,看到院子里一片整齐,自己离开了五天,走之前因为太急,家里没有怎么仔细收拾,但现在看起来,明显是有人来细细打扫了一遍。   陈栋就像是曾经突然出现一样,现在又突然消失了。   乐宛觉得心里有点空。   这段时间她很少再去想原书中的情节,但陈栋的离开让她突然之间有了些患得患失的情绪。   如果……如果再次回来的不是陈栋,而是书里那个许襄国怎么办?   经历了这么多,她还能接受这个人是书里那个有些油腻的男主角吗?   乐梵几个人明显感觉到姐最近几天的心情不是很好,都很有眼色的缩了起来。   这一天乐宛空出了半天时间,跑到A大的房子里打游戏。   这也是她的习惯,打游戏能缓解她的焦虑情绪。   正兴致勃勃推塔的时候,手机里冒出一条消息。   “小乐,你能不能来一趟?之前你借展过来的书画里头发现了点东西,可能需要你来确认一下。” 第72章 秘密(一) (一更)   万青山有点抱歉的看着乐宛:“本来你刚把东西拿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 但是……”   乐宛将画作借展的时候就说的很明白,需要相关部门把这些图画进行修缮。   几个老专家修到一半就发现了,那四幅画作中间似乎有些人为改动的痕迹。因为涉及到画作本身的价值, 老专家详细研究了很长时间。前些日子才发现画作上面二次补充的痕迹进行完整的拓印之后, 恰好是一块完整的地图碎片。四幅画作拼接之后, 看上去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地图。   涉及到地图这种敏感的东西, 相关部门立刻就进行了研究,差一点就要对乐宛展开调查了。但是最终还是确定这幅图就是个宅子的地基图, 这才把图画的事情告诉万青山。   乐宛觉得心头怦怦的跳。   时间越久,她越清楚的知道, 乐建山的死亡只怕是有问题的, 还有上辈子弟弟妹妹们会那样倒霉, 以及家里这些文物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   这些都是疑点,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万青山把准备好的图递给她, 非常不好意思的问她是否要将展物收回。   乐宛接过这幅图, 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像是接过了秘密的钥匙。   “不用了,东西还是照旧展出吧, 有什么问题我再找您说。”   乐宛展开手里这幅图, 上面赫然就是一个地基图,看上去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地基, 中间有几个地方画着五角星。   万青山看她一脸不解,好心提醒她:“我们的研究人员说,这个可能是某个宅子里藏的东西的图,几个小年轻还开玩笑说是不是你们家里祖上留下了什么宝贝呢。”   乐宛忍住心里的惊奇:“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得拿回去问问家里的长辈。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   带上图回到家, 乐宛还在思索,这张画很显然是来自于白鹤眉了。   也就是说,这幅图很可能就是白家的老宅子。   但是乐宛又有些犹豫,上次去白家,虽然隔着院墙,但是显然白家的房子要比这个图小很多啊。怎么看也不像是图画上的样子。   正好这时候几个小孩子都放了学回来了。最近因为乐宛的心情一般,家里的饭一般都是乐果和乐梵做。   小的三个围着乐宛,悄悄的拿着眼角去看乐宛手里的东西。   突然,小六站定在乐宛身边,指了指图:“这个不就是我们去禹城找的那个老宅子吗?”   乐宛打了个激灵:“你怎么知道的?”   小六认真的指着图:“从这个地方折开,上半部分应该是地下,下半部分是地上。”   乐宛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她就觉得这张图的上下格局有点怪异,虽说是三进四合院,但是最上头的外院怎么看也不对。   要是把图给折起来就说的通了,这不是一个三进四合院,而应该是两进才对。   乐宛高兴的揉了揉小六的头发:“真棒!”   小六默默把乐宛推开,脸上却是忍不住的得意。   乐宛心里也有了点谱,如果说白鹤眉之前把文物托给父亲,那可能最终是保护这张图的吧。   那最后这些文物最有可能流落到谁那里去了?   乐宛揉着太阳穴想,这几幅图确实最有可能是落在乐建水一家手里。   但图里的内容……   不是她鄙视乐建水一家,从四幅古画里把图片提出来太难了。就是她自己,当初也是细细看过这几幅画,完全没有找到丝毫破绽。   那最后这些文物最好的结果是被后来入住的人给上交了,最差的结果就是一直埋在底下。   乐宛现在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要去把这些文物都给先收起来吗?   白鹤眉没有什么亲故,她也不晓得这些东西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而且就算是上交,这个时候也不是什么好时节。   乐宛揉着眉心,愁的眉毛都要掉了。   第二天上班时候都显得很没有精神,吴元看见她就戏谑她是不是被人给吸干了精神。   乐宛白了他一眼,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禹城。   就算是自己不动这些东西,也最起码去确定一下东西都放在哪里,有没有保存妥当吧。   乐宛现在说是出差要请假,但随着她自己做了出版社的主任,真正能管到她的人就一个吴元和毕厂长了。   说起来自己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要请假,乐宛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印刷厂去找毕厂长。   毕厂长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抽着烟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看到乐宛就如同看到了什么救星一般,左右张望了一圈,见没有人就把乐宛拉进办公室。   乐宛有点拿不准,毕厂长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的人,怎么这一会儿显得这么怪呢?   “乐宛啊,有个事情我苦恼很久了。思来想去还是想要问一问你……”   乐宛:“……您说。”   毕厂长丢了烟蒂,搓了搓脸颊,压低了声音。   “方工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他还能回来不?”   乐宛从禹城回来之后除了过来给许小慧谢星几个人送特产,还没具体了解过,听到这个话还很吃惊。   “方工怎么了?”   “你居然不知道?!不应该啊,陈栋不是你的人吗?”   乐宛:“……是我的,但是……”   “别但是了,就你请假之后第三天,方工就没来上班了。吓的我差点去贴告示找人。结果还不到晚上就接了陈栋的电话。他就跟我说方工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现在已经被秘密关押了。让我给找个借口圆过去。”   “我头先还不信,去方工家里看了,你猜怎么着?方工家里现在已经基本都空了,他的东西什么都不见了!”   “我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又没个人能问,所以才一直等着见到你了再问。方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能回来吗?”   乐宛心头大骇,方工被陈栋给弄走了?   如果说方工有问题,那乐建山的死亡……   乐宛随口搪塞:“我也不清楚,但是陈栋的确是有点来历,我劝您就按照陈栋说的做。”   如果是陈栋把人弄走,那方工大概率确实是有问题。   毕厂长颓丧在椅子上:“怎么可能?方工好歹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他能牵扯进什么事里啊?”   乐宛看他一副受打击的样子就多劝了劝:“这件事您还是不要多想了,陈栋是个有分寸的人,一般是不会乱抓人的。”   劝了毕厂长之后,乐宛觉得脑子越来越乱。   她仔细捋了捋事情的始末,纵然陈栋不说,也知道他干的事都是比较隐秘的。现在等于说是两边的事情掺杂在了一起,乐建山的死亡如果另有蹊跷,那方工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他为什么要害乐建山呢?难道是为了家里这点东西?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呢?   乐宛现在恨不得把陈栋提溜出来好好的问个清楚。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走一趟禹城,她有直觉,总觉得白家的房子里有古怪。如果不走一趟查清楚,她总是不甘心的。   事发紧急,乐宛索性也不定火车票了,直接跟吴元和毕厂长请了假,再跟家里的几个交代好,让他们好好守着家里。   顺带着跟蒋曼曼和吴元都打了个商量,让他们时常过来看看。   一切都准备好了,乐宛干脆的利用金手指从A大房子直接瞬移到禹城的火车站外。   上一次是她没有太留意,现在想了想,陈百百说起白家的时候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这次自己还是从陈百百那里找一找突破口吧。   *******   与意料之中的阴森幽暗不一样,陈栋这边是灯火通明的房子。   “那个姓方的还没说什么有用信息吗?”   “没有,嘴硬的跟什么似的。”   “奇了怪了,那个姓文的倒是该说的都说了,怎么姓方的这么嘴硬。”   “谁知道呢,还不能动手,只能问。真的太憋气了。”   陈栋坐在审讯室外头,手里捏着半根烟。   说来也是奇怪,这是他十一岁以来第一次出了梧市。   军车从梧市一直往外开,从外面的平原美景一直到看见辽阔苍茫的黄土地。   他不觉得新奇,只觉得疲惫,梧市曾经是他最想要逃开的地方,现在他却想要回去。   孙大炮人如其名,长的黑胖矮粗,老是喜欢给别人让烟。   “这次你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能给你爷爷的禁制放的再松一些。”   陈栋木着一张脸。   孙大炮挠了挠没毛的头顶:“别这样看我,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来着。今年风向有点变化,说不准你爷爷明年就能……”   本来这些也不应该透露,但是孙大炮看到陈栋稳稳当当的把人收拾了带回来,心态稳的比一些老队员都强,这不是想把人留在队伍里多几年嘛。   陈栋把手里的烟递还给他:“顺利的话?”   孙大炮努了努嘴:“那不是得看里头那个配合不配合吗?”   陈栋沉默了片刻,起身进了审讯室。 第73章 秘密(二) (二更)   方工一脸的平静, 明亮的灯光打在地面上,把他脸上的白色疤痕照的无所遁形。他斜靠在椅子上,前面是一个挡板, 两只手除了戴上手铐, 还各自被锁进一个圆洞里不能动弹。   “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   “我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   ……   审讯的人满脸焦躁, 对方油盐不进, 似乎没有软肋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不论如何变着花样的问题, 都一概不做回答。   陈栋拍了拍审讯人的肩膀:“我来。”   把整个房间清空之后,陈栋才坐下。   方工嘴角扯出来一个弧度, 就是这个人, 在灯光底下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的少年人, 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给识破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就盯上了自己。   陈栋盯着他的眼睛, 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之前是不是问我, 什么时候开始质疑你的吗?”   方工仰头看着上方的灯光:“是。”   “并没有很久,准确说是我去查了一件事,才对你起了疑心。”   “你还记得乐建山吗?”   方工的身子颤了一下, 又迅速恢复平静。   “前年乐建山被大火烧死, 我觉得还是有点奇怪,所以去查了下。”   “结果在医院那里找到了之前的病例, 上面下的定论是他因为冬天送医不及时导致的死亡。但是我看到他的死亡通知里却写着身上有外伤。乐建山一个工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外伤?”   “顺着这条线索,我就查到了印刷厂里有问题。乐建山十有八九是被人故意打伤,关在二楼导致的死亡。我在印刷厂认识的人不多,只能一个个排查,最后才查到你身上。”   方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天意吧。”   他本来是没有打算杀死乐建山的, 谁知道乐建山恰好撞上了他的私事,所以只能灭口。   陈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点都不管方工的反应。   “其实你不说也可以,有些事情我也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我想你是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乐建山的老师白鹤眉的事情,知道了乐建山手里有东西,也就是你跟刺玫说的那张图。我想这张图一定价值很高,高到让你直接动手废了你一直当棋子给你搂东西的黄红星。”   “后来你的打算应该是这样的吧,杀了乐建山,然后乐家几个小孩守不住,你就可以登堂入室拿到你想要的。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杀黄红星姑且可以看做你是怕他供出你,那你又为什么将图的事情上报呢?”   方工盯着头顶的灯,多好啊,明亮的灯光,总是让飞蛾往上不由自主的扑。   “我为什么不上报?我的心一直不在这里,你们不都清楚我是来自哪里的吗?”   陈栋摇了摇头:“这不符合常理,因为你在杀了黄红星之后,后面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搞定。你并不需要什么助手。就算是有东西需要弄走,你也完全可以等到把一切都拿到手的时候再通知,而不是这样急火火一旦有消息就通知出去。除非……”   方工完全不看陈栋,依旧盯着那盏灯光,强烈的光亮把他的眼睛刺的几乎要流出眼泪。   “你在等一个人,你在赌这个人会来。”   方工笑了出来,却是很温柔的笑容:“你知道我最烦什么人吗?”   “就是你这样的,明明说一说场面上的话就可以了,非要说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   陈栋笃定的说道:“让我来猜猜,这次派来的刺玫叫文金钗,显然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因为你自从确认了文金钗之后就再也没有帮助过她,你明知道乐宛跟乐建水家有矛盾,文金钗去找赵丽娟是不可能接近乐宛的,但是你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掉坑也不帮忙。甚至你还误导她,说图可能是在她家的老宅里。怎么看你都不是想让她拿到东西的样子。”   “思来想去,你是在等十几年前的刺玫吧?怎么?指望她知道你立了大功,或者说是拿到了大宗的财宝,两个人可以双宿双飞?”   方工脸色已经变了,却依旧嘴硬:“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看来我说对了,你这次传信回去的私心大过了你本身的忠诚。你就是希望她看到消息,能够过来找你是吗?就算是乐宛的那张图你找到了,也会自己留下,你根本就没有上交的打算吧。”   方工依旧昂着头:“这位同志,你真的想的太多了。”   陈栋盯着他,眼神犹如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   “我劝你有什么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对岸就没有我们的人吗?你说如果把你意图串联刺玫,两人打算共同脱离的消息传递过去……”   方工脸色大变,声音艰涩:“跟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打算。”   “你觉得谁会相信?”   方工沉默不语。   陈栋也半点没有催促的意图,而是拿起桌面的笔录,把前面那些记录着无聊废话的页数撕去。   良久,方工才哑着嗓子:“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陈栋拿起笔开始写记录。   “你是怎么知道乐建山手里有东西的?”   “是乐建山的一个工友,他跟我说的是乐建山的老师下牛棚死了,之前那老师一看就特别富,乐建山跟他关系好,肯定分了东西。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少见,早几年有人挨批之前,就会把家里的东西散一散。因为藏在家里毕竟容易出问题,查出来的越多就被批的越狠。家里少两样还能好过些。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本来打算是给黄红星说的,但是后来又觉得乐建山这人不错,我探查一下自己弄了算了,黄红星下手一般比较狠。结果后面查的时候,我查到了白鹤眉的另外一个学生。那个学生骨头软,我三吓两吓他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他跟我说的是,白鹤眉不仅仅是给他们散了些文物黄金,还特地给乐建山了一样东西。他悄悄偷听了,说的是有很多不能运出来的东西,在老宅子里藏着,图给了乐建山。这些东西的价值难以估量。然后我就动了想法。”   ——   “那乐建山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他偷听到了我跟黄红星的对话,黄红星说不能留他。”   ——   “你为什么杀了黄红星?”   “其一当然是怕他招出我,二是因为……黄红星的文物没有查抄完,还有一批藏在我那里。”   ——   “文物呢?如果当初没有查出来,你准备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剩下的在我家的房子里,侧边房间的砖是空心的,都在里面。如果没有被查到的话,本来我是打算等黄红星倒台之后,拿着这些东西藏几年。过几年等风声放开,稍微自由点就带着这些离开。”   ……   等到陈栋问完,手里的本子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   他把笔递过去,松开了方工的一只手,方工拿着笔签了字,在上头盖了手印。   陈栋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调查到的乐宛家的图是假的,乐建山的东西也被黄红星给鼓捣走了。”   方工猛地抬头看陈栋,看到陈栋认真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对方不是说东西是假的,而是在口供上改掉了这一部分,现在只是通知自己。   “好的,我知道了,图是假的,文物已经上交了。”   陈栋拿着口供离开,就凭方工去乐宛家查不出来东西,那就说明乐宛大概是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如果把方工的口供如实的给出去,那乐宛少不了就被牵扯进来。   乐建山留下的东西要被充公还是小事,如果是那张图查不出来,肯定还要找乐宛的麻烦。   孙大炮是个能干事的,但是上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像是之前抄黄红星得来的文物,归属权就闹了好长的时间。   既然按照方工说的,白鹤眉剩下的文物都托给了乐建山,那么现在到往后,怎么也该是乐宛自己来决定这些文物的归属。   陈栋只不过是进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捏了厚厚一叠口供。   “给,这是关于这件事的始末,还有方工供出来的他知道的在各个省份安插的钉子。”   孙大炮抖着手接过来,事情始末倒还好说,能一下子拿到各个省份的钉子名单,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怎么撬开他的嘴的?!”   陈栋答非所问:“我爷爷的事情多久能办下来?”   纵然是这一年以来自己已经将爷爷接进城生活,但到底是多有不便。爷爷平时不能经常出门,多半时候就是在家里闲着。唯有隔壁几个小孩回家之后才会热闹一些。而且身体虽然好了些,但是眼睛依旧日复一日的严重,不知道好好治疗还有没有康复的机会。   孙大炮拍着他的胳膊:“肯定可以的,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一二五三这边走军区给你往上报,就算不给你爷爷平反,也要给办一个回城就医。”   陈栋点点头,只要能回城就医就行。现阶段还有孙大炮的人保护着爷爷,但到底不是正经医生。   在这样的山区里,星星总是格外的明亮,浩荡的天空中一湾星河。   陈栋心里想,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跟乐宛一起来看看这里的星河呢?   *****   乐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再看眼前的陈百百就觉得十分的来气。   这小子不知道吃了什么秤砣,非跟自己装疯卖傻。   “乐同志,你吃过街角那家大饭店的煎包没?贼好吃,早晨来几个,配上胡辣汤,绝配!中午也有,就是口味没有早上好……”   天气越来越冷,乐宛也穿的厚,她就是怕冷,一到冬天就恨不得窝起来过冬什么也不干。   “阿嚏!你别跟我扯这个,我问的是白家宅子到底怎么回事,陈百百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真的特别丑。”   陈百百十分丧气:“你干啥啊,老是问这个。”   “你先跟我说了我再跟你说!”   “不,你先说!”   “你先说!”   “你不说我就不说!”   “你先说我再说!”   ……   你来我往了一会儿,乐宛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被传染了幼稚病的小学鸡。   “行了陈百百,我说就我说。”   乐宛把手里的图拿出来,“喏,这就是我来调查的原因。”   陈百百看到图就一阵无语。   乐宛好心给他解释:“这就是我家里人给留的,我长辈跟白鹤眉老先生有点关系,我就是来查查这宅子里有……”   还不等说完,就只见陈百百从自己的脖子里扯出来一个吊坠。   说是吊坠,实际上就是一个镂空的小球。打开之后陈百百从里头捻出一个小团团,铺平展开。   赫然就是乐宛手里图的缩小版。   “你干嘛不早说?” 第74章 秘密(三) (三更)   陈百百一脸沉痛:“你早说我早就欢天喜地欢迎你了好不好?这几年你是不知道啊, 我爸可给我折腾死了……”   乐宛听陈百百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这才听明白。   原来他之前说的什么只是小时候让白老爷子治了一回发烧其实是撒谎,实际上是白家除了搞中医, 还颇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陈百百本身男生女相, 小时候又体弱多病, 都说不一定能把他给养住。那时候还没管这么严, 他爸妈带着他看了好些个大师都没好。   后来还是白家给管了一下,又开了药, 慢慢的才好起来。   所以陈百百跟白家的关系不说十分亲近,也可以算是来往多年了。   “那时候白家眼看着要出事, 迟早就要不行。他们家那个最小一辈的白鹤眉就找我爸, 说的是他安排好了, 但是家里有些重物拿不走,要放在老宅。但是又不敢放在面上, 只能藏起来。说是把家里这些托付给他最看重的一个学生了, 过了这几年等到不那么严了,他学生就能来拿。”   “谁能知道他学生就是你啊!”   乐宛听到这里就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傻?看年纪你觉得我是吗?我爸才是白老师的学生。别扯那些没用的,说重点。”   “然后就是给糊弄过去了, 没查出来。前几年我爸偷摸去瞅过, 说是那里面下雨,把地底给淹了点, 当然问题不大。就是这几年城里到了年纪没工作没下乡的那些小孩喜欢到处翻那些荒宅的院墙。所以我就生了个办法,在那宅子里放了几只猫,猫叫也吓人,再时不时往外放消息说那地儿不好,这才去的人少了些。”   乐宛更无语了:“你说那个地方闹鬼,那小孩们可不更起劲?”   陈百百自信满满:“不会的, 我爸偶尔会去住一晚上,悄悄的进去,再悄悄的出来,他们家有个特别隐秘的小门,是从底下进去的。一般没人知道。”   乐宛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感叹陈百百的爸也是够绝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也不害怕。   陈百百有点好奇:“你咋这时候就来了?我爸还说呢,说是这点东西我们还得看上个好几年。”   乐宛跟陈百百说了乐建山已经去世的消息。   “也是机缘巧合,我也是最近才找出来这张图,所以想过来看看。”   “对了,白家真的没有后人了吗?他们家那些被关起来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陈百百叹口气:“都上岁数了,白家年纪最大的那位,出事前一年就没了,后来是白爷爷跟他媳妇一块被抓去,岁数也上来了。白鹤眉你也知道,目前看应该就是没有人了。”   陈百百说着又苦恼了:“这些东西你现在要弄走吗?我虽然没去看过,但是我爸说了,都是特别特别沉的东西。”   乐宛也拿不准:“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陈百百点头,带乐宛回家去,他到底是不如他爸对宅子里熟悉,就算是去也是得让他爸帮忙。   陈百百家条件不错,住在大院里,但是这个大院显然跟工厂那种大院不一样。   乐宛一路走一路看,这里的人们都是各有各自的厨房卫生间,没有那种混住的混乱感。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挨家挨户都飘出香味。   陈百百扣响了其中一扇门:“爸!我回来了!”   陈父立刻过来应门:“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个……”   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里,不得了了。   自己家的猪终于学会拱白菜了!   这姑娘长的这么好,陈百百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追上的?   陈百百料想到他爸的反应,赶紧就凑到耳朵边上嘀嘀咕咕。   陈父这才调整好脸色,但是依旧很热情。   “来来来,赶紧进来。”   乐宛打了声招呼就进门了,陈百百的妈妈说是出去跑新闻了,不在家。   乐宛也不愿意多浪费时间,跟陈父寒暄了两句,三个人就趁着夜色悄悄出门了。   虽然是省会城市,但是到底是晚上了,街上的人也不多。   陈父压低着声音细细碎碎的介绍。   “那时候老白就说想捐出去,但是谁敢呢,正经捐出去的东西也不一定能留住。好多东西都说是不能要,烧的烧,毁的毁。老白心疼家里留下的这点东西。都是老祖宗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他家又是那种中医跟看相什么乱七八糟都沾一点的人家,家里藏书一大堆。什么古籍孤本更是多的不行,毁了可得心疼死。所以只能想办法,觉得留一点是一点。他本来想着是把东西都给自己一个靠得住的学生。后来又觉得光给一个人目标太大,所以散给好几个学生,家里搬不走的都藏好了,把地图弄了一份给我。说是要真的过些年没人来拿,就让我全捐了。”   “咳,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不瞒你说,我头一次去看的时候也觉得吓人,都是些大件,那沉的都没法说。还有一大堆的书,反正都是不好拿走的。你要是现在想要弄走,可是得麻烦的很。”   ……   乐宛本来还不以为意,就算是沉,又能多沉呢?左不过就是些古代的大摆件之类的。   陈父带着两人把自行车留在一个电影院门口,悄悄的步行到白家老宅。   白家的宅子在夜晚里看上去更是渗人,院墙高的可怕,看上去像是要扑下来压住人的可怕。   这个宅子一面临街,前面大门那边还住的有人家,后门这里也是荒了很久的宅子,所以并不担心被人发现。   陈父带着两人从后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一个荒废的地窖。看上去就是杂草丛生。陈父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地窖旁边的暗门,一拉就把暗门拉开了。   几个人手里拿着个手电筒,从底下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宅的里面了。   已经荒芜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杂草,看得出陈父应该是打扫过,杂草虽然多,但是很多都是浅浅的一层,没有直接长到膝盖往上的。   陈父点了一盏煤油灯,在黑暗中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乐宛还没怎么着呢,陈百百已经吓的牙齿打颤了。   “爸……爸,咱们往哪儿走?”   陈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刚说他有点出息呢,这又开始了。   “往里走,还有两个暗门,不过一个暗门在旱井里,你找个大石头砸一下就能砸开。就是砸开之后不好进,还有一个在屋子里,咱们进去找,在炕洞底下。”   乐宛跟着进去,这里的屋子早就空了,窗户也是早些年弄得什么纸窗户,大半夜的确实有些渗人。   几个人从炕洞里爬进去,顺着小洞只能弯着腰走,走上几十步就能看到一个地下挖出来的房间。   乐宛这时候终于明白了陈父说的所谓“沉的没法说”。   这一屋子竟然放的是青铜器!   还是那种大型的青铜器!   乐宛甚至看到几个看上去就重的不行的鼎。   陈父摸了摸最近的一个青铜器,叹息道:“这些东西,现在你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出去。都是年代特别久远的,就像这一个,老白跟我说是西周的,那边那个是汉朝的……”   乐宛搓了搓脸颊:“这我要先考虑下。”   这些东西弄走就很难,弄走之后的存放也会很难。   陈父表示理解,顺带着指了指里面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隔间:“那里头都是书。”   乐宛过去拿着油灯细细的翻看,书籍里面有一些已经因为保存不当出现了字迹模糊,还有些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了。   陈父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前几年老是下雨,这里的书就有点潮。我给罩了点东西也不行,还是有些书损坏了。”   乐宛发自内心的跟陈父说道:“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能留下这么多的东西,这些年一定是花费了很多的心力。   乐宛顷刻之间就有了决断:“这里已经损坏的书籍我要带走,毕竟再留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其他书籍我也会慢慢的转移,这里的环境不太适合保存。”   书籍的保存环境本来就苛刻,要是放在这里放的久了肯定是要受损。自己好歹还有金手指呢,带到万青山那里让他帮忙修缮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这些青铜器。”   “还是先放着,如果有不适合保存的时候我再把它们都转移掉。”   陈父听乐宛说的话也有些疑惑:“你怎么弄走呢?”   这么重,不把上面的地皮给揭了,怎么能把东西给运出去呢?   乐宛只好卖了个关子:“我在禹城有认识的人,能帮我把东西都保存好的。”   陈父虽然觉得不靠谱,但还是尊重了乐宛的想法。毕竟对他来说,本来也就是帮白家一个忙,只要把东西看好,安全的交给白鹤眉的学生就可以了。   乐宛再次道了谢,几个人分别抱着几本残破的书籍出了白宅。   眼看着时间也过了十二点,乐宛匆匆告别,并不准备在禹城多停留,而是直接带着书去了A大那边。   好好的休息了几个小时,乐宛赶在早上就给万青山去了电话。   “什么?你说还有一些书籍可以借展?”   乐宛驾轻就熟:“对,要求依旧是将书籍给修补完整,借展时间定在三年。” 第75章 归来 又是一年   乐宛翻阅了个大概, 知道里面的书籍大多都是些风水卦算,药学医理,中间掺杂着一些文学典籍。   可以说, 这些流传下来的文字学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书籍有的旧有的新, 乐宛也不*多做区分。自己拿出来纸笔登记了大概, 再给每本书前后拍了照片,就把这些书籍统统拿去给万青山。   万青山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外行人看这些书籍可能会觉得一般,没有超越之前《青囊书》的。但是放在内行人看来, 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孤本, 其中有几本的署名人物更是如雷贯耳。   “这……这都是无偿进行借展的吗?”   乐宛点点头, 也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铺垫。   “后面还会有一些,书籍居多, 到时候也可能要一并拿过来。要求跟以前类似, 借展时间不超过三年,可以给相关研究部门进行无偿的拓印。另外还有,这些书籍可以在经过研究之后删去不当的部分, 进行出版。对了, 我希望参与出版过程。”   这也是乐宛刚刚想到的一个部分。   说实在的,她自从占了原主的身体之后, 不论是印刷还是报社,都做的无比顺利。就是这个出版行业,每次想要开展工作的时候就觉得掣肘太多。   大环境的限制,以及人才的缺失,观念的不认同,甚至印刷技术的落后, 都让她的出版工作举步维艰。   昨晚上在拿到这些书籍之后,乐宛突然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既然她每天可以穿过来最多八个小时,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先开始做出版呢。   有这些现成的古籍在,自己完全可以从这里先入手。   在四十年后将这些书籍的前期工作做完,等到恢复高考并且放开限制之后,自己就可以第一时间将这些书籍进行出版。   乐宛想明白这些就打算在未来的几年将重心进行转移了,反正东方不亮西方亮,没必要自己非得死磕。   万青山虽然有些怀疑乐宛能不能应对这样的工作,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她是这些古书的所有者,想要参与到出版过程中来,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   乐宛跟万青山商量了一下细节,万青山毕竟是A大的老师,自然也是向着A大的。   这些书籍的出版工作肯定是要落到A大附带的出版社去,这也给乐宛行了个方便。   万青山说给她在出版社安排一个办公室,主要就是这些古书的出版,看乐宛能参与多少,大方向上可以按照她的要求来。   乐宛很满意,就算不署名也没关系。只要能把书出出来,那等到放开的时候,自己肯定就能做动作最快的人。   *****   乐宛在禹城耽搁了几天,终于把所有书籍都给转移到了A大。至于青铜器,乐宛本来想都给弄到A大的房子里去,但是这件事并不着急。青铜器太多太重,自己给转移走了,再过几年拿出来的时候怎么解释?   索性现在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还是放在白家宅子里。要是有问题的话,自己再去转移应该也来得及。   这些书一数,竟然是有两百多本。不论是数量,还是书籍的内容,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不少博物馆听说了这一批古籍,都来凑热闹问借展和巡展。还有其他各大高校,也是想要派研究团队来进行学习。万青山忙的连课都不带了,跟学校打了招呼专门处理这些事情。   他动作很快,没几天给乐宛在出版社安排了一个顾问的职位。   本来出版社里的人还担心乐宛是个外行,结果乐宛安排起事情来头头是道,甚至对于出版的流程都无比熟悉。   这下子就没有人再有什么话了,背靠A大,最不缺的就是各专业的学者。一群人围着拓本各种研究,一边研究一边往外发论文。   乐宛的生活重新忙碌了起来,不过最让她觉得幸福的还是A大这边是供暖的。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梧市没有暖气,每天早上她都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然后出发到报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脱了外头的大衣和围巾帽子,瞬移到A大的办公室去。忙完了再回来裹上大衣和围巾帽子回家去。   两边的一平均,乐宛基本上是一半一半的时间。一半时间是在忙古籍出版,一半是在忙梧市的印刷厂和报社。   转眼到了年底,已经是乐宛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年了。   陈栋和许爷爷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隔壁的房子大门上挂着锁,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开过了。   乐果今年初三,虽说这年头都是推荐上高中,但还是要考试的。所以乐果最近房间里的灯都一直亮到很晚。   乐梵还在初二浪浪荡荡的混,整天除了挣钱就是挣钱,书基本都是乐果逼着她读一点,倒是没有不及格过。   小五小六现在也小学二年级了,小七还在小学一年级待着,这三个小的倒是成绩都不错。乐宛平时省心不少。   乐祖的工作更稳定了,乐宛思来想去,还是又给他弄了点专业书回来。   毕竟她现在可是有整个A大的智囊团呢,乐宛找了几个老教师,问他们要了些曾经他们上学时候学的教材和一些同时期的外国专业书,统统拿给乐祖。   说起来,原先乐祖还跟着许爷爷学英文来着,后来许爷爷走了,乐祖没有拉下,乐宛早早给他准备了英文词典,他一个人也坚持每天学习着英文。   陈栋和许爷爷突然之间不见,也不见几个孩子追着自己问。乐宛还发现小五小六两个偷偷的去隔壁打扫卫生,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钥匙。   转眼间就又是过年了,乐宛两边都请了假,准备好好过年。   这一段时间她已经做完了两本书的出版,梧市这边印刷厂今年的效益也不错。   之前跟省城的印刷厂进行交换学习,固然是让印刷厂丢失了一部分的设计订单,但是好在报社这一年的发行做的不错,梧市的人越来越认可《梧市早报》的影响力,所以印刷厂的效益反而比去年好一些。   乐宛习惯于做年终的总结,盘点了一整年的收入,乐宛现在手里的积蓄在盖了房子之后又增加到了三百块。   乐宛现在的人头已经熟了,临近过年,不仅接到了陈百百从禹城寄过来的特产,还有印刷厂发的礼品,吴元也送来了从郑敏敏处订来的熏肉。   蒋曼曼送的最稀奇,说是家里有人在南方,送来了比较稀罕的几罐虾酱。   乐宛也不含糊,挨个给了回礼。   给陈百百寄去了几大包的熏肉和香肠,给吴元送了一条炸好的鱼,还给蒋曼曼弄来一件白色的羊绒毛衣。   年夜饭也是丰盛至极,糖醋鱼炸的鱼头翘起来,小烤炉里烤出来的鸭子也是喷香,再做个咖喱鸡块,最后上的是红烧大肘子。   配上虾仁饺子,一家子吃的捂着肚子。   “姐,你怎么不吃啊。”   “姐喜欢吃鱼尾巴,你看你把鱼尾巴都给吃完了!”   “这个咖喱是什么东西?怎么吃起来这么怪!”   “谁说怪了,我觉得挺好吃的,姐你快吃,要不小五一会儿就吃完了。”   乐宛甩了甩头,把脑子里没用的思绪甩掉。   “谁说我不吃了?我这是留着肚子等一会儿吃好吃的。”   小五已经吃撑了,听见乐宛说还有好吃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还有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乐宛把吃圆了的小五扶坐好:“一会儿就给你们露一手,给你们做一个蛋糕吃!”   乐宛把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她提前买了一大壶的牛奶,还有细砂糖,另外她还偷偷准备了吉利丁片。   单纯用鲜奶打发奶油是很难的,里面还需要加上点砂糖和吉利丁才好打发。乐宛给几个孩子分了工作,乐梵兴冲冲的带着三个小的去烤蛋糕胚了。   乐宛拿着乐祖前几天给她改良的打蛋器,拿着鲜奶开始打奶油。   不一会儿,小盆里的牛奶就膨胀起来,变得如同云朵一样松松软软。   等到乐梵几个抱着一个约六寸的小蛋糕出来时候,乐宛已经开始准备蛋糕上的装饰了。   她拿巧克力出来隔水融化,然后在洗干净的木板上把巧克力给做成各种造型。   最后的成果很讨几个孩子的喜欢,白生生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各种造型的巧克力。   虽然蛋糕不大,一人只能分到一小块,但是几个孩子都吃的很满足。   奶油绵长润滑的口感,配上里头松软的蛋糕,还有带着一点苦味的巧克力,成功俘获了几个小孩子的心。   小七拿勺子上上下下的刮干净自己的碟子。   满怀希望的看着乐宛:“姐,往后咱们每天都吃这个吧。”   乐宛拧了拧他的小脸蛋:“不可以。”   小七原先就挑食,这一年多以来逐渐显示出对甜食的偏爱,前几天都开始掉牙了,还不收敛。每天兜里都是各种糖果开大会。   乐宛不得不给他下了甜食禁止令,每天只有两颗糖的权限,再想多吃就只能问小六要。小六本来还蛮稳重,最近被要糖的小七逼得到处躲。   再加上小五本身也是个爱吃甜食的,兄弟三人的口粮都在小六兜里,所以小六最近是苦不堪言。上要防着偷偷拿糖的小五,下要不停躲着来要糖的小七。   小七听见乐宛的拒绝只能认命,姐一般说了就是改不了,就像自己的糖果大权,姐说给剥夺就给剥夺了。   吃完蛋糕一群人就围着听收音机,等到收音机里传来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之后,乐宛就笑眯眯的拿出来几个提前包好的红包。   按照上面的数字发,虽然说现在三个大的已经不太缺钱了,三个小的也没地方花钱,但是乐宛依旧觉得压岁钱是没有结婚的人都应该有的。   大的三个一人五块钱,小的三个一人一块钱。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乐宛现在都算是个富户了,而且比起同时代的其他人,乐宛还没有特别大的养家压力。   乐宛平时对几个弟弟妹妹也是有什么给什么,但即便如此,乐宛依旧不愿意让他们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看家里就知道了,虽然自行车有三辆,但是几个孩子都很爱惜,天气好的时候就把车子从上到下擦的干干净净的。家里的凳子坏了,也是乐祖找了几根铁丝箍了几遍接着用。就算是吃的喝的上面,也没见有谁会浪费粮食,都是吃多少拿多少。   拿到红包,几个小的开心的蹦起来,虽说姐平时也是每个月给他们一块钱的零花钱,但是这是压岁钱,拿一次抵得上一个月。   因为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所以几个孩子都对钱只有单纯的积攒欲望。大的三个不说,小五是攒了一块又一块,但是老是忘记藏在哪儿了,最后还得让小六帮忙找出来。   小六则是全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小七都是展平了夹在书里。   三个孩子都不约而同的觉得没地方花,姐经常的弄回来些玩具,都是些市面上很少见到的,有些文具二哥看看还能帮他们做出来更好的。书都是姐弄回来的,什么童话书神话书,还有什么画画的书,姐每次都弄回来一大摞,等到他们三个都看完了再给自己换。吃的就更不用说,这两年家里就没短过他们的吃喝,还时不时的有零食吃。除了各种糖果巧克力,还有辣条和豆干蜜饯。穿的都被三姐给包了,三姐现在忙着学习还能偷空给他们做几样好看的帽子呢。   这么一算,他们是真的没有地方花钱。   乐宛也知道自家这几个老实的很,拿了钱也都是给藏起来。本来她也想效法以后的家长给他们一人弄一个账户,但是现在好像没见几个小孩子开户头,乐宛也怕招人眼就没给他们办。   没有要拜年的对象,乐宛就索性早早的让他们都去睡了。过了十二点也算是守过夜了,何必真要熬个通宵呢?   等到几个孩子都睡下,乐宛披了衣服去院子里。   以前在福利院时候每年大年夜都是不关灯的,这也是习俗,要在门口亮两盏灯笼一直到天亮,算是对来年的美好期盼。   现在这时候不让这样干,乐宛就在门里点了两盏灯笼。今晚上突然下了点雪,风雪一吹,不知道灯笼灭了没灭。   乐宛走到门边,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咯吱咯吱踩着雪,似乎在靠近。   乐宛觉得心跳如鼓,她呆呆的站在门里,一动不动。   脚步声来到了门边,也跟着停住。   良久,乐宛才颤着声音问道:“是谁?”   门外停滞了一瞬,才似乎是带着笑意回道:“是我,许向国。” 第76章 再次离开 (一更)   新年的开始伴随着阳光, 昨晚上下的那一点小雪,现在已经不见踪影。地上显得更泥泞了一点,树梢上也是光秃秃的, 只有院墙上面积的一小点白色, 被太阳一晒就很快消失。   乐宛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对昨天的种种都有些恍如隔世。   陈栋, 哦不对,许向国, 他抹去了脸上的胎记,换了原先的发型和眉形。脸庞更像之前第一次见到他时候, 之前被刻意掩盖过去的锋利又重新出现。   他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出现的时候眉毛上还挂着白霜, 头发上头被热气蒸腾过又被雪水打湿,有几撮头发已经结上了冰。   乐宛拉开门的时候, 房檐下挂着的灯笼映照着许向国的脸, 显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某个雪国而来,通身都是寒气。   许向国脸上带着笑,是乐宛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那种如释重负。   看到乐宛的时候他动了动手指, 但又迅速的忍住, 像是不敢将冷气扑到她身上一样。   寂静的深夜里,乐宛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还不等她说话, 只见许向国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件,一股脑塞给她。   “这里面是我的全部,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我知道你我都有很多秘密,我不会苛求你把你的秘密全都告诉我,但是我的秘密我想要全部告诉你。”   “乐宛,我喜欢你。”   乐宛不知道拿什么来面对这样的赤诚热烈, 呆呆木木的接过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屋檐下的雪花刚才被乐宛开门的动作震的掉下来几星,许向国伸手拂去。   “早点休息,新年快乐。”   许向国转身,乐宛听见自己急促的声音追上去。   “你去哪儿?”   告白之后就走吗?这样她明天醒过来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吧。   许向国认认真真的给她交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去接爷爷回来。”   “你放心,我以后去哪儿都会跟你说的。”   想到昨夜种种,乐宛都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了。   至于那些藏着许向国秘密的文件,她也没有来得及翻。   两世为人,她不是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表白,但是许向国是个例外。   只要想到要拒绝他,乐宛就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想要拒绝。   乐宛翻身坐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把文件都拿出来翻看。   虽说文件多,但是里面多的是引用的案卷。   乐宛越看越吃惊,许向国调查的文物案竟然跟自己查到的白家的事情掺杂在了一起。   料想方工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就是白家的这批宝贝了,只是她还不知道后面竟然还有乐妙妙和乐晓健的事。   说起来乐晓健也是个见风就倒的,许向国撬开方工的嘴之后,乐晓健那边也传来了招供的消息。   只是乐晓健的供词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先是父母迷了心窍非要跟乐宛过不去,接着是只有几岁的妹妹竟然说自己是个能预见到未来的,最后是偷窥到姑父竟然跟方工扯上了关系。   许向国给乐宛的文件是没有经过加工的,事实上,乐晓健的供词太敏感,孙大炮犹豫再三下了封口令,顺带着把乐晓健的供词全给改了。   信息量太大,乐宛缓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   乐妙妙是重生的不意外,但她显然是脑子不太好使的那种人,把自家坑的一个接一个进去。   但是乐宛考虑的却是书里面乐建水一家的问题。   如果按照书里的发展去倒推。   现在出现的古董文物有三批,一批是乐宛家明面上的古画和古书还有金条,一批是黄红星联合方工藏起来的古董,还有一批就是白家藏在地下的东西。   这三批东西分别流落去了哪里呢?   照书里的发展来看,乐建水一家后来开了厂子又给几个孩子都铺了路,女主乐妙妙在遇到男主的时候也算是家里小有资产的富裕人家。这么看来,乐建水一家只怕拿到的是乐宛家里那几张画和古书。   既然古画流落到了乐建水家里,那白家的秘密注定是跟乐建水一家脱不开关系。   但是经过这一年多跟赵丽娟乐建水的交手,乐宛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家人怕是没那么大的能耐吃下白家的东西。   光是看就知道,赵丽娟有小聪明懂得见风使舵,乐建水心狠会装,但到底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白家那么大宗的青铜器,他们没有那个能耐去保住,也不会甘心给捐出去。   方工那边书里描写的不多,但是里面很显然的写过一个细节,那就是乐果没了之后赵丽娟操持乐果下葬的事情,当时方工还曾经到乐宛家探望。   可见书里的方工在没有许向国插手的情况下过的好好的,赵丽娟一家也没有遇到过文金钗,书里完全没有方工跟赵丽娟一家的交集。   乐宛把疑点都记下,本来以为弄清楚了白家的始末,自己就能安心了。现在看来,只怕还有些事情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最关键的一点,乐宛现在基本上可以完全确定。   书里的许襄国跟现在的许向国完全不是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是哪股势力把人给换了,但是人能换,行为性格却换不了。   乐宛完全无法想象许向国跟乐妙妙站在一起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违和。   乐宛把文件都收好,想了想又把东西都拿到A大的房子里藏好,这才舒出一口气。   不论如何,谜题还没有完全揭开,现在事情的关键就卡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已经不见踪影的乐妙妙,还有一个就是代替了许向国的原男主。   乐宛目光变得冰冷,不论如何,只要往下过,她总能把这两个人揪出来。原主一家的悲惨,许向国被替代的一生,她早晚让对方付出代价。   ******   乐宛花了不短的时间看完了文件,等到起床的时候,家里几个小的都已经起来了。   小五在烧锅,乐果正数着饺子。看到乐宛起床就问她吃几个。   “给我下十个吧,新的一年十全十美。”   乐果有点摸不着头脑,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啊。   不得不说最近乐宛的心情无意识的影响到家里几个小孩,连最皮的小五最近都很乖,生怕惹乐宛更不开心。   “对了,这一锅下完还剩多少个?”   乐果匆匆数了数:“还有三四十个吧。”   乐宛:“行,剩下的都给蒸了吧。”   也不知道许向国回来没,饺子先蒸上,等一会儿他接到许爷爷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不对劲,乐梵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乐宛敲了她脑门一下:“别瞎胡想了,赶紧的吃完出去玩,你们不是说要去看电影?”   正说着,门被叩响了,乐祖把门栓拉开,许向国扶着许爷爷站在门口。   “隔着门我都闻到香味了。”   小五窜上去:“许爷爷!你可回来了!”   小六也赶紧上前去扶着许繁野。   许繁野觉得心里熨帖无比,不平静的日子过多了,现在这样的平凡生活才最难能可贵。   乐宛也赶紧上去招呼:“许爷爷,还没吃饭吧?饺子已经下了,咱们上正屋坐一会儿就能吃。”   许向国这会儿已经又把装扮变过去了,胎记又出现在脸上。   他扶着许爷爷去往正屋坐下,手肘上还挎着一大布袋的东西。   “这是一些送到我爷爷那里的吃的,你拿着吧。”   这些时日许繁野都住在医院,有专人保护着,但对外说的都是他身体不好。所以许向国的那些个开大车的朋友都给送了不少好东西到医院。   乐宛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滋补品,还有些干货。不算贵重,但是也是这时候难得的好东西。   “行,饺子不够多了,我给你下碗粉丝汤?”   许向国乖乖的点头,吃什么都行。天知道他去孙大炮那里就没吃一点合心意的东西,整天都是各种洋芋。   正逢过年,许向国难得想起自己去年的野望。   “我说……”   “要不……咱们在中间开个一道门?”   “你别害怕,就是觉得咱们平时来往,要是被人给看到了不太好,对你名声……”   乐宛“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许就是她无法拒绝许向国的原因了。   他总是不会高高在上的要求你做这个做那个,就算是笃定了你也喜欢他,他也不会因此觉得你是他的所有物。明明那么聪明又复杂的人,偏偏喜欢把一切都摊开来给你说,一点小心思也要放在明面上让你看个明白。   “行啊,但是中间开了一道门,以后吴元和蒋曼曼来了,你怎么解释中间开了一道门?难道不会更加误会?”   许向国竟然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那这样好了,两边都再起一间房子,就在房间里打一扇门,这样就不会太明显了。”   乐宛:“……还是算了,正常开就行了。”   为了一扇门还要再盖两间房,还是两间用不上的房,真是太没有必要了。   “你后面什么打算呢?”   许向国的资料里也写的明白,方工的事情解决之后,他现在已经归属于某军队。许爷爷虽然还没有平反,但是好歹也给了个回城就医的名额。   许向国:“我可能先要陪着爷爷回京市一趟,你也知道,爷爷的眼睛……”   现在情势不甚明朗,孙大炮说着是爷爷也许能平反,但京市到底是盘根错节,放任爷爷一个人回去自己怎么也放心不下的。   乐宛也知道轻重,并不多在这件事上纠结:“那你工作那边……”   “梧市这边的工作不会再做了,部队也给了一年的探亲假。”   准确说他是被孙大炮的上级给要走了,在驻地的那段时间,他经常跟孙大炮的人对战。一来二去就被某军的领导看中了,把他编入了某支特训队伍。   孙大炮气得要死,但又无可奈何。   这几年虽说是平稳了许多,但是外部的威胁仍在。现在驻扎在这里的军队要不了多久就要开拔去往南方,是重中之重的安排。   许向国考虑了许久也同意了,只是申请了一年的时间来陪同爷爷看病。   他有些忐忑的看着乐宛。   乐宛虽然失落,却也不觉得如何。   生在什么时候往往不能选择,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也是时代赋予人们的责任。   回想起之前许向国冷着脸的中二样子,乐宛更欣赏他的现在。   “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的。” 第77章 薛梁 (二更)   接下来, 许向国过了两三个月的舒心日子。   本来乐宛觉得他既然迟早都要走,那又何必费事开一扇门呢?走的时候还得给人家填上,净费功夫。   许向国却有点执拗的围着乐宛转悠, 中间开一扇门那可是象征着他俩的关系进了一大步呢。整天走正门, 来来往往的跟邻居没区别。   乐宛颇有些无语, 那能怪谁?这人看上去拽的不行, 但是连个手都不敢牵。俩人说是现在确定了关系,但跟没确定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整天就是吃吃喝喝那点事,确实比较像邻居。   许向国也把所有事情收了尾, 先是跟吴元辞了工作说是要去京市, 毕竟他本来的身份陈栋, 说是有个姐姐在京市。辞了工作投奔过去也不算什么大事。   接着就是跟他之前的人脉关系都打了招呼,说是他家里给安排了让他去当兵, 乐宛这边还要拜托这些人多照顾。   他这一走, 孙大炮就只能再派人过来,派来的还是老熟人,之前不服气许向国趁半夜偷袭的娃娃脸周飞。   许向国用实力招待了周飞一顿, 周飞瞬间就老实了, 答应了许向国会照看乐宛一家。   乐宛的弟弟妹妹们本来还有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是看在许向国这么努力的份上, 几个孩子也算是缓和了对他的态度。   在草长飞莺的三月里,许向国带着许繁野离开了。   乐宛的生活也重归平静,开始了里里外外的忙碌。   许向国离开的日子里,两人依旧保持着每周一个电话的联系。   通过电话,乐宛知道了许爷爷的眼睛动了手术,恢复的很顺利。许向国回到京市之后也安置好了许爷爷的生活。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平反文件下来, 但是能够回到京市看病,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讯号。不少旧识都上门来探望许爷爷,许向国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人。   乐宛还时不时的收到一些包裹,有的是许向国寄来的,有的是他托之前认识的大车司机买来的。   东西倒是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用的,各种零食和玩具,还有衣服。   直到金秋十月,乐宛没有接到许向国的电话,反而是收到了他的一封挂号信。   信中说部队有任务,将他紧急召回。因为地址不明确,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跟乐宛通过信件交流了。   乐宛也悬着心等着,信件倒是很及时,一般都是一个月一封。但乐宛想要回信却不行,因为许向国总是在变化着地点。   直到翻过年的二月份,乐宛才又接到了许向国的电话。   他的任务告一段落,终于回到了南方的驻地。许向国还说自己申请到了探亲假,可以休一个月。到时候就带上乐宛几个去京市转一转。   乐宛也同意了,这一年多自家几个弟弟妹妹也在每周给许老爷子打电话问候,只是现在没有介绍信不好出去。   ******   七五年二月份。   地面的一阵摇晃,让正在家中做饭的乐宛差点扔了锅铲。   她把几个弟妹都拽出了门,几个人蹲在门外的空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乐梵有些不解:“姐?”   不就是地震?梧市所处的地带不是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有震感也只是别的地方传过来的而已。实在犯不上这么害怕。   乐宛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明年七月份的大地震!   书里面一笔带过的男主跟爷爷遇险,就是因为两人平反回城的路上遇上了地震!   所以,应该是那场震惊全国的地震,葬送了真正的许向国,才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鸠占鹊巢。   *****   与此同时,另一边震感更为强烈的北省。   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醒了过来,他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刚从死亡的阴影中逃离出来。   看到周围荒败的屋子,凌冽的寒风刮着窗户纸,炕头里冰凉一片。屋子上了些年头,最值钱的就是桌子上的热水壶。   大红色的塑胶热水壶,上面攒着经年的水垢,地上也是坑坑洼洼,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漏了,前些天的雨水跟着落到屋里来,弄得屋子里也有些泥泞。   整个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他环视四周,几乎是从炕头上跌下去,一路踉跄着去看墙上简陋的挂历。   上面赫然是1975年。   1975年!   薛梁大声的笑出来。   天不亡他!   上辈子他当了半辈子的许襄国,灯红酒绿,享受了完美的人生。纵然是阴沟里翻了船,但依旧值得。   老天终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就算重来一次,也是给他挑了个最好的时机!   不早不晚,只要等到明年,他就又能当回自己的许襄国了!   这一次,他一定吸取教训。   上辈子他就败在心软,没有把乐宛家的斩草除根。   谁能想到早些年被自己卖到港岛的乐梵能杀回来?她身边站着那位港岛有名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这个贱人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的,竟然能说动对方带她回大陆。   短短几个月,她就掌握了自己的所有证据。   走私文物,买卖古董,贪污贿赂,侵吞公款,冒占身份……   还有暗害了她的弟弟们,让她两个弟弟死在牢中。   薛梁想起临死前的情景就忍不住牙齿打颤。   乐梵本身就长的妖艳美丽,她特地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来看自己。   隔着玻璃,她妆容精致的脸上一派天真又残忍的笑容。   “真可惜,现在不让当众击毙了。要不然我真想看看,你说在脑门上开一木仓,先爆出来的是红色还是白色呢?”   薛梁忍不住跪下求她,他本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偶然捡到了上天掉下来的宝贝。   他前半辈子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小瘪三,整天除了偷鸡摸狗,就是偷看大姑娘小媳妇。   谁能想到他会在地震过后的废墟中捡到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机会呢?   那场大地震几乎让整座城市都被葬送,中间流离失所的又何止一个。   他拿到那些文件之后就偷偷的去找来救援的人,冒认了自己就是这位死在地震中的老人的孙子。   反正那一车的人都死绝了,谁也不能站出来说他不是。   只是文件中间被蹭剐的掉了字,处理事件的人没有经验,直接打电话给上级。上级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安排了人员去接某位下放的领导和他的孙子,他孙子叫许向国。   名字中间的向字掉了,经手的人按照读音随手写了个襄字。   这就是他后半辈子的依仗了。   薛梁跪在地上求乐梵。   “不是我的错!都是赵丽娟!是乐妙妙!是乐建水!”   “乐梵,我求求你!我只是后来才加进来的,前面都是赵丽娟害的你啊!”   乐梵摆弄着手上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赵丽娟害了我哥哥姐姐,偷了我们家的古董。但是你敢说后来偶然得到那几幅古画之后发现了秘密,特地针对我们灭口的不是你?”   “你也不要急,乐妙妙不是已经难产没了吗?乐建水的公司涉嫌空壳洗Q,赵丽娟的公司偷税漏税。你的两个大舅子,虽然现在我还没查出来,但是也要不了多久。”   乐梵的指甲刮过面前的玻璃,刺啦的声音如同划在薛梁的心上。   “一个都跑不了。”   薛梁眼睁睁看着乐梵起身,嬉皮笑脸的纨绔手上抓着一件大衣。   乐梵本来要自己穿,但是被他给推开了手,直截了当又不容拒绝的把大衣罩在她身上。乐梵满脸无奈,但又默许。   两个人携手走进外面的风雪里。   薛梁被枪毙了。   薛梁心头发紧,真正的死亡来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能人。   身份的包装让他当了半辈子的人上人,他精英了很长时间,即便刚开始他装的很辛苦,但是在那样的幻梦中,人很容易失去对常规的判断。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是得天独厚的,老天给了他礼物,他不仅接到手,还能接的稳当。   结果最后,他依旧不是一个坦然面对死亡的人。   他不服!那样好的日子,他要过上一辈子!   他是老天的宠儿,应该是等到花甲之年,躺在床上儿女绕膝的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冰冷的一发子弹贯穿脑门。   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一定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他心里呐喊着,再睁眼就果然到了现在。   薛梁拧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   时日还长,他不仅多了上辈子的经验,还有先知的记忆。   想也知道,他一定能过的很顺利。   这辈子,他一定不留后手,哪怕被人诟病,他也会在拿到身份之后直接把乐宛全家斩草除根。不管是已经下乡的老二,还有被过继出去的老七,一个都别想逃。   还有乐妙妙。   想到乐妙妙,薛梁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当年他刚顶替了真的许向国,在京市闹了不少笑话。为了避开这些烦扰,他去读了个大学,还特地挑了个不在京市的大学。   在学校时候他遇上了乐妙妙。   不得不说,乐妙妙吸引他几乎是命中注定的事。   乐妙妙长的清秀,家里也娇惯,平时就吃好的穿好的。让他产生一种,只要自己占有了这个女人,就说明他也是那样的人。   放在原先的人生中,乐妙妙这样的,是他一辈子都够不上的存在。但是现在,这样的姑娘他只要略略用点手段就能俘获她的芳心。   清高的人总说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哪里是过眼云烟?如果自己不是许襄国,乐妙妙还能喜欢上自己吗?   薛梁从来不觉得自己跟乐妙妙之间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可笑的是赵丽娟一家竟然觉得能靠这些感情来要挟自己。   他转脸就在乐妙妙生产时候动了手脚,赵丽娟果然被吓住。两家也回到了最单纯的利用关系。   赵丽娟乐建水帮他清账,他给这一家子提供一架登云梯。   薛梁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他已经知道了文物的地点。只要到时候接近乐妙妙拿到图纸就能去禹城跟陈家说一声,正常继承白家的文物了。   他也不必跟乐妙妙做什么恩爱夫妻。 第78章 地震 回来了   乐宛的反应实在是太不同寻常, 把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吓的不行。   那天的地震后来也弄清楚了,震中在远离梧市的临城。   但幸运的是临城的地震是难得的提前预警过的地震。   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有相关部门的人员预测到在一到二月份东北地区临城周围可能出现六级及以上的大地震。   二月四日凌晨,根据临城周边在一号到三号之间出现的小范围地震, 和异常自然情况, 临城所属的宁省向全省发出电话通知。   临震预报一经发出, 全省立刻在一天内展开了动员。   首先是城乡商店, 停止一切会议,停工停产停学。人员比较集中的地方, 例如医院,轻伤者出院, 重伤者转移到医院外的帐篷里治疗。贵重财产及重要的农机具转移到安全地方。   街道乡镇开始用大喇叭进行广播, 派干部挨家挨户动员群众离开危房。   因为是在春节期间, 有的地方索性放起了露天电影,吸引人们留在外面。   当天晚上, 临城发生七级以上地震。   这次地震的成功预测, 让全世界都觉得不可思议。   七级以上地震成功预测,尚属首次。   灾害发生在经济发达、人口繁盛的东北地区,灾后迅速的调动起各地进行援助, 死亡人数控制在了一千多人。   震后十二小时内, 增援的医疗队已经进入临城展开救援,基本完成伤员抢运任务。   ……   听着收音机里慷慨激昂的声音, 乐宛却半点没有高兴的情绪。   临城地震的成功预测,无疑是一件好事。   乐宛心里更加沉重。   临城的预测是否成功,在后来的科学界引起了广泛的争论。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临城地震跟其他的大地震的特点并不一样。   临城在2月4日晚上发生地震,但在此前的三天内。该城周围已经发生过大大小小的几十次小震。   尤其在2月3日到2月4日中间,发生四级以上地震2次,三级以上地震8次, 二级以上地震9次。   这样频繁的地震,而且震级一次次调高,临城在发布预警之前就已经人心惶惶。   所以在发布通报之后进行的种种措施,很多人都很配合。甚至在还没有发布的时候,农村有些地方就已经开始了。   但从全世界范围的地震记录来看,级别比较大的地震,在大震到来之前就有这么多次规模小震的非常少。   一些规模特别大的地震,甚至在大震到来之前的三四个月里都十分平静,连一级左右的小地动都没有。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发生的大地震,更是让很多人都明白了,现在的技术手段和科学认知,都不足以让人类成功预测地震。   将希望寄托于成功预测地震,进而减少自然灾害的损失,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临城的地震预警在全国都引起了较大的轰动。   能够成功预测地震,让很多人都心潮澎湃。   乐宛连着熬了半个月的夜,她几乎找来了所有记载地震的文件资料。在A大还找了几个专家一块研究。   但得出来的结论却依旧叫人沮丧。   依照目前的研究水平,就算是得知了未来某天即将发生大地震,也不能从结果倒推回来找证据,没有从数据和切实的证据上得出哪天即将发生地震的客观条件。   也就是说,乐宛现在想要证明明年发生地震,她可以说推测,可以说预计,但她要是直接大喇喇说出来某一天发生地震,那也不会有人信的。   现在的科学条件根本就不能支持她做出这样的推测。   A大的教授双手一推。   “目前的情况来看,比起一味的去追求预警,不如将目光聚焦于地震的反应速度和灾后重建救援。”   这也是现在很多人的想法,预警要做,全世界的地震研究学者,都想要成功预测地震。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做研究,就要有充分的样本数据。光靠板块之间的运动来推测,根本就不能成为样本。   只是作为一个学者,他们本身是为了更好的减少伤亡,又怎么可能会去期盼地震这样的数据越来越多呢?   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一味追求预测是不可取的。更多的还是记录,总结,强大的向心力和协调调动能力。   乐宛的心事越来越重,几乎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自然可以当一个普通人。但是知道了,明知道小说里写的清清楚楚,这场地震跟她所处时空的历史上的地震基本上没什么出入。   让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纵然现在许繁野已经提前回了京市,许向国不出意外也不可能在发生地震的就在震中。这场地震看似已经跟她没有了什么关系。   但想到21世纪里发生的大地震,她曾经作为采访人员直入灾区,跟随了整场救援。   回去之后她连着失眠了三四个月,闭上眼就是残壁颓垣。   她做不到不管不顾,缩在这里等待一切过去,然后继续过她的小日子。   ******   许向国在夏天到来之前回来了梧市,走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乐宛给他做的路上吃的东西都带了好几大包。回来的时候倒是只背了个军用包。   分开的一年多,乐宛在青春期的尾巴上终于突破了一米七的身高,许向国身高倒是没有再涨,但是过去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涯,让他现在也变得多了几分粗犷。   原先的许向国总是看起来带着文气,虽然打架时候他一点都不文气。那副白净又高瘦的样子,除了特殊的时候的凌冽气势,其他时间他都显得有些沉默。   现在的他倒是不像原先那么白了,看上去带着点野性。   乐宛还在上班,家里先放学的只有小五小六小七三个。   见到许向国,家里的三个小的就凑上去。   小五是好奇许向国脸上的胎记怎么没有了。   小七则是眼里全是怀疑,他跟家里几个哥哥姐姐们不一样。本来说好的,姐做外面的事,家里的家务得有人干。在做家务的前提下,这人当他姐夫还可以。谁知道这人现在跑没了影,还三五不时叫姐给他打电话。   家里的家务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家里二哥去上班了,所以家里的分工就变成了姐和三姐轮流做饭,其他什么洗碗洗衣服都让他们几个小的轮了。   小七倒是不介意自己要洗衣服,但他贼讨厌洗碗。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家里最不愿意姐跟陈栋在一起的人了。   哼,骗子。   许向国本来想直接去找乐宛,但是已经见了面,又不好把三个小舅子自己丢家里,只能换种方法投机取巧了。   等到乐宛回来的时候,家里简直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冲啊!打倒坏蛋!”   “救命啊,快来支援我!”   ……   乐宛推门一看,许向国正端着一把玩具木仓,站在一边任凭小五突突突,眼里写着生无可恋。   家里三个小的是聪明懂事,但是吧,八九岁的小孩子,最是讨人嫌的时候。   乐宛能给他们弄来玩具书本零食,但是许向国回来给他们带了三套小号的迷彩服,还有小军帽和玩具木仓。   说是玩具木仓,却是防着真的造的,除了没有杀伤性,光看外形是真的很能以假乱真。   小五几个激动的面色通红,打的火热。   乐宛忍不住笑出来。   许向国赶紧把木仓撂给小舅子,站定到乐宛面前,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来,只能有点委屈巴巴的说道:“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乐宛最近一直忙着地震的事情,每周除了接许向国的电话就没有给他回过。   许向国明示暗示了好几次,说自己已经在驻地了,电话能够找到他。但乐宛就是没有打电话,搞得许向国满心忐忑。   他跟同龄人接触的时间比较少,也是到了部队之后才过上集体生活。   他年纪小,能耐大,看起来细品嫩肉但又下手贼狠。在部队里也很吃得开。这样的环境下,很多人也服他,平时也会开几个玩笑。毕竟这位年轻的队长除了在训练时候会狠狠的收拾他们之外,从来也不会干那种欺负人的事。他连烟都不抽的。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没训练的时候拿本书在通讯室坐着。   都说他看起来年轻,但是老家说不准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了。许向国纠正了一次,说是对象,还没有结婚。   有的老兵嘴损,问他对象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许向国难得多了几句话,说自己对象工作忙,能耐大的人都这样。   一来二去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心说,怕不是许向国一来部队,家里的对象就吹了吧。部队里这样的事也是有的,不说这种谈对象的,就算是结婚了也少不了。   当兵的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家,遇上时候特殊,只怕是好几年都回不去。家里的老婆守不住可太正常了。   要说随军过来吧,很多人也不愿意,他们驻扎的地方都是些又偏又远的,来一趟大南边都要折腾好些天。   所以许向国说自己想回去探亲的时候,领导也同意了。怎么说这也是个人才,本来应该是一年多的任务,他带着人去半年就解决了。还能文能武,文件报告写的特别漂亮。   许向国从部队回来就直奔梧市,准备带上乐宛和她的弟弟妹妹一起去京市。   乐宛听他软趴趴的一句连质问都算不上的控诉,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难道要说“我忙着看自己能不能救个六位数的人“吗?   许向国这时候也发现乐宛的不对劲了,虽然长高了也更漂亮了,但怎么看都是一副有心事没睡好的样子。   他想,待会儿还是得去找找周飞,先揍周飞一顿,一定是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乐宛也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跟许向国说起。 第79章 坦白(一) (一更)   乐宛倒是不怀疑许向国, 两个人确定关系的时候,他把自己有关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倒是没有追问她的秘密。乐宛不是不想说, 但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而且当时还有些谜题没有揭开。   其实最重要的是, 她不太愿意把自己是穿进一本书这个事实讲出来。哪怕是让许向国误会自己是重生的都好, 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把真正的真相说出来。   她刚开始穿过来的时候难免的会有一种自己赚了一辈子的念头,时日越长, 她越没有办法把这些人当成单纯的纸片人来看。不管是许向国也好,还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还有吴元、蒋曼曼、许小慧……   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她乐宛的人生中真实存在的。   但让她对着许向国撒谎, 她也有些不愿意。   许向国看她满脸为难,心里更慌了。   莫不是真的让领导说中了?   晚上, 早就已经睡下的周飞, 突然被一阵掌风给弄醒了。   周飞一睁眼就有点崩溃。   “你干嘛啊?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他早几天就知道许向国要回来,本来还想等着他回来了好好吃一顿的。   许向国把电灯按亮,坐在他床头边默不作声。   周飞更害怕了, 许向国说是调离了一二五三, 但是好歹也是一个部队番号下的。他在部队干了什么周飞也略有耳闻。   这就是个不爱说话的神经病!   “不是,许向国, 许队长,我到底是干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你这大半夜的,吓不吓人啊?”   许向国心里也衡量着,看周飞这个样子,乐宛应该也看不上他,毕竟他这么废物。   不过乐宛真的很怪, 今天晚上吃饭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周飞被许向国吓的够呛,一股脑都交代了。   许向国出了周飞家的门就更拿不准,按周飞的说法是乐宛自从二月份就怪怪的。那时候正好是他回到驻地,重新开始给乐宛打电话,并且跟她说自己要回来休探亲假的时候……   许向国抿紧了嘴唇,大踏步的往回走。   乐宛这些日子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这个点了还在屋子里奋笔疾书。   许向国也不敲门,直接从院墙上翻过来。原来他执意要开的那扇小门后来也封了,现在他到乐宛家依旧是要从大门进来。   蝉鸣声一声接着一声,许向国敲了敲门。   “谁啊?”   许向国声音里都透着虚:“我。”   乐宛开门让他进来,这也是许向国第一次进乐宛的房间。   这一间本来是姐妹几个一块住的,所以房间比较大,乐宛在屋子里加了书架,还有几个大箱子和衣柜。   许向国进来的时候,炕头和书桌上全是扔的乱七八糟的书和纸张。乐宛有些心虚的草草收拾了一下。   许向国本来是来问个究竟的,都现在又找不到开场白,场面冷下来。   还是乐宛先开了口,本来她也是在打算把有些事跟他说说的,现在既然碰上了就先说吧。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许向国心往下沉了沉:“嗯。”   乐宛深呼吸了一口,拿出来几样图纸。 第80章 坦白(二) (二更)   乐宛拿去年的事情做了个开头, 没头没尾的就跟许向国说起来乐建水赵丽娟那一家子的事。   “赵丽娟跟乐建水说起来是我的三婶三叔,但是这俩人干的事你也知道。前年我把赵丽娟送进去的时候,乐妙妙的反应不大正常。具体就跟你审乐晓健说的一样, 她说自己能做预知梦, 知道很多未来的变化。”   “我在她的话音里找到了家里藏的东西, 里面拼出来了白家的图纸。就是方工要找的那张, 东西我也不瞒你。价值连城,我已经都给藏好了, 还有些运不走的放在白家老宅里。”   许向国认真听着,并不打断, 因为直觉告诉他, 乐宛要说的不是这些。   当初他把方工的供词改掉, 就是为了让白家的东西留在她自己手里。当时如果闹开了,把乐宛牵扯进来不说, 那些东西想也知道是直接充公。充公就充公了, 最怕的是有人借机生事,给乐宛再扣个什么帽子。   要知道文物这东西现在可是敏感着,一个弄不好就要连累家人。   乐宛停了停, 又拿出来一本地图, 这个还是她跟几个弟弟妹妹去禹城的时候买的。   地图是薄薄的一个小册子,头一页是全国地图, 后面就是按照省份区分的。这也是现在很多省会大城市会有的东西,有的人出差到外地就会买一册,多少算是对自己去的地方有些了解。   “二月份时候,临城发生了地震。”   她点了点地图上临城的地方。   “然后,我晚上做了个梦。”   “明年,在北省的开平市, 会有一场大地震。”   说完,乐宛就绷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的看着许向国。   这是一个不高明的谎言,简直全是漏洞。   她今天想了很久,左不过许向国的反应就那几个,她先说了再看对方的表现行事。   许向国松了一口气出来:“你就是为这个才吞吞吐吐的吗?”   乐宛:“……”   许向国:“我还以为你看上别人了。”   乐宛:“……”   乐宛:“……你认真一点!还有,什么叫我看上别人了?”   许向国松垮垮的靠在椅子上,他下午时候就把军装换掉了,之前还住在隔壁的时候他留的衣服现在还能穿。所以现在他就是上面套了个白色的短袖,下面穿了一条直筒的藏青色裤子。头发剪短了,眉骨凸起,在灯光下眼睛亮亮的。   “多大的地震?伤亡人数?震中在哪儿?需要我做什么?”   竟是完全不纠结这个蹩脚的说辞,直奔最后的结果。   乐宛:“……震级在7.8左右,震中在开平市,发生在凌晨三点多,所以伤亡人数……二三十万的伤亡……”   这还有什么可再推说的?对方都精确的问到震级震中了。   听到伤亡人数,许向国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二三十万,怪不得她表现异常。这个震级如果真的发生,可以称作是建国之后最大的一次地震了,仅次于建国前的在海源发生的地震。   许向国跟着许繁野学习的东西多,对那时军阀割据下的大地震也有所了解。海源的地震震级在8级以上,那时候还没有地震预警这一说,就连研究地震的部门都没有。地震发生之后一个月才知道震中在哪里,又因为当时内外一片混乱,没有组织有效的救援,那年地震发生之后又紧跟着雪灾,震区说是十室九空也不为过,所以最终的死亡人数也只是个约数。   许向国沉默了很久,他不去深究乐宛怎么知道的。毕竟乐宛身上的谜团也不止这一两个,当初她给自己的蛇毒血清,他打之前看了一眼,印在包装上的英文介绍让他心里发寒。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包装都销毁的干干净净。   这次的地震她敢这样告诉自己,是对自己的信任。   往好处说,他们还有一年时间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往坏处说,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灾害。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他在部队的时候也多多少少清楚,京市那边目前也是风起云涌,暗流波动。爷爷的平反说是这个月就能下来,但是目前还没有定论,有的人甚至是想把爷爷从京市再赶回到梧市来。   许向国看向乐宛,乐宛眼里的东西太多,但是唯独没有退缩。他相信,即使没有自己,乐宛只怕也会闷着头往上上。   她面对那些知青都恨不得把她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这么大的伤亡,她又知道了,怎么也不可能安下心来什么都不做。   “……这件事太大了,你跟我走一趟京市。我们去问问爷爷。”   这件事要怎么操作,是要看京市那边的变化,而不是自己关着门想。如果能够找到强有力的支援,他们也能轻松点。   许向国把乐宛手里的书收好,又利索的把炕上的书都给摞到一边去。这时候还是夏天,乐宛晚上就盖一层薄毯。许向国把薄毯展开,枕头放好。   “你先休息,就算是天要塌了,也没道理这样熬。”   许向国克制的摸了摸乐宛的头发:“我会跟你一起的,尽力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   乐宛看他在灯光下的清俊眉眼,伸开手臂抱住他。   *****   这次的京市之行,乐宛本来打算让几个孩子都跟上去,但是考虑到这次他们去可能遇到一些问题,所以乐宛就索性谁也不带了。   为难的是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三个小的和两个妹妹。乐祖在省城也不能每天来回。   许向国听了之后就大手一挥,直接安排让周飞住到隔壁去。反正他租房子是租了三年的,现在还没到期。   周飞要是连几个小孩都护不住,他完全就可以下课了。   周飞:……   因为只有两个人一块,许向国干脆的定了两张卧铺票,乐宛这次要带的东西都是书。她对许向国有信心,但是许老爷子未必会听她的。还是多带些专业书过去,顺带着跟有关部门的人聊一聊,不说专业能力了,主要是看看这时候的预警流程是个什么走法。   家里的几个小的都不乐意,小五还要闹,被小六一巴掌呼在后脑壳上。小七则是眼巴巴的看着不守信用的胎记男把姐给骗走了,嘴巴瘪着要哭不哭的。   大的两个姑娘很有眼色,晓得这次只怕是有什么事,不然姐不会不带她们。   乐宛挨个摸摸头,顺带给乐梵下了个警告:“最近把手里的生意收了。”   许向国的消息快,他既然说马上又要严格起来,那就说明现在不适宜再顶风作案了。   乐梵有点舍不得自己的进账,乐果倒是先替她答应了。   就算姐不说,她最近也觉得不太对。街上巡逻的人多了,抓的小买卖人也多了。学校里最近的学习理论课也越来越多,姐在还好,姐一走,梧市不买账的也不是没有。   乐祖特地请了假回来送她,看到乐宛背了一大口袋的书走,面上不显,心里却忐忑起来。   乐宛跟弟弟妹妹们挥手告别。   小五委屈巴巴的跟着大车后头喊:“不能去结婚哦!”   周飞那个欠揍的,提前已经住到隔壁了。他被许向国欺负,又还不了手,只能吓唬三个小的,说是许向国要带着乐宛去京市结婚。   乐宛哭笑不得,又看他实在委屈,只好安慰他:“不结婚的,就算要结,也在你眼皮底下好不好?”   许向国瞪了一眼缩在一边的周飞,心里的小本本给他记上一笔。   大车把他们捎到火车站,乐宛这次出门就很省心。身边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许向国,书不用自己提了,行李不用管了,对方还能在脖子上挂个水壶,隔一会儿就问问她渴不渴。   乐宛从二月以来绷紧的弦松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一起努力,怎么也比一个人轻松些。   上了火车,乐宛更省心。许向国忙前忙后,不让她伸一个手指头。   这人干活的精细程度,简直让乐宛叹服。   把行李一件件放好,然后就把家里带出来的干净的改良睡袋给乐宛铺上。说是睡袋,其实就是把两张床单缝起来,只缝下面和一侧,这样人就能从另一边的开口躺进去。被子可以搭在睡袋上头,下面那层床单往外多做了一截,正好可以搭在枕头上,也省了枕巾。   然后就是把随身带的饭盒拿出来,里面切好的水果。随身的大包不往床底下放,里面放着好几个水果,还有从郑敏敏那里买来的熏肉和大饼。   乐宛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俩买的票是上下铺,另一边的上下铺是一对夫妻,还带着两个孩子。   那女同志也年轻,坐在下铺看着许向国上上下下的收拾,自家这个倒是躺在上铺睡得不省人事,两个小孩一个四五岁,一个两三岁,都正是闹人的时候,他也睡在上头万事不管。   这人过的好不好,就怕对比。本来这妇女觉得自家生活还不错,又体面又儿女双全的。但是这边乐宛和许向国一出场,那点优越感就被轰成了渣渣。   这俩人,一个长的俊,一个长的美。男的还鞍前马后的给自己媳妇创造舒适的条件,里外忙的时候还不忘问她渴不渴。   这又酸又涩的对比下,妇女就没什么好声调了。   “到底是年轻夫妻哈,多恩爱。”   乐宛哪里能看不出来?她赶紧接上去。   “咳,也就是没有孩子牵累,有了孩子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这次的车可是要坐一天一夜的,这要是上来就怼,舒服了一时,后头可怎么熬。   妇女一听就满意了,就是,现在好那是没孩子。要是有了孩子,指不定怎么样呢!说起来,自己没孩子时候也是有过一段甜蜜时光的。但是有了孩子之后就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又是婆媳又是妯娌的,烦不胜烦。   乐宛看着对方终于不跟个斗鸡一样,也放心了。这种程度的酸话也算是正常啦,毕竟就是嘴上嘟囔几句,也不算什么品质道德上的瑕疵。   拿起桌面上的切好的苹果就让,对面俩孩子都含着手指头看着,她也干不出来当着孩子面吃独食的事。   不过瞅着对方虽然眼馋,但是没有大哭大闹非说要吃,也算是家教有方。   妇女推让了几下才接过去,顺势就跟乐宛攀谈起来。   “你们是去京市啊,我们是到北省的。没办法,我嫁的远,娘家是在南方,婆家全在北省。”   “咳,就是工人嘛,北省那头的开平,我们家那口子是做钳工的,我是跟食堂做饭的。”   乐宛本来高兴的心情又低落了一点。   “开平是个好地方啊。”   妇女一听就十分高兴,跟她介绍道:“可不是,我刚开始说嫁到开平,我家里人还觉得远。后来去过一次就不说了,开平可比我老家工厂多,也热闹。好吃的也多,前些天我带回来些□□花,家里几个侄子侄女抢的呀,都说好吃……”   乐宛想说什么又接不上话,上铺正在铺床的许向国突然出声了。   “开平应该是京市菜系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喷了一脸。   “什么京市菜系?谁说的?我们是冀菜。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晓得吃就不要胡说。棋子烧饼吃过没有?红烧裙边吃过没有?酱汁瓦块鱼吃过没有?这哪里是京市菜系?”   许向国被喷的没有还口之力,那妇女还拉着乐宛一块说。   乐宛擅长一切话题,尤其擅长就是吃,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确实,冀菜其实也可以算的上是八大菜系之外的第九大菜系了。就比如里头有一道炒代蟹,就是用鱼块和鸡蛋炒出来的假螃蟹。吃起来味道就很可口……”   这妇女可算是找到了旅途中最好的话题了,乐宛从她口中得知这位家里也是好几辈的厨师,俩人聊起来简直high到忘记周围一切。   妇女本来看许向国是哪儿哪儿都好,现在却觉得大妹子人长得好又会吃,怎么找了个舌头坏掉的。本来对许向国的那点好感被许向国一句话给干没了。   许向国看着乐宛美滋滋的跟人聊吃的,心里也放下来。   旁边两个小的眼巴巴看着亲妈聊得吐沫飞起,就是不搭理他俩。许向国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来一把花生,还有几个花绳。   等到上铺的男人醒来的时候,只见下铺热热闹闹。   他媳妇儿跟个长的好的姑娘俩人正兴高采烈的说做菜时候放这个调料那个调料,另一边一个大高个男人正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吃花生玩翻花绳……   就很和谐,好像不是很需要他的样子。 第81章 京市(一) (一更)   这妇女看自己老公醒了就喊他去买饭回来吃, 男人本来还以为自己媳妇一定会阴阳怪气几句的,但是看对方全然沉浸在厨艺交流中无法自拔,显然是没有那个功夫再找自己麻烦了。   自家两个小的也被大高个带的好好的, 两人乖的跟兔子一样。嘴里占着, 手里占着, 也不出去瞎晃悠。   晚上吃饭时候男人就被对方秀了一脸, 许向国上车前就准备了能吃一路的东西,把饭盒洗好之后就把包里的吃食拿出来。   这还不够, 把熏肉都切成小块,饼子也放在加了热水的饭盒上头热了热。筷子也是家里带出来, 另外还提前晾凉了水。   乐宛不好意思当着人面, 就跟许向国一起坐在床铺外头吃。   妇女没好气的瞪一眼自家这个, 看什么看,你就是倒退回去七八年也没人家这眼力劲儿。   乐宛把带的熏肉分了点给对面的两个小朋友, 妇女也给他们拿了些葡萄, 说是娘家院子里种的。   看着这对夫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去往餐车吃饭。   许向国突然来了一句:“就算有了孩子,你也是第一位的。”   乐宛赶紧夹了一块熏肉塞进他嘴里,许向国在她面前一向是不说则已, 一说就是让她没办法接的话。   刚……刚才那是不想跟对方多解释, 才默认俩人已经结婚的。毕竟现在谈对象谈的特别黏糊的人少,再加上对方本来就有点柠檬了, 她要是再加一个没结婚的前提,少不了人家就要拿自己婚前跟他们对比,又何必非把别人搞的那么不痛快呢?   这一趟旅程乐宛轻松的很,许向国包揽了所有琐事,而且跟以前她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不一样,那时候她总是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 生怕丢了一个找不回来。这次她完全不用考虑这些,只用每天跟人聊聊天说说闲话就行。   等到了北省的时候,乐宛已经跟妇女混熟了,对方还特地写了个电话给她,约她有空去家里坐坐。   乐宛点了点头,记下对方的地址和姓名。   “伍香姐,你放心,我明年一定去。”   伍香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非得明年?明年也行吧,到时候我给你做个蜂蜜麻糖吃。”   乐宛握了握伍香两个孩子的手,这俩孩子随父姓,一个叫王家珍,一个叫王家兴。两人手里还各自抓着一把糖,是刚才许向国给他们拿的。   “嗯,一定的。”   *****   过了北省,旅途就接近了尾声。看着周围的房屋慢慢多起来,车上的人都开始整理行李。大车站人流密集,东西都得装好了,丢了可是找不回来。   许向国背着大包,让乐宛走在他前面,他紧紧跟着护着,花了好长时间才挤出来。   乐宛站在车站前头看,这个大招牌倒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变化,跟自己那时候的很像。   京市火车站外头热闹的很,小汽车也不少见,还有些举着大喇叭喊着接谁谁谁的。当然也不乏一些扛着大包小包的人,要么是有家里人来接,要么是扛着包走。   乐宛本来应该是对京市很熟悉,但是火车上的惯性还没过去,竟然傻乎乎的问了许向国一句:“咱们怎么走?”   许向国牵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指了指前头一个叼着烟的小青年:“那儿呢。”   叼着烟的小青年左不过十六七岁,看见许向国就想飞冲过来。许向国目光一凛,给他做了个手势,小青年就赶紧把嘴上的烟给掐了。   掐完了又扇了扇风才一溜烟跑到许向国面前,点头哈腰的狗腿子样简直没眼看。   “许哥,你怎么背这么重的包,来来来,我来背。这是嫂子吧,长的真漂亮,跟许哥你天造地设……”   许向国也不含糊,大包丢给他,小青年那身子板哪里比得上许向国,差点被压出个好歹来。   “先不慌喊嫂子,叫宛姐吧。”   许向国也晓得现在还没结婚,乐宛未必愿意被人叫嫂子,赶紧解释了一句。   小青年背着包还要艰难的伸出手来跟乐宛介绍自己。   “宛……宛姐,我叫方阔。”   乐宛赶紧上前搭把手,还不等摸着包就被许向国给拦了。   “统共也没超过三十公斤,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这大半年只怕是什么训练也没做吧。”   方阔虚了吧唧的,求救的目光看向乐宛。   乐宛:“有什么咱们回去再说吧,这地方人来人往的,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还热,顶着个大太阳。   许向国从包里扒拉出来一顶帽子扣在乐宛头上,又恨铁不成钢的从方阔手里把包拿过来。   方阔的嘴叽里呱啦就不带停的,乐宛迷迷瞪瞪的也听个大概。几个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辆吉普车。   方阔摆出个pose:“怎么样?我特地找朋友借来的。”   许向国:“……你有驾驶证吗?”   方阔:“……”   这时候的驾驶证一般都是单位委派人出去学的,学成回去之后就能给单位开车,那可是吃香的很。方阔家庭条件好,跟着司机学了点,但是年龄不够也没办法考。   许向国一把把方阔推到后排座位上去,又把包塞到后座。让乐宛上了副驾驶,也得亏是他在部队拿了驾驶证,不然今天几个人就得干看着有车不能开,走回去了。   乐宛也有点纳闷,俩人打电话通信的时候,许向国不太提及他在京市的生活,直到现在她也仅仅知道许家因为还没有定论,所以房子什么的还没有还回来。许繁野现在是住在朋友家,但是具体什么朋友什么背景都没有听许向国提起过。   一路上,乐宛就看许向国转着方向盘,直当当的就往二环外开,最后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口。停在这里乐宛也有了点数,东富西贵嘛,这西边的大院,再看规模和建筑群,不是大佬都住不进来。   停车的时候,趁着方阔吃力的往屋子里拿包袱,许向国趁机跟她说了几句。   “爷爷的朋友家,也是前年刚平反回来的,你跟着我叫方爷爷就行。”   这个大院里都是两三层楼的小洋楼,样式倒是平平无奇,里面的摆设也是极为简素的。几个人刚进门就看见许繁野跟一个威严的穿着军装的老人正在下象棋。   许繁野看见乐宛进门就一把推了棋盘,对面的老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许向国先是“啪”的立正,给两个老人都敬了个军礼,这才给方老爷子介绍乐宛。   方老爷子出身行伍,这辈子就对读书人和文化人有好感,听说乐宛是做出版的,也颇有点赞赏的态度。   “小同志很不错嘛,向国这小子有福气。”   说着瞪了一眼扛完包就瘫在沙发上当咸鱼的孙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连找对象都比不上许家小子。   乐宛虽然跟许老爷子比较熟悉了,但到底算是跟许向国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上门,难免紧张了一点。   还没寒暄几句,许繁野就催促他们两个:“你们先把东西放好,乐宛的房间也打扫出来了,先休息一会儿。”   乐宛跟着许向国上了二楼,又是一段跟火车上差不多的流程,许向国样样都收拾了个齐全,屋子收拾的妥妥帖帖。   “你先不要着急,既然来了京市,你也放松几天。我带你先转转京市。”   乐宛晓得轻重,现在京市也不太平,多了解了解情况再开口才是稳妥之举。   “方爷爷跟我爷爷认识的比较早,方阔也是从小就跟我一起玩儿的。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是方爷爷让我们先住过来,你放心,现在家里除了方爷爷和方阔没有其他人。”   乐宛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既然方家能安心住着,那就再好不过。   等到乐宛收拾了一通再下楼的时候,方老爷子已经走了,家里只有许爷爷跟方阔。让人吃惊的是饭居然是方阔掌勺,他挥舞着锅铲还不忘跟许向国卖乖。   “许哥你跟宛姐先坐会儿哈,我再炒俩菜就得。”   乐宛按捺不住吃惊,许向国悄悄跟她解释:“这小子不学好,早些年方爷爷下放时候把他送他妈那儿照顾来着,再回来时候就一身臭毛病了,什么吸烟喝酒打架闹事,样样都沾。后来是方爷爷说让我收拾他,我才让他每天洗衣服做饭干家务还有训练,把勤务兵那点事全给他了,扳扳他的懒筋。”   自己去年一走,这小子训练跟不上了,但看这熟练的颠锅姿态,应该是真的老老实实在做家务。   方阔炒了几个菜,累的满头大汗。许繁野笑眯眯的给他递毛巾,年轻人,多动一动就想的少一些,省的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   乐宛本来想去帮忙,但被方阔给劝回到客厅里,这要是真让宛姐伸个手,他许哥不得弄死他?   吃过饭,方阔就自告奋勇要带乐宛出去转转。许向国这次回来也要去拜访几个长辈,乐宛觉得没必要跟着去,就打算跟着方阔出去走走。   许向国对方阔还是放心的,只是嘱咐两人稍微转转就回来。   方阔带着乐宛出去转悠,到底是全国的中心,京市的大街上热热闹闹的。乐宛拿着方阔买的冰棍一路走一路看,现在还是七月份,但是京市马上要在九月份举行全国运动会。工人体育场外头已经开始刷起了标语,穿着工装的工人们来来往往……   “怎么样?宛姐,京市热闹吧?”   “是热闹。”   想到面前这个刷着标语的大体育场,在以后成为就会成为各种演出的地点,也是蛮有趣的。   两个人逛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天太热了,简直是要把人给晒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乐宛的错觉,总觉得京市要比梧市热很多的样子。   “今年就是热啊,北边热南边涝,南边说是连着下雨,京市一下雨就跟上了蒸锅一样,又是热又是水汽的。”   还不等乐宛说什么,走到小洋楼门口就迎面看见两个女人。   方阔直接把脸给拉了下来。   “你们来干什么?” 第82章 京市(二) (二更)   来的人俨然是一对母女的样子, 年长的那个留着齐耳的短发,满脸写着愁苦,眼角罗织着风霜。倒是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就算是上了年纪也带着点楚楚可怜。   年轻的那个才十八九岁的样子, 长着一张国字脸, 五官倒是秀气, 但是配上国字脸就更显得突兀。她满脸不耐烦的表情,跟边上的母亲显然格格不入。   方阔声音里都是冷漠:“家里有客人, 你们识相点就赶紧走。”   年长的妇女跟捏着嗓子一样细声细气又满是哀求:“小阔,你不要这么说……妈妈也是想来看看你, 没别的意思……你姐姐也是听说向国回来了, 所以才过来问候一下的。”   方阔冷笑一声:“姐姐?我寻思你跟我爸也就生了我一个, 我哪儿来的姐姐?我说过很多次,你写过断绝书, 就不要上门来招我爷爷的眼。”   年轻姑娘听见这话就暴躁了起来:“谁爱当你姐姐呢!你就是个后妈养的, 要不是我爸那几年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到哪儿去了!现在你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年长的妇女被继女这一通话给堵得面色通红,眼泪盈盈就要掉下来。   “小阔,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淑娴姐姐?她说的没错, 那几年妈也是太难了,要不是你姜叔叔, 我一个妇女哪儿能把你拉扯大?更不要说那时候你爷爷还……唉,小阔,你给你姐姐道个歉吧,就算是看在姜叔叔养育你这几年的时间上,也不能跟你姐姐这样说话啊。”   好家伙,这白莲味儿差点把乐宛薰了个跟头。   方阔被气的说不出来话, 胸膛起起伏伏的。   叫姜淑娴的继姐得意洋洋,好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魏盼儿看着毫不让步的儿子和继女,心像是浸在苦瓜汁里。她又能怎么办呢?那一年老爷子出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死了老公。本来指望方家根深叶大,不能叫她一个寡妇流落在外头过生活。哪里知道大树也有倒下的一天,说是亲故多,但是一夜之间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被处理的被处理。   她哭了一场,就在娘家的劝说下写了断绝关系书。   老爷子倒是不怪她,唯一要求就是想让她帮个忙把孩子带走。   但是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哪里能安生过日子呢?京市那时候不是斗这个就是批那个,她缩在屋里瑟瑟发抖,生怕被人抓了去。她那个博物馆的工作也是三天两头的停工,朝不保夕。   万分害怕之下,她就嫁给了博物馆的后勤主任,进门当了后妈。   那几年她夹在继女和儿子之间,眼泪都要掉不完。儿子不听她话,继女又好胜要强。她每天都祈求老天,让方阔再听话懂事一点,不要叫她难做。   她是个后妈,本来就不容易当,方阔还跟姜淑娴天天闹,别人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她太害怕了,生怕别人指摘她光顾着亲生儿子,不把继女当人看。   姜淑娴穿着一身时新的半袖衫配中裙,应该是京市今年最新的款式,头发上还别着个小发卡。看到继弟再次折在继母的哭诉下,她冷哼一声。   就算继弟现在离开自己家有一个能当事的爷爷又怎么样?要不是她爸那几年娶了魏盼儿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安身地方,他哪里有命熬到现在苦尽甘来?   姜淑娴:“别扯那么多的了,你回来就赶紧给我开门。一路上都把我热死了,你们这儿的勤务兵也是死脑筋,让他给我们开个门都不愿意。”   方家是两道门,外头那个门有个勤务兵在管着,这俩人又不住大院,刚才许爷爷和许向国又一起出去了,空无一人怎么可能让她俩进去?   姜淑娴还在喋喋不休:“赶紧给我弄点解暑的东西来,站在外头好一会儿了,这鬼天气!向国哥什么时候回来?”   方阔咬着下嘴唇忍着,自从爷爷回来之后就是这样,姜家最开始的时候怕方老爷子追究他们苛待自己,并不敢上门。但中间掺着魏盼儿这个当妈的,来哭诉了两三回,弄得爷爷没办法跟她计较。   这也就算了,去年魏盼儿带着姜淑娴来过一次,刚好碰上了许向国。后来姜淑娴就打定主意天天过来晃悠,爷爷现在还有公务,白天总是不在家。魏盼儿就趁着爷爷不在领着姜淑娴偷偷来。   许向国看在这是他妈的份上,又是寄住在他家,所以就老是避出去。   也不知道大院里是哪个嘴快的,许哥这才到京市,姜淑娴就上门了。   乐宛看了好一出伦理大戏,但是顾忌着自己刚到,不好说什么。现在方阔这偏心眼的妈跟没眼色的继姐显然是盯上许向国了。   乐宛:保持微笑.jpg   保持个屁!她倒是没听许向国提过一句半字的,这人谁啊?气势汹汹的拿白莲花后妈当木仓使,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乐宛眼珠子一转就反客为主。   “我们方家的门,你想进就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家的亲女儿呢。”   姜淑娴前头就看到乐宛了,但是乐宛一直不说话,她本来想着是进了门再找麻烦的。别的不说,就乐宛这张脸就叫姜淑娴生气。   许向国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探亲假,这女的要是成天在这里晃悠,向国哥还能看上她吗?   “你谁啊?还你们方家,你是方家的什么亲戚?”   乐宛开启满嘴跑火车模式:“呵,这儿站的几个人里,我反正是比你跟你这个只知道哭唧唧的后妈有资格多了。你还跟我们家小阔没个血缘关系呢,我可是小阔正儿八经的亲姑姑。你们算个什么玩意儿在这儿吵吵闹闹!”   伸手在这俩人看不到的地方拧了方阔一把。   方阔也缓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附和着乐宛:“这是我姑姑。”   魏盼儿一脑门的问号:“你哪儿来的姑姑?你爷爷就你爸一个儿子。”   乐宛满脸怒容:“我生出来的时候你还没进门呢,你知道个屁!我爸那时候忙着工作,把我送亲戚家了。前些年我爸下牛棚我还跟着去照顾,我寻思你姓姜的管到我们家头上来干嘛?”   也是拜许向国今天无意的一句话,乐宛住的房间朝向不错,许向国就说方老爷子曾经老来得了一个女儿,房间本身就是准备给她的。但是孩子还没出院就没了,方老爷子为此很是伤心,平时都不叫人提起。   魏盼儿满脑袋的浆糊,狠狠思索了一阵,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个小姑子,那时候方阔的爸还说自己曾经有个小妹妹,就是没熬几天就没了。   “不可能!老爷子的闺女就活了几天,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乐宛:“大嫂你可真够逗的,说了你那时候没进门,我们家啥事你还能样样都知道?再说你现在是拿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魏盼儿吃不准了,莫不是真的是方家的闺女?   “我……我就是来看看儿子,你……你大哥也没跟我说起过啊!”   “我大哥没跟你说起过,怎么着?你还打算找我大哥麻烦吗?还带着继女上门,你是真会戳你儿子的心窝子。说是个亲妈,怎么看上去像是个后娘。”   魏盼儿整张脸爆红,她是被逼不得已的偏心。早些年也不过就是些同事暗搓搓的点她,叫她不要太忽略自己儿子,但是从来就没有被人骂到脸上过。   乐宛这话没什么修饰,就是大喇喇的刺她,她连辩解都无从说起,只能包着一汪眼泪断断续续的哭诉。   “小姑子……你……你这是误会我了,我从来……从来也没苛待过小阔啊,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不把他当儿子看呢?”   乐宛把面色难堪的方阔推进屋子里,自己叉着腰站门口。   “得了,眼泪留到你自己家去哭。堵着门哭是给谁添堵呢?看在你到底生养了小阔,难听话我也不多说了,带着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儿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姜淑娴不干了:“就算你是方阔的姑又怎么样?!我们姜家给他吃给他喝,养了他好几年,说是他的恩人都不为过。你们现在门庭又起来了,就关着门不叫我们上门?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反、动派!”   乐宛扯了扯嘴角,这拉大旗扣帽子的样子,真的是太讨厌了。   “行啊,那就掰扯。回去把你爸叫来,要么我明天就上门。问问你们那些年是怎么照顾我们家小阔的,正常重组家庭叫你说成恩人。怎么?方阔的妈偏袒你不算对你有恩?这事还得一笔一笔算的?我也想问问你,都新社会了,还把恩人挂嘴边,是不是脑子里还装着封建主义。”   乐宛平时不爱说这些套话,但不得不承认,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这词儿一出就把姜淑娴吓了个够呛,她那套词并不是很适用,倒是乐宛说的有理有据。   乐宛敢这么说也是打定了这家人不敢闹,要是真的对方阔好,方阔也不能这个态度。而且听他们吵架,意思是只有魏盼儿跟姜淑娴俩人经常来,想也知道姜家其他人底气没那么足,只怕是理亏的事没少干。   姜淑娴怂了:“你……你少胡说八道!什么封建主义?我们家可是正正经经的根子!我爸还是博物馆的馆长!”   乐宛冷笑一声:“行,博物馆馆长。你等着,我明个就去博物馆找你爸当面问,问他是不是养了个满脑子封建主义的闺女。”   说完就把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不理了。   姜淑娴跟魏盼儿在门外提心吊胆,又不敢再闹,生怕把这个新回方家的小姑子惹恼了,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乐宛关上门就看见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方阔。   “姑,你真的太强了!” 第83章 继女 (一更)   乐宛:……   这小子怎么感觉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乐宛:“嗯, 好侄子。方便跟你姑说说外头那俩人的事迹吗?”   方阔叹口气就开始诉苦,他妈怎么糊涂的倒是一笔带过,具体就是吐槽姜淑娴。   “她就是馋我许哥的身子!去年我许哥刚来京市的时候, 就碰上她上门。她一看我许哥就把眼睛挂我哥身上下不来了!后来就天天跟着我妈上门来找不自在。不过姑你放心, 我许哥可冰清玉洁了。他都不搭理姜淑娴的, 不管姜淑娴怎么贴他都不带正眼看的……”   乐宛简直听醉了, 方阔这个成语运用能力太让人微醺。   “我许哥后来烦了就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她还不死心。叫我妈来问我能不能跟许爷爷说说, 乡下妇女……咳,反正我许哥那回就直接当着她面说了, 说自己准备一年结婚, 三年抱俩, 谁拆他对象他揍谁。”   乐宛:……   方阔:“也不是给你压力哈姑,我许哥没准就那么一说。这年头双胞胎也不稀奇, 三年也不一定就抱俩, 抱仨也不是没可能。你要是嫌累,生一个也成,反正生下来就是我的拜把子兄弟!”   乐宛:……   方阔说的开心, 突然另一边传来一道声音:“你的拜把子兄弟?”   方阔咔嚓嚓扭头, 许向国站在门口处,额角都是杀气。   “你再说一遍, 谁是你姑?”   方阔窜到乐宛背后,瑟瑟发抖:“姑,救我!”   乐宛:……我还救你,我巴不得给你卷吧卷吧送去给你许哥捶。   这出闹剧最后以方阔挨了一顿打结束。   乐宛看着鼻青脸肿的方阔,声音微妙的问许向国:“一年结婚?三年抱俩?”   许向国:“……”   “就是……理想还是要的。”   乐宛:……   晚上吃过饭,许向国也跟乐宛说了说方家的事情。   “他那个妈实在也不像样, 那时候方老爷子出事,不忍心带着孙子一块下牛棚。就动了最后的关系给她安排了个博物馆的工作,还给了她一套房,临走前还偷偷借了点钱给她,让她好好带方阔。   没说不叫她再嫁,但她前脚写了断绝书,拿了房子工作带走方阔,没三个月就结婚了。房子叫她娘家弄走了,工作也辞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老爷子也不是不能体谅。就是她后来嫁的这家人太折腾方阔。   前年方爷爷回来的时候,方阔才十三四岁,瘦的跟个猴一样。学也不上,身上穿的也是大人打退下来的旧衣服。大冬天的流个大鼻涕在外头跟人打架,脑门子上还一道疤。   方爷爷找人打听了点,当天就给方阔接回来了。”   乐宛听的心酸:“那他现在呢?还不上学?”   许向国摇摇头:“不上,排斥的很。宁可整天在家里待着也不愿意上学校。”   “我看他对他妈好像还有点感情?”   “方爷爷不想叫他难做,就没说那时候还给他妈房子工作的事情。方阔大概还以为是她妈带着他时候不容易,日子过得苦所以才逼不得已嫁人的。”   “也好。”叫他以为亲妈软弱总比脑子糊涂真的偏心眼要强。   “那我今天装作方阔的小姑……”   “你接着装就是,方爷爷也不是不想打发她们,就是碍于中间夹个方阔的亲妈。你这样做,方爷爷只会高兴的。”   乐宛放下心来:“那我在京市这段时间就继续装了?”   许向国给她剥了一瓣橘子:“一直装着都没事,你看方阔那个上蹿下跳的样子,怕是巴不得你真是他小姑。”   乐宛兴致勃勃:“可以啊,我当他小姑,那你跟他平辈,是不是也得管我叫个姑?”   她越想越觉得可乐,上手就撸许向国的头发:“好侄子,叫一声姑姑来听听。”   许向国早知道有这么一出的样子,认命的被她撸来撸去,突然趁其不备反客为主把乐宛压在身下。   大大的白炽灯泡悬在上头,晚上的轻风吹进屋子里。   许向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乐宛颈侧:“好呀……姑姑……”   乐宛整张脸突然爆红,一把给他推开。   “……瞎叫……赶紧回去睡觉吧。”   这人去部队都学了些什么回来,明明走之前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纸。怎么这次回来就段数这么高了?   这一声姑姑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背德禁忌大场面。   许向国被她推的倒在沙发上,顺势就躺下。他本来的面色太冷,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颇有点高冷感觉。现在一笑就如同春花初绽,竟和原先如同两个人一样了。   乐宛腹诽,拿着高岭之花的样子惹桃花,笑起来却是个花花公子多情样。这幸亏是现在就发现,要不然婚后还不得懊恼货不对板?   ******   魏盼儿跟姜淑娴一路吊着心回了家,过了左家庄再往里头拐三个胡同就到了家属院。正好到了晚饭时候,院子里放学的小孩一群群的追赶打闹,差点就把姜淑娴绊了个趔趄。   “没长眼的兔崽子!你爸妈是咋教的你?”   小孩子被吓的一哆嗦,那边立刻就有妇女不愿意了。   “淑娴,你说的话也太难听。你不也是这么跑大的?你跟小孩计较什么。”   姜淑娟冷哼了一声,理都不理这些人就回家去了。   魏盼儿落在后面给继女解释。   “不好意思,淑娴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多体谅下。平时我们淑娴不这样的,她是个热心人,改天叫她再给大家送点吃的。”   边上的妇女不忍心为难她这个做后娘的,多半都摆摆手说不必。倒也有说话直接的,不阴不阳的刺她两句。   “魏姐性子真好,就是没见你儿子来住?小伙子也到岁数了吧?也不见你给他相看姑娘?”   “前段时间我还见着小阔了,要么说换个环境,心气顺了,眼瞅着都不一样。坐着个小轿车,精精神神的,还给我打招呼呢!”   ……   魏盼儿苦涩的很,跟个游魂一样回了家。   身后这群妇女关于他们家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就没见过这么糊涂的妈,把别人家的孩子当个宝,自己生的就可劲儿糟践。”   “糊涂啊,前几天我见她娘家来人了。围着闹,话里话外说是早些年她给的房子现在瓦片落了,想让她出钱修修。”   “……你说她咋想的?那时候有工作有房子有儿子,咋样不能过?非得嫁了人,辞了工作,吃喝都问男人要。”   “魏姐就是人太好了……”   “打住,什么叫人太好了?这也没见她对自己儿子好啊,当了后妈就不管亲儿子了。那几年小阔跟着她没少吃苦。”   “现在可好了,她要是还没嫁人。人方家现在翻过了身,肯定要重重的谢她。她嫁人不说还把孩子带成那样,人不找她麻烦就够有良心了。”   “糊涂人啊,小阔那时候虽然不上学,但是孩子性格好。哪儿跟这个一样,就是个乌眼鸡,逮谁叨谁。”   “谁养出来的祸害谁,关咱们什么事。”   “也是,魏盼儿养出来个这号的,后头少不了的烦心事。”   “不是说她这个继女找了个好对象?”   “你信她的?她还说是小阔给介绍的呢。小阔都快跟这边老死不相往来了,还能给这个七拐八拐的继姐介绍什么好对象?”   ……   姜淑娴回家之后就进厨房,叮叮当当的,扒拉出来一块发糕咬在嘴里。心里带气,装发糕的蒸笼被她一脚踹在地上,还有几个铝盆也被她撞倒散落一地。   魏盼儿进门就看见继女面色不善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啃发糕,看见她回来就翻个白眼。   “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去。”   当家人魏振一般回来的晚,要在闭馆之后清点物品,他还经常出去跟朋友喝两盅。所以一般是不等他的。   魏盼儿蹲在厨房一样样的捡东西,眼泪就忍不住的掉下来。生活怎么就这么苦呢?   姜淑娴心里害怕,方家这个新回来的小姑好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嘴皮子这么利索。   她要是明天真的去博物馆闹可怎么好?她爸根本就不知道她跟着继母老去方家的事。前年方家老爷子刚回来她爸还警告过她们,说是除了魏盼儿,他们姓姜的人就别出现在方阔面前碍眼。   她不忿,方阔在自己家那个小可怜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摇身一变,他竟然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   要是没有姜家,他妈那个糊涂蛋迟早日子过不下去。   自己是欺负他,那他也是个软蛋啊,闹了几次就不去上学了。呸!这样的人偏偏有个好爷爷,真是老天爷不公。   姜淑娴眼珠子转了三圈,凑到厨房去。   “妈?”   魏盼儿惊喜的转过头:“怎么了?淑娴。”   姜淑娴心里看不上这个脑子不好使的继母,但是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喊声妈总不会错。为了这个称呼,魏盼儿真是什么都愿意。   “我爸要是回来找我事……”   魏盼儿已经被一声“妈”给冲昏了头脑,现在就是叫她替继女去死她都愿意的。   “你放心!你爸回来我自然也有话说!都是小阔不懂事,肯定是他跟他小姑说了些什么,弄得他小姑误会咱们了。我明天就再去方家一趟,一定把误会给解释开!”   姜淑娴在心里白眼都快翻天上了,方阔那个小姑就不是个讲理的,只怕越闹越大。她爸也是造孽,娶回来个脑子不好使的,幸好她没给自己生什么弟弟妹妹。   “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去了,他小姑一看就是个泼妇,你去找她再被打了怎么办?”   魏盼儿的心都要被填满了,继女这样关心她的安危,简直是侧面肯定了她的人生价值。   “不怕!她还能真的打我不成?我可是她大嫂!”   姜淑娴几乎要耗尽耐心,大什么嫂?你都改嫁了还大嫂?   索性直接说道:“还是算了,你要去也行,去了就别攀扯我。还有,我爸要是问起这件事,你就说是你要带着我去的,跟我没关系。”   她是喜欢许向国,她喜欢许向国身上那种冷冽又高不可攀的气质,更喜欢他的家世。最开始时候方阔还对亲妈抱有幻想的时候,她让魏盼儿旁敲侧击打听过,说是许向国家里不亚于方家而且马上就能平反。   再没有比许向国更合适自己的人选了,到时候自己就不再是低方阔一头,而是方阔被自己压下去。更不要说许向国家没有婆婆妯娌,进门就是女主人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良缘!   当然,她也没见过像许向国这样完全不给面子的男人。自己送吃的他不吃,送穿的他也不接,看到自己就避开。完完全全的不解风情,她不觉得是自己魅力不够,只觉得是许向国还没开窍。至于什么有对象了,呵,娶一个农村妇女哪里比得上她这样的?她爸可是博物馆馆长,正经的书香门第!   不上门就不上门吧,有魏盼儿在,方阔难道还能真的不管亲妈?脊梁骨都给他戳漏了!   有方阔这条关系,自己迟早还能搭上许向国。   姜淑娴再次叮嘱了魏盼儿一句:“记住了,是你非要带我去的,跟我没关系!”   真要让她爸知道自己老去方家,说不好就立马给她找个对象嫁出去了。她可不愿意呢,她得等着许向国。许家要是一旦平反,他肯定也不能再去当大头兵。本来她是想占个陪着许向国从微末到发达的名分,现在是不行了。那就等他家的老人搬出来,自己再借着方阔的名义去刷刷好感好了。只要不掺和方家的小姑,自己肯定能讨得老人家的欢心。   魏盼儿有点懵,自从方老爷子回来之后,她就不打算再登门的。方阔能有人照顾,让她很是松了口气,只要这个儿子有人管,她也能腾出手来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要不是继女说她对许向国情根深种,许向国也对她暗送秋波,她也不能老是带着继女去找方阔啊。她一看到方阔就脑壳疼。   不过这方面她不敢说,继女既然这样说了,她就最好照办。何必非要惹得阖家不痛快呢?   “嗯,知道了。” 第84章 预言 (二更)   接下来几天, 方阔就带着乐宛到处转悠。   乐宛带惯了小孩子,感觉一夜之间多出个弟弟一样。只是这个弟弟别的都好,就是不爱读书。除开读书, 这是个脑瓜子很活的年轻人。   乐宛带他转悠的时候看见京市某个享誉海内外的建筑群, 感叹了一句:“这要是现在能做点衍生文创就好了。”   方阔对什么“衍生”“文创”都不了解, 被乐宛一普及, 瞬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宛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就把雪糕套个模子就能翻倍?人们能花这个冤枉钱?”   乐宛:“现在当然不能, 大家都过的苦是一点,还有就是来这里参观的人太少, 也不允许你自己私自做这些。但是再过几年游客多了就行了, 那么多游客, 有的人还是国外来的,你卖根雪糕给他, 再搭个那种穿古装的造型。拍张照片, 不是很有意思吗?”   方阔想了想,那确实。就算不是老外,自己身边那些个朋友一听这么有意思, 只怕也是要蜂拥而上的。   “做品牌啊做品牌, 你看外国那些卖上天价的奢侈品,本身成本又能多高呢?不过就是个牌子值钱。咱们也把品牌做起来, 谁说起来这个是某某牌子的,肯定就也能卖上高价。还有文创,文化本身是无价的,但是咱们背靠这么丰富的文化,怎么就不能把文化跟物品结合呢?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自然也该往外多散散, 让大家都看到。”   乐宛趁着逛街的功夫跟方阔侃大山,不读书就不读书吧,她不是没听出来许向国让她好好劝方阔的意图。但是这就跟乐梵做生意一样,她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排除万难去学。现在方阔显然是对学校排斥,那就不强逼他。只要他有兴趣点,那迟早都得走上学习这条路。   而且乐宛一路走来,发现方阔显然是个人才。他又在京市多年,见多识广。自己要是能过了明年这一关,后头迟早是要来京市的。先打打地基总是没错。   说起乐梵,乐宛也是挂心的很。临走之前她交代过,自己会每周五下午五点往办公室打电话,到时候让几个孩子去接。   倒不是她不愿意给家里拉根电话线,但是现在这年头拉电话线是要单位批的,报社那头她的办公室已经占了一个名额,只能从印刷厂拉。印刷厂这几年的效益越来越好,工人招了一茬又一茬,现在也是个几百人的大厂子了。审批自然走的慢些。   许向国这几天也在京市转了个遍,环境要比他想象的更差劲。下面的小干部还好,上面的有些斗争已经到了明面上。方爷爷连续好几天都回来的很晚。   好消息倒是也有,许家的平反结果已经快审核完了,最迟年底就要下来。   到了晚上,许向国考虑再三,趁着整栋房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这才去敲爷爷的门。   许繁野本来已经睡下了,又被孙子吵醒。他摸索着把眼镜带上,示意许向国扶起他,到书桌前坐下。   倒了一杯茶才问:“怎么了?”   孙子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能半夜过来找自己,一定是大事。   许向国拿出乐宛做出来的地图和文件,指着上面画的地震带和圈圈的地方。   “这是今年临城发生的地震,这个是前些年海源那边地震的标注,这个是国外1960年的大地震……”   许繁野没有半点不耐烦,跟着许向国一个圈一个圈的看过去。   “……明年七月,北省的开平市会有一次地震。”   许繁野隔着眼镜镜片看自己一贯坚定的孙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别人不知道,但许繁野是知道的,目前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预测地震,更不要说是明年的地震。   “我知道。”   许向国站在书桌面,脊背挺得笔直。   许繁野盯着他良久,但许向国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他像个任性的孩子,不解释,不找借口。就是把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丢在这里,仿佛只要许繁野说上一句不信,他就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具体?”   “震中开平市,震级7.8左右,时间在凌晨三点,伤亡人数……很多。”   许繁野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   许向国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二三十万。”   良久,许繁野才挥了挥手:“你回去,我先想一想。”   许向国转身离开,把资料都留给了许繁野。   许繁野看着孙子离开,她早知道乐宛有些问题。不管是最开始跟向国遇上时候的言语举动,还是自己住到她隔壁之后的细枝末节,他风里雨里活了几十年,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她家里那些随处可见的玩具,有几个用的胶根本就不是现在常用的,铁环也突兀,那几年大练钢,多少人家把铁锅都给融了,那么大的铁环哪儿有那么好找?还有书,虽然几个小孩子都收的齐整,但是偶尔一两次自己也看到了书籍上面用的油墨和纸张,甚至印法都不是现在可以见到的。   更不要说那时候自己被蛇咬了,孙子说是弄来了血清。他到京市之后问过医院,那一年血清刚刚投产,除了大医院,市一级的医院根本就没有全部配备。   桩桩件件,他跟孙子都看在眼里。   他对乐宛还是很赞赏的,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也未必会如乐宛这样出色。但是这样大的事情,自己真的可以全然信任她吗?   其实要自己相信乐宛并不难,只要她再说上一两个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旦得以验证,自己哪怕再不信也会慎重对待她的谶语。   只是向国这样倔强,态度也强硬非常,显然是不愿意自己把乐宛当成一个神婆或者说身负异能的人看待。   许向国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的确,他不愿意别人拿奇怪的眼神来看乐宛。在他看来,乐宛那点异能又哪里算什么大事呢?已经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知道乐宛的品性,他十分庆幸这样的能力是在乐宛手里。她没有辜负,把自己的生活过的有声有色,还帮助了其他人。   只是世人愚昧,他最怕的就是这些人把乐宛当成救命的稻草,又或者把她当做异世界的怪物。   *****   许繁野里里外外的看乐宛搜集过来的资料,这些资料里根本就没有把重心放在预警上。而是放在了灾前一小时和灾后信息传达,人员组织管理,协调救灾和重建上。里面完全不避讳灾难无法预警这件事,而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减少伤亡。   许繁野犹豫再三,才叫过许向国。   许向国也是一夜未睡,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粗野。   许繁野端着一杯浓茶,叹口气:“……你让乐宛来见我吧。”   许向国默默站着。   许繁野:“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这件事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放心,定心丸是给我一个人吃的,有些话到我这里就为止了。”   这也是真话,如果乐宛说的是真的,他也不可能把这些内因拿出去说。他相信孙子和乐宛都不是这个想法,而是要一个从上到下能力范围内的努力方向。   乐宛进屋的时候还懵着,不是说好了一起来说的吗?   许繁野满脸和蔼,但是遮不住眼角的青黑,他招呼着乐宛坐下,让许向国出去。   乐宛摇了摇许向国的手臂,许向国才紧紧抿着嘴唇出了门。   关于许繁野要问的,乐宛心里也大概有数。两人在屋里聊着,没一会儿乐宛就出来了。   她拍着许向国的手臂:“你进去陪陪爷爷。”   许向国进门就看见许繁野满脸铁青,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乐宛说了三件事,但是依旧是以乐妙妙为借口说的。   第一件事是近在咫尺的,本月会发射一颗技术试验卫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算是能够立即验证的。   后面两件事都让人震惊非常,说是明年一月份和七月份会有两位伟人逝世。具体名字乐宛没说,因为这个世界的伟人名字已经跟自己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了。   而这几件事都是小说中有提到的,应该不会存在误差。   但即便如此,许繁野也被这些话给震住了。   卫星的事情都是极端保密,一般都是成功之后才会对外公开,她怎么会这样胸有成竹?后面两件大事虽然她没说具体名字,但能说是伟人,那不过也就那几个名字而已。不管是哪一位,一场动荡都是在所难免。   许繁野苦笑一声,如果说跟乐宛见面之前他心里还是五分的相信,那现在即便没有验证,他也已经是七分相信了。   “向国,你配乐宛好好转转吧,这段时间不要在京市接触地震相关的人员。”   如果是这样,那有些事情确实要提早准备,但去准备的人不该是这俩,而是自己。   自己在京市给他们提供支持,后面的事情怎么做还要再看。   “你跟你领导打个电话,把探亲假延长半个月,到这个月过去。” 第85章 开始 (一更)   许向国答应了之后就给自己的领导打了申请, 说起来他的大领导跟爷爷也有些香火情,听说是许繁野那边有事,二话不说就给他延了假期, 但是对应的, 要从以后的假期中扣出来。   乐宛也有些紧张, 把事情推说给乐妙妙, 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但乐宛不得不这么做,一个不像借口的借口, 总好过现在就让她直面于跟许向国交托自己的所有底牌。   其实不是不可以,但说了自己的异能, 就不免说起这里是个小说世界。她不愿意。   乐妙妙的事情说给许向国和许爷爷, 他们两个也不会往外说, 准确来说,这件事许爷爷插手了, 就不会再提及什么预言了。   乐宛有一种直觉, 他们所要面临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难关。   *****   接下来的日子里,乐宛的生活变得无比规律, 不知道许爷爷跟方爷爷说了什么, 方爷爷竟然没有向外改口说自己没有女儿的事情。   于是,关于“方老爷子真的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的谣言就传遍了整个大院。   还有方阔这个小傻子一口一个“姑”, 更是让周围人都信了大半。   “你们说方家真有个女儿啊?”   “那可不,长的还好看,方阔那小子忙前忙后的。”   “……多大岁数啊?”   “你这是想什么呢?”   “问问不行啊?咱们家那个也差不多岁数了……”   “……想搭上方老爷子的多了,咱们又不占什么。”   “那可不一定呢,说是外头接回来的,指不定身上有些这样那样的陋习, 跟方家差不多的人家哪个能看的上?”   ……   这样的对话开始在大院里慢慢流传,不少人都盯上了乐宛的婚事。   说起来,大院里面也分各种。靠上一些的自然就是样样都稳当,目前还担任要职,子孙也争气的,往后的就是稍微缺一点的。   方家在里面算不上顶级,也好歹有个方老爷子撑着。   可惜的是方老爷子只有一个孙子,还不上学了,眼瞅着方老爷子留下的东西都要无人承继。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说是方老爷子的女儿,这还不招人眼?   甭管这姑娘自己怎么样,娶了她就能接上方家无形的资产,多的是人家想娶回去供起来。   乐宛有些无奈的看着许向国,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事后头只怕少不了许爷爷和许向国的暗暗推动。怎么着?嫌自己脑袋不够绿非要自己找几顶帽子戴?   许向国也不乐意,但是依旧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给乐宛讲。   “明年的事情不好说,到时候不管你跟我做了多少工作,都有可能被人挖出来说。尤其咱们这次上京,过后很可能是一件解释不清的事情。爷爷跟我还好说,到时候总归会给我们辩解的机会。就怕你这边会出意外,所以爷爷跟方爷爷说了,让方爷爷给你个庇护。事情过去之后再解释。”   爷爷是个谨慎的人,做事情不会单凭一脑袋的热血就往前冲,能够想到给乐宛再加一个保障,也说明了爷爷也认同乐宛是一家人。   他们要做的事情没有前例可循,乐宛愁眉苦脸那么久,可见也是不能依靠异能来解决这件事。中间需要万分稠密的准备,但依旧有可能面临危机。   乐宛听明白了,也感谢许爷爷的用心良苦,然后……   “你说我用不用真的去相个几次亲?要不然也有点怪异吧。”   许向国面无表情。   乐宛干笑:“开玩笑的,我能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我可是有事业要忙的。”   *****   七月底那几天许爷爷特意叮嘱了勤务兵让每天早点去拿报纸。   终于,七月最后一天,报纸上刊登了消息。   “热烈祝贺我国成功发射一颗技术试验卫星!”   许繁野垂下手,倒是不意外,毕竟乐宛那样的斩钉截铁。   他把两个人叫到自己书房里,这段时间他并不是一直在闲着,而是一边等待第一个消息的验证,一边开始搜集资料。   资料越看越多,许繁野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乐宛,我想要先听听你的设想。”   她既然跟着向国来找自己,只怕是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点的方向,只是不晓得上面是什么样子,怕走了岔道。   乐宛顿了一下,拿出来一张大白纸。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次的时间和地点震级我们既然提前知道了。那后面我们要做的就是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就是预警,这件事虽然不能走从上而下的路子去预警,那我们就从下而上。最好的结果就是可以提前将消息传到上面,引起重视,组织大规模的避灾……”   许繁野没有说话,这件事基本不可能。试想,在没有前震,没有预警,没有科学证明的情况下,仅靠民间流言就组织人们凌晨避灾,难度太大。而且流言中直接说明时间地点,那最先发生的只会是把传播流言的抓起来。   “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我想了想,觉得这样做可能会稳妥一点。就是我们先把工作做在前面,我回去之后就会以临城的地震为参照,出一本防震手册,里面写出一些地震前可能发生的事情和基本的避灾常识。动物界有时候会比人类提早感知,所以有些异常是可以发现的。那么提前一周左右就会有一些异常出现,这时候可以广发通知,说是近期可能出现地震。   然后震前三天左右,我们就可以往外放消息,说出具体的日期,但不要说时间。这也是给人们一个缓冲的时间段,他们可以整理一些避灾需要的物品。而且这段时间放出的言论,要调查源头没有那么容易,只要做好准备。   地震当天很多人心里就会有个疑影,半夜两点多三点的时候我们就安排一些人掺和进去敲锣加广播,说是看见地光了,一个小时内必然有地震,把人们引到之前准备好的空旷地区。”   许繁野拿了一支烟,没有点燃,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异想天开。”   乐宛有些受打击,她怎么不知道呢?但是她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预警这件事不能不做,但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做。她只能暗搓搓的采用这样的手段。但她也很理解,就是放到几十年后,她空口白牙说某个地方要地震,搁谁都不能完全信任她啊。   “接着说。”   乐宛强打精神。   “第二点,就是震中的管理。   首先需要划出各个地区的安全区,确保逃出来的人能够保护好自己,防止出现抢夺物品财产等事情的发生,还要组织自救和防止余震伤人。   这一部分我没有想出来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因为不管怎么做都需要人手,而我们最缺的就是人手。”   她抬头看一眼许爷爷,看他没有说话,就接着说第三条。   “最后就是信息传播和救灾工作。   地震发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消息传出去,因为这个程度的地震,带来的肯定就是水电信号全断的局面。这里的信息传播,一个是将震区的信息传出来,一个是将外面的救援信息传进去。   救灾工作这个主要就是抓时间,地震可能会震塌所有道路,出入清障会比较麻烦,而灾后的四十八小时是紧急救援时间,这时候的调配就格外重要。”   乐宛说完也有些丧气,这些她也只是梳理出个大概,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想法。   许繁野沉默了很久,才掀开自己准备的东西。   “虽然异想天开,但也可以一试。”   “京市这边的事情我来做,人手问题你们先不要管,明年提前一个月我来准备,风险我来担。其他的,地震书籍的话,不要你一个冲在前面。我会安排一个学习临市成功预警地震的研讨会,到时候多家出版社联合发,同时也会要求地方组织做防震演练。”   许向国:“……您……”   许繁野打断他:“平反的建议已经通过了,要不了十天就能下来,我有很大的可能重新负责一二五三。”   “预警这方面,如果提前一个月就出现了异常,那我会以调查异常的理由申请将一二五三分派到当地调查。到时候……”   许向国:“我去。”   许繁野镜片之后的眸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孙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时间过得太快,快到许繁野看着眼前这个坚定刚硬的军人,脑海中已经想不起来那时候沉默着没有方向的孙子。   “可以。”   乐宛:“还有我……”   许向国震惊着打断她:“不行!”   许繁野也是一脸的不认同。   乐宛站起身来,明明看上去柔弱的身躯,却站的无比坚定。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人员调配,组织救援,安抚群众,甚至是将灾区信息传播出来,她是足够合适的人选。   她想起自己刚做记者的时候就赶上大地震,报社里争先恐后的人举着手要去前线做采访。她当时还在彩云之南的地方采访茶农,直接就带上摄影师奔赴灾区。   进山的道路上一辆辆的救援车堵了道路,所有人都心焦的不行。   她看着垮落的山坡,疲惫的人群,拿起话筒就挨个车辆采访过去。   一个上了年纪眉头川字散不去的菜农拉了一车菜,看见她举着话筒就从车上跳下来,拘谨的对着画面。   “就是我看新闻上说了,说这里遭灾了啊。”   “我想着我能帮上点,所以就来了。”   是啊,我能帮上,所以我就来了。 第86章 回家 (二更)   乐宛的坚定让两人明白,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深入震区,等于危急的时刻她也不能逃过。   但乐宛也想的很清楚,她是见识过后世的救灾的, 这方面也是个不断完善的过程, 中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万分宝贵的。   她曾经的所见所得, 也是一门珍贵的经验。她在现场, 就能尽快将一些事情调整过来。   还有她的金手指,必要时候也可以帮助到人。   事情只能草草定下一点, 乐宛说的三个部分,只有预警这条有了一点眉目, 后面两条需要大量的数据和实地考察才能得到。   幸好, 还有一年的时间给他们去做准备。   许家的结果一下来, 原来的房子就给还了回来,也在这一片的大院里, 跟许家两个角, 距离竟然远了不少。   乐宛现在对外是方家的女儿,就还住在方阔家。方爷爷看上去刚硬,倒是对着乐宛的时候还能给个笑模样, 让本来住的有点忐忑的乐宛放下心来。   她不是不知道, 许向国弄这一出,不仅仅是给自己找个庇护, 更是有点想把她撇开关系。   许爷爷看上去温文尔雅,待人温和。但经过这几次相处,乐宛觉得他不愧是许向国的爷爷。   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他们打定主意做的事情,就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即便知道结果未必如愿也要做。   而且比起自己偶尔会出现的冲动硬闯, 这俩人都是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也好,谋定而后动,总比凭着一腔热血做事要好。   许向国也一改之前的风格,跟许爷爷在家里应酬起来。   要做的事情太多,中间要借助的力量也不少,该走动起来的关系就得走动起来。   剩下的时间一天天减少,许向国得回部队,乐宛也要回梧市。   这段时间,她跟许向国成为大院里被拉红线的热门人选。她这里还好,到底就是借用人家的名义,她直接关了门不跟人来往就是。   许向国那头就热闹多了,许爷爷重新回到大院,很多人早就等着这一天呢,连着上门去探望。许向国卖相好,又上进,不少人家都盯上了他。   包括方阔的继姐,姜淑娴。   姜淑娴可算是等到许向国搬出方家的这一天,她跟着继母进了大院的门,却转道去了许家。   哼,不就是个方家,等自己上门当上了许家的女主人,到时候谁在上在下还不一定呢。   乐宛躲在许向国的房间里,百无聊赖隔着窗户往下看。她不愿意现在就公布消息说两人在一起了,许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她要是站出来就少不得跟着许向国迎来送往,太烦人了。再加上方家的关系,麻烦事太多乐宛不愿意。   她是个只要有方向就不会发愁的人,之前愁成那个样子也是因为自己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现在有了方向,她也放下一半的心。   不得不说许爷爷草灰蛇线,伏延千里。他现在已经开始动手找理由,准备整修一下开平市往外的路了。地震发生的时候,最容易出现水泥路垮塌,有的时候木质的桥梁和土路反而更容易保存。得先留出几条能出入的道路,到时候才能直接抵达一线。   许繁野忙起来的时候,也交代乐宛,既然借了方家的身份,那后面她完全可以以探亲名义上京来。许向国回部队之后,会暂且调往一二五三,有些事情许繁野会交代他提前做。中间这些时间里,他们跟乐宛不方便以电话或者信件来沟通,最好是乐宛两个月上京一次。   乐宛当然答应了,一年的时间,她总要及时的跟着过程。   而且,不要忘了她还有A大的智囊团呢。   她虽然不懂有些专业的文件,但是当个跑腿的还是可以的。许爷爷这边给出的文件资料,她找A大那头帮忙改进。   大不了把手里那点黄金全卖了,在A大弄个专题,如何在地震中减少伤亡。   乐宛正晃悠着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这就看到了方阔的继姐跟亲妈。   姜淑娴上门一点都不意外,她盯上了许向国这块大肥肉,怎么可能放弃?   只见她穿着一身连衣裙,上面绣着大花,离老远就扎眼的很。她跟着魏盼儿上门,还是空着手的。   乐宛不用看都知道她们上门会是什么局面。   楼下。   姜淑娴尖叫道:“什么?没有登记?”   勤务兵尽职尽责:“对,没有登记就不能进去。”   “之前怎么没有?!”   “……”   这也是许向国被上门的人搞的烦不胜烦才想出来的,有的人早就跟许家闹崩了,或者是当年落井下石的人。趁着爷爷回来,竟然还好意思上门。   乐宛看他面对这些□□头都攥紧了,后来就劝他,你生这个气干嘛?直接门口给拦了不就完了?还非得见面给自己气一顿。   不是这次,她都没有发现许向国脾气这么大。不过想来他跟着许爷爷下乡,年纪那么小就尝尽冷暖,也能理解啦。   现在就是让勤务兵拿登记这件事卡人,然后许向国自己在上面把魏盼儿和姜淑娴写上去。   乐宛说得对,没剩几天相处的时间了,何必非要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许向国端着一盘水果进门,看见乐宛兴致勃勃的坐在窗台边上往下看。他把水果塞给乐宛,往下一瞅,一脸无所谓。   恰好这时候姜淑娴正抬头往上看,正好对上了窗户缝隙间的许向国。   许向国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把窗户关上了。   这一眼,姜淑娴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他以为他是谁!平白给自己难堪!   姜淑娴是个自我感觉非常好的人,一般如果不是别人直接说到她脸上,她是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许向国这一瞥,跟一个大巴掌一样甩在她的脸上。   她就没受过这种屈辱!   不就是摊上个好出身!谁比谁高贵呢!早就说了,这世道是大家的,不是给特权的!   姜淑娴拽上继母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她爸是博物馆馆长,她从小到大都是家属院里头一份的。之前她追许向国,再怎么说也没被这样羞辱过,今天她算是记下了!   往后她一定要找一个胜过许向国千百倍的男人!   ******   京市的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就到了要回去的时候,许向国带着乐宛一起去坐火车。   乐宛心里也想家里几个小孩,这是她穿过来之后离家最久的一次,之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过。虽然每周五的电话里,她都能挨个听听他们的声音,但到底不是亲眼看见,心里总是吊着一点。   送他们走的还是方阔,方阔很舍不得,具体是舍不得自己的许哥,还是舍不得新认的小姑,他也不知道。   “姑……要不我过段时间去看看你吧?”   乐宛:“……你爷爷能同意?”   方阔撇撇嘴,怎么不能同意呢?他爷爷人前不说什么,人后可数落死他了。说他比不上许哥,也比不上小姑。说是这个小姑是假的,但他觉得爷爷只怕巴不得这小姑是真的。   “你想来就来吧。”乐宛转念一想,方阔来了就住隔壁嘛,跟周飞一起住。周飞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但周飞会的多,说不准能教教他。   再者说,她觉得方阔没准会跟乐梵很有话聊,两个小财迷。   回去的路上比较安稳,乐宛现在有了方向,也准备回去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   她习惯性的做最坏打算,A大那些借展的东西过了年就都得收回来,她准备全放到白家老宅去。顺带交代陈百百,要是她有个什么事,让他们直接把东西捐了。   还有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是不是给他们留点什么东西?她走之前也得把家里地毯式搜一遍,所有不合适的东西和吃食都得收到A大去。   还有印刷厂和报社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很忙,有些事情得交出去做。   ……   这么一算,事情陡然间就多了起来。   其中还有一件事,乐宛悄悄对许向国说道:“乐妙妙的行踪你们找到了吗?”   许向国摇摇头,乐妙妙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到踪迹了。   那年抓到乐晓健,队里就开始查乐妙妙,但是只知道她去了省城就不见了,后面就没有任何消息。   乐妙妙今年也十岁十一岁了,但是省城根本没有她读书的痕迹,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孩躲去了哪里。   ******   乐妙妙?   现在的乐妙妙还在周海的老家里,周海已经娶妻生子,要是把乐妙妙带回去免不了就产生一些私生女方面的联想。周海考虑了一下,索性把乐妙妙安置在老宅里。   乐妙妙很满意,她装出一副高深样子,殊不知在周海眼里看她十分的违和。   明明是个心机手段都没有的小孩子,偶尔会露出一些大人的表情和行为。明明心思一看就透,却非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但他确实不敢做什么,毕竟乐妙妙预测的大火真的烧了起来,后来乐妙妙还跟他说了些事情,虽然跟他不相关,但样样都中了。   乐妙妙这次学乖了,只说一年之内的事件,不然她竹筒倒豆子说完,别人就该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她是每年的开学季之前把消息都说出来,然后再换来这一年的生活无忧和教科书。她倒是一直催周海给她弄个户口,但周海一直推脱。   开玩笑,给她弄个户口,往后她还靠的上自己吗?现在这样就行,每年一次预言,自己就是个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只要顺应时代的方向,就能一直起飞。   乐妙妙有些焦躁了,她已经十岁了,可以上初中了,再拖下去她要怎么考大学?于是这一年开学之前,乐妙妙又故作高深的对着周海说了未来一年的事件。比起平平无奇的前两年,这一年可谓是波折不断。   周海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明年有地震?” 第87章 发现 地震仪   乐妙妙:“对, 明年七月会有一场大地震,你可以事先囤积一些药物……”   说到一半,乐妙妙醒悟过来, 事先囤积又有什么用?这时候本身医学也不发达, 又不准人们搞个体户那一套, 囤了也得有地方卖啊。   周海问清楚了震中离自己还远, 就也放下心来。   转念一想,这倒未必没有运作的机会。   要知道他现在所在的棉纺厂销货多是往北省去的, 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干点私活。听乐妙妙的意思,这北省的地震小不了, 到时候肯定是会把所有东西都给震没了。   自己要是提前从厂里走一批货, 说是销给北省了, 但是货款还没回来。到时候赶上了地震,谁又能去查自己的账?   周海心脏快要跳出来, 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厂里的干部, 又有乐妙妙这个可以预知未来的人在手。不管什么天灾人祸,他都能找到一个空子钻出去的……   乐妙妙看他还丝毫没有给自己弄户口的打算,心里更急了。明年地震一来, 下半年就立马会变了个风向。后年就能恢复高考了!对于高考, 她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那才是她这辈子翻身的唯一契机。   “你……你说过的给我办户口……”   周海现在心早已飞到明年去了, 随口搪塞道:“等明年我缓过来点,就给你走走关系。”   乐妙妙咬牙,只恨自己小时候太安分,对周围的事情只是知道个大概,费尽心思也只能攀上周海这个人。   不过没关系,再等等, 等到后年,出门不再要介绍信的时候,那才是她可以尽情施为的天地……   ******   乐宛回到家的时候,还不等站稳就被小的几个差点扑倒。按理说家里这几个孩子都不小了,但是对着她的时候还是满脸稚气。尤其小七,看到她回来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乐果乐梵也稍微红了眼眶,乐祖倒是稳重的很,帮着许向国拿东西。   也是,她之前从未离家这么久过,就算每周都有打电话,依旧让家里担心的不得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包里还有京市带回来的好吃的,你们赶紧去分分。”   这次回来她可是带了不少东西,光是方家和许家送的东西都提了好大一包,更不要说还有她自己采买的一些特产了。   把树袋熊小七艰难的从身上摘下来,乐宛赶紧拿出来给几个孩子分。   天热,这时候能用冰箱的人家少,所以乐宛就买了些京市的糕点回来,剩下的都是书本画册各式玩具。   许向国倒是给她扛了些保健品,什么蜂蜜黑枸杞之类的,自从许爷爷回家之后,家里这种东西就堆成了山。   刚回家,乐宛陪着几个弟妹好好的修整了几天。许向国只在隔壁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换上军装。   虽然是盛夏的清晨,但凉意依旧不多,朝阳虽然还没有升起来,光辉却隐约可见。   许向国坐上了来接他的车,又是一次告别,但下次再见的时间两个人都清楚明白。   “再见。”   送走许向国之后,乐宛的生活就充斥着各种计划表。   许爷爷动作很快,防震指南在三个月内就已经编纂完毕,只等付印。因为计划做的早,所以明年刊发和各地区举行紧急演练的时间也留了出来。   但乐宛并不能放心,要知道这个时候人们的文盲率跟后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还因为印刷技术没有突破买书看书的人在庞大的群众中占比也不多。   这时候人们了解信息的渠道是什么?是大喇叭,收音机,口耳相传。   想到这里,乐宛只觉得脑子一宕,收音机!   即便在几十年后,收音机在救灾过程中也是很紧要的东西。想一下,在一个断电断水断网的地方,所有的信息渠道都被封闭,收音机不需要接电线,只需要电池。短频的电台受影响,长频的往往不受影响。这可以说是“孤岛”中唯一能够接收信息的来源。   有的时候,人们害怕的不是灾难,而是异变顿生时的不确定。只要有了收音机,那灾后组织的自救工作就能顺利很多,也能一定程度上稳定人群。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收音机一家都难有一个,真要准备的话,这个数量太大了……   而且,现在只解决了灾区接收消息的问题,往外传的问题呢?   难道真要依靠人力,从开平市跑到京市去吗?   乐宛拿着问题去问了A大的学者们。   “可以用卫星电话。”   “网络啊。”   “现有的记录仪也可以确定。”   乐宛:“……都没有。”   这些东西她怎么搬到几十年前啊。   倒是有一个老专家提了个可行性思路。   “八几年的时候曾经用过数字地震仪,再往前一点用过模拟光点地震仪。”   乐宛像是找到了方向,欣喜若狂:“可以检测到地震发生的地点吗?”   老教授摇了摇头:“那时候用这个东西是为了进行勘探,大多数时候是拿来寻找油田矿区。用在地震检测上面的精度不够,而且会有误差。”   纵然这样说,乐宛依旧没有放弃。   “那现在还能不能改进一下?”   老教授乐了:“谁现在还改这种东西啊,早就淘汰了,现在用的都是全数字的,跟以前完全两个系统。”   不是个好消息,但是乐宛还是不死心,好说歹说,这位老教授才给她弄来一台老旧的仪器,说是八几年的。   乐宛捧着个满是灰尘的地震仪回了家,打算等到下次去京市带过去,许爷爷要是能找人改一改,说不准可以派上用场。   这个脏了吧唧的东西放家里还没有个三四天,乐祖就找来了。   对于这个一贯省事的二弟,乐宛一直都很省心。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稳”,这种稳当跟家里所有人都不太像,甚至乐宛跟他比起来都有些跳脱。   现在这个稳当的二弟满脸复杂端正坐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差点就把乐宛吓死。   “姐……你跟许哥是不是在准备些什么事?是不是要地震了?”   乐宛被吓的差点没坐稳凳子:“你开……开什么玩笑,瞎说啥呢!”   “你从今年地震之后就不太正常,后来许哥回来了就好了些,你们还一起去京市。加上你屋里都是些地震的书,你办公室也都是这方面的资料……姐,我又不是小五。”   乐宛觉得牙齿都在打颤了:“胡说!不兴你姐被临市那个地震吓住了所以感兴趣吗?你是不是工作太闲了才瞎想七想八。赶紧回你自己屋去!”   乐祖表情更加复杂了:“姐……你真以为你那点事我看不出来吗……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粮食,玩具,书本,吃食……粮食就算了,那些书我找遍了省城,去了禹城也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尤其你后来给我的那几本,国内根本没有译本。还有……”   乐宛浑身都是冷汗:“够了!”   是她草率了,本来想着自从家里好过之后她就一直很谨慎,用金手指的次数有意识的在减少。每次书籍都是重新找人铅印之后再拿回来,玩具也是尽量挑的不出错的。她晓得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也不停的叮嘱自己要注意。谁知道转头一看,竟然全是漏洞。   乐祖看到乐宛的反应,心里就基本明白了。他不是家里的几个小的,他很早之前就察觉到姐的不对劲,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人的性格习惯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别,还有家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和姐奇怪的推辞。   但是看着乐宛面色惨白,他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了,也不忍心。   乐宛那个戚惶的样子,仿佛只要他现在说一句“你的性格也跟原先不一样”就能给她判了死、刑。   乐宛早已没了前头的机变,满脑子都是被发现了,被自己的亲人发现了。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看做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会不会就因此觉得她不是他们的姐姐了?   乐祖把手附上乐宛攥紧的拳头:“姐?”   乐宛用了极大的力气把心中的惊骇压下去,良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我没有……”   我没有鸠占鹊巢,我没有故意要说谎,也没有故意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乐祖:“……我知道的,姐你是有了奇遇,不好告诉我们,怕我们跟着忧心。”   他把乐宛的手掌展开,皙白的手指一根根抚平。   “我姐人好,所以老天格外疼你,给了你一个别人不能做到的奇遇……”   乐宛逐渐放松下来,乐祖一改之前的沉默和顺,喋喋不休的跟她说话。   “但是你不能这样啊,你什么都跟许哥说,就是不跟我说,我也是会担心的。我看你抱了个什么仪器回来,上个月你就又去了一趟京市,抱了好多东西去。这次是不是又要送过去?干嘛那么大老远的嘛,姐你给我找两本书,我给你摸索摸索,说不定还比京市快呢……”   就这样就够了,何必非要把事情讲的明白透彻呢? 第88章 地震(一) 地光   接下来的时间, 乐祖不声不响的就参与进来,那个落灰的地震仪也被抱走。   两个人没有再提过这段对话,乐祖显然是默认了乐宛身上的古怪,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并不打算寻根究底。   乐宛多了一个帮手之后, 很多事情都有了分担的人。   翻过年, 家里就算是最小的小七都觉得大姐和二哥仿佛更加忙碌了。家务在无声无息之中就被乐梵给接手, 又被重新摊派给剩下的三个小的。   乐宛房间里的灯光越亮越晚,乐祖更是三五不时的就请假回家。   终于, 在乐祖做出一个简易的测量仪器的时候,乐宛也接到了方阔的口信。   大老远跑过来的方阔, 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乐宛递话。   “许爷爷说了, 许哥过几天就到北省去做任务, 到时候结束了正好就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假,让你到时候去京市玩。”   乐宛心里一沉, 明明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许爷爷就已经开始调动人去开平市了。说明许爷爷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不能临时机变的在一个月的时候再行动,只能提前。   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但是让方阔跑这么一趟, 只为告诉自己在剩下的三个月内不要再去京市,可见是自己插不了手帮不上忙的事情。   乐宛沉住气, 给方阔又倒了一碗汤:“可以啊,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梧市吧,等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回去。”   方阔摇了摇头,依依不舍眼前的好伙食:“我明天就得回去,爷爷给我安排了活呢。”   乐宛心下了然,这大概是许爷爷让方阔跑一趟的原因了。把乐祖改良好的精度仍然不算高的地震仪用一个厚纸箱子装好, 又匆匆写了很长的一封信。   既然下面不方便联系了,那后头自己的打算也要给许爷爷交代一下,还有地震仪的使用方式。   送走方阔之后,乐宛才放松了点心情。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能做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做好一些收尾工作。   先是跟万青山做好了说明,把所有的古书和文物都带回来,弄到白家的地窖里,给陈百百留了话,让他帮忙看着。然后就是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清了个干净,这几年家里每个孩子的床头基本都有个简易的小书架,上头都是乐宛弄来的书。乐宛把所有的书都给收回,把A大的房间也给打扫了个彻底。   顺带着把自己这一两年时间里做出来的书稿也拿了一份样稿,想来想去,把书稿留给了乐果。   这样大的动作,几个孩子都难免有些心绪不定。   讲道理,乐宛不觉得自己一定会遇到什么为难,但是一个是深入震区难免会有些危险,一个是自己很有可能要面临一些调查。那么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先准备好,免得家里的孩子们太担心。   进入七月之后,气候就变得古怪了起来。先是连着好几周都不下雨,接着是北省那边传来的一些传言。   乐宛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就知道了,也到了该她出发的时候。   许向国既然那么早就到了北省,那么这些流言的推动里少不了他的手笔。内容全是一些什么天气干旱,出现了一些异常的自然表现。什么湖里的鱼往岸上跳,山上的鸟到处飞。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有的时候在人类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动物们就已经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乐宛稳了稳心神,去跟吴元申请出差。内容就是去开平市调查出现的异常。   这样子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去跑新闻,不算什么大事。这几年的发展下来,《梧市早报》比不上什么大报纸,但也算是在省内小有名气。省外的新闻跑一跑也不算什么。   乐宛收拾了一大包的东西,到底是她的私心,她准备了一些急救用的药物,还有几台收音机,还有一些紧急状态下能够用上的东西。   “我有些工作上的安排,需要到北省一趟,你们在家里要好好的,不能到处乱跑哈。”   如同之前每一次出去一样,乐宛尽量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跟几个孩子告别。   乐果乐梵年岁渐长,已经过了闹脾气的岁数,乖乖的答应在家里会好好照看几个弟弟。   小六则是一手一个,沉默着对乐宛点点头。   到底是不舍得,乐宛挨个的揉了揉他们的头发。   “走吧。”   ******   距离地震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周海也行动起来。   先是白天的时候在厂里的单据上动手脚,上次开平市的供销社调走的货大概有一万多块钱,现在还没到对方调货的时候。他新加了一张单据,跟以往一样调走了万把多块钱的货物。   周海到底是在厂里混得年头久了,私底下早就找好了出手的人,对方开着大车来。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周海支开了值班的工人。把货物清点完毕,换回来一共八千块的现金。   纵然胆子足够大,周海依旧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八千块!这是什么概念!按照现在的消费水平,全家人够吃上十年八年的。   周海把钱藏的严严实实,现在就等一周后了。就算是供销社的人都没事,单据什么的总是留不下。到时候这就是一团乱账,谁还能去追究布料到底去了哪里?   周海哼着歌儿回家去,这个捡来的小姑娘,真是自己一家人的福星啊!   ****   乐宛到达开平市的时候,眼见的还是热热闹闹的城镇。   “……也不知道现在消息传开没有,这些人都做没做准备。”   旁边一路上不发一言的乐祖也跟着有些紧张:“应该都准备了吧……”   本来乐宛是不打算带上乐祖的,但乐祖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开平市是一个重工业城市,早就已经成了厂子里骨干的乐祖,打了个申请就批下来一周左右的假期。   乐宛有点无奈:“……你背那么多东西都是什么?”   乐祖扛着大包小包的,比乐宛带的东西多多了。而且看里面的形状,很显然不是什么吃的喝的,都是些各种各样的仪器工具。   乐祖:“……以防万一。”   姐弟两个这次来都是借着公事的由头,所以直接住在招待所里。   安顿下来之后,乐宛就在想后面自己要做什么。想来想去,觉得不如下乡走一走。城里人们都是聚集在一起的,有消息也传的快,乡下的人们识字的少,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准备。   乐祖有点诧异:“不等许哥吗?”   乐宛摇摇头,许向国和许爷爷那边的情况自己不清楚,也插不上手。两边也没有必要一块行动。但是自己来了开平市,许向国应该是知道的,两人最近应该能够见上面。   乐祖想了想,回屋拎了一包东西跟上乐宛。   先去的第一个村镇离开平不远,说起来最近的消息,这里的人们都能搭上几句腔。   “哎呦呦,都说是要地震了,可吓死人。我们家的鸡最近也是闹哄哄的,也不敢杀。都说地震前头鸡闹的凶嘞……”   “嘘,我都听见有人说了,说是过几天晚上嘞,我们家现在都不敢睡沉……”   “村里的大铜锣都分出去了,到时候敲一敲都能听见……”   ……   乐宛看着这准备还可以,就没多说什么。   乐祖倒是皱着眉头听完,问道:“你们村有谁家有收音机吗?”   “有的有的,支书家就有。”   乐祖:“那就好,没事多听听广播。”   乐宛:……   乐祖扭脸就给她解释:“我带了些零件,没收音机的地方就给他们组个匣子。不是你说的吗?没收音机不行。”   接下来,两个人一天跑五六个村镇,基本把周围的地界都摸熟了。乐祖也送出去几十个简易组装的话匣子。   等到还有两三天的时候,许向国出现了。   一年没见,他晒得黑了点,到招待所找乐宛的时候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的工装衣裤。   “……我们的人已经分散开,每个人基本都在周边的乡镇中间。一个人员能扩散到周围一到两个乡镇。都带的有收音机,别的地方都还好。另外在通往京市的路上,爷爷也已经安排了一些人。确保在震后一个小时内就把消息尽快传送给京市……”   顾不得去说这段时间的事,乐宛迅速的抓住了重点:“地震仪投入使用了吗?”   许向国:“用了,但是只有京市。”   乐宛叹了口气,也不能强求更多,就算是许向国没有说,她也清楚这时候并不是纠结这点细节的时候。   几个人碰了头又再次分开,许爷爷不仅安排了人过来,还从一年之前就已经摸清了开平市的道路和避险区域。城里所有部门地区综合考虑之后做出来的预案,涉及到人员转移和相关的贵重财物文件等。甚至灾后第一时间的修复工作也考虑在内。   终于到了这一天的晚上。   乐宛早早打包好一切物品,明明这个时间点,睡着的人却不多。   大概是因为从前两天就开始传的消息,说是今天凌晨可能有会地震,让所有人都注意。   城里有些厂子今晚都安排了不少人在值班,准备着若有不好及时的抢救财物。大多数人家也已经收拢了家里的东西,打了包袱。   虽然没有明文下发,也没有说什么神仙鬼怪,但是凭借着最近越来越频发的动物异常表现,所有人的心里都吊着胆。   乐宛回想着许向国跟自己说过的话,说是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会开始警示人们进行转移。   结果还不等两点,一点多的时候就有人在外面声嘶力竭。   “地光!地光!”   “快快快!都赶紧起床!!出地光了!” 第89章 地震(二) (一更)   地光, 是指在地震发生时,受到地震波动影响在震区上空出现的光,地震过程中的地光现象非常突出。大部分时刻与地震同时, 但也有在震前和震后的记录。地光的表现形式与极光非常相似, 持续时间不等。直到几十年后也没人能弄清楚地光的成因。   但在去年下发到地方的防震手册里, 就详细对地光进行过描写。所以开平市最近吊着心的人们自然认识这鬼魅一般的光亮。   乐宛心中一喜, 既然有地光的说法,那说不准就能迅速的展开救援了!   招待所里的人们吵吵嚷嚷, 刚才那一声声嘶力竭把人们都从睡梦中拉了出来。就算是再不相信最近流言的人们都立刻起身,挤挤挨挨往门口去。   “包!!拿包!!”   “别挤!!一个一个的出去!”   “哎呦, 谁踩到我脚了!?”   ……   乐宛看着眼前争先恐后的人们, 从包里抽出来个大喇叭, 这还是乐祖特地做出来的,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局面。   “都不要急!前后排个队, 有序出门!照顾好小孩和老人!不要留恋财物!”   乐宛还特地在自己的袖子上别了个红袖箍, 虽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红袖箍,但好歹能让这些人老实点。   出了招待所,人们就更惶惑, 要到哪里去?要等多久?   乐宛索性举着大喇叭喊着, 让乐祖去敲周围的房门,她则是迅速的将第一批出来的人群带往最近的集中点。   说是集中点, 这也就是最近的一所学校的操场。许向国前几天来看她的时候,就给她了一张图,上面画着城里将近几十个集中点的具体位置。   第一批到的人只有几百个,都是睡觉比较浅,听到有人说是出地光了就赶紧出门,只带了最近整理的应急包的人们。   乐宛顾不上别的, 抓紧时间按照许向国给的应急手册做。   先是安抚这一块的群众,把有些在厂子里做干部的人都挑出来,人手分开。一部分人留守并开始登记人员数量,一部分人跟着乐祖去周围敲门。   乐宛抬手看了下手表,现在已经是半夜的两点多钟了,必须在三点钟之前做好疏散。   她心里发急,不知道许向国这时候有没有把意见传递到上级去,如果这时候能够直接下发命令就好了。但为难的就是这时候是半夜,不知道消息在震前能够递到哪里……   还不等她再发愁,街道的大喇叭就开始了。   嘈杂的夹杂着电流滋滋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   “经上级领导确认,今晚可能会发生较大地震,请居民迅速离开建筑物,到空旷地区集合。不要留恋财物……”   乐宛震惊的看向挂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怎么可能?从刚才出地光,到现在,中间只有短短半个小时。这个时间完全不足以上报……   ……   明亮的广播室里,播报消息的战士满头是汗,许向国站在他的背后,沉默的像是一道影子。   “就这样,连续不停的播,播到确认全城的人都已经撤出建筑物。”   许向国拿起电话,交给另一位战士:“打电话,就以开平市领导的身份打,通知铁路沿线停车,不要进入北省范围。打给户籍部门,将一些比较要紧的资料转移出来。打电话给监狱机关,通知他们做好人员转移,不要出现犯人窜逃。还有打给下辖的各县,通知他们从上而下进行人员避险,还有路上的司机全部通知停车……”   消息他已经递上去了,等待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   等不了了……   ……   这一晚注定是无眠之夜,行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到了三点钟,人员已经疏散完毕。工厂的大型设备已经是带不出来了,许向国干脆的在广播里说到,让工人们尽量将纸质文件转移出来。   过了三点钟,地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   集中地点也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   “好像没事了……”   “别瞎说,说不好一会儿就来了。”   “……我家里的粮食还没带出来呢!”   “快看,那是啥?”   乐宛把这一区域的人都转移出来之后,又让乐祖带上粮管所的人去粮管所。把粮管所所有的单据都带出来,粮管所的大拖拉机还有三辆,直接找了会开车的人往外头拉粮食。   连着拉了两三次,乐宛才喊停。   人员转移出来,也要考虑后续吃喝。震区如果交通不顺,那断水断粮的局面还要延续几天。   跟粮管所一样,乐宛还按着登记出来的人员,找了几个丝织厂和面料厂的工人,回去拿单据和存货。供销社也没忘记,纵然时间紧,依旧转移出来一大批的物资堆在集中地区的中央,找了专人登记。   过了三点半,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许向国也带着人撤出了广播室,纵然是深夜,所有人都不吭声,等待着那一声震天动地的声音响起来。   一道明亮的地光闪起来,刺的人们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然后就是如同天塌了的声音从地底下传上来。   “轰隆——”   原本站着的人们一瞬间都坐下了。   大地在摇晃——   空气似乎都被这震颤所威慑,然而在下一秒,周围的灰尘瞬间浮现在空中。   房子塌了,工厂塌了,一栋栋的建筑物消失,砸起来一层层的烟雾。   短短几分钟之内,所有人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大地颤抖的让人不能站直了身体。   ……   等到灰尘逐渐落下去,人们才颤巍巍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一片苍凉,曾经的家园已经全数消失,连残壁颓垣都算不上,周围是一片建筑物倒塌下来形成的平地。   瞬间,哭嚎声音响彻周围。   乐宛满头满脸的尘土,举着大喇叭到处喊。   “赶紧查看周围有没有人受伤!不要散开!不要站起来,后面可能还会有余震!”   接下来就是组织人手,进行救援,虽说是没有什么大的伤亡,但是依旧有人被掉下来的建筑物碎片砸伤了。   从包里找出来几样药,接下来的时间乐宛前前后后的跑,组织人员进行救援,安排人手维持秩序。   与此同时,许繁野也接到了离震区最近的地方的电话,刚挂了电话又接到某负责京市地震局的领导电话。   “刚刚接到了研究所的电话,说是根据地震仪显示,北省方向,发生了七级以上地震。”   许繁野声音低沉:“是,基本已经确定,震中在开平市,震级可能接近八级。”   对面的声音显然凝滞了一下:“……大型地震是很难预测的,也需要经过研究才能确定强度。”   许繁野冷笑一声:“从一周前就开始的异常情况,上报之后并没有得到你们的重视。还有最近三天,你们有很多次机会,但你们没有抓住。”   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繁野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如果不是有乐宛在,这次的地震很可能就是这样被轻忽过去的吗?   在半夜,又是烈度如此之大……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乐宛,感谢她的出现。   ……   等到天亮的时候,乐宛查看集中点人们的情况。   依托于震后迅速形成的临时小组,现在集中点还算平稳。   转移出来的毛毯和衣物已经发下去,主要是一些老人和小孩,除此之外还剩下了不少。供销社转移出来的熟食也不少,还有一些简单加工就能吃的。   天亮之后,乐宛迅速制定了方针,安排了十个人出去联络其他的集中点。通知他们这里有粮食和一些必需品。   乐祖则是带上挑出来的几个机械工人,一块去找这里的电台,在维修线路达不到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先把电台利用起来,好及时的向外传达消息。   乐宛则是将集中点的人们进行分配,青壮分成二十个人一组,出去搜救。剩下的人里面,分出一部分去找干净的水源,妇女们则是开始准备做饭。   *****   等到当天下午,第一辆救援的车辆到达的时候,虽然面对的是几乎夷为平地的城市,但却没有太多惨烈的现象。   城中几十个安置点,虽有人员伤亡,但大部分人的状态还好,而且已经展开了自救。   乐宛更是在一天之内,迅速让各个集中点将人员统计了一遍,人数以及老人和小孩的数量也一目了然。   集中点甚至在空地上垒起了土灶,上面架着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还算完好的铁锅,里面的水是人们从稍微远一点的水库里挑来的。   救援人员大受震撼,这次的地震发生在人员密集的地方,来之前的预估伤亡让很多人做好了来了之后看到人间炼狱的准备……   乐宛看到救援人员的一瞬间,也有些脱力。   毕竟是灾难,中间怎么可能没有伤亡,就算是集中点再安全,也依旧有人被东西砸中,被滚落的石块压住,还有些人左找右找,找不到自己的亲人的……   但是已经比原来好很多了……   乐祖挥舞着帽子:“姐!电台好了!”   乐宛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泪,终于…… 第90章 地震(三) (二更)   在乐宛跟许向国深入震区的时候, 另一个人悄悄的藏在一条狭窄的道路边上。   薛梁。   去年重生回来之后,薛梁就一直认为自己的未来成败就在此一天。   但很多事情,却跟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不太一样。   先是半个月前就有些风言风语, 说是今年大旱, 说不准过一段时间就要闹灾。虽然说不好是什么灾, 但是人们口耳相传之下, 一种紧张的气氛在城里弥漫。   接着就是一周之前,各种奇怪的事件频发, 什么哪里的水库鱼往外跳啦,还有什么谁家的狗最近连着叫了好几晚啦。这样的怪事, 就连隔壁那个刻薄的妇女都挎着菜篮子说的吐沫横飞。   “多少人都看见了!说是水里的鱼使劲往外跳, 哎呦呦, 可把人吓的不轻!跳上来都没人敢捡呢!都说最近闹不好就要地动!”   薛梁躲在一边,听得心头发紧。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样的!   那时候人们都是和和乐乐的, 浑然不知一场厄运即将降临。他住的这片也是震的最厉害的地方, 住的居民百不存一。   他能逃过去是因为想趁半夜出去摸只鸡回来,所以才挑了个靠近城边的地方,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去摸了只鸡, 带上回去的时候发生的大地震。   为什么这辈子不一样了?   那么早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最近几天更是传的人尽皆知。都知道最近要地震,多少户人家都是提前把家里的贵重物品打包好, 用一个毯子把东西都包起来,还带了几天的口粮……   薛梁心头发恨,他又不是什么蠢蛋,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有人跟他一样重生了就是个傻子!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鳖孙重生了,但是薛梁已经恨上了这个人。   蠢货!重生之后明明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非要搞这种传言,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难道还想要救下这座城市里的人吗?   不过……薛梁冷笑一声,没有下发的通知,就算是民间的流言再多又如何?过后肯定要被人调查的!而且就凭流言,还能指望人们在大半夜的时候迅速醒来然后逃离吗?   别指望了!就算是到几十年后,大的地震都是大批量的伤亡,就凭借简简单单的几句流言难道就能救下这城里几十万的人吗?   薛梁才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圣人,更不相信有什么人能够改变这次地震的发生。   人的命,天注定。   就像自己一样,如果自己是货真价实的许向国,那他的一生一定是光辉灿烂的。就因为他不是,所以他人生的前十几年过的颇为辛苦。他自认自己不缺任何心机谋略,不然不能冒名顶替之后过的那么滋润,他完全配得起那样的地位!   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一直都是这个家世不显的薛梁,那不管他的一生怎么奋斗,都比不上那些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   薛梁呸了一口,谁能说公平呢?到处都是不公平。   不过现在好了,再过一会儿,他就是那个受命运眷顾的人了……   薛梁激动的看着道路的前面,他从晚上就等在这里了。就等着那辆汽车驶来。   天边的地光闪了又闪,薛梁咬着牙窝在草丛里。   他手腕上挂着新偷来的手表,指针一点点的指向让薛梁心脏直跳的数字。   但过了三点半,寂静的道路上依旧没有人来……   薛梁心焦如焚。   指针终于划到了那个时间点,一时间,万物失色,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块,还有霎时间蒸腾起的烟雾。仿佛大地张开了嘴巴,送给人类一个心惊胆战的晚上。   不等灰尘散去,薛梁就赶紧站起来,往上辈子记得的地点跑过去。   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地面上,除了滚过来的小石子,什么都没有。   薛梁不死心,沿着道路往前走,走了很久也没看到一辆车子。这个地方仿佛是一个真空,让什么都寻不到的薛梁觉得这会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不会的……不会的……   薛梁拔腿往城里跑,是什么改变了原先的发展?是有人故意针对他的吗?   他往城里奔跑的途中,又遇到了几次小小的余震。余震中,他的脑袋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石子崩了口子,鲜血流了满面,看上去颇为骇人。   薛梁不管不顾,拼命往城里跑,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路时间不短,等到他跑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他家的房子跟邻居家的一道,全都成了一片废墟。   明明没有改变!为什么会遇不到!   他正蹲在废墟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欣喜的叫声。   “快来!快来!他在这里!”   扭头一看,竟然是邻居家整天扯着嗓子的姓黄的妇女。   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废墟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喜色:“薛家小子,你上哪儿去了?那边统计的时候让找找自己的邻居和认识的人,几个街坊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你……”   薛梁整个人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他记得,那时候的邻居明明都没了!为什么……   妇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大惊小怪的咋呼:“哎呦,你头上这是被啥东西给砸了,看上去还怪严重的。别动了,一会儿让他们给你担下去。”   没一会儿,就有几个青壮架着一个简陋的用木棍和土布做成的简易担架过来。看他呆呆愣愣的,又是满脑袋的血,直接给他按到担架上抬回到集中点。   薛梁现在已经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了,地震刚刚发生了几个小时,为什么就能组织起救援?他明明记得上辈子,这里混乱了很久,到处都是哭嚎声音。根本没有现在这样的井然有序!更不要提集中点居然救出了这么多的人!   几个青壮把薛梁抬到集中点之后就又去找其他的幸存者了。   薛梁躺在铺了棉被的地上,边上有妇女端着热水过来给他擦头,不停地问他哪里疼。薛梁不发一言,这一定是个梦,他想。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救出来这么多的人呢?   *****   有了专业的救援部队来,乐宛也终于可以在帐篷里休息一会儿,但是她睡不着,许向国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昨晚上虽然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是许向国这样明着假传消息,还不知道过后他会不会受到处罚。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   乐宛勉强睁开眼睛,许向国正灰头土脸的坐在她的身边,眼睛里都是血丝。   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又被许向国按下去。   “……先不要动,你有点发热,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乐宛动了动身体,这才感受到手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她举起手臂,本来应该是刺青的地方,现在模糊了一片,沁着血珠……   应该是昨晚上,那次小小的余震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滚过来的木板碰了一下,也许是上面带了钉子,所以现在才往外渗血。   许向国找来了消炎药给她吃,两个人享受着这一年多来难得的安静相处时间。   吃了药乐宛反而没有了睡意,索性问一问许向国。   “昨晚上的事情要不要紧?”   “不要紧,爷爷回安排好的。特事特办。”   “那……后面会开始调查你吗?”   “……会有调查,但是问题不大。”   乐宛突然没了话,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只是庆幸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转头看到手臂上的伤痕,乐宛心里也有了数。   只怕是这个刺青不会再出现了。   也好。   第二天的晚上,收音机上就收到了地震前后的情况。   乐祖把修好的电台交托给来救援的队伍,接上了简易的发电装置。这次地震的一些基本情况和救援进度就开始播报。   在危难的时候,这样的消息更能振奋人们的心灵。   中央电台也开始发布了领导讲话,各个集中点收听着各个地区电台的鼓励的声音,本来的伤感都被这些激励给打破。   已经好转的乐宛站在帐篷的前面,看着围在一起听广播的人们。   天气炎热,白天却下了好一会儿的雨,仿佛是这段时间旱的雨一次性下了下来。   空气中都是湿润的水汽,人们在还算干净的空地上点了篝火,火光把人们的身影映的影影绰绰。   许向国站在她的身边,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   集中点坐的层层叠叠的人群中,薛梁懵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听听广播里说的,偶然有人看见地光,然后就是组织人员转移。甚至有些贵重财物都转移了,还有什么粮食和小型机械。   简直是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正常!   谁能这样干?还有什么提前打电话通知车辆停运,转移户籍资料。   简直是方方面面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薛梁愤怒之后就觉得齿冷,是谁?是谁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第91章 技术兵 (一更)   救援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烈度如此之大的地震,损失已经不可避免,好在人群疏散及时, 在交通不畅的前几天, 开平市人民爆发出了强大的向心力和行动力。   老人照顾着小孩, 妇女们照顾着伤员, 做着后勤,男人们集结成小队, 挨个区域查看有没有幸存者。因为前期做好了人员登记和筛查,搜查人员的时候也是有针对性的搜查。   乐宛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她拿起了相机, 拍下了珍贵的画面。   记录总是有必要的, 一个民族的发展,总要记得自己是从何处走来。多难兴邦, 并不是说我们企盼灾难, 而是灾难中所彰显的品质代代流传,如同海浪不断反复拍打的岩石,变得更加坚强。   集中点的人们还记得乐宛, 上了年纪的大娘, 颤巍巍的给乐宛手臂上的伤口换了条干净的纱布。   许向国也忙的脚不点地,三个月之前就到了这里的他, 可以说是对开平市最熟悉的人了。   他跟来救灾的部队做了交割,不声不响中先行撤出了灾区。   在撤出的大卡车上,连轴转了好几天的战士们围在一起。   一二五三跟普通部队到底不一样,这些士兵们心里清楚这次展开的动静是跳过了申请的。但是,如果说地震前还有人窃窃私语,觉得太过冒险。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觉得了。   刚进一二五三的小兵, 手里揣着什么东西,坐卧不宁的,眨眼间被老兵眼疾手快的抢过去。   “快还给我!”   “哎呦,让我们瞅瞅小九这是藏了什么好吃的?”   “就是俩大烧饼嘛,有什么好值得藏的?”   “收群众东西了啊,这不得罚个十圈八圈的?”   “没收没收!”   小九有点害怕的看一眼闭目养神的许向国,强撑着辩解道:“没……没收,我坐上车才发现兜里被人塞了的……”   老兵不依不饶的起哄:“好歹也是咱们的人,睡个觉能让别人塞东西?”   “我、我那是太累了!”   许向国睁开眼睛,看着快被逗哭的小兵。   “王九。”   小兵赶紧直起身子:“到!”   那俩大烧饼上头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哪里的群众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   “回去跑三圈。”   老兵们嘻嘻哈哈的,早就不拿跑圈当回事了,这时候也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王九才松下心来。   扭头一看就差点被气死了:“那是我的烧饼!”   老兵们已经分起了烧饼,一人一口,两个大烧饼转眼间就分的只剩半个了。   王九狠了狠心,索性把剩下的半个烧饼分成两半,塞了一半给许向国。   王九负责的区域是离开平市不远的一个公社。不靠山不靠水,这几天吃水困难的很,本来挖的河沟也被截流了,水过不来,人们就扛着挑着去远一点的地方弄水回来,每天吃水都是省了又省。这烧饼也是难得,是几户人家的粮食凑吧凑吧给青壮们吃的,用的还是简易的土灶,上面难免落了些黑灰。   就这么个又干又硬的烧饼,许向国慢吞吞的吃了快一个钟头。   王九则是抱着剩下的那点烧饼,舍不得吃完。   周围都是废墟,前方也未必是坦途,但方向却是明确而坚定,迎着渐渐升起的朝阳。   *****   京市。   许繁野端坐在一张高靠背的椅子上,对面坐着几位面色冷峻的人物。   一个穿军装的士兵站在长条会议桌的最前面,拿着最新的从开平市传来的消息念道:“……地震发生之后,当地群众迅速开展自救,截至目前,全省涉灾地区确定死亡人数为一万多人,失踪两千余人。灾区生活基本维持运转,收到来自各省群众捐赠物资逾六千多万元,目前正在有序运往灾区……”   对面一位领导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停下。   “许老,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许繁野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扶手。   “有啊,这次地震的灾后救援做的很好嘛。”   虽然仍然是有五位数的人员伤亡,但比起之前孙子说的数目,已经大大的降低了。   对面坐着的另一个领导听到这话就拔高了嗓门。   “许繁野同志,你就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二五三会出现在开平市吗?”   许繁野面色不改:“三个月之前开平市就出现了一些不像样的流言,为了查证,我才将一二五三调往开平市。本来预计将在最近撤出,但是开平的流言在排除有外界推动之后愈演愈烈。我就让他们留在开平市观察,并且见机行事,做好防震准备。”   对面显然并不相信。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次一二五三没有上报的行为?”   “三个月之前调动一二五三时候我已经上报,并且获得批准。一周之前,我曾经多次上报,表示开平市出现地震前期预兆。”   许繁野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了下对面刚才高声说话的人。   “但是我得到的反馈是需要跟地震研究所相关人员协同合作,在我得到研究所研究员的支持之后,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反馈。我想这件事更应该去问一问负责地震局的同志吧?”   对面显然是被他的态度噎住了,转眼间又开始发问:“许繁野同志,请端正你的态度!虽然这次地震,一二五三的确是立了大功,但是不遵守纪律的队伍,立了再大的功劳也是不能抵消的!”   许繁野似乎是早就心里有数:“一二五三所有指令都经过我的批准,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展开防震工作也是我允许的。我愿意接受组织调查。”   对面像是正在等他这句话:“那就先暂停……”   还不等他说完,边上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军装的老人就开口了。   “先不着急追究这些,震区现在的通讯还没有恢复,只有广播可以使用。等到第一轮的救灾工作完成之后,通讯恢复再调查。”   高声说话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给干懵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不容置疑:“就这样吧,这么大的灾难,最终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已经是万幸。灾区的情况目前我们了解的还不够,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许繁野扶着椅子站起来,向对面敬了一个军礼。   地震之后,京市的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许繁野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外面已经阴云密布。   “风雨欲来啊。”   不过风雨总是洗刷万物的,未来也是一片光明。   *****   乐宛在灾区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她已经做好了被人调查盘问的准备。   终于等来了看似领导的人,对方问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什么?”   看上去很好脾气的领导重复了一遍。   “我们想找一下乐祖同志,他修复的电台我们看了,修复的非常出色。包括京市那边现有的地震检测仪,虽然精度一般,但是用的却是跟现在勘探地质很不一样的先进想法。海军有一位领导托我过来看看。乐祖同志现在是在哪里上班呢?还是没上班依旧在上学?”   乐宛对这些不太懂,虽然经常给乐祖找书本,但这些内容她却不太了解。她有些晕头晕脑的:“我弟弟他现在是农机厂的工程师。”   “工程师啊。”   乐宛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意,随手拉了个小孩让他去把乐祖找过来。救援部队来了之后,乐祖就已经跟着他们的技术人员在维修线路了。   不一会儿,手上还套着劳保手套的乐祖就过来了,头上还戴着帽子,汗水把头发并成一缕一缕的。   “姐,你找我?”   乐宛给他简短的说了下对面的身份,乐祖却显得有点犹豫。   乐宛拽了他一把:“怎么?你又要说那些不想离开家的话了?”   乐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家里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保护欲,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现在显然不用啊,不说乐宛,光是乐梵现在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   “不是的。”乐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跟她说,“过来救灾的部队领导已经找过我了……问我愿不愿意去当技术兵……”   乐宛:……   对面的领导耳朵也好使,听见这话赶紧凑上来挖角。   “当什么技术兵啊,乐祖同志,你这个资质就应该来海军嘛,咱们海军这块现在可缺人了,去年还单立了个研究部门,你过来咱们把你当研究人员看待……”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好哇,夏团长,我说你怎么来了这里不跟我打声招呼,合着来了就跟我抢人?”   来的人赫然就是这边组织救灾的领导,这时候正挥舞着手里的铲子,一副要上来打人的样子。   夏团长看上去就斯文多了:“话不要讲的那么难听,人家又没有答应你吧,大家也是各凭本事。”   “呸,先来后到都不论了?明明是我这边先说的!”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坐下来好好说。”   “坐哪儿?坐你脸上?赶紧滚,上回我们那个兵王都是被你弄走了,这次你还来。”   ……   乐宛、乐祖:…… 第92章 事发 (二更)   这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 所以人才是尤为稀缺的,尤其是军工方面的人才。   乐宛耸了耸肩,对于乐祖现在成了个被争抢的香饽饽这种事也爱莫能助。哪里都行, 关键是自己得跟乐祖好好交代几句, 不能落下之前的功课, 尤其是高中的课程。   这次从灾区回去之后, 乐宛也打定主意,准备把几个弟弟妹妹的学习都给好好的抓一抓。尤其乐果, 明年眼瞅着就是高中要毕业了。   *****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乐妙妙这边也遇到了大麻烦。   周海仗着知道北省的事情, 侵吞了厂里的存货, 又伪造了假单据。本来这也没什么, 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数据库,大家都是凭单据来来往往。这么大的地震, 人就不说了, 单是那些厂里的货单什么的肯定留不下,所以周海吞的心安理得。   手里捏着六千块,周海也财大气粗了起来。   毕竟乐妙妙也算是自己家的金娃娃, 周海还指望着马上就是八月底, 乐妙妙会给他再指点指点未来的生活,所以最近也松口给乐妙妙办了个户口。   当然, 没有牵扯到乐妙妙在梧市的身份。乐妙妙现在做事情很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再被乐宛揪出来。所以周海就把乐妙妙落到一个亲戚家里。   有了户口的乐妙妙简直要喜极而泣,有了户口,她就可以去上学了!过不了几年,她就可以去参加高考,她就可以矫正自己的人生了!   周海美滋滋的哼着小曲, 人呐,就是看运气。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整日里挣着死工资算什么,有乐妙妙在,随手捞一笔就是家里十年八年花不完的钱!   周海满心都是打算,准备给家里的门窗都换成新的,再添置点大件。钱慢慢的花,不好一次性就弄个大的,省的叫别人看了眼馋。   还不等他的盘算落到实处,广播里就一日一日的不对劲起来。   周海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拎着家里的收音机去找乐妙妙。   乐妙妙住在这个老宅子里好几年,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说过想要一台收音机,但是周海觉得她听多了收音机心大,就糊弄着过去了。   现在,周海恨不得把收音机怼到乐妙妙脸上!   “你来解释解释,为什么里面说的跟你说的不一样?”   乐妙妙听得迷迷糊糊,耐着性子辨认里面的内容。   “……截止目前,开平市已经成功救出伤员八百多名,伤亡人数一万多人……”   乐妙妙听不到其他的了,一万多人!为什么只有一万多人!她明明记得上辈子是高达几十万人的伤亡!   恍惚间,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她心中升起。   是乐宛!是她!她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了不是吗?那很显然就是她出手了!不然还能有谁?   乐妙妙早就恨上了乐宛,现在更是羞愧中更加愤恨。乐宛的所作所为,仿佛撕开了她一直逃避的事实。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善良的,就算是拿走乐宛家的工作,也是爸妈逼不得已。她自己是无辜的,后来的种种也不过是自己为难之下的反击。但是现在同为重生者,乐宛在尽力改变一场灾难,这样的认识让乐妙妙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她不习惯这样的感受,只能更加的憎恨乐宛。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把自己逼到现在这种地步,那她也可以像乐宛一样,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救下别人的,是乐宛剥夺了她的善良!   乐妙妙的脸上浮现着各种表情,最后定格在一种浓重的愤恨。   周海也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抓着她的头发阴冷的发问:“为什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他是吃准了乐妙妙的预言不会有错,所以才下手的,但现在临到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变故,叫他心里打了个突。   乐妙妙终于感觉到害怕了,以前她只知道周海是个能人,自己只要给他个机会他就能抓住。但这几年下来,周海利用她的先知,每次都能给自己捞点不大不小的好处。乐妙妙早就收了那副摆起来的架子,丝毫不敢在周海面前拿乔。   “没……没准就是假消息……没错!就是假消息!肯定不是真的!”   周海冷笑了一声:“什么假消息,开平市在震后二十四小时就已经修好了电台,现在的灾情统计都是按着小时来播报的。”   乐妙妙心里知道是乐宛出手了,但是她不敢承认,只能嘴硬:“万一呢?谁知道那个电台是真是假?”   周海把她放下来,眼神阴鸷:“最好你说的是真的,不然……”   乐妙妙打了个冷战,仍然强撑着,周海把收音机留给她,自己一个人大踏步离开。   乐妙妙心知此事已经绝无转圜,心下也做起了别的打算。   现在户口已经到手了,周海这次十有八九是要栽,不说别的,光是那六千块的布料就能把他送进去。   自己要怎么办呢?乐妙妙咬着嘴唇想。   周海这边也是不消停,纵然是装的再镇定,他心里也是害怕的。   这年头偷公家的东西都罚的重,更不要说他一下子弄了六千块的货。真要是查出来,吃木仓子都是有可能的!   周海连班都不想上了,整天都牵挂着收音机里说的真假。厂里还组织了捐款捐物,周海忙不迭的赶紧捐了大几十块。仿佛这样就能抵消他心里的畏惧。   但坏消息还是一样样传来,灾区那边一天比一天稳定,厂里也到了季度末的盘货时候,开平市的电话线路眼看着就要修好。   周海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开平市供销社的单据上了,没听广播里说了吗?因为半夜地光出现的早,很多厂子和单位都把文件资料转移出来了。   周海丧着脸回家,手里的六千块花花用用,只剩了五千多一点,那批货他卖的便宜,正经要走货的话是值个八千块钱的,现在要想补上这块漏洞,就得补上小三千。   这对他来说可谓是天价,周海翻遍了家里的东西,也只能凑出来一千多。   他瘫坐在地上,难道真的就任凭事发把他抓起来吗?   他不甘心!   他翻身起来去找乐妙妙,乐妙妙既然有能耐,一定能知道未来一年的发展!自己去找她!她一定能给自己找出个办法的!   结果到了老宅,周海面前却是大开的门户。   他把乐妙妙藏在这里的事情,家里的老婆是知道的,最开始还闹了好几场,以为乐妙妙是他找了外头的女人生的私生女。周海劝了她好长时间,又在厂里步步高升才让老婆不再闹了。乐妙妙之前没有户口,就算是往外跑也不敢走远,周海还让邻居照顾她,每天给她做饭。   现在乐妙妙有了户口,转头就给他扔了个烂摊子。   周海只觉得脚都在发软,扶着门框进了屋。   屋子里哪里还有乐妙妙的身影?这死丫头早就卷了东西不见了!   周海差点没站住,又觉得她既然被户口牵累着,自己要找到她也没那么难。   他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乐妙妙给他指条明路,只要能让他渡过眼前的难关就行!   还不等他强撑起来去找人,工厂的监察就来了。   几个人堵在他家门口,脸上都是同情和探究。   “周海同志,厂里刚刚跟开平市取得联系,上个月二十二日这边出的货物,开平市供销社否认了。说是他们那边没有存根,请你跟我们回厂里去进行调查。”   周海本来还想要挣扎着狡辩,结果又颓败的放下了手。   他怎么说呢?说是他被一个说自己能够预言的小女孩给骗了?有谁会能相信呢?   而且就算把事情讲个明白了,他也只会判的更重,毕竟提前知道有地震出现,却想的是怎么捞上一把,这样的事情性质,可比单纯的起了贪念侵吞财产要严重的多。   *****   至于乐妙妙,她从收音机里一日一日的消息中,感知到了乐宛这次的手笔之大。   广播里甚至提到了这次灾难得益于众多的“巧合”,正巧有人半夜一点多看到了地光,正巧有几个人站出来有效组织了避灾过程,正巧有人在一天之内修好了电台。还有从两点多开始,开平市就有领导向各方进行集中调配。   暂停了所有车辆,转移了所有人群,还把一些物资提前转移出来……   乐妙妙咬牙切齿,都是乐宛!她把自己逼出梧市还不够,还进一步的让自己没有了容身之处!   她必须得走了,周海如果出事,知道自己在,那肯定是要供出她的。但自己走了,周海十有八九就不会再攀扯她。短短几年时间,乐妙妙也终于学会了猜测人心。   乐妙妙整理了东西,揣上这几年藏的几百块钱。这几年,周海不少给她钱,毕竟是把她当个金娃娃供着的,从来没有在钱上亏待过她。   有了这点钱,她只要找到人当自己的监护人就行了。   乐妙妙背起了小包袱,现在看来,能够当她监护人的,就只有…… 第93章 避开 (一更)   当救援工作接近尾声, 剩下的都是灾后的重建工作的时候,乐宛也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不过,在离开之前, 乐宛特地在几十个安置点寻觅了一遍。   终于……   “伍香姐!”   去年在火车上一面之缘的伍香, 这时候的伍香已经没有去年打扮精细的样子, 而是在头上包着布巾, 正挥舞着大锅铲在土灶上做饭。   看到乐宛,她迅速反应过来, 把手里的大锅铲递给旁边的人,满脸喜色的迎上来。   “大妹子!你忙完了?”   乐宛有点惊讶:“你咋知道……”   伍香干脆利落的摆了摆手:“前几天我就瞅见你啦!看你忙着我就没过去, 听说大妹子你这次来帮了不少人呢, 我就说这几天问问你在哪儿, 准备过去找你嘞。”   乐宛心里感动,把她拉到一边, 细细的问她家里的情况。   “家里都好, 家珍家兴都好,我男人现在跟着人去清理道路了,我现在就是负责这边安置点的伙食……”   说着说着, 伍香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看乐宛脖子上的照相机。   “大妹子……能不能叫你给我照张相?”   这又有什么难呢?乐宛迅速端起相机, 正要照的时候,伍香打断了她。   只见伍香往边上站了站, 站在一片废墟边上,小心翼翼的。   “搁这儿照吧。”   “这儿是我的家,别看现在是一片废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肯定能把房子盖起来。”   乐宛拍下了照片,照片中, 伍香的背后是朗朗晴空……   回到家之后,乐宛迅速的将所见所闻集结成册,并且将灾区留下的珍贵影像洗了几份,在获得许可之后将照片留存在开平市一份。等到城市重建之后,这些照片将会展出,这些照片,既是城市的疤痕,也是他们的勋章。   *****   洪山大队。   赵小满自从前几年在城里过了一段舒服日子之后,没过上多久就灰溜溜回来了。   大队上的人都颇为纳罕,当初赵婆子走的时候可是十分的笃定,碰上谁都说自己要去城里享福了。就连村里留下的房子都卖给别人了,怎么这才去了一年不到就回来了?   赵婆子也是有苦说不出,城里的生活虽然好,但架不住自己女婿女儿作死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就胡乱找事。   还有那个死妮子乐妙妙,小小年纪就满口的胡话。   赵婆子回到大队就哭着嚷着说自己闺女不孝顺把自己赶回来了,自己成了孤寡老婆子,要队上照顾她。反正她户口还在大队上,大队得给她解决生活。   她闹起来就不管不顾,岁数又大了,软硬都不吃,就要大队给她兜底。   大队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也没用,最后只好给她安排了队里的一间屋子。也不收她钱,反正就她一个老婆子住着。   赵婆子就这样混过去了这几年。   这一天,刚过了麦收,人们都闲了下来,赵婆子也坐在大队的晒谷场上跟别人说闲话。   这时候,一个东张西望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走到打谷场上来了,走进了赵婆子才发觉到不对劲。   眼前这个赔钱货看上去怎么那么像妙妙呢?   乐妙妙也是凭着之前的记忆找到这里来的,她没别的办法,赵丽娟判了三年,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出来。但就算是她出来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赵丽娟那时候如同疯癫的样子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显然是早就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至于大哥,下乡之后就再无音讯,二哥的下落她在城里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知道现在是已经下乡了,还是去了哪里。   这样算下来,只有赵小满才能跟自己一道。   赵小满虽然嘴巴碎,又干不了事,只想闲着赖着。但好处也在这里,只要能叫她不干活光是闲着跟着自己去城里过活,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所以乐妙妙就来了洪山大队找赵小满。她算了算,身上还有三四百块钱,带上赵小满一起在省城租个房子,再上学,足够两人生活个一年两年了。   等到时候她跳级上了高中去参加高考,或者自己待两年就跑去京市找许襄国,都十分便利。   更不要说明年过后就不限制大家做生意了,凭借她的超前眼光,做点小生意不在话下。说不准她还能抓住时代的机遇挖到第一桶金呢!   赵婆子看到乐妙妙,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十分的惊惧。   她虽然蠢,但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偷偷拿了钱去找隔壁大队的神婆算过。   那神婆说了,她们家这个外孙女,是个命中带煞的,生来就是妨碍别人。   赵婆子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你看,乐妙妙先是把爹给妨了,乐建水那么好的工作都没保住,人也进去了。接着是把亲娘给妨了,赵丽娟也没干啥就被牵扯进去了。她大哥二哥就不说了,爹妈都不好了,俩儿子还能落着好?   神婆皱着眉头跟她说:“你这个外孙女的命格也够奇怪,明明是煞气重,但中间却有隐约的贵气,只是这贵气也有限,三下两下就没了。反而煞气更重,你可要小心,这丫头是谁跟她走的近,谁就被妨。”   赵婆子听了神婆的话更是心惊,生怕乐妙妙找过来。   好在自己走后没多久,两个外孙就找过来了,说是乐妙妙不见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见了好,省的她留在谁身边就妨谁。   乐妙妙远远看见赵婆子就跑过来,嘴里喊着姥姥,十足一个纯真的小孩样子。   赵婆子声音尖刻:“你干嘛?你找我来干嘛?”   乐妙妙站在原地,眼睛里都是犹豫,中间还有几分害怕,看上去好不可怜。弄得周围的妇女们都心生怜悯,都给她帮起腔来。   “赵婶,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看把你外孙女给吓的。”   “就是啊,是叫妙妙吧,我记得小的时候经常来呢。这也好几年没见了。”   “咋就一个人来?你妈呢?”   ……   赵婆子听得脸色发黑,她确实是爱说闲话不错,但是对着别人时候她倒是没说过自己闺女和女婿的闲话。   她这样没男人没儿子的,闺女又嫁出去了,就跟村里的孤寡差不多了。   要是再把闺女女婿犯的事往外一说,那不是坏了她的成分?   所以现在大队上都不知道她闺女和女婿的事,都只是以为她进城没几天就招了女婿女儿的厌,又把她赶回来了。这会儿看见她外孙女又上门,都乐得劝劝她。   赵婆子被憋得说不出来话,乐妙妙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弄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黑着脸把乐妙妙带回到自己屋子里。   赵婆子住的屋子是大队的,旁边几间就是大队的办公室,还有大队上最宝贵的三头牛的牛棚。这屋子虽然是砖瓦房,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屋子。   空间不大,里面也只是草草放些东西。   赵婆子把门一关,整个屋子就暗下来不少。   她没好气的问乐妙妙:“你来干啥?”   乐妙妙心中更是一冷,这死老婆子竟然连问都不问自己这几年去了哪里。   赵婆子还在说着:“先说好,你可别想过来缠着我,我前头几十年为你妈辛辛苦苦,这还没享到福她就把自己作进去了。我老婆子可不干这赔钱事,你要是打着过来吃我的喝我的主意,就赶紧走……”   乐妙妙忍下心头恨意,嘴上换了原来想好的说辞:“姥姥,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回来接你去省城享福呢……那年哥哥们都埋怨我……我也不好一直赖在这里就走了。这几年我在省城可站稳脚跟了,就像让你一起进城去呢。”   赵婆子不为所动:“呵……”你个丫头片子能站稳什么脚跟!   乐妙妙:“不骗您呢,以前我说自己能做梦,谁知道给家里招祸了……恰好在省城遇到一个大领导,人家可赏识我。”说着她还掏出了口袋里的钱。   一张张的大团结,晃的赵婆子眼都晕了,心里也跟着浮动。   “这都是人家谢我的钱,大领导走了,但是给我解决了户口,往后我就能在省城上学了呢!姥姥,你跟我一块进城去吧。”   要是没有这一大叠的大团结,赵婆子肯定现在就把乐妙妙给撵出去,但是眼前这些钱总不是假的,赵婆子难免心动的厉害。   乐妙妙趁热打铁:“我知道我过去做的不对,但姥姥,你平心而论,那时候我才几岁?刚刚知道自己能做梦,就不管不顾的跟爸妈都说了,谁知道会遇到那种事……现在不会了,我现在已经有经验了,姥姥,你跟着我进城,往后就是吃香的喝辣的,我肯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赵婆子挣扎的厉害,她还是觉得妙妙不是个有福气的,但是才几岁的娃娃就能挣回来这么多钱?难道真的是自己误解了?   乐妙妙看她基本快要动摇了,就狠下了心,点了点钱,从里面拿出来一百块钱,递给赵婆子。   “行,姥姥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这一百块钱算是我孝敬你的,也算是孙女对你的一片孝心了。”   不得不说,这办法还真的有用,赵婆子瞬间呼吸急促了起来,接过钱的手都在抖。她自从回了乡下之后,就基本没有再碰过这么多的钱了。她回来的时候就是手里捏着的不到一百的现金,什么都干不了。乡下花钱地方少,但过了一段城市生活的赵婆子,对乡下的条件也是显然的挑剔起来,手里的钱越花越少,让她心里没底。   当乐妙妙正要转身的时候,赵婆子心一横,脱口而出:“等等!”   乐妙妙满面笑容的转过身来。   她总会赢的,几年前是她避开了乐宛,以后,谁避开谁还不一定呢! 第94章 高考(一) (二更)   “太难了……姐, 我学这个有什么用啊,老师都不教这个的……”   “大象……大象……艾利喷特……”   ……   乐宛气的手里挥舞着从外头弄回来的树枝:“不要找借口!我不盯着还不知道,合着你这几年的学习就是这样学的?每次都是卡着及格线!多考一分是会让你晚上睡不着吗?”   乐梵这个死丫头, 乐宛翻看了她的成绩单之后都震惊了, 齐刷刷的六七十分, 没有一样上八十的。说起来她还振振有词:“不是你说的, 成绩只是一个方面吗?这就是一个方面不太好而已吧。”   还有乐果,这孩子别的都还行, 就是有个瘸腿学科,那就是英文。她倒不是不学, 而是实在对英文束手无策。书本上全都是标了满页的中式英文……   乐宛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什么叫辅导作业容易猝死。想想之前看过的那些辅导作业讲着讲着就突发高血压的家长, 实在不是家长的过错啊。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知识就是不往脑子里灌!那种无力感, 深深让她怀疑自己过去学到的东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等到她筋疲力尽的接到许向国的电话的时候, 她已经觉得自己像是背着十斤负重跑了个马拉松。   “你觉得丁克怎么样?”   “……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了?”   乐宛拼命控诉了一番家里的糟心:“不是我说,不就是个三角函数,有那么难吗?数值往里面代入一下不就行了。”   许向国难得在电话里笑出了声。   乐宛抱怨了一会儿才问道:“许爷爷最近怎么样?”   电话里不方便讲太多, 许向国也只是草草的说了一句:“最近清闲不少, 我也闲下来了,爷爷让我过几天去看你。”   实际上, 京市早已是一片风雨,一二五三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要面临改制。爷爷索性放开了手里的事情,直接赋闲在家了。   乐宛想也知道,这时候也不多嘴,毕竟上层的事情她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包括许向国也是。   “那你赶紧来吧。”过来把我手头的教学工作都接过去!否则哪一天我就要被她们给气死了!   许向国突然不吭声了, 再开口的时候像是话里有话:“唔……爷爷说……”   乐宛有点好奇,平时倒是没见过许向国这么迟疑。   “……爷爷说让我也拿个高中毕业证……”   乐宛愣了一瞬,笑的眼睛都弯了。   差点忘了,这位现在在军中也很有名气的许队长,现役上尉,现在还没有任何学历。   “行啊,来了之后你就是我们乐家学习小组的组长了。”   又聊了一会儿,乐宛挂了电话,转头又给另一个专用线路打电话。这次的电话打的漫长无比,转接转接又转接,倒了三四道手才被乐祖接到。   “姐!”   乐祖的声音里带着雀跃。   乐宛:“怎么样?最近生活还好吗?”   乐祖:“好着呢,这边有那种大海鱼,烤了吃特别好吃!回头我让他们帮我给你寄点鱼干,放在汤里也好吃……”   乐宛听着对面絮絮叨叨的二弟,自从离家到了海军某研究中心,乐祖就变得话多了许多。似乎是离家久了,也难免让他多了些思乡之情。   边上几个小的早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对着电话嚷嚷。   “二哥,我想要的大贝壳有吗?我要那种花纹好看的,壳也要完好无损的那种!”   “我要小海螺!人家说了,小海螺里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二哥,你在那边有没有好好吃饭,姐今年又做月饼了哦,做的还是冰皮的!”   ……   每周一次的打电话时间,最后总会沦为这样的局面。乐宛也夹在七七八八的叮嘱声中,再次跟乐祖重申学习的重要性,离得太远,小树枝挥不到,但愿他比家里这几个自觉点。   *****   翻过年没多久,乐宛就开始搜集了全套的复习资料,弄了个学习小组。   人员为许向国,乐果,乐梵,蒋曼曼还有吴元。   蒋曼曼这几年下来,亲相了无数次,就是每一个看得上的。吴元倒是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现在颇有点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局面。   乐宛也没跟他们说今年年底就要考试,只是说了先准备着。   随着京市的风云落了地,但凡有些嗅觉的人都知道,恢复人才选拔机制只是迟早的事。乐宛还好,她中间虽然工作,但一直有意识的没有拉下文化课的学习。   蒋曼曼和吴元就比较惨,这俩人都是偏科的,蒋曼曼的数学一塌糊涂,吴元的英文不成样子。要是等到下半年再开始,这俩人的基础肯定是悬。   乐宛把人给分好,把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教材全搜罗了两套,准备一点一点的过,确保没有疏漏。每天晚上和周末,就是学习小组开始的日子。   学习累了就在院子里跟几个小的玩一玩,要么就是弄点小烧烤小火锅,日子也算是忙中有乐。   蒋曼曼举着铁签子吃肉,一边翻白眼吐槽吴元:“英文没考到八十的人不配吃肉!”   吴元不甘示弱:“你数学还没上七十呢,大家彼此彼此。”   许向国穿了个白衬衫在铁皮炉子边上转烤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身上半点没见油污。听到蒋曼曼和吴元的互怼也没说什么。   看上去,他是这群人里基础最薄弱的,但实际上他的知识广度和深度都十分出色。学习习惯也好,成绩已然是超过众人,跟乐宛差不多了。   吴元仰躺在凳子上,肚子早就被撑的鼓起来。   “你们都想考哪里啊?”   蒋曼曼举着烤串,往北一指:“那肯定是上京啊!我可不要再留在家里被我妈催婚了。”   乐宛跟许向国相视一笑,吴元瞬间一副被恩爱闪瞎眼的表情。   “吴元你呢?”   “我啊,我这不是还有报社的事情要忙?走不多远的,应该就是在省城了,省城好几个学校呢,也都不差。”   乐宛点点头,确实不差。吴元是他们里最年长的,也就是今年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等到后面就要限制年龄了,等到限制年龄,他就未必能再跟着考了。   等到时间来到了六月份,今年恢复高考的小道消息已经传起来了。   乐宛就把学习小组扩大,许小慧、谢星,甚至郑敏敏都跟过来了。乐宛也不藏私,把前一段时间已经准备过一轮的学习资料印了好多份,给陈百百寄过去一份,剩下的就放在报社,谁愿意就拿去。   这一天学习完,蒋曼曼有点犹豫的找到乐宛。   “乐宛……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乐宛听了之后才明白蒋曼曼的想法,她想多要一些学习资料。   为的人也是个乐宛认识的,就是黑石大队的方莹莹和那些女知青。   “你不要生气……我们之前是都没有联系的。但是后来吧,大家心里的坎都过去了,那时候地震,还一块捐了款,我们就联系上了。”   乐宛倒也没有那么生气,她本来就是多为别人考虑的性格,既然人家已经过了这个坎,她也没必要多苛刻。   “行,我再印个一百份,都分分,能多考一个是一个。”   等到了十月份,终于下来了通知,将在这一年的年底,恢复高考。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都行动起来,到处都在找书本。乐宛之前让印刷厂预备的存货也迅速出厂,到达全国的各个地方。   乐宛还给乐祖寄去了几箱子的书和资料,让他分给别的同事。   想到这里,乐宛觉得后槽牙又有点痒了。   之前乐果和乐梵的事情都过去了,乐祖的事还没了呢。   这辈子乐祖倒是没有下乡了,但是那个顶替了他的人可还在,没了乐祖,也会有其他的受害者。   乐宛眼睛眯起来,那地方叫啥来着?算了,记不得也无所谓,自己得做些事情来改变。 第95章 高考(二) 考试   这一年的冬天, 注定是火热而急迫的冬天,无数个从田间地头,工厂军营走出来的学子坐上了可以改变他们一生的考场。   吴元到底没有攻克英语难关, 索性放弃了原来自己想考的专业, 转而开始考虑那些不要求英语成绩的专业。   乐宛选择了文科, 许向国选择了理科。只是许向国不能在梧市考试, 提前几天就回了京市。   乐果今年是应届毕业生,乐梵还没有从高中的最后一年毕业, 但乐宛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她也去试试。   若是这次可以考上, 她想要把家里几个孩子都给带到京市去。乐梵如果考上了最好, 考不上单独把她一个人留在梧市肯定不行, 换了学校还怕她不适应。最要紧的是,现在学习小组的氛围好, 如果等到明年就只有她一个考试的时候, 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了。   许小慧这些年跟在乐宛身边眼界也开阔不少,她没有听妈妈的话,转而准备往京市考。   郑敏敏则是另辟蹊径的看上了省城某个学校的经济类专业, 她准备到时候带着闺女一块去。   谢星则是听从了乐宛的建议, 开始准备美术学院的招生考试。   乐宛:不建议能行吗?谢星那个文化课成绩简直一塌糊涂。   美术学院的招生人数少的可怜,整个省份只要十个人。谢星也整日里过的颠三倒四, 索性辞去了印刷厂的工作,专心备考。   他这样的人并不多,毕竟孤注一掷的人在哪里都是少数派,而且这一年是刚恢复考试,录取的人数也不多。要是没有考上,还丢了工作, 那可就完了。   谢星才不管,他做设计做了几年,越做越发现自己对于画画的热爱。   光是那个兔子的四格漫画,他已经画了十几卷了。   乐宛虽然吐槽这个流鼻血的兔子猥琐不堪,但还是跟他说了,他的漫画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的。   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文化断裂,未来的几十年会是人们对业余放松最向往的时间。谢星的兔子虽然没有那么正经,但是样板戏看多了的人们,反而会对这样稍微出格的表现形式更加喜欢。   终于等到了高考这一天,乐祖也提前了几天回到家。他跟其他人不一样,虽然只是在研究中心呆了短短的时间,但他已经做出了一点贡献,目前主攻海上通讯侦查的技术手段。   短短一年时间,乐祖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皮肤黑了许多,看着也精干,回来的时候还戴着一副眼镜。作为现役军人,平时也要参加一些体能训练。他的研究程度越深,请假就越不容易。   这次他选择的也是京市边防大学,那边早就有几个老师在摩拳擦掌等着他呢。   这天早上,小五小六小七三个看上去倒是要比三个参加高考的哥哥姐姐们还紧张。三个小豆丁也早就长成了小少年,三个人还睡在一个屋子里,对着翻身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   等到乐宛几个起床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是热腾腾的一盆鸡蛋和油条,还有一大锅的八宝粥。   乐宛几个都很吃惊,家里几个小孩会做饭是都知道的,但是半大的孩子就自己做油条是不是难度太高了点?   小五跟个老妈子一样催他们。   “赶紧过来吃饭,没多长时间了。”   “姐跟二哥在城东的考场,有点远,你们赶紧吃完赶紧去。”   “三姐四姐的考场近,但人多。也不要耽搁。”   “书包带了吗?还有准考证呢?”   ……   几个人跟被赶的鸭子一样,在小五的唠叨声里吃完饭,又被他赶着检查书包,他还趁着吃饭时候去检查了一下家里的自行车,把所有人的手表都给校对了一遍……   乐宛、乐祖、乐果、乐梵:……   等到几个人提前了一个多小时站在门外的时候,都啼笑皆非的互相看了看。也不能怪小五,主要是乐宛跑了开平市一趟回来的时候,胳膊上显然是受了伤,虽然一个月也够结疤了,但是看上去还有一圈白印子,原来上面有个挺明显的胎记也不见了。   家里人虽然没问,但也知道开平市那一趟走的不容易。过来之后小五就是一副操心操过头的样子了。   姐弟几个互相打了打气,这才两人一辆自行车的各自奔赴考场。   等到终于考完所有科目,出考场的时候乐宛才呼出一口白气,虽然还没对答案,但是做题的感觉还是有的。几个弟妹刚一见面也都是满脸喜色,乐宛心知这次考试应该是稳了。   晚上乐宛做了一桌的好菜,过去一年都紧绷着精神,尤其是乐梵,被她挥舞小皮鞭(不是)抽着往前进,刚考完人就疯了。把自己的小金库倒出来数了又数,恨不得现在就偷摸上街挣他个十块八块的……   现在已经是年末了,这年天气冷的可怕,乐宛也就干脆做了些热辣的吃食。   油汪汪的水煮肉片,辣椒段里隐约看见焦香鸡肉的辣子鸡,梅菜扣肉周围围着一圈打着花边的荷叶饼……   热气萦绕,有的菜下头还弄了简易的酒精炉,可以长时间保温。烧热了炕,屋子里也不嫌冷。就连窗户上也是扑满了白色的水雾水汽。   *****   这头乐宛全家正热闹着,另一边却有一个人在失魂落魄,那就是想要顶替但没成功的薛梁。   距离开平市地震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薛梁也早就从刚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麻木接受。   他又不蠢,能把开平市这么大的灾害降低到这种程度,背后跟自己一样重生的人显然是投了个好胎。   薛梁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别说找出来了那人了,他现在连真正的许向国都摸不着边呢。   短暂的慌乱过后,薛梁陷入了另一个误区。   他开始安慰自己,就算是错过了一次改命的机会,自己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优势了吗?   他可是重生回来的,而且对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都多有了解。就算是没了这次机会,自己还有别的出路可以走啊。   不管是做什么行业,以他对时代的把控,未必不能成功。   薛梁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再熬上一两年,他就去南方,遍地是黄金的地方,自己总能找到出路。   但还没等到他心中想的那天,他就熬不住了。   开平市的重建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当地的居民和驻扎的部队一直勠力同心的进行着家乡的重建。   但薛梁不行,他原先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没了爸妈之后就是混着过的,靠着左邻右舍的帮忙和小偷小摸过活。   现在房子没了,他还要整天跟着去做建设,虽然不愁吃喝,但是累啊,苦啊,他又没有别人那种一定要把自己的家建设回来的毅力,无数次想要跑了算了。   就是这时候出门还要介绍信,他在开平市还好,偷跑到外面什么都没有可怎么过。   薛梁思来想去,终于到了九月份,一道消息传入他耳中,说是今年要恢复高考了。   要是放在原先,薛梁是看不上这条路子的,多少搞学问的都比不上那些搞房地产的。让他苦哈哈的过,他可不愿意。但是现在情况有变,现在只要不叫他干活,怎么都行。   于是薛梁就说自己要高考,开平市给所有备考的人都安排了地点,薛梁也跟着去。成日里起早贪黑。   薛梁没有找到多少书,只有简单的几本教材,他也不屑于跟人一起去找书或者抄书。   多大点事呢,薛梁对自己很有信心。   上位者当久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信。   终于,在薛梁走出考场那一瞬间,他迷茫了。试卷没有他想象中容易,他写的很是艰难。   薛梁想起了上辈子报纸上提到的录取率,五百万人参加考试,最终录取也不过就只有二十多万人。   这时候,薛梁才终于有了重生的实感,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是现实的不到百分之十的独木桥……   *****   就在高考结束的这个冬天,离梧市遥远的某个大队中,一个青年正低着头听父亲的数落。   “我叫你好好的考,你非不听,不是跟女知青一块进城玩,就是从你妈哪里哄钱出去耍。现在好了,你现在哭说你考不上大学,我能有什么办法?”   低着头的青年猛地把头抬起来,眼睛是是夹杂着愤恨畏惧的炙热。   “爸!你给我换个成绩吧!”   手里拿着烟斗的老头被儿子这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烟丝都差点抖出来。   “你说什么胡话呢!”   青年站起身来,扶着桌角的手都在抖,但是说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吓人。   “爸,我不能不去上学啊!本来你给我说好的工农兵大学现在不办了,我要不去上学,你这个支书的位子到时候是要给谁?咱家要是没了这个,往后在村子里怎么待下去?爸,你帮帮我,给我换个知青的成绩吧!不要多好,就那个叫杨向党的就行!”   老头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青年害怕的浑身发抖也寸土不让。   他不能没学上,他都在农村待了多少年了,要是还不能给自己改个命,往后真要当一辈子的泥腿子不成?   老头看着执拗的儿子,心里却是在滴溜溜的转。   儿女都是追来的债,他再看不上小儿子的游手好闲,也不得不承认小儿子说的对。旧社会考个科举就是鲤鱼跃龙门,现在的高考不说是跃龙门了,那也是青云道。大儿子现在好好的当着个大队长,吃喝不愁。小儿子虽然学习不行,但胜在嘴巴甜,说不好真有个运气。   还有家里的二女儿,虽然嘴巴刁,但好歹也混过初中嘞。   老头思来想去,把烟斗磕在桌子上。   “你让我好好想想。” 第96章 通知书(一) (一更)   高考的志愿是早就填报了的, 乐宛上辈子虽然学校也不错,但这辈子说什么也想体会一下top2的快乐,所以志愿报的很让人心惊胆战。   乐祖那边军校是十拿九稳, 许向国作为现役军人, 跟乐祖报了同一所学校。   乐果和乐梵的志愿相对来讲也不差, top2对她俩来说有点冒险, 但除了这两所学校,其他的学校都可以一试。   这头高考过后的休息时间还没有过完, 乐宛就开始行动起来。   怎么说她也是有点工作狂的人,这两年本职工作做的真的太少了, 她这次参加高考, 过后梧市这边的工作就得辞掉。毕竟两边距离远, 不管是印刷厂还是报社,都不能兼顾了。   不过, 在卸下报社的职务之前, 她还想要做最后一件事。   乐宛同许爷爷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挂下电话的时候心里也放下不少。   等到一月底,录取通知书已经开始陆续发放的时候, 各家的收音机里开始播放最新的消息。   “为了进一步管理好此次高考的成绩, 教育部门决定,将本次高考中取得成绩的同学姓名和籍贯登在各省省报上。请各位同学记得查看……”   其实, 这点手段可以起作用,但对于一些地方也许并没有那么起效。   许爷爷这么做,也是在自己能争取的范围内尽了最大努力。   ******   另一边,满心打算为儿女铺路的老支书扣留了知青们的通知书。   老支书杨德全拎着烟斗,心里满是得意。   他管着的这个公社不得了,一下子考上了七个大学生。   他也没有非要把这七个全占了, 而是满心打算谋个三个通知书就行,毕竟自己儿子女儿就占了俩,还有一个卖出去能得个几百块钱……   杨德全不听广播,就算听了他也不放心上。   登在省报上又如何,这些人在乡下本来就难看到报纸,就算看到了来找自己,那还不兴有个重名的?   只要通知书在自己手里,这些人就翻不出浪来。   杨德全跟摸宝贝一样颤巍巍把手里的七封通知书摸来摸去。   小儿子说的不错,里头考的最好的就是杨向党,考到了京市的农业大学。剩下的几个也都不赖,最差也是省城的师范。   杨德全挑了一遍,到底是心有不甘,给儿子挑了最好的京市农大。   他不是不知道进京上学容易暴露,毕竟儿子这次所有科目加起来也就考了个一百来分。基础太差,上了大学不还是要上学?要是儿子成绩不好到时候说不准要被揪出来的!   但是杨德全不服气啊,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了大半辈子,怎就后人里没个能读书的来改换改换自家的门庭?   杨向党这小子,明明没了爹娘,怎还能考这么好?   杨德全挑了三封通知书出来,剩下的四封发下去。心里想着怎么把最后一封给卖出去,好拿了钱去活动一下把家里两个小的名字换了。   这件事得隐秘点做,就算是村里也不叫人知道,反正通知书又没人瞅见,他说自己儿子女儿考上了,谁还能说一句不是?   杨德全正美呢,还不到半晌,呼啦啦就来了一群知青,最前头的就是杨向党。   只见他穿着破了洞的棉衣,里面结成一团的棉絮隐约可见,脸色泛着一点红,显然是气急了。   一群年轻人把杨德全围了个彻底,看上去颇为唬人。   杨德全砸吧着烟斗,半点没把眼前这群姑娘小子放在眼里。   “支书,杨向党的通知书没下来吗?”   “不可能啊,向党是我们里面成绩最好的,没道理王妙妙都考上了,向党还没考上吧。”   一群人叽叽喳喳,倒是没有敢上来就语气不好,毕竟杨德全是这里的支书,卡着这些知青们的方方面面。   杨德全半点不慌,对着已经面色不好看的杨向党说道:“三娃子,你报的哪个学校?”   杨向党说起来也是杨德全的本家,七拐八拐的,也算他一个长辈。杨向党自然不好顶嘴,答道:“京市农业大学。”   填报志愿的时候有的人互相商量了,但多数的人都是自己闷着头报的,毕竟水平参差不齐,说出来也影响别人。万一碰上一两个心胸狭窄的,再影响了考试成绩也不美。   杨向党更是如此,他成绩好,跟别人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志愿也是自己想了想就报上去,谁也没说。   这时候杨德全把志愿拉出来说事,周围的知青们都滞了一下。   京市的大学肯定是一堆人抢,所以他们都不怎么敢报。但转念一想,就算是京市的大学,以杨向党的成绩,未必就没有可能啊。   他是这一批里成绩最好的,也是刚下学没到两年,知识点都记得牢固,比起其他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而且他还乐于助人,帮助大家一块复习。刚考完那会儿对答案,大家都感谢他来着。说是不出意外,今年公社里能考上好几个。   杨德全把周围这群娃娃的脸色都看在眼里,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三娃子,按理说我不该这么浇你冷水,毕竟你是咱村最争气的一个,成绩也好。但是你想啊,别人报的正正好,所以就考上了。你报的那么高,人家京市的学校能那么好上?说不准就是差那么一分两分的。要么就是你考场上失误了,反正通知书是不会造假的,我就没见着你的通知书。”   杨向党:“不可能!我对过答案的!我没有失误!”   杨德全抹了一把脸:“那就是你没够上人家学校,今年那么多的学生娃娃,谁知道人家分数多高嘞。”   杨向党不愿意相信,不论是考试还是对答案,他都胸有成竹。就算是作文他都是按照自己的记忆一字一字默写出来找老师估分,公社的老师说了,他今年指定能走。   他是这样认为,但周围的知青们显然已经被这样的说辞给糊弄住了,想想也是,又没个分数线,那谁知道自己够没够上?说不好就是差那么一分两分的运道。   那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志愿没报好。   杨德全面无表情,心里却嗤之以鼻,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年轻,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他就算是态度再差点都行,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办。但是杨德全不这样干,他当支书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明面上捞好处,给自己家里人分派轻省活,只要不是过分的很,大家都不好撕破脸说什么。但与此同时,这些人的风评一般都不会太好,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大家也都是看在这些人的地位上不吭声。   但是杨德全不,他也给家里人安排,但是却交待大儿子当了大队长也要勤恳,分派干活的时候自己也是争在最前头。家里的大儿媳妇也被交代不能依仗着男人作妖,只能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不能指望少干活。   平日里说话做事杨德全也是和和气气的,半点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现在好处不就来了?   他一说话,就把这一群小年轻带进沟里去了。纷纷觉得是不是杨向党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水平,报的学校太高了够不上。   就连杨向党自己,都从刚开始的怀疑变得越来越颓丧,难道真的是自己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成绩水平?是啊,全国那么多的学生,那么多参加考试的人,中间卧虎藏龙的就不少吧,自己就在这小小的村庄里生活,看不见外面的天地,自然不知道天有多广,地有多大。   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杨向党一行人,现在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杨德全心里的得意劲儿啊,别提了。   成绩好又有什么用,没那个运道!   杨德全哼着歌,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次事情定下来的太晚,要是高考前就知道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考不上,他就干脆早点准备起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杨德全当天晚上提了两兜子的鲜货,带上几条烟,另外买了两瓶酒,悄悄提着去了一趟城里。   他再能耐也不能把通知书上的名字换了啊,好在杨向党跟自家是一个姓,自己托关系找人把儿子女儿的名字改了,对村里不说,谁又能知道?   女儿的事情难办一点,毕竟她就压根没去考试,用别人的通知书去上学的话免不了村里人说闲话。杨德全索性不打算让儿子闺女这几年回家了,对外就说两个小的被家里的亲戚安排了外地的工作。   杨德全看的开,就那一年两年回家团聚一下的指什么用?还是得有一个好前程。   没多久,杨德全就迈着八字步回了家。   妥了!   现在改个名字没有那么难,更不要说他还送了那么多东西。   就在杨德全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家终于有了两个大学生,要改换门庭了的时候,公安上门了。   明晃晃的手铐铐在手上的时候,杨德全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按在了炕头上了,双手背在身后,几个公安围着他家,手上举了张纸,明明白白的说了要搜一搜他家里。   杨德全目眦尽裂,他哪里经得起搜!   闺女儿子那两封通知书还压在箱子底下呢! 第97章 通知书(二) (一更)   杨德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栽, 为了不叫旁人知道,他连家里人都没说!打算的就是落定了之后再告诉小儿子和女儿。   公安甩着手里的通知函,一脸的严肃:“从上周开始我们就蹲着户籍处, 时刻关注着改名字, 你倒是敢顶风作案。”   这还要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乐宛左思右想, 这个时候毕竟受限于时代因素, 能采用的防作弊手段也不多。   能把手插进考场去作弊的,背景肯定深厚, 乐宛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上的也就是冒领通知书这种的。   作为高考恢复之后的第一届,从正式的下发消息到高考结束, 一共也就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是有些动心思的人, 也不会留出时间给他们做手脚, 大多都是临时起意。   那从管户籍的地方来卡改名也许会是一个方法。   于是乐宛就在《梧市早报》上写了一篇文章,内容就是下乡的知青考上了大学, 但是被人冒领了通知书。对方拿了知青的通知书并且找人改了名字就去上大学了。   内容虽然是编纂的, 但是事情却是真实的。   这一篇文章迅速的在梧市传开,当即就有人去找知青办问,发生这种事情可怎么办?这第一次高考, 年龄条件都放的很宽松, 报考的人也多。多少人白天上工晚上点灯熬油,这好不容易考出一个大学生, 还能叫人给顶替了?   知青办也不知道报纸上那则消息的来源,但也不敢给家长们保证。   这天南海北的下乡当知青,谁能打包票就一定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   事情越闹越大,也惊动了其他几个大报纸,一时之间,本来过了高考就等着发通知书的人们找到了新的讨论点。各大报社也都盯起来这件事。   别说, 这还真叫人误打误撞的逮到几个。   都是仗着地方上的势,打通了关系改名字的。一时间,很多地方都开始严查改名。   毕竟,谁也不想被报社逮住发到报纸上被全国人民骂啊。   杨德全白着脸,他不识字,自然也不看报纸,收音机也不爱听。所以这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   这时候被人逮住了直接问到脸上,自然也知道犯了大错,闹不好就要蹲班房。   整个人都颓唐了下来,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当地的报纸,马上就有端着相机来的人给他拍了照片,村里的人也围了一圈又一圈。   杨向党刚听说时候几乎是不敢置信,杨德全还是同宗同族的长辈!就这样干事的?偷了自己的通知书给他小儿子,他小儿子上学时候就是倒数!   来的公安核实了身份,把他的通知书还给他的时候,杨向党几乎要跪下了。满脸的泪水擦都擦不干净。   他爹娘都没了,要不是硬撑着一口气,他几乎都要被沉重的生活压垮。好不容易有了这个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看书。   他辛苦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见到的曙光,差点就被人给偷走。天知道,他前几天的想法全是自己考不上大学了之后要怎么办,要不要就此放弃。再读一年是不可能的,光是为了这次考试,他已经基本三个月都没怎么挣工分了,再来一年,只怕他还没考上就先要被饿死。   杨德全被公安押走了,名字也被人给登在了报纸上。一家人都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他说的是谁也没说,全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但是村里面能信?   杨向党在村里是小辈,家里还没了爹娘,已经够不容易了。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还要被同宗的长辈偷去拿给自己不争气的小儿子。这谁能看得过去?   ******   乐宛看到各地报纸上登出来的消息也暂且放下了心思,她不是完人,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作所为也只能是尽量多的吸引人们去关注,了解的人越多,就能震慑一部分心怀不轨的人。   她自己的通知书来的比较早,被京大的人文学院录取。许向国和乐祖则是如愿以偿进了同一所大学,乐果乐梵也被京市的重点大学录取。   乐宛喜气洋洋地抱着瓜子花生糖果给上门的工友们散一散,到底是一家子出了三个大学生。   就算是没有出去宣传,通知书到邮局的时候就有人知道了。   一时之间,多少人羡慕。   印刷厂和报社的熟人一个挨着一个的上门,来的时候拎点吃的,过来淘上几本乐宛用过的书,回家也好沾个好彩头。   乐宛这头忙着招呼人,没多久,吴元蒋曼郑敏敏几个人都来了。   光看面色,乐宛就知道这几个人考的不错。   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几个人都复习的早,在别人都忙着找教材的时候,这几个已经复习了挺久的了。   虽然离过年还有几天,家里却像是过年一样,不停地有电话过来报喜。   中间还有几个乐宛连名字都不怎么知道的,但对方提到了黑石大队,乐宛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很高兴能得到这样的消息,想来她们过的不错,不论有没有孩子,只要考上了大学,读上几年就能分配工作了。   既然收到了通知书,乐宛就开始抓紧时间整理家里的东西,准备一家子都搬到京市去了。   这几年她的工资不低,虽然中间盖房子也花了不少,但是到京市立足的钱还是有的。   跑了几次京市,乐宛也参考了姐弟几个的学校范围,最终决定在三环边上的某所大学家属院买了一个小院。   不买大点不行,家里眼看着人口不少,买个三室一厅都住不开。而且她也住惯了院子,不想住单元房。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的繁忙,乐宛本来还打算把白家的那批古董捐出去的,但想了想又暂且作罢。   现在虽说是放开了一些,但那十年的影响一时半刻还没有过去,她并不是打算直接把这些东西一捐了事,而是想在白家的老宅开个私人的展厅,把白家的事迹和老房子做成当地的景点,让人们都知道白家的贡献。   去年的时候,陈百百曾经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是现在已经开始把以前查抄的房子逐渐还回去了。白家老宅也算是给乐宛继承,已经落在了她的名下。   既然这样,乐宛也就不急在一时半刻了。过上几年,等态势更稳定一些再往上报。   这样忙活了快一个月,乐宛才动身去京市上学。   *****   乐宛一家掀开人生新篇章的时候,乐妙妙正面临人生的又一个难题。   托周海的福,省城没有几个认识乐妙妙的人。办的假户口也正好拿来用,乐妙妙顺利的进了一所高中读高一。   她倒是想直接去参加高考,但到底是年龄不够,周海给她办的假户口也是只到初三。   乐妙妙去上了半个月学就觉得不好,她这些年到底是耽搁了,成绩并没有跟以前一样。那些本应该熟悉的知识,现在就是看起来眼生的很。   第一次月考,乐妙妙就拿了个全班的倒数第四。   乐妙妙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以前遇到难事的时候,她尚且还可以自我安慰,只要她考上大学,遇到前世的丈夫就能逢凶化吉。   但是现在,这点分数只怕是连个专科都考不上,哪里还能考上上辈子的大学呢?   乐妙妙整个人都不好了。   转头一看,赵婆子正抱着一碗猪头肉吃的高兴。乐妙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婆子到了省城就比以前放肆了许多,动不动就要吃好的穿好的。每顿饭没个荤的就不动筷子。就好像是要把这些年吃的苦头一次性全给补回来,胡吃海塞,每天都是拼命往自己的胃里塞东西。   乐妙妙本来找她来就是为了当个挡箭牌,毕竟她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在省城容易出事,但是现在看赵婆子这个德行,乐妙妙就觉得脑仁疼。   她手里那点钱租个房子,再加上吃喝,算起来也能熬上一两年,但是照着赵婆子这个造法,别说两年,一年都够呛。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婆子:“我看邻居有人去纸盒厂领了纸盒子回来糊……”   话梅说完赵婆子就直接打断,油汪汪的猪头肉把赵婆子的嘴都弄得红亮了一圈。   “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去给你糊纸盒子挣钱?乐妙妙,你可别忘了是你求着我来省城的!指望我去干活养活你?你可别想了!”   乐妙妙心下不是不后悔,也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长大!这些年受限于自己这个半大的躯壳,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受赵婆子的气!   那边赵婆子还在絮絮叨叨:“你说你是个丫头片子还非要上什么学?虽说现在恢复高考了,但是高考能是那么容易的?你看看这一条街考上的能有几个?你还不服气……”   赵婆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乐妙妙对高考有这么大的执念,非要去参加,明明她自己有钱,还有城市户口,自己买个工位,嫁了人不就是好日子了?她还有钱,梧市那边待不下去可以来省城啊,她又长的不差。   乐妙妙没理会赵婆子,她就算是这些年不顺利,到底也是过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什么工位,什么城市户口,再过几年,大家就都是朝着钱去奔了。谁还在意那些老黄历,当工人现在是看着不错,过些年大下岗时候,谁又能比谁强?   赵婆子把猪头肉吃完,心里也拨拉着小算盘。   乐妙妙这个外孙女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赵丽娟进去之前就说过,她是个灾星!凑在她跟前吃吃喝喝可以,长久待下去是不行的。赵婆子这些年早就学乖了,这段时间不少攒钱。   乐妙妙要上学,总得她来做饭。大头的钱沾不上手,小钱还能沾不上?   这段时间算下来,手里也存住了五六十块钱。赵婆子看着咬牙的乐妙妙,觉得差不多了。   她不贪心,再凑在乐妙妙身边久了,说不准就被这死丫头给妨了。拿着钱回乡下去,反正她没儿子,村里怎么也得给她个五保户待遇。   乐妙妙还浑然不知,过了年之后依旧咬咬牙去上学了。不上不行啊,她也不知道未来的道路在何方,不念书怎么办?   但打击接踵而至,她的成绩虽然进步了,但是距离她想的目标依旧很遥远。   乐妙妙呆坐在教室里,想不明白这辈子怎么到处都是南墙。   静下心来之后,她也知道了问题所在。上辈子她是全家的掌中宝,读书时候她妈连家务都不叫她做,平时就是看书,家里人还怕她把眼睛看坏。她除了读书就是闲着,两个哥哥还时不时的给她送些好吃的好玩的。   这辈子呢?先不说家里一连串的变故,就是现在的生活,都算不上惬意。赵婆子那就是个懒骨头,在城里就是吃喝遛弯说闲话。过的像是个退休的城里人。乐妙妙每天不仅要学习,还要回家洗衣服。不但如此,还要忧愁手里的钱花光了怎么办。   再加上她之前多少对学习是有点轻视,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乐妙妙心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可是比别人都知道未来的发展。   前几年被供在周海家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抓紧时间去学习,整日也是无所事事,想的都是遇到许襄国之后怎么收拾乐宛一家子。   现在恶果来了,她悲哀的发现,仅凭自己的能耐,很有可能是考不上大学的。   更别提什么去找许襄国。   乐妙妙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回了家,怎么办呢?   她不是擅长打逆风球的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正轨,什么正轨?自然是跟上辈子如出一辙的正轨。   走到租住的房子楼下,突然看见一大群人围着。很多妇女抱着孩子在凑热闹,兴致勃勃的跟周围人讨论。   乐妙妙眼皮忽的一跳,赶紧拨开人群去看。   只见屋子外头站着一个叉着腰的妇女。   “都来评评理,这家的老婆子,搁我那儿吃了好几天的白食,说是昨天一块结账,昨天人倒是没来,今天来了还不见人影。天杀的!我是看她独个带着个小丫头才给她赊的账,谁知道能遇上这样的无赖人!”   乐妙妙脑子都要木了,她整天读书不太关注周围的事,但每天的买菜钱是给赵婆子的呀,怎么可能叫她干出这种事来!   别说是赊账,就算是平时买菜,乐妙妙都叫她不要跟人讨价还价,毕竟她可不是什么没有故事的人。梧市那头就不说了,省城里她住在周海家里好几年,虽然深居简出,但也不是没有出过门。就算这些都不提,她跟赵婆子一老一小,能不引人注目就不引人注目才好。   那叉着腰怒骂的妇人看到乐妙妙就一把子上前拽住她,非说赵婆子不见了,账还得结。   乐妙妙赶紧点头,结!这就结!   掏了十块钱了事,乐妙妙窝着火气等赵婆子回来。   左等右等,等到天都暗的不行了,也没见到赵婆子。   乐妙妙这才知道不好。 第98章 大结局(一) (一更)   赵婆子揣着钱美滋滋地回去了, 留了一地鸡毛给乐妙妙。   乐妙妙等了几天不见人,哪里还能不知道赵婆子这是揣了钱跑了?   再气也没办法,手里的钱被赵婆子挖走了不少, 甚至赵婆子走的时候还把她的衣服也都带走了。   不知道是拿去卖钱还是带回乡下给别人。   自从重生到现在, 乐妙妙才生出了些心灰意冷。   家不成家, 父母都不会再认她了, 大哥二哥这些年也没有消息。   读书也不成,她悲哀地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没有良好的学习环境,没有过人的天赋, 她根本就不能超过别人考上大学。   至于资产, 除了身上现在仅有的不到一百块钱, 她什么都没有了。   乐妙妙被生活重击的几乎要失去斗志。   浑浑噩噩的上完了高一,乐妙妙心里沉不住了。   不管如何, 她得再努力一把。   想想自己都能回来, 乐宛也能回来,那许襄国难道就不能回来吗?   就算是没有,那上辈子她跟许襄国可以一见钟情, 这辈子就算提前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   乐妙妙孤注一掷, 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尽量让自己贴近上辈子初遇许襄国的形象, 又买了车票去京市。   这个时候已经取消了需要介绍信才能出门的规定,乐妙妙已经是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常年的颠沛也让她知道了出门在外不能露富也不能太虚。   她给自己买了张硬卧票,背上为数不多的家当,抛开了在省城的纷纷扰扰,往京市去了。   到了京市, 乐妙妙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大院。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中,唯有西边这部分家属院是一直没有变化的。上辈子她跟许向国结婚之后就生活在这里,里面东南角的那所小庭院,是她梦寐以求都想回去的故乡。   不能直接进门,只能在附近徘徊的乐妙妙,心中衡量了千万遍,决定还是以最简单朴素的方式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她打算摔倒在许襄国的面前。   虽然俗气,但上辈子她就是这样被许襄国扶起来,两个人才开始一段美妙的生活的。   纵然事情已经跟上辈子没有什么一样了,但她依旧想要在这些不一样里面加入一些细微的相似,来佐证上辈子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   重生回来的时间越久,乐妙妙越是发现很多事情的不同,这些不同让她快要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让她越来越惶恐。   那些记忆真的是存在过的事情吗?还是仅仅只是自己做过的一场异常真实的梦境?   乐妙妙看到许襄国的瞬间,整个人都如同得到了救赎。   “襄国!”   她想不起来自己的打算了,什么装作摔倒!什么重新开始恋情!她现在惶恐万分,只想要找到那个肩膀!把自己积年的委屈全部倒尽!   薛梁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是懵的。   自从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地震过后,他又吃不了读书的那个苦,薛梁就开始为自己找活路了。现在南方已经放开了不少,凭借他上辈子知道的事情,他完全能在南方打下一片天地。虽然白手起家肯定是会困难一些,也许奋斗一辈子也比不上上辈子的成就之高。但是开放之后的二十年,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下,谁又能说没有奇迹呢?   在去南方之前,他跑到京市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一眼自己上辈子住过的地方。   他心里全是苦涩,老天对他偏爱但是偏爱的又不够。   看到乐妙妙哭着扑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发蒙。老实说,这个老婆在他脑海中已经很模糊了。早年那点青涩心事早就被权势富贵挤压的没地方放,他后来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对这个校园恋情的原配早就没了挂念。   再加上自己最后被送进去也是托了乐妙妙的大伯一家子,现在想起来上辈子的乐梵,还是能叫薛梁忍不住的打一个寒颤。   还没想好怎么说,乐妙妙已经在他怀里哭成了个泪人。   不远处传来一声车喇叭的声音,眼看着旁边执勤的人都要过来盘问了,薛梁赶紧拽起乐妙妙,直到跑出老远才找到一个人少的小胡同。   两人跑远之后,红旗车徐徐停在了大院门口。   “你看什么呢?”   乐宛收回望向远处两个跌跌撞撞身影的眼神:“没什么,认错人了。”   许向国有点不服气:“你不要转移话题,爷爷说的事情你到底愿不愿意。”   乐宛笑眯了眼睛:“两套四合院,爷爷真是手笔太大了。但是我们现在其实不用啊,乐果乐梵现在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忙,一个跟着老师采风,一个正到处找厂房。小五小六小七几个也是整天泡在图书馆,要么就是几个一块出去卖冰棍。现在的小院完全住的开。”   许向国冷硬的脸上难得有点可怜巴巴:“我们都已经订婚了,还要跟一群小毛头挤在一起。”   乐宛拍拍他的头:“还没结就不算合法,再说,我可不要两个人住一个四合院。太空旷了,住起来不聚人气。”   “那我给你买个小的四合院?”   “……你到底是对四合院有什么执念啊。”   ……   另一头的乐妙妙和薛梁没有看到跟自己人生息息相关的两个人,乐妙妙被薛梁拉着跑了一路,但是她什么都不问。   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主心骨,就交出了思维的控制权。   薛梁听她口口声声喊自己“许襄国”,哪里还能不知道她也是重生回来的?薛梁眼珠子一转,索性顺着乐妙妙说。   乐妙妙生怕薛梁不认自己,刚才情难自禁那一声哭喊,早就让她歇了重起炉灶再塑前缘的想法。她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知道的薛梁的“秘密”。   “襄国你信我!我真的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后背上有个肉痣,后脑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红胎记,还有你最喜欢喝的是祁门红茶,最喜欢吃鲍鱼炖春笋……”   薛梁安抚地拥抱住乐妙妙:“嘘,不要说了,妙妙,我都知道的。”   乐妙妙泪如雨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回来了,呜呜……”   两个人现在都跑了一身汗,薛梁索性去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这才坐下来开始互诉衷肠。   乐妙妙不愿意让薛梁知道自己这辈子的事,毕竟爸妈都已经有了案底,就连自己都不清不楚的,许家哪里会让自己进门呢?于是就随便说自己刚刚重生回来,太害怕了就直接来京市找他了。   薛梁心道好险,幸好自己去南方前来了一趟,才没错过这个“第一桶金”。   可不是第一桶金?薛梁可是记得乐妙妙的爸妈都是职工,家里还有个当兵的哥哥,现在应该还有个大学生的哥哥。比自己这样朝不保夕可强太多了。再者说,她爸妈手里可还有乐宛家里那几张古董画呢!   看来天不绝人之路,他这辈子还是要从乐妙妙身上发家了。   乐妙妙哭的泪眼婆娑,完全不设防。薛梁心道只要自己好好的扮演好一个有钱有权的人,还怕乐妙妙的爸妈不凑上来吗?   乐妙妙诉苦完毕,这才抽出空来问薛梁:“襄国,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薛梁这才开始了伪装:“我还好,就是去年地震时候爷爷跟我一起,在开平市受了点伤,现在都好了。”   薛梁心里清楚的很,如果不是许襄国这层皮,他在乐妙妙爸妈那里是别指望登堂入室的,更不要提拿到古董画了。所以他不能在乐妙妙这儿露馅。   乐妙妙也心虚的很,她不是故意欺骗许襄国,但是她实在是不能再接受任何改变了。就算她不怀疑许襄国对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敢。变故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契机,但对她来说是潘多拉魔盒,她难以想象里面会飞出什么让她畏惧的东西。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表演,乐妙妙推说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想再回家。薛梁说爷爷身体不好,不能把她带到爷爷面前。   “那怎么办呢?”   “妙妙,我送你回家吧。你爸妈肯定不会责怪你的,而且你是不是过两年就要高考了?你也别怕,我跟你回去,我会对你父母说清楚的。等到你高考完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乐妙妙又是感动又是害怕:“不要了,襄国,你帮我在京市安排个学校不好吗?我想一直看着你。我太害怕了,我不要跟你分开。”   这也是乐妙妙紧急之下想出来的办法,京市的教育毕竟是要比地方好,在这里许襄国还能帮自己,做什么要回去呢?等过几年她生个孩子笼络住许襄国,再把这些糟心事跟他讲明白,到时候不管是乐宛还是乐宛的弟妹,一个都别想逃。   薛梁不同意:“别这样说,把你现在放到京市来,那我成什么了?而且对你名声也不好,听话,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不不,我不要回去。”   “听话,咱们还有的是以后呢。”   ……   争执之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人就暂且僵持在了京市。   薛梁不敢硬逼,怕乐妙妙发现什么。乐妙妙也不敢,怕薛梁知道自家已经败落,爸妈还都有了案底。   这样僵持没多久,薛梁就拿着身上为数不多的偷来的钱租了四合院里面的一间,毕竟日日住在招待所实在是开销太大。   乐妙妙不是不觉得怪,但是又被薛梁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说现在盯着自己爷爷的人多,不好给她安排好的住宿条件。   乐妙妙看着年轻的丈夫,哪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她重生回来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老是琢磨这个那个,现在她巴不得把这些动脑子的事情都给抛出去。自然也不会反驳,安心住了下来。   如此这般几个月过去,薛梁也烦了,这样光出不进,怎么是好?乐妙妙也越来越惶恐,总不能真的让许襄国跟她回去梧市吧?她现在连赵丽娟在哪里都不知道。   乐妙妙咬了咬牙,还是得先有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许襄国就是再不愿意也要带自己回去见他爷爷!   等到晚上,乐妙妙特意早早关了房门,把薛梁拽进帐子里的时候,薛梁心里也豁然开朗,还是要有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自己带上乐妙妙回梧市去,她爸妈怎么都得认下自己。   两个人一拍即合。   三个月之后乐妙妙就有了孕反。 第99章 大结局(二) (二更)   “医生, 你是说真的吗?”   “对,你怀孕了。”   京市这时候已经有了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上了点年纪, 看着乐妙妙时候有点隐秘的厌恶。才十六岁, 也不知道是心多大就敢怀孕, 家里大人都是死的吗?   “你年龄小, 要多注意身体,还有, 抽空去大医院做个检查,怀孕太早, 要做好筛查。”   乐妙妙美滋滋的, 哪里还听得见医生的话。   揣着检查单在家里等, 一直到暮色四合才等到薛梁。   薛梁也高兴,不关乎自己才十八就有了下一代, 而是有了这个孩子, 乐妙妙怎么说都要回梧市了吧?   “太好了,妙妙,我带你回梧市吧, 这样还能有丈母娘照顾你。”   乐妙妙大吃一惊:“不要!还是留在京市, 我都有孩子了,爷爷肯定不会怪你的。”   薛梁难得露出一点生气的表现:“妙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乐妙妙抱着肚子,心里想的还是上辈子怀孕时候的好日子:“爷爷肯定会看在我怀孕的份上不怪你的,襄国,你放心,我肯定不惹事,爷爷会喜欢我的。而且我现在怀着孕, 真要回了梧市,那不是送了话柄给别人吗?大家都会议论我的。”   薛梁猛地起身,在狭窄的屋子里转了几圈:“不行!爷爷多大年纪了,哪里吃的了这个惊吓?我送你回梧市,你不要跟我犟,明天我就去订车票。”   乐妙妙眼看着薛梁转身出门,心里害怕的无以复加。   她要怎么告诉襄国呢?她在梧市早就没有家了呀!   乐妙妙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也是食不知味。   四合院里眼尖的妇女早就看出来她怀了孕,这两个小年轻住在这里,面嫩的很,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六七的年岁。   本以为他们是趁着刚开放这会儿来京市找活干的,结果越看越不是这样。   男的那个整天人模狗样早出晚归,女的这个小小年纪就怀了孕。   嘴碎的妇女在外头聊闲话。   “你家那个婆婆哦,就是看你年纪轻才这样啦,你趁早给她生个孩子,后面她精力叫孩子占住,就不会找你的事啦。”   “哪那么容易,你生了一个就会催你生第二个的。”   “生第二个也没错,现在要计划生育了,趁早生了算完,省的过两年都不叫生了,家里再只落个丫头片子。”   ……   乐妙妙在床上翻腾了几个来回,不能等了!许襄国不愿意,自己就直接找上门去!   老人家都是爱小孩的,自己生了大胖小子,说不准许爷爷还能因为这个多活几年呢!   说干就干,乐妙妙起身收拾了一下,她怀孕的早,比上辈子可是早了好几年,现在看着也就是小腹有点微微隆起,身上一点没见浮肿,依旧一副少女样子。   她又到了大院门口,不同于上次的鬼祟,这次她几乎是揣着满心的欢喜和隐秘的骄傲。   “我是许襄国的对象,今天是来找许老爷子的。”   同音字,勤务兵也没有多计较。但是……   “许同志的对象不是还在上大学吗?我记得怎么跟你不一样呢?而且我们这里没有登记的不允许放行,你要不就给许同志打个电话吧。”   乐妙妙满心的骄傲被人给浇灭了,“怎么可能!?他还有个上大学的对象?”   怪不得,怪不得许襄国不带自己回来,不让自己上门。原来是家里早就给他找好了上大学的对象。一切的推诿,仿佛都有了答案。   乐妙妙委屈的无法自拔:“我不管!我就要见许老爷子,我肚子里是许家的种!”   这一嗓子嚎出来,就算是再铁面无私,也得给她传个话。大院里人来人往的,闹到面上来谁都不好看。   勤务兵一个内线打进去,没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变了脸色。   “许老爷子让你进去。”   乐妙妙心里乱七八糟,感觉事情怎么仿佛又朝着她不理解的方向去了?许襄国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对象?   难道说是许爷爷给他定的?一定是的,就是许爷爷,上辈子他没活到这个时候,这辈子他肯定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早早给许襄国定下了一个对象。   乐妙妙心下稍安,虽然有点偏差,但是没关系,等自己的肚子过了明路,不管怎样,许家都得给她接进来住。   到了许家院子门口,乐妙妙这才有了点实感。   她特意把肚子撅起来一点,好让许爷爷能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孕妇。   这座小院跟上辈子差别还挺大,上辈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院子里喝茶,院中还开出一片花圃,现在,记忆中的花圃被一小片菜地取代。院子里也没有能开花的紫藤架,也没有花了大价钱侍弄的小水池。除了两棵桂花树,就是菜地。   许爷爷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大红袍。   这是乐妙妙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对方温文尔雅,眉眼间尽是岁月沧桑留下的文气。   许繁野不相信自己孙子能干出来对不起乐宛的事,但他也无意为难一个孕妇,摆了摆手就叫人出去,倒了一杯白开水递过去。   乐妙妙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看着房子里面的装潢。她不喜欢这种中式风格,看上去就显得老旧,不过显然有些事古董呢。   乐妙妙心里想,等我住进来了,怎么也要把自己的屋子改一改,什么中式风格,看上去就跟古董摊上淘出来的一样。房子还是装成美式的好,又洋气又贵气。   喝了几口茶,乐妙妙看许繁野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爷爷,我怀了襄国的孩子呢,医生说已经两个月了。襄国说您一直身体不好,我这才冒昧上门,想让您看看未来的曾孙子……”   许繁野倒茶的手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乐妙妙。”   “老家哪里的?”   “……梧市的。”   乐妙妙这时候有点慌,但又觉得自己已经怀了孕,许爷爷就是再厌烦,又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许繁野问了这几句就不说话了,他刚才已经让勤务兵去找许向国了,是什么来路,总能找到端倪。而且看这人的样子,不像是多聪明的人。   乐妙妙坐了一会儿冷板凳,有点撑不住,讨好着问许繁野:“爷爷,要不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现在明显是许爷爷当家,乐妙妙能屈能伸,自己这个肚子是金贵,还得看老爷子认不认呢。   许繁野端坐着,半点不慌:“没事,我刚才让人去找向国了,等他回来,有什么事情你们当面说。”   乐妙妙“哦”了一声又坐回去,襄国肯定会不高兴的,但是……   乐妙妙咬了咬嘴唇,她也是没办法的呀,总不能真的叫许襄国给她送回梧市去吧?   外面的车声渐近,一个沉稳又急促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乐妙妙拼命挤出两点眼泪,看也不看就往来人的身上扑去。   “襄国,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别怪我,我就是想来看看爷爷……”   预料之中的怀抱没有接住她,她被一双手拦住,对方显然是不想让她近身,直接把她拦在几步之外。让她差点没站住。   许向国平静的眼眸里满是戾气:“就是你来我家说怀了我的孩子?”   乐妙妙觉得不对,抬头一看,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眼前这人几乎要有一米九,整个人挺拔傲立,眉眼间跟许繁野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却锋利许多。剑眉一竖,就仿佛有煞气传来。   乐妙妙失声发问:“你是谁?!你不是许襄国!”   许向国冷冷的:“我还要问你为什么来我家?怎么找过来的?”   许繁野在边上补了一句:“她说她叫乐妙妙。”   许向国眼神一凛,乐妙妙,自从地震过后,一二五三改制撤番。他也没有再安排人手去盯梧市了。当初的乐晓健现在还关着,已经不知道人是傻了还是疯了。倒是乐妙妙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做出其他事情来,怎么今天这人倒是送上门了?   许向国面无表情,直接上手把乐妙妙的双手背在身后,打了个眼色,让身后的勤务兵拿了手铐直接把人铐住。   乐妙妙已经慌了:“你是谁?你凭什么铐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面对什么,处处透着怪异。   许向国冷声道:“赵丽娟是你母亲对吗?还有乐晓健对吧?那也请你跟着走一趟,有些谜团已经太久了,需要人解释解释。”   乐妙妙大喊大叫,许向国半点不在意,跟许爷爷说了几句,直接打电话给负责国家安全的部门。自从一二五三改制之后,多数人员都是进了这里。   要撬开一个专业人士的嘴也许会很难,但是乐妙妙这样的,不到半天就被人调查个底朝天。   当晚薛梁也被无声无息的逮捕了。   偌大的京市,仿佛没人在意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年轻夫妻为什么彻夜未归,又为什么消失了踪影。 第100章 大结局(三) (三更)   每到了傍晚, 京大的湖畔就会亮起灯盏,衬着夜色更显美丽。   乐宛现在也没有完全的闲下来,作为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优秀的人。   十年的动荡, 消磨的何止是一代人的青春, 乐宛班上最大年纪的都已经三十大几, 带着孩子来上学的也不是没有。   学习的机会太难得,所有人都恨不得整天泡在图书馆。   乐宛不一样, 在过去的几年中,她积累的经验在这时候已经派上了用场。如愿考到京市的谢星, 最近已经根据乐宛的建议修改了部分画稿, 曾经只有乐宛一家读者的猥琐兔子, 终于拿下来版号,由乐宛牵头创办的出版社进行出版。   如乐宛所想, 刚刚从动荡之中过来的人们, 对这只形象猥琐,但心地善良的兔子有了很大的好感。一本四格漫画书,是很多孩子的梦想。   乐宛不停地加印, 并且催着谢星定稿。   本来这段时间出版社都是对伤痕文学趋之若鹜, 但乐宛出版的漫画,让很多人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格。   乐宛觉得这个切入点值得扩大, 毕竟这年头的文盲率还是很高,还有些年龄比较小的孩子。如果这时候可以抵抗住国外的文化冲刷,把漫画作为一个输出,那以后的岁月里可能不会太过被动。   不仅如此,乐宛还直接往上级提交了关于名胜古迹的文创建议。   如此一来,乐宛整天忙个不停。   家里的小孩们也早就长大了, 小五小六已经是高中生,成绩都不错,小七初中。几个孩子都能照顾自己,乐宛四个进了大学的就轮流回去照顾。   许向国进了大学之后仿佛是给自己放了大假,动不动就跑来找乐宛。   乐宛想起这几年的惊心动魄,也随他去。许向国跟自己不一样,他从十一岁开始就过的太苦了,这几年风里雨里来去,没有个喘息的时候。   这天晚上,两个人又在湖畔散步。   大学里面已经开放了许多,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情侣。   许向国听着乐宛跟他絮絮说着工作学习还有弟妹,心里从未有过这样安定的时候。   “你有空也帮我盯一盯小六,小五现在是吃准了非要学医,大学就打算报临床医学。小六这孩子心里好像是有数的,但谁也不说,简直是要气死我。”   许向国给她塞了塞围巾:“你也太操心了,怪不得人家说长姐如母。”   “这话我就不爱听,长姐就长姐,母亲的地位又不能代替,说什么如母呢?而且我也不是那种非要给人把路铺到看到终点线的人,只要他们有了方向,那该怎么就怎么,我是不管的。”   “那你不担心小七?”   乐宛踢了一脚小石子:“怎么不担心?但想想小七是家里最单纯的一个了,我总想叫他不要那么累。毕竟上面几个都成熟的太早,就跟小五一样。本来还是个憨吃憨玩的,谁知道就是个地震,这孩子突然就长大了,非要去学医。”   许向国:“你也不要老是想着小五成熟的太早了这种事,这跟成熟有什么关系?糊涂的人到了七老八十依旧糊涂,年龄再小也有人开窍。跟成熟不成熟的没关系。”   乐宛:“不说这个了,你刚才提小七,是有什么想法吗?”   “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小七是不是对动物比较喜欢?”   乐宛也不瞒着:“是动物都比较喜欢他,家里养的猫狗简直看见他就跟看见亲儿子,那是冬天踢个被子都有猫给他盖回来。”   小七的体质也是够特殊,不过乐宛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天生神力,不过就是有人特别有动物的缘分罢了。   许向国沉吟了一会儿:“那你要不要考虑让他接触一些动物保护方面的?”   “早就开始了,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地方,邻居就是个研究动物生态的,小七整天往人家家里跑。”   ……   湖面波光粼粼,乐宛跟许向国转悠了好一会儿,许向国有点呆呆地看着湖面。   乐妙妙和薛梁这两个人的口供都出来了,看着匪夷所思的一场闹剧,最后却严丝合缝,拼凑出来一个让人找不到什么漏洞的说辞。   想起乐妙妙状若疯癫又歇斯底里的样子,许向国难免皱了眉头。   乐妙妙口口声声说上辈子乐宛一家死的死散的散,什么乐祖被人顶替了高考的名额,乐果跳河,乐梵失踪,小五小六进去了,小七被人欺辱了一辈子。   许向国不愿意相信,乐妙妙还口口声声说是乐宛也重生了。   “凭什么我要被关起来!乐宛不是重生的吗?她为什么不用被关起来?啊,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攀上了人,那个贱人!她好狠的心,她害了我全家,还把我送进来!”   许向国木着脸又去找了薛梁,比起乐妙妙的歇斯底里,薛梁哭的涕泗横流。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做!求你放过我!”   薛梁倒是把话说的没有那么颠三倒四,但内容更让人惊骇。   自己跟爷爷丧命于开平市的地震,又被这个人给捡去了证明李代桃僵。   许向国本来以为自己知道了一切,就算是有的那点不知道,也是他刻意不去深究的乐宛的秘密。   但是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疯狂又匪夷所思的故事。   这故事有头有尾,难以让人琢磨。   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乐宛,乐宛听到名字那一瞬间的惊诧,许向国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些涟漪。   到底最后他还是拦下了对于乐宛的调查,重生不重生的没有所谓了,虽然开平市地震的内幕不为人知,但许爷爷早在去年事态平息之后,已经将乐宛的功劳形成了书面文件上去了。虽然没有明文下发的奖励,但是对乐宛以后开展事业会有很多好处。   秋风已经起了,京市的秋天总是最动人的。   许向国拂去乐宛肩上的细小落叶,在漫漫灯光中开口问道:“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会是什么样的呢?”   乐宛思索了一阵,绽开了笑容:“也会各自过的不错吧,但不会像现在这样。”   是啊,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没有,只是很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