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演技制霸恶人岛 作者:千红沙   文案   阿淮穿书了,成了修仙小说中恶毒女配。   在书中,原主因犯下大错,被罚流放恶人岛,第一天便葬身恶人腹,只剩下一具枯骨。    穿越后的阿淮面对着恶人环伺,开始荒岛求生。   第一夜,三个恶人守在阿淮的树屋下,开始拳脚商量。   恶人甲:新来的小姑娘看起来味道不错。脑花归我了。   恶人乙:归我!   恶人丙:别打了!先上树!   阿淮坐在树屋上,熬着生蚝汤:“你们可别上树,我好怕怕。”   她在树干上铺了海黄蜂水母毒液,其毒素可三分钟内致人死亡。   那三个憨货真以为她怕,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上!”   ……   第二天,众恶人在树屋下,捡到了三人的尸体。   恶人甲乙丙,卒,并且失去了他们的脑花。   食用指南:   1.1v1双初恋,he   2.日更3000,中午12点更新   3.穿书不黑原女主   内容标签:穿书 爽文   主角:阿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荒岛求生   立意:从零开始,努力求生。 第1章 恶人岛   日头西斜,天光暗沉。   暗蓝色的海边,一棵高百丈的巨树矗立。枝繁叶茂,像是一座高塔。   风吹过,宽大的树叶摇摇晃晃,露出了树干上的一面树洞。   树洞的阴影中蜷缩着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地蹲在树洞最深的角落中,背靠树壁缩成小小一团,把自己藏在了暗影当中。   海风刮过,漏了一缕咸腥的风钻进树洞中。   阿淮随着冷风打了个寒颤。   她抬眼望向洞口,眼中透着些许茫然。   她回来了。   这是先灵大陆,恶人岛。   明明昨晚她还和阿罗姐在KTV唱生日快乐歌,庆祝自己的十七岁生辰。   “阿淮,生日快乐!今天你17岁,再一年就是个大人了。不过再长大你也永远都是我妹,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你说我养你这两年,是越养越好看了啊,好多人都跟我打听你呢。刚刚这家老板都问起你,还说给我们免单。看来以后是得指望你给我养老了,哈哈。”   昨晚阿罗姐调侃的话言犹在耳,可一觉醒来她却回了先灵大陆,流落到了恶人岛。   阿淮神色发白,闭上了眼,眼睫微颤。她双臂不安地紧紧环着膝盖,整个人缩得更小一只。   她回来了。时隔两年,她又回来了。   她曾以为在先灵大陆的长大的那十五年是一场梦,没想到在阿罗姐身边的两年才是一场梦。   先灵大陆、无尤宗、恶人岛——这都是一本叫做《无刃刀》修真小说中的设定。   她原本就是书中的人物,在设定中,她师门是无尤宗,在十五岁及笄那日,她从先灵大陆消失,到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有汽车有飞机有游轮的异世。   她被渔民阿罗姐收养,长到了十七岁。原以为会一辈子待在那个美好的世界,没想到,她又回来了。   毫无预兆。   而且,她的灵魂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而是莫名到了无尤宗第十代圣女的身体里。   她抱着膝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她手掌中还握着一块银质令牌。   上面写着——无尤宗第十代圣女令。   她攥着那块令牌,因为太用力,手掌被令牌压出深深的红痕。不知过了多久,照进树洞中的阳光越来越昏黄,她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淮坐了起来,盯着自己手上的令牌。这块令牌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无尤宗第十代圣女,白夕。   阿淮也是无尤宗,比白夕小一天,所以白夕勉强算是她师姐。   在《无刃刀》中,白夕被修真界放逐到恶人岛,死在了入岛的第一天晚上,被众恶人分尸而食。   阿淮从树洞口往外望去,看见了灰蓝色的大海和即将落下的太阳。这棵巨树就长在海岸线以内,往下便能看到一层层浪花轻轻翻上来,又往海底褪去,露出了宽广的白色沙滩。   阿淮站起身来,走到洞口看向树下正退潮的大海,忽地扬手,将手中令牌猛地丢了出去。   这棵树特别高大,也不知道长了几个百年。从这个高度丢下去,令牌被扔到海边不远处,立刻被拍上来的一朵浪花卷进了海中,消失不见。   阿淮盯着令牌消失的方向。   她不是白夕,也不会成为白夕。   她刚醒来时很慌张,发现自己穿回了先灵大陆,还到了白夕身上,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抬头只看见了这棵树,再发现有树洞便攀上来躲住了。   现下冷静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看了一圈。这树洞宽阔,可以够人居住。树壁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动物挖凿而成,长宽都有三四米,高度两米左右。   灰褐色的树洞底积累了厚厚一层树叶,上面的树叶比较新鲜,下面的都枯黄了,踩上去咔吱咔吱碎响,还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底下时不时钻出一些海蟑螂、不知名的黑色小虫子,头顶还有蜘蛛网。看起来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对面一个小角落里有一堆白色骨头,是某种鱼类的骨头,还有几个空贝壳。   阿淮走过去,在地上捡了一片宽阔的树叶,用树叶包住鱼骨头捡起来看了看。   骨头并不完整,被啃咬得参差不齐,不像是人类咬的。她闻了闻气味,海腥味还很新鲜,她又看了看贝壳,上面留下了一些痕迹,一个锋利的断面,像是被野兽的牙齿咬断的。   看来这个树洞会有野兽过来,蜥蜴、蟒蛇,都有可能。   等太阳彻底下山了,住在小岛中心的昼伏夜出的恶人们也会出来。   她不想被吃。   阿淮看向西边,看太阳的位置,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彻底落下。   她丢下手中的残骨,拉着洞口旁边的树枝,从树洞口利落地翻了下去,树洞口离地面七八米,她几个起落,顺着树干就漂亮地跃到了树底下。手中还拿着顺手折来的一截树枝。   现在落潮,正是赶海的时候,那些来不及跟着潮水回到大海的小鱼小蟹都会被搁浅在沙滩上。   阿淮打眼一看,前方不远处就有一种小螃蟹在卧沙,速度很快地眨眼就钻进沙底下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小沙洞。   她走过去,挽了挽袖子在沙洞旁边蹲下,用手上那截树枝沙洞旁边插下去,往沙洞方向很快一挖,一小堆沙就被挑上来,那只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的螃蟹就在沙堆中。   阿淮把那只螃蟹拿在手中,避开了它的钳子。手中的螃蟹并不大,背甲淡蓝色,是一只和尚蟹,螃蟹都是横着走,和尚蟹是唯一能竖着走的,挺有意思。   但现在这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她需要一些可以防身的东西,比如,阿淮的眼睛看向了更深的方向,那里搁浅着一大团透明胶状生物——水母。   大多数水母都有毒,毒性有大有小,毒性小的会让人皮肤肿痛,毒性大会直接致命。   这东西不能直接用手拿,得想个法子把它弄回洞里去。   ·   太阳沉进了海中,皎月当空。   巨树在月光下,仿若笼罩了一层青纱。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树洞变得模糊起来。   树叶被一阵阵的轻风吹得沙沙响,在静谧的夜里闹得两分喧嚣。   阿淮依旧靠在白天的那个角落,只不过树洞中积垫的厚厚枯叶层已经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干净的树叶,树洞口挂上了两张宽长的海带,充作门帘,勉强能把洞口遮住。   她闭目坐在角落,脸上有一层斑驳的灰,额上有汗,一脸的疲惫。她身上的衣裙泥沙斑驳,袖子高高挽到了肘部,露出了小臂,小臂上添了两条细长的新伤,细细浅浅的血痕。   她喘了一口气,还好,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把能布置的都布置好了。   “沙——哗啦!”   忽然,一声异常的树叶摩擦声响起,很近。接着是一截树枝往下掉落的声音,摔进了沙中。   阿淮立刻睁开了眼睛,抓住了放在手边的海胆,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洞口。   那是她刻意制作的报警装置,把一截断掉的树枝搭在了树洞边缘,离树洞口很近,如果它被不小心碰到,就会掉下去砸到石头发出声音,提醒她有东西过来了。   她眉头紧皱,唇抿成一条直线,不错眼地盯着洞口。手上依旧捏着一只海胆,随时准备丢出去。   是什么东西?竟然直接靠过来了,她明明在树下的洞口方向布置了好几重防御,黑鱼刺、毒水母足足铺了七八米,树干上也有。凭着人力很难完全避开。   “刷——!”   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跃了进来,就像一道光,轻盈而稳健地越过海带帘子,落到了门口。   阿淮看着这小东西,愣住了。   是一只白猫。   小东西浑身雪白的毛,身形矫健,胡须细长,长尾巴横在身后,头顶一对小尖耳,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眼瞳是暗红色。   是一只美貌而可爱的猫咪,它口中叼着一条不小的鱼,正昂首挺胸的看着树洞中的阿淮。一双红眸亮晶晶的,明明是一只猫,可气度就像一只雪豹。   阿淮还拿着海胆,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攻击这只小猫。   树底下布置的防御范围不小,但如果是猫的弹跳力,确实可以躲过。而且看它嘴里叼着的鱼,之前洞里的残碎鱼骨和贝壳,应该就是它吃剩下的。这里八成是这只雪猫的巢穴。   雪猫和阿淮对视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眼神,自顾自地抬脚迈步走向了其中一个小角落。   它先把鱼放下了,低头嗅了嗅,接着张嘴亮牙准备用餐。   阿淮没说话,她往后靠了靠树壁,想先看看再决定到底要不要攻击,这只猫还不到她的膝盖那么高,看上去并不具备太大的攻击力。她应该能应付。   雪猫身形健美,看上去优雅不凡,但吃东西却完全不优雅,大快朵颐,扭头歪脑,发出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三下五除二,那条鱼就只剩下残破的骨头了。吃完后,雪猫也没抬头,而是舔爪,开始清理自己的胡须和嘴巴。   一下一下的,非常较真。   挺可爱的。   阿淮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猫咪已经吃好了。见它认真打理自己,一直没别的动作,她试着放下心来。但手中的海胆一直没放下。   石无荒余光看着眼前姑娘手中的海胆,闪过一丝戏谑。   有意思。   刚刚他在树下就看见洞口晾晒着的海带了,那时就猜到是有人进了他洞府。今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恶人岛上新来了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无尤宗犯了错害了人的圣女。   有人知道她,说她是无尤宗首领捧在手心养大的宝贝千金。   他们在讨论这在宗门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来恶人岛,说她肯定不习惯恶人岛的生活。后来开始讨论小姑娘的味道怎么样,开始分配怎么食用这个人。   恶人岛是用来惩罚罪人的牢笼,被放逐到此地的大都是极恶之人。不常进人,不能出人,因此人员相对固定。他们都住在岛内的山村,那里有食物,有水源。   现在这树洞进了旁人,八成是那个无尤宗圣女。   还没上来之前,他是准备把人赶走的。他不喜欢有陌生人进入他的领地。   可进来之后,他才发现往日那窒闷的腐臭味散了大半,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烂树叶都被清理了,蜘蛛网也不见了,树洞中弥散着新鲜草叶的清新气息。   是那个姑娘清理了洞府。   在他进来的时候,那个姑娘挽着袖子站在角落,一副刚干完活儿的样子,警惕而不安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个他一口就能咬烂的小海胆。   这人和那个别人口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相去甚远。   他改变主意了。   有个洒扫树洞的仆人,也不错。 第2章 反杀   石无荒清理完自己,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趴在了厚厚的树叶上,准备睡觉了。   见雪猫闭上了眼睛,全程无视了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阿淮也慢慢靠着树壁坐了下来,把海胆放在了手边。   她就坐在雪猫的对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好一会儿,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她不敢睡,根据《无刃刀》的剧情,她今晚会葬身于恶人之腹。   在书中圣女白夕为了寻找食物和水,上了山,进了恶人村。而她现在并没有进村,她不一定会遇见恶人们。但原著剧情……   “圣女妹子,你在树上吗?下来啊,带你进村玩!”   “白小姐?”   两个男人的声音,非常大声,带着调笑。   他们来了。   阿淮倏然睁开了双眼,她没怎么动,只是轻轻拿起了手边的海胆。   海胆满身是刺,那些尖刺贴着她的手指,她没松手,只是眉头皱得更深,看向帘子。   树脚下的调笑声穿透了上来。   “白小姑娘,你不饿吗?大哥这里有好吃的,你下来!我给你吃!”   男人的声音粗犷,笑声中带着隐晦的下流。   “别害羞啊圣女,你下来,哥哥们疼你。”   “听说你们无尤宗的姑娘那是一个赛一个水灵,来让哥哥们见识见识啊!这小破岛上都是些恶婆娘,老子好久没尝过姑娘味儿了。”   “怎么都没声儿?人在上面不?”   “肯定在,我都闻着了。香得很,还别说,这圣女味儿还真没尝过呢。”   笑闹声越来越大,他们笃定阿淮在这树上,因此恶意和觊觎越发的不加掩饰。   阿淮轻颤了一下,慢慢起身,靠着帘子走去。一步步走到帘子后,通过缝隙往树下看去。   夜色沉郁,但白月当空,映得大海反射出蓝幽幽的光,把下面的景象也勉强照亮。   三个男人正站在树下不远的地方,他们穿着最为粗糙的麻衣,几根麻绳拧成的草鞋,裤腿一直挽到膝盖上面,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那三个男人现在正踩在水母上,两个穿草鞋的,剩下一个甚至光着脚。   阿淮看了一眼就退了一步,回到了帘子后。   看来他们并不认识她做的陷阱。   《无刃刀》中提过,最开始被放逐的恶人们也尝试过吃海鱼,但十有八九都被毒死,往后就再也没人打海鱼的主意,众人开始吃山上的野兽,野兽被猎,所剩无几,再后来就出现了人吃人。   这片海域确实毒物众多,她没用多久就捡到了这种水母,这是一种箱水母,毒性最强的水母之一,它的触须上带的毒液能在两分钟之内让人器官衰竭而死。光着脚的自不必说,必死无疑。那种暴露的草鞋也不能完全阻挡住水母的毒性,只是修真人士毒发没那么快,可能要拖上一会儿了。   “白圣女,你再不下来,咱们可就亲自上去请你了。”   树上一声回答也没有,下面的人收了笑,有些不耐烦了,朝着大树走了过来。   阿淮微微垂下眼。   树干上也有一些她布置好的水母毒液,他们要爬上来,裸露的双手会接触到树干上的毒物,会更快毒发。   所以她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安安静静等着他们过来。   树洞距离树根有七八米高,三层楼的高度,捏个诀就能直接飞上来了。但恶人岛之所以能成为囚牢,是因为被下了禁制大阵,上岛之人灵力都会被动削弱大半,大多数的飞行法诀也都是被限制的。   他们飞不上来,只能爬。   属下的三个男人摩拳擦掌,朝着树干走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打商量。   “脑花归我吧?”脑花属于上丹田,对修士来说最是滋补。   “凭什么?消息是我先听到的,当然归我。”   他们一边吵吵,一边往树上攀爬。   阿淮站在门帘后,屏住了呼吸,她闭上眼睛,耳尖动了动。   听见了皮肉和树干摩擦的声音。   他们爬上来了,越来越近。   树洞另一角落,雪猫一直稳稳闭着的眼睛稍稍睁开了,朝树洞门口看了看。   小姑娘站在那儿,紧张地捏着手中唯一的武器,一枚小海胆。从她发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不难看出她在害怕。   ……不会哭吧?   她没哭,石无荒看着她的手伸出,落到了靠门边的放着的一根粗树枝上,用力往外推。   那根粗树枝顺着洞口推了下去。   “哎哟,操!”   树枝砸了人的闷响声和骂声前后脚传了上来。   砸中了。   阿淮松了口气。   雪猫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继续看着她。   “小贱人,还挺辣。”   下面的人开始骂骂咧咧:“就这一根破棍子也想拦住老子?”   阿淮闭了闭眼,眼睫微颤。   树洞口她还放着树枝,还能再往下推,但没什么用了。能来恶人岛的恶徒都实力不弱,这种棍子拦不住他们第二次。   “我会下来。”她开了口,声音很轻。又竭力抑制着不安,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道:“你们能不能,先等等,我这就下来。”   石无荒朝着阿淮瞥了一眼。   恶人岛的狗杂碎不吃讲道理这套,用嘴巴拖时间是最没用的。装弱也没用,这里的人只认拳头。   他看了一眼,这小姑娘是筑基巅峰,木、水双灵根,资质很一般,非常弱。硬打是打不过下面三个的,他们中有俩是金丹期修士,那个筑基期的境界也比小姑娘要高些。   下去是送死。   石无荒依旧没怎么动,他闭上了眼睛。   狗咬狗罢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只要不吵着他睡觉就成。   下面那三个人显然没想到阿淮会回应。   “那你赶紧下来吧,可别让哥哥们等急了。”   他们原以为小姑娘要拖时间,耍花招。正准备继续往上爬,还盯着洞口,防止第二根树枝砸下来。   可接下来,那宽大的海带帘子被揭开了,从后面露出了一张脸。   女孩子的脸神色泛白,她身上是一件白色法衣,身上脸上有些脏污,可一双眼睛却极为干净。像海底的月亮,清澈皎洁。   三人有些意外地怔了怔,在这恶人岛上,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东西了,连月亮都雾蒙蒙的。这双眼睛干净得让人恨不得……把她弄脏。   她看向下面三个人,又开了口:“我不是白夕,不是无尤宗圣女。你们找错人了。”   那三个人皱了皱眉,虽然阿淮的话有些奇怪,但他们并未深究。   在恶人岛上,你姓甚名谁,什么出身地位都不重要,反正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所以,是不是圣女也根本不重要,他们只知道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够了。够美味了。   “不是要下来吗?快下来吧。”他们抬头看着她,开始催促。   阿淮把海带帘子拉得更开了。   一阵夜风灌进了树洞中,微凉。   她的眼神落在了男人双脚双手上,那些直接接触了水母毒液的皮肤上已经在发红了,她垂眸,声音轻沉:“你们中毒了。”   有恶人岛的强大法阵守护着,这海水中的水母也是灵兽,就算是金丹期修士也不能抵抗它的毒性,除非是结了元婴初步达到半神的境界,不然不可能在这种剧毒之下逆转生死。   “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疑问后,男人的神情忽然变了,他脸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脸开始急速变红。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男人全身都红了。他们急急坐在原地,开始打坐,试图排毒。   阿淮就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从时间上来说,打坐运行不到一个小周天就会毒发,根本来不及。就算是在那个医疗水平发达的世界,中了箱型水母毒的也都从来来不及抢救。   树下不多时就响起三声倒地声,是肉.体砸在了沙子上。   那三人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不动了。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断了气。   阿淮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外面包裹得完完整整的三层树叶,仔细检查了一圈,没发现有破损,就攀着树枝,翻腾着往树下去了。   这树虽然高,但从上往下跳还是容易的,借着树身几个起落,就到了树根下。   只是刚落地,阿淮的脚步就忽然顿住了,眼前一黑,头也闷闷的痛。   她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她才想起来,这具身体自打来到恶人岛就水米未进,她之前生前修为已经步入元婴,可以辟谷,所以觉得饮食可以忍忍,一直只忙着布置防御。   但明显,白夕没修炼到那个地步。   她饿了。   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又耗了太大力气,有些无力为继。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倒地的三个恶人,朝他们走去。   还不能放松。   这也许只是第一波,有第一波就有第二波,下一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得做好准备。   有点意思。雪猫彻底睁开了眼睛,起身打了个哈欠,迈步朝着洞口走了过去。他站在洞口,一双溜圆的猫眼往下看。   那三个男人已经彻底倒地,小姑娘走向他们,蹲在其中一个人的身旁,开始搜身。   可以啊。一个筑基,杀了俩金丹,一个筑基巅峰。   越阶杀人。   要是他大荒山脉的那些小弟都能有这小姑娘的本事,他得多省事儿。   雪猫歪了歪脑袋,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恶人。他身上的灵力流向忽然变化,四周灵流快速朝他涌去。雪猫眯了眯眼……小姑娘怕是要栽。   回灵术。   这很多宗门都有的一种保命大招,可以帮人在生死关头强行汇聚周围灵力,可以在十息之内实力暴涨,用以击败劲敌,争取一线生机。   那个恶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手里拿着一把利刃,朝着背对他的阿淮捅去。   本来就是金丹初期,眼下提升后几乎有中期修为。   同时,阿淮像是感应到了,停下了搜身的动作,迅速往旁边避了一下,手上的海胆慢半拍地举起往后挡。   海胆刺上顿生冰层,抵挡住了匕首。   反应不慢。   雪猫正站在树洞口往下看,可惜还是太弱。而且,这姑娘是木、水双灵根,但水灵根很弱,木灵根才是主修,怎么会用起了水灵力?   下一刻,海胆上的冰层被震碎,海胆也破裂,疯狂的灵力瞬间将阿淮震飞了。   小姑娘狠狠摔在了几丈远,砸在地上,伤得不轻。   石无荒看向她。   回灵术只有十息的续命时间,只要挺过去,那人就会力竭。   阿淮将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   她来不及站起来,半坐在地上,伸手捏了一个生涩的控水诀,一束海水飞了出来,她又捏了个凝冰诀,海水凝成了一支冰箭,朝着那个男人飞射而去。   石无荒还在树上看,这小姑娘挺机敏,一息之间用了三道法诀,精血提灵术、控水术、凝冰决。   懂得真不少,是个人才。法诀用得这么流畅的修士十分难见,可惜……灵力跟不上。   不过,那玩意儿可以练。   如果不是恶人岛的恶徒,这人才他倒是想收下。可惜,能放逐到恶人岛的,都是经过十大宗门一致决议的,所以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石无荒冷眼旁观。   那支气势汹汹的冰箭到了男人的面前,便被他一匕首劈没了。   没构成多大威胁,只拖了一息的时间。 第3章 战利品   阿淮短暂的怔了一下,也很快意识到攻击性法诀抛出去作用不大,她不再凝出冰箭,也不浪费时间挣扎站起身,而是就地半坐半躺,手上捏诀,树了冰墙。   她指间翻飞捏诀,短短一息之间,数十道冰墙便竖在了两人之间。   转攻为守。   那个人发力冲了上去,手中匕首一划就直接破了两道冰墙。   这冰墙的灵力实在是太薄弱了。   但阿淮捏凝冰决的速度奇快。只一息,手下又出了十道冰墙。   她的冰墙没有对男人造成任何伤害,但完全可以拖时间。   短短的十息之后,男人匕首上凝结的灵力轰然散去,而阿淮身前还剩下三道刚立出来的冰墙护着,匕首已经离得很近了,只需再劈两下就会到阿淮面前。   但他已经没可能了。   灵力散去后,男人重新倒地,他身上是中了水母毒的,不存在逆天翻盘的可能。   看着男人倒地,阿淮长出了一口气,她眉头微微松开,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她试着站起来,却不能稳住,眉头又是一紧,咳了两声,垂头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没能起身,在原地半坐着缓了缓。   不行,不能再休息了。   刚刚在这儿打了一场,异常灵力波动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她现在的状态,不合适再硬碰硬。   阿淮抬手抹掉了唇边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迈开步子,崴着脚朝着三具尸体走去,重新搜身,很快把他们的乾坤袋都找到拿了出来,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拿了乾坤袋,她没走,而是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唇角沾一抹血,伸手在尸体的额头上画起了东西。   暗红色的鲜血在恶人的额头上绘制出了一道奇怪扭曲的符号。   画完后她收了手。   她没起身,又伸手从那具尸体手上拿走了匕首。   雪猫看着她的动作,眸子眯了眯,眼中些许不解。   阿淮拿着匕首放到了恶人的耳朵旁边,刀锋几番起落,始终没有真正落到实处。   几个深呼吸后,她皱紧了眉,闭上眼睛,一匕首挥了下去。   刀锋落下,恶人的耳朵整个被剌了下来,刚死的人,血液没来得及凝固,暗红色的鲜血慢慢泌了出来,浸湿了地下的沙地。   她依葫芦画瓢,把其他两具尸体做了同样的处理,用鲜血在额头上画符,又把他们左耳割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她是想假装咒术师。   现在主流都是走修真的路子,但也有一些没有资质的人走不通修真路,这群人只能开拓别的法子,奇门异术,虽然小众,但存在,咒术师就是其中一种,靠着天地灵气为咒,用咒进行攻击和防御。   咒术师的咒术诡谲,杀人于无形。很多时候死于咒术的死者就和现在圣女刻意制造的死相一样,身上会有奇怪的血色符号,莫名缺少肢体。   没人知道咒术师施术是个什么道理,因为太过于诡异,众人都避着咒术师走,生怕死得无知无觉。   小姑娘把毒死的人伪装成咒死的人,会更有威慑力。   雪猫的眼神落在阿淮身上,这无尤宗圣女果真不简单,学识挺广,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而且还能复刻得像模像样。   要是他大荒山脉的弟子都能有这小妞一半的机灵……可惜了,这小妞。   只不过她胆子还是太小,只是割掉一只耳朵,怎么吓得住这些恶人。   阿淮做完这些,把匕首收进了乾坤袋,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珠。   她长缓了一口气,站起身,朝着树洞走去。   她刚走到树下,就见身边闪过一团雪光。   那只猫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小心!”阿淮心头一紧,急着下意识地出声提醒,伸出手去接住小猫。   这下面铺满了水母毒,如果这只小猫沾到,那就猫命呜呼。   她没能拦住,小猫速度很快。   它四脚朝地落下来,却并没有踩在地上,而是稳稳地踩在了最近的那个恶人的肚皮上。   没有沾到毒。   它昂着猫脑袋,颇为得意,从恶人的腹部走到了他的脖子上,它低了头去嗅了嗅恶人的脑袋,嗅了两下后忽然张嘴,亮出利齿,一下朝着恶人的天灵盖咬了下去。   咔嘣一声脆响,骨碎的声音。   阿淮愣住。   雪猫把那人的头盖骨咬碎了。   又是一大口,撕咬血肉的声音清晰可见,很快,它直接吃掉了那人的脑花。   咸腥的空气中弥散开浓郁的血腥味,阿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绝不是寻常的野猫,它应是灵兽。从它选择啃食的位置来说,灵智不弱。天灵盖下,也就是人脑花,属于上丹田,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灵力。   而且,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它咬的地方完全避开了她伪装出来的符咒。   这种灵兽她从前没见过,认不出。而且她也看不出它身上有灵力流转的痕迹,看上去像一只普通的野猫。   但没有野猫可以一口咬穿人的头盖骨。   不到五分钟,这只猫就把地上这具尸体的上丹田解决了,又开始跳到第二具尸体上,朝着天灵盖下嘴。   黑红的血把地上大片泥沙都浸透了,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阿淮脸色有些僵硬,她苍白着脸强迫自己转身回树上去。   她迈步,才挪了一下步子,就感觉到脚踝传来针扎般的刺骨疼痛。她不得不顿住,皱眉朝着自己的脚看了看。   之前被灵气震飞,她身上其他位置也摔得疼,但现在脚踝处的疼痛是不太正常的。   这脚……希望没骨折。   刚刚太过紧张,都没发现。   她微微弯下身,咬牙忍疼摸向自己的左脚。并没摸到凸出来的骨头,她暂时松了口气,大概率没断,只是崴着了。   先上树休息。   她直起身,跛着一只脚歪歪扭扭朝着树走去。   树干上有毒液,是她自己布置的,她小心翼翼避开了毒液的位置,慢慢地爬上了树。   爬上树后,她的额头上已经疼得发白,满是汗珠。   她在树洞口靠着树壁缓了缓,慢慢蹲下身,把脚上的三层大树叶解了下来,从树洞口丢了出去。   刚把树叶丢了,阿淮就听见外面树叶树枝晃了晃,忽地一下,那雪白的猫团子又跳了上来。   雪猫上来后就直接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角落。   阿淮转头往树洞外看了看。   那三具尸体身下都有大滩暗红的血,头盖骨都是残缺的。雪猫的动作真快,不过十来分钟,三具尸体都解决了。光是看那些四处溅开的血迹,就能看出雪猫的动作有多粗暴。   还好树洞这里比较高,漫过来的血腥味并不算重。   雪猫回到了自己的小角落,开始清理自己带血色的毛发,它舔着爪,又举爪擦嘴。   没有看阿淮一眼。   见雪猫没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阿淮松了口气。她回过头,撑着回到了自己铺好的树叶地铺上,扶着树壁坐了下去。   她把受伤的脚伸直,弯着腰伸手去碰了碰红肿的脚踝。   “嘶。”   听见小声的倒抽冷气,雪猫微微抬眼,余光瞥向了对面的阿淮。   只见小姑娘挽开裙角,露出了脚踝,原本白皙纤细的脚腕夸张地肿了起来。   她伸手去碰,应该是疼极了,才摸到就收回了手,眼眶一下红了。   ……要哭了吗?   她没哭,只是轻轻眨了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微微弯腰,远远朝着脚腕的位置吹了一口气,一边喃喃念了两个字。   石无荒仿佛听到了俩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尾音发颤,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没事。”   阿淮蹙眉收回手,不敢再碰那个受伤的位置。   她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了那三个乾坤袋,检查里面的东西。   很快,她在其中一个乾坤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个白色小瓷瓶,里面放着几枚丹药。   几枚丹药功效不同。阿淮把它们从瓶子里都倒了出来,一枚一枚地嗅着,确定它们的作用,最后拿起了一枚无伤丹吞了。   吃了药后,阿淮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一些。   这个还是比现代的消炎药和止疼药好使,吃下去后痛感几乎立刻就缓了不少,估计再休息一夜就能好差不多了。   痛感下去之后,饥饿感又袭了上来,腹中空空,头晕眼花的。她还想喝点水,被打吐血,嘴里都是铁锈味,有点不舒服。   但海水不能喝,乾坤袋中有水袋,但不知道能不能入口,她不敢喝。今天是不能去弄吃的了,她现在走不动,得休息一晚上。   阿淮睁开眼睛,朝着自己对面小角落的雪猫看去。   它正在餍足地舔着白白胖胖的爪子,清理着自己的长胡须和大嘴巴,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   摇头晃脑,爪子小抓小抓的,一举一动的认真中透着萌态。   就像一只普通的猫。   不过,它很漂亮,比网上炫耀的那些猫都要漂亮。   看着阿淮盯着自己瞧,石无荒的动作顿了一下,正想抬头看她什么意思,又见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打算休息了。   但她没有躺下,虽然她的树叶地铺铺得很宽大,足够她躺下。   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头也慢慢埋在了膝盖前,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就这么休息了。   就这个姿势,也不嫌累。   雪猫张嘴打了个哈欠,躺在自己这边的树叶上,面朝着阿淮,闭上眼睛趴地上睡下了。   ·   阿淮是被饥饿感叫醒的。   这一晚她过得比意料中安稳,想象中的第二波恶人没有来。   或者说他们并没打扰她。她昨晚睡得并不深,隐约听见昨夜树下还是有些动静的,只不过没多大会儿就安静了,她就没管。   还得谢谢雪猫,它制造的场面比她之前的能唬人多了。   阿淮看了看树洞外,天还没亮,灰蒙蒙的。   早晨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耳边传来了海潮翻涌的哗啦声,现在还在涨潮期。   睡了一晚上,好歹恢复了些气力。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会儿后,开始检查自己的脚踝。   红肿不堪的脚腕已经消下去了不少,看着完全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身上的其他地方也不太疼了。   阿淮放下心来。   身体上疼痛感的消失让饥饿感越发突兀。   阿淮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还不吃东西的话,她说不定就真能饿死了。 第4章 生蚝汤   阿淮摸了摸肚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煮一锅生蚝汤。   鲜嫩的生蚝肉、滑爽的裙带菜、加一点白豆腐,熬成一锅鲜香的汤。   也不知道这里的生蚝和阿罗姐用的会不会是一个味道。   就等落潮了。   涨落潮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天内会有两次涨落潮,每隔十二个小时就有一次落潮。按照昨天的时间推算,这次落潮要再等两个小时。   阿淮从洞口收回眼神,重新看向了自己放在角落的乾坤袋。   昨天她只是大致看了看,找到丹药后就撑不住睡了,还没具体归置。   她朝对面看了一眼,雪猫还在睡。   睡得四脚朝天的,四肢自然地张着,尾巴随意地耷拉在地上,看着十分恣意。   好像睡得很舒服。也对,它昨天吃了三个上丹田,是需要好好消化一段时间的。   为了不惊醒它,阿淮的动作放得很轻,把乾坤袋中的东西一件件悄悄地拿出来清点。   乾坤袋中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也并不多。   除了一些武器和丹药外,还有一些衣服绳子杯子的日常品。   其中还有酒水、解忧草。   修真界的解忧草类似现代的烟草,用火点燃放在鼻下嗅,吸入它的烟雾可以提神醒脑。不过也有副作用,会让人不得安眠,严重的还会影响识海的修炼。   还有一支火折子和解忧草放在一起。   她没有火灵根,信手无法点火。有了火折子,就不用去找打火石。   阿淮把所有的东西按照功能分开装在三个乾坤袋中。   她的动作放得很轻,分装了一半时,她听着对面的小角落有了动静。雪猫醒了,它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起来后,雪猫没看她,朝着树洞口直直走去。走到洞口时脚步又顿住了,转过身来,看了阿淮一眼,又转头回了自己的小角落,把角落里昨天吃剩的鱼骨残渣叼了起来,重新走向树洞口,动作麻利地一跃跳下去了。   阿淮看着被雪猫撩得轻轻晃动的海带帘子,眼里带了一抹笑。   这算是,出门带走垃圾?   这猫好像挺聪明的。   阿淮回过头继续收捡东西,她收拾结束后,也差不多落潮了,便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匕首、木杯子,树叶,下了树。   ·   石无荒带了两条鱼回来。   一条鱼是给圣女带的。   他本来没想带。别人的生死,他不怎么想管。能被放逐到恶人岛上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不值得帮一把的。   可是,石无荒想起了之前自己上山喝水,听到的那些恶人们的话。   那些杂碎们聚在水池旁,一边喝水,一边嚼着手上的生兽肉,正在讨论那小姑娘。聊得起劲儿。   “没想到,还是个咒术师……”   一个秃头杂碎啧啧称奇:“一来就杀了三个人。修为应该不差。”   另一个杂碎讽刺地笑道:“得了吧,元婴以上谁会被送进来?还不是欺负咱们这些人修为低。那小姑娘,最多金丹。而且她主要用咒术,说不定只是个筑基。”   “有几分道理。那咱们今晚再去试试。”   “你他妈傻啊?送死?得让她上来。上来咱们一起上,还愁不能把她撕了。”   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他嘴巴上还带着嚼生肉的血:“老子吃这个蟒肉都吃腻了。哪有美人肉解馋。”   “那她会上山来吗?”   “废话!只要她修为没到元婴,捱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想吃肉想喝水,那海水又不能喝。这是唯一的水源!老子就在这儿等着,等她自投罗网!”   石无荒喝够水下了山,到海里抓捕灵鱼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些恶人讨论小姑娘没食物没水,又想起了昨晚她在角落抱着腿,红着眼睛开导自己“没事”的样子。   正好今天这鱼不长眼,两条都冲着他来。看在树洞干净的份上,给她捎带一条。   太阳落山,石无荒叼着两条大鱼回到了树下。   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见无尤宗圣女在树下鼓捣着什么,垒着一个石头灶台,烧着火,上面放着一个石锅。石锅上方用树枝高高地支着一片宽大树叶,笼罩着石锅。   走近了发现,石锅里装着一大盆水,被锅下的大火烧得咕噜噜的沸腾,升起的白色水汽攀附到上方的树叶上,凝结成水珠,树叶是斜的,斜下的那头下面放着一个小石桶。水珠顺着树叶的斜度,滑到了石桶中。   桶中已经有大半了。   小姑娘则蹲在另一旁,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一个……贝壳?低着头很认真的,好似在清理洗刷那贝壳。   那玩意儿,能吃?   他捕猎的时候也见过这东西,像石头块一样,在岩石上扒拉着,怎么也弄不下来,黑黑硬硬的,一看就不好吃。她怎么把这玩意带回来了?   他走近,小姑娘立刻抬起了头,神色警惕,肩膀都绷紧了,见了是他,警惕放下了几分,轻松下来,继续洗她手上的贝壳。只见她用匕首有技巧地一挑,就把壳撬开,把肉整个弄了下来。和那石头壳不一样,里面的肉白白软软的。   阿淮把手中的生蚝肉放到旁边的树叶上,继续洗下一个,这是最后一个了。   她看了看海平面,见到了还斜挂着的太阳。太阳马上下山了。   她今天弄了一些生蚝,海虹,海菜,还搭了小炉子、蒸馏器。   她又看了看旁边石头桶中蒸馏收集了大半天的水,已经快满了,煮汤是够了,还能剩下一些晚上喝。   海水盐度太高,直接喝会脱水。所以她选择蒸馏,还能析出盐来。以后做菜可以放一点点盐,会更好。   阿淮抿了一下干渴的嘴唇。时间来得及,她应该可以在太阳下山前做好这个生蚝汤。   她把最后一个生蚝也弄出来洗了个干净,把他们全部放到树叶上,搁到一旁,又以手掌覆冰层,端起灼热的石锅把里面的海水倒掉,用干净树叶擦了擦锅,往里倒上蒸馏出来的淡水。   又往石头灶台上添了点干树枝,让火烧得旺旺的,把装好水的石锅放上,又支上了树叶,继续收集蒸馏水。   等待石锅中的水烧沸需要不少时间,阿淮在一旁用水袋将石桶中收集好的蒸馏水装起来,装满了三个水袋。   够喝了。   阿淮还算满意。她打算晚上再继续。   她把水袋都在腰上,转身往树上爬去,把它们都放回了树洞中去。   放好后她又拿了两个她自己做的木碗,从树下翻下来,走到石锅旁。   石锅中的水已经翻腾了。   阿淮顿了顿,看着石锅,眼中有些疑惑。   这么快的?她从树上一来一回的,这才三五分钟吧?   她之前烧海水的时候,把水烧开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怎么忽然快了那么多?是她刚刚添柴的缘故?不至于吧?或者是,淡水比海水容易烧开?好像也不至于。   阿淮心里有些怀疑,看向了旁边的唯一活物,雪猫。   雪猫也看着她,猫爪下踩着两条鱼,眼神无辜,好像什么也没做。   阿淮没说什么,既然水已经开了,她便过去把洗好的碎海菜放进了锅里,等了三分钟,海菜煮舒开后,把整理好的生蚝肉也一同放了进去。生蚝就算是生吃都行,不用煮很久,海菜也是。   她还往里加了几个海蛎子。这些东西都含盐,所以她没再往汤里放盐。   没有豆腐,也没有香料,只能先这样了。   等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豆类植物,可以做出豆腐来。   阿罗姐喜欢在家里鼓捣这些食物,很有意思,她也跟着学了一些。   煮了五分钟,锅里出了奶白色的汤。   阿淮鼻尖耸了耸,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鲜甜的味儿。   她脸上带了一抹轻轻的笑。   好了,海鲜不用多煮。   她把石锅从火炉上端了下来,稳稳地端放在旁边的沙坑里。用木碗直接从里面先舀了一碗汤,热气腾腾,她轻轻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尝了小小的一口。   好像……没有阿罗姐做的好喝。   阿淮皱了皱眉,又吹了吹那热汤,再喝了一口。   鲜香的海鲜味儿出来了,甜香味儿很明显。   她放松了眉头,其实勉强还行,可以入口。没一会儿,她就把小木碗中的汤喝掉了,没几口。   很舒服。   她之前吃过几个生的生蚝垫肚子。   但生食和热食吃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熟食更有饱腹感,还能带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满足感。   她又用碗从锅里舀了一碗出来,这次不止是汤了,还舀了一个白白的生蚝肉、几个海蛎子、一些青绿色的海带菜。   阿淮捧着碗,吹了吹,正准备下口。   旁边一直围观着的雪猫忽然起身,叼着一只鱼,迈步到了阿淮面前,把鱼放到了她的脚边。   雪猫抬起脖子,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盯着她的碗。   阿淮看了看自己的脚边的鱼,又看了看雪猫,举着碗试探着问:“你想用鱼换这个吃?”   雪猫严肃地点了点脑袋。   “我给你留了,谢谢你昨天。”   阿淮微微笑了笑,从旁边拿出了树叶,上面还剩了几个处理好的生蚝肉和海虹,她把它们放到了雪猫面前。   “你吃这个,特意给你留的。听说你们猫猫更喜欢吃生的。”   雪猫看了那生的食物一眼,立刻移开了,伸出了爪子,指着阿淮的木碗。   十分坚定。   它要吃熟的。   阿淮明白了它的意思,蹙着眉:“……可以吗?”   雪猫的大胖爪把地上那条鱼往阿淮面前推了推,又看向了她的木碗。   “行。”   阿淮本来就拿了两个木碗,她把另外那个充当勺子的碗拿起来,舀了一碗,碗里有两个生蚝肉,一些海蛎子和一点点海菜。   她把木碗放到了雪猫面前:“尝尝吧。”   雪猫低头,猫鼻子耸了耸,嗅了嗅那味儿。   阿淮提醒它小心烫,又用手指一点,用水灵力在木碗外面轻轻地凝了一层霜,为它降温。霜散去后,那热汤果然凉了不少。   温热的。   猫伸出舌头,在木碗里舔了一口汤。 第5章 小咬   仅仅喝了这么一口汤,猫儿眼睛半眯起来,眸子亮了亮,立马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这是什么,为什么能煮出那么鲜美的味道?   它和自己以前餐桌上那些大鱼大肉完全不一样,这食物看起来也简简单单的,他看着她做完的全程,葱姜蒜都没加。不加这些香料肯定是会有些腥的,但他在这个破地方茹毛饮血,对比那些生肉,这碗汤完全不腥。   还有特别的香味。没想到,那石头一样的贝壳,他之前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竟然有这样的香味。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吃生肉吃得多厌烦。   阿淮坐在旁边石头,端着自己的那个木碗,小小的喝了一口后,看向小猫。   小猫最开始试着舔了两口后,舔食明显速度加快了,它眼睛半眯着,很满足的样子,还能听见它吞咽的声音。   没多大一会儿,大半碗就下去了。   阿淮轻轻露出一抹笑,继续低头喝自己手上的汤。   石无荒喝了大半碗汤后,一下咬住了那生蚝肉。   肉比汤鲜,他是真没想到这玩意儿那么好吃,白白嫩嫩的,像豆腐,口感又比豆腐韧,是那种肉类特有的韧,一口下去,鲜味在嘴中漫开,汁水沁出,简直是一种享受。   比生灵鱼好吃多了。   没多大会儿,阿淮就看着石无荒把碗里的东西一扫而尽,还舔了舔碗底。   舔干净后,他看向阿淮,神色满足,很快,它度步到自己的另外一条鱼那儿去,把它叼着朝阿淮过来了,一下子又放到了阿淮面前,同时伸出爪子把空碗也往阿淮面前推。   阿淮看着脚边的鱼,挺长一条,有五六斤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么小的猫是怎么捉到鱼,还带回来的。毕竟这种鱼狠起来连小鲨鱼都能吃。鱼的尾巴还在挣扎着摆动,一下下拍着沙滩。这是活鱼。   石斑鱼。之前那条也是石斑,两条都活着。   这么大的鱼一般很难在赶海的时候捡到,想吃只能下海捞。这种鱼很好卖,能赚钱。阿罗姐就很喜欢。   “都给我了吗?”阿淮笑了笑:“想再来一碗?”   石无荒点头。他来这鬼地方很久了,一直都是吃生肉,无论鱼肉还是兽肉。   他不是没试过用火烤,可不知道为什么,弄出来大都不好吃,苦。还没生的好吃。   阿淮见它点头的样子,又严肃又认真,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猫动作真多,还挺可爱。   她便又拿起了那空木碗,给它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到它面前。   吃了三大碗后,阿淮才看向了石斑鱼。   今天是吃不下了,原本她做的生蚝汤就有多的,她想存一点到乾坤袋中保鲜,明天吃。但有了雪猫的加入,都吃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是吃不下石斑鱼了。   但如果就这样放到明天肯定就坏了,浪费。她今天可以先把它处理了。   阿淮吃完后,收拾收拾锅碗,便开始处理石斑。   放血刮鳞,开膛破肚。   她在鱼头中摸到了一个本不属于石斑鱼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圆圆的一粒,像珍珠,是浅蓝色的。还有水灵力环绕。   阿淮想了想,这怕是石斑鱼的灵核。这竟然是灵鱼?   可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石斑鱼没区别,她刚才竟也没发现。   她把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灵核举了起来,朝着雪猫晃了晃道:“你的灵核。”   雪猫也已经吃完了四大碗,它正在用爪子擦嘴擦胡须。听见阿淮跟它说话,它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小灵核后,又低下头继续舔爪擦嘴。并不在意。   阿淮有些意外:“你不要吗?”   灵兽的灵核蕴含着它最精纯的灵力,对修士来说相当于一颗提升修为的丹药。而且不是每只灵兽都有灵核的,这得靠运气。所以灵核显得珍贵。   雪猫看着她点了下头。又继续回头清理自己。   阿淮想了想,把灵核放进了乾坤袋。   小猫抓灵兽不容易,这条石斑鱼换她半锅生蚝汤,完全够了。加上灵核就太贵重了。她先收起来,到时候有时间了想办法把灵核一分为二,和它分了。   阿淮很快处理好了第一条鱼。   她用凝冰术做了个冰盒子,把砍好的鱼块装进去,再放进了乾坤袋。现在她的凝冰术打架不行,冻个鱼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接着处理第二条。   当她在鱼头发现同样一颗灵核时,不由得顿住了。她把灵核拿出来看,这颗灵核比刚才那颗还要大一点。是朱红色火系灵核。   雪猫蹲在她旁边舔毛,见她拿出了那枚灵核,毫不意外,继续清理自己。   雪猫没有要的打算,阿淮又把灵核收进了乾坤袋。现在不用一人一半了,一人一颗刚刚好。   “我先收起来,我用那枚水灵力的。这枚给你留着,要用找我要。”   倒是过于巧合了点,灵兽灵核本就难得一遇,没想到抓了两条鱼,还都是有灵核的。像是看准了抓的。   有经验的修士也不一定这么准。   阿淮把鱼处理好,天已经黑了。   她把所有厨具冲洗干净,装进乾坤袋。又把蒸馏器支好,补了一层收集的水母毒液。最后用收集的海水给自己洗漱了一番,才在彻底天黑前上了树。   雪猫蹲树边一直在围观她做事,等她上树了才跟着上树。   石无荒进了树洞发现,洞中的树叶又铺了一层新的,干净清爽。   在它常睡的那个角落树叶很突兀的高了一层,一看就是特意加厚的。靠树壁的位置有一张宽木板,上面放着石桶和一个水杯,石桶的桶口还讲究地用了一张宽大树叶盖住。   桶里面是淡水。   阿淮看着雪猫盯着水桶看,又想起那俩灵核,朝它道:“不好意思,没给你准备杯子。”说着,她打开乾坤袋从里面拿了雪猫喝过汤的木碗出来,放到了杯子旁边:“你先用这个吧。”   “你应该舀不了水喝。”阿淮看了看雪猫,便又拿起木碗从水桶中舀了一碗水,放在木板上靠近雪猫窝铺的那一头。   石无荒看着阿淮,又看着那碗水。他上前,试着到木碗前喝了一口。   之前他就看到小姑娘在下面弄水,似乎要把海水弄成能喝的水,但他也没喝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这下子试了发现这水淡淡的,清爽。虽然没有山上的泉水甘甜,但也绝没有海水那咸到发苦的味儿了。   山上那些狗杂碎到底是小瞧这姑娘了。   她不用上山,也能吃好喝好。   那些在泉水边想守株待兔的,是白等。   见雪猫喝上水了,阿淮回身坐到了自己的地铺前,她昨天就没睡好,于是把地铺垫高了,厚厚的,睡起来会舒服一点。还剩下多的树叶,她把雪猫睡的那个地方也垫高了一点。   从死人身上搜刮来的乾坤袋中倒是有被子,可以当成铺子垫在地上,但她没直接用,准备等一个大太阳的天气洗洗干净再用。   阿淮把鞋子脱了,放到了一旁。鞋子里面都是沙粒和干掉的盐粒,穿着不太舒服。   她朝洞外看了看,月亮还没升起来,外面还很黑。   昨天那三具尸体被涨潮带走了,今晚没有可以用来震慑恶人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下来抓她。   她白天在不远处做了两道报警装置,一套是灵力装置,如果有人触碰到,就会爆炸发出巨响。一道就在树干上,就是一根半粗的树枝,有人爬树就会把它弄掉发出声音。   阿淮半靠在地铺上,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中有些疲惫。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几道小口子,是今天砍树枝和制作石锅留下的,已经不出血了,伤口周围有些发白,还有些痒。她没吃丹药,毕竟不剩几枚了,要省着,尽量不浪费。   她捏了捏手,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茫然地看着手心,看了会儿又把手放下了。   阿淮闭上眼睛,休息。   也许是太累了,她今天晚上都没有做梦。   ·   早上快睁开眼时,手腕上一阵难言的痒意,阿淮立马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她被虫子咬了。   她蹙眉睁开眼开向了右手手腕。   手腕右侧有一个小红点,还有些肿,痒意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举起手看了半天,眼里有些挣扎,她叹了口气,好痒,想挠,但是不敢。有些海边小虫很凶,咬下的伤口只会越挠越痒,严重还会溃烂。   刚去异世界的那年,她被当地一种叫“小咬”的小飞虫咬了,她不懂,痒就一直抓,把皮肤抓坏了,阿罗姐带她去医院才治好。   阿淮忍住了想抓一下的冲动,用衣袖遮住了那个小红点,坐起了身。   她伸了个懒腰,昨晚睡得久了一些,现在天刚亮,快落潮了。   她低眼就看到了雪猫,它还在睡觉。   今天不用那么忙了,处理好的石斑鱼,生蚝,海菜吃今天两顿还是没问题的。   阿淮走到水桶前,舀了一杯凉白开喝下,便出了树洞口下了树。   阿淮刚下树,眼见那雪猫就跟着她后面跳下了树。   她去海边洗漱,雪猫没去,倒是绕着那蒸馏器看个不停,似乎是很感兴趣。   阿淮洗了一通,尤其洗了洗自己的手腕。   阿罗姐出海打渔有时候也会受伤,条件不好的时候就用海水消炎杀菌。   但海水并没有起到作用,还是痒痒。   阿淮把袖子放下来,忍住,不抓。   她回到树下,看向了昨天收集了一晚上的淡水,只有桶底一点点,昨晚怕发生火灾,她没在灶台点火做蒸馏。只是靠蒸发,所以少。   但蚊子再少也是肉。   阿淮看向旁边守着的雪猫,见它也不走,就蹲在那儿看,问道:“猫咪。想喝水吗?”   猫……咪?   雪猫的眼神终于动了,抬起来看了看她,眼睛眯了眯。   眼神有点微妙,因为眸子的暗红色,显得有些凶煞。 第6章 诛心誓   阿淮毫无所觉,继续道:“今天做石斑鱼,没有油,清蒸。不然可以焖可以煎,也很好吃。”   现在就清蒸石斑鱼也很不错。   阿淮开始准备做。   她用石头打薄,准备做一个盘子。因为追求打薄,石质又太脆,失败了六次后才勉强做好。   把盘子洗干净,她就把石斑鱼块放了一些上去。两条石斑鱼有十斤左右,换着做法够吃很久,昨天她都把它切成了鱼块。   好麻利的动作,这些东西看上去是很简单,但别人怎么就弄不出来。   雪猫在旁边看着,这里有好吃好喝的,不用上山下海,挺好。   他盯着看,看到一半忽然歪了下脑袋,眼神从鱼上转移到了阿淮的手上。   它早发现这姑娘好像在时不时用衣袖蹭蹭手腕的位置,这下衣袖挽得高了才发现,那里上面有个明显的小红点,她好几次想伸手去抓,又好几次收手放弃。   原来是被虫子咬了。   他见过这种痕迹,山上那些也有人被咬,会奇痒无比,忍不住抓,直到抓得手都烂掉。   这姑娘能忍住,也是不容易。   把鱼装好后阿淮放了一点昨天蒸馏后析出来的盐粒,又找了两个鸟蛋放进去,拌匀腌制了一会儿,放了点海菜。她找了乾坤袋中的一小瓶酒,她先嗅了嗅,再倒了一点点进去去腥。   锅早就准备好了,在锅底简单地搭了两根木棍,把装着鱼块的盘子搁到了木棍上,最后弄了一个干净木板盖住了锅。形成了一个简陋的蒸锅。   鱼类用不着蒸很久,一般来说十分钟左右就够了。   雪猫蹲在旁边,盯着阿淮的手腕看,看了两眼忽然起身,转身走了。   阿淮看着它:“这鱼不用蒸多久就好,就一盏茶时间,你要走?”   它在这儿蹲了半天,怎么眼看着快出锅了反而要走。   雪猫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着山的那边拔腿跑了过去,四条腿跑得飞快。   阿淮从来没见过飞得这么快的猫,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直奔着那座山去,几个眨眼就看不见了。叫不住他,她便重新回头盯着自己的锅。   她闲了下来,时不时想抓抓手腕,又忍住,只隔着衣袖轻轻蹭,缓解那难耐的痒意。   十分钟差不多过去了,她把盖着蒸锅的木板盖子揭了起来,一股石斑鱼特有的浓香味传了出来,鲜美的鱼肉味十分明显。   似乎因为是灵鱼的缘故,那香味格外的诱人。   水蒸汽渐渐淡去,那肥美的鱼肉便从锅中显露出来。雪白的肉晶莹剔透,看上去肉质特别细腻。   比昨天的生蚝还要更香一些。   阿淮抿了抿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鱼肉。   很爽口的样子啊。想吃。   这鱼是那猫儿打回来的,她先吃,好像不是太对。   应该等等它。   阿淮看向了大山的那边,虽然一眼就能望到那座山,但其实离得还是很远的。这小猫去那边做什么?   这一看,竟然刚巧看到一个雪团子从山边朝着这边飞奔而来,从一个白色小点成了一团,速度极快。   没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近了阿淮才发现,这雪猫口中似乎叼着什么东西,浅绿色的一株……草?   越来越近,阿淮确定,它就是弄了一株草回来。   阿淮:“?”   雪猫跑近,到了阿淮面前速度便慢了下来,它昂着脑袋走过来,给阿淮示意了一下自己嘴里的东西。   那是一株绿色的草,带着一股草药的清香。阿淮弯腰伸手接住了,雪猫顺从地把东西交给了她,然后盯着她的手腕看。   阿淮看到它大眼睛盯着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点,怔了一下,看着雪猫试探着问:“药草吗?止痒?”   雪猫点头。   阿淮把药草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是独特的草药味,有些苦。她摘下一片新鲜的叶子,在指尖捏出绿色的草汁来,抹在手腕处。   清清凉凉的,痒意顿时消除不少。   见雪猫还盯着她,阿淮回看它,低笑一声,眉眼微弯:“有用。多谢。”   得到回应,雪猫就不再管了,它朝着蒸锅走了过去。它刚刚老远就闻着这味道了,真馋人。   旁边的阿淮突然朝着猫头伸出手,似是要摸它头。   雪猫偏头躲开了,阿淮顿了顿,收了手解释道:“有泥巴,我给你弄干净。”   那猫脑袋的白毛毛中间,落了一点黄黑色泥土。   雪猫自己晃了晃脑袋,把那一点泥巴抖落了下来。   阿淮点头:“干净了。”   雪猫转头,继续看向那锅鱼肉。   真香啊,这才多大会儿。这小丫头手艺不错,做事也很利落,真看不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阿淮把盘子从蒸锅中端了出来,放到旁边铺好的宽大树叶上。又拿起了碗,用树枝削成的筷子把鱼肉夹进木碗里,放了满满一碗,又端起盘子倒了些奶色汤汁浇到鱼肉上去。   奶色的汤映衬着雪白的鱼肉,冒着白色水蒸气,怎么看怎么香。   她把木碗放到雪猫面前:“尝尝吧。小心烫着。”   雪猫凑近嗅嗅,又咽了咽口水,一大口咬在了那洁白鱼肉上。   肉质绵软细腻,夹杂着温热的汤汁,入口滑腻,每一丝鱼肉都充满馥郁浓香。   这鱼本来就很香,就是生鱼肉也比别的好入口,上岛这么久以来,他就爱吃这个鱼,不过一直都是生吃,它试过喷火烤过,每次都很糟糕。没想到她弄出来,能这么好吃。   阿淮没去吃自己那份儿,她在旁边涂药。那株草药上有十来片叶子,她弄了一片药草叶子下来,在指尖慢慢碾出汁水,一层层涂在手腕上,直到把手腕涂成了深绿色。   痒意渐渐消失,虽然小红点还在,但没觉得痒了。不知道这个止痒效果有多久,阿淮想了想,把剩下的草药放到了乾坤袋中保存着,下次再用。   看着自己绿色的手腕,阿淮笑了一下,看向了雪猫。   “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弄过来,我帮你做。”阿淮想了想,道:“算是感谢。”   雪猫已经把一大碗鱼肉都吃完了,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尖牙。   把爪子搭在空掉的木碗边沿,看着阿淮。   阿淮懂事地端起木碗,给它又装了一碗。   雪猫继续吃了。   阿淮拿出自己的碗,也开始吃。   不愧是灵鱼,味道很香。虽然她蒸鱼的时候没放什么香料,但这鱼做出来竟比普通的鱼更香。她以前在无尤宗时并不会这些,是去异世的两年学会的。   做饭并不难,比修炼简单些。阿罗姐也乐意教她,阿罗姐出去跑生意的时候她就在家做饭,慢慢地也就越来越熟练。   阿罗姐……阿淮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也渐渐失焦。   阿罗姐是第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她把她从淮岛捡了回去,就算她来历不明,她也收留她,养着她,教她很多东西。现在她就这样失踪,阿罗姐会很担心,说不定会去找她。   她想回去。   雪猫吃到一半,忽然顿下了,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阿淮也回了神,注意到了,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在山的方向,八百米外远远的位置,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对着他们,在原地蹦了蹦,朝着他们不停挥手。   阿淮:“?”   是在挑衅吗?   她看了看这周围的布置,想着沙子和树叶下藏着的黑鱼刺、水母毒液、刺冠海胆、狮子鱼……几天赶海下来她的防御又升级了。   旁人是不能轻易靠近的。   “我就闻闻味儿!”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用了灵力,声音很远就传过来了。   见阿淮注意到了自己,那女子大喊大叫:“太香了,太他妈香了。”   阿淮:“……”   至于?   她的厨艺并没有多好,只是普通。不过这食材是真好,难得一见的灵鱼。   那女子并未走近,在八百米外的原地站了会儿,如她所说的只是闻了闻味道。   一刻钟后,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见人就这样走了,阿淮心里奇怪,真就来闻个味儿?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就继续吃自己的鱼。   此后好几天,雪猫每到饭点,必叼着两条石斑鱼过来换饭吃。   那个女子也连着好几天远远地盯着,饭点必来。就像一名忠实的吃播观众。   她站得很远,是一个犯不着起冲突的距离,阿淮也管不了她。   直到第七天,女子才有了动作,她在阿淮饭做好的时候,忽然朝着阿淮的方向靠了过去。   阿淮皱眉,立刻放下了碗,手上捏诀,随时准备攻击。   那个女子靠得近了,到一百米的位置又停了下来,不再挪动。   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看起来比阿淮大不了多少。   在修真界,人的容貌可以停留在筑基期,表面年纪不代表实际年纪。   她穿着一件紫色法衣,看起来比恶人岛的其他恶人干净得多。娃娃脸,脸上带着笑,一脸喜盈盈地看着阿淮的方向。   她的眼神看了看阿淮,又看了看旁边的雪猫。接触到雪猫的瞬间,她的眸子瑟缩了一下,立马转移了视线,只看着阿淮。   她注意到了阿淮捏诀的手,又抬眼和阿淮对视,远远朝着她挥挥手,大声道:“圣女妹妹,白姑娘,我没有恶意的。我,我就闻着太香了,忍不住想看看。”   她声音嗲嗲的,继续道:“我叫苏姣,追魂宗的呀。你应该听说过我吧?我不是坏人的!”   阿淮见她不再上前,又自报家门,便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起了这个人物。   苏姣……放逐到恶人岛的追魂宗苏姣……   是,是有这么个人物。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前,她十四岁,还没死。当时也是好大一出热闹。   追魂宗的弟子苏姣,屠了自己未婚夫满门,连一对刚满月的婴儿都没放过。   阿淮挑眉:“……不是坏人?”   苏姣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软绵绵地解释:“妹妹呀,我真不是呀,你应该听说过吧,我虽然屠了那畜生满门,但那也是他先骗我在先,动手杀我娘在后。这能全怪我吗!如果他没有作恶在先,我也不会这么做。”   这个阿淮也确实听过。   她的未婚夫看中了她的家传宝物,入赘取宝。苏姣和她娘亲相依为命,未婚夫趁苏姣外出时盗宝,被丈母娘撞破,便杀心横起,杀人夺宝,跑路回家。   苏姣学艺归来后,灭了他满门,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都丧命。   十大门派一致认为苏姣的做法太过了,血债太多,应该被投到恶人岛反省。   苏姣:“我就想看看你做的菜,我闻着就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交易。换你一碗汤喝。”   她说着,从腰上取下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袋子。   她把袋子抛到了阿淮面前:“这是我刚刚猎到的狮子猪,这个好吃,我和你换!”   袋子里的东西扭动挣扎,还是活的。   “看了好多天了,我想着我打不过你,只能用东西换了。”苏姣补充道:“这个玩意都快被山上那群恶心鬼捉完了,能抢一只不容易,这只足有一百斤了,和你换一碗汤,你不亏的。”   阿淮看着她,没有回答,汇灵捏诀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她看不出这人是真的只想讨一碗汤,还是在骗她设计她。   她不缺这一顿肉,没必要冒险。   苏姣:“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这种行为,你刚来……你不知道吃三年的生肉意味着什么。可我他妈觉得我都要疯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眼神都带着扭曲:“山上只有狮子猪能吃熟的,其他熟的不如生的。村里那些个憨货,操蛋玩意儿,把狮子猪猎了个七七八八,都他妈快灭绝了!”   她看向阿淮:“白姑娘,我能猎这么一只来,这真不容易。”   阿淮站在原地,收了捏诀的手,看着她,眉头松了些许,但依旧是神色犹疑。   见阿淮还不完全信,苏姣抬起一只手:“我起个诛心誓,如果我心怀鬼胎,有害人之心,先动手伤害你,那我就被雷劈死,死得透透的。”   阿淮:“……”   为了蹭个饭吃起诛心誓,太拼了。阿淮相信她说的她快疯了,这要是在外面,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有恶人岛上才会发生这种事。 第7章 半颗   阿淮:“你有碗吗?”   苏姣的眼神瞬间亮了。   “有,有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东西。没多大会儿就掏出了一个木碗,朝着阿淮走了过来,嘿嘿直乐:“白妹子,碗给你……麻烦了。”   阿淮叫住了她:“你别动,我来接你。”   她走到苏姣身边:“我这里有咒术阵,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别走错了。”   苏姣笑容顿住,看了看地上,点点头:“好。”   这地上都是沙子,有树叶隔三差五地在地上铺着,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跟在阿淮身边,见阿淮落脚了就立马跟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踩错。   见苏姣盯着地上,在很认真地记下方位,阿淮道:“不用记。位置一个时辰变换一次。”   苏姣点头:“哦哦,好。”   雪猫就在旁边看着,眼神中有些欣赏。   挺聪明。   当然没有咒术阵,只是毒物。   阿淮把毒物藏在薄薄的沙底下,从上面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要是踩上去就会中毒。像那海胆刺,看着就像是叶子上面的一截小树枝,但非常坚硬,踩中它就跟踩中钉子一样。   没有咒术阵,自然也没有一个时辰变一个方位的说法。只是阿淮也会每天晚上上树前手动改变毒物的位置,防止有人过来盯梢打探。   阿淮带着苏姣走到了蒸锅边上,让她在旁边石头上坐下了。她拿着苏姣的碗去装肉,深褐色的木碗看上去平整光滑,和她刚做的凹凸不平的碗不一样,一看就用了很久。   阿淮端着碗到盘子边,用筷子给她夹鱼肉,一边往碗里夹肉,一边提道:“我不是白夕。你可以叫我阿淮。”   雪猫抬头看了她一眼,阿淮?不是白夕?这还没姓,听起来不像个正常名字。   “啊?”苏姣听了一愣,意外道:“你不是白夕……?我当时听守岛人说了,你,你杀了你们无尤宗上任圣女才进来的啊,难不成,你帮别人顶了罪?”   阿淮夹肉的手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她摇头:“不是。”   雪猫顿了顿,继续吃自己的鱼肉。   不是……?不是白夕?还是说,不是顶罪?   可阿淮的神色忽然白了几分,显得难看,苏姣也有眼色的没再问。   反正,能来恶人岛这个地方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像她这样灭人满门的才是上岛的准入门槛。普普通通杀个人,不至于上恶人岛。白夕只杀了一个就入恶人岛,那是她杀的那个人太特殊。   无尤宗上任圣女,大名鼎鼎,她没上岛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了,法修大佬,前途无量。出生就是筑基,七岁结金丹。后来十一二岁应该是元婴了。   白夕不过是筑基,怎么杀的她?虽然苏姣早进了恶人岛,没听说这件事的始末,但她亲耳听见过守岛人宣布白夕罪状,她害死了无尤宗上任圣女,圣女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圣女是修真界天才,前途不可限量,这才是白夕才杀了一个人就进恶人岛的原因。   筑基杀元婴,简直天方夜谭。   但这是十大门派给出的调查结果,冤枉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八成是杀人手段有点蹊跷。   阿淮没说清,苏姣也不敢再问。不过恶人谷这个地方的人都不怎么清醒,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毛病,不正常才是正常的。这圣女估摸着也是这样,脑子有点毛病,不清醒。   阿淮装满了一大碗,把碗递给苏姣:“用吧。”   今天是第一次做石斑鱼,还是清蒸的。   苏姣看见那碗鱼肉,顿时其他的都被抛在脑后,端过碗就拿出了筷子,大吃特吃。   吃了两大口,她抬起头来看向阿淮,竖起大拇指:“可以,好吃。在这破岛上不知道呆了多久,我真的……太久了。”   她又吃了一大口,还没往下咽,就着急道:“真的,好吃得我想哭。”   阿淮:“不至于。”   “至于!真的至于。”苏姣争辩了两句,又低头吃着鱼肉:“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过几年你就明白了。”   因为多了一个人,雪猫吃得也比预料中的多,阿淮吃完一碗后,那一整盘已经吃完了。她便又蒸了一锅。   吃完后,苏姣主动地包揽了洗刷锅碗的任务,但阿淮没让她插手,自己去清理了。毕竟是入口的东西,虽然有诛心誓,但该防范的还是得防范。   苏姣就陪着她,和她蹲在海边一起刷锅。   雪猫远远地在树下开始舔毛。   苏姣一手拨着海水玩,一边看着阿淮洗锅:“阿淮,你好聪明啊。你这里又有水,又有肉。山上那群操蛋玩意儿还想在泉水边堵你呢,呵,他们肯定想不到你才不会上山。”   阿淮:“想堵我?”   “那可不。那群贱人,当初也堵过老娘。被老娘挨个儿收拾了一顿。”   吃完饭后,苏姣说话就不再嗲嗲的了,“老娘”挂在嘴边,无比豪迈。   阿淮垂眸。   筑基太低了,她至少要到金丹才能在恶人岛保全性命。   阿淮挽了挽袖子,调用了水灵力,试图施一个小洗涤术去刷锅。   在恶人岛上,灵气稀薄,很多法术运转起来都很滞涩。所以她除非必要,能徒手做的事情,不去浪费灵力。   但多练练,应该才能比较快的适应这环境。   看见阿淮凝了一朵水花在身前,旁边的苏姣用手指点了一下水,然后往嘴里放。   尝到味儿后她立刻皱眉皱鼻子:“也是咸的,我还以为你们水灵根弄出来的水可以喝呢。”   阿淮一边用洗涤术刷着锅,一边看了她一眼。   “水灵根也只是跟天地借水,不是造水。”   在海上,借的多半就是海水。   洗了碗,阿淮把苏姣送的猪肉处理洗剥了。   她原本想过把猪养起来,但这海边不比山上,只会把猪越养越瘦。没那条件,所以她把猪宰了,用冰块冻了起来,保鲜当储备粮。   下雨不方便出海的时候可以弄来吃。   她单独把肥肉切下来,打算熬点油,以后可以做炒菜了。   处理完那只猪已经是傍晚了。苏姣也回山了,临走前依依不舍,表示明天还来找阿淮说话。   时间不够,阿淮也没再去赶海。   她用了小洗涤术洗了洗自己,就回到树上。开始试着打坐修炼。   雪猫早在吃完午饭的时候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树洞中就她一人。   恶人岛上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金丹巅峰,要对她这样的筑基太容易了。那些海鱼的毒是很强,但说不定有一天会被他们看破。   唯一可靠的,就是提高自己的实力。   不愧是号称恶人囚笼的地方,阿淮打了会儿坐发现,这岛上的灵气稀薄到可怜。   如果说以往的修炼中灵气是像河流一样流进身体里,那现在的灵气就是毛毛雨,风一吹就散开了,都落不到身上。   ·   石无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淮在引气入体,在引水灵力。   第二次了,上次也是,明明体内的木灵根比较强势,却偏用水灵根。现在修炼也是优先水灵根。   这里是海岛,水灵根自然比其他灵根更有优势,弃木取水,也算破而后立,聪明。但这里是恶人岛,灵力被囚岛大阵困得死死的,修炼的效果微乎其微。   可阿淮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打坐得稳稳的。继续引气入体。   心性坚韧,倒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如果是个正常人,石无荒倒愿意帮她一把。但这里是恶人岛,所以石无荒也没做什么,回到自己的角落睡下了。   阿淮一坐就是一晚上。   灵力太过稀薄,修炼确实没什么进步,但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就算是毛毛雨,时间久了也会把人淋湿的。   她睁开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   整理了一下坐起皱褶的衣服,她回过头,摸出匕首在树壁上刻画着,上面是“正”字,她用来记录时间的。第二个正字已经完成,她来恶人岛上整十天了。   落潮的时间也渐渐晚了起来,落潮是有规律的,第二天的落潮时间一般会比前一天晚上四十五分钟左右。   十天过去,从刚开始的早上落潮变成了傍晚落潮,阿淮去赶海的时候已经近傍晚了。苏姣也像说好的那样,在海边等着阿淮了。   看见阿淮拿着铲子和乾坤袋远远走过来,苏姣挥挥手:“阿淮!”   阿淮走过去,还是有些好奇:“你们村不都是昼伏夜出吗?”连着几天,苏姣都是白天出现的。   苏姣:“我不一样,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阿淮点了下头,拿着铲子往海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沙滩上的沙洞。不同的动物卧沙的方式不一样,留下的洞口形状就不一样。   见阿淮都是找沙洞挖,然后能挖出大螃蟹,猫眼螺,蛏子,苏姣也跟着一起挖,她的方式比较粗暴,用上灵力很快就能把下面小生物的藏身之处整块翻过来。   阿淮:“……”挖掘机式赶海。   苏姣好几次挖出来的都是拇指大小的螃蟹,只有壳没有肉。要不就直接把藏着的大螃蟹挖成两截,稀碎。   没一次成功,苏姣皱着眉收了手:“无趣。”   阿淮笑了一下,继续挖自己的,手上多了个月亮贝。这种好看的贝壳很容易捡到,是家常菜的食材,煮和炒都会很鲜。   她觉得赶海是一项有趣的活动。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沙洞挖出来是什么,有可能是大螃蟹,有可能只是一个空贝壳。但也总有奇奇怪怪的收获,并且永远不会亏。   她这次捞到了一个大得像盆一样的空贝壳,准备捡回去当个盘子用,肯定会比石头打的盘子好用些。   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收了些毒物。苏姣跟着她赶海,一路上跟她说话,离树挺远距离了,只能看见一个小点儿了,苏姣忽然转头往树的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凑近阿淮,压低声音道:“阿淮,那只猫是你的灵兽吗?”   “不是。”   苏姣看了看阿淮浅绿色的手腕,低声道:“我刚在山上看见它了。它挖十三草,有个金丹拦着他想抢东西,被它……”她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远远的那边听见:“被它一口吞了。速度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劝架。”   在见证了那只猫一口一个金丹期的实力后,苏姣七天前在海边看见阿淮做饭,原本是想抢的,但看见那只猫,完全没敢过去。最后才打了一只猪去换。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 第8章 交易   那只雪猫吗。   “……”阿淮的手停住了,没说话,拿木铲子继续挖东西。沙洞下面有只蛏子,她往洞里撒了些蒸馏时析出来的盐粒。蛏子自动冒头,一拱一拱地从那沙洞钻出来了。   阿淮抓住了它,把它拔了出来。   苏姣被吸引了,看得目瞪口呆:“好牛啊,它怎么就自己出来了?盐吗?”   “嗯。”用盐捉蛏子是赶海的一种常规手法,只要把盐从沙洞口撒下去,蛏子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苏姣惊叹了一会儿,把蛏子拿到手上玩。   阿淮嘱咐:“别捏死了。”   苏姣跟着阿淮赶海,一路上就像个没见识的山顶洞人,什么都新奇。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话的缘故,苏姣的话格外的多,一路上都在说,多在说这里的风土人情,说山里有些什么吃的喝的,说那些恶人们的脾性秉性,资质修炼。   因为是傍晚,太阳落山很快,阿淮很快就收起了工具。   苏姣:“要回去了?”   “太阳下山了。”   苏姣往太阳的方向看了看,的确,太阳离那条海线已经很近了,把海面被烫成暖金色,眼看着就要入海。   “那我也回山了。”苏姣拍了拍手上的沙,她说着,忽然小声:“你最好离那只猫远点,太危险。”   阿淮也小声,她把挖到的蛏子捡起来:“可是……它挺好的。”   苏姣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阿淮:“而且,这不关你的事。”   “……”苏姣转移话题:“不过那被猫吃的家伙也是活该。我是为了报仇,他就是杀人好玩,还专门杀比他弱的,抢人东西。”   阿淮也只是听着,没怎么搭话。   眼看也到了晚饭的时候,苏姣试探着表达了自己想要蹭饭的愿望。   阿淮看着她:“昨日我们只协议了一天。”   苏姣:“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你看,交个朋友,没坏处的对不对,我还能把山上的消息给你带下来。”   阿淮提出:“我还需要狮子猪。用它换。”   苏姣:“……很难猎的。”   “那别的也行,兔子、鹿,都行。灵兽,灵草也行。”   两人一路讨价还价,最后走回到了树下。   “那些也不容易啊,大蟒肉行不行?”   阿淮把捡来的东西分装好,苏姣跟着她忙前忙后。   “别那么冷漠嘛。有个人陪你说话也挺好的吧?”   “没兴趣。”不如赶海,还有收获。她说着,疑惑地看了苏姣一眼,“而且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做?”   做饭而已,不难。   确实不难,但苏姣也是确实不会。没学过,也没兴趣学。不仅是她,就是恶人岛的这些人,也没人会做。浪费时间,做出来又不比熟的好吃,他们不认识鱼,不敢做鱼,只能弄山上的野兽吃。除了狮子猪,其他肉烤熟了也是腥的,而且没有盐,狮子猪也不怎么好吃。   苏姣最后也没吃着阿淮的蒸螃蟹和炒月亮贝。她本来想硬蹭,想来阿淮也不会非要赶她走。但饭点的时候,那只猫又准时回来了。   她不敢做什么,主动离开了。猎狮子猪去。   晚饭后,天黑下来,阿淮上了树。   雪猫晚饭后出去了,也还没回来。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雪猫似乎很忙,抽时间回来用鱼换饭吃是很准时,但吃了就走,不多留。   晚上阿淮坐在树叶床铺上,给自己的手腕涂药。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把乾坤袋中的草药摘了最后一片片,捏出药汁覆在手腕上。药草已经用完了,她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消肿了,也不痒了,这个药草很管用。   十三草。苏姣说这个草叫这个名字,应该是这草有十三片叶子的缘故。   她想起之前苏姣的话,阿淮蹙眉垂眸,雪猫吃人……虽然她看见过雪猫吃脑花,但那毕竟是已死之人,人还是她杀的。那猫儿看起来就那么小,它把人吃下去往哪儿装啊。   但这是修真界。   它肚子装不下,只能证明它体内自成乾坤。一口能吃掉金丹修士,那它的修为至少在元婴以上。   修真境界以上至下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境虚、大乘。能轻松吞掉别人的,至少会比别人高一个大境界。   可元婴是不会被这个岛困住的。那猫别有所图。   她想了想,并不觉得那只猫会对她怎么样。她现在这个身体是白夕,被无尤宗抛弃了的白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修真界一抓一大把。   非要说什么价值,白夕体内有半颗圣灵珠,是无尤宗的圣物,对修炼非常有助益。但也只能在圣女身上发挥作用,别人硬抢也没用。   曾经那另外半颗圣灵珠也在她体内,帮她渡过金丹,直达元婴,在她死的那天,她已经突破到化神期了。如果不是死得太早,现在已经快到合体期了。她修炼一向很顺。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白夕身怀半颗圣灵珠,依旧只是筑基。她更不明白,这么不知上进的白夕,为什么无尤宗上上下下都极为重视,把她当成眼珠子,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她。没有的,就算是去抢也要给她。   她现在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她会复活,尤其还是在白夕身上复活。白夕的灵魂,又到哪儿去了?   阿淮想不明白。   于是不再想了。   她开始打坐修炼。这几天她都连续在打坐修炼,进益是不大,但并非完全没有。   体内有圣灵珠,到底是能帮点忙的。   石无荒回到树洞的时候,看见了依旧在打坐的阿淮。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阿淮身边的灵力运转得稍微顺畅了一些。他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的存在。   石无荒凝神看了看,在阿淮体内发现了一颗珠子,应该说,是半颗珠子。   早听过无尤宗有圣灵珠,是传宗之宝,是上古妖兽的内丹炼化而成,能帮助修炼。无尤宗的每一任圣女修炼速度都很快,特别是第九任,白夕的前一任。   可惜死得太早。   白夕是圣女,她的体内有圣灵珠很正常。只是,为什么是半颗?   而且,她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不是白夕?如果她不是圣女白夕,根本运转不了圣灵珠。   他在大荒山脉闭关太久了,出关后也一直在忙别的事,很多事情只听了个大概,详细的并不清楚。大荒山脉的事一直是他的手下小武在做。这件事小武跟他提过。   十大门派表决放逐圣女,大荒山脉也是十大其中之一,参加大会的是小武。   小武回来后一直说死掉的前任圣女太可惜,才十五岁。   十五岁,是太小了。   石无荒收回了目光,往自己的角落走了过去,正准备在树叶窝中趴下休息,却顿住了脚步。   这是……海星?   在他的窝边的树壁上,嵌着有一枚小小的,浅粉色的海星。   阿淮放的?宵夜?   石无荒又往阿淮那边看了过去,发现她的床边也放着一枚海星,那枚海星更大一些,是白色的。也嵌在床头边。   仔细一看还有两个字——阿淮。笔画划痕很浅,并不显眼。应该是用匕首浅刻的。   所以这不是宵夜,应该是装饰。   他看向自己床头那个海星,果不其然,上面浅浅地字痕——猫猫。   石无荒:“……”真他妈娘。   他走进自己的窝里,用屁股对着那海星趴了下来。   ·   过了两天,苏姣又来了,带着一条死掉的小蟒蛇。   “别的实在没猎到,这玩意儿……这玩意儿真不好吃,你看看皮啊骨头啊,能不能用得上。我,我太想你做的饭了。我不白要你的,这玩意确实换不上你一顿饭……要不,我给你协议点别的吧。”   “我有一个秘密,可以换你给我做一百年的饭。不过,我不要你给我做一百年,十年就行了。”   阿淮眼睛微眯:“什么秘密?”   苏姣:“你知道我为啥早睡早起不?”   阿淮:“因为早睡早起身体好?”   “……”   阿淮垂眸略想:“为了躲人耳目?”所有人都昼伏夜出,就她白天出来。   “算是吧。”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避开所有人,一定要白天去做的?”恶人们白天都在睡觉,她却趁着别人睡觉出来做事。   苏姣挑眉:“你猜。”   阿淮打量了一下她,好一会儿道:“你身上有施过锢灵术的痕迹。”   苏姣脸色一变:“……我听说过前任圣女是个法修天才,极擅识术施术。没想到你也不弱,这是你们圣女的看家本事吗?”   虽然这么问,但苏姣却并不觉得阿淮真有这本事,无尤宗能出前任圣女这么一个法修已经很了得,百年难遇的。   而且有这本事的前任圣女早元婴了,阿淮现在还是筑基。若她也是法修,根本沦落不到恶人岛。   “你把自己的真实修为藏起来了。你真实修为是更低还是更高?”没等苏姣回答,阿淮又接着猜:“你现在看起来是金丹初期,是你上岛前的修为。两个可能,你跌回筑基了,怕被欺负,于是锢灵伪装金丹。”   苏姣不置可否。   阿淮:“还有一种可能,你修为上升了。毕竟,你既然觉得那雪猫很危险,就不该靠过来。你还是靠过来了,那必定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你现在至少是金丹中期,或者金丹巅峰。”   她继续道:“你刚刚还说,不用我为你做一百年,只十年就够。是因为你认为,十年后你就能离开恶人岛,你能到元婴。你现在金丹巅峰了。是不是。”   她追问:“为什么?恶人岛上的修炼不可能那么快。你另有奇遇。是吗。”   “你特意早出晚归,躲着那些恶人,怕他们发现 ,给你捣乱。是吗。”   连着三个“是吗”,苏姣的脸色已经大变了。   阿淮继续道:“是在山下吗?”   阿淮朝着那边的山峰看过去,隔得远远的也能看见那座山,山上有很多树木,高高大大郁郁葱葱。但从外面看上去不像有什么灵气的样子:“山下有什么?”   苏姣眼神完全变了,她愣了半天,问:“……你到底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别是看破了别人的秘密把你弄进来的吧?”   阿淮不答,陈述着自己的结论:“你在山下遇到了奇遇,让你在进来的短短三年就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巅峰,还有把握在十年内直达元婴。”   苏姣:“……”   她看着阿淮,眼中又是惊诧,又是惶然。这把她的事情都猜了个七七八八了,是她太蠢表露得太多了?还是阿淮的脑子太聪明了?   现在竟然基本都说全了,只差奇遇的具体位置。   苏姣咬咬牙,不甘心地承认道:“你猜得基本没错。我要跟你换十年饭的,就是这个奇遇的位置。”   “你要不要?” 第9章 同盟诀   阿淮看了看地上的死蟒蛇,又看了看苏姣,轻轻点头:“我想想。”   苏姣怔了一下,立刻皱眉劝道:“你要想什么,等会儿拖到天黑可就去不了了。会被那些恶鬼头们发现的。”   阿淮:“吃完饭再去吧,晚饭时间到了。”   一听说吃晚饭,苏姣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一点也不再催。   这顿饭做得花样颇多,有三个菜,一个汤。   石无荒叼着两条石斑鱼回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饭桌上有一道清蒸石斑鱼。   他最喜欢的就是石斑鱼,想天天吃,所以天天捕捞石斑鱼回来。可这道菜上一顿明明才吃过。这顿不该有。   相处了这些时间,他发现这是阿淮的习惯,只要有条件,三天内绝不会有任何一道重复的菜色。虽然他对此颇有微词,但做菜的是阿淮,他有的吃就不错了,也从不挑。所以今天在饭桌上看见清蒸石斑,有些惊喜,但也疑惑。   阿淮看着它,伸手把它叼着的两条石斑接下来了,放到了旁边装着海水的石锅中。又把那一整盘石斑都端到它面前:“特意给你做的,直接吃吧。”   特意给它做的?   石无荒有些不可置信,但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无限愉悦。   阿淮把石斑鱼盘子放到雪猫面前后,把剩下的清蒸梭子蟹、煎鸟蛋、海菜汤都端到了自己和苏姣中间:“吃吧。”   苏姣立马把自己的碗拿了出来。   她不加掩饰地看向了雪猫的盘中餐,咽了咽口水。   她也很想吃那石斑鱼,这几个菜中就那个石斑鱼是灵鱼,其他的都比较普通。可她还没开口讨要,就见雪猫看了她一眼,隐隐亮了一下自己的牙齿。   牙尖锋锐,闪着冷光。   苏姣:“……”   她把眼神从别人的碗里收了回来,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菜。这几个菜做得也特别香,特别是油焖鸟蛋,热乎乎的,透过白色的薄薄蛋白,能看见里面流沙质地的蛋黄,上面还撒着晶莹的肉沫,底下铺着爽滑的海菜,怎么看就怎么舒服。   海菜贝壳汤也是,汤碗中升腾着白色的水汽,属于海鲜的味道鲜香扑鼻。   香。   阿淮在拿碗开吃前,弄了一根树枝,朝着太阳的方向,插到了沙土中。在阳光的投射下,长树枝在沙滩上留下了影子。   苏姣奇怪:“你在干什么?”   阿淮:“你听说过日晷吗?看时间的,以前做的沉海里了,重新立一个。”   听阿淮解释后,苏姣没多说,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在这个恶人岛,一时一刻的时间算什么?没有了解的必要。   “一看就好吃。”她重新看向了餐桌,抿了抿唇,看了看阿淮:“多谢了多谢了。我就不客气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等阿淮下了筷子后她才跟着下筷子,而且跟着阿淮夹菜,阿淮先吃她才吃。   每个菜都尝了一遍,苏姣眼睛亮亮的,边吃便夸。   “要不是忙着修炼,我肯定跟你学一手。”要修炼还要学这个,就是浪费时间了,毕竟每次弄菜都得花上至少一个时辰。不过,这东西带给人的快乐真是无与伦比。   真的好想把这个姑娘带回去做厨子。那样既不用自己做饭浪费时间,又能吃上好吃的。   苏姣渐渐从口上夸奖变成了心里夸奖,吃得越来越快,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满足。   阿淮没说话,也慢慢吃着。   雪猫只守着它的石斑鱼吃。   吃到一半他看向了旁边两人的桌子。   阿淮注意到了它的眼神,剥梭子蟹的手顿了顿,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蟹肉。   “想吃这个?”她没等雪猫有什么反应,便解释道:“石斑鱼的分量足够,你别吃撑了。下次给你做。”   意思就是这次不想给?   石无荒转过头,咬了一大口鱼肉,这石斑鱼确实够了。   见石无荒没要到蟹肉,苏姣吃得更得意了,还故意吧唧嘴,炫耀着自己的食物。   石无荒:……   阿淮抬眼看了苏姣:“小声点。影响到别人了。”   石无荒顿了顿,看向阿淮。   又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阿淮她们的桌子。   几个菜全部都渐渐见了底。   苏姣吃完依旧是赞不绝口。   吃了饭没等清洗碗筷,苏姣又催着阿淮赶紧跟她过去。   阿淮看了一眼树枝在地上投下的阴影:“急什么,先收拾一下。”   苏姣却道:“回来再收拾不行吗?”   雪猫本来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有些疑虑地盯着两人。   阿淮像没听见一样,拿着东西到海边洗刷。   苏姣没办法,只能在旁边等她。   雪猫多看了两眼,若有所思,最后还是离开了。   菜做得多,洗刷花费了些时间。   阿淮把东西收拾干净后,收捡回乾坤袋中。   她把乾坤袋放上树洞,又下来,跟在树下等着的苏姣道:“走吧。”   苏姣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高兴起来:“终于可以走了?”   阿淮看向那树枝日晷被阳光拉得长长的投影:“到时间了。”   苏姣点头,嘿嘿一笑:“跟我来。”   阿淮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俩朝着山的方向走去。   虽然恶人岛上对飞行法诀有限制,但修真人士脚程就算是飞不起来,还是不慢。没一会儿,苏姣就带着阿淮到了山脚下。   阿淮抬眼看向眼前巍峨的独山,眉头微蹙:“要上山?”   苏姣摇头:“不上山,就在山脚。”   苏姣说着,便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一条小路,旁边是高高的杂草,有极高的乔木丛,它们把山脚下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我也是意外追着灵兽才跑进来的。”苏姣在前头走着,一边扒开旁边三尺深的杂草,一边道:“山脚这里有个洞,洞里面有一汪泉眼。”   “泉眼?”   “一般村里的人都用的山上那个泉眼,那里方便又干净。但是我不乐意和那堆贱人在一起喝水,就来了这下面。这里不好找,但胜在清净。所以后来我发现……那个泉眼非常特殊,在旁边修炼的速度超乎意料。”   苏姣说着,语气都变得敬畏起来:“我以前的修炼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那里肯定是什么仙灵宝地。”   阿淮跟着苏姣在杂草深深的小路上走了十五分钟,眼看那小道拐来拐去没尽头一样,问道:“还有多久?天快黑了。”   苏姣在前头,头也不回:“快了快了。”   又走了十分钟,苏姣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就在前面了。”   掩埋在杂草树木终点的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它生在山脚下的岩石壁上,看起来很深,没有一点光亮,看不到尽头。   “就在里面。”苏姣笑了笑,看向身后的阿淮:“我们进去吧。   她说完便提前往里跨,融进了黑暗中。   阿淮在山洞门口看了看,这山洞不及人高,得稍稍弯腰才能进去。   她眉头皱起。真是这里?   她没有发现这处有哪里不一般,看起来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山洞。   黑乎乎的山洞中传来苏姣的声音:“快进来啊,你别是想抵赖掉十年的饭菜吧。”   阿淮垂下的手下意识捏起了拳,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踏了进去。   洞里面看起来比外面更黑,黑得不太正常。   阿淮从乾坤袋中取出了火折子,吹了一下。   火苗一下升起,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周围。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环境,火折子就熄灭了。   阿淮愣了愣,又吹了一下。   还是一样,火折子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氧气不够?不对,如果是氧气不够,根本燃不起来,但它燃起来了。   前面的苏姣声音传了过来,在山洞里,声音被放大了,显得有些空:“这里燃不起火,你别白费劲了。跟着我走就行了,只有这一条路。”   阿淮无声地看着火折子。这不是燃不起来,这是被灭了,像人为。   她一边跟着苏姣走进去,一边把火折子放进了乾坤袋。   没一会儿,她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到了到了!我……”前面苏姣的脚步停下了,看着洞壁被一阵微弱的绿光照亮,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东西?”   她转过头朝着阿淮看去:“我不是说不能点灯,你怎……你这是什么?”   她看到了阿淮手中的东西,她右手手心中有一大团水,水里面裹着几条鱼……发光的鱼。墙上的那些绿光就是这些鱼发出来的。   阿淮看了看自己手里充当灯火的玩意,介绍:“柠檬灯鱼。”   她一直养在乾坤袋中的,因为好看,有用。她原本想弄到树洞中去当盏灯,但没找到合适的鱼缸,一直没实现。   现在倒用上了。   苏姣表情怪异:“这,你……”   阿淮透着微弱的绿光往里面看了过去,找苏姣提到的那汪泉眼,打眼看去却眼神一滞。   “怎么有人。”她看向眼前的苏姣:“解释。”   苏姣也往那边看了看。   里面没有泉眼,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瘦瘦小小的。他在角落里打坐,睁着眼睛直直盯着阿淮,眼神中透着贪婪。   他开了口,声音沙哑:“恶婆娘,这么个美人儿诓来当厨子,是不是可惜了?不如吃了她的上丹田,还能提升修为。”他说着,舔了舔嘴唇。   苏姣斥道:“闭嘴。打不该打的主意,小心老娘吃了你。”   阿淮眼睛眯了眯,打量着眼前两人。   苏姣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别在这儿懒着,去给她下符,让她答应给咱们做饭。”   阿淮提醒:“你身上有诛心誓。”苏姣曾发诛心誓不对她先下手。这种誓言不能随便立,如果有违背,是会应誓的。   苏姣笑了笑:“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请人来帮忙,不亲自动手嘛,不算违背诺言。”   阿淮的眼神动了动,看不出是难过还是别的,声音很轻:“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苏姣毫无愧疚,爽快地点点头:“恶人岛嘛,哪有好人?怪只怪你太天真。”   阿淮垂眼:“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又抬头:“你觉得我为什么敢跟你来?”   苏姣蹙了蹙眉:“你想说什么?”   阿淮:“我在你身上下了同盟诀,绑定生死。”   苏姣眉头深皱,下意识反驳:“开什么玩笑。”   阿淮把手中的柠檬灯鱼水团抛到天花板中间,以右手两指凝了一道灵气刀,在左手手腕上轻轻地刺了一下,手腕上冒了一个小血点。   苏姣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忽然一跳,巨大的不安浮上心头。   就在阿淮刺下的那一刻,苏姣的同样的位置,左手手腕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划痕,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苏姣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饭菜好吃吗?”阿淮面无表情:“真以为我是你厨子?”   苏姣脸都绿了。   她在饭菜里下了法诀!同盟诀,她知道这个,绑定这个诀后,两人同生共死,是一种邪门的法诀。这种法诀下后不会立即生效,有半个时辰可以反悔,半个时辰后才会起效……难怪阿淮非要留她吃饭,还特意看时间!   苏姣不甘心。   她以灵力为刀,咬牙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既然是同生共死,那就看看谁能熬过谁!   可是当她往阿淮的同一部位看去的时候,怔住。阿淮的胳膊没事,怎么会……   而且,阿淮看着她,眼神……有一抹极深惊讶。   阿淮是真的惊讶:“你以为,这法诀是双向的?”   她又不傻,为什么要下双向的。法诀她改过,改为了单向。   当然是她为主,苏姣为臣。还是那几道菜的缘故,谁先吃谁为主,苏姣防着她,怕那些菜有毒,都是等她吃了再吃的。   所以,苏姣也是活该。   同盟诀已下,她受伤,苏姣十倍,苏姣受伤,与她无关。   阿淮看向那个男人,判断道:“金丹初期。你打不过苏姣。”   所以,同盟诀在,她就安全。毕竟苏姣不想死,只能护着她。   苏姣咬牙切齿:“卑鄙小人!”   阿淮只是笑了一下:“自保罢了。说起来……灵泉呢?” 第10章 白水豹   苏姣脸色不好,瞪了阿淮大半天,才开口:“……哪里有什么灵泉,诓骗你来的借口罢了。”   阿淮看着她,但笑不语。   明显是不信。   苏姣看了她一会儿,垂死挣扎:“真的没有。”   阿淮看着她,指间又凝起了灵力刃,对准了太阳穴的位置。   “想试试?”   苏姣大惊,这个同盟诀的威力她刚刚已经见识过了。   阿淮只是在手腕上点了个小口,她的手腕就开了个大口,这在脑门上来一刀,她还要不要活了?   苏姣意识到,她的小命已经被攥在阿淮手心里了。   他姥姥的。   这什么怪物?怎么能把一个好好的同盟诀改成这样?   原本的同盟诀是单纯的绑定关系,一人受伤,那另一人就会受同样的伤。最开始是用在兄弟和道侣身上的,表示兄弟同心或者夫妻一体的意思。而且下诀时还得保持愉悦感才能成功……苏姣想到这儿,脸渐见黑,她当时吃饭时可不就是心生愉悦。   小小年纪,心机真他娘的深。   同盟诀这傻逼玩意儿后来被发现伤人伤己,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所以都没人爱用,早被列入了禁术中。   这他妈的只有怨侣之间才会用!   苏姣心里骂声翻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阿淮手上的灵力刃,终于不甘心地呵止:“我说还不行吗!你他妈把刀放下!”   阿淮的手从太阳穴上移了下来,指间的灵力刃却没有消弱。   苏姣旁边的中年男人听见她说要把灵泉的位置告诉阿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大声喝道:“苏姣,你疯了!这能说?”   苏姣二话不说一脚给他踹过去:“你他妈没看见现在是什么情况?瞎了? ”   那男人还要说什么,苏姣道:“再说一句半句的,老娘现在就弄死你。”   那男人眉头深皱,闭了嘴。   苏姣看向阿淮:“灵泉就在这里,在那面石壁背后。”   她想明白了,其实她非要生死相拼,也能让那小东西没好日子过 ,好歹比她高了一个大境界。但肯定会两败俱伤。要是她受伤了,旁边这个男的绝对会第一时间上来吃了她。   就算她侥幸能胜过他,也还有山上那么多等着吃肉的穷凶极恶之徒。   没必要。   想来那阴毒的小东西应该是早就算计好了。   看着神色淡然的阿淮,苏姣越想越难受,不甘心,但又没办法。   苏姣上前,一掌劈开了石壁封印,出现了一个洞口。   里面有莹莹白光,看上去是灵力汇聚自然形成。   阿淮把天花板上的柠檬灯鱼收进了乾坤袋中,跟着苏姣走进了那洞中。   人进去之后,洞穴门又自己关上了。   洞穴空旷,像座小广场。中间是一汪泉水,绿幽幽的。周围石壁上长着不少的各色灵草,被这里的灵气滋润得生机勃勃。不远处还有两只灵兽,那形似豹子般的白色灵兽看见他们后,见怪不怪似的,只是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阿淮:“倒是个好地方。”   苏姣:“也是偶然发现的。我们追击白水豹的幼崽,追到了这里。幼崽一头撞在门上就消失了,我们才发现这里是一道封印门。后来等了好久,费力猎杀了一头白水豹幼崽,喝了它的血,才打开了封印。”   阿淮看向了白水豹。要它的血?   苏姣见了阿淮的眼神,嗤笑一声:“你别想了,它是金丹期。当时我和葛斌猎幼崽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只剩了两只成年期的,你不行的,别打主意了。”   石无荒张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了这几句话。   他想了想,之前苏姣老催着阿淮离开,那着急忙慌的样儿一看就有问题。想着阿淮特意给它准备的石斑鱼,意念一动,他就附身到了离她最近的灵兽身上,打算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附身到了一只白水豹身上。   没想到,竟是在灵泉洞。   石无荒上岛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里有灵泉洞,也知道另有两人发现了灵泉洞。   但他没想到,苏姣真会把这好处分享给阿淮。   阿淮听见苏姣的笑,点了点头:“我不打它们主意。不是有你么?”   苏姣又笑了:“你求我,做饭给我吃,我心情好就带你进来。”   阿淮转眼看向她,眼神奇怪:“我是说,你体内有白水豹的血,我喝你的血也一样。应当不需要你带。”   苏姣脸垮下了:“你想太多,那血我早消化了。我血里还有个屁。”   “你只能求我,带你进。”   阿淮没说话。   苏姣这句话大概率是真的,二手血不一定行。   见阿淮没反驳,苏姣得意地挑了挑眉,还待说什么,那边葛斌就叫了起来:“白水豹过来了!”   “它想干什么!”葛斌有些心慌,往后退了两大步。明明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的,这真要打起来,没好处。他们一直以来都避免冲突。   角落的白水豹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一双眼睛黑黝黝的,极为深邃。   葛斌回头指着阿淮:“肯定是你,你快出去,它烦你。”   阿淮真有些愣住了。   她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讨厌她?   苏姣也退后半步,有些紧张地摆出了防御姿势。   阿淮站在原地没动。   这双眼睛看起来虽然有些煞气,但没有杀意。它,想干什么?   白水豹走到了阿淮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了。   苏姣站在靠近洞门的地方,确保着自己的安全,在心中高喊打起来打起来。她巴不得这俩打起来,她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那白水豹……嗯?咬了它自己一口?   白水豹在自己的前肢上咬了一口,浅浅的白毛下出现了血痕,它把爪往阿淮面前一递。   苏姣:这是在干什么玩意儿?   阿淮怔了怔,有些茫然。最后还是半蹲下接过了它的爪,俯身试着在他前肢出现鲜红血痕的地方,含了一下。   白水豹不自在地颤了颤。   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从口中到丹田,忽然就热乎乎的。   阿淮离开了白水豹的伤处,抬起头看,看着它的眼睛。   毫无缘故的,她一下子想起了雪猫的眼睛,也是这般镇定不移,威仪万分。   她捏了一个水系愈合术,覆上了白水豹的伤口。   “谢谢你。”她的眼中茫然渐渐藏下,涌现了愉悦,大概是真的非常愉悦,她又说了声谢谢,笑道:“开心。”   “很开心。”   听了她的两声谢谢,两声开心,石无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她法术之下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转身回到了窝里。   这就开心了,还挺容易满足。   阿淮眼里都是笑,转身看着那两人,用指腹抹去唇角沾着的一点血迹。   “这是烦我?”   苏姣:“……”   葛斌:“……”   这哪里是烦,这不是就明目张胆的偏爱吗?灵兽白水豹居然主动献血。他们当初遇到的那只小幼崽要是那么识趣,他们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啊。   难不成是看脸的?   可她这脸,也就一双眼睛极为好看,其他的,也就一般好看,没到那惑人心神的地步吧?这灵兽,啥意思啊?   酸了。   可那灵兽回去后就窝在它的巢中不动了,闭上眼睛休息,没看他们。   倒是以前在巢中的那只白水豹把位置全部让了出来,全给这只白水豹睡了,自己去睡了旁边的草地。 第11章 守护者   那白水豹献了血后就回去睡着,再没有动静。   阿淮走到了泉水边,在池边半蹲下身,伸手去掬起一捧水。   原本在潭中显得幽深的水到了手心中,盈盈轻涟,清澈冰凉。   灵气充盈。   这处洞穴确实是一处仙府宝地,灵气十分充裕,并且周围的封印跟铜墙铁壁似的,外面嗅不到一点气息,非常隐蔽。   比起无尤宗的寒水渊也毫不逊色。寒水渊在无尤宗禁地,也是修炼圣地,历来只有圣女可以去。   苏姣站在阿淮面前说道:“这水潭里的灵力是最浓郁的,但我们都没敢下去过,只是在旁边打坐吸收。”   阿淮点了下头。   灵气过于浓郁,吸收不好就会导致识海受冲击,严重的会走火入魔。就像一个向来饿惯了的人,忽然面对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一时间大吃大喝容易撑死,只能慢慢来。   但阿淮不用。   在苏姣话音刚落那会儿,她身子朝着水潭一倾,瞬间整个人就没入了深潭。她入水很轻,潭水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是在阿淮入水的地方起了一圈涟漪。   她是那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她知道怎么控制,如何吸收。   苏姣见她什么都没说,一下子就进潭,吓了一跳。   葛斌见了,眼睛都瞪大了,盯着沉入潭水消失的身影:“这,她疯了?”   灵力浓郁不能纳入灵海就会冲击识海,后果会很严重。   苏姣也是最开始吓一跳,听见葛斌的话后,瞥了他一眼:“没见识的玩意。人家是无尤宗圣女,这种程度的仙灵宝地那还不是从小泡到大,早习惯了。”   葛斌盯着潭水,有一抹心惊:“这东西,咱们在旁边沾染了两年都没习惯,她得泡了多久才会习惯。”   他眼馋,早试了整个人泡下去行不行。结果刚下去就被烧起来了,没待够十个数。灵气过于浓郁,就像是一团团火焰岩浆,从头到脚,一寸寸血骨头都有着严重的灼烧感。简直不是人呆的,怎么可能有人习惯这个?   角落里躺着的白水豹又睁开了眼睛,朝着水潭边看了过来,见潭水的涟漪归于平静,它站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石无荒站在潭水边,朝着潭水中看去。   整个潭水呈现深碧色,不可见底,看不见沉下去的阿淮半点痕迹,就像是被潭水吞没了一样。   石无荒注视着潭水中心,要不要把人捞上来?他放出神识沉入潭底,很快找到了阿淮。阿淮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不安。但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她身上罩着一层精妙的水灵力封印,缓解着浓郁灵气的压力,整体灵息也很稳定。   他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神识,就在潭水边趴着了,脑袋垫在爪上,闭目休息。   苏姣和葛斌始终被无视得彻底,看着石无荒占着他们最常用的位置,也没说什么,只是自觉地挪了一下,去了对面。   阿淮下了潭水后便为自己做了个法诀封印,减少浓郁灵力给予的压迫。她知道这种封印可以控制和引导灵流,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针刺感和灼烧感。   这是她把各种法诀试过好几年,改过无数次之后的成果。   阿淮闭上了眼睛,专心修炼。   也许是这具身体太弱,灵泉产生的效果比她预料中的更剧烈。   她的封印可以让被引导进来的灵力在进入身体之前,先参杂入自身的灵力,让它进入更加温和。下水后,封印一直运行得很好,直到阿淮体内的水灵力变得稀薄,无法稀释灵泉的至纯灵力。   针刺感和灼烧感如期而至。   白夕的这具身体是双灵根,水、木。水偏弱,木为主。   阿淮以前是水系单灵根。她更习惯水系法术,就舍弃了白夕的木灵根。   “再坚持一炷香——”   入骨融血的疼痛感唤起了阿淮的记忆,耳边传来了遥远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无尤宗三长老。   她以为她忘了的记忆。   无尤宗三长老也是水灵根,负责阿淮的修炼。监督阿淮在寒水渊修炼的是他。无尤宗在修炼上从来不亏待她,寒水渊可以从早泡到晚,丹药更是管饱。   吃用都是最好的。   最顶级的搭配合理的灵膳,仙草芝炖鸡汤、清蒸木蓉肉、红烧灵虾、清炒雪笋。   三菜一汤,一日两餐、餐色十年不变,没完没了的永远是这四道。   同样的四道菜,吃了十五年。   “收心!忍一忍,还有一炷香!你刚吃了固灵丹,识海很稳,不会走火入魔。”   三长老的声音恍惚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一刻钟后,小阿淮准时被三长老从寒水渊中拉了出来,喘着气,不住地轻声喊疼。   没人应她。   过了好一会儿,阿淮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三长老,我也想吃饴糖——”   声音非常稚嫩,带着期待的哀求。那时候几岁?四岁?五岁?   “把实力提到元婴再提要求。”   小女孩委屈,急道:“可是白夕姐姐还不到筑基,为什么她有糖吃……”   “你和她比?想想自己的身份。”   四岁的小女孩绷紧了下巴,小声坚定道:“我会很快到元婴的。”   是的,她的身份是无尤宗的守护者,她要负责起无尤宗的未来,她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虽然她还是不懂守护者为什么不能吃五文钱一大袋的饴糖,但三长老说要升到元婴,那就先升到元婴吧。   元婴前面是金丹,要先升到金丹才行。   她还有多久能吃到饴糖呢?   在水潭中,阿淮倏地睁开了双眸,眼底有一抹赤色。   就算有她的封印加持,这具身体似乎并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灵力浓度,识海开始感觉到了轻微刺痛。   阿淮:“……”废物。   她死之后,白夕就是圣女,她不该天天在寒水渊泡着吗?为何体质这般差,她把封印罩子的防御程度调整到了最大,居然还是承受不了。   阿淮蹙着眉,轻叹了口气,抬头朝着水池上方浮去了。   不能冒进。   出了灵泉,阿淮便坐到了潭边,打坐调息。   她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眼神透着不满意。她选择下去,是有几分把握的,她的灵体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就算没有那个守护封印,她下水也不成问题。   至于这具身体,白夕是无尤宗的圣女,早该习惯了寒水渊的程度才是。寒水渊效果和这里差不多,但寒水渊有永不融化的冰块,下水痛感比这个更为酷烈。   寒水渊是个好地方,她记得在她小时候,白夕曾经被破例带着去过一次,她吃了保护识海的固灵丹,可才下水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忍不住了,三长老把她抱了起来,拿着糖哄着她别哭。   那份明目张胆的偏爱,离她很近,却从不属于她。   后来再也没见白夕去过。   可难道她成为圣女后,也不去吗?   苏姣喊了阿淮两声,可阿淮没理她,兀自打坐调息,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   石无荒盯着阿淮。   她识海微动,周身气息有些乱,但并没有乱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一刻钟后,阿淮把身体里的灵流都疏导入了丹田灵海,气息平稳了下去。   她长舒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双深邃的黑眸。那双眸子注视着她,很认真。   阿淮和它面对面对视的瞬间,在它眼底发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赤色,类似——那只雪猫的火红瞳色。   “怎么了?”阿淮奇怪,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平视的白水豹,蹙着的眉松开了,朝着他笑了笑:“担心我?没事的,我没事。”   白水豹那抹赤色一闪而过,像不曾存在。   看见阿淮没事,白水豹又垂了眼,转身回去趴在了地上。   苏姣这才问:“怎么样?你下去快半个时辰了,这灵泉比起你们的寒水渊如何?”   阿淮吐字平缓:“相差不大。”   “难怪你敢跳,我就知道你早习惯了。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宗门小姐少爷的,万千宠爱金尊玉贵地长大,资源就比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多。没办法,投胎眼光不行,得认。”   阿淮闭上眼继续打坐,没看她,也没答话。   天黑了没法出去,阿淮决定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苏姣和葛斌不能在这儿待,会引起山上恶人们的怀疑,便算着时间离开了。   只剩下阿淮和白水豹。   阿淮没再下水,她一整晚都在潭水边打坐。   一晚过去,灵泉的效果不错,原本就筑基巅峰的修为开始隐隐有突破的痕迹,估计再修炼一个月就能金丹,如果能泡进灵泉无疑会大大缩短这段时间,可惜这具身体不能承受灵泉强度。   阿淮平息了体内的灵流,转头看向旁边的白水豹。它还在睡,猫科动物的睡相都很可爱。   虽然一晚上没睁过眼,但她能感觉到它一直守在她身边。或许只是因为这里离泉水近,睡在这里休息更好。   但有一只活物陪着的感觉,还是很好。   在阿淮伸手想摸摸白水豹的头的一瞬间,它睁开眼了。阿淮把半空中手缩了回去,对它笑了笑:“早上好。”   白水豹站了起来,低头用额头抵了一下她盘起来的膝盖,算是回应了。   阿淮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回去了,修炼了一晚上有点饿。   得回去弄点东西吃。   还真勤勉。   石无荒眼睁睁看着阿淮从天黑一直打坐到天亮。   按照她这段时间的修行程度,体内还有圣灵珠加持,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该才筑基。   阿淮回身看着白水豹:“多谢你昨天的帮助,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白水豹摇了摇头。   阿淮想了想,从腰带中拿出了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一枚水系灵核,递到了白水豹面前:“水系灵核。”   石无荒看了看那灵核,又抬头看了看阿淮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干净,干净得不像一个恶人。现在那双眼睛里带着期待和忐忑。   石无荒下嘴从她手心叼走了那枚灵核。   送她的,又回了自己嘴里。   这姑娘倒是个恩怨分明,有恩必报的性子。 第12章 顶住   阿淮:“我走了。晚上再来,给你带好吃的。”   白水豹看了她一眼,点头。   阿淮笑了笑,走出了封印洞门。   回到树洞前时,阿淮在水母地毯上看到了一条一动不动的蟒蛇。   苏姣带来的那条小蟒蛇已经被她洗剥了,这条蟒蛇比那小蟒蛇大上好几倍,眼看着有十来米。   阿淮走近发现,大蟒蛇已经死去,大树干上有被蟒蛇爬过的痕迹。   应该是来这里闲逛,被毒死的。   真倒霉。   不过,既然都死在她家门口了,不如物尽其用,洗剥了用它的骨头刚好可以做点好东西。阿淮试图把蟒蛇抱到海边,不让解刨时的血染了这片土地。   但是……她抱不动。   在她生前,她是可以单手拎着这种重量的东西跑个一千八百米的。   可以用上灵力抬过去,但是灵力也是有限的,没必要用来干这种活儿。   阿淮有些无奈,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条蟒蛇。   等涨潮的时候利用水的浮力把它拖下去,这得等。   还是先做午饭。   她回到树下,先上树去了乾坤袋,把蒸馏器和锅碗瓢盆都乾坤袋中取了出来一一放好。   午餐她做了红烧鲅鱼、墨鱼蒸猪肉、白灼海虾。   食材是她这段时间赶海收集的,她把赶海时的东西都收进了专门的乾坤袋中保鲜,一般取出来的时候都还是活的,处理一下就能下锅了。   东西做好后,太阳升到了正中间。   时间差不多了,阿淮看向了四周,等着那个每天都会准时出现的身影。   雪猫从海的那边窜了过来,嘴里叼着两条鱼。它像一只小豹子,全身肌肉线条崩得紧紧的,没一会儿就窜到了阿淮面前。   喘气一点也不急,气定神闲,把嘴里的鱼按往日习惯放到了阿淮专门准备好的大叶片上搁着。走向了餐桌。   阿淮看向了那两条鱼。比往常他带回来的小一些,他往常都是带的四五斤的鱼,今天的鱼看上去两三斤的样子。   阿淮拿出了雪猫的碗,给它盛了肉,放到他的面前。   雪猫半点不客气,盛到它面前它就开吃。狼吞虎咽,挖掘机式进食,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于食物热爱。   阿淮给自己盛了一碗,转头看雪猫已经吃了大半了。   “你吃熟食,还吃那么快,真的行吗?”   她在异世的时候学到过,猫咪最好不要吃人类的食物。   雪猫抽空从木碗里抬眼看了她,眼神疑惑。   阿淮也不再说了。   恶人岛上,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阿淮给自己装满准备吃,忽然从山那边传来一声:“等等我,别急!”   苏姣的声音。   阿淮抬眼看去,正是苏姣,她从山的那头飞奔过来。仔细一看,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没她跑得快。   带来一阵风。   “你怎么不等我?”苏姣在“咒术阵”的安全距离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向坐着的阿淮,抬着下巴:“我都已经被你下咒了,还把灵泉分享给你了,要是连饭都蹭不到,我不是太亏了吗?”   阿淮想了想,点头,起身去接她:“带碗了?”   “带了带了。”苏姣笑眯眯跟着阿淮走到锅边,说着就捡了一片叶子垫在身下,在阿淮旁边坐下了。   顿时就比坐着木墩子的阿淮矮了一大截,她有些不满:“怎么不多造一个凳子?”   阿淮:“有手有脚的,自己造。”   苏姣正打算起身去弄一个木墩子当椅子,那边跟着她过来的尾巴就上前了。   是葛斌。   阿淮见他要过来,提醒道:“有咒术阵。进来会死。”   葛斌抬起的脚顿住,下一秒收回去了。   第一天晚上,恶人村其实去了不少人准备逮住圣女好好吃一顿的。   但都被树下的三具尸体吓回来了,其中包括他。   葛斌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眼巴巴地看着那锅。   之前苏姣跟他说圣女做饭有一手,他还不信,那种世家千金,会做饭?开什么玩笑。所以苏姣跑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在后面慢慢跟着,但现在亲眼所见,不得不信。这味儿,是真勾人。   早知道他就跑快点,跟着苏姣一起进咒术阵了。   阿淮看向苏姣,看了一眼葛斌:“吃饭,你可以,他不行。”   苏姣点头,开始给自己碗里装肉:“我知道。”   葛斌懵了:“那你带我来干嘛?你不分给我?”   “我凭什么分给你,你在做什么梦?”苏姣给他翻了个白眼:“哪那么容易,要上供的!”   “上供?”   苏姣:“老娘可是付出了大代价才在这里有位置的。你,上供一头狮子猪,说不定阿淮心情好能给你换一碗。”   葛斌:“……”   他盯着苏姣的碗,半晌:“老子才不稀罕,什么狮子猪,自个儿猎去。”   他说完,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苏姣切一声:“你要是不吞口水,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发现不是自己一个人比较馋阿淮做的菜,苏姣吃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真他妈好吃。”   她昨晚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为了两顿饭,中了同盟诀,把自己赔了进去,怎么想怎么不值当。可今天把饭吃到嘴里,想想还是和当初的协议差不多,把灵泉告诉了阿淮,阿淮给自己当厨子。   苏姣拼命开导自己,然后忽然问:“你会给我做十年饭吗?”   “不会。”阿淮毫不犹豫。   从前,她从金丹到元婴,只花了四年时间。   苏姣垮脸:“那,同盟诀能解开吗?”   “可以。”   苏姣听见可以,脸色渐好。只要有办法解开就行,不用绑一辈子。日久天长,她有的是机会解开。想着,她又让自己宽心继续吃。   苏姣吃完,看向旁边的大蟒蛇,问阿淮:“你猎的?”   阿淮摇头,看向雪猫:“它猎的。”   苏姣点头:“哦。”   石无荒抬眼看了阿淮一眼,说谎都不脸红的。   他知道,因为那条蟒蛇是中毒死的,总之从死相看来不是死于咒术,阿淮为了维持自己咒术师的身份,把那条被毒死的蛇推锅到了它身上。   石无荒坦然接了这口锅。   阿淮忽然开口:“苏姣,你知不知道那山洞里的白水豹喜欢吃什么?”   苏姣:“我哪知道?不过……”她想了想:“我们之前猎到白水豹幼崽的地方,是在山上。它在守一株灵草。”   阿淮:“什么灵草?”   苏姣:“不太清楚,长在一片解忧草的旁边,黄色的花儿,紫红色的叶子。很明显,你要是上山肯定能找到。”   阿淮点头记下:“知道了,谢谢。”   苏姣追问:“你不会要上山吧?山上可有很多人盯着你呢。”   阿淮吃完,放下碗:“不急。等金丹。”   见阿淮心中有数,苏姣也放下心来。她是真怕阿淮脑子不清醒非要上山找灵草,毕竟山上那多人等着逮她。关键是有同盟诀,否则她也不想管她。   也是,阿淮是有脑子的那种人,用不着她多话。   阿淮照常把碗筷洗刷干净,这次她用了灵力。昨天修炼了一晚上,灵力比起之前用得更加顺畅了。   苏姣也不假模假式地陪着阿淮了,吃了饭,洗了自己的碗就溜了,迫不及待去修炼。   阿淮把东西收拾进了树洞,把生的石斑鱼打包出来了一份,打算给白水豹带过去。雪猫那么爱吃,同为猫科动物的白水豹说不定也爱吃。   看见阿淮把石斑鱼拿出来用树叶包了起来,雪猫上前,盯着那石斑鱼。   阿淮解释:“给别人带的。你想吃的话,我给你拿一份出来?”   雪猫摇头。   他知道,是给白水豹带的,那跟给他带的没什么区别。   阿淮:“我最近这段时间忙,尽量准时回来做饭,如果不准时就是不回来了,别等我。”   石无荒点头。   又要吃生鱼了。   阿淮下了树,把那条蟒蛇拖到海边解刨。   石无荒看她施展灵力也拖得费劲,上前一口咬住蛇头,几步就把大蛇拽到了海边搁着。   阿淮:“谢谢。”   她探究地看着雪猫,第一次认识到,这雪猫比现在的她要更强。上次见它出手是在树下吃三恶人的脑花,不算很厉害。后来苏姣说它一口一个金丹期,她也没瞧见。   但这次她瞧见了,一只半大小猫,拽着比它本身大上百倍的蛇,举重若轻。   它真的只是一只灵猫兽?不像。   雪猫帮忙把蛇放好后就走了。   阿淮上前把蛇皮剥了下来,挂在树上晾着。   蛇太大,乾坤袋都比较劣质,装不下。她就把蛇骨挂到了树上,蛇肉推进了海中。   这蟒蛇肉她试过,怎么弄都并不好吃。   收拾完蟒蛇,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阿淮前往灵泉洞。   苏姣和葛斌已经在洞穴中修炼了,白水豹不在洞中,应当是出门了。   阿淮上前,按照昨天的节奏,先整个人开着封印阵法沉进潭里,她昨天沉进去有小半个时辰,她今天打算只泡一炷香。   能顶住。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果然和阿淮想象的一样,只要时间够短,白夕的这具身体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只不过就是刺痛感比较强烈而已,不会伤及根本。   可今天阿淮上了潭水,在旁边打坐时,隔壁的苏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怪异。   阿淮:“怎么?”   苏姣半晌皱眉道:“昨天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你是夺舍的吧?” 第13章 猎我   阿淮看着她,低了眉回忆了一会儿,道:“你是追魂宗的。”   苏姣第一天见她就曾自报家门。   追魂宗尤其擅于修炼灵魂力,他们引天地灵气锻炼魂体,追魂宗的弟子神识尤其强悍。   走了邪路的追魂宗弟子甚至会吞噬旁人的魂魄以强化自己的魂魄神识。   算是魔修。   无论是走正路还是走邪路,追魂宗弟子对于魂魄之道是了解得最为透彻的。   苏姣打量着她,教育道:“你夺舍怎么不把原身的魂魄吞干净?你这样结丹的时候挨不过天谴。身体和魂魄的融合度太低,一道雷就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出于对同盟诀的顾忌,苏姣给出了专业人士的提醒:“快点融合,早点把原身的魂魄吞了。”   修真界对于夺舍几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也只有追魂宗不把夺舍当回事儿。   阿淮沉了声:“你说原身的魂魄还在?”   苏姣:“在不在你感觉不出来吗?你的魂魄和身体的融合度太低,低到这种程度,只能是因为原身的灵魂还没死透。”她又补充道:“昨天你从灵潭中出来,我就看你魂魄摇摇晃晃了,还以为看错。”   角落里的白水豹抬起头来,眯着眼朝着阿淮看了过去。   自古以来,用夺舍这种阴毒法子的,全都是大奸大恶之辈。   阿淮修炼的架势渐渐停了。   她抿紧唇闭上眼,铺开神识,仔细地重新开始内视,把躯体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了三遍。   确实没有白夕的灵魂。这具身体就是空的。   “难怪你说你不是白夕。”旁边苏姣还在念念有词,叹了口气:“你说你图什么呀,居然夺舍一个被关到恶人岛的人身上。你就算随便夺舍个普通人,不比现在强?”   阿淮一下睁开眼睛,额头上冒了一层汗,她朝着苏姣看过去:“你确定?原身魂魄还活着?”   苏姣打量阿淮的表情,见她脸色难看,不可置信脱口而出:“不是吧?难道原身魂魄不在身体里了?”   阿淮:“……”   白夕还活着。   苏姣也急了:“你这样不行啊。我看你马上就能结丹了,到时候雷劫你要撑不过去我人也没了呀。”   “我会想办法的。”阿淮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看上去很镇定。   苏姣不信:“不是,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白夕不死,你就永远不能结金丹,不然你一定会被雷劫劈死。”苏姣忍不住越说越大声:“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能把她魂魄放跑?你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还拉我一起!我他妈……”   “闭嘴。”阿淮打断了她。   苏姣看着她,转过头暗暗骂了两声,又回去打坐了。   白水豹盯着阿淮。   她正端坐着打坐,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还有一层汗。   她还真不是白夕。她也没否认夺舍之说。   苏姣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夺舍的人之所以被深恶痛绝,是因为他们抢占了别人的身体之后,会把原身的魂魄吞噬,被吞噬的魂魄相当于魂飞魄散,没有来世。   一般吞噬的过程还极其残忍。   可为什么,阿淮夺舍后,没有吞噬白夕的魂魄?   阿淮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先好好修炼,然后,然后再去想雷劫的事情。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苏姣的意思是,白夕是原装货,只要白夕的灵魂还活着,这具身体不可能真正接纳她。那时候雷劫她就完了。   但除了让白夕死之外,她可以强行提高她自己灵魂和身体的契合度,毕竟她不需要像原装那么高的契合度,只要到及格线,就不会被雷劈死。   比如融魂草、文鳐鳞,都有这个效果。   她不知道山上有没有融魂草,但她知道海里一定有文鳐鱼。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修炼渐渐稳了下来。   只是到了晚上,随着苏姣和葛斌离开,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修炼开始变得不太顺利。   周围太过安静,白水豹的呼吸很轻,轻到听不见。太过安静的环境让她联想到了一些不太想回忆的回忆。   不见天日的寒水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岸边放着一朵白色流音花,那朵被施了法术的花一直重复几句话——   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你生来就是赎罪的。   别和白夕比,你不配。   不对。阿淮把脑中的声音压制下去。没一会儿苏姣的话又起来了,不停重复——   白夕还活着。   白夕不死,你就会死。   你撑不过天谴。   ·   白水豹在旁边看着,眉头皱紧。   阿淮脸颊赤红,神识不稳,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他等了一会儿,见阿淮始终没有好转,脸色还越来越发红,汗也越来越急,就立刻起了身上前去查看。   走近了才发现阿淮嘴唇轻轻翕动,仿佛在说什么,石无荒靠近,好半天才听懂。   ——“我会好好保护无尤宗。尽我所能。”   石无荒眉头皱得更紧。   忽然,阿淮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石无荒猝不及防地看进了她的眼底,她眼眶发红,眸间的脆弱一触即散。就像,小猫崽找不到娘的表情,想哭不敢哭,还得努力地张牙舞爪吓唬人以求自保。   阿淮缓了缓呼吸,闭了闭眼睛。   半晌重新睁眼,看向自己面前站着的白水豹。它站在她面前,眼神有些疑惑担忧。阿淮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宽慰道:“没事。”   她不再打坐,往后朝着石壁上靠着休息。她微微仰着头后靠石壁,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   汗水从下巴滑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抹难掩的脆弱。   “文鳐鳞。”   阿淮一动不动歇了好半天,才睁开眼,慢慢吐出了三个字。   她修炼向来专心,是到了这具身体上才有这种情况。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包括上次的也是。到底是身魂的契合度太低,不利于修行,神魂不稳,容易胡思乱想。   阿淮知道她是无法再修炼下去了,会走火入魔。   她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灵泉洞。既然不能修炼,在这里待着也没用。   还不如想想办法找文鳐。   正好,她知道如何诱捕文鳐。   见阿淮自己出去了,石无荒想了想,也跟着出了山洞,跟在了阿淮后面。   阿淮听着白水豹脚步声,没多想,以为他是想出来闲逛。   可她走出山洞好一段距离后,白水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阿淮停下了脚步,回头垂眸看它:“你跟着我,是有事吗?”   白水豹看着她,没动。   阿淮转身继续走,白水豹依旧跟着。   “担心我吗。”阿淮走了两步,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废物的,区区筑基期,还差点走火入魔。”   石无荒:“……”确实。   阿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微微闭了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修炼一直很顺。”   “天生修士。法修奇才。我还活着的时候,这两个词,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很自豪的一句话,却被她说得风轻云淡,甚至还带了点不以为意的笑。   她回头看石无荒,眼眶泛红:“现在不是了。运气差点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是了。”   她垂眸,掩下情绪,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我。是死是活我心中有数,你回去吧。”   她说罢转身就走。   石无荒看到现在的阿淮,忽然想起了他大荒山脉捡的一只被遗弃的奶狗,腿都断了,还龇牙咧嘴表示自己非常好,不需要收养。   习惯了独活,对所有善意都下意识拒之门外。   白水豹依旧跟在她身后。   阿淮原本痛快的步伐变得迟钝。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转身看它:“或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石无荒有些想笑。   他又想起了那只脏兮兮的奶狗,瘸着一只腿,还想帮他打架,冲得还贼他娘的快。   只不过是因为石无荒给它丢了半个馒头。   没得到回应,阿淮正想回身继续走,就见白水豹忽地眼中赤光一过,一双眸子变成了红色。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白水豹的身体猛地缩小了一大圈。从一只豹子,变成了一只猫。   一只阿淮眼熟的猫。   阿淮愣住:“……怎么,是你。”   是雪猫,身形矫健,双眸赤红,一条细长尾巴垂在身后。   更令阿淮吃惊的是,那猫的红眸看了她一眼,往前迈步,然后居然开口说话了。   “一起回去。”   是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像久居上位者,带着不容拒绝的刚硬。   阿淮:“?”   白水豹,是雪猫?   雪猫,是个男猫。   阿淮对雪猫的身份曾经也有过猜测,灵智不弱,实力不弱,而且整天都很忙。   他总不会是上恶人岛上来观光的,肯定有所图谋。但阿淮从没打算一探究竟。本来和她没多大关系。   但现在太过突然。   雪猫变身白水豹,是为了她……吧?   “轰!”   忽然,阿淮脚下一声短促尖利的轰鸣声响起,又瞬间消失。   阿淮的思绪被打断,她抬眼往巨树那边看去,眉头蹙起。   连灵线被触发了。   “有人去了树屋,想猎我。”   那是她用灵力设置的报警装置,只要有人接近树屋到她布置的那条灵力线上,就会让她脚下的关联法诀发出声响示警。   “不回去了。”   阿淮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在场的除了苏姣,还有葛斌。她和苏姣之间有同盟诀,和葛斌之间可没有。   葛斌发现她今天状态不行,带着人去树屋下面提前埋伏她,不料触发了报警装置。   他们能碰到连灵线,就离水母毒不远了。   她看向雪猫,不由得歉疚:“抱歉。耽搁你。”   如果不是她出现,雪猫还在那树洞中安安静静,不会有人打扰。   她紧接补充道:“我会早点解决这个问题,不会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石无荒抬眼看她:“你要是想回去,那些人不是问题。”   阿淮垂眸:“是。我现在有办法把他们弄走。但我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没必要。”   她当然有办法,树下有毒,她身怀无数法诀,赶人不是问题。但是会付出代价,毕竟那群恶人也不时吃素的,她今天状态不算好,那代价就会很大。没那个必要。   见阿淮误会了,石无荒眯了眯眼:“用不着你,老子来送他们回家。”   回西天老家。   并不是要阿淮把人弄走。 第14章 巴结   阿淮看着他,有些意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话。虽然语气不算热络,但明显是要帮她解决那些人。   她道:“不用麻烦,我在树屋下布置了好几层防御,他们在那里尝到苦头了,会回家的。”   阿淮转身看向大海:“我想去西海岸找找文鳐鱼。”   找到文鳐鱼方便早点融合魂魄和身躯,她就快结丹了。   “文鳐鱼不好找。”   石无荒看着阿淮。   这里极难出没文鳐鱼,他来了一段时间,经常出海,甚至他去过囚岛大阵外捕鱼,都从没见过文鳐鱼的身影。   阿淮点头:“我知道。但我必须去看看。”   如果抓不到就得上山就找融魂草。   要是没有融魂草……她只能放弃结丹。比如,鬼修升阶就走的百鬼道,不用结丹,不结丹也就没有雷劫。   可她不想成为鬼修,鬼修吞噬鬼魂,万魂一体,越是修炼到最后,越会被影响心智。甚至最后会有被别人取而代之的风险。   她走过一遍法修的路子,走得很顺,这次再照着走一遍会更顺,只要她不死于雷劫。   石无荒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怜悯。   这山上没有融魂草,在阿淮上岛之前,他一天上山两遍,从没见过什么融魂草。他开口准备告诉阿淮,却一眼看见了她的眼神,眼底的挣扎一瞬而过。   他没说出口。   石无荒看着阿淮找。   先去西海岸蹲守文鳐鱼,他看着阿淮在夜色中独身走下海,沉在暗蓝色的海底画了法诀,又放血引鱼。周围如果有文鳐鱼是会被血吸引的,被血吸引来后,文鳐鱼就会被她特制的法诀封印抓住。   但嗜血的鱼来了一大群,却唯独没有文鳐鱼。   阿淮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并没有明显的难过,只是总看着海底远处,时不时流露出些失望的神情。   做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鱼饵,阿淮才从海底浮起来。   一无所获,身上还有几个伤口。   她浑身湿淋淋地往下滴水,脸被海水泡得苍白,一身狼狈。却没叫苦,只是开口道:“明天换个时间再来试试。”   她的唇都失了血色,轻轻颤了一下:“我现在去山上看看。”   正好,想猎她的都去树屋蹲着了。山上肯定还有人,但对比之前和之后,现在山上对她来说都会是最安全的。等他们回山上,会对她更为防备。   阿淮闭了闭眼,指尖凝起一抹灵力,在眉心轻点。   重新恢复了同盟诀的联系。   在下海之前,她暂时切断了同盟诀的联系,没牵扯苏姣。   石无荒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顾及苏姣。   “你真是夺舍?”   阿淮一愣,摇头:“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原本不该在这儿。”   海底有些冷,为了引来文鳐鱼,她没敢加持太多防护法诀。   这下夜风一吹,整个人都冷极了。她颤了一下,才抬手做了个法诀把身上的水弄掉,让身体热起来。又给身上的小伤口上了恢复法诀,让其愈合。   还好在灵泉洞中修炼了一段时间,不然她现在连恢复伤口的灵力都没有。   阿淮决定之后,没有犹疑,果断地朝着山的那边去了。   石无荒看了看她的背影,迈步跟在她身后。   融魂草和文鳐鱼不一样,没有引诱的办法,只能在山上一寸土一寸土去找。   阿淮选了个方位,上了山就开始找。   石无荒随便找了棵高树跳上去,开了神识搜山。   没一会儿,这座不算高大的山就被搜完了。而融魂草的痕迹,完全没有。   他的第二遍搜山结束后,把放出去的神识收了回来,重新看向了阿淮。   她还在不遗余力认认真真地找,把脚下每一寸地都看遍了。她手上还有一个搜寻法诀,如果有特殊的灵力波动,法诀会有感应,不过因为她的灵力太弱,搜寻法诀的范围并不大。   就算搜寻法诀一直没反应,她也没放弃,固执地低着头仔细看过每一株草。   这样的日子,石无荒看着阿淮一连过了好多天。   仿佛找不到就不会结束。   只是后来的搜寻比起第一天更困难。   那天去树屋的恶人倒了好几个在巨树下,全都毒发死得飞快,幸存的恶人们对阿淮的防备变深。如果他们再遇到阿淮恐怕不会再轻敌,只会拼全力。   所以阿淮后来上山都会用上隐蔽法诀,手上的搜寻法诀也控制得最低,尽量不让别人发现。但搜寻融魂草的速度更慢了。   顶着恶人环伺的压力,阿淮修炼也不敢停。   石无荒看着阿淮的修为一天比一天高,她修炼起来一向专心,和她说的一样,很顺,别人遇到的瓶颈和纳灵困难,灵根难以平衡之类的问题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一旦出现几乎就被她立马解决。   本就是筑基巅峰,眼下境界越发松动。所以,雷劫也快了。   阿淮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她开始不睡觉,没日没夜地下海捞鱼,上山采草。   恶人岛是贫瘠之地,只有那一口灵洞汇聚了些天地灵气。   鱼没见踪影,草也没有消息。   和阿淮一起修炼的苏姣都感叹:“你可真是倒霉。”   葛斌找人去蹲守阿淮,死了好几个恶人,这事情自然瞒不住苏姣。   毕竟葛斌是要她死!他明知道她和阿淮之间有同盟诀,还想找人去围攻阿淮。而且是故意瞒着她的。   很明显,葛斌是想一石二鸟,同时吞下苏姣和阿淮。   苏姣忍不了,第二天就在灵洞中把葛斌解决了,连他魂魄都吞噬了。   灵洞中只剩下苏姣和阿淮,于是苏姣看出什么就说什么,比如阿淮的雷劫快到了,比如阿淮的魂魄和身体的融合度还是很低,一点点提高都没有。   苏姣:“我帮你用神识搜过山了,搜了两天,没有融魂草。”   作为追魂宗的弟子,苏姣也知道一些外物融合魂魄的法子。   灵洞中,苏姣看着旁边打坐了没多久就起身要走的阿淮,看着她直叹气。   “我就帮你排除融魂草,你自己去想想别的办法。”   阿淮:“多谢。”   苏姣又道:“不然你别修炼了,不修炼就不会被雷劈。你就安心给我当厨子给我做饭,我罩着你。我是金丹巅峰,在这山上算是最强的那一批。你给我做厨子,不丢人。”   阿淮看着她,笑了一声:“做梦。”   苏姣切了一声:“你就想被雷劈是吧?”   阿淮不说话,自己收拾着往山洞口走去。   苏姣追着问:“今天也没有饭吃吗?”好几天都没吃到阿淮做的饭了。   “没有。”阿淮说完就自己走出了洞,旁边的白猫跟着阿淮后面出去了。   石无荒跟着阿淮,其实苏姣说的也是个办法,不修炼,有同盟诀苏姣肯定会护着她。但阿淮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还挺傲。   虽然苏姣说了山上没有融魂草,但阿淮还是上了山,继续找。   她已经把山脚搜遍了,往山上去了,草木丛生,木林茂密,距离山中央的恶人村也越来越近。阿淮隐匿身形的法诀也越来越严密。   还是没有融魂草的痕迹。   一处没有,阿淮就找去另一处。   她特意在没人的天亮时候出来,太阳当空,她热得额头发红,细汗直流。   “白夕,真的是你!”   忽然,一声惊讶的呼声传了过来。   阿淮抬头,离她好远的距离,一个男人手上捏着一条死去的蟒蛇,直直地看着她。那男人看起来有金丹期,穿着一件灰色法衣。   阿淮一边在手上捏起了传送阵法,一边想着眼前的人是谁。   想了半天她确定,这人她不认识。八成是她死后的这两年中被送上恶人岛的。   传送阵法很快,只要她往脚下一丢,她就会被传送出去。   她早就在灵洞布置了传送点,只要丢下传送诀她就能到灵洞。   那男人却是笑了起来,一副热情的样子。   “我还真是佩服你,杀了圣女,还在外面逍遥了两年,不像我们这些废物,犯了事儿马上就被送进来。”   自从知道白夕没死,阿淮对白夕的事情开始有些困惑,她尝试着搭话。   “连你也知道,是我杀了圣女?”   那男人嘿嘿一笑:“这怎么不知道,当时那么大阵仗。九大门派化神期强者去镇压魔兽,大场面啊。”   阿淮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是的,当时只有九大门派,没有无尤宗。镇压魔兽是她代表无尤宗自愿去的。她死在镇压魔兽的那一天。   魔兽被镇压,她当时是耗尽灵力,给魔兽留下了无尤宗的独门封印。封印是有时效的,必须无尤宗的人每隔两年去加持一次。   从那以后,无尤宗正式跻身一流宗门,成为十大宗门之一。   阿淮:“……所以,圣女是镇压魔兽死的,我没起什么作用。”   那男人摇头道:“白小姐,这你就不用瞒着我们了。当时镇压魔兽,只有圣女一个人上了,只有圣女死了,谁不清楚这是您的手笔?筑基杀化神,你厉害,我们是服气的。大开眼界!”   他朝着阿淮竖了大拇指。   阿淮眼底多了抹血红。   筑基杀化神。谁能不大开眼界?   镇压魔兽上了十个化神期,十个化神期的出手是按照灵根区别有先后安排的。   按照安排,水灵根的阿淮第一个上,当她把灵力全部张开的时候,其他化神期就该上了。   但是……就在张开灵力的那一瞬间,她的灵力忽然失控,眼看着魔兽就快挣脱,她却控制不住灵力。当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彻底收回灵力,但这样魔兽就会被放出来。魔兽放出,是滔天之祸。   二是收不住灵力就不收了,索性使尽全力把魔兽彻底镇压。   她选了第二种。   是那半颗圣灵珠。   早在六年前,圣灵珠就一分为二,在她和白夕体内。白夕用她体内的半颗圣灵珠影响了她体内的圣灵珠,其实那影响就只是一瞬间。   可就那一瞬间,要了她的命。其实她在死的那一瞬间都不太明白,白夕是怎么通过她自己体内的圣灵珠影响到她的圣灵珠的。   但就是影响了。   当时灵力一旦彻底张开,和魔兽的抗衡就开始了。   没办法收,直到灵力耗尽神魂破散。   圣女在用命镇压魔兽,在场的所有人都插不上手了。没人帮得上忙。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圣女的灵力有蹊跷,她被人算计了。但当时也有人怀疑,圣女是为了无尤宗揽功劳,所以自己一个人上,不让旁人插手。   直到最后圣女用命留下了最后的封印,彻底压下魔兽,而她自己连尸身都没能留下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圣女确实是被算计了。   那男人道:“无尤宗那么保你,在那种情况下都能硬保你两年,还让你当继任圣女,肯定给你留下了什么保命绝招吧?”   他眼里有算计的神色,貌似热心地笑了笑:“需不需要帮忙?我可以配合你。”   阿淮眼里的血红更甚,藏不住深切的讽意。   难怪那么巴结,原来是想让白夕带他出去。他没猜错,人家白夕确实有保命绝招有离开的办法,但可惜,人家白夕早走了。   没给别的任何人留下一点点生机。 第15章 续命诀(晚八点二更)   阿淮看了他一会儿,眼底的暗红沉了下去,她轻声:“想出去?”   那男人点点头,眼中的期待更深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淮。   他就知道,早听说这圣女在没水没食物的海边住着,快一个月了都没上山,肯定是有什么活命绝招。无尤宗那么看重她,顶着其他九大门派的压力都保了她两年,怎么可能不给她留后路!   他得说不定真能知道那是什么后路。   阿淮也看着他:“你在山里的村子,住得挺好。”   那男人摇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也不是谁都像您这样有本事能在海边住这么久的。”   阿淮:“你是哪个门派的人?”   那男人笑起来:“我叫古怀城,是小门小派的,您应该没听说过。听玉门。”   阿淮听说过,这个门派擅长隐匿,窥听,她手里甚至有听玉门外流出来的窥听法诀。   有点像窃听器的作用。   阿淮:“前几日山上有人来杀我,这事儿你知道?”   古怀城眼珠子一转:“我,我不知道。这山上八十来号人呢,各自为政,我只是金丹初期的,我在村里面根本排不上号。这些事儿都是那些金丹巅峰的安排的。”   阿淮意味深长:“排不上号啊。”   古怀城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不对,但还是承认:“是。”   他肯定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不仅知道这件事,甚至做了为了试探她,还怂恿唆使恶人们去找她麻烦的事儿。   “锤王吴晓东,是金丹巅峰吧?”   古怀城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准备去找吴晓东合作?锤王吴晓东是最早的一批上岛人,确实是最排得上号的,最有话语权的人。   “他事儿多,山上分南北中三个部落,他是中大村的首领,心机特别深。不好相处。”   阿淮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名,几乎都是金丹中期,上岛很早的那批人。   古怀城脸色越来差,一一给阿淮介绍完后,终于为自己说话道:“其实我也上岛快一年了,圣女要是对岛上的情况感兴趣,我其实都知道得差不多。”不用找别人。   古怀城看着阿淮只是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一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我虽然知道得不太多,但是我听说过,前几日去围攻您的,是南村首领让人干的。姜冰。”   阿淮想了想:“是那个杀兄弑父的上剑派姜冰?”   每次送人上恶人岛都要经过十大门派审判,因此大多数人都凶名在外。修真界几乎都听过他们大名。   古怀城见阿淮还想深入了解,似乎对姜冰很感兴趣,又想起姜冰以前也是出身十大门派上剑派,说不定和圣女真有点什么交情,忙道:“就是他,但他也就是能打。人没什么脑子。”   说着,古怀城用“我就不一样了”的语气道:“我虽然上岛的时间短,但是我知道不少东西。”他说完便等着圣女问他都知道些什么。   谁知圣女却没问,只继续道:“姜冰是剑修,岛上没谁能比他更能打吧。”   古怀城:“……表面上是这样。”   阿淮:“我现在不方便上山,要继续在海边住。但我不放心山上的情况,毕竟姜冰已经带人围杀过我一次了。”   古怀城点头,机灵道:“我倒是可以给圣女传递消息。”   阿淮摇头:“你也不能随时盯着他,这样,你过来,我给你个窃听诀,你帮我放到姜冰的身上。”   古怀城说着说着,本来就离她越来越近,这下听阿淮叫他过去,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但他听完阿淮的话,愁眉苦脸:“放到他身上?”   “你做不到?”   “您也知道,他是剑修。金丹巅峰的剑修。”   “金丹巅峰算什么,化神我都能杀。”   古怀城:“那是您呗,也不是谁都像您一样的。”   话虽如此,但古怀城却不以为意。他在心里呸了一声,真是不自量力,还以为这里还是她为所欲为的无尤宗呢?如果不是借身份之便,她能杀前任圣女?那可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前任圣女那修为能力,他是服气的。   阿淮:“也是。你既然害怕,就把这窃听诀放在他门口就行了。”   古怀城往深林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才伸出双手,上前去接阿淮手上做好的窃听诀。   身为听玉门的弟子,窃听诀他可太懂了。他正大光明看了一眼,圣女画的窃听诀是挺生涩的那一种,属于虽然不容易被发现,但易被屏蔽,挺保守的一种窃听诀。   能窃听到姜冰才怪了。   他觉得自己把阿淮看得透透的,所以上前大大方方接下:“得咧,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阿淮点头:“行。”   阿淮把法诀凝成一道光,点在古怀城的手心上,眼中有些怪异的微妙。   这是头一次,有人知道她手上是法诀,还伸手接的。   古怀城又把阿淮试探了几句,阿淮似真似假地回了些话,就把古怀城打发走了。   等古怀城离开,阿淮慢慢张开了右手,她右手掌心上赫然是一道血红色的印诀。   傀儡续命诀。   这是真正的禁术。可以吸取他人的魂力修复伤口,因为太过邪门霸道,被正道列为绝对的禁术,说一句恶毒也不为过,比同盟诀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即使是被天雷劈,她也能吸取古怀城的神魂力量,修复自己的神魂。   姜冰和窃听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阿淮把那道凶煞四溢的血红法诀捏死死在掌心,眉头深皱,像是浑身卸了力,她往后倒去,斜靠在一棵树干上。   她闭着眼神,缓缓呼吸。   低声道:“我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了。”   旁边隐匿的雪猫露出头来,他看见了阿淮手中的印诀,虽然他认不出那是什么,但一看那血光浓重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能理解,恶人村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阿淮只是自我保护。   阿淮睁开眼,垂眸看着雪猫:“我做了错事。”   雪猫:“你没做错。你不这样干会被欺负,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好。”   阿淮:“……谢谢。”   雪猫没认出来。这不是别人欺负她,是她在欺负别人。古怀城心怀鬼胎,但他只是想利用她出岛罢了,眼前还只是在探听消息,什么都没做。而她,她在想吸干古怀城的神魂力来给自己保命,她不止是想,她甚至已经开始做了。   用绝对的禁术邪术,无视他人的命,就为了自己活下去。   阿淮张开手掌,看着上面那道印诀,咬了咬牙,闭眼重新用力一捏。   印诀碎了。   石无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阿淮低头轻声解释:“太过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嘴角溢出一缕血。施放续命诀需要的灵力不少,此时一下将其毁去,会有反噬。   石无荒看着她,皱眉:“你这样容易受欺负。”   阿淮抹去血痕,摇摇头:“不会。”   如果古怀城真的要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手软。但她不该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做到这种程度。   手中的印诀被毁,她灵海闷痛,但心中吊着的一口气放下了,转身继续找融魂草。 第16章 偷袭(延迟到下午4点更新)   石无荒盯着她:“你到底得罪谁了,被弄到这里受罪?”   阿淮怔住,继续手上的动作。   半晌,语气茫然低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石无荒有些不满她的说法:“是别人做错。你在自己身上找屁问题。”   阿淮眼中的茫然更重了。   是别人做错。可她现在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白夕对她动了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白夕要对她动手。   而且白夕已经按照律法被放逐到了恶人岛。   虽然她推测白夕没死,但这也只是她的推测,没有证据。而且她不知道白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什么对不起白夕。还有宗门,明知白夕害了她,也要让她继任圣女。她知道,白夕是宗主的侄女,她的父母在一次宗门战争中牺牲,从小丧失双亲,宗门上下都很疼她。   可是,白夕明明做错了不是吗。   她心里面不太相信,不相信无尤宗会包庇白夕。   从小,宗门就教育她有功当赏,有罪必罚。   “下雨了。”   石无荒看着阿淮待在原地,说着找融魂草,但已经半晌一动不动。   阿淮回过神来,抬起头,天上的雨滴一点点落了下来,漏过树叶打到脸上。   她下意识闭了下眼。   下雨了。   “回去吧。”石无荒说。   阿淮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事,我再找一会儿。”   石无荒看了看她,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往下落,从下巴滑下去,沉入土地中去。她神情既不惊慌,也不害怕。   她脸色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清可见底。仿佛她是来自天雨的一部分,她就是一滴雨水,不小心现了人形,整个人都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阿淮随手捏了个避雨诀,雨水不再落到她身上。   但她看上去依旧透凉。   石无荒:“雨天文鳐鱼迁徙,我去西海岸看下。”   阿淮闻言看向了他。   石无荒若无其事:“我去找。比你快。”   “谢谢。”阿淮意外之后,跟石无荒道谢,不由自主叹道:“你人真好。”   石无荒:“……”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朝着西海岸方向跑过去了。   雪猫身姿矫健,雨水落到他身上前就朝一边滑去,似乎被什么挡住。   猫儿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阿淮在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手握成拳,指节泛白,手上青色血管衬得皮肤几乎白到透明。   一个只不过吃了她几天饭的陌生人都可以为她打抱不平,把她养到十五岁的宗门,没理由厌弃她。   她手中捏起搜寻诀,找起了融魂草。   搜寻诀能感应到方圆十丈内有灵力的事物,灵兽、灵草。自从靠近恶人村以来,她把方圆十丈缩成了五丈。   “轰隆隆——”   天空中一声闷雷。   怎么打雷了?   阿淮忽然背脊发凉,猛然抬头朝着天空望去。   透过层层树枝和泼天的凉雨,厚重的黑云压着,云层边缘渡了一层暗紫光,仿佛背后挟裹着雷霆万钧。   “轰!”   毫无预兆,一道紫色闪电朝着她冲了过来。   她手中的搜寻诀迅速变换,成了一道防御法诀,瞬间顶了十层在她头顶张开。恶人岛上能用的灵力不多,阿淮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用上了。   但在天道之怒下,筑基期拼尽全力的防御也只是蚍蜉撼大树,它甚至没挡住一息的时间,霎时那道青紫色雷电就毫不留情地打在了阿淮身上。   本就被续命诀反噬,阿淮被击中的瞬间就摔扑在地,吐了一口血。   她识海晃荡,几乎分不清是不是已经灵魂离体。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转移法诀丢在身下,印诀微弱的白光闪了闪,将阿淮转移走了。   到了灵泉洞,阿淮顺手就给了一个封印法诀,彻彻底底封住了这个洞穴。   谁也进不来。   阿淮进来后再也撑不住,倒在了石壁上,又吐了口血。   她感觉自己被天道偷袭了。趁她病,要她命。   雷劫本不该现在来的。她大概能想到原因,无非是天道判定她夺舍。夺舍的人,属逆天而行,从来不招天道待见。   阿淮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才跟雪猫解释自己没有夺舍,他信了。可现在天道出来惩罚她,以夺舍之名。   还会有人信她吗。   她识海摇摇晃晃,头脑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   连呼吸都扯着灵海一阵阵的疼。   还好没有等第二道雷劈在她身上,不然她一定撑不住。   所幸灵泉洞本就是与外界隔绝之地,一丝活气灵气都透不出去,天道暂时被她骗过去了。可她一旦踏出去,天道就会毫不留情地继续,甚至会罪加一等。   阿淮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她觉得她正在被劫掠,从识海到神魂都在碎裂,从头到脚无处不疼。她脑中开始闪回很多画面,就像之前的死亡一样,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她的从前。   从出生便是筑基,无尤宗的高手都教过她,三长老和她最为亲厚,手把手教她修炼。得天独厚的寒水渊,几乎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宗门供养她,每个人都把她捧得高高在上,仰望着叫她“圣女”,宗门弟子无一不敬她。   她在寒水渊独自撑过雷劫,达到金丹、元婴、化神。   所有人看见她都是又敬又畏的眼神。   她体内的圣灵珠忽然开始运转起来,帮她疗伤。   阿淮捂住了胸口,那里是圣灵珠运转的地方。她闭上眼睛,内视一番。   圣灵珠在高速运转。它……在变完整?   阿淮的识海中有一股力量和半颗圣灵珠之间隐隐联系,渐渐联合在和一起。   是另外半颗圣灵珠!   她还以为她死后,那半颗圣灵珠便跟着她灰飞烟灭。没想到却一直藏在她的魂魄中,可能之前一直在沉睡,直到刚刚那道雷。   天雷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唤醒了它。   圣灵珠在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完整。   最后成了一枚圆圆正正的珠子,发着纯白色的光,显得圣洁。   可在天道的威胁下,圣灵珠在变得完整后,也不敢再做什么,它沉寂下来,只是慢慢散发着治愈的光,抚摸着阿淮受损残破的识海,一点点给她修复。   阿淮清醒了一点,但清醒后更疼,她能意识到她哪处伤到了哪种程度,是短时间内无法缓解的疼。   她想起了一件事。   费劲地伸出手,用鲜血隔着法衣在胸口上划了一道符咒。   透过完整的圣灵珠,这道符咒可以直接联系到无尤宗的宗主和各个长老。   几个起落,符咒完成。   血色的符咒,发出的却是干净的白色光芒,就像希望的光。   阿淮耳边响起了一声不确定的声音,试探着问:“圣女?”   阿淮眼睛忽而亮了起来,立即开口回应:“三……咳咳……”   她开口太急,被口中的血呛住,她喘了一下,稍稍缓住,才接着道:“三长老,是我……九圣女。”   阿淮顿了顿,才生涩地说出口。   她是无尤宗第九任圣女。   每一任圣女的名讳按祖例是上一任圣女赐下,但因为第八任圣女,也就是阿淮的母亲,背叛无尤宗偷偷离开宗门,所以阿淮一直没有名字。   阿淮,只是阿罗姐捡到她的地方在淮岛,所以给她起名阿淮。   只是过了两年有名字的日子,竟然不太习惯自称圣女了。   阿淮掩下情绪,道:“我现在在恶人岛,三长老您知道吗?”   “你在恶人岛?”那边的老人显然惊慌,反问道:“你怎么会在恶人岛?”   果然不知道吗。   阿淮忽然高兴起来。   紧接着,三长老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殉道了吗?是你在阿夕的身体里?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阿淮听见了血凉的声音。   三长老为什么会知道她在白夕的身体里,明明,她用的是她自己的声音,她没说,她一个字都没说。   阿淮声音也凉了下去:“白夕回去了。是不是。”   三长老沉默了。   阿淮好一会儿,才问出了声:“你们帮她金蝉脱壳?”   三长老叹了口气:“她太弱了,她在恶人岛,活不下去的。”   阿淮冷静地提醒:“现在活不下去的是我。”   “我要出去。你们公开解释,现在白夕身体里是我,我要出去。”   三长老没说话。   阿淮等了一会儿。   “如果,你出来了……”三长老犹疑:“那,阿夕怎么办?她会被带回恶人岛。”   阿淮:“三长老。”   她的声音发颤:“我要突破了,现在我找地方躲过了第二道雷劫。白夕还活着,我魂魄不稳,只要出去,我必死无疑。”   三长老立马提高声音道:“我们没想到被吸到阿夕身体里的,会是你。”   阿淮:“……那现在你们知道了。救救我。”   又是一阵沉默。   没一会儿,联系的符咒光芒暗去,再没有声音。   那边切断了联系。   阿淮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眼睫颤了颤,有伸手画了一次符咒,这次的联系人是宗门宗主。   “圣女?”宗主白宜信的声音,十分稳重。   “是我。我在恶人岛,在找地方躲避天雷。我快死了,您,可不可以带我回去。”阿淮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哀求,不成调子。   宗主稳重的声音传来:“你身怀圣灵珠,就是无尤宗圣女。白夕是宗门弟子,保护她是你的天职。”   “……”   “是因为纪天兰的原因?所以宗门才厌弃我。”纪天兰是第八代圣女。   宗主冷斥,声音威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你自己想办法。” 第17章 鬼修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阿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自问,从没对不起宗门。问心无愧。”   白宜信的声音冷硬:“纪天兰把宗门害成那个样子,你还有脸说这话?”   阿淮的声音嘶哑:“与我何干?我从她那里得到过什么?甚至连个名字都没留,为什么她的错要我承担?”   白宜信:“父债子偿。”   符咒的光芒黑掉,联系又被切断了。   阿淮靠坐在石壁上,感觉灵海胀痛,识海摇摇晃晃,疼痛加剧。   她忍痛地咬住唇,又抬起手,在胸口上绘制了那道符咒。   “……大长老。我是圣女。”   阿淮没等回答,就把跟白宜信说的那番话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大长老听清后,也是大惊,再听完阿淮的诉求后,又是熟悉的沉默。   “圣女,把阿夕保住宗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们不可能反悔。”   “那我呢。我也是宗门的人,不是吗。现在圣灵珠在我这里,我还能重回化神。我对宗门的价值明明更大。”   阿淮声音很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藏不住的疑惑不解。   大长老:“这不单单是修为的事情。宗门亏欠了白夕很多。”   亏欠。   阿淮不想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是她白夕缺了的?   大长老听见她的那声被呼吸扯得变了调的轻嗤,有些恼怒:“如果不是纪天兰,阿夕不会从小无父无母。你娘犯的错,你担着吧。”   阿淮的嘲讽收了起来,她缓缓而固执道:“就算我重回化神,宗门也不要我?”   “跟你说了,这不是修为的问题。”   阿淮重复了一遍,声音空洞:“不是修为的问题?”   她追问:“那是什么问题呢?不是你们教我的说,修为最为重要,其他都次要吗?现在怎么突然……怎么修为就没用了呢?”   大长老没有回答她,联系又被断了。   阿淮眼底里涌上一抹执拗。   她又开始画那道符咒。   无尤宗但凡能联系的,她全联系了,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诉求。   “我是圣女。我被困在恶人岛,我想回宗门。”   “我有圣灵珠,我会好好修炼,我会带着宗门回到巅峰。”   “我想出去。”   “救我。”   从宗主到五大长老,每个人都联系了一遍,每个人最后都切断了联系。   她还是不懂,只是一遍遍联系,一遍遍重复。   而她得到的,是联系符咒的一遍遍暗淡,是对面那些人冷硬的语气。   二长老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随了你老娘,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三长老劝道:“如果你帮忙遮掩阿夕,我可以帮你求求情。”   四长老分析道:“你当初可以自己一个人扛过雷劫,现在也可以试试。”   只有最后五长老被一遍遍的联系符咒惹烦了,一句话点醒了阿淮。   ——“这不是修为强弱的问题。而是人情的问题,十来年,你连个人名都没有,还不懂?”   阿淮听懂了。   言下之意,宗门从没把她当人看。所以才让她没有人名。但白夕不一样,白夕是人。   所以就算她阿淮孤零零被雷劈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恶人岛,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是人?   那这么多年来,她算什么。   不知道试了多久,阿淮忽然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   世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见是错的。不受宠的那个,即使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糖吃的。   只会惹人烦。   阿淮神情一片空白,浑身都僵住,好半天后,下意识在胸口重复着那段符咒。   联系的人是宗主。   圣灵珠发出的联系是最高级的,那边可以接下后主动切断,却不能不接。   白宜信开口:“不要再……”   阿淮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木木地开口,径直打断了他:“最后一次。”   白宜信:“……”阿淮:“纪天兰亏欠无尤宗的,我早用一条命还上了。”   “我和无尤宗,今后只有仇,没有恩。”   “我迟早会出去。那时候,你们和白夕,绝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这次是阿淮先切断和白宜信的联系,白宜信最后听见的,是来自另一边的一声笑,短短的一声,是一种让人脊骨发凉,汗毛倒竖的阴毒笑意。   白宜信深觉不对,立刻回了联系符咒过去,可那边却再也没有响应了。   就连圣灵珠的存在也找不到了。   ·   阿淮毁了圣灵珠。   一掌震下,圣灵珠在她体内四分五裂。   现在,任何和无尤宗相关的东西,她都觉得非常恶心。   包括这具身体,尤其恶心。   过去的十几年,她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都觉得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没日没夜的修炼。   吃了十五年一模一样的灵食。   寒水渊下十年如一日的苦修。   堆满十个屋子的法诀秘籍。   算什么?   她想着那过去的,为之付出一切的十多年,就控制不住地笑,笑得止都止不住。   那笑声,她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她就像被别的东西控制住了。   好半天,笑得嗓子都哑了,才停了下来。   她的眼神依旧疯狂而怨恨。   她伸出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圣灵珠已经毁了,只剩下些碎片。   这具身体她也不想要了。她只靠神魂,一样能修炼。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要出去。   她的掌心发力,一下震碎了脏腑。   一阵灵魂脱壳般的剧痛直直地窜上头顶,藏进了识海。   世间鬼修,皆是向死而生。要先成为鬼修,得先死。   舍弃躯体,更为自在。   一声哀切短促的尖叫在灵洞中响起,又很快沉寂。   ·   石无荒守在灵洞外。   他没想到那雷是冲着阿淮去的,时间应该没到。他立即赶了回去,但他发现阿淮挺机灵,已经转移走了。   她把灵洞封印了。硬闯会让人受伤,他守在了门口。   过了没多大会儿,苏姣也来了。   因为同盟诀的缘故,她也感同身受地被天雷劈了一下。来灵洞找阿淮麻烦,却被拦住。不过天雷针对的是神魂,身上的伤反而不重。   苏姣进不去,只能在洞口一边打坐疗伤,一边骂骂咧咧。   石无荒守了一天一夜,受到了第二天晚上,发现不对劲。   天上压顶的雷云在昨日便散去了,暂时没了麻烦。可封印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苏姣口无遮拦:“不会是死里面了吧。”   趴地上的石无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站了起身,强行破开了封印。   灵洞里面还有残留的血腥味,但已经没有人影了。   苏姣随后而来,讶异:“人呢?没见出去啊。灰飞烟灭了?”随即又道:“不能啊,我人这还在呢。”   石无荒原地铺开神识。   强大的神识瞬间像网一样猛地张开,笼住了整座恶人岛。   离得最近的苏姣顿时神识力被逼得一窒,把即将出口的“她人没了”吞了回去。   她知道这猫很强,但不知道强成这样。惹不起惹不起。   三个呼吸后,石无荒把神识收了回来。   在树屋。   石无荒消失在原地。   苏姣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她鼻子嗅了嗅,喃喃:“怎么死气那么重。”   ·   石无荒转眼便出现在了树屋。   一种莫名的沉沉死气弥散着,一阵死寂,没有半点活人气。   一个浑身笼着黑雾的人蹲在角落。   石无荒闻不到她的气息,心里石头往下沉。   被黑雾笼罩的人蹲缩在角落中,抱着膝盖,手上拿着一支干花。   那支暗紫色的干花正被点燃,花瓣边沿闪着莹莹的橙红色火光,升起灰白色烟雾,一股闷人的烟草味。   是解忧草。   石无荒走到她面前:“你在干什么。”黑雾中,她动作停住。   嘶哑的声音传来:“……都说解忧草可以解百忧,我试试,是不是真的。”   石无荒盯着她。   没一会儿,她周围的黑雾散了开去,露出了一个人样来。   石无荒迟疑:“阿淮?”   “嗯。”   这具身体没有一点活气,也没有从前的半点气息。   在解忧草的白雾后,是一张陌生的脸,但眼睛却很熟悉。   比起之前那张脸,这张脸显得更冷一些,她的眼睛更长,下颌骨的线条更为流利,鼻梁高挺,唇色殷红,像凝固的血色。她左眼眉骨连着眼尾的地方,有点泪痣,就像一点墨。是一张极美的脸。   只是太冷,这张脸过于白皙,就像是一块青白玉,给人淡漠沁凉的冷意。   一双黝黑的眼睛,但现在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空得很。   石无荒:“你的身体呢?”   “……不知道。”   石无荒又把她看了一遍,问:“圣灵珠呢?”   圣灵珠是上古妖兽的内丹炼化而成,是神物,应该会护着她。   “被雷劈没了。”   “……”也是,才半颗,作用没那么大。   阿淮抬眼,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雪猫,开口:“你会杀了我吗。”   鬼修,不被看出来就罢了,只要被人看出来,向来是人人得而诛之。   她没想到会被它发现。   树屋死过人,她只是来这里找鬼魂的。   石无荒叹了一口气。   上前,用毛茸茸的白胖爪子拍了拍她的额头。   阿淮愣住。   石无荒又把她手中握着的干花一爪子拍掉。   “臭死了。不准用。”   “一个鬼修,还敢用这个伤神魂的鬼东西。” 第18章 伪装   阿淮看着地上化成飞灰的解忧草,它残留的青烟还在周围萦绕,散着独特的清苦气息,有些闷呛。   阿淮又抬眼看着雪猫,声音低低的:“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在这屋里点这个。”   石无荒看着她:“你才多大?”   阿淮愣了愣:“十七。”   “还小着呢。别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罗姐也跟她说过这种话,在有客人给她递烟的时候。   阿淮眼里浮上一点温度,点点头:“好。”   “你现在要怎么办?”石无荒打量着她。   恶人岛上大多数人都是金丹期,阿淮现在刚成了鬼修,修为相当于筑基。会被外面那些人看出来。   之前也就算了,但如果是被他们看出是鬼修,阿淮会被群起而攻之。   阿淮低下了头。   鬼修与法修不同,法修得慢慢来,学法诀、不停地练习。但鬼修不一样。如果把修炼比作开店经营,那正道修士都是按照经营攻略,一步步升级扩张。但鬼修就是开黑店的,本职是掠夺。抢多少,赚多少。   她现在要怎么办?   当然是尽快修炼到元婴,出岛,做该做的事。   阿淮刚刚吞下了死在这里的那几个恶人的阴元,只要消化干净就能突破金丹期。   岛上还有八十来号人,很快就能帮她升到元婴。   在此之前,她有锢灵术不会有人看出她鬼修的身份。现在被雪猫撞破,也只是个意外。   石无荒看着阿淮把头埋下,半晌,才听她低落地开口。   “我不知道。”   就像一只被遗弃了,还没学会捕猎就要独立流浪的猫崽,垂头耷脑,不知所措。   石无荒开口:“鬼修有鬼修的活法,你不要想太多。”   阿淮:“嗯。”   他的安慰没什么效果。   石无荒有些苦恼地在树洞中渡步:“我教你个法子,能掩藏你的鬼修之体。就是大乘期也看不出来。”   阿淮抬头看他:“?”   石无荒:“我有一个条件。”   他站到她面前:“不主动害人。能做到吗?”   没有任何鬼修是能不主动害人的。但石无荒见过阿淮的行事,先是苏姣,后是古怀城。从没见过阿淮玩先下手为强那一套。   大乘期都看不出来,锢灵术可没有这种效果。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树洞外,太阳升了起来,把海面照得金波粼粼,把微光也反衬进了树洞中。   阿淮眸色浅了浅,她思考了一瞬,郑重点头:“好,我答应。”   本该是要起个诛心誓。   可她没起。石无荒又想,她今日受的刺激不小,改日再说诛心誓的事,不急。   石无荒:“世间万物,走到尽头皆为鬼。你只不过是早了一些,也没什么的。鬼修者,弃身修魂。你要弄个身体很难,但要伪装活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有些活气就行。”   “阳间活物都有活气,随便在哪都能借一点。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能借。”   “我这里有一套心法,叫《生灵》,专借活气。”石无荒叫她:“手伸过来。”   阿淮摊开了手掌,伸到了雪猫面前。   雪猫用爪子点了一下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温柔触感让阿淮微微缩了缩手。   她的掌心出现了一片竹简,闪着淡淡的白色玉光。   “这是心法,不难,你自己练。”   石无荒说完,就渡步去一旁,趴着了。   阿淮歪着脑袋瞧他。   他就在不远处的树叶窝,刚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   她转而看向手中的竹简,用神识将之开启。   没等阿淮开始,那边雪猫又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阿淮:“不着急,你先休息一下。”   阿淮疑惑:“嗯?”   雪猫:“你不累?”   阿淮摇头。   累肯定是累,但是她休息不下去。   想到外面的人逍遥自在,她就闭不上眼睛。   雪猫:“这两天你歇过?你一小鬼逞什么强。过来睡。”恶人岛灵气不足,不能支撑人这样不吃不睡的消耗。鬼修吸阴元,但这岛上明显也没有足够的阴元给她吸。   所以还是最原始的方式,睡觉,最能回复身体。   阿淮把玉简收起,过去躺下了。   雪猫盯着她:“闭眼。”   阿淮闭上眼睛。   半晌,她忽然道:“猫猫,你对我真好。”   石无荒:“……”什么猫猫,娘不娘。   “我姓石。”   “石猫猫,你对我真好。”   “……叫石大哥。”他顿了顿,“你这年纪,叫我石叔也成。”   “石叔?你五十岁?”   “二十八。”   “哦。石大哥。”   姓石。   阿淮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了想。   这个姓在修真界很少见,名头最响的是大荒山脉的山主,石无荒,执管大荒八千灵山,神神秘秘,深不可测。   无尤宗还打过他的主意,修真界曾有一段时间盛传石无荒想为大荒山脉找个掌家主母,各门各派纷纷打听,无尤宗也立刻传话上大荒山,想把阿淮送上门相亲给人当道侣。   可惜人没看上她。   “十四岁?是无尤宗疯了还是老子疯了?小丫头片子够干什么的。”   山主的原话。   那段时间无尤宗上到宗门长老,下到弟子,看阿淮的眼神都透着遗憾。   只有阿淮感到高兴。虽然长老们都说去大荒山脉比在宗门好,对宗门好,对她也好,但阿淮还是不想像那样被送出去。   “在想什么,还不睡。”   石无荒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生活老师,盯着睡觉不老实的学生阿淮。   阿淮:“石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别瞎打听,快睡。”雪猫语气有些没耐性地催。   阿淮翻了一下身,面对着石无荒,睁眼看他,一眼就看进那双暗红色的眸中去。她眨了眨眼睛,又马上闭上了眼睛,放缓呼吸。   石无荒见她翻来覆去,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转悠,就是不睡。心想她应该也是睡不着。   啧,正常,好好的法修变成鬼修,这谁睡得着。而且年纪也小,才十七,碰上这事儿没天天哭就算可以了。   他给施了个安眠术。   在安眠术后,筑基期的小鬼修就不再乱动了,呼吸绵软起来。   石无荒:还是动手好使。安慰什么的,完全没用。   他放松下来,不讲究地趴在她旁边树叶上,准备也歇歇。   忽然,在雪猫闭眼好一会儿后,小鬼修伸过手臂,动作很快地一下子将旁边的雪猫搂入了怀里。   她埋头,在猫脖颈上蹭着:“阿罗姐,你真好。”   石无荒:?   他爪子伸出来,按住小鬼的额头,把她推了过去。   小鬼不舍不弃,抱着他,在他身上一顿瞎蹭。   她还有话说:“好软啊。”   “……”   石无荒再度举起了爪,亮出了锋利的指甲。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软成一团:   “他们都不要我,只有你要我。”   委屈的语气,带着微弱的哭腔。   “……”雪猫的利爪收了回去。   算了,和一个小鬼计较什么。   雪猫重新趴下,任旁边的小鬼修把他搂紧。   ·   阿淮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照进了树洞,已是晌午。   过午的阳光并不刺眼,隔着门帘的缝漏了两缕进来,照到了阿淮身上。   暖洋洋的,她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   阿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熟睡的猫猫大脸。   白毛,粉色鼻子,白色胡须。还有藏不住的,两边冒出了头的小尖牙。   他在自己……怀里?   阿淮清醒了,立即放开了手。   雪猫也瞬间睁开了双眼。   “睡够了?”   “起来做饭吃。”   阿淮:“……我是鬼修。”   不用吃饭。   雪猫站起来,瞥了她一眼:“你接受得倒挺快。”   他还真忘了鬼修不用做饭吃。   “你不能像正常鬼修那样修炼,吃点灵鱼灵草,修为也可以有提升。”   阿淮点头:“好。”   在石猫猫心里,她大概是永远的筑基期了。   ·   雪猫给的心法很是精妙。   和鬼修走的掠夺路子不一样,这心法讲究的是一个“借”,非常温和,有借有还。没有掠夺,没有伤害,不容易被发现痕迹。   伪装活人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她要藏住她的金丹期修为。   得把这份心法再改改就能直接用了。这得花一点时间。   心法虽然精妙,但并不难。至少比起很多法诀要简单得多。   阿淮在树洞里学了十来天,就把心法彻底掌握了。   看着阿淮成功施展心法借了巨树的活气,有了活人样,过分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色泽,石无荒夸道:“挺聪明。”   他还以为至少练个一个来月。毕竟心法里面晦涩的东西比较多,融会贯通需要时间。这么短时间就学会,看来她平时积累也不少。   阿淮也开心,她把这份心法修改成功了。   以后,谁看她都是“筑基期修士”。   ·   苏姣来找过阿淮两次,都被雪猫赶跑了。   因为同盟诀的原因,她有些焦虑。时不时过来树屋盯着,又觊觎石无荒,不敢上前。   阿淮心法修炼成功,才下了树,刚下树就看见远处海岸线边的苏姣。   苏姣也看见人下来了,立马沿着沙滩跑了过来,一脸急色。   阿淮:“我没事。”   苏姣离得近了,看清了阿淮,却是呆住。   阿淮脸变了。   因为同盟诀的关系,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些微妙的感应,苏姣没费多大力就从熟悉的声音中认出了阿淮。   “你……”苏姣盯着阿淮的脸:“你不是那个谁,那个元婴圣女吗?”   “你不是死了吗?”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睁得老大,话都说不利索。   阿淮:“你认识我?”   苏姣:“秘境里面各大门派比试的时候,见过一次。你这脸……印象深刻。”   当时好多人和她一样,见了这张脸,惊为天人。但更加有议论性的是她的修为。现在苏姣回想起来被改造过的同盟诀,那时候她觉得意外,但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这可是那个修真界名声大噪的法修天才。   阿淮:“是我。但现在不是了。”   苏姣继续追问:“你不是被白夕弄死,然后白夕不是流放吗?怎么会是你?”   阿淮想了想,实话实说:“我意外地回来了。宗门让我给白夕顶罪。”   苏姣不可置信:“为啥啊。”   阿淮面无表情:“白夕是宗主侄女。我是外人。”   苏姣惊了:“啊?”   她惊讶过后,又是表达怜悯:“那你现在怎么办?”   阿淮:“现在?”   在阳光下,她的黑色眼瞳呈现出通透的浅棕色,像是装了一罐子蜜糖,极是好看。苏姣看得不错眼,又听见她开口:“饿了,吃饭。”   一个时辰后,初入夜的海岛上,孤山之下,一座烧烤摊子架起来了。   五花肉、排骨、鸡翅、烤鱼、生蚝……在炊火架上滋滋冒油,闪着酱红色色泽,气息飘散。   攀上了高山。 第19章 劝架   苏姣在旁边的岩石块上坐着,对着烧烤架目不转睛,吞口水:“你怎么在这里做?”   在这里做,明显是钓鱼嘛。   在沙滩边,垒了一个石头炉子,炉子上面搭了一个厚厚的大贝壳盘子,盘子里刷着一层油,油上面烙着各色食物。   阿淮翻转着烤鱼:“我想交点朋友,一个人在海边住,有些无聊。”   苏姣:“我之前要和你交朋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改主意了。”   苏姣:“你不用特意交朋友。有我还不够吗?你要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装。”   阿淮看了她一眼:“你太弱了。”   苏姣惊了:“你一个筑基,还嫌我弱?”   阿淮把切成丁块的五花肉翻了翻:“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苏姣:“你以前再是谁,你现在也只是个筑基。”   阿淮看了她一眼,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我不是你的同盟吗。”   “……”苏姣闭了嘴。   同盟诀,永远的痛。   苏姣转移话题:“你和那猫是什么关系啊?我想去树洞里面看你,他不让我去。去了好几次,它就知道赶我走。”   阿淮手上顿了顿:“是恩人。”   这件事她知道,每次苏姣过来,都是被雪猫赶走的。   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会借活气,他整天守着树洞,不止是苏姣,他赶走了所有试图接近的人。现在岛上除了他,没人发现她不对劲。   道一句恩人也是应该的。   苏姣:“我以前都没发现这岛上有这么一只灵兽。”   阿淮把生蚝夹到大盘子里,递给了苏姣:“好了,吃吧。”   苏姣接过,又看着阿淮手上烤的鱼:“我想吃那个。”   阿淮:“这是给恩人留的。”   苏姣:“它又不在,不是去抓老鼠吃了吧?有必要给他留吗?冷了就不好吃了。”   “你手上的已经够吃了。”   阿淮把鱼慢慢烤好,用干净宽大的叶子把它包裹了起来,用草拧成线把它裹了起来,包得紧紧实实,能够最好地保温。   一口没给苏姣留。   苏姣撇了撇嘴,端着盘子吃了起来。   “这上面放的是什么?”   苏姣看着生蚝上的白色丁末,有些好奇,又凑近闻了闻。一股微微呛鼻的味儿:“是山蒜?这能吃?”   山上满山遍野都是这种山蒜,非常呛人,没人想吃这个。   阿淮:“你可以试试。”   苏姣看着盘子里的三个生蚝,用筷子把其中一块蚝肉从壳子里夹出来,吹去了热气,咬了一嘴,她眼睛亮了:“啊,这挺好吃啊。”   “你这上面放的真是山蒜?”竟也不辣嘴了。而且生蚝本身的味道是有些水腥气的,现下已经完全不觉得腥了,只有鲜味儿。   生蚝汁和蒜水汁儿被烤了出来,苏姣拿起壳,把里面的奶色汤汁全喝了。   “好吃啊。”   苏姣感叹了一声,没多大会儿就砸吧砸吧嘴把三个生蚝全吃光了。   苏姣意犹未尽:“再来,我还要吃这个。”   阿淮把盘子收了回来,却没给苏姣再放生蚝,而是夹了两块大五花肉进盘子里。   大五花肥瘦相间,肉皮被烤得焦黄,从烤架上刚刚拿下来,还在滋滋冒油。   阿淮往上面撒了一些盐,一点野山葱,几点山蒜末。   “再试试这个。”   这和苏姣的要求不一样,她想吃生蚝,但那盘五花肉放到她鼻子下面,她就情不自禁地接了过来,又情不自禁地用筷子把肉夹了起来。   酱红色的光泽勾得人口水直流。   她一口咬了下去。   不愧是狮子猪,这肉也太劲道了。肉皮是软嫩的,咬起来弹牙。瘦肉很韧,一口咬下去能感觉到多汁劲道,满嘴的肉香。   还有葱蒜的香。   吃起来不腻,还很爽。   他们这样在恶人岛上呆久了的人其实更喜欢这样大口大口肉的感觉,又饱腹又过瘾。   以前她在家还经常吃那种精致的小点心,但是来到恶人岛后,大家都是大口大口的吃,别说肥瘦肉了,生肉也吃得不少。精致小点心她已经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了,对它也没什么渴望。如果现在有人在她面前吃那个,她说不定还会嫌弃别人矫情做作。那吃得饱吗?   所以眼前的这块肉,是真馋人。吃这种大五花肉是真的爽到了,看着就是能饱腹的美食。   硬菜。   “真他妈好吃。”苏姣今天第三次直白地说了这句话。   “再给我弄点,我还想吃这个。”她两三下把盘子里三块大五花卷了一大半,还剩一块。   阿淮没应她。   苏姣今天就是她吃播频道的带货主播,直播试吃,得把所有东西都吃一遍。   等苏姣空盘后,阿淮把她的盘子弄过来,上了个碳烤排骨,也是从狮子猪身上割下来的。   排骨烤得酥酥的,撒着绿色葱花。   一口下去酥脆又饱口,都能听见牙咬断酥肉的咔脆声。   “好香。”苏姣咬了一口,被烫得哈了一口气:“这骨头都是脆的。反正好吃。”她吹了吹,又接着吃。   “铮!”一支流光从暗处飞来,直指苏姣嘴巴前面的排骨。   苏姣反应极快地往后躲去,把排骨一下子塞进嘴里。   那支流光射入了沙滩中,就在阿淮面前。   阿淮低头一看,是一根野草。她转眼朝着来人那边看去,他是从山下的那片林子里闪出来的。   苏姣也看见了,她往偷袭她的人看去,见了人,先把嘴里骨头吐了,接着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煞笔吗?要吃就来吃,偷袭算怎么回事儿?”   “差点被噎死。”   那人脸色难看地走过来:“你骂谁?”   “谁煞笔骂谁!”   “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我怕了你?”   苏姣拿出了自己的勾魂索。   阿淮打量着来人,男人脸偏黑,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背上斜背着一把剑,穿着一件青白色法衣,看起来整整齐齐。应该是个剑修。   阿淮先想到的是那位岛上的最强战力,姜冰。   姜冰出自十大门派的上剑派,名门正派。这位衣着一丝不苟,被骂了也不太会还嘴,看上去也挺像名门出身。   两人一个拿着勾魂索,一个拔出了剑,对峙着。   剑拔弩张。   阿淮想了想那两年在电视上看见过的特殊劝架技巧,酝酿了一下,开口道:“你们别打了,苏姣,你打不过他吧。他比你强,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看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认个输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苏姣幽幽地看着阿淮一眼。   原本她也没想打的,但这话出来她不过两招岂不是真认怂了?丢人。   而且,什么叫不是故意的?   她这吃得好好的,明明就是被故意打断的,换谁谁不气。   苏姣抄起家伙就上去了。   “接招吧姜老狗!”   姜冰也愣了愣,他也没想打。   丢野草不过就是习惯,在恶人岛上,见面动动手骂骂架的打招呼已经是常规操作了,没谁真打。都是不必要的消耗。   但苏姣动起手来,他只能接。   虽然他身为剑修,挺喜欢打架,但这架真是打得莫名其妙。   阿淮在旁边看着,给烧烤架子加了个护罩。   看着过招的两人,心想这劝架技巧真管用,电视没骗人。这才开口就打起来了。   “打什么啊打?多大点事儿搞成这样。”   就在苏姣和姜冰兵戎相见互相喂招的时候,一把锤子从远处丢了过来,待着灵力强硬地隔开了两人。   锤子很快回旋,飞回了它主人的手中。   阿淮看了过去,吃播观众又出来了一个。   走出来的人是个胖子,络腮胡,大圆脸,双手捏着两只锤子。   灰色的法衣,制作和料子一看就比较廉价,像是集市屠夫,江湖草莽。   吴晓东。   这个人阿淮也听说过。   一双锤子使得威风,他是下修界武林人士,修杀生道上来的。   他的锤子回到手里后,便朝着阿淮走了过来,嘿嘿一笑:“妹子,你这都做的是些什么啊,我这大老远就闻着可香了。”   他看向烧烤盘子:“我能吃么?”   没等阿淮回答,他朝着旁边一挥手,把海边的一块岩石瞬移到了烧烤架子边,人在岩石上坐下了,眼睛倒一直盯着盘子里的五花肉。   苏姣和姜冰被大锤子隔开后,也顺着台阶下了,收起了兵器。   苏姣跑了过来:“大锤子,你离盘子远点儿,口水都快弄上去了!”   吴晓东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苏姣妹子,你不厚道啊。有好东西都不叫上我们,自己一个人享用。”   姜冰也皱着眉头过来,抬手挥来一块岩石,又朝着旁边林子一挥手,一片宽大树叶飞了过来,落到岩石上,他这才坐了下去。   苏姣瞥见姜冰的动作,切一声:“穷讲究。”   姜冰:“……”   他看向了阿淮:“你是白夕?”   苏姣在阿淮还没回答之前,立即回答道:“她不是,她叫阿淮。走霉运被弄进来顶罪了。你们不认识她很正常,你俩进来那会儿,阿淮还没出生。她今年才十七……?十八?”   她看着阿淮。   阿淮:“十七。”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准备好的大贝壳盘子,给大锤子夹了他一直盯着的大五花,递给他:“给。”   大锤子接过:“嘿,我在那边闻着就想吃了。”   苏姣见他大锤子接过后,似有犹疑,嘴上说得好听,就是不下筷子,心里便知道了他的想法,便讥笑道:“怎么,害怕一个筑基小辈给你下毒?你不吃我吃。” 第20章 争斗   虽然有苏姣这句话激,但大锤子还是手中捏起了一道神识灵力,探查着盘子里的东西。   他当着厨师的面检查饭菜,面不改色。   大锤子检查完了,没发现任何异常,嘿嘿笑:“没别的意思。毕竟,检查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阿淮也只看了一眼,接着给姜冰也上了一盘子排骨。   姜冰没有迟疑,直接开始用神识检查,解释一句都没有。   阿淮也不觉得有什么。   两人检查下来都没什么发现,便开始吃了。   大锤子吃第一口,就开始夸赞阿淮。   姜冰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夸了句:“不错。”   大锤子吃完后,把盘子递给了阿淮:“阿淮妹子,再来点。”   阿淮接过,给他装满。   大锤子:“我之前听妹子说,想交朋友?”   阿淮点头:“海边一个人,住不下去了。”   大锤子道:“我那大村里还有房子,不嫌弃的话,你去住?”   直接抛出了橄榄枝。   姜冰:“我小村也有空房子。”   苏姣也凑热闹:“谁没空房子,我们山顶那也有。”   阿淮之前听古怀城说过,恶人村分三个村子,都在不同的地方建立。北村、南村、还有一个山顶中村。   分别叫大村,小村和顶村。   大村人多,以大锤子为首,大家入岛前几乎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小村人少,以姜冰为首,基本都是名门子弟出身。   山顶聚集的是想修炼的人,因为最为清净。苏姣就在其中。   苏姣再接再厉:“就我们这关系,你跟我去山顶,我罩着你,你可以横着走。我们还能一起修炼。”   姜冰哼了一声:“横着走?想横着走不如来我这里。”   大锤子道:“我们平平顺顺过日子不好么,阿淮妹子来我这儿,我这儿有水源。做饭方便。”   对于三个人都在争她,她并不意外,因为对他们来说,她始终只是个筑基修士,搅不起什么风雨。   从她的年龄或是经历来讲,都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而她还有一手厨艺,不要白不要。   而苏姣,已经中了同盟诀,死猪不怕滚水烫罢了。   阿淮在大锤子说完后道:“我去大村。”   她在听完大锤子的条件后顺口答应了。   大锤子立马:“我叫人给你收拾东西。”   他放下食物盘子,从腰间拿出了一张通音咒:“四娘。”   符咒那边是个女子:“吴哥?”   “收拾一间空屋子出来,新来的阿淮妹子要过来住,尽量给她靠近水边。”   “阿淮妹子?”   “对,赶紧收拾出来,她马上就上去。”   “我是你丫鬟?你他妈怎么自己不收拾?净会使唤我?”   “你随便找个人拾掇拾掇不就得了,又不是啥大事儿。”   阿淮道:“不必那么快。我可以自己上去收拾,不麻烦四娘。”   大锤子看向阿淮:“你今晚不上山?”   阿淮:“明天吧,还要收拾东西。”   “行。”大锤子应了一声,还是道:“屋子还是要收拾的,你放心,我保准给你弄个干干净净的出来。”   “谢谢吴哥。”   大锤子反应极快,三两下就把房子给安排好了,旁边的姜冰和苏姣都没反应过来。   姜冰不解:“你怎么选他?”   阿淮:“有水。”   姜冰:“这有什么,你喜欢水,我叫人给你天天挑。他使唤不动人。”   大锤子反驳:“谁说老子使唤不动人。只是四娘不一般罢了。村里谁敢不听我的?”   姜冰冷哼一声。   阿淮:“已经答应了,不能改。”   听她这么说,姜冰和苏姣也就只能作罢。   大锤子嘿嘿直笑:“阿淮妹子放心,我那地儿比他们那些都好,我们都是安心过日子的人,可不像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的,只知道打架。”   姜冰:“没出息。”   阿淮负责烤东西,带来的食物不少,差不多准备了十个人的量,她全都烤了。   三人吃完后,还剩不少。   大锤子吃饱了,摸着肚子,看着盘子上还剩下许多的美味:“我叫山上的兄弟下来吃。”   阿淮:“好。”   见大锤子叫他自己人,姜冰和苏姣也拿出了各自的通讯工具,叫人过来。   来人很快,就从旁边的树丛中出来了,仿佛早就等在旁边了当吃播观众了。   阿淮:“那我就先回海边了收拾东西了。”   来的人眼看着来了有三四十人,这里是不够的,不够,就会抢。他们不敢抢这三个的,但现在这三个已经吃饱了。争抢是必然。   大锤子:“我送送你?”   “不用。”   ·   阿淮回到了树屋,屋里还有不少东西,这段时间,她陆陆续续添置了好些家具,水桶、架子、盆、小凳子,柠檬灯鱼做的灯。   还有垫高了很多的树叶床架子、帘子。   她看向树壁,上面有她刻下的“正”字,数了数,竟然有快小两个月了。   她的床铺对面就是猫窝。   记得第一天进来,雪猫是没有窝的,整个树洞除了腐败的树叶什么都没有,现在它的猫窝有干净的树叶,柔软的干海草。   猫窝上,还有刻着它名字的粉色小海星。   阿淮只拿了自己的盆。   其他的都留给雪猫,它用得着。   雪猫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还没回来。   正好,她也不想找借口跟他多解释。她拿起了匕首,在树壁上刻字:我去山上住了,会回来看你的。阿淮。   写下了字,她便靠在树壁上闭目休息。   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了。等一晚上去山上就行。   其实,她还是想和雪猫见一下,学猫不爱上山,说不定之后就见不到了呢。   她想了想,又起身把在自己床头的那枚海星撬了下来,拿去嵌在了雪猫那枚海星的旁边,并排着。   看着大小两枚海星,她轻轻笑了一下。   弄好海星,她又回到自己床铺靠着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她听见树下传来动静。   是人的动静。   树下的毒物早就在她闭关修炼的这几天被海水和雨水冲散了,防不住人。   不过就算没有冲散,她今晚也会主动地撤掉。   今晚过来的人是姜冰。   自从失去肉身,阿淮的神识灵敏多了。   姜冰是金丹巅峰的剑修,凭借着无上的剑意甚至可以达到半步元婴的实力。毒物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致命。   只会打草惊蛇。   姜冰是来抢人的,阿淮一点也不吃惊。   从古怀城给的情报来看,姜冰就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剑修,他今日既然起了心思要和大锤子抢,就没有收手的道理,毕竟这个岛上,他的实力是最强的。   但显然大锤子也对他甚为了解。   阿淮听见下面传来呼喝声:“姜冰,我们大村的阿淮妹子,不劳你费心,有我护着她,你赶紧回去吧。”   大锤子的声音。   姜冰:“打一架?”   大锤子:“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阿淮没什么可收拾的,也非要回来,等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打起来,能打死最好。   可他们现在都知道她在上面看着,不好不出面。   阿淮不想动。   她轻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到了树洞口:“姜公子,吴哥,你们怎么都来了?你们别打啊。”   大锤子就站在树脚下,姜冰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已经拿出了武器。   大锤子:“你东西收拾好了?跟我一起上山。”   姜冰:“跟我上山。”   两人没谈拢,直接开打。   姜冰打赢了。   或者说没怎么认真打,大锤子认输,不愿意再打。   意料之中。   几顿好吃的饭,值得出点力气,但不值得拼命。   不过大锤子离开之前,眼神阴郁,盯着姜冰不放,像一条毒蛇。   阿淮跟着姜冰去了小村。   她再一次领教,这就是恶人岛,谁赢了听谁的,提前说好的道理都没用。   去哪里对阿淮来说没什么区别,她只是来挑起战火激起矛盾的,今天只是第一步。   日子还很长。   属于姜冰的小村在半山腰北面,斜靠着一方悬崖,前方地势开阔,是易守难攻的地形。   小村人不多,看起来大概二十来户人家。房子都是石头垒的,不大也不小,一排一排的挨在一起。   阿淮被带着山的时候是深夜,这下上了山,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去猎点东西,我家蛇肉没了。”   “想去大村找点事儿。”   “顺便弄点水过来。”   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商量,一起走出村。看见姜冰走进村,还跟他打招呼:“老大。”   很多人好奇地看着阿淮。   姜冰话少,只介绍:“她叫阿淮,来做饭的。”   多的话一句没有。   他带着阿淮到了一座空房子面前。   这栋房子在村子边缘,也是一座石头房子,不大不小,上面还有烟囱。石头上布着一些斑驳的青苔,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   房子门口有一个石头大水缸。   他亲自带着阿淮到了房子面前:“以后你就住这儿。”   “好的。”   阿淮朝着房子走了过去,到了木板门前,推开了门。   屋子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地上铺着石板,也长满了杂草和青苔。   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第21章 放火   房子的居住条件太差,阿淮回头看了姜冰一眼。   姜冰解释:“已经收拾过了。”   他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从背上拔出剑来,朝着地上三尺深的杂草丛挥了两剑。   看着屋中被砍了七七八八的杂草,阿淮点头:“知道了。”   这里毕竟是恶人岛,不是什么上下等级森严的门派,没有听话收拾屋子的下人。能把屋子空出来,也许就已经算是给姜冰面子了。   姜冰:“你自己再收拾一下。东边是树林,你要做家具可以去伐木。”   阿淮:“嗯。”   “那我走了,我的屋子在最里面中间那个。”姜冰顿了顿:“没事儿就别来找我。”   “嗯。”   姜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说:“等会儿再做一顿饭。”   阿淮:“没有食材了。”   姜冰:“我去找。”   “好。”   姜冰走后,阿淮看着房子,深深出了一口气,才踏进去。   地上的杂草被整根割掉,但还剩下些短茬子,看着依旧不太舒服。   她皱着眉头,开始收拾地上被割断,堆了满地的草。   她把身上的裙角挽了起来。   之前她穿的是白夕的银白色法衣,那衣服很金贵,自我清洁的功能很强。   但那件衣服被她送去给白夕的尸体陪葬了。   后来的她就是一团神魂幻化出来的东西,没有实体,身上的白色裙子也变了个样儿。原本是一团黑色的“鬼气”,后来她把它换成了雪白色。   像雪猫一样漂亮的白色。   虽然是借“鬼气”幻化出来的,没有实体,也不会弄脏,但裙角扫在地上,还是有一种会沾上脏东西的不舒服。   她挽起袖子,把裙角也拎了起来,打了个结让它不会掉地上。   把自己裙子收拾了一下后,她弯腰把地上的杂草都拢了起来,一捆一捆地丢到了屋后。   ·   在太阳出山的时候,石无荒找到了阿淮,她逆着光蹲地上,挽着袖子和裙角,正在用匕首割掉地上留下的杂草短茬子,埋头苦干,很认真。   屋子里左边地上已经割完了,还剩下右边。   她割下一把草,丢成一堆,又去割另一把。   她动作太快,又不怎么讲究,一只手握住草叶,一只手握着匕首去挑草根。   因为太快,握住草叶的那只手被杂草锋利的叶边刃割出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没流血,她看也没看,很快那个伤口就自愈了,鬼气自动修复幻体。   石无荒在石屋的窗口上蹲着,看得眼神凝住。   她是鬼体,身体是没有血的,但并不是不会痛。天生万物,鬼修也在天道之下,自然是要循天理而生存。   天理就是受伤会疼。   可阿淮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被影响。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阳光打在她的头顶,把她的脸埋在了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石无荒再次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   这屋子和海边树屋差不多大,前后有留出两个小窗户。屋子是石头搭出来,看得出搭屋子的人并不讲究,一个个堆起来的大石头形状不规则,有些地方有大大的漏缝,缝里还长着一两根短短野草。   而且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屋里屋外的墙壁上都长着青苔。仔细一看,石壁上还有蚂蚁和蜘蛛。   “你在干什么?”   石无荒声音发沉。   阿淮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她立刻抬起了头,看向了前面的小窗户。   一只雪猫正站在窗口上。   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能看到阳光洒到它的雪白毛发上,给它镀了一层温柔的暖金色,看起来很软和。   石无荒看见阿淮的眼神撞了过来,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眸色由深黑变浅,清澈明净,浅金色的阳光碎片蔓延,盛了满眼的笑。   她下意识地问:“石大哥,你怎么来了?”   石无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来找你。”   “你上山来做什么?”   阿淮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的高兴压抑了下去,重新回归暗淡。她低下了头,垂眸,声音也低低的:“山上人多。”   她不想骗他。   虽然这话和说给姜冰他们听的差不多,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山上人多,但她不是来找朋友的。对她来说,这是个天然的猎场。   但她不敢说。   石大哥明显是个正派人。   “人多?”石无荒听了这句话,耳尖抖了抖,很快,耳朵往下撇,低成一条线,身上的白毛一根根炸了起来:“你他妈知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生气了。   阿淮抬眼看着他,很快低下头:“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说完,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正在炸毛的雪猫。   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白毛蓬起,像一个球。   虽然不合适,但是说真的,这样子有点好玩。   石无荒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一下子落到阿淮面前,一双滚圆的红眸直直盯着她。   “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来了多少人,想杀你,想吃你?”   阿淮:“我和姜冰说好了,他……”   “他说的话你也信?”石无荒打断了她,声音越发沉冷:“这岛上除了你,没一个好东西。不会跟你玩说话算话那一套。”   阿淮看着他,没经脑子:“石大哥,你对我那么好,是觉得我是这个岛上唯一一个好人吗?”   在知道她不是白夕之前,雪猫对她一直不冷不热,最开始来这个岛上的第一天,三个恶人来围猎她,雪猫也并没有帮忙的意思。   “不然呢?”石无荒理所应当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完,又接着盯着阿淮的眼睛,仿佛某种保证:“你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做什么。早晚有一天,你一定能出去。”   阿淮猛地看向石无荒的眼睛,她不傻,她能听懂这句话。   雪猫在暗示有一天会带她出去。   鬼修明明连身体都没有,居然还会心动。阿淮的手徒然握紧,心里涌上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连她的宗门都不管她,她却实实在在地听到有人会带她出去。   这一瞬间,连晨光都炫亮得刺眼。   阿淮眼眶微红,鼻尖微酸。仿佛有人看到了她的委屈,要给她公道。   可她随即想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个好人的基础上。好人是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乱伤害别人的。   这一岛的坏人,都活该被惩罚,但那个惩罚不该是她。   道理她都懂,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她甚至不想等,一天都等不了。   阿淮很想说:哥你别管我了。   但她张了张嘴,眼中有过挣扎,最后还是没说,只是低下了头:“我就喜欢这里,热闹。”   石无荒又开始气了:“你喜欢个屁。”   他抬头又看了看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屋顶上的蜘蛛网,灰白的一层层叠着,上面黏着几只虫子躯壳。   “这里能比树屋住着舒服?”   石无荒还记得阿淮入住树屋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树洞。甚至东西都没来得及弄来吃,差点饿晕。   现在那树洞被她布置得干干净净,还有树叶的清香味。她还会时不时捡些漂亮的贝壳嵌在树壁上。很干净,很漂亮。   她上山来,却也什么都没带走,那里还是干净漂亮的样子。   现在这个屋子她肯定不会喜欢。   她到底为什么会上来?   人多热闹?……一个十七岁小孩喜欢热闹很正常,他经常出去办事,没法带上她,丢她一个人,她觉得孤独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恶人岛太过危险,何况她还是一只鬼修。万一被发现了,就是杀身之祸。   阿淮诚实:“不舒服,但我会打扫干净。很快的。”   石无荒见她这样说,眯了眯眼,滚圆的眼珠变得竖长:“你一定要在这里住?”   “……嗯。”阿淮都不敢抬头看。   石无荒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出去。”   阿淮很怂地缩了缩,声音很小,却道:“不。”   “……”石无荒走到她面前:“赶紧出去,老子要放火了。”   阿淮惊讶地抬头看他。   石无荒催她:“快点。老子不放把火,这草一根根拔,你得拔到什么时候?”   “?”阿淮起身,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看着雪猫。   石无荒看了她一眼,催着她出去。   阿淮利落地走出屋子。她在屋外站定,就见屋子里面一把火烧了起来,金红色的火焰,比阳光耀眼多了。   现在接近天亮,恶人们都去睡觉休息了,整个村子很安静,仿佛只剩下了她和这座燃着火的屋子。就算她站得远,也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度,非常温暖。   烧了一会儿,屋子的火焰就熄了下去。   雪猫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烧干净了。进来。”   阿淮抬脚,靠近了石屋。   屋子的门板是木制的,此刻已经被烧没了,能直接看到里面。   地上的杂草茬子被烧了个精光,变成了苍白色的灰烬铺在地上。石壁上的青苔也被烧没了,角落和顶上的蜘蛛网也被火燎了。   阿淮走进屋子。   就算现在火灭完了,也能感受到那炙人余温。   那股子霉味儿也被燎没了。   阿淮看着被火烧干净的屋子,抬头去看站在窗台上的一尘不染的雪猫。   她笑了起来:“谢谢哥。”   听她一声谢,那猫点头:“给我收拾一个床铺出来,我也住这儿。”   听了这话,阿淮呆了呆,突然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上前,把雪猫从窗台上一下子搂进怀里,在他身上蹭了蹭。   “我马上收拾出来。”   她在雪猫脖颈的软毛上埋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这么好呢。” 第22章 火种   雪猫伸出爪子落在她头顶,正想推开她。   听她的话,爪子的力道变轻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快收拾。”   阿淮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放开雪猫。   放开那一瞬间,她抬眼看向他,眨了眨眼,眼底有一丝不好意思:“冒犯了。”   雪猫哼了一声:“小屁孩。”   石无荒看了看这座四处漏风的屋子:“有得收拾。”   阿淮:“你不用管,我来收拾就行。”   她看了看屋子,她打算在内壁全都贴上一层木板,干净又隐蔽。   石无荒:“你昨晚没睡觉?”   阿淮点头:“没来得及。”不打扫干净,她住不下去,她道:“我出去弄点木板回来。”   “你去弄点干草,我去弄木板。”石无荒往屋外走去,“我比你快。”   阿淮按照石无荒的安排去做了。   她到了树林中去采集树叶和干草,顺便捡了些鸟蛋。   等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堆好了切割成一块块的木板了。   雪猫蹲在木板上,见她进屋:“这些木头你要用来干什么?”   “砌墙。”   雪猫有些意外:“那我再去弄点来。”   他原以为是用来搭床的。这屋子的石头墙四处漏风,但勉强也能住,反正他是不介意的。不过阿淮是个小姑娘,和他一个糙老爷们不一样,是应该注意这些。   石无荒说走就走,话音刚落整个猫身就消失在原地。   阿淮上前,把干草和树枝都往角落里堆,这才去看了看那些木板。   板子切得很利落,应该是灵力刃切开的,四四方方的一块块板。   她拿着木板往墙上贴,用力把它镶嵌在石头墙上。   石无荒伐木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带了好多木板空降。   两人一起,一个贴墙一个垒床,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弄完。   雪猫负责垒床铺,他的床就是个用木板堆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宽大木墩子,用了干草铺在上面。   阿淮从乾坤袋中拿出了被子铺起来,被子是她洗过的,很干净。   最后,两人把歪歪扭扭的木板门安装好后,日头已过午。   忙完一切,阿淮拿着盆,到屋外的水缸打了一盆水,打算洗漱洗漱。   把水打好后,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是鬼修,身上没有一点实体,根本不用洗漱。也是忙糊涂了,下意识就这么做。   她从前也是不怎么洗漱的,用个小洗涤术什么都能弄干净。   这是在异世的那两年养成的习惯,天天都会好好洗漱。   水都打好了,她也没有往回倒,把水盆端起了屋子里,把盆放在地上,伸手隔空往水盆一抓,水就一股脑往她手上冲,她再一抬手,那股水就冲上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没有贴上木板,还是一副被火燎得黑漆漆的样子。   水上去冲刷了一遍,把黑色的烟灰冲了个干净。   水把屋顶冲干净,又掉落下来。   冲过屋顶的水变得黑乎乎的,朝着人和猫兜头泼了下来。   确实是忙昏了头,阿淮愣了愣,随即想起她现在已经不是拥有水灵根的法修,控水诀不太顶用了。现在单用鬼气控制,没那么精准。   眼看着黑乎乎的水马上就要淋下来,阿淮下意识用空盆将地上的白猫倒扣起来,不让大水泼到它的白毛毛上。   白猫却没管她,一眼朝着床上看去,就算自己被大盆子罩住,也尽心尽力地支开了一个火焰结界。至少不让黑水沾到干净的床上去。   但阿淮给他盖盆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掌握床铺的范围。也不敢把结界支开太大,他俩周围都是没用完的木板,怕重新烧起来。   哗啦啦。   洗过天花板上的黑水一下子全部落了下来。   阿淮见水都掉光了,便把白猫头上的盆移开了。   被保护着,白猫身上的毛依旧白花花的,没有沾上一点脏污。   但旁边的阿淮就不一样了,她被黑水直接浇了头,看起来脸都花了,极为狼狈。她人却在笑。   原本只是眼中笑意盈盈,后来笑出了声。   仿佛她用盆罩住了雪猫这个动作很能取悦她,一直攥着盆沿笑个不停,也不起身,眼睛都笑弯了。   她笑得开心,一张脸上连日里来的迷茫和颓然一下子被冲散了。   雪猫:“……”   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提醒:“看看床。”   他把床上的火焰罩子撤掉。还好他出手快,床没事,不然就得睡木板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肯定是不在意的,但这小姑娘就不一定受得了。   阿淮笑够了,重新用鬼气凝了一下身体,身上的脏水就都看不见了。   雪猫:“你先吃东西,吃完就睡。”   他朝着窗口看了看,窗口也用木板封了起来,上面盖着一张树叶,从边缘漏进来的光线来看,现在已过午。   等晚上就没得睡了,得抓紧时间。   阿淮把水盆收了起来:“我昨天给你留了一条烤鱼,没来得及给你。现在肯定都冷透了。”   她接下乾坤袋,一边说话,一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捆叶子包着的东西。   石无荒嗅到了鱼味儿:“将就吃,总比生的强。”   阿淮:“可以先热一热。”   两人把那条剩下的鱼热来吃了,吃完就睡。   “好黑。”阿淮把大门关闭后,屋子里立刻就泄不下一丝光亮。   只剩下一个窗户口勉勉强强被阳光照亮,却也透不进光来。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   她摸索着乾坤袋,想从里面掏出一支柠檬灯鱼来,却又想起柠檬灯鱼早就在山下树屋做成灯了,没拿上来。   她放下乾坤袋,摸索上了床。   石无荒等着阿淮躺上床后,才在她脚边窝下了。   “快睡。”在黑暗中,雪猫红色的眸子映着些微光,看向了对面躺着的阿淮。她似乎不太适应,就算闭上了眼睛,手指也紧紧扣住自己的裙边,露出了些不安来。   石无荒想了想,走到了阿淮面前:“伸手。”   阿淮闻言睁开眼睛,松开了握着裙边的手,朝着雪猫伸了过去。   雪猫伸出爪子点了点她的手心,红光一闪,阿淮手心里出现了一颗发着光的小石子。   石无荒:“火种,永不熄灭。”   阿淮把火种捏在手心,能感受到暖意。   她盯着自己握紧的手,抬头看石无荒,忽而笑了笑,一双眼睛看向他,小声道:“我觉得你好像一只哆啦A梦。”   石无荒:“那是什么?”   “一只神兽,它也是猫,它有一个口袋,里面装着无穷无尽的宝藏,要什么有什么。”   石无荒疑惑:“有这种神兽?”   “嗯,”她认真地点头,手中火种透出的光亮照在她眼睛里,覆上了一层朦胧暖意:“我在……梦里见到过。”   最后石无荒在阿淮的身边躺下了。   他施展了安神术,很快屋里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小小的屋子,一人一猫并排而睡,没一会儿,那姑娘便伸手把身边的猫搂进怀中抱着。猫也顺从地随她抱。两人相拥而眠,徒然多了几分静谧的温馨。   ·   “出来做饭!”   在阿淮睡得正沉的时候,听见了屋外传来了一声呼喝。紧接着,还有砰砰砰的拍门声。   “还在睡?”   那人使劲儿拍门,嗓门特别大。   阿淮睁开了眼睛,不耐地抬手揉了揉额角,蹙着眉透出躁意。   她朝着窗户看了看,已经看不到日光了,想来夜幕已经降临,这一觉睡了不少时间。她又看了看屋子,只有她一人,雪猫已经不见了。   她垂眸,从怀中拿出了那枚火种,静静地看着,心中躁意被抚平了几分。   可外面的人还在继续,得不到回应就不罢休:“丫头,快出来做饭!大家伙都等着呢!”   阿淮握紧手中火种,看向被拍得直晃荡的木板门,眉头皱得更紧。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溢出代表鬼修的凶煞黑雾,眼神也变得凶恶,开口道:“滚。” 第23章 争斗   拍门声停住了。外面的人显然是有些意外, 一时说话声都没了。   阿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将失控溢出的煞气敛回体内。   外面怔愣了一会儿,又接着拍门:“小妞脾气还挺大。”   “出来!”   还没等他拍第二下, 门猛地从里面被推开,把拍门的人都撞开了。   阿淮出现在门外, 一脸冷意。   她低眸看去, 门外有人被撞飞在地, 她刚刚开门抽了点力气, 那人正捂着额头嗷嗷叫。   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地上躺着一个。   三尺远的距离外, 还有好几个人在围观, 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从地上弹跳起来,指着阿淮:“你,你是不是找打?”   阿淮打量了他一番:“重筋宗弟子。”   他是个光头, 耳朵的筋骨凸出, 这是常年锻筋骨的重筋宗弟子的特征。   “你很闲?”她往天边看了看, 还能看见一些晚霞余光,太阳刚落山。这些恶人们刚起床。   起来了先来叫她?   那光头被打断,愣了一下, 接着横眉毛竖眼睛:“你他妈……”   阿淮又开了口:“重筋宗弟子功法特殊,专锻筋炼骨, 尤以炼颅顶筋为要。我看书上写, 你们宗门弟子的颅顶筋奇韧, 堪比青狼骨,甚至可以炼器,使法器升半阶。”   她静静地看着他, 语气无甚波澜:“是真的吗?”   光头呆了。   前边句话是真的,可后边这说的都是什么?拿他颅顶筋去炼器?   他感觉周围人看他脑袋的眼神瞬间就不一般了,他头顶一凉,结结巴巴:“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炼个屁!”   阿淮移开了眼神:“哦。”   哦?哦什么?哦是什么意思?   光头见阿淮不轻不重的神情,而周围人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瞟着他的脑袋,仿佛下一刻就要来给他开瓢的表情,便伸手指着阿淮的鼻子:“你这小丫头片子哪听得谣言……你个只会煮饭的,你懂什么!你——”   “你不是……无尤宗九圣女吗?”   在旁边离得近的一个人看着阿淮的脸,忽然指了出来,一脸惊疑:“怎么会是你?”   阿淮朝着他看了过去。   她顶着自己原来的脸,会被人认出来也实属正常。只是这人,看起来文弱,一身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一只药囊。看身上的气息,不是正常修士,像是药修。   阿淮重新看了看他的脸,松开了眉头,略迟疑:“方耘先生?”   方耘有些意外:“圣女还记得我?”   阿淮点了点头:“记得。”   以前和无尤宗有过交易的药修,炼制的丹药还算抢手。阿淮也吃过他炼制的丹药。   阿淮先看了看周围人,见围观众人一部分吃惊,还有一部分疑惑,开口道:“没想到方耘先生能记得我。”   方耘立即道:“九圣女天纵之才,生来筑基,八岁金丹,十三元婴,谁人能忘。”他顿了顿,看着阿淮:“倒是圣女还记得在下,令人意外。”   他摇了摇头,感叹:“不愧是圣女。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五六年了,都记得在下的名字。”   听方耘这么说,众人哗然。   在这里的一部分人是知道阿淮的名字的,因为体质特殊,出生即是筑基,阿淮的名头从她襁褓之时就为人所知。她八岁结金丹是更是震惊修真界。   “我的乖乖。”当即就有人盯着她不放:“老子早就想问了,生来就是筑基,你真的是人?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阿淮看向那个人,眼神暗了一瞬。   旁边有人悄声道:“这有什么的。不是因为纪天兰吗。”   方耘清了嗓子,打断旁人的窃窃私语,接着问阿淮:“不知,九圣女是如何流落恶人岛?而且您现在,只有筑基……之前说,来岛上的人是十圣女白夕。”   阿淮简单道:“被算计。”   方耘当即疑惑又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在说:你也会被算计?   阿淮看向众人:“刚刚,是谁还想吃饭?”   周围人一时没说话,都看向了重筋宗的光头。   大家都知道,他的实力也就一般,今晚这脑袋只怕是保不住了。圣女说的话听起来不像假的。从周围人对光头的觊觎眼神来看,不少人信了。   倒不是大家看不出来九圣女在挑拨。可那又如何?要是在外面正常的世界,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但这里是恶人岛。就算圣女是明摆着的挑拨,也会有人顺着她的话去给光头开瓢。   给法器升阶的机会,谁不想试试呢?要是真的就赚了,要是假的,也不亏。   只是,众人一时没人敢再叫圣女煮饭了。   惹上这么一个人,就可能会落得跟光头一个下场。不愧是从出生就声名赫赫的人物,这脑子是真好用,随口一句话就能要了人命,都不用暗算,这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明算,都得认栽。   阿淮敛下心中的思绪,看向天边:“既然到做饭的时间了,我去找些食材。”   她脚步顿了顿,看向众人:“我可以帮各位做饭,但我只做能入口的,贝壳、鱼、狮子猪,兔子,野鸡……我精力有限,一天最多做十个人的。”   “先到先得。”   稍微有些脑子的又看出来了,九圣女这又是明晃晃的算计。   一点都不掩饰的。   昨天晚上的烧烤吃了圣女做的烤肉,那滋味没得说,只要吃过一口的都想吃第二口。可惜,昨天剩下的烤肉虽多,但人也多,所以没有第二口可吃。   但大家都惦记着,所以才有了一大早上砸门的事儿。   现下圣女说可以帮做,却只做十人份的。   哪十个会是这幸运儿呢?当然是拳头大的那十个。   若是圣女只做一个人的,那必然不会有争斗,默认给姜冰了,或许两个三个也不会有争斗,那都是顶尖厉害的人物才有资格的。   但范围扩大到十个,就不会有礼让这种事情了。   少不了一番争斗。   这哪里是来交朋友的。   这分明是来杀人的。   都摆到明面上了,按说应该没人配合她玩这种要命的把戏。但没有办法,这里是恶人谷,斗争吃人才是恶人谷的一贯风格,没人觉得不对。   方耘看着阿淮,只觉得不寒而栗。   当初他在无尤宗当门客住过一段时间,宗门上下都十分尊敬这位九圣女,但也都疏远惧畏她,原来,这位当真不是什么善茬。   阿淮上山弄了些吃的,估摸着在恶人们的饭点前回了村,搭好了灶台。   十个人的饭并不好做,但阿淮有经验。之前阿罗姐开过渔家乐的店,会有很多旅客旅游团来吃饭,十个人吃的饭她有做过。   对她来说,会有点累,但并不是完不成的事情。   阿淮只给十个人做饭,十个人也来得很快。   他们对阿淮是多有笑脸,但阿淮公事公办的样子,忙着做饭。   一顿饭吃下来,十五六个人动了手打斗,没死人,但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阿淮只负责做饭,收拾碗筷都交给了会洗涤术的人。   她连饭都没留下来吃,只负责把饭做好,就离开了。   ·   石无荒在往山上赶。   现在已经夜深,恶人们活跃起来了。他在阿淮的屋子留下了个东西,可以保命,有人硬闯进屋他也会知晓。   更深露重,夜间山风吹得树林飒然作响。   雪猫像一道白光,极稳极快地往山上奔去。   忽然猫耳尖动了动,听到了某个方向不一样的灵力波动,还有熟悉的气息。   雪猫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那个方向,瞳色微暗,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你一个筑基修士,搅弄风雨,真当人人都想吃你那口饭不成!”   深林中,一声带着嘲意的冷斥响了起来。   有人不轻不重地回答:“你是没打赢吧。”   是阿淮的声音。   那人冷嗤一声:“修炼一途,一餐饭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我现在能吃了你,上升一个境界,突破筑基,到金丹。”   “你打不过我。”阿淮认真道:“我不想跟你动手。”   “唰——”   猫从深草中跃了出来,落到了两人中间。   “哥?”阿淮当即喊了一声,原本和人交谈的平静声调变得几分雀跃。   雪猫:“你不愿意动手,那就回去。交给我。”   阿淮:“我……”   她本想留下来的,但琢磨了一下雪猫的话,大概还是不想被她看见,便点头:“那我回去等着。”   她想了想,也没有走很远,转身到了看不见雪猫的位置就停下了。   雪猫来得很快,几乎没费什么时间。   他走到了阿淮的身边,跃到一块长着青草的大石头上站着,看着远处。   “解决了。”   阿淮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动静也没瞧见,她回头看雪猫,点头:“好的。”   她也往大石头的方向靠了靠,半倚着,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雪猫什么也没问,只是转眼看着她。她在旁边半倚着石头,仰着脖子看天,天上的星点映进她的眸子,撒了几分清凉苍白的星光进去,平添了几分脆弱。   半晌:“你的父母呢?怎么不让他们来接你?”阿淮是无辜的,不该在这里受这种罪。   阿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压得很低:“……死了。”   “亲友呢?”   “都死光了。”   雪猫:“……”   小姑娘说这话时,垂着眼眸,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声音微顿,似有怨恨。   想必是真的亲缘不顺。   石无荒:“没事儿,你这般人才,出去后多的是人抢。”   “真的能出去吗?”   “能。”石无荒一点也没有犹疑地回答了。   阿淮垂首看向他:“我听说要元婴才能出去。”   如果按照正常的修炼方式,她是不可能元婴了。 第24章 一更   石无荒也看着她。   夜风拂过, 树影重重。不太看得清她的神色,但从她的声音里能听出不安和疲惫。   “快了。”石无荒道:“不会太久。”   阿淮问:“哥,你到恶人岛上, 是有事要做吧?”   “是。”   阿淮又问:“很难吗?”看他一直早出晚归,有时候出门几天不回, 忙得不可开交。   石无荒静默了一会儿, “嗯, 难。”   “我能帮上忙吗?”   石无荒听见她这么问, 语气神情都很认真,发出了一声低笑。   阿淮想了想自己的修为, 想了想石无荒的修为, 从这声笑中听到了一抹调侃的意味。她有些恼:“ 你别笑。我修为不行, 但是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石无荒还是带着笑意:“哦?你会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会很多法诀。虽然现在没有灵力用不出来,但我可以教给你。我还读过很多书, 了解许多门派的功法, 认识很多灵兽灵草。”   阿淮一一数着, 最后补充:“我还会做饭。”   石无荒点头:“那还确实是还可以。”   阿淮回归原来的问题:“所以,你的事情,我可以帮上忙吗?”   石无荒利落, 声音却放得轻了:“不用,你在恶人岛上护好自己就行。我的事我自己来。”   阿淮听了这话, 微微蹙了眉, 有些遗憾, 又有些固执:“我好想帮你。”   “你帮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石无荒看向她,她已经倚靠着石头, 抬头看向了天空。暗色的树影落了她的脸上,掩住了她的大部分,缝隙间却露出了她的眼睛,是明亮干净的。   “不用,我也只是顺手而已。不要想太多。”   他说着,跳到了旁边一棵树上,轻盈地站在树枝上,稳稳回头:“回去?”   阿淮:“嗯。”   房子还没弄好,她还得住好一段时间的,还是要继续装修。   雪猫忽然道:“接住。”   阿淮抬头看他,只见他站在树枝旁,头顶上是一枝伸出来的树桠,上面挂着一个浅青色的果儿,长得像青苹果,但又不是。猫用头顶了一下那个果子,那果子就掉了下来。   阿淮伸手接住。   雪猫:“可以吃,甜的。”   阿淮用袖子擦了擦果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脆脆的果肉,多汁,汁水是甜的,藏了一点野果的浅涩。   “好吃。”阿淮嚼着果子,抬眼看着树上的猫儿,盈着笑意的眼睛弯了弯。   阿淮抱着兜了十来个果子的大树叶回了屋子。   在屋外遇见了苏姣。   苏姣看见阿淮,眼睛都亮了。朝着她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瞧着她。   “一天过去了,你没事儿吧?”   她看见阿淮身边的雪猫,利落地叫了一声:“猫老大,你也在?”   雪猫看了她一眼,径直往村里屋子的防线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村里。   苏姣回头上下打量着阿淮,见她全身上下妥妥当当,才松了口气:“刚刚我来你们村,还没进来就看见一个光头被人开了瓢丢在村门口,又没见你人,还怕你被牵连呢。没事儿就好。”   阿淮眼神变了变:“我怎么没看见?”   “被他们处理了吧。”苏姣没有多说这个话题,恶人村死人,常有的事儿,她转而道:“我听说你给他们做饭了?我能来蹭蹭吗?”   阿淮抱着果子往村里走:“你也不嫌麻烦。”   苏姣跟在阿淮旁边,从她的怀里拿了一个果子,用手擦了擦直接吃:“不麻烦。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毕竟有同盟诀在。   阿淮走到自己屋子前,从陪你过水缸上拿过水盆,把果子放进去盆里泡着水:“我一天只做十个人的吃食。”   苏姣嚼着果子,脆响:“我听他们说了。十个人就十个人,你还怕我打不过别人?”   “有必要吗?为了一口吃的。”   苏姣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明白,在这恶人岛上呆久了,人是会变的。以前的我自然觉得没必要,但恶人岛上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不会无聊。”   阿淮洗着水盆里的果子,抬眼看她。   她蹙起了眉,不解:“只是为了不无聊,就拼上一条命?”   苏姣笑了:“在恶人岛上,这条命还真没有‘不无聊’重要。留着命干嘛?受苦?快活一刻也是快活,比留着命受苦好多了。”   阿淮的眼神变得复杂。   ·   阿淮每天做两餐饭,按照她承诺的,每餐只有十人份。   一连十天,每天都有人打斗,谁也不服谁。   苏姣也每天来。   恶人岛早就习惯了昼伏夜出,每次饭点都是在晚上。   苏姣白天在修炼,晚上来恶人村里伪装正常恶人的作息,把自己白天外出的事情瞒得死死的。   一连好多天,她都在。   终于引起了小村的不满,他们见到苏姣过来,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一个顶村的,老来我们小村做什么?”   “本来饭就只有十个名额,你还来占一个?”   但苏姣打人很凶,她虽然把自己的功力伪装在金丹初级,但她是追魂宗出身,有魂力加持,和金丹巅峰的打也不轻易落下风,更何况她真实修为本就是金丹巅峰。所以她只听着别人说她,时不时对骂回去,要不就动手。   不过为了少听些闲言碎语,苏姣一般吃完饭就走,不怎么逗留。   只是这天晚上,苏姣却是留了下来。   阿淮收拾着自己的锅碗架子,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往屋里走去。   “怎么不走。”她问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苏姣。   苏姣跟在阿淮旁边,见她坐椅子上,椅子旁边放着一盆水,她手里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石头,在磨匕首的刀刃。   那是阿淮解刨猪肉的刀,有些钝了。   苏姣也坐在旁边椅子上,看她一下一下磨刀:“你就在这里给他们做饭啊?不修炼吗?”   “我看你都没去过灵洞了。”   阿淮的动作停了停,她没抬头,依旧磨着刀:“我想休息。”   实际上,她是用不着去了。鬼修,灵力对她的作用远没有阴元对她的作用大。   而且,进灵洞的条件是那白水豹的血,她肉身都毁了,也不知道那封印还会不会为她而开。   大概率是不会了。   “那你也休息得够久了。”苏姣嘀咕了一句,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最近海边有灵力异常,非常强烈,怀疑是有灵兽。一起去看看?万一是个金丹期大家伙,一起猎杀了,能提升不少修为。”   阿淮磨着刀,把浮了不少铁粉的匕首在地上水盆中晃了晃,散去黑乎乎的铁尘后,继续一下下地磨,她抽空抬眼看苏姣:“你去看过了吗?”   苏姣顺手从桌子上的小木篓子里拿出了个青果,咬着:“我还真去看过了。确实有异动。我们干脆去守着,说不定能占点便宜,早几年出去呢……哎?您也在这儿?”   苏姣抬眼,看见了对面窗户台上蹲坐着的那只雪猫。   她来找阿淮的时候,通常是看不见这只雪猫的。   雪猫睨着她,没答话。   苏姣也只是朝着它嘿嘿两声,也不尴尬,继续对阿淮说:“去试试吧?”   阿淮低头磨刀:“没兴趣。”   雪猫听了阿淮的话后,眼神变得轻和,看了她一眼,嗖的一下从窗户往外跳了出去。   苏姣看了它的残影一眼:“也是忙,整天见首不见尾的。”   阿淮继续道:“我只想休息。不想和他们抢东西。”无论是灵兽还是别的,对她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她上山后,已经吸收了四个阴元,实力已然增长了不少,已经相当于金丹中期。   苏姣看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现在就是仗着会做饭。等这些人吃饭吃腻了,就该吃你了。你上山这段时间也看到了吧?死了多少人了?”   苏姣说这,神色微变,感叹道:“你运气也是真不错,这些人死的时候,你都不在。”   “算了,你不去我就先去探探。”   苏姣不跟阿淮继续磨,自己离开了。   当天晚上,苏姣又回来了,准时过来吃饭。   吃完饭后她也不走,赖在阿淮家,手里拿着青果啃,坐屋里椅子上,和阿淮分享自己的情报。   她坐着木椅子,一晃一晃的,吊儿郎当:“我说,你真不去?我去看过了,灵力起伏异常,应该是个大家伙。”   阿淮兴致缺缺,关心起了另外的问题:“你们去凑热闹,死人了吗?”   苏姣点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没了一个,那家伙太鲁莽,掉洞里了,没能起来。”   苏姣继续:“他们说,那洞里可能是化骨蛇。不过我也没看见,如果真是化骨蛇,我倒要考虑考虑。”   “化骨蛇?”阿淮抬眼看向苏姣:“有人看见了?”   苏姣见阿淮忽然起了兴致,点头:“有人看见了,说是羽蛇,也有说是化骨蛇,说是模模糊糊有点像。不确定。”   她笑了一声:“化骨蛇有什么用,那玩意儿对灵兽来说才有用,对我们修士来说,也就是一餐灵菜,屁用没有。”   化骨蛇,能帮助灵兽幻化人形。   阿淮眼神却亮了亮:“我去看看。”   苏姣意外:“怎么忽然感兴趣了?”   阿淮没回答,只问她:“你一直想要我去,为什么?我只是个筑基,不怕我受伤?”   苏姣哈哈一笑:“有我护着你呢。我又不要你去干别的,走个热闹罢了。”   见阿淮挑眉,明显不信。苏姣又是一声笑,老实交代:“你见多识广,去帮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如果我用不上,我也犯不着跟那些疯子抢,浪费力气。”   如果有阿淮帮她,最起码能让她知道那个东西值不值得抢。她不想那么早出手,但又怕好东西被人抢走,但如果出手早了,拿到的东西却又没用的话,太亏。   羽蛇,可以早点出手,它的羽毛可以炼器。   化骨蛇,就不用白费力气。   她需要阿淮的知识储备。   早就听说,无尤宗的藏书阁,阿淮都是看完了的。 第25章 二更   收拾好东西后, 苏姣带着阿淮去了海边。   那个传说中灵气异常的地方就在山背面,因为靠近这座山,这片沙滩的沙质偏黑硬。   此刻就在靠近海岸线的位置, 有一个巨大的地洞,足足有十来米宽的样子。洞旁边围坐着二三十人。   “老赵下去多久了?怎么还不上来, 一会儿又要涨潮了。”他们在旁边往地洞下看, 眼中探究。   “别是死了吧。”   “哟, 苏老大来了。”   见苏姣来了, 旁边围着的人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在恶人岛上,只要比自己厉害的, 都叫老大。   连阿淮, 都有人看在那顿饭的面子上叫她淮老大, 阿淮拒绝这个称呼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兴致。   阿淮在山上算是安家落户,和小村的人相熟了起来。   吃了她的饭的人对她都有些好脸色,没吃上她饭的人看她脸色都不太好, 甚至有人背地里叫她“祸害”。   看她不顺眼的当中包括医修方耘。   此刻他也在地洞旁, 见阿淮走过来后, 皱起了眉,冷哼了一声,瞥过头去。   低声骂道:“祸害。”   阿淮看了他一眼, 静静收回了眼神。   苏姣听了,正想骂人, 抬眼看去是方耘, 把骂声吞了下去。   这可是岛上唯一的医修。   她皱眉:“方老头, 你为老不尊了啊。”   方耘瞪着眼:“我说错了?自从她上山,村里接二连三死人。这才一个月,就死了五个人了。”   其中有一个人和方耘私交甚笃。   苏姣:“死人?哟, 稀奇啊,你没见过死人?咱们恶人岛上死的人还少了?而且,死人你怎么能怪在我阿淮头上,阿淮都不在场的。”   方耘指着阿淮的鼻子:“你敢说这些死人和她没关系?”   苏姣说得发笑:“你屠人村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祸害?我们阿淮什么都没做就被送进来,怎么就祸害了?”   方耘脸都黑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人害她了吗?轮得到她动手?”   苏姣:“你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他娘杀的人找谁报仇去,和阿淮……”   阿淮拉住了苏姣的手腕,拉了一把,让她看向地洞:“先看这个。”   苏姣一腔火还没下去,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瞥了方耘一眼,把火忍下去,点头:“行吧。”   阿淮朝着地洞看去。   黑沉沉的,黑到看不到一点颜色,不知深浅,像个无底洞,站在边上会有失重感,让人害怕会掉下去。   苏姣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阿淮的神色。只见她认真地注视着洞口,微微抿着唇,眼中分明是感兴趣的神色。   “能看出来吗?是羽蛇还是化骨蛇?”   阿淮:“化骨蛇。”   听阿淮这么说,周围人的眼神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苏姣:“确定?”   旁的人眼神也很疑虑,怕阿淮骗人。   阿淮半蹲了下来,从地洞旁边抓了一把沙。地洞旁一堆堆黑色的沙粒和旁的细密的沙子不一样,凝结成一团,像一粒粒小米。   “羽蛇钻沙用的是三双蛇翅,钻出来的沙粒是扁圆的,偏大粒。化骨蛇是满身骨鳞,钻出的沙是正圆的,偏细小。”   “羽蛇的蛇翅软,留下的洞超过两天便会塌,化骨蛇骨鳞硬,留下的洞会很紧实。”   “你们研究这洞是不是超过三天了。”   化骨蛇无疑。   阿淮慢条斯理,两三句话,简简单单,又说得有理有据。   苏姣“哦”了一声,也半蹲下去抓了一把沙在手心看:“真的哎,这沙确实细圆。”   好多人也蹲在旁边看,发现确实如阿淮所说,挖出来堆在旁边的沙粒都是凝成一粒粒的,小米状。   苏姣拍了拍手:“你有文化你有理。化骨蛇就不用掺和了。”   她把手上的沙拍干净,去拉阿淮的手腕:“我们回去吧。”   她拉着阿淮就往回走。   没拉动,她回头,见阿淮就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就认真看着那地洞,不动弹。   苏姣疑惑,看着阿淮:“走啊?”   阿淮把苏姣的手从在自己手腕上扒拉下去:“我想要,化骨蛇。”   苏姣嘴快:“你要化骨蛇干什么?那玩意儿只有灵兽用得上。你又用不上……”她说着,神色变了变,想着试探道:“你不会是想给猫老大用吧?”   阿淮没否认。   苏姣劝道:“别傻了。它是什么修为,怕是用不上这种东西。而且你区区一个筑基,凑什么热闹。”   阿淮不挪步,看着那地洞,有些倔:“会有用的。”   苏姣看向周围的恶人们。   一些人信了阿淮的话,看着地洞眉头深皱,收拾起自己的法器,已经准备走了。有些人觉得阿淮在撒谎,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善。   眼下见阿淮不放弃,他们的眼神更加耐人寻味了。   苏姣抓住她的袖子:“不然你先问问猫老大,说不定它不需要,就算它需要,也可以自己搞定的。你何必冒这个险?”   阿淮唇线紧了紧,神色不动。   给他说了,他一定不会要。可她欠了他恩情,原本就应该要还。她不喜欢拖着不还。   “我懂化骨蛇。”阿淮再次把自己的袖子从苏姣手中抽了出来,只是眼神一直看着那个洞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会小心。不会连累你。放心。”   苏姣咬牙:“放心个鬼。”   周围一半的人,看着阿淮的眼神都不怀好意。   “要不是同……我才不管你。总之,不准冒险。”   阿淮只是道:“放心。”   没等苏姣回答,她一纵身边跃进了那口吃人的巨大黑洞。   苏姣目瞪口呆:“……”   操。   周围人无不吃惊。   没几个人有这种底气,一点准备都不做,防身法诀不做,留音符不放,一句交代也没有,说跳就跳。   这就是……文化人的底气吗?   阿淮跳下去后没一会儿就落到了底。   洞底渐窄,不如洞口大,十分潮湿,有一股水腥味,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还充斥着一阵寒气。   她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火种。才不过弹珠大小的小石子静静躺在她的手心,散发着火红色的光,照亮了周围。   她抬头看了看,只能看见一个洞,但能见度太低,又是晚上,看不见上面的洞口。她转身朝着周围看了看。   下面以这里为中心,是个岔口,延伸出了五个洞,每条洞都看不见尽头。   正在阿淮蹲身分别检查吴哥洞口,忽而听见头顶响起了动静,她微惊,急忙避开。   “操,挺深。”从上面落下来一个人,摔到洞底沙上,一阵沙沙声,落下来的人操着熟悉的口音。   阿淮举起火种,照亮了前方。   果然,苏姣。   阿淮眼神复杂:“你怎么下来了?”   苏姣气呼呼的:“同盟诀啊,不然呢?你在下面害死我我都不会知道!我能不下来吗!”   阿淮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只有苏姣一直在说,抱怨同盟诀的苦。阿淮听她骂骂咧咧个不停,却忽然笑了:“不是让你放心吗?我有把握。”   苏姣:“上一个下来了就没上去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阿淮笑着低了头,转过身继续去研究那五个洞口,轻声:“你上去吧,同盟诀是可以控制的。说不连累你,就不连累你。”   苏姣表情空白了一瞬:“?”   阿淮继续解释:“刚才人太多,就没说。我以为我说得那么肯定,你能懂。”   “……”   “你现在上去,还来得及。”   苏姣在后面磨磨蹭蹭,抬头看洞口,拿出了腰间的勾魂索。   她在上面做了布置,勾魂索往上一抛,就能带着她上去。   她摸了摸勾魂索的钩子,抬头看着洞口,又低头看了看蹲身检查洞口的阿淮,眼中有些挣扎犹豫。   最后她收起了钩子,走向阿淮:“算了,万一你死了我还能给你收个尸。”   阿淮顿了顿,回头看向朝她走来的苏姣:“你……”   苏姣:“咱们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我呢,你也别指望我能帮上你多大的忙,遇到危险我绝对会先顾我自己。你还是要自己努力。”   阿淮看了她两眼,才点头:“知道,多谢。我会保护你的。”   “你一个筑基……”苏姣蹲在阿淮旁边,见她捏起了一团软黏的黑沙,放在鼻下嗅,便问:“能闻出什么来,这么麻烦呢。”   “闻气息轻重。”   “行吧。对了,你说这猫老大那么强,用得着你给它找化骨蛇?他没准用不上呢,毕竟那么强……我看你多半是白费功夫。”   阿淮没应声,苏姣接着道:“你说他一天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在忙什么?他来恶人岛上,又到底是来干什么?”   “不知道。”   ·   恶人岛,西海岸。   夜色浓重,银钩倒悬。   秋风阵阵,广袤无涯的大海深处正波涛汹涌,浪花迭起。   海洋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水旋涡,停留在一处不动。   旋涡卷着周围的水流螺旋式往下涌,形成了中空地带。   在旋涡上方,停了一只雪猫,周围刮的风流都是乱的,吹得它毛发飞扬,却丝毫撼动不了它。   它低头看着旋涡,眼中精光微动,它脚下正踩着一个法阵,法阵散发着锐利的金芒,就像一道锁链笼罩着那处旋涡。似乎正是因为被阵法光芒控制住,那旋涡无法移动半寸。   雪猫盯着旋涡,爪下又踩了一道阵法出来。   这次的阵法是柔和的绿色,阵法前方投射出了一副光幕,光幕上出现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男人。   “有发现吗?”石无荒低声问。   光幕上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块玉牌,那玉牌是一块鱼形,青玉,一点光泽都没有。男人回答:“没有啊,山主,一点动静都没有。”   石无荒骂了一句脏话:“这缩头王八真他娘的能躲,死了一样。”   男人劝道:“山主,别急啊。这孰湖本就是鱼,到了海里就是不好找的,您之前不都说找个三年五载也没问题吗?这才三四个月不是吗?别着急啊。”   石无荒声音里掩不住的躁意:“赶紧想办法。老子有事,急着出去。” 第26章 三更   画幕中的人感叹:“这孰湖可真够能躲的。”   石无荒看着脚下的海洋涡流:“孰湖喜作恶, 这家伙不早点逮住迟早是个祸害。”   那人点头:“可不是么。可它也太聪明了,知道您在,都不敢出来。”   石无荒问:“囚山的封印怎么样了?”   那人:“山主, 囚山的灵力封印稳定住了。只是山上的灵力被孰湖偷了,越来越稀薄, 不过长老们在, 他们都说能撑住, 只要把孰湖早点带回去, 封印没什么问题,不用您操心。”   石无荒点头, 声音沉冷:“知道了。给我在山上弄一截囚灵木, 我有用。”   那人像是没听清, 重复了一遍:“囚灵木?”   这囚灵木能把人的神魂融进去,让魂魄暂时有一具身体。修士修炼分身术,或者是鬼修需要身体的时候能用到。山主用这个干嘛?这东西少见, 五百年才能长成, 可遇不可求, 但这玩意儿刚好长在他们大荒山脉。要用的话拿着斧头去砍就是了。   石无荒的声音变得轻和起来,有些懒散的味道:“弄一截漂亮的。”   “……是。”那人顿了一下。   囚灵木,木头嘛, 不都长一样?还分漂亮不漂亮的吗?   石无荒:“让占卜老头仔细着点,推算方位推得再准一点, 老子就差住这海上了, 他说往东老子就没往西, 但孰湖的尾巴尖儿都没瞧见过。”   “再这样……”他的声调带了点威胁,“老子回去把他的卦山撬了。”   “……是。”那人有些无奈。   石无荒:“就这样,叫占卜老头勤快着点儿, 至少一个时辰占卜一次。”   那人惊了:“您是要把他累死吧?”   “我那药库里的药随他吃,让他搞快点。”   那人连连点头。   他还以为之前山主就是不耐烦恶人岛,觉得无聊,但现在看,是真有急事要出来,占卜长老胃口那么大,居然打开药库随他吃。   虽然山主不缺药,但他还是想着那些药都觉得有些心疼。   石无荒一脚踏碎脚下的两个阵法,海洋中的旋涡消失,光幕也消失了。   风吹过,大洋依旧一层层浪花翻涌,但对比之前的狂风旋流,已经是安然了。   石无荒看了看天色,现在月亮正当空,他回去正好是饭点。   没人看见的宽阔海洋上,雪猫踏空而行,像是一道流星,划破夜空,朝着被一个庞大囚阵笼罩着的恶人岛而去。   他一纵越过囚岛大阵的边沿,大阵的封印拦不住他,如入无人之境。   石无荒上了山,第一时间就去村里找了阿淮。   可阿淮没在屋里。   他正想去山上找找,或许阿淮是在山上哪里采集食材。   忽然,额前的一团雪毛闪过一缕符光,有声音传了过来。   “山主,占卜长老说他又发现了孰湖的位置!就在你刚才位置的西南方!你现在快去!”   石无荒正抬起的步子又顿住了。   “耍老子呢?”   虽然语气不满,但石无荒还是很快出了屋子,朝着出岛的方向飞逝而去。   ·   等到石无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他跟着占卜长老的指示过去,汪洋大海之上一片灰茫茫,并没有发现孰湖的踪迹,于是发了火,让占卜长老继续,不能停。两天过去,占卜长老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才被石无荒放过。   “这孰湖也太狡猾了。”石无荒的手下陈赤武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天生的海货,在海里藏着,还真谁也找不到。”   在石无荒的极限操作下,孰湖断了一根鱼翅,但还是滑不留手地逃掉了。   它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呆着超过一刻钟,能溜多快就有多快。基本等占卜长老推演完一个方位,它就已经换位置了。   石无荒逮住它的那一次,还是靠着石无荒抢答,在占卜长老答案才说了一半,就猜到了另一半,风驰电掣地赶过去的情况下抓住了它,那次真是因为石无荒动作极快,毕竟上一刻它还在百里之外。在海里,孰湖的速度是最快的,但它被石无荒逮住后立即断翅求生,也特别果断。   那是离它最近的一次,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石无荒有些烦。   “一条鱼,混得跟王八似的。见老子就跑,白费一身元婴功力,架都不敢打,真他娘的怂。”   他手下的声音陈赤武传来:“那可不,要是被您抓住,它就得回囚山了。我看它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囚山。”   断翅是真的吓人,孰湖有一双像鸟一样的翅膀。那对儿翅膀是它的武器,少了一个翅膀根本不可能长回去,功力能损耗一半。   就这么巨大的代价,在石无荒面前它几乎没有一息的犹豫,立即就断了翅膀逃走了。   石无荒:“让占卜老头好好歇着,多吃点丹药补补。过两天再来一次。”   这两天占卜长老也累得够呛。   他又讥讽了一声:“估摸着那缩头王八这段时间是不敢再出来了。”   陈赤武:“他又躲不住。它躲在哪儿都被占卜长老算出来,都被您赶着跑。”   石无荒声音紧了紧:“只怕它找人契灵。”   陈赤武:“……”是的,如果它找人契灵,就能把身形藏进人体中,让人发现不了踪迹。   “不至于吧,好歹是五百年的小神兽了。会去找人契灵?”   “没什么不可能。”   它断了一根翅膀,又被石无荒赶着跑,早已经精疲力尽。从它断翅求生开始就能看出它的脾性,为了活下来是什么都可能的。   如果可以,石无荒还能追着他跑,不给他一点机会。但现在占卜长老倒下了,没有线索,没办法追着他不放。   雪猫看着脚下的茫茫海洋。   “算了,老子也不能白来这两天。”   之前他看见了红月贝,里面有红月明珠,据说能安神。   ·   雪猫口中衔着一枚红色宝珠,趁着夜色在林中穿梭。那珠子有半个拳头大小,水色的正红,就像落在流水中的梅花瓣,红得绚烂夺目,又清透明净。   它一步不停,朝着山中村落奔去。   阿淮不在屋中。   石无荒把红月明珠放在了床头的桌上,又出了屋子。   人呢?   现在是半夜,正是恶人岛活跃的时候,但村子里没几个人。   石无荒闭上眼睛,放出了神识搜索。   ·   阿淮拿到了化骨蛇。   化骨蛇的脊骨对于灵兽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珍贵之物,将之炼化吞服后,能够让灵兽获得幻化成人形的能力。   这次能拿到化骨蛇并不容易,这条蛇有金丹修为,在打斗的时候阿淮吃了点亏。   苏姣帮了她一些忙,所幸没吃什么大亏。   但被苏姣发现她的修为有异,不止筑基。不过,如果她真的只有筑基,现在就出不来了。   “你都没跟我说呢。”苏姣走在湿黑的地洞中,跟在阿淮身后:“你什么时候升的修为,怎么我都不知道?”   说话的声音在地洞中响起,非常空旷,还有回音。   伴着地洞底下的黏腻水声和泥沙的摩擦声。   阿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中气不足:“你现在知道了。”   她拿着火种照亮周围,走在前面,身边撑着一圈墨色的守护结界。   苏姣也走在阿淮的结界中,开口不服气:“那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也不是你跟我说的。”   阿淮回道:“你也用了锢灵术,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   苏姣切了一声,确实没继续说什么了。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支什么,火焰色亮了一下,接着飘起了一阵轻烟。   阿淮回头,见苏姣指尖捏着一朵深紫色干花,已经点燃了。   独特的清苦味道散开。   解忧草。   苏姣扬了扬手中的干花,把烟雾朝着阿淮吹了一口:“太累了,醒醒神。”   她说着,凑近那青雾嗅了一口。   阿淮躲开苏姣吹到自己脸上青雾,皱皱眉:“灭了。”   “?”   “臭。”地洞中空气根本不流通,跟着苏姣点完这一整支干花,会把她身上熏得全是解忧草的味道。   苏姣噎住:“……不是吧?”   阿淮不走了,就站在原地一脸较真地看着她,眉头深深皱着。   苏姣翻了个白眼,把干花丢在了地上,踩了一脚,地上的湿沙灭掉了那抹焰色。   阿淮这才继续走。   “还有多久能出去?”走了一会儿后,苏姣问前头带路的阿淮。   她们现在还在地下洞中,这两天连着好几次涨落潮,把她们折腾得够呛,连身上的衣服脏了都没精力去处理。   “马上。一盏茶。”阿淮回应了一声,举着火种往前走,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姣奇怪。   阿淮蹙眉:“我们到了,但是……上面有人来堵我们了。不止一个两个。”   她闭了闭眼睛,耳尖动了动:“十五个。”   拿着武器,布置着陷阱和防御。   苏姣抬眼,也看见了不远处头顶的那个洞,那便是出口。听了阿淮的报数,她脸色一变:“不要脸的东西。”   她们现在状态不好,已经十分疲乏,一个两个的还好对付,人多了只怕要吃亏。   苏姣:“不就是化骨蛇?啥用都没有,堵我们有屁用。”   阿淮往后看了她一眼:“你金丹,有用。”   而且其实那些人八成不相信她下去拿的只是化骨蛇。所以这会儿都来抢她们的成果。   苏姣咬牙:“不管,咱们先下手为强,不用留手,上去就打。”   阿淮点头:“知道了。”   阿淮听了苏姣的,两人商量着怎么应对上面的陷阱,用的什么样的战术。   商量好了便开始往上跳。   上去时,两人对阵十五人,开始时竟也不落下风。   上面的人见她们俩二话不说就开打,明显是有些急了,招式都有些乱。   “你们是不是找到了羽蛇?”有人朝着苏姣大喝:“拿出来兄弟们平分,这事儿算完。”   苏姣呸了一声,把勾魂索朝那人丢去:“我拿你老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啦~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嘎阿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ci_lin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化骨蛇   十五个人, 大部分是金丹初期,有几个筑基巅峰。   阿淮和苏姣占了先手。   一出手阿淮就直指洞口之上的攻击阵法,她对这种阵法十分熟悉, 眼下只一瞬就找准了阵眼,一击而破。   其他布置的陷阱也不过她一合之敌, 很快两边就正面打了。   在恶人谷是不存在合作和团结的, 各自为政,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完全没有配合。使得提前商量过的阿淮和苏姣显得配合默契。   但也是一开始。   对面对羽蛇的渴望很热切,一直缠着他们不撒手。车轮战开始轮番上。   苏姣和阿淮背靠背, 拉着勾魂索, 打出了一身戾气, 神色凶狠:“都跟你们说了,不是羽蛇,是化骨蛇, 你们怎么就不信!”   阿淮也配合着抬起左手, 手掌一张, 掌心浮起一物件,正是一截蛇骨头。   她的袖子往下滑了滑,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手臂来, 那苍白的肌肤上有一些伤痕,还有两个被蛇咬出来的伤口。   对面听了苏姣的话, 轻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骗人。”   话虽如此, 但对面的眼神显然变了, 从那截蛇骨上转移到了苏姣身上。金丹修士,把她杀了,夺其金丹, 吞其魂魄,不是一件美事?   反正她刚打斗完,消耗了不少力气,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这是说不通了。   阿淮把掌心的蛇骨敛回体内,手上出现一把匕首,匕首偏短,刀身纯黑,刀刃反射着煞气的利光。   她可以用鬼力攻击,但会被识破身份,只能用这把匕首以作掩饰。   “那真的是化骨蛇。”   就在两边又要打起来的时候,对面忽然有人出声了。   是方耘。   他是医修,对各种奇珍颇有了解,见了阿淮手上的东西便下了结论。   羽蛇可以用来炼器、炼药,但化骨蛇对他没什么用,他便真撤了。收回了对峙法器。   在场人听了他的话,又有几打羽蛇主意的人撤了。   最后还剩下六个人。   这六个人盯着苏姣,不怀好意。   其中有个人笑笑,对着和苏姣靠一起的阿淮道:“九圣女,你如今只有筑基,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不如来投靠我们,一起把姓苏的宰了,分她金丹。你说怎么样?”   苏姣听了这话,脑门都冒汗了,攥紧了手中的勾魂索。   他们的目标是她一个人。   阿淮的匕首立起,朝着那人飞了过去。   她淡淡开口:“不怎么样。”   谈判破裂,双方又打了起来。   阿淮虽然伪装了筑基修为,但一把匕首犹如神力加持,被匕首碰到的,无论是筑基还是金丹,都会莫名其妙地停滞一息半息的,阿淮反而占上风。   是鬼修特有的功法,吸食的怨气和阴气能够影响灵流,直接导致灵力不够的断流。但阿淮能用出来的鬼力不多,能让人停住的时间也不够。   对面的也觉察到了阿淮的灵力诡异,但想着她刚上岛就用咒术杀人,反倒没注意。毕竟咒术师就是以“诡异”而闻名。   其中有个阵修不耐烦了,开始乱打一通,到处放阵,伤人伤己。   “爹爹!”   就在众人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小孩子从旁边忽然跑了过来,口中叫着“爹爹”,冲着这边就过来了。   在旁观战的方耘见到小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虎儿,不要过来。”   那个小孩听了,立刻刹住了脚步,懵懂地看着方耘。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阵修的阵法满地乱窜,已经到了小孩脚下。   方耘眼睛睁大,将手中的药囊投了过去。   没什么用,阵法如果不直接从阵眼处将之破坏,还是会继续运行。   小孩也看见了自己脚下发着血光的阵法,呆住,小脸煞白。   一把纯黑色的匕首忽然破空而来,直射阵眼,锋利的刃破入阵中心,阵法应声而碎。   小孩安然。方耘急忙过去,将小孩抱起。   破阵之后,黑匕朝着阿淮回旋。   阿淮朝着匕首伸手,打算接过,但还没接到匕首,对面一把剑便直指而来。   她咬唇,面上闪过一抹惊慌,不由得深深皱了眉,张开双臂往后退避,但对面的剑速度更快。   直逼面门而来。   阿淮眼中是那一点锋利逼人的寒芒,她眼中挣扎一瞬,接着便是豁出去了的倔强,停下了后退的脚步,朝着剑芒伸出手掌,试图逼停它。   她需要一个时间差。   凭着两息的时间,或许会让手臂受伤,但这两息后她能硬接回匕首给予回击。   她打算得很好,便这样做了。   剑修是金丹初期,并不容易被她迫停。   于是剑芒直指她的掌心,速度慢了下来,却依旧威力万千。   那一刻,阿淮很清楚,如果不暴露实力,这把剑停不了,但她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就算是断臂,她也要回击,之后她也能自我修复。   一把长刀从天而降,直落而下,插到了那剑与阿淮的手掌之间,挡住了剑的攻势。   “铮!”   短促的金属相撞的声音,那把剑的剑锋直直地碰到了大刀的刀身上,发颤着停了下来。   大刀一动未动。   这样的变故让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一时攻势都停了下来。   那把刀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阿淮和剑修的中间 ,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座铁山,稳稳当当,威压万钧。   “大荒刀!”   有人认出了那把刀。   阿淮怔愣了一瞬。   这把刀几乎有她人那么高了,刀身厚重,刀刃锋利。通体雪白,它线条直来直去,颇有古朴的气质,它不像是一把刀,倒像是一件工艺品。如果不是它通体一阵寒煞之气,威压深重,她都不知道这是一把刀。   阿淮被这把刀护在身后,和这把刀离得最近,能看见刀身上的暗纹。   银白色的细线在刀身起伏,勾勒除了一副不规则的,洒脱不已的画像,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大荒刀怎么在这里?”   众人惊慌。   大荒刀是大荒山脉山主的佩刀,人尽皆知。   众人朝着周围看去,但周围任何动静都没有。   只是那大荒刀忽然拔地而起,直压前面的剑修。   剑修瞳孔放大,一路往后退,用剑抵挡。   但那把剑浑身颤抖,没一会儿竟然脱手了,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刀的面前,剑比人还害怕。   那人一直在不停地往后退,眼睛一直盯着冲过来的刀,眼中尽是震撼是惊慌。   但后退无用,大荒刀像是一直在逗弄他,现在把他吓唬够了,才忽然加快了速度,直取他首级。   阿淮看得心跳加快。   大荒刀,正在做这个剑修之前对她做的事。   最后是人头落地。   众人没人说话。   这也太凶了,杀人如切菜,血喷得满地都是。   阿淮没看到那一幕,大荒刀退到了她的身前,把她的视线挡住了,她只能看着刀。杀了人,大荒刀刀身却一点血也没沾上,依旧通体雪白。   大荒刀轻轻一侧,沉重的铮鸣声响起,仿佛带着十万大山的压力,逼视众人。   此刻从这不会说话的大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字——“滚”。   众人莫名领会到了那意思,也不敢停留,都迅速地滚了。   连苏姣说话都哆哆嗦嗦:“真,真他妈邪门了,这刀,怎么能这么吓人……”   “我先走了,站在这儿,我腿软。”   大荒刀不停地施放威压,刀身溢出寒气,本身又有厚重浓郁的煞气。   没一会儿,周围的人都撤完了。   阿淮也是心悸不已,神色复杂地看着这把刀。   这刀,帮了她。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身处的仙灵大陆,是一本书,书中提到过大荒刀,它是大荒山脉的山主石无荒的佩刀。   在书的最后,山主石无荒堕魔,这把刀也毁了。   石无荒?   ……石。   这不是巧合。   刀身忽然弹出了一道青色结界,裹住了阿淮。   阿淮也没有挣扎,任由着刀动作。   被结界裹住后,阿淮只能看见青色的结界,看不见周围,没一会儿,结界又撤去了。   露出了周围的样子。   她被瞬移了。   她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里是树屋,屋里还有她布置的床铺、猫窝、架子。   只不过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已经落了灰,脚下的树叶开始干枯,有一阵枯败的气息。   她的眼前依旧是那把通白的大荒刀。   一阵雪白的雾气包裹了大荒刀,没一会儿,大荒刀竟也成了一团雾气,落在了地上,重新凝结。   雾气成了一只猫,雪白的猫。   雪猫看着阿淮,眼中有些不满:“搞什么呢?我不看着你就和别人干上架了?”   它一跃,跳到了最高的那个架子上站着,尾巴轻轻横在身后。   阿淮还在发呆。   她刚刚在心里猜测过,大荒刀肯定和雪猫有关系,但是……大荒刀当着她的面变成了雪猫。   “哥?”她还是有些懵懵的,看着它叫了它一声。   雪猫看着阿淮的神情,只觉得她像是初见世面的一只小鸡崽一样,懵懵懂懂,颇觉有趣。   “我,石无荒。你看见了,”他半垂眼瞧着阿淮,声音随意懒散,轻沉,带着低笑,“大荒山脉山主,大荒刀。”   大荒山脉的山主,是一把刀。   阿淮还在懵,猫不是猫,猫是一把刀,但刀也不完全是刀,他是山主。   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石无荒催她:“说说吧,你今天搁那儿跟人打什么呢?好玩么?”   打架也不专心打,还分心,差点一只手就没了。   阿淮无意识地眨眨眼,回过神来,急忙大声解释:“不是我想打的。他们抢我东西。”   她手掌摊开,掌心浮出了一截青白色的化骨蛇的脊骨。   “我原本想给你弄这个的。可以让灵兽化成人形……”她顿了顿,小心地看着雪猫,声音也小了:“你应该,不需要吧。”   石无荒看着那截不大不小的脊骨,轻问:“给我的?”   阿淮忽然一下把那截脊骨重新握回手心,垂了眼,掩饰道:“我……我拿去刻一个骨杯,用来喝茶吧。”   “想看我人形?”石无荒接着问。   “没有。”阿淮紧紧捏着那截骨头,低着头道:“我只是想,能化形,也算是多了一门手艺。”   听了这话,石无荒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28章 礼物   “抬头。”   阿淮听见石无荒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 看向雪猫站着的架子上。   雪猫又变作了一团白色的雾,落到了阿淮面前。一会儿,这团雾从地上升腾着往上伸展, 凝成了一团。   渐渐凝实,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这个人——   好……高啊!   阿淮眼里的惊叹藏都藏不住, 她不矮, 但几乎要仰着头看他。   人形还完全没出来, 阿淮便目测到, 这人起码一米九,他站在她前面, 投下的影子能把阿淮完全笼住, 整个树屋因为他的存在都变得逼仄了, 这个人高大得仿佛和她不是同一种生物。   哦,他确实不是。他是一把刀,不是人。   白雾彻底凝实后, 人形完全显露出来, 阿淮先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不像雪猫的赤红,是一种纯粹的黑,黑得不讲道理。但眼中蕴含的凶煞之气半点没变, 那眼里的喜怒都是张扬的,很锐利。   但此刻那眼中含着恣意的笑, 冲淡了一些戾气。   这把刀长得非常好看, 鼻梁高挺, 骨骼线明晰,走向流畅,他皮肤是一种天然的麦色, 头发是纯黑色,高高地束在身后,那是一种来自荒野般的大气美。   让人想起荒山上的高大柏树。   阿淮感觉自己面前就是一把刀。   锋芒外露,半点不掩饰。   他身上披着一身白色布袍,袍上绘着银色暗纹,大袖大摆,看起来古朴大气。   白袍华丽尔雅,但他却不好好穿,衣肩微开,露出了大半截坚利的锁骨,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野气。   阿淮还是第一次见把白衣服穿得这么野的人。   石无荒抬手,揉了揉阿淮的脑袋:“看见了?”   石无荒的手也很大,几乎能盖住阿淮的整个脑袋。阿淮被他一只手揉得摇头晃脑的,她认真回答:“看见了。”   石无荒把手放下来:“看见了就行。就算你的化骨蛇已经用了。给我。”   他朝阿淮伸出了手。   阿淮看着自己面前那只大手:“?”   石无荒:“化骨蛇。”   阿淮把自己手心里的蛇骨递过去,稳稳地放在他的手掌上。   袖子微滑,半露出了手臂上的伤口。   石无荒的眼神停住,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受伤了?”   手臂有蛇咬出来的两个小口,还有大面积的擦伤。她的肌肤本就没血色,现在过分苍白,更显得伤口严重。   阿淮是魂体,受伤不会流血,闻不到血腥味。受伤了魂体可以自我修复。   但眼下她的伤还在,说明着实累着了,都没多余的精力去修复。   阿淮拉了拉袖子,遮住伤口:“没什么的,一会儿就自愈了。”   石无荒见她的动作,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直接伸手把阿淮的手拉了过来,隔着袖子,用手掌覆住她受伤的地方,一阵白雾缭绕,穿过袖子钻进了阿淮的手臂。   有一点点烫,但也没有特别烫。   阿淮缩了缩手,但石无荒把她握得紧紧的,让她动弹不得:“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阿淮便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没一会儿,原本有些隐隐疼痛,不大舒服的手臂竟然慢慢就好了。   石无荒把她的手臂放开,问:“还有其他伤?”   阿淮收回自己的手,摇摇头:“没了。”   石无荒点头,他看向了自己掌心里的青白色 ,合住手掌,拿走了蛇骨:“你的礼我收了,多谢。”   阿淮捧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揉了揉,轻声回道:“……不客气。”   这声道谢让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其实她的化蛇骨对石无荒来说,根本没什么用。石无荒还帮了她,这声谢本不应担的。   她就低着头,石无荒没发现她在不好意思,只是当她不习惯。   他又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来这岛上办事,不方便人身活动。还得当一只猫。”   “嗯。”   “不能告诉别人,我的身份。”   阿淮又点了点头。   然后忽地皱了皱眉,看向石无荒:“可是今天好多人看见大荒刀现身。”   石无荒不怎么在意:“没人知道大荒刀是我。”   世人都只知道,那是大荒山脉山主的佩刀。看到大荒刀,也只能猜到他在现场。但现场有很多人,别人只会猜他伪装成了其中某个人,或者藏在了什么地方。   那只在恶人岛上随处乱窜的雪猫,并不会和大荒山山主联系在一起。   阿淮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好的,我会保密。”   石无荒:“现在回去吧。我给你带了一点小东西回来,搁屋里。”   阿淮眼神亮了亮:“好。”   顺手而已,也那么开心。   石无荒摩挲着手中细腻的蛇骨,他其实觉得自己那个顺手带出来的小红珠,还真比不上阿淮送的这截特意送他的化骨蛇蛇骨。   有些拿不出手。   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也不急,等以后回了大荒山脉,多的是可以送的东西。   ·   阿淮回了自己屋子,在床头的桌上发现了那枚亮晶晶的水红色珠子。   这个她也在书上看见过,红月贝的珍珠,沐浴月亮精华长大。像这个那么大的珠子,不长个上百年,成色和尺寸都没那么好。   关键是它可以用来安眠。   阿淮一直睡得不大好。   有雪猫在的时候会好一些,但没有雪猫的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这个珠子对她来说很有用。   石无荒正站在旁边的窗台上,往屋里看:“安眠的。放在屋里就能用。”   他也知道阿淮睡得不大好。他在的时候可以给她施安眠术,但他不在就没办法了,安眠术虽然可以施放,但在这恶人岛上睡得太沉了不安全。   这珠子就不一样了,只是一个安抚入睡的效果,不像安眠术是强制的。   阿淮捧起珠子看,点头:“我知道的。”   红月珠清凉滑润,有一种让人静心的气息。   她又抬头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多谢。”   “不客气。”   阿淮捧着红月珠上上下下的看,一会儿对着灯光,一会儿对着窗外的月亮,又看又摸,新鲜极了,眼里的开心藏也不藏。   石无荒意外:“就这么高兴。”   阿淮毫不犹豫点头。   她很少收到别人送她的东西。原来有人记挂着给送礼物,是这样的感觉。   舍不得放掉的感觉。   阿淮没把红月珠放在床头,她把它敛进了手掌心。   窗外月当空,今晚有大荒山吓唬人,注定不会有人来找阿淮做饭,她便抱着红月珠,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下了。   石无荒趴在高高的窗台上,低头看着她。   他想起了之前赶到海边时,晚一步,小姑娘手就要没了。   也是心软,自己打个架,还要去救别人家的孩子。事后也什么都没说,好像本该如此,不算意外。   这样的人在恶人岛只会被欺负,要把她带回大荒山脉,兴许能过得好很多。   ·   晨光微熹,阿淮的门被敲响了。   兴许是红月珠的缘故,阿淮晚上睡得宁静,没有做噩梦,也没有骤然醒来。   敲门的人还很小心温柔,敲两下,停住,敲两下,又停住。   阿淮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斜上方窗台,窗户上趴着那只雪猫,它还在睡。   窗户外面是树荫,太阳的微光被树枝缠住,风很轻,来回抚得树叶轻晃,沙沙细响。空气里是露水和树叶的味道,清新甘甜。   她揉了揉额头。   外面的敲门声又轻轻扣了两下,木门摇了摇,还有人声音弱弱地响起:“姐姐,你在吗?”   是孩子的声音。   “谁。”阿淮问。   外面的人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地回答:“我是小虎,姐姐,我是来感谢你的。”   阿淮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那一出。   她为一个小孩破了阵,捡了一条命。   阿淮坐起身来,靠着床柱,抬手把散落的头发束了起来,启声回道:“不必,你回去。”   那小孩没说话了,半晌,才有磕磕巴巴地道:“姐姐,你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你的。”   “顺手而已,不必在意。”   那小孩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姐姐,我……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吗?”   阿淮看向门,门底的缝隙下有影子,小孩正在门外端端正正地站着。   她眉头微松,束好了发,整理了一下装束,朝着门外走去。   她拨开木栓,推开了木板门。   “什么事?”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她。   就是昨天那小孩子,看着横竖不过五六岁。   他也正抬头看着阿淮,大眼睛眨巴着,认真看着阿淮,说话依旧有些磕磕巴巴:“姐姐,我给你送礼物,谢谢你。”   他把双手捧着的东西往阿淮身前举了举:“你在昨天救了我。”   阿淮看向他双手捧起的东西,那是一只“兔子”,一只绿色的,用树叶拼成的兔子,巴掌大小,眼睛是某种果子的红核。   屋子里,窗户上睡着的猫儿睁开了眼睛,朝着门外看去。   阿淮站在门口,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着,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看着那“兔子”,没有伸手接,眼里有些微讶。   她仿佛从没想到过,做了好事是有回报的。   她就这样冰着脸,也不怎么笑,那小孩便有些忐忑。   “漂亮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吗?我还会编老虎。不然,我重新给你编……”   阿淮一把将他手中的树叶兔子拿了起来。   “这个,挺好的。”   小虎见阿淮收了礼物,嘿嘿直笑:“姐姐喜欢的话,我家里还有好多。”   小孩送了兔子也没走,还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睛发亮。   阿淮显然不太习惯处理这种场面,她退了半步,让开了房门,问小虎道:“你进来坐坐?”   小虎摇摇头,指着身后好一段距离:“我爹爹还在那里等我。”   阿淮看了过去,那是一片树林,方耘站在最近的一棵树下。   此刻他看向阿淮,神色有些尴尬,勉强朝着阿淮笑了笑。 第29章 陈山主   阿淮收回了视线, 垂眸看向小虎:“那你快回去吧。”   小虎盯着阿淮,目不转睛眼中带笑,朗声问阿淮:“漂亮姐姐, 我娘亲可以来找你吗?她也想亲自来感谢你。”   阿淮摇头:“不用了。”   她看着手上的树叶兔子:“已经感谢过了。”   小虎还要说什么,阿淮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神色有些硬, 开口就是不近人情的样子:“而且, 我没有想救你。只是顺手。”   “所以, 不用放在心上。”   石无荒看着阿淮,见她再三推拒的样子, 就想起了她对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给了她什么好处, 她就一定想着还。   得了一点便宜,就浑身不舒服。   她长这么大,难不成一直都这样?   小虎是吃惊的样子, 看着阿淮的样子有些不可置信。   “你明明就是救了我, 不管是不是顺手, 都是救命之恩。”   阿淮似乎没想到小虎会这么说,顿了一下,问:“你还有事吗?”   下逐客令了。   那边的方耘见阿淮这样说, 疾步过来,站到小虎身后, 朝着阿淮勉强笑笑:“九圣女。之前跟你说那些话, 是我不对。我今天来是谢谢你, 我这里有一些丹药,可以……”   阿淮抬眼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当着他的面,还没等他说完话就关上了门。   方耘:“……”   他苦笑着看着门,自己之前说话确实不厚道,如今吃闭门羹也是应该的。   阿淮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冷冷清清,像是警告:“别来了。”   窗台上的石无荒站着,看着阿淮关上门不算,还上了栓,就像要迫不及待地甩掉什么麻烦一样。   “他跟你说什么话了?”石无荒问。听那老头的意思,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我去收拾他。”   “没。”阿淮立即回答,眼里有些紧张,说话语气有些急:“没什么的,就是一些不太服气的话。”   雪猫眯了眯眼。   阿淮看着他,眼中很快重复了冷静,强调:“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帮我。”   有点不太对劲啊。石无荒注视阿淮,眼神探究。   门外响起脚步声,方耘和小虎走了。   那点响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石无荒:“他有丹药你都不要?”   “太麻烦。”阿淮回头往门的位置看了一眼,啮了啮唇,低下头,有些难为情的感觉:“我这样,是不是挺不讨喜的。”   是不讨喜。   石无荒道:“没。挺好的。”   阿淮抬眼看他,眼里全是不相信。   石无荒加了一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干脆。”   阿淮被那句“喜欢”惊着了,眼里终于有了些高兴的神采,她道:“你想吃东西吗?我给你做早餐,石斑鱼还有存货。”   阿淮花了半个小时做了个石斑鱼汤。   石斑鱼基本都是雪猫之前给她捕来的,有很多。他一般不做给别人吃,都在乾坤袋里面存着。有了乾坤袋里面的冰盒子,鱼可以保鲜。冰盒子是她之前还有水灵根的时候弄出来的,现在没有灵力了,不能再做保鲜,但乾坤袋里的冰盒子不少,还能用。   锅在屋子外面,她在屋外处理好了,才端着汤走回屋。   才走进屋,就闻到一阵酒香。   抬眼一看,石无荒成了人形,坐在桌边,他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姿势颇为不羁,手里握着一只小酒坛,指节分明,指骨突出。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她脚步微顿,接着撤了一只手,反手挥袖关上了门,上前把鱼汤放在了石无荒面前。   她在桌子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看着石无荒的小酒坛子。   酒味很重,有一股独特的高粱和玉米酿造出来的香,还有些涩,香味醇厚,像是一坛陈年烈酒。石无荒喝了一大口,把酒坛放下,抬眼就见阿淮的眼神,正看着他的酒壶。   他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左手握着酒壶,落到阿淮面前,低笑:“来一口?”   阿淮看着自己面前的大手握着的酒坛,伸手去接。   “逗你玩呢。”见阿淮真伸手,石无荒敛了笑,把酒坛拎回来,另一只手从桌上的木篓子里拿出一个青果,抛给阿淮:“你吃这个。”   阿淮接过了他抛来的青果,眼睛却还时不时打量那酒坛。   石无荒看向阿淮,带了些酒气:“你还小,别想了。”   阿淮捧着果子,低头咬了一口,腮帮一鼓一鼓的。   石无荒看得笑出了声。   挺可爱。   石无荒把酒坛放桌上,拿起碗加了一整碗的鱼肉。   石斑鱼的鱼肉一如既往地细腻入口,他吃完了一块肉,抬眼看阿淮:“我这两天闲,带你出去玩玩。山上有个小瀑布,去不去?”   “去。”   石无荒做事利落,吃了这顿饭就带着阿淮去玩了。   小瀑布在悬崖之下,那里有一条山涧,崖壁上就挂着一道小瀑布。   这里看着险,连树都不往这里长,看起来光秃秃的,瀑布小,也并不怎么壮观。   阿淮不知道这里怎么就好玩了。直到石无荒用阵法带着她朝着那道瀑布撞去。   瀑布虽然小,但是水流却湍急,靠得越近,越能听见瀑布水流砸到地上的噗通声,连续不断,震得脑子嗡嗡响,眼看着要撞上瀑布了,水流的飞出来的小水滴都打到脸上了,阿淮也一动不敢动,闭上眼睛。   “别怕。”身边传来了石无荒的声音,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   阿淮在这声笑下,慢慢放松,睁开了眼睛。   飒地一声,石无荒带着阿淮飞快地穿过瀑布,落到了后面的空白地带。   瀑布后面有一个山洞。   现在他们就站在山洞口。背后是瀑布,身前是另一番天地。   ……这不就是水帘洞吗?   阿淮睁着眼打量着。   藏在瀑布后的山洞有些大,别有洞天,山石嶙峋,里面还有一片矮矮的小树林,地上两旁生长着小野花,黄色的,蓝色的,星星点点铺在脚边,不起眼,但注意到了又很可爱。   它们散发着属于花香味的甘甜。   石无荒朝着洞里面走去:“这里没人,嫌山上住烦了,你可以来这儿躲闲。”   瀑布的声音很大,他特意拔高了声量。   阿淮四处看着。   瀑布落下的势头特别磅礴,能掩盖住外面的一切声音,让这方小天地成为了另一个世界。   她跟着石无荒的脚步往里走。走到里面,瀑布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没那么响了,更显得此处宁静。   石无荒找了块大石头倚着,石头旁边是一棵树。树枝晃了晃,落了两片小树叶到他的肩膀上。   又一片树叶往下掉,阿淮伸手接住,看着手心嫩生生的绿叶,欣然道:“我喜欢这里。”   石无荒半阖上眸,仰着脖子,开口问她:“喜欢什么?”   阿淮道:“清净。还有气味,很香。”   “我大荒山脉有山八千座,其中有一座山叫宁山。山势陡峭,常年清净,山上百花不凋。等出去了,你可以去宁山当个小山主。”   “我吗?”阿淮有些不可置信。   石无荒睁眼看她,看了眼她的脸,肯定道:“你合适。”   宁山极美,美得浓烈又冷清,他没见过比阿淮更合适的人,阿淮的长相极为浓艳,却自带一种疏离感。和宁山绝配。   阿淮听见石无荒肯定,半晌没说话。   出去吗?   她忽然又想起了这是一本书,书上面是有记载大荒山脉的。在结局,随着大荒山主石无荒的堕魔,大荒刀被毁,大荒山脉八千山凋敝,成为空山。   从此再无大荒山脉。   阿淮想着,心跳漏了一拍。   堕魔?石无荒?   她不相信。   虽然石无荒有时候显得脾气不好,但他始终是个正派人。怎么可能堕魔?   这本书也不一定对,上面还记载她是死于镇压魔兽,根本没提她能复活这回事儿。也没提白夕还活着的事儿。   可见这本书有些时候对,但有些时候可能是在胡说八道。   “你觉得……”石无荒正想问她有没有那个意思,额前忽然闪过一道符光,传音符,大荒山脉又联系他了。   阿淮一眼就看出了那道符的作用,她后退一步正打算离开,那边石无荒已经连通了符。   “什么事?”石无荒正了下调子,显得正经几分。   那道符闪了一下,前面出现了一个画轴,画面打开,上面显示了一个人形。   陈赤武开口就喊:“山主啊,隔壁上剑派递了帖子,要你去出席万剑大会。”   “不去。”石无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陈赤武:“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您肯定是去不了,但是上剑派说派了他们的青玉剑青玉仙尊来接您啊,听说那青玉仙尊貌美无比,是别的庸脂俗粉都比不上的,您不试试?”   “少废话。”石无荒吊儿郎当倚着大石块,拒绝道:“没时间。”   “那您忙什……九圣女?”陈赤武环视周围,才发现这里有另外一个人,他大惊,看着阿淮:“你不是死了吗?”   阿淮还没回答,石无荒眉头一皱:“怎么说话呢?谁死了?”   陈赤武依旧看着阿淮,嘴里不自觉喃喃道:“是比青玉仙尊还好看,这么好看的妞,难怪您不回来,是我也……”   石无荒脸黑了:“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人话就把嘴闭上。”   “别让老子收拾你。”   阿淮认识这个人,他是大荒山脉的。   平时各大门派有事基本看不见石无荒,都是这个人代为出席,于是他算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了。   阿淮看着画轴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陈山主,久仰。”   陈赤武摆摆手,忙道:“圣女好圣女久仰,多有冒犯,海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5 13:18:42~2021-06-26 23: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姻缘树、阿嘎阿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ilaaa 20瓶;笨笨跳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带你走   石无荒还皱着眉:“你先前说她死了是怎么回事?”   阿淮的事情他之前并没有过多打听, 先前是没兴趣,后来是觉得那始终是阿淮的伤心事,他见过她初成鬼修的样子, 一定是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就没问。   只听别人叫她九圣女。但这些年他一直忙, 外面的事情没多打听。也不知道九圣女的事儿, 只大概听过她天赋卓绝。   陈赤武看了看自家山主的脸色, 那是真不知情, 又看了看阿淮瞬间变了的神色,心里有些打鼓。   九圣女身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修真界大多知情, 也就他家山主忙着照顾八千大山, 没注意。   他斟酌着开口:“先前是说九圣女镇压溺水湖魔兽,以身殉道,居功至伟……后来是说她在镇压当场被人暗算, 所以才灵力失控, 以身为祭。暗算者白夕, 当初十大门派审判白夕,大荒山脉是我出面的。”   石无荒眉头皱得更深了,眉间隐怒:“暗算?”   陈赤武继续道:“是。因为没有确切证据, 无尤宗又出面阻挠调查,一会儿说白夕是下任圣女对无尤宗很重要, 不能接受调查, 否则动摇门派人心, 一会儿又说白夕和九圣女情同姐妹……总之审判就拖了两年多。最后是上剑派掌门那边坚持,这案子才定案。”   九圣女跟旁人并无私交,唯一的靠山就是无尤宗, 无尤宗都不想为她讨公道,按说这件事儿得变成无头案。但没想到上剑派会出面。如果不是上剑派掌门一心追究,白夕怕是还在无尤宗做十圣女。   阿淮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明白地说起自己的身后事。   不过,上剑派掌门?他和她没什么交情。其实她之前只知道修炼,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熟人。   倒是上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谷小鱼和她有过一些交际。   这本书的名字叫《无心剑》,谷小鱼是这本书的女主,无心剑的剑灵。这本书记录了她和上剑派掌门的师徒恋,是虐恋情深那一挂的。   最开始谷小鱼瞒着自己剑灵的身份,懵懂入世,因为无穷潜力和赤诚心性,挤掉别人成为上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因为掌门的特殊关照,加上她本身也没什么实力,性格又软弱,门派弟子对她颇为不喜,觉得她配不上成为掌门的关门弟子。于是她开始经历门派霸凌。   有一次万剑大会,众门派齐聚比试斗法,比试十日,同吃同住。   一天深夜,被阿淮撞见了霸凌现场。   上剑派弟子聚众欺负谷小鱼,大半夜的把身上只穿着中衣的人从屋里硬拉出来,丢进了后山寒潭里,笑嘻嘻地说让她练练功,言语间十分不好听,直把人逼哭。   被当时到后山修炼的九圣女阿淮撞见了,阿淮顺手给谷小鱼从寒潭拎出来,丢给她一件衣服敝体,并且按照上剑派和万剑大会的规矩毫不容情地惩处了那几个弟子。   最后还把这件事捅给了上剑派掌门。   门派霸凌消失,后来谷小鱼就缠上阿淮了。   送糖送水,比对她那师父还殷勤几分。   阿淮嫌烦,没几天就把人赶走了。   现下听了陈赤武的话,阿淮垂眸细想,上剑派掌门愿意出面,除了这件事本身不公道外,八成还有谷小鱼发挥了作用。   她当初只是顺手,没想到谷小鱼能记那么久。   “无尤宗疯了?”石无荒声音更沉。   陈赤武应和了一声,也有些义愤填膺:“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这么想。关键是……那个白夕吧,要是个元婴都不奇怪,她还只是个筑基,也没什么大用啊。无尤宗护得死紧,去调查的人连无尤宗的大门都进不去。”   阿淮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低低地道:“没什么奇怪的。白夕父母为宗门牺牲……宗门重情,她从小就是宗主的掌上明珠。”活得像个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会受半点委屈。   “没什么奇怪的?重情?”石无荒重复了一遍阿淮的话,眼中冷厉,嗤了一声:“你现在是代她受过。那白夕是不是没死?”   他看向阿淮,轻声问道:“怎么不早点说?”   阿淮没说话,低着头。   只是袖中的手早已经攥得死紧,紧到指节都泛白。   石无荒啧了一声:“不能哭啊。收拾收拾,老子带你出去报仇,把那个叫白夕的废物丢进来,重新死一遍。”   阿淮整个身体僵了一下,顿了半晌,随即抬眼看向石无荒,黑色的眸子雾蒙蒙的,透着迷惘,仿佛没听清。   石无荒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揉了一把:“现在就走。”   阿淮凝住了眉,声音有些沙:“现在?”   “你要是早说,老子早带你出去了。”   之前他也有带她出去的计划,但那时只想着解决完恶人岛的事,再一起带她出去。   可现在不想等了,小姑娘什么都没做错,就算一天哪怕一个时辰也不该呆在这儿。   陈赤武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山主,这……”这不合适,这不妥。孰湖还没抓到,不宜节外生枝。   石无荒转头瞥了他一眼。   陈赤武把话咽了下去。   山主发话,他没有资格反驳。他们都是山主养着的,没有山主就没有他们,就算山主要带着大荒山脉一起赴死,那他们也只有跟随的份儿。   阿淮袖中的手放松了。   在听到石无荒说“现在就走”那一瞬间,阿淮忍不住的心热。在听完陈赤武说完她身死的那些事儿之后所产生的焦躁、愤恨、居高不下的怒火,全都在一瞬间归复平静。   就像是一只被超度的厉鬼冤魂。   石无荒说带她走,她想答应,那个“好”字到了嘴里,即将脱口而出。   她张了张嘴,眉尖蹙起,心头一跳,她又把话头压了下去。   “不行。”她听见自己说。   “嗯?”石无荒没料到,意外地怔住:“不行?怎么不行?”   因为现在的她计划对无尤宗和白夕要做的事,是世人不能容忍的。   她要很高的修为。至少在出岛时,需要到元婴。   她没有鬼修的功法,只能这样靠着天性修炼,鬼修的天性是掠夺,她现在吸取了岛上亡魂的阴元,修为已经到了金丹中期。姜冰,大锤子都是金丹巅峰……随便是谁,等她吸收他们的阴元,就能到金丹巅峰,运气好就是元婴。   她印象中的鬼修可以驱使厉鬼鬼魂进行战斗,但需要专门的功法,只靠天性就不行了。   所以她还是要靠吸收阴元。   姜冰和大锤子,随便是谁都可以。   “为什么不行?”石无荒又问了一遍。   阿淮磕磕巴巴,不敢看人,哑着声:“因为,因为我觉得我现在……修炼不稳,很容易被识破。不敢走。我需要一点时间。”   “我看你挺稳的。而且我护着你,你怕什么。谁还敢上大荒山脉来打你不成?”   石无荒语气乖张,一番话说得气焰极其嚣张。但阿淮知道,他没说大话,往常各门派提起大荒山脉都是敬畏有加,他们山脉有奇奇怪怪的人,其中一座山还有魔修,也没人提起去找麻烦。   阿淮掌心捏紧袖子:“不想太麻烦你,我只要一点点时间。”   她咬了咬牙:“十天。”   十天,不长。   石无荒见她确实为难,还纠结了这么老半天,便顺着她点头:“十天。那你好好修炼,稳定下来我就带你出去。不要怕。我说了,你算是我大荒山脉的人。不用怕。”   ·   两天过去,闲着的石无荒又忙了起来,整天整天地不着家。   他从瀑布山洞回来后,就不让阿淮给别人做饭了,觉得她太委屈。在屋子周围布上了好几层阵法,没人能踏进来。   阿淮闲了下来,装模作样的修炼。   阿淮闲着,挑了一个雪猫刚刚出门不在家的时候,独自一人找到了姜冰。   姜冰见了她,很奇怪。   “你屋子周围那么多阵法,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来了。”   阿淮进了姜冰的屋子,关上了门,站在门口看姜冰。   姜冰正坐在木椅子上擦剑,抬着眼看她。   她没搭姜冰的话,正经直入主题:“你知不知道这岛上有个灵泉洞,灵力充沛适合修炼。” 第31章 分享   姜冰拭剑的动作蓦地停住了。   “灵泉?”他的一双眼睛忽如隼般盯着阿淮, 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有几分阴森可怖。   阿淮点头,声色平静:“以你的修为, 在灵泉里修炼最多不过半年就能突破金丹,到元婴。”   元婴就能出岛。   姜冰拭剑的锦布一直没动, 剑身上的水全顺着剑锋流下来, 落到地上。   他盯着阿淮, 仿佛在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淮轻声道:“我可以带你去。”   半晌, 姜冰在阿淮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人仿佛不是来跟他说灵泉的事, 而是在说今天发现了一头狮子猪, 不, 甚至没有发现狮子猪的那份惊喜感。   他只能继续问:“在哪?”   阿淮毫不隐瞒:“山脚下,西南角有一个山洞。洞中另有封印。”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   证明。苏姣那一身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巅峰的功力就是证明。   正想说出来,又停了。   阿淮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放出了神识, 笼罩了姜冰。   一触即撤, 但姜冰脸色瞬间就变了。这样的神识强度,至少是金丹。她上岛时明明是筑基。   阿淮:“半月前山里那道雷,是我在渡劫。你们应该都听见了。”   “只有一道雷。”姜冰道。那雷他们确实注意到了, 甚至去现场勘查过。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只能不了了之。这岛上有八十来个人, 他们不能确定到底和谁有关。   阿淮却不解释了:“那山洞就在山脚下, 一刻钟的脚程。”   姜冰站起身, 将擦剑的锦布丢到桌上,反手把剑插到身后的剑鞘中。   “带我去。”   夜色朦胧,层云蔽月, 山风一阵阵的,刮得树丛摇摆,黑影舞动,树枝间相撞发出沙沙声,颇为森冷。   阿淮带着姜冰下了山。   “苏姣,你说阿淮妹子约咱们下来干什么?吃烧烤?”   沙滩边,远远传来大锤子的声音。   跟在阿淮身后的姜冰顿住脚步,隐在山脚树林的黑影中,只要再迈一步便出了树林。   “你叫了吴晓东?”   阿淮承认了:“对。”   她走着,又忽然开口,语气正经:“好东西要大家分享。”   姜冰:“……就像分享你的那十餐饭?”   阿淮脚步微顿,回头看姜冰:“你不想分享,我不逼你。”   她说完继续朝外走。   姜冰拔剑。   管她做什么东西,把她打服了逼着她交出灵洞方位,也行。   阿淮脚步顿住,没回头:“我知道你很强。但我、吴晓东、苏姣都是金丹。一打三,你只怕会吃亏。”   姜冰滞了一下,随即继续动作,朝着旁边的草丛猛地挥了一下剑,一片叶子脱离树枝,朝着阿淮疾速射了过去。   姜冰挥了一下便把剑插回了剑鞘之中。   阿淮微侧。   那片细叶从她耳侧飞了过去,割掉了她的一缕发。   躲过了叶子,阿淮继续往前走,甚至没回头看姜冰一眼。无能狂怒罢了。   姜冰站在原地看着阿淮的背影,眼中冰凉,阴鸷狠毒,他看了会儿没多大会儿,还是迈步跟着出去。   被削落在地的墨发悄然化成了黑雾散开。   沙滩上不止是大锤子和苏姣,还有好几个跟在大锤子后面来的其他人。   从浅淡的月光中能看到,他们站在沙滩边的石头旁,或靠或倚,凑成一团,笑骂着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人是阿淮约来的。其实她只约了大锤子。但无所谓,人越多越好。   “九圣女来了。”   见阿淮走过来,众人都朝着她看过来,纷纷打招呼。   大锤子朝着她嘿嘿笑,很淳朴的样子:“九圣女,你叫我们来这是吃……姜冰也来了啊?”   看到后面树丛中走过来的姜冰,大锤子脸上的笑滞住,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对着阿淮:“看来是有什么顶级美食啊?连姜冰都惊动了。”   阿淮走到他们面前站定,看向大锤子,轻轻点了下头:“嗯。顶级的好东西。”   刚才月光暗淡,并没有看得很清楚,阿淮走近看,才发现了其中一个人,眸子缩了缩。   一个女人,搂着一个小男孩,是小虎。   那女人朝着阿淮友好地笑笑:“九圣女。”   小虎也笑笑,朝着阿淮挥了挥手,朗声喊:“漂亮姐姐。”   “……”那笑容太过干净。想起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阿淮心口窒了窒。   半晌,阿淮垂眸看着小虎,朝着他道:“大半夜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她看向那个女人:“带他回去,现在。”   大锤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皱眉:“阿淮妹子,你叫我们下来是?”   说着,他朝苏姣使了个疑惑的眼色。   苏姣也迷糊:“不是来吃东西的?”   阿淮袖子下面的手重新捏紧,话到嘴边好几次,才沉住气,缓缓道:“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说。”   “什么好消息?”   阿淮转身,看向天边暗沉的大海。   “好消息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有一个灵洞。那是一处宝地,灵气充沛,可以修炼。我在里面从筑基提升到了金丹,所以,忍不住要来给大家,分享。”   仿佛心里并不平静,她语气虽然没怎么变调,但一段话却分了好几段才说完。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如果她能升到金丹,那升到元婴不是指日可待?那就可以出岛了。   阿淮看着海边一片灰茫茫的天线,一动不动:“想去的跟我……”   “你他娘的疯了?”苏姣一声喝止,看着阿淮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走上来,一下拉住阿淮的手,扯着她看着自己,眼中有些歇斯底里:“你在想什么?”   阿淮手紧了紧,把自己的手从苏姣手中拉出来,甩开了她。暴露了灵泉的位置,稍有不慎阿淮这个掌握第一手信息的人大概率会被扯入争斗旋涡。   如果可以,阿淮也想用更稳妥点的方式,她也一直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她没时间了。   说好的十天,已经过去了五天,只剩五天。   苏姣全是探究和不解,压抑着怒气:“你到底,到底!在想什么?”   阿淮避开她,转身朝着前面走了两步:“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不对吗。”   苏姣骂:“我去你妈的。”   她也不敢说太多,怕暴露自己也知道这个灵泉洞的事。   阿淮没理她,只是往前走,清冷地道了一句:“想要分享的,跟我来。”   她没多解释,直接朝着山洞的方向去了。   身后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也陆陆续续地跟着阿淮走了,一个也没落下。   阿淮走进树丛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小虎和他娘。   她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往前走。   路并不远,没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那山洞前。   山洞前长着许多杂草,那么多人站在一起,显得挤。   大锤子看着黑森森的洞口,探了探头:“就是这儿?”   姜冰拔出剑来,一剑挥去,周围的杂草和杂树都被一剑砍去,露出大片的空地,显得宽阔。   “就是这儿。”   阿淮话音一落,姜冰又是一剑,把那山洞削去一大半,乱石飞落,尘土飞扬,等灰尘落下后,不长的山洞直接露出了底。   另一个火灵根修士直接在洞底点了把火,在暗夜中照亮了洞底。洞底彻底暴露人前,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有。   点火的修士不爽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灵洞?”   “有封印。”阿淮摊开手,手中立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这里面有两粒丹药,吃了可以自由出入灵洞。丹药是我在灵洞封印上偶然发现的灵草炼制的。你们也看见了,现在封印上的灵草已经用光了,这是最后两粒丹药。”   苏姣看着那瓷片,眼神晦暗。   这是昨天阿淮跟她进了灵洞,从白水豹身上取的血,她为了护着白水豹,谎称是灵草。苏姣没有拆穿她,毕竟,万一被别人知道她也进过灵洞,也变成怀璧之罪了。   那个人一愣:“只有两粒!那你还叫我们那么多人来!”   阿淮看他:“我,只叫了吴晓东和姜冰。”   “……”   阿淮垂眼看向小瓷瓶,伸手把小瓷瓶的瓶盖拔开,从里面往手心里倒出了两粒圆滚滚的暗红色丹药。   她朝着两人伸出手去,把药递过去:“试试吗?”   吴晓东和姜冰都盯着那两颗暗红丹药,谁也没动。   丹药是入口的东西,很容易害人。他们一个是剑修,一个是走杀生道的武修,对丹药之道并不了解。方耘是岛上唯一的医修,但他说的话他们也并不相信。   他们只相信自己。   对于两人的反应,阿淮一点都不意外。   “想来,是要我先证明这个灵丹是真的了。”   她拈起其中一枚丹药,转身看向了山洞:“看好了。”   她指尖灌注了一些力,猛地把那枚丹药掷向了洞底。带着阿淮的一缕神识力,丹药的速度极快,瞬间就覆上了洞底那道隐藏起来的封印。   含着白水豹鲜血的丹药在贴上封印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道血色灵光,让封印显形,洞门大开,露出了里面的灵洞。   一汪灵泉,因为灵力浓郁,那汪泉水微微发光,呈现深沉的碧色。满石壁被灵气滋润得茂盛的灵草,空气中漂浮的微微发光的灵息,还有那一瞬间逸出的一丝精纯灵力。   “卧槽。”有人在看清了灵洞后,惊呼了一声,眼睛都瞪圆了,随即朝着洞门大开的灵洞冲了过去。   但他动作不够快,因为那枚丹药而打开的洞门瞬间关上了。   阿淮向着众人展示了一下她手掌中剩下的那枚丹药。   众人眼神变得极其贪婪热切,就像盯着血肉的饿狼,随时都能冲上去。   阿淮道:“只剩一枚了。”   她把那枚丹药放回了小瓷瓶,看了看周围的东西,往山洞走了两步,把众恶人盯着不放的小瓷瓶放到了洞前散落着的大石块上。   她的手离开了那个小瓷瓶:“你们自己商量谁吃,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离那小瓷瓶远了几步。   她的动向已经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她留下的那枚丹药。   那个之前想冲上去的恶人第一个冲着那瓷瓶就上了。   但姜冰立马拔了剑,一剑将他挥倒在地,那人即刻断了气。   大锤子看向姜冰,神色阴冷,握紧了手中的大锤。   一顿饭不值得拼命,但是出去的机会值得。   周围重新陷入冷静,诡异的冷静。   阿淮打算走。   她走之前,看向了抱着小虎的女人,说道:“你跟我一起走。”   那女人却摇头:“我想留下来。”   阿淮皱眉,冷静地指出:“你只是个金丹初期,你打不过姜冰,也打不过大锤子。”   女人有些苦涩道:“那我也一定要试试。”   她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小男孩,露出了一抹苦笑:“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想把小虎送出岛去。万一侥幸,我能赢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鬼修·淮:跟大家分享点好东西。   硬核分享。 第32章 泄露   “只求九圣女能帮我把小虎这孩子带上山, 送到他爹手上。”女子用力抱了抱着自己的孩子,才松开手,把他往阿淮面前推了一步:“方耘就在小村。”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在大村, 恶人岛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但上了岛后也是分了几拨人, 愿意安生过日子的都在大村, 方耘是被姜冰抢到小村去的, 因为是医修。   女人道:“如果可以, 九圣女能不能帮我告诉方耘一声,让他不要下山, 等我回去。”   小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有些忐忑地握住母亲的手:“娘亲, 我们不是下来帮漂亮姐姐做烤肉的吗。”   阿淮心里忽然一紧。   她眉尖轻蹙,一双冷眸看着女子,依旧不松口:“我不给你带孩子, 也不见方耘。你自己带上去。”   女人摸着孩子的脑袋:“我怕来不及。”   她抬眼朝这那边的小瓷瓶看去, 姜冰和大锤子已经在对峙了, 两人给小瓷瓶分别套了一个小法诀护着,谁也拿不走。   她的眼神也变成势在必得的狠戾:“只有那么一枚丹药,容不得丝毫闪失。”   “不能让九圣女走!”   有人忽然喊道:“她身上肯定有别的丹药!我们把她拿下, 不就什么都有了!不能打!”   气氛开始变得更加诡异,时不时有人朝着阿淮看过来。   阿淮看着众人, 只有一句话:“我说过了, 我身上没有。”   这么简单的一句辩白不会有人信, 但他们眼里的局势其实很简单。   现在有两个方案。   一个,是不确定身上是否真有丹药的,不太好得罪的阿淮。   另一个, 是确定能打开封印的,实实在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丹药。   恶人岛上的人都是独狼,不会有团结协作的说法。所以其实没有把阿淮“一起拿下”的说法,只有“我拿下”,或者“别人拿下”。和抢丹药没什么区别。   风险反而更大。   没人真上来和阿淮斗,全都盯着那瓶不会动的小瓷瓶,包括之前叫嚣着拿下阿淮的那个人。   大家都不想冒险。   阿淮举步要走。   “九圣女,拜托你……帮我把小虎带上去。”小虎娘还在看着阿淮,声调恳求。   阿淮摇头:“你自己……”   “我来帮你带小虎。”苏姣走出来,把小虎从小虎娘的怀里拉了出来,有些愤懑地看着阿淮,声音压得低低的骂道:“我看你是疯了。”   她说着便拉着小虎往外走,头也不回。   苏姣力气太大,拉得小虎踉踉跄跄,小虎不断地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亲……”   小虎娘眼里都是泪,却朝着小虎笑了笑:“到山上等娘。”   阿淮眸子躲了一下,一下子转过头去,不再看,只是大步迈出了这里。   苏姣和阿淮前后回到了小村。   阿淮回到了自己屋前,伸手推门就要进屋。   苏姣在背后叫住了她,声音发沉:“阿淮你到底在做什么?死那么多人,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要那丹药在,这岛上的争斗就不会休止。除非毁掉那药,但这岛上没一个不想出去的,他们绝对会把那药护得好好的。   阿淮停在了门前,背对着苏姣,低了眸:“……”   苏姣有些咬牙切齿:“你有没有想过,小虎才那么小……很可能因为你这一手,从小没爹没娘?况且他爹娘可没对你下过手。”   阿淮不答。   “你不能因为自己没爹没娘,就让别人没爹没……”   没爹没娘。   “够了。”阿淮哑声打断她,一直看似冷静的她像是终于被戳到痛处,神色有些气急败坏,回过身看着她,难得地开口就是讽刺:“你那么心疼小孩,当年下手屠人满门怎么就一点不手软?”   “你那么心疼小孩怎么不直接带他们进洞去?你明明可以的不是吗。”   “所以,别装什么好人。”   苏姣的一再提醒,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做的事情到底有多恶劣,很多人会死,小虎会为此失去至亲,可那又如何。都走到这步了,她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   苏姣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说不出话。   阿淮说的是事实。   “别再来烦我。”阿淮丢下这句话便回了屋,关上了门,插上了门栓。   ·   折腾了一夜,天已经快亮了。太阳和往常一样升起来,明朗的太阳光从窗外照进了屋内。   阿淮缩到了床上的一个阴暗角落,靠着墙,抱着膝盖,紧紧闭着眼睛。   明明阳光照到了周围,还但是从体内传来一阵阵凉意,直袭胸口,让人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浑身难受。   甚至连臭名昭著的恶人都觉得如今的她可怕。   阿淮咬着舌尖,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但是失败了。她的脑中总是回放着那一幕幕的画面,方耘的质问,小虎娘的哀求,小虎清亮的眼神。   还有苏姣的不解。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有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但不会是现在。   她靠着墙壁半仰着头,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格外显得脆弱。   “没事。”她伸手摸了摸胸口,喃喃一声。   这条路她选了,就会走下去。   胸口处她放着那枚火种。   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温热的东西了。   “铮——”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上亮起一道符光,发出了一声鸣金之声。   阿淮浑身冒着黑气,冰冷地僵在床头角落,没有反应。   那道符光反复发光,鸣金之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   阿淮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了过去。   床头上的那道金色符光正在发光,极为闪耀。   是石无荒留下来的传音符。   她眉头松开,伸出早已经僵硬的手指,碰了碰那道符光。   “咻——”   那道符光亮了一下,随即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石无荒发问:“怎么了?你出门了?现在才联系上。”   阿淮愣了愣,才“嗯”了一声,随即像才听懂石无荒的话,她反应过来:“不是,没出门。在修炼,不小心魇着了。”   “魇着了?”石无荒的声音紧了起来:“那先别修炼了,休息一会儿。拿着红月珠,安神。”   “嗯。”阿淮轻轻地应了一声,伸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了红月珠,捏在掌心,小声道:“拿着了。好多了。”   红月珠清凉,很快让人静下来,她浑身的黑气也慢慢敛回了体内。   石无荒的声音放松,慢声道:“我有一件事跟你说。”   阿淮:“什么事?”   他道:“我要回大荒山脉处理一件要紧事。”   阿淮捏着红月珠的手一下子紧了,声音也有些发颤:“你要走?”   石无荒听她紧张,笑了一声,安慰道:“我去去就回。不是约定了十天?还有五天,五天之后肯定来接你。”   阿淮稍微安心了一些:“嗯。”   石无荒:“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走。”   “……还剩五天。”   “行。那你要乖乖呆在屋里,别乱跑。等我回来。”   “嗯。”   石无荒嘱咐了两句,和阿淮说了告别,符光便黯然下去。   烈日当空,茫茫深海之上,石无荒凌空而立。他将手中的闪着金光的传讯符纳入体内,重新看向面前的画轴光卷,里面正是陈赤武。   陈赤武小心翼翼地问:“九圣女还是不回来吗?”   石无荒觑了他一眼:“干什么。”   陈赤武建议:“我觉得现在情况太危险了,还是把九圣女带出来吧?”   石无荒皱眉:“关你屁事,人家的事儿,自己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赤武:“我这不是担心吗?现在孰湖逃出来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我怕他们查到在恶人岛,那修真界绝对不会管恶人岛的死活,会直接封死这片海,格杀勿论。”   石无荒:“在那之前我会把她带出来。”不过才五天,他耗得起。   陈赤武:“那您现在就回来?”   石无荒点头。   他朝着画卷的位置踏去,这个画卷是传送法器,踏进去就能瞬移到大荒山脉。   就差一步踏入画卷之时,石无荒忽然停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最后收了脚:“再等一刻。”还是回山上去看看她,亲自说一声再走。   石无荒的速度很快,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了那座屋内。   在他想象中,屋门关着,阿淮应该坐在床上修炼。   屋门确实关着,阿淮也确实在床上坐着,但她怎么这样坐着?   整个人蜷缩在角落,缩成小小一团,并不在修炼。   只有到岛上最开始那几天,他才看见过阿淮这种姿势。两只手环着膝盖,头也埋在膝盖中。   她的手里倒是捏着红月珠。   但这个姿势怎么看,就怎么不舒服,不安心。   “怎么了?魇得这么厉害?”石无荒走到床前,伸手去摸阿淮的头。   阿淮闻声,下意识抬起了头,石无荒的手便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石无荒的手覆住了她的整个额头。鬼修没有体温,身体总是冰凉的,所以此刻她能感觉到石无荒的手很热。   阿淮甚至觉得有些发烫。   她看着石无荒的眼睛,有些磕磕巴巴:“哥,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要走吗。   不放心阿淮,所以还是回来看了一眼,还好回来了,她这状态一看就不对劲儿。   石无荒还皱着眉:“你修炼不要乱想。容易走火入魔。”   “嗯。”她点点头,安分地应了一声。   石无荒在她头上乱揉了一把,温声道:“你要是想走,随时跟我说,不一定非留五天。”   “这里修炼哪有大荒山脉舒服?”   带她走。这句话阿淮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每次都依旧会心软下来。   她小声道:“我想修炼好了,干干净净地出去。”   听了阿淮的话,石无荒不太高兴地皱着眉:“什么干干净净?你现在就够干净,别乱想。”   阿淮还是坚持:“我不想现在出去,被别人看出我是鬼修。”   她道:“会惹麻烦的。” 第33章 偷天换日   石无荒不太理解阿淮的坚持, 但还是决定听她的,等她这五天,也不长。   他给她留下了一些帮助修炼的法器, 丹药,最后给她留了一百张传音符。   阿淮坐在床沿上, 手里捏着那厚厚的一大叠传音符, 一会儿看看石无荒, 一会儿看看手中的传音符。   她感叹:“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石无荒对阿淮两只手都抓不住的传音符视若无睹, 睁眼说瞎话。   他又张开手掌,掌心又浮出一张青色玉牌, 他把玉牌递给阿淮:“许诺你的, 宁山山主腰牌。”   阿淮看着玉牌, 怔了一下,疑虑地看着石无荒,没接:“给我?”   石无荒把玉牌丢到她怀里:“之前不是说过了?”   阿淮把落到自己裙角上的那块青色玉牌拿了起来, 玉牌是很简单的款式, 什么花纹也没有, 只写着宁山两个字。   宁山山主……她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的。   石无荒:“我大荒山脉认你。不用怕什么。”   “……嗯。”她把传音符都拢进怀中,手中紧紧扣住了那玉牌。   ·   和阿淮交待一番后,石无荒便朝着岛外去了。   大荒山脉是一条极长的山脉, 绵延八千里,有山八千座, 多灵山, 盘于先灵大陆西北侧。大荒山脉多散修, 是散修的终极目标。虽然大荒山脉没什么门派精神,但也因为山主雄厚的实力和上古就流传下来的灵山,也从来都位列十大门派之中。   灵山绵延八千里, 高低错落,万山如同众星拱月般地拱卫中间的大荒山。   大荒山是大荒山脉的主山,灵气最为浓郁,山上有多千年灵树、灵兽,是真正的仙山。   陈赤武在大荒山的“大荒洞府”前等着自家山主石无荒。   他眉头紧皱,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知道是从哪里泄露出了孰湖逃离大荒山脉囚山的事,整个修真界都躁动了,非得上山逼问。   陈赤武看着洞府旁边的石头上挂着的画卷,画卷上画的是前任大荒山脉的山主,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行在山间,他白胡子长长的,面目慈和温文尔雅,身上拿着一根木拐杖,那白袍是普通棉布的质感,穿在老人的身上,看起来很显古朴仙气。   画卷看起来是个普通画卷,其实是个传送法器,一会儿石无荒就会从这里面出来。   陈赤武才这么想着,那画卷就一阵白雾缭绕,随着白雾消散,一个人从画中踏了出来。   是石无荒,他穿着和画卷中的老人一样的衣服,大步踏了出来。   明明是这身一模一样的白袍,但穿在石无荒的身上,看起来竟然不像同一套衣服了。他把衣服穿得大喇喇的,显得落拓不羁,别说仙气,甚至是有些野蛮。   陈赤武赶紧上前:“山主,敬古堂已经打开了。”   石无荒举步往洞府中走。   陈赤武继续跟在他身边汇报:“泄露孰湖消息的是山里的人,但不知道是谁。现在还没查出来。”   石无荒:“其他九大门派怎么说。”   “他们都发了函来追问孰湖的下落,让大荒山脉给他们个交待。”   石无荒嗤了一声。   两人一直朝着里面走去,洞府宽阔深长,拐了好几个弯,走到了洞府最里面。   里面是个单独的小洞室,洞室最里最中间悬着一个木匾,上书“敬古堂”。牌匾下面挂着一副画像,和大门前画卷上的一模一样,是一个在山间行走,住着木拐杖的白胡子老人。   画像前面摆放着一尊紫木灵牌——扶世天尊之灵位。   扶世天尊是上任大荒山脉的山主道号。   陈赤武在进入敬古堂前就停下了脚步,目送石无荒走进去,关上洞门。   山主是老山主养大的,两人感情深厚,每次山主回山出山都会先去拜见老山主。   石无荒在牌位前上了三炷香。   上完香,石无荒拍了下手上的灰,大咧咧坐上了香案,翘着腿,手里拿了一壶酒。   “敬你。”他先往香案前的地上浇了酒,再跟灵位碰了一下壶,自己举着壶喝了一口。   “老头子,你说你缺不缺德?自己走得潇洒,就讹老子给你当山主,一天天的竟是些破事儿,烦得要死。”   他皱着眉,挥了一下布袍大袖,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不过,这次出去也不全是烦心事儿。”石无荒那副烦躁的模样微敛,声音平静下来:“遇见了个……和你一样的人,在一群妖魔鬼怪里非要当圣人。实在是——”   “蠢。”   他说着,眼神忽而失焦,像是回忆什么。   没一会儿,他又笑起来:“还是不一样的,那小姑娘至少蠢得可爱。”   他又开始喝酒。   一边喝,一边和灵位打商量:“你说我把她弄来给你当山主怎么样?老子实在不乐意和修真界那群叽叽歪歪的打交道。那小姑娘一看就和你以前是一个性子,能把大荒山脉管好。”   “保不齐比我管得好。”   “答应了你的事,我尽量做到。但那些人要是再上山叽叽歪歪,我就不保证我这一身的魔气还藏得住了。到时候打死一两个的,可不算我的。”   “你说你救我干什么?”石无荒忽而不解,“上古魔刀,哪里来的人性?”   “蠢。”   他叹了口气:“最蠢的还是老子,搁这大荒山脉一天天装孙子。”   说着,他又举起了酒壶喝酒,这次一口便将酒喝得见了底。   他畅快地舒了口气,把酒壶往香案上一放,从桌上轻跃下来:“得了,不磨叽了。老子去看看这次又是谁来找揍。”   他朝着大门走去,挥了下袖子,那大门便开了。   陈赤武看着石无荒出来,连忙上前接他。   “山主。”   石无荒走出来,反手挥袖又把门关上了。   “说说,我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孰湖从囚山逃走的消息都有谁知道。”   囚山是大荒山脉八千山之一,挨着大荒山,是一座囚牢,和恶人岛一样,里面囚禁着十恶不赦的恶人和凶兽,元婴之下放逐在恶人岛,元婴之上在囚山,妖兽孰湖就是囚山的囚犯之一。   作为杀掉了自己每一任主人,还噬人魂魄的上古魔刀,石无荒从前也是囚山客。   陈赤武:“十二守山长老,占卜长老,还有您和我。别的就没谁知道了。”   “查没查到孰湖是怎么跑出去的?”   陈赤武讷讷:“没有。”   “废物。”   “……”   石无荒亲自去了囚山。   当时他忙着追踪孰湖,一直到现在没来得及查看囚山。   石无荒前去囚山,通过神识查看气息,发现了一丝微弱的魔息,最后锁定了一位老山主生前收入山脉的魔修。   ·   阿淮第三天才下了山,她选了个烈日当空,阳光明媚的时刻到了灵洞前。   和想象中差别不大,山下的人都死了个七七八八,地上都是尸体和血,空气中血腥味弥漫,死在地上的尸体冷透,大多数眼睛都没闭上。   那个小瓷瓶还放在阿淮走前放的那块大石头上,被套着一层层防御术。没被动过。   能站着的只有大锤子和姜冰,他们互相对峙,但已经没了力气再打。   两人早斗红了眼,大锤子站在瓷瓶的右边,瞪着对面的姜冰,他双手分别攥着一把大锤,锤上血迹斑斑,已经凝固成黑红色。   姜冰也死死地盯着他,横在身前的剑锋正往下滴血,血滴进了泥土中,把泥土染成暗红。   见到阿淮来了,两人转过视线,默契地都看向她,眼中警惕。   阿淮站在离他们八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再上前。   姜冰冷哼一声:“九圣女好手段。”   大锤子反驳道:“路不是你自己选的?剑不是你自己拔的?关人九圣女屁事儿。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名门子弟,一个个的说一套做一套。”   阿淮没有答话,只是观察起了他们的状态。   他们都没往死里打,只是在打消耗战,看谁能撑到最后。   倒是比她想象中聪明一点。   不过就他们现在这个疲乏的样子,她动手完全可以送他们一程。   阿淮伸手,没有攻击两人,只是朝着那个放着瓷瓶的大石块弹了一道鬼力出去,顿时整个石块都被一缕缕黑雾缭绕。   她开口:“半个时辰后,丹药会被腐蚀。”   没有时间了。   两人看着那小瓷瓶,又咬牙切齿,都骂了几句。   骂归骂,不得不打。   半个时辰定胜负。   ·   还是姜冰赢了。   但赢得也十分艰难。大锤子在死前给了他致命一击,他虽然躲过了,但还是身受重伤,一点灵力都不剩了。   姜冰靠在大石头上,喘着粗气,脸上全是血。   “恭喜。”阿淮说。   姜冰不答,一动不动地调整自己的气息。   阿淮上前,正想做点什么,就见姜冰动了一下。她停住了脚步。   忽然姜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一看就不正常,是一种碧色的眼。   他还笑,嘴角几乎咧到了耳边,笑容也透着诡异。   他开口:“偷天换日吧。”   完全不是姜冰的声音,那是一种空旷的,分外沙哑,又带着兴奋的声音。   “?”阿淮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妙。   姜冰仿佛变了一个人。   姜冰:“吾名孰湖。”   他傲然地抬了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阿淮看见了他颈部的蓝紫色鳞片幽幽泛光。   随着那句“偷天换日”,正空中的……太阳忽然开始动了起来,诡异的是,它是朝着东边动的。太阳自古东升西落,这一出完全背离常理。   没一会儿,太阳疾速从东边下了山,整个天暗了下来。   孰湖,妖兽之一,喜恶人,行恶事,尤喜食恶人魂魄。   阿淮想,现在姜冰太过虚弱,八成被孰湖夺舍了。   随着太阳东落,周围也全都暗下,伸手不见五指。   但阿淮听见了声音,地上的东西磨磨蹭蹭,站起来了的声音。   她迅速摸出了胸前的火种,往周围一照。   那些原本死去的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此刻全都磨磨蹭蹭站了起来。他们眼神茫然。   有人不可置信道:“……我不是死了吗?”   是孰湖做的,复活了所有死人。 第34章 孰湖   阿淮从手里浮出黑色匕首, 握紧。   眼前这副场景太过不寻常,她深深皱着眉,借着火种的光芒看向周围。   孰湖能将人复活?而且一活活一堆?这未免太过离谱。   如果它真有这个能耐, 早就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了,大家也都不用修炼, 都给孰湖当小弟, 反正死了也能复活。阿淮心中疑惑, 仔细打量周围人, 他们虽然对眼前的情况不很清楚,看起来从神态看来依旧是神志清醒, 不像是被人控制的傀儡。   大锤子起来后第一时间看向了姜冰, 正想说什么, 却被姜冰此刻的神态震住。   因为那明显不是姜冰了。   眼瞳是诡异的碧色,眼白也变成了黄棕色,就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瞳。   他的脖子上还长着鳞片。   在暗夜中显得尤为阴森, 周围人也没一个敢随意动作的, 死而复生, 这太离奇了。   姜冰朝着大石头上的小瓷瓶看去,他伸手将之取下,上下打量, 又在瓶口嗅了嗅:“这是什么好东西?抢得那么起劲儿?”   姜冰没嗅出个所以然来,只把小瓷瓶攥在手心, 看向了众人。   像是感知到了周围人的恐惧, 他笑了起来, 很是愉悦:“诸位,我复活了你们,你们总要给点报酬吧?”   这不是复活。   阿淮在周围人身上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活人生气。   可这算什么?   身体肯定是已经死了, 但魂魄回到了身体中。   还有太阳,阿淮接触过地理学,明白太阳是不可能西升东落的。   除非那不是太阳。   她从前读到过孰湖的典籍卷宗,里面记载孰湖喜欢吃恶人的魂魄,但没记载孰湖还能复活人。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大多数恶兽凶兽应该都被囚禁于大荒山脉的囚山之内,包括孰湖,可他忽然怎么会现身在此处?   石无荒之前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是因为孰湖?   想到这儿,阿淮手在袖中捏出了一张石无荒给的传音符,打算以鬼力开启。   姜冰忽然朝着阿淮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如同一双利剑,直指阿淮。   “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阿淮心中一惊。手猛地攥紧,将传音符收回体内。她的动作全在袖内掩饰着,没想到竟被孰湖一下发现。   而且他的反应是……惧怕。   他怕谁?石无荒吗?   “千山传音符。”姜冰的脸色忽然变得疯狂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阿淮:“你要给谁传信?大荒山脉?你和石无荒是什么关系?”   阿淮几乎肯定了:“你是从大荒山脉逃出来的。”   她说着,手里蕴着鬼力,随时准备和孰湖打起来。但没能打起来。   姜冰只是看了她一会儿,脸色几番变换,最后道:“无所谓,在我的偷天换日里,谁也进不来。”   “区区一张千山传音符而已。”姜冰嘲讽地看着阿淮:“你要是有一百张我倒能怕上一怕。”   阿淮:“……”   她还真有一百张。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没弄清楚,不宜浪费。而且这种凶兽的修为几乎都在元婴以上,并不好对付。   阿淮抬头看了看天,一片黑蒙蒙,没有星星月亮,整座岛就像被一块黑布笼罩,一丝光都投不下来。   黑出了虚假感,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有一些顶级的妖兽能自带秘境,类似于另一个小世界,在这个小世界中,妖兽就是世界主宰。   就能让太阳西升东落。   姜冰没有回答阿淮的问题,他眼瞳竖了竖,道:“别想传信,在你的传音符抵达大荒山脉之前,我会把你们统统吃掉。”   “现在,我们来做正事吧?”姜冰笑着,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随手从人堆中拎了一个人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吴晓东。”   他拽到手里的正是吴晓东,此刻的吴晓东还不太清醒,他手里始终捏着大锤子,却一脸茫然。但孰湖的威压太甚,问题他还是下意识就回答了。   姜冰点头,看向他:“很好,吴晓东。”   他的眼神又移向众人,一个个看着,慢条斯理地开口:“刚刚说到报酬,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复活,也该要报酬。”眼神里的贪婪和语气中的隐隐急迫,让人升起无限的危机感。仿佛被一条毒蛇盯着不放。   “好久没看戏了。我想看戏,你们也知道,孰湖从来只看恶人相争的戏,很好,你们这里全是恶人。打吧,打到最后的,我就让你们出岛。否则……我也很久没吃饭了,孰湖,只吃恶人魂魄,这你们该是知道的。”   说着,他伸手笼罩在吴晓东的头顶,摸了摸,手上一阵血光。那一刻吴晓东哼了一声,很快眼睛一闭,没了声息。姜冰手一松,吴晓东便失去倚靠倒在了地上。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就像这样,被吃掉。”   姜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声音有些满足,却道:“不够恶,滋味一般。”   周围人面面相觑,一时更加安静。   吴晓东的魂魄当着他们的面被吞噬了,都来不及反应。   阿淮探究地看向他。   为什么是吴晓东?刚刚她拿出了传音符,到底是个不稳定因素,孰湖想杀的人一定是她。可为什么选了吴晓东?   阿淮心里有了猜测。   他不吃她,如果不是不想,那就是不能了。吴晓东是刚死的,而且死前是拼尽全力,身受重伤而死,魂魄也是在场最虚弱的一个,吞噬他,他也无力反抗。而她因为功法原因,身上有活气……不好消化。   连吞噬魂魄都要选一个最弱的,孰湖应该受伤了。恐怕还是重伤。   轻松地吃掉吴晓东后,孰湖在地上挥了挥袖,出现了一张大椅子,他往里一坐,往椅背上靠。   舒舒服服地坐下后,姜冰朝着旁边指了指:“擂台给你们准备好了,上吧。”   他指着的地方凭空起了一座石台,方方正正,非常简陋。   他又随手从众人中点了两个人:“你,还有你,上去打一个。打得我高兴了,这个东西就给你们。”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心中装着丹药的小瓷瓶。   那被点出来的两人神色难看,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还是上了台。   毕竟吴晓东的例子摆在前面。吴晓东可是这座岛上的顶级强者,他都没法反抗,那他们又有什么反抗的机会?魂魄被吞噬,那可就连下辈子都没了!   阿淮站在原地,打量着孰湖。   如果真是受伤了,那此刻孰湖的行为很好理解,他不一定是真的想看打斗,他只是需要这些魂魄打斗消耗,变弱,弱到一定程度他就能吞噬消化。   这只孰湖很谨慎,不肯冒一点风险。   阿淮看着那两个人走到台上,皱眉提醒:“不要打,打输了会被他吞噬。现在他受伤了,吞不了你们。”   孰湖脸色一僵,看向阿淮,语气喜怒不明:“聪明啊。”   台上那两个人站到擂台上,面对面站着,一会儿看看树下说话的阿淮,一会儿看看椅子上坐着的孰湖。   孰湖扬了扬手中的丹药瓶:“赢到最后的,拿走这个。”   “不动手的……”他又笑了笑:“我就算不吞噬,也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他朝着擂台上的两人冷然挥手,忽而从天降了一道雷直直劈到两人身上,劈得人直接倒地,疼得他们哀嚎着满地打滚。   他们在石台上抱着脑袋打滚,神色痛苦,喊道:“别劈了,我打。打。”   和阿淮猜测的没差别,孰湖挑选的这两人本就实力相当,眼下打完一轮,一生一死。   孰湖把死去的人直接吞了。   众人受了刺激,明白输掉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上台后皆是生死相拼。   这里有五十来人,一共打了二十来场,一轮打完,孰湖发话了。   孰湖百无聊赖地看着擂台下剩下的二十来人,开口:“我瞧着这也不是你们岛上的所有人吧?其他人呢?”   人群中的小虎娘忽然抬眼朝着孰湖看去,她也是打斗下的幸存者之一,此刻紧张得捏紧了手中的血鞭子。   小虎在山上。   没人回答,孰湖也不再问。   他伸出手朝着旁边挥了挥,一群人就凭空出现。是山上的那群人。   方耘,小虎,苏姣都在其中,还有其他几个人,一共不到十个人。   这几个人看着周围,一脸懵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脸色忽变。孰湖到底有多强?能就这样招招手,就把想要的人都拉过来了。   阿淮抿紧了唇。   这倒也不算是孰湖强,毕竟这里是孰湖的小世界,他是世界主宰,自然想让什么东西过来,什么东西就就能过来。但他的意思是,还得再打一次。   小虎看见了他娘,眼泪汪汪地扑腾着要过来,被方耘拉住了。隔着远远的距离,小虎娘小声地安慰着小虎。   孰湖笑了:“现在,倒是有趣了。”   “继续吧,再来一轮。”   他伸手指了方耘,又点出了小虎娘:“你,还有你,你俩上台去打一场。”   ·   “必须诛岛。”   恶人岛外,一群人声势浩荡地悬在深海半空,俯视着不远处被一个黑罩子笼罩住的恶人岛。人群中,一个剑修长老声色威严:“孰湖是什么样的祸害,各位道友应该都知道。而这恶人谷中,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辈子也出不来的。为了封印孰湖而封海,诛岛,放弃他们是应当应分。”   他说完,便有不少人附和。   “封海!诛岛!不能放过孰湖!”   十大门派齐聚恶人岛,试图封印孰湖,诛灭恶人岛。大荒山脉一派静静地站在最前排,没人应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山主石无荒注视着下面的恶人岛,对众人的话没什么反应。   那位剑修长老见此,特意放低声音询问:“山主,您觉得如何?封海诛岛事宜何时开始?”   于封印一道,没哪个门派比掌管囚山的大荒山脉一派更为精通。   如果不是阿淮在里面,石无荒也同意封海诛岛,多方便。   但她在。   于是,石无荒语气懒散但独断:“不能封。”   没有多少商量的意味,几乎是拍板决定,不容反驳。   他回转头看向了其中一个站得比较远的门派,那个门派一身青蓝色锦衣,衣服上绘着水纹,在最前面被门派弟子举起来的派旗上面有两个字——无尤。   石无荒上下打量着这个门派,目露不解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最后才道:“无尤宗九圣女在岛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Z 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鬼兵(更新延迟到下午3点)   众门派列阵于恶人岛上空, 无尤宗位十大门派之末,站的位置也在最外面。   石无荒的位置在最中间,之间距离颇远。   因为距离远的原因, 石无荒多问的这—句就显得特别突兀。   还有那句话的内容。   无尤宗的九圣女?在恶人岛上的,分明是十圣女白夕。   无尤宗并不是什么出名的名门大派, 按理说没人记得他们家的圣女排在第几代。但偏偏让人记得的就是这九圣女, 天生筑基的体质, 修炼的速度也实在是惊人。她镇压溺水湖魔兽, 以身殉道。当时整个修真界都在可惜,但没多久就传出她死得蹊跷。   在十大门派的主持下, 查到了无尤宗的宗主的亲侄女白夕身上。   才查出—点线索, 无尤宗就赶紧把白夕扶为十圣女, 不让人继续查了。   上剑派支持,最终找到了线索,查到了凶手十圣女白夕, 证据确凿, 于是把白夕放逐到了恶人岛。   现在在恶人岛的, 应该是十圣女白夕啊?不可能是九圣女。   难不成,是石山主弄错?   石无荒看着无尤宗的宗主白宜信。   这个老头看起来四十来岁,—头白发, 青龙纹的青蓝色锦袍,他站在边上踩着—只飞鸟灵兽, 面无表情, 颇有—番闲云野鹤的高人做派。   这老家伙这么淡然, 阿淮在里面,无论如何现在都是趁机救她出来的机会,他就—点也没什么表示?   白宜信没想到石无荒会忽然点到他, 他微惊,听了石无荒的话后,更是心里—紧。   他怎么会知道九圣女在里面?这件事他们做得极其隐蔽,不该有人会知道,修真界只会知道白夕被放逐。   他心下细想后,也像众人—样,觉得是石无荒弄错,于是客客气气提醒道:“在恶人岛的是十圣女白夕。”   “是么。”石无荒眼中都是不屑,冷嗤—声:“白夕不早被你们弄出去了?”   白宜信大为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石无荒:“山主,何,何出此言?”   语气都不利落了。   众人也被石无荒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什么叫白夕被弄出去了?现在在岛上的是九圣女?可九圣女不是死了吗?   —时没人敢插话。   听了白宜信的反问,石无荒不耐道:“老子还想问你呢,九圣女怎么会在恶人岛,给老子解释解释。”   “还有,白夕在哪?给老子把她丢进去。”   石无荒没指望得到白宜信的回答,直接在无尤宗的宗门弟子中扫视了起来,看了—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看来是没来。”他收回眼神:“还真老母鸡护崽。”   他抖了抖宽大的袍袖,看向十大门派的人:“诸位,你们也听见了,这岛上有无尤宗九圣女,她得出来。这岛不能诛。”   “……”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反驳,—来九圣女确实无辜,二来石无荒的拳头确实硬。   在—片安静中,有人小心开口:“可如果,孰湖跑了怎么办?这孰湖可是个恶贯满盈的,而且极为狡猾,稍有不慎就会被他跑掉,当年抓他也废了不少劲。如果他跑出去,肯定会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   石无荒抬眼看向他,随意打量—眼:“你这元婴修为,是拿来让你多吃几年软饭的?捉条鱼都这么叽叽歪歪。”   “……”   那个门派的掌门开口:“其实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九圣女的事情要重视,但孰湖的下落更为重要。现在已经明确孰湖就在恶人岛,诛岛是最为稳妥的方式。但九圣女也不能不救。”   石无荒听他说完,浑然觉得就是句有趣的废话,—会儿要救人,—会儿要诛岛。   这些老家伙说话都这样?   —个面目慈和佛修念了声慈悲:“孰湖放出会祸害众生,必诛。然众生平等,九圣女亦是该救,她不该造此劫难。此岛,不可诛。”   佛修说完,好些人也附和了。   有人继续讨论:“还是得明确九圣女到底是不是在恶人岛。其实,以九圣女的品行,她说不定愿意选择诛岛。如果能联系上她,倒是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   “是,她应该会愿意……毕竟,她之前镇压魔兽,已经做出过选择。”   石无荒的眼底多了抹赤红,变得危险起来。   他没有开口打断,就能他们说,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有人看石无荒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在认真听人商讨的样子,许多人便大胆起来。   —个书生打扮的开口,像是很得意自己的法子,说得十分自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联系不上九圣女,可以让她的父母出来说句话。替九圣女做这个决定。”   “今天青云城的城主和其发妻纪天兰都在场,倒也是巧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点了点门派方阵的最后方。   青云城只是个小门派,像这样的场面他们只能往后面排,没什么话语权,人也来得不多,撑门面罢了,到场就行。   带队的是青云城的城主崔世明,他的身边是发妻纪天兰。   石无荒看了两眼,皱着眉问自己旁边的陈赤武:“那俩是谁?阿淮爹娘?”   陈赤武啧了—声:“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陈赤武在石无荒耳边——解释。   “那边那个黄衣服的,城主夫人纪天兰,原本是无尤宗的八代圣女,也是九圣女的母亲。”   “当年她背着宗门和青云城城主搞在—起,但无尤宗瞧不起小门小牌的青云城,要带纪天兰回去。纪天兰不愿意,生了—个女儿,把全身修为和圣灵珠传给她,再把女儿交给了无尤宗交差,才离开了无尤宗,和青云城主终成好事。”陈赤武在“好事”两个字上加了强调,显得阴阳怪气,他自己说着就笑出了声:“卖女求爱情,其实这在当时是好大的—个笑话。”   石无荒听得半眯了眼,所以这是阿淮体质特殊的原因?   刚生下来母亲就把修为和圣灵珠传给了她。这个折腾法,没死也是阿淮命大。   “所以纪天兰和青云城主崔世明,是九圣女的身生父母。”   “但是吧,纪天兰生下九圣女仅仅是为了逃避责任,纯粹是自利,不存在生恩。—天未曾抚养,不存在养恩,生恩养恩都没有,所以只能说,算是,九圣女的父母。”   忽然被拉到了议论的中心,崔世明和纪天兰有些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在说他们之后,纪天兰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似乎提到了九圣女是踩到了她的痛脚,让她非常不舒服。   崔世明想了想,朝着前排拱手,作揖,垂下眼:“能为修真界的安稳做出贡献,是她的荣幸。”   旁边的纪天兰未曾开口,看来是默认了她丈夫的说法。   夫妻俩旁边还有个少女,她—脸不可置信,拉住了崔世明的衣袖,急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呀,那可是姐姐呀!”   听完陈赤武的故事,再看这俩夫妻的态度,石无荒都气乐了,直接问:“你们两口子养过她—天?哪来的脸说这话?”   石无荒的话毫无掩饰,也无委婉。好多人都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当年的“卖女求爱情”,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窃笑声。   青云城城主夫妇的脸都黑了,但他们也不敢反驳什么。   其实他们私心里并不觉得亏待了这个女儿,她在无尤宗这些年过得多好呀,有几个小孩能享受到那么好的修炼资源?外面谁提起她不是既羡慕又敬仰?如果不是他们把她送到无尤宗,她能享受到这些?能被人夸做法修奇才?   那提出建议的书生见石无荒语气不好,立马悄悄回到了自己门派方阵中,—言不发地装死。   “我们肯定要把九圣女先救出来,再说其他的。”   上剑派中,—个在掌门身边,御剑而立的年轻女子开口:“九圣女是无辜的,不该被诛连。况且她两年前,为了修真界安稳付出巨大,修真界不该这么对她。”   她旁边的上剑派掌门赞许欣赏地看着她:“好徒儿。”   “说得对。”石无荒听到这话,才觉得是句人话,于是看她极为顺眼,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啊?”御剑女子意外,然后朝着石无荒拱手作揖,恭敬回答:“禀山主,我叫谷小鱼……九圣女曾经救过我。”   谷小鱼旁边有个男子开口小声嘲讽:“难怪,原来是以公谋私。”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忽然就被—阵大力猛地扯出了上剑派的方阵。   石无荒捏住人的后衣领,跟拎着—只鸡仔在手里,似乎漫不经心:“再给老子说—遍?”   那男子懵了。被拎着悬在空中,半点不敢扑腾,额上冷汗直冒。   他不就是小声说了句事实吗?而且主要是针对谷小鱼,为什么石山主忽然就出手了?   虽然石无荒叫他再说—遍,但他怕得要死,浑身瑟瑟发抖,嗓子更像是被堵住,—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懂吗。”   石无荒把人举起来,不多话,—把将他直直地往海里抛下去,沉声道:“老子帮你洗洗脑袋,反省反省。”   随着他这么—抛,男子瞬间就入了海,在广袤大海中,他连朵浪花都没激起,就看不见身影了。   修真人士,丢进海里倒不会受多大的伤,但就是太不好看了。   攻击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石无荒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先救九圣女,谁有意见?”   谁能有意见,谁都不敢有意见。   在石无荒的铁拳统治下,没人再反驳。   石无荒垂眼,朝着那被巨大黑幕笼罩的恶人岛。   ·   “淮,我真没想到,你成了鬼修。”   阿淮的袖子里,传出了苏姣的声音,那声音茫然又疲惫,带着两分调侃的意味。   此刻的阿淮正藏在悬崖瀑布的山洞后,坐在地上,半靠在山洞口。   她原本的—身白裙子早就变得漆黑如墨,还有黑雾缭绕。   阿淮没有答话,靠在洞口石壁,神情淡淡的,只是神色苍白,眉间有些疲累。   “我没想到,有—天,我会变成—个鬼修驱使的小鬼魂。”苏姣的声音继续传来,带了两分笑意:“如果不是你,我真得被那孰湖吃了,我……哎,你们别挤我啊。”   “你话太多了。”袖子里传来的是另—个恶人魂魄的声音。   “就是,少说点话,多做事。”又是另外—个。   “老娘话多又关你们什么事?又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你吵到我了。”   “你应该小声—点。”   “没错,我也觉得。”   “我……”   阿淮:“别吵。”   袖中厉鬼们顿时安静下来,—个也不出声了。现在严格来说,阿淮已经是他们的主人了。   大概半个时辰前,阿淮在孰湖张嘴吞魂之前,把他们统统截胡下来,签订了共战契约。   他们成为了阿淮驱使的鬼兵。在进入战斗后会完全失去意志,只服从于阿淮的那种鬼兵。他们从人,变成了兵器。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感谢阿淮,如果不是阿淮半路劫持,他们已经成为孰湖的盘中餐,神魂消散了。   他们都还记得阿淮劫走他们的那—刻,孰湖的表情——到嘴的食物居然飞了。他在原地大张着嘴,不可置信。   孰湖哪知道混了个鬼修在人堆里面,还把他的吃的都抢了。   惊得连阿淮跑了都没来得及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衣轻裘 2个;护花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卟噹糖、浮生一日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破岛   阿淮也想起了自己走掉的那一刻, 孰湖的表情,面上也不禁有了一分笑意。   虎口夺食也不过如此。   她走的时候用了转移法诀。   虽然不能再用灵力,但用一些法诀灌注鬼力一样可以运行。这处山洞在她和石无荒离开过来, 她又来过一次,放下了一些传送法诀, 方便随时过来。   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孰湖的小世界。   苏姣道:“这孰湖到底怎么会来咱们恶人岛?他不应该在囚山?”   “……”   苏姣正要再说些什么, 忽然外面就有了动静。   一阵极清晰的声音通过了巨大的瀑布落水声传了进来, 就像天外来音——   “现在已经明确孰湖就在恶人岛, 诛岛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背靠石壁的阿淮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皱了皱眉。   那声音就像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广播, 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像是听现场, 有一种失真的味道。就像流音花、或者说是录音机传出来的声音。   一群人不断地在讨论。   听了一会儿, 阿淮懂了,修真界发现了孰湖在恶人岛,打算诛岛。但他们又知道了她在岛上, 于是讨论到底诛不诛。   “……以九圣女的品行, 她说不定愿意选择诛岛……”   阿淮蹙眉, 好几段话都前后搭不上,这些话像是特意筛选过,专门给她听的。内容全都是要诛岛, 就算她在,也要诛。   孰湖想要她听到这些?   阿淮没猜错, 在一长段修真人士讨论后, 声音忽然变了, 变成孰湖的声音。   “我才知道你是九圣女。失敬。”   话虽如此,却没几分敬意,他笑了笑:“九圣女都听见了?修真界都让你给我陪葬呢, 咱们干脆给他们个惊喜,你觉得怎么样?”   阿淮回应,只是紧紧皱了眉,脸色微白。   孰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淮的任何回答,有些隐怒,又冷笑了一声:“那你再听听。”   孰湖的声音隐去,换成了之前的修真人士的讨论。   “……可以让她的父母出来说句话。替九圣女做这个决定……”   阿淮放在身侧的拳握紧了。她听见了曾经记得很清楚的,某种意义上被称之为“父亲”的人的声音,他恭敬温和,说出的话却格外刺耳:   “能为修真界的安稳做出贡献,是她的荣幸。”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个陌生人,但还是为之体寒,整个人都僵住了。   连苏姣都感受到了阿淮的僵意,在袖中开口:“淮,别听他们说的屁话。”   外面播放的录音还没结束,接下来的一句话很快接上了——你们两口子养过她一天?哪来的脸说这话?   是石无荒的声音。   阿淮僵住的手动了动,缓了一口气。   没错。是石无荒的声音。   孰湖掐掉了外面的声音,又说:“怎么样,你自个儿爹娘都要你给我陪葬。你还在犹豫什么?出去把他们砍翻不好吗?和我合作吧,保证你能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   苏姣觉得,要是自己,肯定心动。这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落井下石的,谁受得了啊。   但她听见阿淮嗤了一声:“做梦。”   就和当初她要阿淮当她的私人厨子一样,阿淮也是说的这两个字,做梦,声线清冷,带着名门高徒的孤高冷傲。   孰湖当然没有听到那声做梦,但他久久得不到回应,已经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吧,小世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外面一刻,里面一日。他们打开我的秘境封印进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就算是石无荒也是一样,最快一个时辰。在这里面也就是八日。等八日后他们进来,你早就成我腹中餐了。”   ·   石无荒接到了一百道千山传音符,传音符的反应极强,专属的金色灵光沿着恶人岛的中心朝着四面扩散。这道光让他确定了阿淮的方位,于是只用了不到三刻钟,孰湖的小世界就被劈开了。   修真界各大门派登上恶人岛。   踏上恶人岛,没有人的眉头不是皱起来的。   这岛上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重到连海腥味都压不住,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众人一落岛,就在看见了一颗参天巨树,但引人注目的并不止是树,更是树下斜坐倚靠着的一个人。   她半仰着脖子靠在树根旁,完整地露出了那张脸,她的皮肤极白,白得不太正常,透着脆弱感,眉骨到眼尾的位置点着一枚小痣,嘴唇却像凝固的血一样,是浓重的暗红色。   像是才发现这些人上了岛,她睁开眼,朝着他们转了头,一双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冷清,淡漠。   没人不认识那张脸——无尤宗九圣女。   她似乎受了重伤,呼吸都是发紧的,身上也是伤,白色衣裙上全是血,见到了他们,她也不曾站起来,就坐在树根下。   她在人群中看了一眼,眼神定在了最前面那个人身上,眼中才有了一点温度。   石无荒看着阿淮,下个瞬间就到了她的身前,半蹲,伸手去摸她的天灵盖,探查她的伤势。   阿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忙一把将他的手从头上拉了下来,没让他探查,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石无荒看着她的眼睛,紧声问她。   阿淮低下了头,半敛住了眉眼:“我,我没事,就是,害怕。”   “……”石无荒反握了她的手,试图安慰:“没事了。不要怕。”   阿淮不说话,石无荒以为她受到的惊吓太过,声音放得很轻:“我来了,想当初说好的那样。所以,你不要怕。”   阿淮只抓着他的手不放,低声重复道:“是,我们说好了的。”   后面的人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九圣女和山主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这种交情了?   众人等了半天,石无荒还和九圣女不知道在树底下牵着手说什么悄悄话,都懵。   又等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问:“不知孰湖……”   石无荒回头:“你他娘的一身修为没用就躯传给别人。这岛上有没有孰湖,你察觉不了?神识是废了?”   这岛上已经没有孰湖的气息了。   “孰湖……”阿淮开了口,声音足够所有人听见:“他和姜冰契灵,吃了岛上所有人,早就跑了。”   她神色越发苍白,眼神失焦,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我只是侥幸,提前藏着才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石无荒他们进岛用了三刻,也就是三天的时间,猜猜鬼修淮这三天干了啥   ————   太短了,二更会补上。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晨、艾泽拉斯的海。、知安-、看到我请让我滚去练琴 10瓶;白月光 9瓶;19825044 5瓶;卟噹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出岛   “没事, 跑了再抓回来。”石无荒接话,语调刻意地轻松:“抓到他就送你拔鳞片玩儿。”   阿淮听了这话,被逗得眼里的紧张松了下去, 有了一丝笑。   石无荒打量了一下她:“你先放手,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了。”   阿淮没放, 反而下意识把石无荒的手抓得更紧。   她开口, 有些紧张:“我……我没事。我就是吓得累着了, 起不来。”   石无荒挑眉, 看着她抓着他不放的手:“要我背你?”   “……”   阿淮愣了一下,慢慢把他的手放开:“不用。我稍歇一下就好。”   她看向岛的深处, 那座独山:“他们的尸身都在灵洞那边, 那是孰湖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   石无荒确实需要过去看看。   “陈赤武。”   听见石无荒唤他, 陈赤武赶紧上前。   石无荒站起身:“我去追孰湖的踪迹,你帮我看着她。”   “是。山主。”   石无荒转身,压低声音:“别让人过来胡说八道。”   陈赤武应了一声。   石无荒带着修真派各掌事齐赴恶人山。   阿淮靠在树上目送石无荒。石无荒的身影彻底消失, 她眼中只余下淡漠。   阿淮曲起一条腿, 手臂随意地搭在立起的膝盖上, 指间捻着一片枯叶,远远地注视着恶人山。   那副柔软不已的样子毫无痕迹地消失了,脆弱变成了疏离。   陈赤武看着倚着树根静静歇息的阿淮, 打了声招呼:“宁山主。”   “?”阿淮一瞬间没反应过是在叫她,抬眼看到陈赤武看她那种亲切的跟看自己人一样的眼神, 才有些意外, 安分应了一声后问:“石大哥都跟你说了吗?”   “啊。”陈赤武点头, “山主把您的名字刻上了山谱,我们整个山脉的都知道了,您就是新的宁山主, 单名一个淮字。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阿淮怔愣了一下。   一家人?   “小九。”   在海岸线沙滩边,忽然有人对着阿淮喊了一声,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声音很熟悉,阿淮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手握法杖,穿着青蓝色锦袍,袍上绘着浅淡的青龙纹,从打着无尤宗门派旗帜的队列中迈步走了过来。   是无尤宗三长老,看起来大概四十来岁。   阿淮的眼神凝住。   三长老看着阿淮走了过来,却在十步远的位置被陈赤武拦住:“留步。”   陈赤武皱眉看着他,神色间有些嫌弃。   三长老皱了皱眉,却顺从地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跟陈赤武打了声招呼,便看向了阿淮:“小九。你,”他顿了顿,似乎没找到说什么话合适,斟酌了会儿才道了一句:“你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陈赤武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带着嘲讽。这老头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是来干嘛的?别人不知道,他早听山主说了,宁山主之所以流落恶人岛,跟这个无尤宗脱不了关系,他们居然也好意思过来问宁山主过得好不好?   听见那声笑,三长老也知道陈赤武的意思,顿时有些难堪。   当初宗门尽力保白夕的事闹得修真界人人知晓,八成陈山主就是在笑这个。但是那是他们当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毕竟九圣女死都死了,带着半颗圣灵珠灰飞烟灭。可白夕体内还有半颗圣灵珠,又取不出来,当然能保则保……把她弄到恶人岛上对他们无尤宗没有任何好处。   更别说小白夕是宗主的掌上明珠,也是门派上下从小娇养的小千金。   没人愿意看她去恶人岛上受欺负。   至于后来的事,他们也没算到。他们费尽心力把小白夕招魂回到了门派,还找回了个完美的身体,可谁成想九圣女复活到了小白夕的身体里去?   九圣女没死,那小白夕就更不应该受那么重的罚了。但如果小九出来,就会暴露小白夕,更别提小白夕现在用的身体是……如果把小九放出来,得不偿失。   这是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一个是失去了修为的小九,一个是有完美身躯的小白夕,小白夕还是大家的亲人。   这几乎不用犹豫。   只是没想到,小九还有出来的一天。   只怕她会心生怨恨。他原本也不想过来打招呼,但顶不住二长老的劝说,毕竟现在小九和大荒山主看起来相交甚密,要是能和大荒山脉相交,无尤宗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二长老说小九始终是无尤宗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圣女,也一直都以无尤宗为重,只要稍加感化,会理解宗门的。但只怕是要费不少劲儿了。   三长老看着阿淮,想从她的神情中探究出她心里有几分怨恨,会不会跟他回无尤宗。   可他看去发现,小九眼中并没有什么深重怨恨,只是沉。她静静地看着他,盯着他。   她不说话只是那么紧紧盯着,三长老感觉自己心里直发毛。   “这是我们的宁山主。”陈赤武提醒他:“注意称呼。”别再叫什么九圣女。   三长老不悦,下意识反驳道:“生是宗门人,死是宗门鬼。怎能……?”   “得了吧。”陈赤武给他打断:“没看出来你们把人当成宗门人。”   “其实没错。”阿淮忽然开口,看着后面的无尤宗的弟子,又往回看着三长老,神情没有多少变化:“生是无尤宗的人,死是无尤宗的,鬼。”   阿淮看着三长老,说到“鬼”字时,语气刻意地重了一下。   正好一阵海风拂过,这声“鬼”字落下,听得三长老莫名的背脊一凉。   就连旁边的陈赤武都听出了一丝阴森的味道。   但阿淮神情没多大的异常,他们只能将阴森的原因归结于恶人岛的这阵阴风。   三长老被那阵阴冷凉意冻得半晌才开口,呐呐道:“你这么想,是最好了。”   阿淮只是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向了恶人山的那边,静静地等。   ·   就在石无荒带着各大门派长老回到海边树下的时候,就看见无尤宗三长老站在阿淮的旁边,而阿淮已经站了起来,一身白裙单薄,小步跟随着三长老一起面朝无尤宗的方阵走去。   石无荒皱紧了眉:“站住。”   他的声音不怎么大,但阿淮还是站住了,并且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看着石无荒皱眉,阿淮走到他面前停下,没等他开口问就自己先解释了:“我只是要去跟宗门的长老们打个招呼。不是现在不等你就走。“   石无荒正想说她,听了她的话却反应过来,不是现在就走?意思就是等他回来还是要走?   “你要回去?”   阿淮点头:“嗯。”   石无荒拔高了声音:“不跟我回山?”   阿淮低头:“要。”   见石无荒不解,阿淮袖下的手握了握,勉强平复下心绪,把语调放平缓:“我有一些东西在无尤宗,必须要讨回来。”   石无荒听了她话,心中算是稍微松了松,他就怕这姑娘还对无尤宗旧情难忘,可眼下一听,她并未打算在无尤宗久住,提及无尤宗也没有太多热情。   “什么东西?我大荒山会缺了你的?”   阿淮一顿:“一些用惯了,离不了的东西。”   石无荒低头看了看阿淮,只见她低着眉眼,看不清神情。   “我随你去。”   “不用!”阿淮急了一瞬,下意识拒绝,抬眼见他的眼中疑惑愈盛,实话实说地重复了一遍:“不用。这是我和无尤宗的事情,不希望你插手。”   石无荒只是低眼和她对视,没说话。   如果阿淮说怕麻烦他,怕连累大荒山,那他根本不怕,不就是个无尤宗?护着她一程也不麻烦。但她说的是不希望他插手。处了这么段时间,他知道阿淮不是那种没实力又要逞强的蠢货,她聪明,会审时度势。在她不傻的情况下,他强行插手就只是添乱。   他想了想,从腰间接下了一个乾坤袋,塞到阿淮手中:“拿着,都是传音符。有事儿找我。”   阿淮捧住了塞过来的乾坤袋,分量不轻。   石无荒揉她脑袋:“听见了吗,宁山主?”   阿淮嘴角扬起一丝微小的弧度,把乾坤袋收入袖中:“听见了。”   谷小鱼见石无荒和阿淮叙完话,便上前和阿淮打招呼。   “宁山主。”她刚刚听见了陈赤武是这么称呼的,她也觉得无尤宗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九圣女。   阿淮转头见是她,朝她点了点头,语气也放得轻了些,尽量和颜悦色:“多谢你两年前为我说话。”   不愧是能当女主的人物,品行端正,令人服气。   谷小鱼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那是应该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对了,您这段时间,都在恶人岛吗?您为什么会在恶人岛?”谷小鱼连着问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也是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疑惑。   阿淮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白夕?”   “我一醒来就复生在白夕的身躯中,当时是她入岛的第一天,这具身躯也是空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这也太离谱了。”   阿淮没有避讳,声音并未刻意压制,但凡该听见的人,想听见的人,都能听见。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都看向无尤宗宗主,难不成是宗主搞了什么把戏,把白夕从恶人岛搞回宗门去了?没那么缺德吧?可也不一定,这种缺德事儿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干了,阻挡上剑派调查白夕的时候,也没少干缺德事。   目光所汇聚,无尤宗上上下下一时不自在,那些窃窃私语的指责还让他们有些难堪。   一个长老道:“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儿。”   但他辩归他辩,没人信就是了。   ·   阿淮跟着无尤宗宗门上下一起去了无尤宗。   无尤宗尚水,宗门选址在有水的地方,建在一条山涧之上。   两旁是山,中间是淙淙水流,宗门便建在这条不宽不窄的河流上,像是豪华的水上庭院,好几层的红木楼,回廊深深,低头就能看见深水河。   阿淮的脚下是石无荒给她的飞行法器,一只玉牌,可以放大,她就站在玉牌上御风而行回来了。   法器最是高级,于是她比无尤宗的任何人都快。   她没等任何人,有多快飞多快,独自一人落到了无尤宗的大门口,收起了法器。   大门前那是一座三层的水庭阁,阁楼上雕龙画凤,一共就两层。阿淮抬眼朝着二楼看去,上面悬着一块红木黑字的牌匾——无尤宗。   阁楼大门的左右各立着四名小弟子共八名弟子,正严肃认真地在守在门前,站得笔挺。   阿淮上前。   那八个弟子将她拦住:“你是何人,硬闯我宗?”   阿淮站在红木台阶上,眼神从牌匾上收回,微抬眸看着他们。   “圣女大人?”其中一名弟子看清了阿淮的脸,眼神滞住片刻,下意识地失声叫了起来。   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地认出了阿淮,全都一副见鬼的表情,说话都打颤:“圣女大人……您,您这是?”   阿淮开口便问:“白夕在哪。”   见死人复活,那些弟子心神大乱,回答问题也结巴:“十圣女,被送去了恶人岛啊。”   阿淮看向庭院深处,院内套了重重叠叠的上百座水亭,她轻声道:“既然你们不知,那我便自己找了。”   她跨进无尤宗的大门,那些弟子根本不敢拦,也来不及拦。   阿淮进门后便站定,闭上眼开启神识,神识席卷着铺开,直接搜索整座大院。   西面。   熟悉的,诱人的味道。   阿淮睁开眼睛,凭着对这座水上庭院的熟悉,一眨眼便现身到了她的目的地。   西面的一座五层庭院——千水阁,它不仅只是楼层高,占地也极广,周围还有一圈粉白色的樱花树围着这座水阁,像是一片片云朵环绕。水上种不了樱花,这是用灵力维系的,费了不少心思。   从前,白夕的住处。   五层的楼阁是宗门里的最高规格,就算是宗主的居所,也不过五层。   阿淮眼中压下了一抹幽暗,踩上台阶,直接推门进了阁楼。   “谁!”   阁楼中传来一声厉喝,似乎没想到有人闯入,她的声音还有些着急慌乱。   阿淮进了门,一个闪身到了声源处,二楼的书房。   一个女子正站在书房门口,准备开门下楼。   她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全脸,只露出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面具下,左眼眼尾及眉骨处那颗小痣半隐半现。   见到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阿淮,面具女子不得不停住脚步。   ……   “是你!”待看清了阿淮的脸,她不往后退,碰到了放在身后的一根木椅子,但她混不在意,却是抬手指着阿淮,声音失了真:“你不是,死了吗?你是谁?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鬼修淮:既然你们要把鬼请进门,那鬼就要做点鬼该做的事情了。 第38章 鬼奴   当初阿淮镇压溺水湖魔兽, 身体也堕入溺水湖。她以为那身躯早已消逝,知道白夕还活着后也只是隐隐猜测这身躯还在,但并不确定。   直到进入无尤宗, 她明确地感受到了那具身体的气息。   没想到,他们还真把她尸身从溺水湖捞起来了。   阿淮眼底蕴起风暴, 下一刻就附到面具女子的面前, 抬手上前一下捏住了白夕的脖颈, 指间黑气笼绕,丝丝缕缕缠住了白夕的脖颈。   她一字一顿:“白夕。”   手中黑气煞然。   白夕才终于明白过来, 去掰阿淮的手。   “咳咳……你放开我!”   她指间一道灵刃, 试图解开脖颈间的缠缚。   阿淮看了一眼她用出来的灵力, 白色灵光,间杂着一些浅蓝色的灵息。   水灵力。她这具身体本就是水灵根的单灵根,只能用出水灵力。   阿淮眉目敛了敛, 变得锐利, 这具身躯有化神期的修为, 有点麻烦。   可意料中的化神期灵力伤害并没有到来。   阿淮看了看白夕手上的灵刃, 强度只到金丹。她拧着眉, 眼中不解, 随即了然过来。白夕那只有筑基修为的神魂强度, 根本掌控不了这具化神修为的身躯。   强行融合,也只不过从筑基提升到了金丹。   阿淮讽了句:“废物。”   黑气从脖颈往全身扩散侵蚀,白夕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她拼命用灵刃插入黑雾当中,但就如碰到一块钢板, 不仅不能侵入分毫,反而被刚硬地反弹回来,震得手臂发颤。   她意识到反抗无用, 阿淮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你,你杀我,我伯父是不会放过……不会放过你!”   “是么。”   阿淮不在意地抬了手臂,白夕被提着脚离地。   “还没告诉你,你伯父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白夕,半个时辰,我想做的都做完了。”   白夕瞪着眼,不断地去拉扯脖颈间的那只手,口中扯着痛苦嘲哳的□□。   阿淮看着她,另一只手朝着她脸上的面具伸去,想要摘下来。   在指尖碰触到那张金色面具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顿住了,没有继续摘,把手收了回来。   她问:“白夕,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了听到答案,她稍稍松了手上的劲,让白夕喘了一口气。   白夕不答,只是睁眼恨恨地看着她。   阿淮皱眉:“不想说?”   她没再问,脖颈的手下撤,一把扯住了白夕的衣领,紧紧攥着转身就往门外拖。   白夕崴了一大步,狼狈惊呼:“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阿淮不说话,只是往外走,走到门口往左右分别望了一眼,回忆了一下,便心念一动,带着白夕往其中一个方向消失了。   寒水渊。   它在无尤宗西南后山的一道深谷之中,窄小纵深,谷底是一条深长的水渊。常年高寒,四周山壁都是冰层。   站在谷底往上看,就仿若身在一口深井之中,只能看见一片井口大小的天空。天上有太阳,但从来都照不进谷底。   谷底蕴着一池深水,灵力浓郁,水中有千年不化的坚冰。   曾经阿淮在这里修炼,十年如一日。这里修炼纵然是效果斐然,但必须经受寒水渊的酷烈,进入其中就犹如冰刃切割灵魂。   阿淮拽着白夕的衣领,出现在寒水渊旁。   白夕颤着声,不住地喊:“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淮看着眼前暗得几乎发黑的水渊,拎着白夕,二话不说把她往水里扯。   白夕毫无反抗能力,直接跌入寒水渊。   “啊!”她发出了一声尖利惊叫,大喊大叫:“小九!你不能这么对我!好痛!”   阿淮还拎着她的衣领,静静地半蹲在池边,看着她伸出双手扑腾,水花乱溅。   听她呼痛,反而扯着她的衣领更往深处摁,让寒水漫过了她的头。   过了会儿,阿淮把人从寒水中提了起来。   在白夕的挣扎下,金色面具早就落入潭底,终于还是露出了那张脸。   阿淮一怔。   眼里顿时聚起浓得化不开的怒,她移过眼去,咬着字问:“为什么杀我。”   白夕双手攀住池沿的石块,脸色煞白,声音发抖:“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顺利,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死。”   阿淮看向她:“什么叫不想让我顺利?”   白夕咬了咬唇,说道:“你在镇压魔兽……大家一直看你,眼中只有你,我心中……不平。凭什么?你娘间接害死了我爹娘,你是杀人犯的女儿,凭什么!这不公道!”   竟然是为了这种理由。   阿淮听完,看了看白夕的神情,她神色狠戾,充满了不服气。   阿淮眉尖动了动,又收拢了手间的力道,把白夕摁回了寒水渊。   白夕又开始扑腾着尖叫。   在白夕的尖叫声中,阿淮开口,声音沉郁:“冤有头,债有主。”   “纪天兰害死你爹娘,你该去找她报仇。就像你杀了我,我就要你偿命。这才叫公道。”   一字一句,白夕听得清清楚楚,话语间的含义让她背脊发凉,更甚寒水渊。她抬头想扯掉自己衣领上的束缚力,但动摇不了分毫。   阿淮低头,颈间忽而隐现一抹蓝紫色的光,像是某种鱼类的鳞片。   “……”   下个瞬间,阿淮的眼瞳变成碧色竖瞳,一道如困兽的怒喝在她脑中响起:“放老子出来!”   阿淮抬起空着的一只手,伸出拇指按住了眉心,一股黑色煞气钻了进去。   她的瞳孔又变回了原样,淡淡的黑。脖颈上的鳞片消失,脑中的声音也断掉不见。   阿淮舒了一口气,放下手,另一只手提着白夕的衣领,将之从寒水渊中拎了出来。   白夕早就要死不活,催着头,无力地想掰扯阿淮的手。   阿淮放手,白夕一下跌倒在地,半趴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   阿淮半蹲,朝着白夕伸了手。   “你伯父要回来了。”   白夕听了,眼中下意识地一亮。   伯父回来了!伯父是合体巅峰,即将进入境虚的强者。等他回来,她就让伯父把这疯子赶出去,或者把她再弄死一遍。   但白夕还没想好告状的措辞,就感觉到阿淮的手落到了她的天灵盖上。   天灵盖下就是上丹田,那是修士的死穴。   白夕顿时不敢再动,声音也磕磕巴巴:“你……,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小九,你是,是不是疯了?”   整个寒水渊中只有白夕的声音,别的半点动静也无,透着莫名的阴森可怖。   “……你别杀我,我愿意补偿你。”白夕发现阿淮并不止是吓唬她,便不管不顾地开口求饶:“小九,我可以付出代价。我真的可以……求你别杀我……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   阿淮手掌半紧成爪,猛然发力,一阵鬼力朝着白夕的天灵感钻去。   她幽幽开口:“你就该偿命的。”   白夕的求饶和尖叫声戛然而止,眼神彻底失焦,整个人歪歪地摔到了地上。   阿淮低头看她,收了手,静静地等。   没等多大会儿,白夕的魂魄就从那具身体里浮了出来。那是她本来的样子,一双本来清明的眼睛此刻只有懵懂迷茫,她死得并不安稳,因此魂体虚弱,颠颠倒倒。   阿淮伸手,捏住她的脖颈,一阵鬼力注入了白夕的魂体中。   白夕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看不到半点“人”的情绪,就像一副精致的傀儡。   阿淮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声音缥缈空洞——   “成为鬼奴。”   “白夕,这才是你的代价。”   “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变成鬼。”   阿淮眼神愈发幽暗。   不止是白夕。   整个无尤宗,都应该来陪她。   阿淮把手掌放到了白夕魂魄头顶,把新得的这只鬼奴化成一团黑雾,敛入掌心。   她低头看向了地上的那具尸体,那是她用了十多年,从筑基修到了化神的身躯。她看了半晌,闭眼皱眉叹了口气。   她已经用不上了,但好歹是化神的躯体。她腾出了一个乾坤袋,将那躯体装了进去。   阿淮出了寒水渊。   无尤宗外,一阵异常灵力波动传来。   阿淮站在白夕的千水阁门口,朝着大门的方向凝望,应该是大部队到了。   宗门那些宗主长老的,每次出门都会第一时间回来看白夕,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不知道如果他们看见白夕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阿淮移了一张白夕屋里的椅子到屋外,坐了下来,等着人过来。   她抬手,又移了一张桌子出来摆在面前。   那边的人越来越近。   阿淮手掌一张,一团黑雾出现,凝实成了白夕的样子。   阿淮打量着她,开口:“弄点茶……灵泉水过来,招待客人。”   宗门上下都是习惯喝茶,但那种又麻烦又没用的东西,就像糖,阿淮从小就没得喝,只喝灵泉水。   后来也习惯了灵泉水,喝不了茶。   白夕机械地应了一声:“是。”   她转身去打水。   阿淮只在桌边坐着,伸手摸了脖颈,低了眼。   孰湖……孰湖本就是重伤状态,两只翅膀少了一只,实力大减。在争斗中被她强行契灵了。   但融合不了,他会时不时冒出来,她只能短暂地压制。   可这东西如果一直这样早晚会坏事。被修真界知道她体内是孰湖,一定会提议把她封印了。   得想办法,彻底吞了他。   异常的灵力波动越来越近,阿淮放下颈间的手,抬眼朝着前面望去。   是白宜信,他乘着他的飞行灵鸟直接杀过来了,身后跟着各大长老。他们在千水阁面前落了地。   白宜信板着一张脸走过来,瞪着阿淮:“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是阿夕……这里是第十一任圣女的住处。你不可随意乱闯!”   阿淮抬眼看他。   她不喜不怒,只是淡淡开口:“灵泉水还没斟好?各位长辈可都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咱们最可爱的党的一百年生辰,祝党生日快乐!!!祝小可爱们学习顺利,大可爱们工作顺利,大家一起建设美丽的祖国呀。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825044 10瓶;蘼芜花 5瓶;喔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糖团   白宜信和各大长老都疑虑地望着阿淮。   阿淮的神情没有什么异常的, 至少和两年前的她差别不大。神情正正,没什么笑,没多余的表情, 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谁都不亲。   只是她什么意思?   这么一本正经地坐到千水阁门口,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不成?以她以前的脾性, 发现了也不怎么会计较, 一个守护兽一样的圣女,她太习惯把宗门每个人每件事都担起来了, 她在宗门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们会选择把她带回来。   各大长老正疑惑, 就看见千水阁屋内有个人从门投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端着一张茶托, 脚步迟钝。   她从门内跨了出来,太阳照到了她的脸上。   白夕!   众长老一时惊住。二长老伸出手,指着白夕:“阿夕……!”   他们没想到会看见这张熟悉的, 可爱的脸。九圣女的身体和阿夕的神魂融合了, 但又没有完全融合, 就导致无法轻易地改换面目, 就算换了, 也会在不经意地时候变回去, 所以他们干脆让阿夕带上了面具。   怎么忽然就变回来了?   白夕并没有回答他们, 只是走到桌旁,把茶托放到了桌上,端起茶壶,给茶托上的杯子一一斟水。   灵泉水是冷的, 没有一点热气。   阿淮抬眼看着白夕:“给长辈们端水。”   白夕照做,端起一个茶杯,走到了白宜信面前, 给他递上茶杯:“长辈,喝水。”   白宜信皱眉:“阿夕?”   白夕的眼珠全是黑的,说话也一顿一顿,不太机灵的样子,她重复:“长辈,喝水。”   阿淮就在桌边坐着看。   白宜信心下大震,抬头朝着阿淮看去。   “逆子!”   他指间猛地射出一道灵力攻击,朝着阿淮飞去。   阿淮轻轻抬眼,一动不动。   反而是白夕,她立即将手上的茶杯抛开,飞身挡在了阿淮面前。   那道攻击毫不留情地落到了她身上,她一下子被打得跪到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   长老赶紧去扶起被那道攻击拍到地上的白夕,却在即将碰到白夕时被她推开了。   见各大长老毫不掩饰的震惊,阿淮开口:“或许,你们知道……”   她顿住,看向白宜信:“无心傀儡诀?”   白宜信握紧了拳,气得脸通红,却不敢再动手。   他没听说过什么无心傀儡诀,但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九圣女小畜生是个法诀天才,自从金丹修为后就开始自创法诀,一套一套的,不可小觑。   阿淮劝道:“你最好不要动手,不然我就杀了白夕。”   她隐瞒了鬼修的事实。白宜信是合体巅峰,她现在还打不过。如果能把孰湖消化干净了,用它的力量倒能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孰湖准备随时吞噬她,不可冒进。   有石无荒给的那套法诀,没人能把她往鬼修的方向想。就算看出她的不对劲,最多也只会猜测她修了什么邪门的功法,不会觉得她是鬼修。   没有鬼修会有活气。   各大长老显然被威胁到了,一个个看阿淮的眼神都恨之入骨,又急又怒,但却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就是助长阿淮回来就找白夕开刀的原因。   白夕是他们的软肋,只要白夕在她手里,他们永远不能动她。   白宜信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淮看着他:“我想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神色一冷:“——只要我出来,无尤宗和白夕,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这是她在恶人岛上一遍遍联系无尤宗,无尤宗集体决定抛弃阿淮保下白夕时,她跟白宜信放下的狠话。   “我当然是来实现承诺的。”   白宜信气得呼吸不畅,手捏成拳:“你给我滚!滚出去!”   “无尤宗没有你这个畜生!滚!”   “晚了。”   “请神容易……”阿淮垂眸,轻声咬字,却如一味毒药,直接沁毒入心:“——送神难。”   “你!你!——”白宜信指着阿淮,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鼻子都气歪了。   因为阿淮确实是他们请回来的。   阿淮抬眼看他,忽而眼里有过一丝嘲笑:“若不是你要非乘你那仙鹤灵鸟,现在也不至于在这里无能狂怒。”   仙鹤灵鸟是一种飞行灵兽,飞得慢,但是相当气派,很有一派掌门的风范。白宜信飞得慢,各长老也只能跟在他身后陪着,总不好去超他。如果先到的是白宜信,阿淮也是真没那么容易得手。   阿淮站起身,袖子一挥将白夕化成一阵黑雾纳入了袖中。   阿淮这番不讲究的动作又把各大长老刺激了一通。   二长老跳脚:“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赶紧把她放出来,对她好点对你没坏处!你到底想要什么,说!”   “她想要什么,是我大荒山脉的事情。”   忽然,从阿淮身后的阁楼顶传来声音。   石无荒坐在千水阁的屋檐上,脚踩琉璃瓦,手上拿着一个酒壶。   他垂眼往下看,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阿淮愕然,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先不管她的吗?怎么……忽然来了?还不走正门。   各大长老比她更加惊讶,白宜信正在气头上,却也不得不敛了脾气,朝着石无荒拱手,声音发硬:“石山主。”   “我无尤宗在教训不肖子弟,您这般,怕是不合适。”   石无荒从檐角上飞落下来,站在阿淮身前,直面各大长老,语气不屑:“老子刚来就听你们嚷嚷着问我家宁山主要什么,跟他娘的施舍一样。我大荒山脉的人,用得你家施舍?”   他转身问阿淮:“你要的东西拿上了没?”   阿淮愣了愣,点头:“拿上了。”   石无荒朝着阿淮伸出手:“拿上了就走。”   阿淮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发怔。   石无荒不和各大长老说话,见阿淮不伸手,他直接抓过她的手腕:“说好了拿了东西跟我回大荒山。走吧。”   走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告别。   石无荒隔着衣袖抓住阿淮的手腕,直接就离开了。   两人前后一同踩在一张玉牌飞行法器上,御空而行。   上了飞行法器后,石无荒就放开了阿淮的手。   空中行,大风拂过。   石无荒看着旁边的阿淮头发被风刮得往后飘飞,顺手支起了一个守护结界。   “我瞧着你那无尤宗,不待也罢。”石无荒有些不太高兴:“什么玩意儿,一个个老头那脸,活跟撬了他家祖坟一个样儿。”   阿淮:“不是说好了,我拿了东西自己回去吗?”她确实有打算回大荒山脉,现在在无尤宗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了,杀了个白夕,算是赚。   石无荒看了她一眼:“我看那几个老头对你那样儿就放心不下。你都是我大荒山脉山谱上的人了,总不能给别人家欺负。”   “而且,你找得着去大荒山的路?”   阿淮认真回答:“找不着,可以问。”   “你当我大荒山和那些破门派一样?问问就能找到路了?”他说着,又笑了一下:“不过你这脑瓜子机灵,找路是不难。”   “主要那宁山几百年没人住,山上什么也没有,你新入住,用什么都得重新买。带你去置办置办。”石无荒问她:“你身上有灵石?”   阿淮低头:“……没有。”   灵石是货币,她身上一分没有,是个穷鬼。   石无荒:“这不就得了,我不来接你,你连买颗糖的钱都没有。”   他从腰带上拿出了一个灵石袋,往阿淮身上一丢,分外大气:“拿去花。”   “谢谢哥。”   阿淮接住灵石袋,里面应该有不少灵石,拿着沉甸甸的。   她想接一句“我会还你的”,可又停住了。现在她还没想好怎么还,等确定了再说,不然听起来像空口支票。   飞了没一会儿,石无荒带着阿淮降落在了琳城。   这是先灵大陆中部的一个大商市,商品都是针对修士的。   灵兽馆、淬炼晶石、法衣、路边的小糖铺子……她都没来过。   阿淮从前并没有来过这种商市,她只知道修炼,需要什么东西都是别人买了直接送到她的手上。   石无荒见她四处张望,就像刚出洞的小猫,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什么都好奇。但明明眼睛都亮成那样了,却还忍着不乱动,不去看不去碰。   大概是有他跟在旁边,不大自在。倒也可爱。   “你自己去逛逛。我去找家酒馆打点花雕。”石无荒朝着前面大步走去,留下个背影,抬手挥了一下:“有事传音符。”   “好。”   商市的街上人多,没一会儿石无荒就消失在人群中。   阿淮收回了眼神,朝着旁边的小摊子走了过去——“糖团”。   它像个馒头,粉红色,绵绵软软的。看起来就甜。   阿淮买了两个。   两个拳头大小的粉红色糖团被放在油纸包中,烫乎乎的,冒着热气。   “你竟然喜欢吃这个。甜得发腻。”从袖子里,传来了苏姣的声音,她有些嫌弃,但声音却是有些兴奋的。   阿淮捧着糖团的手一顿,低声:“不要说话。”   苏姣:“怕什么,你不知道小言鸟吗?会说话的那种,你就当你袖子里揣着一直小言鸟呗。你看,前面那人肩膀上不就有一只。”   阿淮真往前看:“我怎么从未看过……”   “这东西难养,而且除了说个话逗个趣儿,没什么用,你自然不会知道。”苏姣解释。   “啊!”   阿淮正往前看,忽然从旁边倒过来一个小女孩,直直往她身上撞过来,阿淮被她撞了一下,手上的糖团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沾了灰。   小女孩穿着一身破烂的麻布衣,破破烂烂,脸上还有灰泥。   她扶着阿淮站稳,低眼就看到了滚落在地的糖团,脸色泛白,看着阿淮:“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有人推我……”   “没事。”   阿淮没多说什么,转身去重新买了糖团,回头一看小女孩还在。   小女孩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等待着处罚。毕竟,她瞧着这个姐姐是很好看,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瞧着就不像是好相处的人。怕她为难自己。   阿淮没说什么,顺手分了一个粉色的热糖团给她:“拿着走。”   小女孩愣住,忙接过那糖团。   阿淮没等她道谢,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送出了一个糖团,阿淮捧着手中剩下的一个,迈步朝着前面的灵兽馆走去,想看看小言鸟。   她咬了口糖团,是桃花蜜的味道,果然很甜。   袖子里的苏姣啧啧称奇:“你居然没宰了她。还给她送吃的。”   刚才别人没注意,但她可清楚,小女孩扑过来的瞬间,阿淮明明是可以躲开的,但没躲。如果她躲开了,小女孩会直接扑到卖糖团的热炉子边去。   “?”阿淮捏着糖团,正要咬第二口,听了苏姣的话,她疑惑不已:“我为什么要宰了她?”   苏姣:“她踩了你裙子,把你糖团弄掉了……而且,你之前在无尤宗那会儿,看起来就是要随便宰人的样子。”   阿淮皱眉,有些不高兴:“我是报仇,不是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1 12:46:28~2021-07-01 22: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护花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搭讪   阿淮走近了闻啼馆, 一家专门售卖灵兽的店铺。   店铺很大,一眼就能看到两边放着大大小小的好几排笼子,笼子里是各色灵兽, 飞的跑的,应有尽有。   阿淮没有进店铺, 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挂在门边的鸟笼, 里面就是一只五颜六色的小鸟, 花里胡哨,鸟喙是显眼的金色。   “客官, 要点啥?”那小言鸟张嘴说话, 声音朗然, 像孩童声。   笼子外面挂着竹简,标了价格——两枚中级灵石。   阿淮看着这只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鸟,问它:“你为什么会说话?”   那小言鸟歪脑袋, 用一边眼睛看着阿淮:“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就是会说。”   “你除了会说话, 还会做什么?”   小言鸟:“我会夸人。你好漂亮啊!你眼睛真好看!你哪里都好看!”   阿淮笑了声。   “这位美人, 你更适合这个。”   阿淮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像是冲着她来的。她转身看去, 背后是个年轻男子, 朝她巴结地笑着,手上提着一个鸟笼。   笼中是一只冰雀,它全身都是银色的羽毛,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银光。昂首挺胸, 有两只小言鸟那么大,头顶的翎毛直直立着,冰质的光泽晶莹剔透, 看起来就很高贵。   这种灵兽可以辅助水灵根的修炼,还能作为战斗灵兽进行攻击。   阿淮是水灵根,关注过这种冰雀。   这种冰雀只在离天宗的冰树上繁殖,而离天宗是魔修宗门,没人敢随意进去抓捕,因此市面上的冰雀数量少,价格贵。   她看了眼挂在鸟笼上的竹简——五千上品灵石。   “谢谢,不买。”阿淮说。   她现在是鬼修,用不着这个东西。   阿淮毫无兴趣地转身,取下了门边的小言鸟那个小小鸟笼,打算去掌柜那里付钱。   “我送给你。”那年轻男子拎着冰雀笼子跟在阿淮身后,亦步亦趋。   阿淮没回头:“我已经有宗门了,不打算转宗门。”   以前有人这样做过,许以重利,要她离开无尤宗,转宗门效劳。   年轻男子:“……”   他再接再厉:“我只是觉得这只冰雀合适美人,想送给你罢了。”   阿淮终于回头看他,打量着他的神情,拧眉:“你是不是想搭讪?”   她直接道:“我不找道侣。”   年轻男子:“……”   他表情有些微微扭曲,这美人看起来文静端庄,怎么说话是这样的?是不是太直接了?   阿淮走到掌柜前台处,把小小鸟笼放在柜台上:“我要这个。”   掌柜:“两枚中品灵石。客官,以血结契,这只小言鸟就是你的了,不会离开你百步外。结契需要帮忙吗?这里有结契石。”   掌柜从柜台上取下了一块晶石,放到柜台上:“取您一滴血,取小言鸟一滴血,即可结契。”   阿淮:“不必。”   年轻男子又凑到柜台前,提着手上的冰雀笼子放到阿淮面前:“你结契这个,这个是战斗灵兽,和你手上那种只会逗趣的不一样。”   阿淮不得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不悦很明显。   年轻男子假装没看见,摆出了笑容继续道:“美人,交个朋友。我叫狄炬,是离天宗的七杀长老座下三弟子。”   他报上了自己师父的名号,非常自信:“交个朋友吧。”   阿淮打量了他一眼,一本正经:“我不交才金丹修为的朋友。“   狄炬:“……”   金丹修为怎么了,他那么年轻,金丹修为已经很强了。   阿淮不打算当场契灵,给了两枚中品灵石后就提着笼子走了。把狄炬丢在了身后。   走出闻啼馆,阿淮不着痕迹地给笼中小言鸟灌入一丝鬼气,契灵。   小言鸟的绿眼睛变成了黑色。   刚出来苏姣就发话:“刚那就是离天宗的魔修啊。不愧是琳城,魔修满地走。大荒山主怎么会带你来这个商市?”   琳城最为靠近离天宗,周围的商市就会有魔修出没。正道修士都厌恶魔修,从前都是人人喊杀的,但魔修们团结起来了,建立了离天宗,实力强横,并不好惹。   因此只要魔修不气焰嚣张地做一些十恶不赦的事,正道就当看不见他们,算是各自安好。   不过一般正道修士还是不喜欢和魔修打交道,如果可以去别的商市,就不会到离天宗旁边的琳城来。   阿淮也不知道石无荒为什么会选琳城,她猜:“大概是顺路。”   她不多猜测,继续逛。   苏姣则还是兴奋:“好久没出来了,你给我找个躯壳吧,灵兽躯壳也成。”   现在有小言鸟打掩护,她说话连声音都不压低了。毕竟小言鸟这种灵兽很便宜,是几乎人手一只的玩物,有些放袖子里,放衣领,放肩膀上,总之从哪里冒出说话声都不奇怪。   阿淮答道:“我带你离开恶人岛,已经很慈悲了。”   苏姣:“你这说的,带我出岛你又不是自愿的,还不是因为定了鬼契,你不得不带我走。”   阿淮承认:“嗯。如果可以选,我不会带你出来。”   苏姣:“……无情。”   苏姣又问:“刚才那个魔修小年轻,你怎么不搭理人家?我看他长得也还行,金丹修为也不弱了,而且有钱,像个冤大头。”   阿淮:“麻烦。”   “也是。男人只会影响修炼的速度。”苏姣:“左边有家灵药铺子,要不要去看看,找点契灵草什么的。”   阿淮不顾孰湖意愿,强行将之契灵,孰湖在她体内随时准备反噬。   阿淮:“没用的。”   契灵草是给那些准备契灵强大灵兽的修士用的,她现在只是魂体,很多正经修士的东西她都用不上。   阿淮还是朝着那家“仙芝铺”看了一眼,眼神投过去的瞬间忽然顿住,看上了店铺门口的木栏上张贴的一张画纸。纸上画着的东西吸引了她。   她走了过去。   【悬赏榜——高价收购龙鳞果!二十万上品灵石!】   “二十万上品灵石”一行字加粗加大,还有一副龙鳞果的画像,青色的果,果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鳞片。   苏姣评价:“龙鳞果?有什么用?不过提升一个小境界东西罢了,吃这个不如自己好好修炼。”   阿淮还是没挪步。   她想要的不是龙鳞果,是魔龙角。龙鳞果是上品灵果,这种上品灵果都是有专门的守护兽,龙鳞果的守护兽一般是魔龙,她需要魔龙角。   魔龙角常是用来给魔修压制魔气的,魔修在突破境界的时候很容易被魔气侵蚀而堕魔,如果有魔龙角就会保持灵台清明,能加大晋级的成功率。   她虽然不是要晋级的魔修,但她也有这个同样的烦恼——孰湖可能会控制她的神智,反吞噬她,她将不是她。如果她能拿到魔龙角,就能把孰湖彻底压制。   阿淮走进了药铺,问掌柜在哪去找龙鳞果。   既然这般大张旗鼓地张贴出来,一是急用,二是知道市面上会出现,提前做生意。   至于是哪种,问问就知道了。   阿淮刚开口问,掌柜的就说了。   “离天宗的白骨秘境,下个月就要开了。里面有龙鳞果,我们要用来炼丹的。现在提前张贴告示,算是招募修士为我们取龙鳞果。”   “小姑娘你要去找龙鳞果?别去,很危险,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   阿淮感谢了掌柜,心事重重离开了。   秘境能进的人有限,大的秘境能进数百人,小秘境能进数十人。她在书上看到过,白骨秘境不大,是容纳百人级别的秘境。   而且它是离天宗境内的秘境,由离天宗掌管,不会欢迎正道修士的,基本能进的都是魔修、鬼修等邪修。她得想个法子混进去才行。   苏姣提议:“刚刚那个冤大头二傻子不是对你有意思么?他是离天宗的人,应该有名额,你干脆接近他,把他杀了,伪装成他进入秘境。”   阿淮手上提的笼子中小言鸟突然发话了:“这就是恶人吗?好可怕呀。”   苏姣:“……”   阿淮:“……”   原来这个鸟原来是有灵智的?不是学舌?   小言鸟仰着鸟脖子出了自己的主意:“主人,你勾引他,变成他的道侣,让他带你进去!”   阿淮还没说话,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勾引谁?”   阿淮回头,看见了石无荒,他手里拿着一坛酒,上面贴着红笺——花雕。   他此刻正皱眉,看着阿淮,神情分外疑惑。   阿淮解释:“没有……”   小言鸟扑腾着翅膀发言:“勾引魔修,当道侣,去白骨秘境——!“   阿淮:“……”   这东西怎么会有灵智呢! 第41章 衣服   石无荒挑眉看着阿淮。   阿淮暗中用结契的力量给小言鸟封了口, 才回答道:“刚才站在药铺看见悬赏龙鳞果,听见有人谈论白骨秘境。这小鸟听了别人几句话,就学着胡说。”   这鸟确实爱学舌。   石无荒点头, 不追究了,问道:“龙鳞果, 你想要?”   阿淮摇头:“没有, 我只是看热闹。”   石无荒:“逛了不少时间, 东西都置办齐了?“   “不会就只买了这小破鸟?”石无荒曲起食指,指关节在那小笼子上敲了一下。   小言鸟被阿淮封了口, 听见石无荒骂它, 只能愤怒地扑腾着, 把巴掌大的小金笼子撞得摇摇晃晃。   阿淮走了半截路,买了些没见识过的,就像小言鸟一样, 没用且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正经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买。   石无荒带着她去, 先把居住要用的家具买上, 又去了布料店。   眼看着石无荒一进来就去选被面的料子, 看着人又贵气, 女掌柜忙迎了上去:“这位仙长, 您这是和道侣来买被面的?你们这样登对的可真是少见呢,蓬荜生辉。”   女掌柜很自信,说话非常流畅,毕竟被面这种私房的东西, 只有夫妻,母女才会来一起来买:“来这边看看,这边的款全是新婚小夫妻用的, 鱼戏莲叶、早生贵子……”   阿淮:“误会……”   “不是道侣。”石无荒打断了她,回头看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阿淮一眼,跟掌柜道:“是妹妹。”   “啊……?”女掌柜意外地怔愣了下,随即立马变脸营业:“哈哈,原来是兄妹。我就说您二位看起来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阿淮:倒也不至于。   石无荒:“行了,我妹妹搬家,置办新东西。适合她的在哪?”   他跟着女掌柜到了旁边的被面的展示柜子。   “你们女孩子应该喜欢这个?”石无荒选了一会儿,拿起了一床绣着大红牡丹的被面。金黄色的底,大片大片的红白牡丹,极为贵气。   店铺的女掌柜看石无荒选的花样,笑了一声,赶紧掩住嘴。   这小伙子年纪轻轻,身上的衣裳看着挺有品味,怎么选个被面能那么离谱,大红花,那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喜欢的款,老气得不行。   小姑娘家都喜欢百蝶图、青竹图、还有猫宠图这种。才不会喜欢这……   “漂亮。”阿淮看着石无荒手上的花样,由衷地说。   她喜欢牡丹花,大团大团,热热闹闹的。   女掌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石无荒大手一挥:“就这个一样的,来十条。”   ·   石无荒带着阿淮进了衣裳店。   阿淮本不想要:“我不用。”   她是魂体,可以幻化出衣裳,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石无荒:“怎么不用?穿着多好看。”   他进了那锦绣阁,阿淮也只能跟着他进去。   “掌柜的。”石无荒进去就喊了一声:“选衣裳。”   “来了。”掌柜的立刻就迎上来。石无荒看起来就是一副出手大方的贵公子样,买东西时掌柜的都很热情。   石无荒指着自己身后的阿淮:“给我妹妹买。合适她的,漂亮的。”   掌柜的:“都有,我们家店是整个琳城最大的铺子,您看是选法衣,还是凡衣?”   材质不一样,法衣的材质特殊,可以穿着战斗,普通的衣服不行。   “法衣。”   “您跟我上二楼。”   老板娘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二楼的衣裳都是以灵石计价,顾客也比一楼少很多。   老板娘直接拿了店里最贵的一套。   “仙长,您看看。”老板娘将衣服拿到了石无荒面前,“这是天丝凤的羽毛炼制织就的法衣,能抵抗大多数的灵术攻击,特别是火灵根的攻击,大半伤害都能抵消了。”   石无荒却皱了眉:“这么素。”   这件衣服是白色的,没有什么花样。   “那您想花一点的?有没有什么心仪的纹样?”   老板娘继续问。   其实她是看见两人身上都穿着白色衣裳,才推荐了这件,还以为是他们门派有什么规制,必须穿白色。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阿淮:“小姑娘穿素的确实太文静了。”   石无荒:“要牡丹花的。”   “牡丹花的……”老板娘微微蹙眉,这种花样的很少有适合小姑娘穿的,不过她家库存倒是有一件:“您等等,我给找一找。”   那是一件黑底绣金牡丹的大长裙。   老板娘递给阿淮:“姑娘,您试试吧。”   这件衣服材质不错,样式也好,大气贵气,还精致。   但来铺子里试过这身衣服的,都是被衣服压住,显得十分……暴发户。所以放了好久,没人买。   石无荒:“这个好看。”   适合漫山开花的宁山山主的身份。   阿淮拿着衣服,心里有些雀跃。她也觉得好看,从前在无尤宗她只穿圣女的服饰,轮不到她选。   后来阿罗姐会给她买衣服,乐于给她打扮,但她的审美经常被阿罗姐说,说老气一点也不潮流。也用不上她选。阿罗姐一手包办。   可眼下这个她也觉得好看。   她拿着衣服,当即用了个法术换上了。   那件黑底金牡丹的衣裳瞬间上了身。   阿淮很适合这件衣裳。   连老板娘都看得微愣,然后开口直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族贵女下凡了。”   石无荒看了看,眼神变得幽暗几分。   是,阿淮一直很好看,但怎么能好看成这样。黑色衣服衬着,显得她的肌肤越发的白皙,娇柔,那眼中常见的淡漠也添了几分柔色,那唇——就像一朵沁红的梅花被冻入了冰层,隐隐能闻见几分沉郁的香气。   又艳又冷。   他心底无端地起了几分躁火。   老板娘在旁边不断地夸:“太贵气了。”   纯黑的底色十分大气,又有大片的金线勾出来的牡丹,贵气逼人。   如果人的气质出不来,那会被衣服整个压住,人会沦为衣服的陪衬,这片大金色很容易穿得俗气,市侩。   但这姑娘将衣裳穿在身上,那华丽的是人,不是衣裳。   她的美是有攻击性的,是锐利的,吸引人视线的永远是那张脸。最显眼的是那唇色,沉沉的殷红,明艳不已,衬着这黑裙,简直有一种从古画中蕴出的陈旧美。她的眸子是黑的,但光照着显成了浅灰色,透着疏离,有一种莫名的高高在上的孤傲。   也许就是这种孤傲,才把大金牡丹衬成了精致国色,而不是只有贵气的俗气。   老板娘:“我这里有留影画轴,姑娘,你穿这身是真好看,我能给你留影么?以后摆在大门口给客人看,我这生意不知道得好上多少!”   阿淮知道留影画轴,类似于相机的东西,出来的作品差不多就是人形立牌,有些卖衣服的店铺门口就会挂上这种画轴。和找模特拍宣传照一个道理。   老板娘热切道:“我给你灵石,我店里请人做留影,是一百个中级灵石,您的话,我可以给到一千。您看如何?”   一千,还挺多的。   阿淮点头:“好呀。“   石无荒黑着脸:“不行。”   他看了看阿淮这一身,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一身能出门?   太……媚?反正不行。   他之前去打酒,酒馆对面就是万春楼,万春楼姑娘以色侍人,楼门上挂着历届花魁的画轴,各个画轴都颜色浓艳,每幅画前有不少人驻足观看,甚至还有人傻笑流口水。   他看到过一眼,确实有几分姿色,但和现在的阿淮比起来,那是连她一成颜色都够不上的。   一想到有人也在阿淮的画轴面前流口水,他就心里直冒火,压都压不住。   阿淮疑惑:“为什么不行?”   她觉得挺好看的,挂成留影画轴也不会难看。而且老板娘还愿意给她一千个中品灵石。   石无荒:……   为什么不行?哪有什么为什么……而且,为什么行?   “我大荒山脉会亏了你不成,用不着你来个衣裳铺子拿这种工钱。”   阿淮:“可是我想还你钱。”   石无荒:“这件衣裳不适合你。”   “是吗?”   阿淮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前面大镜子里的自己。   石无荒指了指:“还是之前那件素的,合适。”   阿淮蹙了下眉:“真的?”   她之前和阿罗姐去买衣服,阿罗姐也是一样的,阿淮愿意选那种五颜六色的衣服,但阿罗姐喜欢纯色的,觉得阿淮选的衣服都丑。不建议买。   阿淮选衣服没什么自信,打算选石无荒说的那件。   “可是那件好贵。”   五千上品灵石,和之前那个人提的那只冰雀一个价格了,这法衣还只能防御,不能攻击。   石无荒把灵石袋子丢给老板娘:“衣服装起来。”   ”好咧。“   老板娘没要到留影画轴,有些遗憾。但只要有钱赚,也并不多说什么。笑眯眯地去装衣服了。   石无荒加了一句:“两件一起。”   老板娘的笑容更灿烂了。   阿淮有些发愁了:“不用,太多了。”   石无荒不听:“两件哪里多,再选一些。我看别人家的妹妹成天.衣服换着穿。”   看着老板娘听石无荒的,把那件黑色金牡丹也装起来了,阿淮还有些奇怪:“不是说,不合适吗?”   石无荒一顿,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你喜欢的话,买回去没人的时候自己穿,也可以。”   ·   在山下买了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东西,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石无荒全买了,先挑贵的,还一式十套地买,十分豪气。   阿淮暗暗地全都记上账了。   一共花销了三万五千八十七枚上品灵石,其中那件法衣是最贵的。   这些钱,都是要还的。   石无荒带着阿淮回了宁山,同她一起收拾归置新买的家具。   宁山很高,山势也陡,算是险山,易守难攻。   山上树多,灵兽也多,欣欣向荣。   住人的山顶比较空,没什么树,但满地都是花,该这个季节的,不该这个季节的,全都盛放着。   阿淮一眼就看见了山顶洞府东侧绽放的红色牡丹,放得正傲。   西侧有个水池,池中是荷花。水池边还有一株梅树,风吹过,红梅朵飘落了一池。   很漂亮的地方。   “喜欢就行。”石无荒说。   宁山没人住,只有一个空空的洞府。   石无荒和阿淮一起把买回来的东西打理好,石无荒用了法术,没一会儿,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打理好后,石无荒带着阿淮走出洞府吹风,回头见了洞府门口,门头空空的。   他道:“还差一个牌匾,下次砍树给你做一个。你喜欢什么颜色?”   才说了两句,他身上的传音符亮了,是陈赤武的声音。   “山主,星象门那边来找麻烦,说是孰湖的事情……非要我们给一个交代。您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打发不走人,他们非要去囚山。”   “他们还说什么,囚山的存在是祸害,一定要铲除。”   作者有话要说:  石无荒:这衣服不合适。   老板娘:那也没见您不买,付钱倒挺勤快。   —   阿淮:?   石无荒:你可以没人的时候(穿)自(给)己(我)穿(看)。   ——————   给大家提个醒:   1.APP买文比较便宜,一般3000字一章是10个晋江币。大家自己看情况,如果没有高V,别的渠道会贵很多,会达到17个币。   2.IOS渠道的“充值”,平台会收取30%的手续费,大家可以用电脑网页端或者手机网页端充值,基本没有手续费或者手续费很低。 第42章 星象门   石无荒皱眉:“星象门?”   陈赤武的声音从传音符中响起:“对, 星象门的门主带着一群弟子来的,还有其他几个门派的人,来了几个长老, 没有掌门。”   “知道了。”   石无荒要去大荒山,宁山和大荒山隔得近, 倒不费时间。   阿淮跟着他:“我也要去。”   石无荒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你就在这儿待着, 哪也别去。”   石无荒转身又走, 阿淮跟在他身后。   石无荒又停下,问她:“你想去做什么?”   阿淮解释:“我想知道孰湖的线索。”   见她坚持, 语气神情又很认真。石无荒看了她一会儿, 最后曲起食指, 指关节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教训道:“你才多大点儿人,什么事儿都想管。”   阿淮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伸手捂住了被敲了的脑袋瓜, 揉了揉, 一双眼睛就看着石无荒, 不知道为什么被打, 有些迷茫。   石无荒简直拿她没办法, 只能让她跟着。   ·   大荒山脉的主山是大荒山, 山倒是不高,但山势恢弘大气,平日里待客都在此处。   山顶有一层广阔的洞府,一眼看去能容纳上千人, 十分空旷。   此刻洞府中已经有不少人。   阿淮跟着石无荒从大门进入,一眼就看到大殿中央的百来人。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身上穿着不同的门派衣服。   见石无荒进来, 众人都转过身,朝着他行礼。   星象门的门主骆千星朝着石无荒作揖,神情严肃:“大荒山主。”   星象门以占卜卦术为要,占卜很有一手,他们研究星宿,还可以借星力行事。位列十大门派之中。   石无荒走到了他面前,瞥了他一眼,往前面的大殿宝座走了过去。   他踏上一层层石阶,到在大石座上坐下,抬脚踩上了面前的矮方桌,人后仰,往椅背上靠,一副懒散得没有规矩的模样。   他从桌上捡起一支短刀在手上把玩:“怎么,你们找到孰湖了?”   骆千星看见石无荒的敷衍样子,眼里透出不满,想说什么又憋住了,回答石无荒的问题:“全然不见踪影。“   石无荒没抬眼,把短刀从刀鞘中□□,继续把玩:“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骆千星义正言辞:“山主,各大门派商议后,觉得孰湖能从囚山逃出,是囚山的封印不稳的缘故。”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石无荒,见他神情正常,他接着往下说:“既然囚山的封印已经压制不住那些怪物了,那各大门派理应出力,十大门派都各有禁地,协助压制一两只凶兽,不成问题。”   石无荒笑了一声,抬眼看他:“所以,星象门想协助我压制哪只凶兽?天狗?”   天狗可以吞噬星辰月亮之力,对星象门的修炼可以说是有如神助。   被说穿了目的,骆千星神色更别扭了,但他还是耐下那份恼怒和尴尬,继续道:“这并不全是为了我星象门。我门和今日同来的各大门派长老,都是为了囚山的安稳,修真界的安宁。”   他说着,朝着旁边的门派长老使了个眼色。   那个长老于是朝着石无荒拱手:“是。我等都愿意协助大荒山脉镇压凶兽。“   石无荒瞥了他一眼:“不给。万一你们当中有二缺来个契灵凶兽,不是坑老子?”   阿淮站在石无荒旁边,算是听懂了。   这些门派是为了上大荒山脉讨要凶兽魔兽来的。大荒山脉的囚山之中,镇压着不少实力强横的凶兽和魔兽,还有一些凶煞的神兵利器。这些东西落在任何一个门派之中,都会是很大的助力。   他们的目的是这个。   但石无荒不愿意给,因为凶兽外落,风险太大。   阿淮正想着,旁边石无荒忽然手一挥,给她身后弄了个藤椅,轻声道:“坐。”   阿淮有些懵。   石无荒看了看椅子,接着打了个响指,那木躺椅上便多了个软垫,旁边多了个小桌子,桌上还有一叠糖果。   服务非常周到,阿淮只能坐下了。   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只有石头的荒野大山洞中,阿淮的躺椅零食显得格格不入。   殿前站得直直的人们频频朝着阿淮侧目。   经过在恶人岛捉孰湖的事件后,众人都知道无尤宗的那个修炼奇才九圣女死而复生,回到了无尤宗。   但没人知道她居然到了大荒山脉。   难不成,无尤宗早就和大荒山脉勾搭上了?   这次大荒山也派人来了,众人朝着他们看过去。无尤宗来的是二长老,此刻正愤怒地盯着上面的九圣女,但九圣女进来后就没给他一个眼神。   这……难不成是转宗门,叛变了?   于是星象门门主继续讲道理:“山主,话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您虽说修为高深,但您独身一人,也不是众多魔兽的对手啊,各大门派愿意协助,这正是上下同心斩妖除魔的时候……”   “我不是对手,你就是对手了?先打过老子再说。”石无荒不爱听人叨叨,直接把他打断,有点不耐烦:“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你——”星象门门主锁紧眉头,把要说出来的话都憋了下去,不是不想打,是真打不过。   石无荒不讲道理,他找不到什么说的,其他门派的更是一声都不敢吱。   只有无尤宗,二长老看向了阿淮,沉声问:“九圣女来大荒山脉,也是协助山主镇压魔兽的?“   忽然被叫到,阿淮把手中的糖果放下,看向二长老。   她和二长老对视了一会儿:“我离开无尤宗了,不再是九圣女。二长老,你可以叫我一声,宁山主。”   石无荒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动,神色微妙。   “好,宁山主!”二长老敲了一下手上的拐杖,怒道:“你把门派的现任圣女弄到哪里去了?你要转投大荒山门下,我不阻拦你,但你带走我无尤宗圣女,又是什么意思?“   “各位同道,你们说说,哪有这个道理?”   阿淮眉尖动了动,一双黑眸盯着二长老,神色极沉。   “二长老,我对无尤宗问心无愧。我抓走白夕是真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为了折磨她报仇。”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不对么?”   阿淮说得镇定,可二长老听了胡子都要气得飞起来了。   “你又没死,哪来那么大仇?”   阿淮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收紧,眼中风暴暗起。   没死?没仇?   苦修多年的化神修为,一朝化为乌有,恶人岛上艰难求存,舍身为鬼……这都算什么?   阿淮死没死,石无荒最清楚不过,人都只剩魂魄了,还不能报仇了?   听了二长老的话,整个脸色立即就不对了。   二长老尚未发觉,白夕被掳走的愤怒让他滔滔不绝:“死而复生,你已然逆天,本应收敛而行,乞求天怜,最好是找个避世处,隐居不出。但你转到了大荒山脉,这更是万分不妥——”   “铮——”   石无荒手中把玩的短刀一下子出鞘,脱手而出,朝着二长老的脑门飞去。   二长老一惊,不得不闭了嘴,看着刀尖刺来,连忙拿起拐棍竖在身前,挡住那短刀。   “碰——”   短刀势不可挡,二长老被逼着退了好几步。   短刀撞在拐杖上,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势头不减,依旧往前扎。   二长老忙加持了灵力,但他猝不及防地被攻击,还有神识攻击让他识海晃荡,强行加力,他忍不住吐了口血。   但短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没一会儿便磨损了,随着刀身上附的力量被消耗,短刀也就摔在了地上,断成了好几截。二长老放下拐棍,用袖角擦去嘴边鲜血。   二长老手抖着怒道:“山主这是何意?”   石无荒微微前倾,手上还把玩着把短刀的刀鞘:“老子的意思是,滚。”   阿淮手上蕴起的鬼力悄然内敛,她看着旁边宝座上嚣张跋扈的石无荒,幽暗的怨恨被平静地压下,变成了某种复杂。   二长老敢怒不敢言。   最后,他还是看着阿淮,恨恨道:“圣女我们可以不带走,但圣女十侍必须留下。不然我们对你不放心。”   他抬了抬手,从无尤宗的队列中出来了十个弟子。   阿淮看了看那十个人,有男有女,全是金丹期。她对这些面孔还有印象,他们是各大长老手下的亲传弟子。   大手笔。   阿淮以前在无尤宗也有圣女侍,专门负责她的日常起居,都是普通弟子。   没有这么大手笔。   “不行。”阿淮拒绝。   “你!”二长老手又开始抖,恨得不行,指着阿淮的鼻子骂:“无尤宗出了你这么个弟子,真是,真是……”   “——宗门之耻!你和你那娘一样!”   阿淮觉得自己早就和无尤宗没什么关系了。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但大庭广众之下闹得如此难堪,还是会觉得——这是在一遍遍提醒她,她过去的十多年,是有多可笑,有多蠢。   “不是她,你们现在连走进大荒山脉的资格都没有。”旁边的石无荒道:“宗门之耻?我看这个名号,更适合你们那个宝贝圣女,废物筑基。”   现在走进大荒山的都是十大门派,在阿淮镇压魔兽牺牲之前,无尤宗一直是二流,确实没有资格进大荒山。   这是事实。   二长老再度被迫闭了嘴,只是看着阿淮的眼神越发憎恨。   这小畜生不过仗着山主护着她,可石山主能护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辈子?她现在不过区区筑基,要她的命不过覆掌之间。   石无荒:“送客。”   “报——”   有山童忽然出现在大殿门前:“离天宗派人来山,说有孰湖的消息,请山主一见。”   大殿上众人都静住了。   离天宗,不是那个魔宗吗?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带来孰湖的消息?   满座皆惊,只有阿淮扣紧了椅子扶手,藏起了不安。   孰湖……   孰湖被她强行契灵的事,她不想走漏给任何人。   修士和灵兽契灵,会带上灵兽的一部分特征,越强的灵兽,给修士留下的印记也越深。   她见过和蛟龙契灵,头上长出龙角的,见过和仙鹤契灵,身上长出翅膀的。不止是外形,连行为习惯也会受到影响。和蛟龙契灵的人脾气都阴沉,和仙鹤契灵的都高冷不理人。   孰湖也不例外,而孰湖最深的特性是——他喜欢作恶,以挑起争斗为傲,还专噬人魂魄。   阿淮契灵孰湖,必受其影响,最差就是变成和孰湖一样的恶人。   阿淮垂眸,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个契灵了囚山凶兽的人,在石无荒刀下伏诛。 第43章 魔刀   孰湖不是第一次从囚山逃出来的凶兽, 之前还有蛊雕。   蛊雕——以人族婴儿为食。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个正道修士侥幸契灵了从囚山逃出来的蛊雕,受到凶兽影响, 他本人也变得凶狠残暴,喜食婴儿。   他实力大增, 还试图搅起修真界风雨。但这人不过一个月就被修真界各派围杀, 最后死在了石无荒的刀下, 蛊雕重新投入了囚山。   阿淮想过坦白,可如果她坦白, 没人会相信她不会受孰湖影响, 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没有把握。   当时强行契灵也只是无奈之举, 如果不是她吞了孰湖,就是孰湖吞了她。现在她还没受影响,也只不过是因为孰湖重伤, 没那个精力。如果他养好伤了, 会发生什么, 阿淮一点把握也没有。   所以她想要魔龙角, 魔龙角能让魔修不堕魔, 那说不定也能让她保持清醒。   但其实她也只是试试, 没有太大把握。毕竟这种事并没有成功的先例。   但如果成功了, 她就能大大方方坦白,她相信石无荒不会二话不说就杀她。如果没成功……没成功,她就报完仇再找石无荒。反正按照她的计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会给孰湖作恶的机会。   没一会儿,那离天宗的使者就被请了进来。   一个银发老头,穿着一身黑色滚红边的魔族服饰, 带着两个弟子,走进殿上来。   “七杀拜见大荒山主。”   老头朝着石无荒点了个头,语气恭敬,但并未行礼。   他身后有两个年轻弟子,都一一朝着石无荒行了魔族的恭礼——将右手握拳,贴于左肩侧,鞠躬。   殿中有各派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讨论对方来意。   “七杀长老,是离天宗七杀坛的坛主,七杀长老?”   “离天宗十二坛,七杀是总坛吧?”   “他亲自来,到底会是什么事?”   石无荒开口问:“你们有孰湖的消息?”   七杀长老点头:“是。”   “在哪?”   “在我离天宗附近的冰谷出没,有魔修看见过。我等知道大荒山脉正在寻找此兽,特来告知山主。”七杀长老说着,抬眼看向石无荒,语气越发恭敬,声调也放慢:“若山主能去冰谷一趟,便能确认。”   石无荒不置可否。   阿淮盯着七杀长老。   说谎。孰湖怎么可能在什么冰谷。可他的神情十分认真,说话也慢条斯理,一点也看不出编造的痕迹。   阿淮看向石无荒,蹙着眉,心中忐忑。他会信吗?   石无荒一直静静地自上而下打量七杀长老,神情看不出半点异常。   半晌,他低声笑了一声:“行,那我就去看看。反正各大门派那么着急,早点确认,早点交差。”   说完消息,又有了石无荒的态度,七杀长老就领着弟子告退了。   各大门派颇有微词,但石无荒并不愿意和他们闲扯,也把人赶了出去。   大殿空了,只剩下座上的石无荒和旁边小藤椅上的阿淮。   阿淮的身体完全坐直了,她看着旁边从桌上捡起竹简在看的石无荒,斟酌开口:“哥,我觉得孰湖不在冰谷。”   石无荒看向她,饶有兴致:“哦?此话怎讲?”   他知道,孰湖不可能什么冰谷。离天宗来这一趟,和正道各门派打着一样冠冕堂皇的旗号,其实是来结盟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巧,在正道各派逼上大荒山时来解围。   孰湖逃走的消息,不过才短短一天。   阿淮:“我是最后见过孰湖的人,他身受重伤,无力为继,去那天寒地冻的冰谷就是死路一条。他不会去冰谷的。”   石无荒点头,这也倒是个线索。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孰湖是凶兽,保命法子一套一套的。那离天宗冰谷常年人迹罕至,或许他就为了躲人躲进去了。”   阿淮勉强点了点头,她低头想,还想找点理由,但一瞬间脑子里什么也编不出来。   阿淮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说的却是:“——哥……你说如果姜冰契灵了孰湖,怎么办?”   石无荒有些不屑:“契灵?他哪有那个本事。”   不过说完后,又道一句,说得漫不经心,没怎么放在心上:“真契灵了就把他和孰湖一起丢进囚山,打死也成。”   阿淮:“……”   那如果契灵的是我呢?   差点脱口而出,阿淮忍住了这么问的冲动。这么问一定会被发现蹊跷的。   大殿门口,陈赤武进殿。   “把那群人都送走了,那骆老头真麻烦,走都走了,还摆脸色给我看,还不如人魔宗的七杀长老懂事……”   阿淮下意识道:“那如果契灵的是陈山主呢?”   石无荒抬眼看向殿门,见陈赤武咋咋呼呼的样子,有些嫌弃地皱了眉,嗤了一声:“一样。”   如果他不是自愿的呢?   如果他肯压制孰湖呢?   阿淮有好几个问题想问,但都忍住了。这些问题,无论是问哪个,都会被发现不对劲。   阿淮不觉得自己在石无荒心里的地位有陈赤武的高。   如果连陈赤武都一样,那她也一样。   其实,她可以进囚山,也可以被打死。   毕竟,她是真的和孰湖契灵了,而且她没把握不被孰湖影响。   但不是现在。   阿淮身上有些僵,她往椅子后面靠,微微垂了眸,低了头。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卑劣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连石无荒都瞒着。   ……会有报应的吧。   陈赤武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话题,进来后,跟石无荒汇报了送客的情况。   阿淮一句也没听清。   直到最后一句,石无荒说:“明日过去。”   阿淮醒过神:“去哪?”   石无荒回道:“去冰谷。怎么,你也要去?”   阿淮点头:“我要去。”   石无荒侧过头看她,眼神明显地打量,最后追根究底地问:“你说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什么事都想管?”   阿淮:“孰湖的事……”   “我心里有数。我去冰谷不止为孰湖。”石无荒说着,又曲起食指用指骨节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自己在宁山好好住着,我过不了几天就回来。别操心那么多。”   他又跟陈赤武道:“照顾好宁山主。”   陈赤武应道:“是。”   ·   夜已深,山间风大,更深露重,月亮只剩一抹银钩,没多大光亮,有几分森冷。   石无荒亲自把阿淮送回宁山,在她的洞府门前,嘱咐她:“我明天出去,小半个月回来,你就在宁山待着,想玩叫上陈赤武,让他陪你去下面的景城逛逛,都行。”   “嗯。”阿淮点了下头。   阿淮兴致不高,石无荒只以为是她没能跟去冰谷,不开心了。   于是又解释道:“离天宗那地方没一个好人,没几天还是他们白骨秘境开启的日子,人就更杂了,没人能分清谁是人谁是鬼。去冰谷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忧心。”   夜色下,阿淮看着他,轻轻点头:“好……你要小心。”   石无荒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行,你回去吧。”   阿淮站在洞府门口,看着石无荒下山,直到背影彻底消失了,她才抬头,看向了月亮。   今夜的月亮是残缺的。   她忽然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耳侧,对着天地郑重道:“如果因为孰湖让石无荒蒙受损伤,我愿意以命相抵,如果孰湖借我作恶,我可以万劫不复。”   阿淮袖中的苏姣大惊:“你在干什么?诛心誓?你还说你不是发疯?”   用诛心誓起誓,是会灵验的。   “人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阿淮放下了手指,放在身侧,轻轻蜷缩起来,她低声道:“无尤宗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我做错事,”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也应该付出代价。”   苏姣急得跳脚:“这有什么的?不就是契灵了个孰湖,当初那情况由不得你选……你肯定是疯了!这修真界,又有谁不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对。”阿淮看向大荒山的方向,小声坚定反驳:“不是你说的这样的。”   ·   石无荒回了自己大荒山,陈赤武还等在山殿门口。   “山主,明天……”   见石无荒踏夜而归,陈赤武迎了上去,打算说明天去离天宗的事。   石无荒接过:“明天我自己去。你看好宁山主就行。”   他又嘱咐:“宁山风大,晚上冷,你去把后山库房里那几个烈阳珠送到宁山上。”   陈赤武“啊”了一声,懵懵的:“修士,还有怕冷的?”   石无荒瞥了他一眼:“你皮糙肉厚的,当然不怕冷。”   阿淮可不一样。   陈赤武:“……行吧。”   陈赤武又道:“山主,占卜长老依旧没推算到孰湖的下落。不过他说卦象显示,孰湖不在冰谷,而且他的情况不好,看起来像是有重伤。短时间内作恶不可能,会销声匿迹一段时日。”   石无荒点头:“知道了。”   陈赤武疑惑:“那您去离天宗是想……?”   石无荒看了他一眼,走进大殿:“有事要办。”   ·   阿淮等着天刚亮,就从宁山洞府中出来,准备去大荒山再劝劝石无荒。   虽然石无荒说这次去不是为了孰湖,不会踩别人陷阱,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太阳还未升起,山顶只是蒙蒙亮,依旧很凉。   刚下了宁山,就看见了上山口的树边,靠着人影。   阿淮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陈赤武,他靠在山脚下的一棵杉树下,手上玩着一只树枝,很无聊的样子,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红木箱子。   阿淮走上去,疑惑地叫了一声:“陈山主。”   看见阿淮的声音,陈赤武转过身来,把手上的树枝丢了,朝她笑了笑打招呼:“宁山主,我正给您送东西呢。”   他说着,俯身把脚下的红木箱子抱了起来:“山主说你可能还没起身,叫我在山下先等等你,果真,你就下山了。你怎么那么早就下来了?睡不好么?”   “没有。我睡得很好。”阿淮有些急,问:“山主呢?已经走了?”   陈赤武点头,抱着箱子往山路上走:“是,昨儿就走了。”   他劝道:“你真别担心。离天宗那些人想害山主,那不能够。我们山主可不是谁都能害到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阿淮敛了眉,走到陈赤武身旁:“……陈山主,我来搬箱子吧。”   阿淮上前,想拿过那箱子,陈赤武始终,却不让她动手:“多大点事儿。”   阿淮看着那么大个红木箱子,打量了好几遍,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陈赤武道:“烈阳珠——山主说宁山晚上冷,得在洞府顶上挂几个烈阳珠。”   ·   阿淮混进了离天宗分坛——贪狼。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封了宁山山门,不让人进,说自己要闭关,然后用了个转移阵法就出来了。   她找到了机会,伪装成了离天宗贪狼长老旗下的二弟子,一个鬼修,一个有进入白骨秘境名额的鬼修。   原来的二弟子名为花骨赤,金丹巅峰。   原本将恶人岛三十来只鬼魂收为已有后,阿淮已经到了化神,现在契灵了孰湖,修为已至合体初期。   所以,她收拾金丹修为的花骨赤非常容易。她暂时将花骨赤敛入了魂体之内,收起了满身的“活气”,伪装成花骨赤的样貌,混迹在离天宗贪狼分坛。   阿淮找花骨赤的目的很简单,她是鬼修,从外表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六七,所以阿淮不必过多伪装。   唯一让她有些为难的是,花骨赤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阿淮待在花骨赤的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花花,那边在赌斗兽,去不去赌一把?“外面的人声音很大:“你这都几天了,待屋里不出来,怎么了?莫不是圆寂了吧?”   “……”   阿淮不想去。   外面的人还在喊:“今天的赌注包你满意,听说老张在射击场上,赢了一千个上品灵石呢。”   一千个上品灵石!   阿淮眼睛微亮。   她现在是负债上万的人,听到钱就心动。而且射击,这个她行。   “来啦。”阿淮用着花骨赤的声音,应了一声,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光头男。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快着点,磨磨蹭蹭,你骨头是不是不行了?”   阿淮顿了两秒,学着她观察过的花骨赤的语调:“……你他奶奶的是骨头痒了。”   光头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嘿嘿一笑。   “我听说宗主那边新来了个魔刀使,神秘兮兮的,今天左护法和魔刀使在斗兽场那边看斗兽,咱们去瞅一眼?”   阿淮:“有什么好看的?那魔刀使,很厉害?”   “那可不,上古魔刀。曾经有三个境虚期的高手都抢这把佩刀用,不过都没能收服,还都他妈被这刀给弄死了,你说,厉不厉害?”   阿淮眉头一皱:“刀?”   光头:“你没听说过?这刀后来就修成人形了,后来就在冰谷里面修炼,最近才出关的。怎样,要不要去瞅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更,更完捉虫,谢谢大家 第44章 斗兽场   说到刀, 阿淮下意识想到了石无荒。   但石无荒不是什么魔道,他是通体雪白的干干净净的大荒刀。   而且石无荒一直都在大荒山,她以前在无尤宗的时候就知道, 虽然很多时候的场合都是陈赤武代他出面,但石无荒的痕迹也一直都在, 有人会上山去拜访他, 他也会偶尔出现在某些场合。   肯定不在冰谷修炼。   但阿淮还是想去看看。   光头说:“赌兽场就在靶场旁边, 我们可以先去赌兽场,再去靶场。走快点不然等会儿可能就见不到了。”   阿淮:“成。”   离天宗, 宗门下有十二分坛, 贪狼在其中算是个大分坛, 所以才有去白骨秘境的名额。除了贪狼长老,另一个有名额的就是旁边这个光头。   他是个魔修,贪狼长老的大弟子, 是花骨赤的师兄, 名为符超。   贪狼长老手下有十来个弟子, 几乎都一视同仁, 师兄弟之间排第几是拳头决定的。   符超和花骨赤的拳头比较大, 所以排名第一第二, 所以有白骨秘境的名额。   两人携手到了斗兽场。   阿淮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斗兽场。   她之前读取花骨赤的记忆时, 在她的回忆中看见过,这种斗兽场有两种,人和兽斗,观众押注。兽和兽斗, 也是观众押注。   斗兽场很大,能容纳上千人。   “魔刀使在小场,咱们直接去小场就行。”符超带着阿淮拐了进其中一个斗兽场。   离天宗的建址背靠冰谷, 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之上。本部在最靠近冰谷的位置,也是白骨秘境的位置。再往后是总坛和另外的十一坛。   斗兽场在十二坛的正中间。   人非常多。   和符超进入斗兽场后,阿淮才算是真的涨了见识。   虽然场景看上去和读取记忆的场景一样,但身在其中还是更能直接领会到斗兽场的广阔和大气磅礴。   斗兽场分为好几个片区,就像网吧也会分普通区和VIP包厢区。   进去斗兽场直接看到的就是普通区。   小场,是兽和兽打斗的场。普通区也分好几个战区,于是很多人在场外为自己押注的灵兽呐喊助威。   就像斗鸡。   “金毛独角兽,你他妈别怂啊,上!弄它!”   “卷毛猴,打它脑袋!”   一群人在赛场外,吼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恨不得自己代替那灵兽上场。   有十个战区,二十只灵兽,两两相斗。   每个赛场外都站满了人。   符超看也没看,直接带着阿淮越过外场,进入了内场。   进入内场需要门票,一百个上品灵石,换了十个押注筹币。   还没有赚钱就要给钱,阿淮有些心疼,但还是跟着符超付钱进场。   因为要一百个上品灵石的缘故,内场没多少人,几乎是在离天宗有些地位的弟子,才会到内场来。   就一百个上品灵石就能拦住那么多人,这也让阿淮明白,她欠石无荒的三万多灵石,真的是很大一笔钱。   内场的装修比起外场的也好不了多少,但人少,更清净,观赛位置也更少。有五排座位,可以坐。座位上零星隔着几个小竹屋,竹屋只有三面墙,面向赛场的那面墙是空的。   内场只有两个赛场。   一个赛场是锦毛风虎和吞火狮,另一个赛场是冰雀和凤尾狐雕。   “你看,龙字号的那个包厢,里面就是魔刀使和左护法。那种包厢要一千个上品灵石才能开,我们就坐外面算了。也就是一个棚子的事儿,没多大差别。”   阿淮朝着符超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小竹屋,屋子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着“龙”字。竹屋并没有封闭,毕竟只有三面墙,所以能把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里面的人有好几个人,只不过只两个人坐着,其他人都站在其中一个人身后。   中间放着一个桌子,桌上有茶水。其中有一个人身后带了好几个普通弟子,另一个身后没人,像是独身一人来的。   他们都穿着离天宗的同款制服——黑衣滚红边的大袍子。   符超叨叨了几句,领着阿淮到了离那个包厢最近的普通位置,包厢的正下方,转身抬头就能看见那个小包厢。   阿淮朝着那个包厢看了两眼:“魔刀使的面具还挺好看。”   戴面具的就是那个独身一人的,阿淮觉得应该就是魔刀使了,因为戴着半张面具,看不清脸。他正盯着赛场,端着一杯茶在喝。   另一个人身后站着好多弟子,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有一个弟子还在给他按肩膀,另一个弟子端着一个果盘,服侍着他吃东西。   符超却扭头看她:“你丫嘴瓢了吧,那是左护法。”   阿淮心下微惊,却装作不在意地道:“嘴瓢,我刚刚明明就是说的左护法吧?我嘴瓢了?”   “瓢了,你自己没发现。”   阿淮有往上看了一眼,所以,那个有人给他捏肩端果盘的,才是魔刀使?   那魔刀使后靠在躺椅上,看着极为享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流畅的下颌线。   可魔刀使不是才从冰谷出关吗?怎么那么多弟子服侍?   看来这魔刀使和石无荒是真没什么关系。   阿淮想了想,感叹一声:“真他妈会享受。”   “嘿。”符超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你看破军分坛那几个,跟狗腿子似的,非要去服侍人,还他妈捏肩,我呸。狗腿!”   阿淮眯了眯眼睛,去服侍的人不是魔刀使自带的,而是破军分坛的自己找上去的。   符超撇了撇嘴:“也不过如此,我还当这魔刀使有多厉害呢。还不是他妈的只会享受。”   “哎。”符超忽然打起精神来了,拉了拉阿淮的袖子:“押注的过来了,花花,你押哪只?”   阿淮也看见斗兽场内的小侍童端着一个盘子去找进入内场的人要筹币了,现在小侍童已经到了豪华包厢,没一会儿就要到普通坐席来。   他们坐的位置是锦毛风虎和吞火狮的赛场外,因为押注也是押其中之一。   端着押注托盘的小童在“龙”字号的包厢停留了好一会儿,那个包厢的人好像在说着什么。   阿淮竖起耳朵,也没听见上面的豪华包厢在说什么,想来因为是豪华包厢,所以加了隔音禁制。   没一会儿,小童端着托盘下来了,到了阿淮面前。   “小师姐,您可以下注了。”   那托盘分为左右,就像个鸳鸯锅的盘子,泾渭分明。左边写着锦毛风虎的名字,右边写着吞火狮。   符超把手上的筹码币放了一个到右边,写着吞火狮的盘子上。   “那风来和火斗,不是把火越吹越大么。我觉得吞火狮这把赢定。”   阿淮并不了解斗兽,但她觉得符超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跟着投了右边。   忽然上面有人的声音喊了出来:“哟,这不是贪狼分坛的花花嘛,花花,你跟的哪一只?”   阿淮抬头,发现声音是从那个小包厢里面传出来的。   那人是在魔刀使旁边端水果的,此刻人正低头看她,脸上笑眯眯的。   阿淮在搜来的记忆中想起了这个人。   破军分坛中的一个弟子,和花骨赤打过架,争过东西,关系并不好。   阿淮学着原主说话的调子,半抬着眼,嚣张着轻声道:“关你屁事?”   那人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左护法和魔刀使,一个觉着吞火狮赢,一个觉得锦毛风虎赢,又叫我们都跟着猜,没成想平票了。我听说你平日里混迹这斗兽场,胜率很高。你说说吧,谁会赢?”   左护法也看着阿淮。   魔刀使还在享受着捏肩揉背,仰着头,看不清脸。   那左护法看着她,是要她说了。   阿淮斟酌了一下,花骨赤这个人平时没什么脑子,说话都带了些夸张。   她摆出肯定的表情,道:“我押了吞火狮,这吞火狮看起来膘肥体壮,肯定赢。那锦毛风虎看起来弱不禁风,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还不如送去后厨做成一碗肉,更能发挥它的价值。“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那端果盘的人忽然敛住了脸上明显的笑意,变成了不明显的幸灾乐祸的皮笑肉不笑。   而那个享受捏肩的魔刀使,忽然坐直了,看向了阿淮。   那张脸是一张看起来很陌生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冷厉。   阿淮旁边的光头忽然远了她一个位置坐,带着点避之唯恐不及。   光头轻声念叨:“姑奶奶,你平时憨就算了,你说你在魔刀使面前说这话……你打得过他还是咋的?”   阿淮反应过来——那被她说成不如后厨一碗肉的锦毛风虎,是魔刀使的。   而现在,魔刀使露出来的表情就是,想杀人。   魔修对打架斗殴的态度比较随意,所以在离天宗,斗争后死人简直是家常便饭。   还不会有人追究。   看着魔刀使站起来了,眼神不善。   阿淮忙道:“急什么,胜负未定呢。你是不是怕输了,丢人啊?没事儿,胜负乃兵家常事,人生就是输输赢赢。”   阿淮见那魔刀使的神色并未好转,有些头疼花骨赤的性格属性,还是张口又道:“而且,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对您老的属性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您就是太阳!”   如此浮夸的夸人说辞,还有什么来着?   “您是光,您是电,您是唯一的神话!”   “……”   魔刀使坐下了,神情没那么狠厉,他朝着阿淮做了个手势:“继续。”   阿淮:“……”   她这辈子都没说话那么夸张过。 第45章 饲鬼   阿淮离开斗兽场时, 手上的十个筹币变成了两个。   除了最开始的第一场她赌对了,剩下的几场全都输了,荷包空空。   “你也太背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符超看着她,眉头皱着:“除了魔刀使那场, 你这运气都好差……”   符超手里有十二个筹码, 他赢了两个。   两人在内场的出口处, 兑换筹码。   符超拿了一千两百个上品灵石,而阿淮进场时的一千个上品灵石, 出来时变成了两百个。   看着阿淮拿回来的两个上品灵石袋, 符超啧啧两声:“你今天手气真差。不过——”   他话音一转:“你没被魔刀使砍了, 也算是捡大运。”   阿淮一直没说话,符超以为她心情不好,也没要她说话, 在旁边开始骂起来:“那丁汉义孙子, 居然这么坑咱们贪狼分坛,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丁汉义就是问她场上的妖兽押注哪只的那个人, 在魔刀使旁边端着个果盘。   阿淮配合:“找时间去把那孙子打一顿。”   符超:“就是!”   两人从内场出去, 经过外场, 外场依旧是人声鼎沸, 几十个斗兽赛场都围着人,在为自己看中的灵兽呐喊助威。牲畜的异味,汗味在空气中弥漫,有些闷人。   天已经暗了下来, 周围点上了火把。   阿淮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只鸟笼子直直地朝着她砸了过来。   阿淮侧身避开,那只鸟笼砸在了她的脚边。   那笼子有半人高, 笼子里装着一只黑色大鸟,像鹰。   被砸到地上后,大鸟在地上死命地扑腾,但扑腾两下就不动了,看样子是受了伤。   符超又开始骂人了:“他妈的,谁的笼子!”   没一会儿,一个侍童上前,脸色煞白,跪到了两人面前:“是小的没管好……这只骨雕受伤了,小的给它上药,笼子就没挂起来,谁知道它飞起来就带着笼子跑了……大人赎罪!”   他说着就带了哭腔,开始磕头,张皇失措。   符超又要说什么,阿淮上前一步,皱着眉:“哭个屁,看着就他妈烦,还不快带着这破鸟滚。烦人。”   她说着,伸腿踹了一下脚边的石头,踹飞了两个石子落到小童的面前。   很凶狠的样子。   那小童提着小笼子,跑得跟有鬼在追一样。   魔刀使跟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笑。   鸟笼子不踢,跪在地上的人不踢,踢地上的石头。脚不疼?   有意思。   没想到离天宗还有这样的人,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   阿淮不敢在贪狼分坛继续待着。   伪装成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实在有难度,她的演技还行,暂时没人发现破绽,但就是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所以她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跑,经常去那种冰谷角,小树林、乱石林的无人区。   她跑得太频繁,连符超都开始觉得不对了。   “你怎么老往外跑,你去外面偷人了?”   阿淮本来想在外面躲着人,直到白骨秘境开启。但现在她已经让人觉得好奇了,好奇就是暴露的开端。   阿淮不经常出去了,正当她另想办法避人的时候,从总坛来了人,来请她过去总坛见魔刀使。   阿淮疑惑,她还什么都没干,怎么就被总坛注目了。   “魔刀使叫我干什么?”   旁边的符超:“不会是因为锦毛风虎的事儿,魔刀使回过神来了,决定拿你祭刀。”   来人的脸色也不太自然,神情微妙:“魔刀使说,因为你说话好听。”   阿淮:“……”   离天宗是魔修宗门,没有什么长幼尊卑的秩序,有人叫也可以摆脸色不去,前提是要能打得过。   显然,花骨赤打不过魔刀使。   于是阿淮老老实实跟着人去了总坛。   领着阿淮的人一路上都在絮絮唠唠,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气运。居然得了魔刀使的青眼。明明这么多人……非看中了你这个鬼修,才金丹。啧啧啧。”   “你到底跟魔刀使说了什么话,这么好听?”   阿淮:“……”   她也没想到,这魔刀使竟然吃这套。喜欢听别人毫无底线毫无依据地吹他。   魔刀使住的地方在总坛,总坛本就比其他地方更大,而魔刀使住的地方在总坛中是最大的。听说是离天宗的宗主特意给他这个老前辈让出来的,魔刀使也不推拒,直接住进去了。   可惜石无荒不在总坛,在冰谷,不然她就能悄悄去看他了。   没一会儿,领路人就把阿淮送到了魔刀使的大门口,拿着门环扣了几下。   “魔刀使大人,花骨赤已送到。”   不愧是离天宗宗主住的地方,就在总坛深处,最中央,一栋占地面积很宽广的宫殿,琉璃瓦,朱红墙,黑色的大门。   没人把守,显得整座宫殿非常空旷。   夜幕降临,太阳半落山,阳光昏暗打到黑色大门上,反而有一种荒废的破旧感。   从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领路人把门轻轻推开一个口,朝着阿淮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阿淮朝着那个打开的门缝往里看去,里面放着夜明珠,发着幽暗的蓝光,光晕把屋子勉强照亮,能看见最中央的那个黄金宝座,座位是空的。   阿淮走了进去,身后的大门随即被关上了。   她站在门口,打量着整个大殿。   大殿入目处都是金色,金色的墙,金色的柱子,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偏正面的墙上雕刻着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穷奇,气势煞人。大殿左右是书架和博古架,中间是办公场所,一个座位,一张方桌。   就是不见人。   “看看这个。”   忽然从头顶传来声音,接着有东西被丢了下来。   阿淮下意识躲开。   那东西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阿淮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支玉简,一般是用来记录功法的。   她又抬头往头顶上看,看见了在房梁上歪着的魔刀使,他穿着一身红黑袍子,一只手臂曲着垫在脑袋下,一只手拿着一壶酒,横在腰侧。他倚在横梁在,袍角往梁下垂,露出一双穿着黑长布靴的大长腿。   “你躲什么?”魔刀使往下瞥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拿着看看,对你有帮助。”   阿淮把玉简捡了起来。   这是一套功法,名为——《百鬼道》。   她眸子紧了紧,将玉简开启。   这是一套鬼修修炼的功法,阿淮微惊,抬头看着横梁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只是示意她继续看。   阿淮翻了一刻钟,把功法记了下来。   《百鬼道》是一套极品的鬼修修炼功法,如果按照这个修炼,她能很快突破境界。她看下来,确实是合适鬼修修炼,它教鬼修怎么收服厉鬼,让厉鬼为自己所用。它的方法是按照“佛祖割肉喂鹰”,要修炼者以身饲鬼,填平厉鬼的怨气,将其彻底收服,之后厉鬼就相当于自己的一只手,一只脚,可以随意运用。   只要能熬过以身饲鬼的神魂撕裂之苦。   只是,这部功法只是上半部。   阿淮抬头,问魔刀使:“您想让我办什么事?”   魔刀使握着酒壶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道一声:“我欣赏你,因为你会说话。这本功法,是赏赐你的。”   阿淮:“那您就不会只给半本。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能做到的,我尽量。”   魔刀使终于笑了一声,他坐直,往下看阿淮,然后从梁上跳了下来。   “跟我来。”   他朝着大殿内的一道门走了过去,阿淮跟在他的身后。   “我这段时间要闭关,离天宗的人我都不信。你帮我护法。”   魔刀使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这房间的深处。   这里是一间隐秘的密室,中间有个水池,池水是血红色。   魔刀使走到池水旁:“你帮我护法,直到白骨秘境打开,一起进去,护着我。事成之后,《百鬼道》的下半部就给你。”   阿淮蹙眉,思索片刻:“知道了。“   魔刀使挑眉:“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选你?”   “我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   魔刀使不再追究问题的答案,他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等着。到十日后的白骨秘境开启日,你叫醒我。”   “行。”   于是阿淮看着魔刀使端起酒壶,喝了最后一口酒,把酒壶往墙角一扔,抬脚踏进了血池。   阿淮站在池边看着血池中央闭眼打坐的魔刀使,神情不定。   她不知道魔刀使为什么选她,但她其实能感觉到,自从她踏入大殿那一刻,这大殿周围已经布好了防御,可以阻止外面的人进来,也可以阻止里面的她出去,魔刀使也并不怎么相信她。   阿淮收回眼神,房间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从袖中拿出了刚刚魔刀使给她的那只功法玉简。   如果能学会这个,那她回无尤宗报仇的进度也会快上很多了。   ·   这套功法并不难,以身饲鬼,泄百鬼之怨,魂鬼同心,就能成为万鬼之主。   要忍疼。   阿淮想先试试。   当时她在恶人岛,除了苏姣之外,还收了在场的其他鬼魂,他们执念太深,又作恶多端,根本不能往生,只能和她签订鬼契。   其中包括小虎。其他鬼魂是走不了,小虎则是不愿意走,而且他失去了灵智,只知道围着阿淮转悠,于是阿淮把他也收了。   他看起来怨气不重,柿子先挑软的捏,阿淮决定从他开始。   可当小虎按照功法里写的那样,开始啃噬阿淮的神魂时,剧烈的疼痛让阿淮忽然反应过来,小虎不是软柿子。   她才是。   ·   阿淮被叫醒的时候,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就算她没有身躯,可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具体的、撕裂的、刺骨的痛。   不过,这魔刀使的功法虽然是残暴了一些,但效果好。   仅仅是收了一只小虎,她就感觉体内多了一股力量一样……还像多了一只眼睛。   她双目紧闭,靠在墙上不能动弹,池子里的人叫了句:“不是死了吧?你倒是悠着点。”   就算闭着眼睛,也在脑子里看见了他的神情——有一点嫌弃,像是看到笨蛋的神情。   ——“功法上不是写了,第一次要选弱鬼,你倒选了个最狠的小儿鬼。” 第46章 入魔   魔刀使手上的鬼修功法有很多, 比这精妙的,比这舒服的,都有。   但只有这本是最折腾人的。   他不想让这个鬼修过得太舒服了, 人太舒服就会胡思乱想,打不该打的主意。像花骨赤现在这样, 躺着爬不起来, 就很好。   但魔刀使也没想到, 这鬼修可能脑子不太好使,一来就挑战高难度。   阿淮出声:“我……还好。”   没死。   魔刀使:“没死就成。”   他缓了缓, 笑了声:“你被那只小鬼咬了两天。这是第三天。你不能再继续了。”   阿淮愣了下, 睁眼侧头去看血池中的魔刀使:“怎么了?”   魔刀使依旧在血池中央盘坐着, 胸膛以上浮在外面,但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衣袍消失了,在血池中飘着, 破布一片片碎裂着, 都是黑红色。   他露在外面的胸膛、肩臂都呈现出不太正常的黑。   魔刀使嘴角还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弧度:“今天我情况不太好。你要盯着, 不能让人进来。”   阿淮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 面前爬起身, 靠在了墙上, 喘了口气:“有你这么强大的防御, 还有人能进来?“   这层防御强大到让阿淮去试试能不能打破的兴趣都没有。这也是她这么快就答应配合魔刀使的原因——如果她不答应,魔刀使八成会用强的。   魔刀使点头:“我情况不好,防御力就得减弱。到时候要靠你。”   阿淮:“知道了。”   魔刀使说罢,又继续闭目打坐。   阿淮不能继续练功, 但不妨碍她继续看功法秘籍。   功法很简单,刺激出恶鬼们的怨气,成为他们发泄怨气的目标, 吸纳怨气,让恶鬼们发泄结束,进入虚弱状态,趁机收服。   功法里不止有吸收一个鬼的办法,有吸收很多个的办法。   等魔刀使修炼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继续修炼。   可惜他说让他现在不太好,原本阿淮不知道这个不太好指的是什么,直到没多大会儿,她看见了血池里面的东西。   从魔刀使身上冒出来一股股黑雾,那些黑雾团在血池中汇聚,围绕着魔刀使在绕,有些黑雾团还会尝试着往魔刀使身上撞,就好像是某种生命体,被他从身体里逼出来,却又要忙着回到他的身体里。   魔刀使不让,于是那些黑雾就更加疯狂,朝着他身上更狠地撞。   一团团黑雾在血池中翻滚,而那个坐在血池中央的人,满头是汗,嘴唇失了血色,脸色苍白,犹如马上就要死。   随着他的虚弱,周围的防御结界明显地减弱了,而阿淮也感受到了几阵若有似无地一场的魔气波动。   那些魔气怀着不怀好意的试探,撞上了结界。   有魔修在攻击,是想进来。   阿淮下意识地想替这结界撑住,却又忍住了。   她出手就是鬼修的路子,有心人一眼识破,岂不是相当于明晃晃告诉别人,魔刀使连个撑结界的力气都没有。   阿淮看向了血池,魔刀使似乎正在进入紧要关头,他神情透出一抹痛色,眉头紧皱,双拳紧握,肩臂上死死绷起,到脖颈上青筋凸起。   那些黑雾汇聚成更大的魔气团,砸向魔刀使,他不动如山,稳稳坐着,但那些纠出的青筋在微颤,告知着他的真实情况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沉稳。   指望不上他。   阿淮将眼神投到了那池子中,看向那些魔气。   她在左手手心上画了一道法诀,以鬼力支撑,画成后闪着幽暗的暗绿色光芒,光芒微弱。阿淮有些意外,从前都是黑色的怨气,没想到那套正经的功法这么有用,把怨气直接转化为了她本身的鬼力,连法诀的力量都比之前她试过的好上不少。   虽说如此,但鬼力终究不是正统,她手上的法诀能量相当微弱。   画成后,阿淮急忙将左手手心朝着那血池,暗绿色的幽光接触到血池中的那些黑色雾气,让不断往魔刀使身上撞的一股股魔气霎时顿住,似乎蠢蠢欲动要掉头往阿淮这边跑,阿淮继续加大鬼力,终于,有一股最小最虚弱的魔气钻出血池,朝着阿淮过来了。   阿淮急忙将那弱小的法诀回身按在了墙上,自己避开。   第一股魔气朝着墙壁上的暗绿色法诀贴了上去。顿时,那光芒微弱的暗绿色法诀被浓郁的黑色取代,瞬间扩大了一倍。   阿淮松了口气。   成功了。   这法诀的作用是融合,以小博大,将魔气吸引过来,而魔气将法诀力量提高后,又会吸引更能量能大一些的魔气进入。   没多大会儿,那些从弱到强的魔气开始前仆后继地钻入法诀之中,去填补上墙上薄弱的防御结界。以魔气补魔气,没人能发现不对劲。   而这些躁动的魔气攻击力极强,还会主动缠上攻击的人。   很快,池子里的魔气团竟然都被墙上阿淮画的拿到融合法诀吸收了。   结界的力量重新稳定,再也没有之前那几道出手试探的魔气。   这一次算是解决了。   阿淮重新看向血池中的魔刀使,见他神色也安宁了不少,眉头没那么紧了。   他只要不出面,外面的人不可能放弃,拖得越久越危险,只有这位赶紧搞完,才能安全。   她现在只是个刚到合体中期的鬼修,而那些觊觎魔刀使的,肯定修为都比她高。   过了这次,外面那些人应该会忌惮几分,不会那么快进行第二波攻击。   但阿淮不敢再修炼,她怕到时候外面的魔修撞进来,她和魔刀使,谁都跑不了。于是她继续看那本功法。   看了两天,差不多能背下来。   而血池中的那位半点没动,如果不是在喘气,她都能怀疑人已经死了。   但还好,之前引走魔气的举动让他有了喘息之机,他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下来,从身体中逼出的魔气都安安静静融入了血池之中,不会再攻击他。   “碰——”   墙外的结界被猛地攻击,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阿淮眸子一缩,立即将手上握着的玉简收入袖中,故技重施画了一道鬼力支撑的融合法诀,贴在墙上。   从血池中飞来几道魔息无声无息融入结界。   不行,不够了。   阿淮咬了咬唇,心下焦急。   结界外的人显然也很焦急,一道道攻击打在结界上,见没什么反应,那击打频率越发急了。   阿淮又看了看血池,见池中的人毫无反应,才抬手结了个印,运起了石无荒给她的功法《生灵》借周围活物的活气,再以合体鬼修的鬼力加持住结界,以“活气”掩盖鬼修的事实。   外面的人知道,里面只有魔刀使和花骨赤。   魔刀使深不可测,花骨赤是金丹期鬼修,所以现在出现的合体期修士能让他们心底忐忑,对里面的情况摸不着头脑,不敢再妄自下手。   外面的攻击果然有所减缓。   被骗到了。   阿淮心上的石头微微放下,继续为结界加持。   可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攻击忽然又强横起来,猛力进攻。   阿淮猝不及防,那道魔修攻击打上来时,她神魂震荡,被锤得七荤八素,手上力道不由得减弱。   血池中的魔刀使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赤红。   “让他们进来。”   阿淮转眼看他,眼中不解。   可她这番回头,才看见他身上那浓郁的血煞之气,他不知道进入了什么状态,全身上下竟然被一阵暗红色的黑雾笼罩,眼底也被血色弥漫,他直视前方,却没有任何焦距。   好像……有点危险。   魔刀使又开口了,声音冷然,带着命令:“我说,让他们进来。”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阿淮一眼,从血池中站了起来,肩臂上都是血,在往下滚落。   阿淮下意识地觉得危险,收起了自己的鬼力,退到了最角落的位置,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魔刀使伸出左手,猛地握拳。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结界竟然一下子轰然倒塌。   随着结界倒塌,几乎是一息之间,外面的鬼修就闯进来了,不止一个。   角落的阿淮目测了一下来人的实力。   离天宗左护法、七杀长老、还有一个坛主。三个人,最强的是境虚初期,最弱的也是合体巅峰。   看清后,阿淮止住了踏出去的脚步,把自己调节成了孤魂野鬼的模式,彻底透明了。   左护法笑了一声:“果然啊,魔刀,根本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   他打量着血池中的人:“已经失去神智了。”   “只是一把刀而已。”   “机会难得,趁现在把他收服,让他安分当一把刀。”   三人准备攻击,甚至没有人屑于去看阿淮一眼。   小透明阿淮在角落,捏了捏拳头。   魔刀使现在的状态她没见过,但看得出来基本就在堕魔边缘没差,这种状态是不分敌我的,和左护法说的一样,失去了神智。   虽然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该上。但理智和直觉都告诉阿淮,如果脑子没进水,应该老实在原地待着,别往上扑。   血池之中的人右手虚空一握,一把血红色的大刀出现在手中。   那把刀浑身浴血,就像杀了无数人,饮了无数血。刀刃上煞气溢然,一道浓黑的魔气以魔刀为中心,张牙舞爪朝着前方三人过去。   还没开始挥刀攻击,就有这种震慑力,三人躲开第一道魔刀的无意识主动攻击,看着那把刀的眼神都透着热切和贪婪。   要是他们也能拥有这把魔刀,岂不是能直接提高一个大境界。   一把能自己杀人饮血的刀。强到让人不得不眼馋,想要。   实力最强的左护法第一个攻击上去,第一道攻击就使了全力。   一道染着血腥气的魔气朝着魔刀使攻击上去。   其他两个魔修也攻击,攻击的魔气中都带着极重的血腥气。   阿淮看得紧张极了。这么重的血腥气,别说魔刀使了,她在旁边闻着都直发晕。   这就是以血相诱,想让魔刀使彻底丢失神智,说不定还会出现自残自损的状况。魔修进阶失败——堕魔的自杀自残的,都不少。   魔刀使简简单单地横了刀,就把那几道带了血腥气的魔气吞了刀中。   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只是那双眸子更显腥气,赤红双眸盯着那三人,带着择人而噬的残忍。   那三人也觉得不对了,直接吞噬这种程度的魔气显然也让他们开了眼界。   左护法神色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得意,认真起来:“不愧是魔刀。”   其他两个修为略低,神态上已经不如左护法那么自若。按照他们的想象,这几道魔气打出去,魔刀使应该会被引导着进入狂躁暴.乱的状态,那种状态六亲不认,要收拾他应该很容易。   但是没有,他仿佛不过是随手举了下刀,就把他们的血腥魔气吞噬了。   不愧是魔刀,刚开局,就让他们有了退意。   左护法见那两人,咬牙补道:“来都来了,还不使出全力?等着他把你们切成菜?”   确实是,来都来了,不认真就是刀下亡魂。   没得选了。   ·   阿淮看着魔刀使走出血池,拖着刀,带着一身狠戾冰冷的杀意走到那三人的面前,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把三人打得奄奄一息。   其实,几乎是单方面的虐打,他们是想逃的,但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一刀一刀的,彻底封住了他们出去的路,绝了生机。   左护法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他抬眼看着魔刀使,眼中都是怨恨。   魔刀使对他的怨恨不感兴趣,一刀插入了他的识海,让他彻底殒命。   左护法没了。其他两人开始求饶,在绝对力量面前,在死亡威胁的面前,所谓的合体期强者也怕了起来,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就要死在一把刀下面?   但魔刀使并没有任何停留。   阿淮看着魔刀使解决了三个入室之贼后,拖着刀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了。   看着他毫无情绪的眼神,那把还在滴血的刀,阿淮开始脊背发凉。   魔刀使左手往前一抓,捏住了阿淮的脖子。   阿淮看到了他眼中的泛滥的杀意。   脖子上的手掌粗糙,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动弹不得。那力道渐渐收紧,阿淮感觉全身血液倒流,一阵寒凉。   不行。   阿淮袖中双手蕴起鬼力,参杂了些之前运行《生灵》的“活气”,闭上双眼,猛然出手拍到了魔刀使的胸膛上。   ……   阿淮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没了。   难不成有用?怎么会……   阿淮正觉疑惑,就听见了魔刀使有些失控,却努力压制的声音:“你不是鬼修么,那三只新鲜的鬼,你不要?”   阿淮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魔刀使,他手上的刀消失了,但赤.裸的上身依旧红的不正常,那双眼睛更是透着隐隐疯狂,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捂住了太阳穴,闭上眼睛,不适地摇了摇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轻轻咬字,模模糊糊:“……你,是谁……”   阿淮:……   完了,这刀好像真不行了。 第47章 我需要   人已经神志不清。   阿淮在原地看了会儿捂着脑袋面色痛苦的魔刀使, 确定他不会再乱砍人,才把魔刀使重新弄进的了那血池之中。   但他已经不会主动修炼了,那场战斗给他造成的消耗肯定不小。   还好他在打架的时候为了不让那三个人跑出去, 加持了结界,外人进不来, 大殿又暂时安全了。   阿淮把那三个人的尸体从大殿丢了出去, 就丢到大门口, 示众警告,满分的挑衅。   三具尸体都是在离天宗有头有脸, 实力不菲的人, 这都没了, 还有谁敢送死?   那三人的鬼魂都被阿淮收了,趁着他们虚弱,签订了鬼契将之收敛。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炼化他们的能力, 特别是……孰湖还在她的体内。如果没有孰湖, 她会大胆一试, 但孰湖在, 如果她神魂不稳, 就会被反吞噬。   “怎么不吞啊。就这么怕我?”   阿淮的眼睛变成了碧绿, 脖子上浮现蓝紫色鳞片, 从脑中传来了孰湖的声音。   “你把他们都吞了,升到境虚。还用得着怕我?”   “吞了他们——”   孰湖声音低低的,带着蛊惑的力道:“吞了他们,你就能……”   阿淮不答话, 手上浮现出暗绿色幽光,二话不说往眉间按去。   孰湖又要被阿淮按下去了,他维持不住那种淡定的掌握全局的语调, 开始大喊大叫:“你等我说完行不行!”   不行。   阿淮往眉心一按,孰湖的声音彻底消失,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她摸了摸脖颈,上面的鳞片消失,但碰上去却有一阵疼痛。   阿淮愣了一下。   刚才魔刀使给她捏出伤了?是神魂伤,暂时消不掉。   那一瞬间,阿淮觉得魔刀使是真的神志不清想杀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什么唤醒,放弃了。   阿淮叹了口气。   等进白骨秘境拿到魔龙角就行了。   还有六日。   ·   也许是那三具连魂魄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尸体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人来尝试打破结界。   阿淮趁着空闲,用那功法把她从恶人岛带来的恶鬼们都炼化了,真正成了她操纵的鬼。   恶人岛的那些恶鬼们,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无数,无法往生,带着极大的怨怼,怨气瘆人。   他们在恶人岛还吃不上饭,有几分饿死鬼的样子,逮着她就使劲啃。   阿淮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有些好笑,他们在恶人岛就想吃她了,现在终于是吃上了。   以身饲鬼的时候,阿淮一直在胡想。   最后想到了那《百鬼道》上的割肉喂鹰。只觉佛祖不愧是佛祖,割肉喂鹰竟然是为了鹰,而她……是为了自己。这应该就是佛祖是佛祖,而她是鬼的道理。   阿淮再次熬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有些敏锐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意外的是,右手变成了一截白骨。   阿淮没费什么力就想清楚了,她是鬼修,是魂魄体,没有骨头的,所以这截臂骨大概算是炼化出来的鬼修武器,相当于法器,看样子品级还不低,手骨五指如刀锋,臂骨如铁尺。   阿淮握了握手,那截手骨随着她的心意消失了,重新变成了看似有皮肉的,正常的手。   她把自己的手恢复后,才突然发现,血池那边不对劲。   她看过去时,发现血池中的魔刀使不安地打坐,而在他的身边,居然围绕着三个……魂魄,还都是境虚期,那三个鬼魂都死死盯着魔刀使,神色怨毒。   她几乎是瞬间想起了那个传言,魔刀使是上古魔刀,这把魔刀能使人修为大增,令无数修士神往,前后有三位境虚强者都通过争夺,得到过这把刀,三人中有魔修,也有正道修士,但他们无一例外,都被这把刀反噬了。   也就是说魔刀使曾经有过三任主人,但他把他们都杀了。   就是这三个吗?看起来修为符合。   阿淮再仔细一看,魔刀使的脸,和其中一个魂魄的脸,居然一模一样。   他用了自己曾经某一任主人的脸?为什么?   他怎么用别人的脸,他自己没有脸吗?   难不成是因为是刀化成的,所以没脸……不对,石无荒也是刀,他就有脸,还有谷小鱼,她是一把剑,她也有自己的脸。还有她见过别的刀灵,也都是有脸的。   魔刀使是出于什么原因,用了别人的脸?   阿淮短暂地想了想,放弃了探究。   没有证据的推测都是自我想象,浪费时间。   随着魔刀使身体中的魔气往血池中稀释,那三个围在他身边的鬼魂也渐渐淡去,他的神色也安然下来。   两天后,魔刀使准时睁开了眼睛。   阿淮蹲在角落静静看着,这刀会发疯,轻易不要接近。   他眼底的那片猩红消失,恢复了正常的黑色。身上不正常的红也消失,也不往外冒黑气了。   魔刀使收了势,转头看向了角落的阿淮。   阿淮:“……”   魔刀使问她:“在我昏迷之前,你做了什么?”   见阿淮神情疑惑,魔刀使蹙眉,仿佛在回忆:“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功法?”   阿淮心中一跳,难不成是《生灵》被发现了?   她镇定回答:“我用了《百鬼道》的功法。”   魔刀使看了她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垂眸,从血池中站了起来,一脚踏出:“没什么。”   那时候神志不清,可能出现错觉了。《生灵》他只给过阿淮,而阿淮人在宁山,而且是筑基期,怎么可能在离天宗。   阿淮抬眼看着走出来的魔刀使,开口问:“魔刀使,既然结束了。《百鬼道》的下册,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魔刀使随手给自己身上加了个袍子,理了一下衣襟:“按原来说好的,护着我从白骨秘境出来,就给你。”   阿淮的眼神变得微妙,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您应该不需要我护着。”   “我需要。”   ·   白骨秘境在冰谷之中开启,在开启之日,众人齐聚冰谷入口。   白骨秘境能容纳百人,这百人绝大部分都是离天宗十二坛的弟子。几乎全是魔修,好几个鬼修、散修,正道门派的修士一个也没有。   阿淮身为贪狼分坛的人,应该站在离天宗弟子的队列之中。   但现在却直接跟在了魔刀使身边。   她能感觉到,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可她并不在意。兀自收集信息。   这次去白骨秘境,带队的原本该是左护法,如今虽然依旧是“左护法”,却完全变了个人。   七杀长老也变了个人,那天去围杀魔刀使的三人都被别人换下了,没有任何的解释,彷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百人在入口处听着左护法介绍白骨秘境,都有些兴奋。   阿淮也听了一下,她和这些人不一样,别的她都不用,她只要魔龙角。   魔宗人十分干脆,说了白骨秘境相关事宜后,别的匡扶苍生、天道精神的都没再说,准备开秘境。   在秘境即将开启时,一个人踩着点姗姗来迟,站在了左护法的身边。   ——大荒山主石无荒。   石无荒没说话,神情看着不是很耐烦的样子,只是在等左护法打开秘境。   阿淮怔了下,愣愣地看着他。   魔刀使发现了身边人不对劲,她老盯着他那魂分.身看个没完,下意识蹙了下眉:“你认识他?你老看他做什么?”   阿淮回过头,沉默,半晌道:“……他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分.身居然也是屏蔽词,绿晋江是不是……黄眼鉴人污。   ————————   “石无荒”的脸是他自己的脸,现在魔刀使的脸是伪装;魔刀是他本刀,之前出现的白色的大荒刀,只是个伪装~ 第48章 熟悉   魔刀使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神色微妙。   还没人这么直白地在他面前说他好看,大男人的要皮相好看做什么。   魔刀使总觉得她的眼神不止是欣赏皮相,于是道:“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你就盯着他看。”   阿淮自然而然:“他最好看。”   “……”   魔刀使的神色更微妙了。   ·   没一会儿,白骨秘境便被打开了。   入口在冰谷的一棵冰树之下。   像是撕裂出了一个空间裂缝, 树洞前出现了一个白色光洞, 洞中透出幽冷的光, 从洞口往里看,能窥见一座巨大的白骨山, 直入天际, 广袤无边。   秘境多机缘, 每个进入秘境的人都抱着自己的目标和期许。看见白骨秘境入口浮现,在场的修士都躁动起来,迫不及待要进去。   入口不大, 修士们列成长队, 三三两两化作一道道光线跃入洞口。   进入光洞后, 众人出现在一片空旷土地上。天空是血红色, 前面是白骨山, 后面是一条血色长河, 他们正站在山和河水的中间。   入口在半空中, 众人进入完毕,光洞渐渐合拢。   左护法对离天宗的弟子们打招呼道:“行了,都进来了。白骨秘境有两个试炼地,一是白骨山, 二是幽冥河,白骨山有试炼幻境、有少许灵草。幽冥河中有灵兽,要去哪儿根据自己情况选。”   就这么简单一句, 也没有什么安全警告,就放任各人自由选择。   散修们已经朝着自己选好的方向走了,离天宗的弟子们还在原地,一边讨论一边邀约师门的师兄弟一起。   众弟子聚在一起打量着白骨秘境,开始讨论。   “老子还是第一次来这白骨秘境。这地方还真他妈有点吓人。”   “你还是不是魔修了?没出息。”   “你看那座山,长得真像个人。”   “我听说白骨秘境有白骨灵芝,能让白骨死而复生。”   “假的吧。我不求什么白骨灵芝,我只要个元冥花就行。”   听到众人讨论得热闹,魔刀使看向了身边的人,见她看着那座骨山,问她:“鬼修,你进白骨秘境想要什么?”   魔龙角。   阿淮不看他,张口编道:“我想要提升修为的,法器、灵兽、灵草,都可以。”   魔刀使:“那你就老实跟着我,事成后给你《百鬼道》,保证比你自己瞎逛划算。“   阿淮不答。   她在书上见过,魔龙在白骨山,以及她之前重金求购龙鳞果的药店掌柜说过话,掌柜也说龙鳞果在白骨山。等会儿如果魔刀使不选白骨山,她得把他甩掉,自己过去拿。   魔刀使甩了下大袖子:“走,白骨山。”   阿淮顿了下,抬脚跟在魔刀使身后,朝着白骨山的方向去了。   她偷偷往左护法那边看了一眼,石无荒就在那边。   怕被发现,她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石无荒好像要和左护法一起行动。   但左护法竟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阿淮忙收起眼神。   没一会儿,新的左护法就过来了,跟在了魔刀使身后,笑嘻嘻的:“魔刀使,有什么是在下可以效劳的?”   石无荒没过来。   阿淮暗暗松了口气,她又看了一眼,就见石无荒独自往白骨山的方向去了。   魔刀使语气跋扈:“没什么,你只要不来吵吵,什么都好说。”   左护法也不气:“我也要上白骨山,就和魔刀使一起了。对了,您不去幽冥河?”   幽冥河的东西会多一些。   魔刀使往前走,随口给了一个字:“臭。”   左护法只得点点头。   见魔刀使已经皱着眉头不待见他了,左护法打了声招呼就独自走开了。   白骨山不高,但是特别大。山体都是白骨堆成,或是人骨,或是兽骨,白森森的,带了点腐烂窒闷的陈旧血腥味。白骨山特别宽,一眼望过去简直看不到头,入目之处都是一片惨白。   阿淮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骷髅头,不适地蹙眉,抬头不看,继续往前走。   白骨山太宽广,修士们上了山便自己找了个方向,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都分散开了。   周围没人,只剩下阿淮和魔刀使。   阿淮跟着往前走,不断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据说龙鳞果长在白骨山阳面。但白骨秘境都没有太阳,怎么知道哪面是阳面?   继续往上走了一段时间,地上开始不止是白骨,开始生长一些植物。   比如从白色骨头上冒出一根草,一朵花儿。阿淮看着地上的花草,辨别类别。   “我要找魔龙。”   走在阿淮前面的魔刀使忽然说了一句话。   阿淮猛地抬了头,看向了前面人的背影。   他也要找魔龙?   是的,早该想到,虽然他不算是正经魔修,只是一把刀,但他也经历着魔气失控,甚至影响了神智的事情。   他也是需要魔龙角的。   要抢吗。   阿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魔刀使:“你助我猎杀魔龙,我就把《百鬼道》下册给你。”   阿淮:“不是取魔龙角就行了?为什么要杀。”魔龙实力不弱,猎杀比取角更难。毕竟魔龙角有两只,而且是可以砍了又重新长的,但命只有一条,要它的命自然难度更高。   “魔龙角?”魔刀使点头,势在必得:“不止是龙角,我要龙心。”   阿淮:“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魔刀使:“不要你做什么,帮我放哨。”   “……嗯。”   魔刀使走得很快,他好像认识路,没一会儿就走上了其中一个方向,从没停过。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阿淮往身后看,发现已经差不多爬到白骨山的山顶了。往下看一片白色,还能看到远处那条血红丝绸带子一样的幽冥河。   魔刀使在前面走着:“快到了。”   阿淮跟紧。   没一会儿,魔刀使转到了山的另一面。   阿淮发现这边山从白骨上长出来的花草普遍要茂盛一些,想来应该就是南面了,山阳。   魔刀使又带着她转了好几条小路,好一会儿才慢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山体洞口。是一面不小的白骨洞。   洞口处,阿淮看见了传说中的“龙鳞果”。   在山洞旁边有一片攀附着的白藤曼,在藤蔓中间有一个蓝紫色的果子,外皮呈龙鳞状,挂在山洞口,在一片惨白的山壁上,尤其显眼。   应该是龙鳞果长在这儿,守护兽魔龙找到了这个龙鳞果,就在此地住下了,这个洞应该就是它挖出来的,不出意外龙就在洞里。   魔刀使也看到了那个果子:“那个东西,你想不想要?”   阿淮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   二十万上品灵石的悬赏呢。   魔刀使走到洞口,抬头看那果子:“别想了,这是我的。”   阿淮:“……”   等会儿她自己抢。   魔刀使笑了下:“我要摘回去,送我妹妹。”   他记得阿淮提起过这个东西。   “妹妹?”一把刀也能有妹妹吗?干将莫邪那种?双生刀?   阿淮见他的笑,心底有些好奇。相处那么多天,她见他笑过好几次,但多是那种讥讽的,带着不屑的笑,这样纯粹的还挺少见。   魔刀使看了阿淮一眼,充满炫耀地说了一句话:“石无荒算什么好看,我妹妹才是最好看的人。”   阿淮:“……”她才不信。   见阿淮一脸的不服气、不相信,魔刀使瞥了她一下,道了声:“没见识。”   他转头过去,伸手去摘果子。   “等会儿打起来你站远点儿,注意周围,有人过来告诉我。”   他彻底伸出了魔爪。   龙鳞果身上弹出一道金光,想把魔刀使的手挡开。   “嗷——”随即从洞中传来一声龙啸,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洞中轰地冲了出来。是感应到龙鳞果被触碰,所以赶着出来了。   蓝紫色的魔龙冲了出来,头上一对长长的黑色龙角,瞪着一双硕大龙目,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阿淮在洞口竖起了一道攻击,在黑袍下,她的右臂也变成了才炼出来的法器,白骨手。   魔龙冲出来,先撞上了阿淮在洞口放下的那道攻击。它嚎了一声,微滞。   魔刀使没想到阿淮会出手,问她:“不是让你一边呆着去?”   阿淮没答,亮出白骨手朝着龙头就攻了上去。   想要的东西自己拿,不是等别人拿到了去偷,这是书上写的道理。   所以她想要魔龙角并没打算等魔龙使拿到了去乞去偷,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拿。   白骨手在魔龙头上划过,在它眼角的龙鳞边上留下了一条白色划痕。   龙鳞很硬,白骨手打不穿,只能留下划痕。   魔刀使也握住了那把黑红色的魔刀,朝着魔龙身上砍去。   魔龙怒极,飞上半空,张嘴朝着两人喷火。   魔刀使一刀将火团给魔龙挡了回去,阿淮也躲过了火团攻击。   两人一龙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正打着,阿淮朝着旁边看了看,跟魔刀使提醒道:“有人。”   是左护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摸过来了,这时候便朝着半空中来。   嘴里喊着:“魔刀使,我来帮你!”   这人明显不安好心。   阿淮觉得他是冲着魔刀使来的,果不其然,他加入战局后,确实出手打魔龙了,但他的魔气有问题,血腥气很浓,而且他时不时还假装是不小心地,冲着魔刀使出手。   魔刀使从一开始打魔龙的时候就明显收着手,似乎多有顾忌。   阿淮猜测,他是怕控制不住魔气,所以刻意收敛了。修为不到之前的一半。   魔龙的修为差不多就在合体期,以合体期阿淮和一半魔刀使,应该一刻钟能解决的。但有左护法进来,就变得艰难起来。   照这样,一个时辰也别想打死。   魔刀使被打出了火气,沉声道:“鬼修,先杀人。”   ·   即使是一半的魔刀使,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在主打左护法,顺手打打魔龙的策略下,左护法撑了一刻钟就想跑路,被魔刀使一刀拍到白骨山的骨头底下去,一命呜呼。   左护法一直在和魔刀使缠斗,没管阿淮,直接导致魔刀使的消耗比阿淮要严重。   也导致了阿淮一爪拍掉一个魔龙角,把角拿在手里的时候,取龙心的魔刀使完全没反应过来。   等魔龙倒地,魔刀使才看见了空荡荡的龙头,和往自己乾坤袋中放龙角的阿淮。   “你一个鬼修,和我抢魔龙角?”魔刀使站在原地挑眉看她,把手上血淋淋的龙心敛入体内,重新握紧了刀。   他杀气张扬,威胁道:“放下魔龙角,我让你活着出去。”   阿淮谨慎地后退,随手唤出了体内的所有厉鬼挡在身前,防着魔刀使。   “我就要这个,《百鬼道》我不要了。”   阿淮发现,就在她准备好迎战的时候,对面的魔刀使却没动静了。   而且他忽然完全没了之前的杀气,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怔然,随即神色又变得很奇怪,像是一种纵容。   魔刀使是想杀人的,直到他看见了一只厉鬼,长着熟悉的脸——恶人岛苏姣,还有别的熟悉的脸,全都是恶人岛出来的。   他再看向那个鬼修姑娘,姑娘正警惕地看着他,那个神态,和上恶人岛上的第一天看他的神态,不是一模一样吗?   毫无疑问,那是阿淮。   阿淮心下正忐忑之时,却看见——对面的魔刀使,忽然笑了一下。   接着,阿淮听见他收起了手上的魔刀,吊儿郎当地说:“魔龙角给你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件事。”   阿淮犹豫:“什么事?”   魔刀使看着她笑:“叫我一声哥,别说魔龙角了,龙鳞果也给你。”   阿淮:“?”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他是不是在调戏我!   石无荒:自己媳妇的事儿,能叫调戏吗?   ——————   小可爱们,前面章节有小修,就加了两个小剧情,一个是42章70%处,无尤宗上大荒山问阿淮要白夕,阿淮拒绝。一个是43章67%处阿淮为了向石无荒隐瞒孰湖的事情反省,暗自发了诛心誓。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川む 2瓶;笨笨跳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现世报   这笔买卖很划算, 阿淮也不想打起来。但是她好几次的欲言又止,还是叫不出口。   阿淮觉得对面的魔刀使不可能那么好说话。   叫一声哥就给东西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玩笑话, 但魔刀使应该也不屑于虚与委蛇,戏弄她。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十来日, 但阿淮看见的魔刀使都是直接动杀招的, 不玩猫和老鼠那套。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淮想不明白。但现在就算对面那个人通身的威胁感都消失了, 阿淮还是本能地警惕,身前的厉鬼们也未曾收起。   “我不要你的东西。”阿淮看着他手上的龙鳞果, 理智地拒绝了, 又道:“但龙角是我自己拿的, 我要带走。”   魔刀使无所谓:“是你的是你的。”   他之前是想抢的,虽然对他来说龙角只是锦上添花,有没有差别不大, 但有总比没有好。至于现在别说抢了, 就算阿淮想要龙心, 他也可以给她。毕竟魔龙不止这一只, 到处都能找到。   阿淮不要龙鳞果, 魔刀使把它重新收了起来, 打算等回到大荒山脉再重新给她。   眼下没什么比眼前人是阿淮来得重要, 重要到让他都惊心动魄的程度。   是阿淮。   护着他在血池中修炼的是阿淮,夸他最好看的也是阿淮。   他现在本该先惊讶、好奇、揣测阿淮的行端,可他心里最先想起的,竟然是这两件事, 心头最先涌起的,是止不住的高兴。   然后才是压住那份高兴,开始猜测:   他那个原本筑基期的鬼修妹妹, 怎么就突然变成合体期大鬼修了?他只知道她从恶人岛出来收容了几只鬼魂,并不知道是那么多恶人鬼魂。   恶人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阿淮突然全部收纳了他们。但阿淮不说,他也没准备问,怕惹人难过。那一定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有这么多鬼魂在,阿淮从筑基升到化神不是难事。   但她又是怎么从化神升到合体的?只靠这些鬼魂完全不够。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淮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经历了多少?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   还有百鬼道……魔刀使看向了阿淮的左臂,那是用百鬼道的功法炼制出来的法器。是要收集厉鬼怨气,煞气,阴元,将之融入神魂炼化,才能出来的法器。   收集过程和炼化过程都极为痛苦。   早知道她是阿淮,那本折磨人的鬼修功法他根本不会给。   只要想到自己当初故意选出百鬼道时怀揣的险恶用心,魔刀使就觉得钝刀子割心,一下下地难受——难受得都有些不正常。   他最终把这份不正常,归为阿淮是他大荒山的人,他伤了他的自己人。   他想到这里,有些自嘲。   怪不得老头子总说,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这不,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练百鬼道的,是阿淮。竟然是阿淮。   魔刀使深深看着阿淮,想问她到底是在做什么,想要干什么。   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别再吓到她了。   那天他在血池中失控,就已经把她吓到了。   难怪那天他感受到了《生灵》,不是神志不清产生的幻觉,是真的,因为差点被他掐死的,就是阿淮。   还好没出事,他在心底庆幸。   可是没多大会儿他又难受起来。   想起了血池那会儿,他在修炼,阿淮也在修炼。   当时看着阿淮被一团团化成黑雾的厉鬼啃噬,他不为所动,甚至觉得阿淮傻,把百鬼道这种折磨人的功法当宝贝。   可那怎么能叫傻。   阿淮不是自愿成为鬼修的,他曾经看过阿淮一寸寸走过山地找融魂草的样子。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最后才走的那条路。   她就算成为鬼修了,也小心翼翼不敢让人知道。   别说一本完整的功法了,鬼修该怎么修炼,她都不一定知道。   她把那本百鬼道当宝贝,不是因为傻,是因为那本书对她来说真是宝贝。   那可能是她接触的第一本鬼修的功法。   魔刀使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最终只是平静问出:“你要魔龙角做什么?你一个小鬼修。”   阿淮蹙着眉:“我有我的用处。”   魔刀使继续:“你来白骨秘境,就是为了这魔龙角?”   阿淮觉得他问得太多,但还是点了点头。   魔刀使忽然咬了牙:“白骨秘境那么危险,你就不怕?”   阿淮越发觉得怪异,忍不住打量着他,问出口:“你怎么了?”   怎么好像忽然很关心她的样子。   魔刀使于是便转移了话题:“我们先出去。”   阿淮顿住:“真不打了?”   “不打!我们现在不宜兵戎相见。不然等我们两败俱伤,凭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多亏。”魔刀使回答。   魔刀使说话认真,不像开玩笑。   他连手上的刀都收起来了。   而且他说得有道理。阿淮收起了大部分的厉鬼,只留下几只厉害的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还防着魔刀使。   被防着的魔刀使看了一眼那几只厉鬼,就收回了目光。甚至表示:“短短几日,你进步神速。这就合体巅峰了。”   “你很强。”   夸奖突如其来,阿淮礼貌:“……多谢。”   两人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于是商量要出白骨秘境。   可下了白骨山到了秘境出口,却发现一群人守在出口处,一眼望去,竟有好几十人。   入口处还有阵法。   阿淮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应该没人会想到,魔刀使在短短半天内就能去而复返,准备离开。众人谈论声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制。就算隔得远远的也能听清。   有人有些忐忑:“魔刀使真的会出来?”   “一两天的,肯定的事儿。”   “我们能是他的对手?”   “怎么不是了,你没听见说吗,魔刀使出了点问题。”   “摆好阵法,肯定可以。”   “这个阵法可以让魔刀使彻底堕魔,变回一把刀。”   “……”   阿淮看向身边的魔刀使,只见他神情不明,无喜无怒。   阿淮:“闯吗。”   魔刀使回头,十分平静:“不闯。我们回山洞,我先把龙心消化了,再来收拾他们。”   “你和我一起,我需要你。” 第50章 邪火   两人远远地躲在—架巨大的白骨堆后。   魔刀使抱着臂, 透过白骨堆的缝隙看着出口处的陷阱,语气不善:“还真他娘的锲而不舍。”   他转身,往山上去:“走吧。”   阿淮有些疑虑地看着魔刀使, 他不应该拿起大刀上去把人都砍翻?走?这不是他的风格。   她看他背影:“可以。百鬼道下册给我,我给你护法。”   “不给。”魔刀使几乎是立刻拒绝了, 转过身后看着阿淮, 神色还有点不好看, 像是恼怒:“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阿淮站在原地不动:“那我不去。”   她不是离天宗的猎杀目标,白骨秘境也不像危机重重的离天宗, 她找个机会就能走掉。   魔刀使:“龙鳞果给你。”   阿淮讨价还价:“我就要百鬼道。”   魔刀使商量:“百鬼道不行。我还有别的功法。”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没有下册。”   阿淮怀疑地看着他。   魔刀使—本正经:“真的没有。”   阿淮想了想他之前信誓旦旦用百鬼道下册许诺她的样子, 忍不住骂了句:“骗子。”   魔刀使点头:“嗯。”   见他不痛不痒, 阿淮又加了—句:“小人。”   “嗯。”   阿淮:“……”   骂人根本没用。   魔刀使反而怂恿她道:“多骂几句。”   阿淮:“?”   “你到底怎么了。”   这把刀真的不太对劲,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   魔刀使清了清嗓子,手上浮现了—支玉简, 他捏住玉简的—边, 往阿淮面前递。   “这个好, 比百鬼道好。”见阿淮的神情还在犹疑, 魔刀使补充:“你给我护法, 它就是你的了。”   阿淮看了魔刀使半天, 才伸手去把那玉简接了过来。   她简单地看了—眼, 就怕还是只有上册那种。看完后,阿淮眉头蹙起,只想把玉简丢回魔刀使的脸上。   《养生诀》——“就算是鬼修,也要养生。养生得道, 也能让鬼修修为大涨。要养生,首先要找—处僻静离世之居所……”   这本功法提倡鬼修避世而居,自个儿在荒郊野岭过日子。   和百鬼道里面“修为万鬼之主”的主题截然不同, 处处透着—种养老思想。总结下来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好好安度余生才是正经。   阿淮对着玉简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和表情,抬眼看魔刀使:“魔刀使这是在嘲讽我?”   魔刀使不解:“怎么了?”   “这功法是最适合你的,修炼起来最舒服。”   舒服?是舒服了,人也废了。   阿淮忍了又忍,见魔刀使—点也没觉着不对,她还是忍不住,低低斥了—句:“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魔刀使见她锐利的样子,和以前完全不—样,还会凶巴巴地骂人了,—点也不客气。   就像被惹怒的小老虎,呲牙了。明明是—本正经地凶,但就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魔刀使:“你不喜欢?”   “我这里还有别的。这个你看看?”他又拿出了—支新的玉简,脾气很好地递给阿淮。   阿淮把手上的养生诀还给魔刀使,接过新玉简,简单地看了起来。   《阴德册》。   看到这个功法的名字的—瞬,阿淮有了跟看到《养生诀》—模—样的不详预感。   果然,这本破功法更离谱,居然教鬼修怎么日行—善,积阴德,以阴德为能量,净化自身怨气。   阿淮彻底冷了脸,以玉简为刀,刹地用上鬼力,丢回给魔刀使。   “您自己去,恕不奉陪。”   魔刀使伸手抓住了气势汹汹的玉简,握住。见阿淮是真生气了,又叫住她:“龙鳞果行不行?”   鬼修功法大都凶险,温和—些的就这两本。阿淮很想让他滚他姥姥的。   但是,龙鳞果,二十万赏金。   她还欠石无荒好多钱。   ·   阿淮跟着魔刀使回到了魔龙的白骨洞。   因为是魔龙居所,洞极大,且坚牢。   被两人围杀的魔龙还在白骨洞门口倒着,尸体已经冰凉。   魔刀使走近洞口,忽然又问了句:“想不想试试魔龙肉?”   阿淮:“不想。”   魔刀使见阿淮不想搭理他,也不恼:“你要魔龙角做什么?”   “自有用处。”   “魔龙角只有魔修有用。你拿去转卖?你缺钱?”   阿淮看了他—眼,有点—言难尽。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过程全错,但推测出了个正确的结论。   阿淮也不敢得罪魔刀使太狠,回答道:“嗯,缺钱。”   走到洞口,魔刀使先—步踏进去:“—会儿带你去采元冥花,那个赚钱。”   白骨山整座山都是由白骨累成,这个山洞也不例外,洞壁都是白骨叠起来的,头骨、手骨……凹凸不平,缝隙很大,骨质几乎都老旧得泛黄。洞中阴风阵阵,从洞中吹进去,还有—声声尖利的回响。   魔刀使踏入洞中,手上举了—颗红色珠子。   除了魔龙外,洞中也有可能有别的东西,他先进去可以把阿淮护在身后。   但魔刀使发现,后面没动静了。   回头看到阿淮就站在洞口处,四下望着找位置,看样子是打算在那里坐下了。   他站住,问:“你在洞口做什么?”   “护法。”阿淮朝他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遍。   魔刀使:“不用,你跟我进来。”   外面比洞里面更危险。   阿淮见他神情,发现他是认真的,便也跟着进了洞。   洞中也是—片死白,从白骨墙中透出—阵阵腐朽的血腥气息。   两人往前走,魔刀使把手上的那颗火红色的珠子举起,把周围照得通明。阿淮的周围也被照亮,还带着温暖的热度。   阿淮抬眼往前看,魔刀使生得高大,光看他的身影,其实高大得特别有依靠感,像—座不倒的山。她又抬眼望魔刀使的左手上看,他的手举起,在耳侧,把周围照得特别亮。   那颗珠子是火红色,闪着暖色的光。   手上的那个珠子,有点眼熟。好像,石无荒叫陈赤武给她的烈阳珠,就是这个样子的。   “等会儿我消化龙心,你记得保护好我。”魔刀使说。   “我知道。”   白骨洞中没有其他的东西,魔刀使走到了洞中深处,把烈阳珠放到了洞壁上的—个裂缝中,照亮—方小天地。   他在洞中做出了打坐的姿势,却没有立即入定,而是手中浮现出了—把玉简,放在身前地上:“要待两天,这些东西你自己看着打发时间。”   阿淮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玉简,看见了熟悉的养生诀和阴德册。   “……”   她才不看。阿淮坐在离魔刀使有些距离的位置,靠在洞壁上。   魔刀使给洞口加了个守护结界,又拿出了—件潜藏法宝,将此处洞口隐匿了起来。才入定开始消化魔龙心。   阿淮看着魔刀使已经进入修炼状态,才微微放松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白骨手,如果有百鬼道的下册,她还能在身上再炼制出—件鬼修法器来,但现在拿不到下册了。   不过上册她也还没练完,倒是可以继续。   ·   消化魔龙心用了两日。   魔刀使原本的打算是—日将其完全炼化,—日有些急,会激起魔龙心的抗拒,引起入魔,但他不在意,找个没人的地方,入魔状态等炼化魔龙心后,自然会消失。   可现在不行,阿淮在。他想起上次失控时对阿淮动了手,心中就忍不住后怕。   所以他这次用了两日,尽可能地稳住。   确实很稳,等他结束入定时,魔龙心已经安安稳稳被炼化,身上那种躁郁的魔气也全都聚拢,不再像以往那样,急不可耐地要操控它,反而乖乖地待在体内经络中,安分地任他调用。   魔刀使满意地睁开了眼睛,朝着阿淮那边望去。   但他睁开眼,眼前竟是—层层降魔咒,金光四射,极其耀眼。他皱眉,微愣。接着发现降魔咒是从地上的白骨堆中立起,以鬼力支撑起来的。   从鬼力程度来看,是阿淮的手笔。   眼前环绕的降魔咒实在是太耀眼,透过降魔咒的缝隙,只能勉勉强强看见阿淮还在那边,似乎半坐半靠在白骨壁上。   魔刀使气乐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小家伙下起手来还真那么狠,居然给他加了降魔咒。   她哪来的这—手?   “小鬼修,你在搞什么把戏?”魔刀使出声,笑了声:“厉害啊。”   在角落的阿淮听见声音,身体微微僵了—下。   被发现了。她怕魔刀使再次失控,所以先下手为强。她在书上看过这种降魔咒,专门对付魔族的,就算是对方实力比施咒人强很多,对上降魔咒也不会好受。   原本她打算在魔刀使清醒之前撤掉,没想到这—刻来得毫无预兆,竟被他发现了。   “自保罢了。”阿淮说着,看向那个被重重降魔咒困住,却半点也不慌不忙的人,就算刚刚那句话,他也是带着调侃说出来的,半点不见生气,也没有惊慌。   阿淮朝着魔刀使抬手,撤掉了大半的降魔咒。   “你在哪学……”魔刀使正问了—半,眼神触到阿淮时,顿住了,瞳孔放大:“你干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重新打量她。   阿淮倚在骨墙边,神色苍白。在面向他的—边,她左手袖中空荡荡的,她的左臂不见了。他快速地打量了她,见袍子变得残破,破破烂烂,身上到处都是伤。   触目惊心,魔刀使脸上的笑彻底消失,神色僵得厉害。他眼神冷了几个度,最后停在她腿的位置,她的腿被宽大的袍角遮住,看不见。   阿淮看他的眼神,以为他是怕她腿没了,拖后腿,便道:“腿已经好了,不影响走路。”   其实就算没腿,她—个鬼修也可以用飘的。   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声音发沉:“你又修了那该死的百鬼道。”   那该死的百鬼道!   魔刀使开始怀疑魔龙心没用,因为他此刻感觉全身魔气都冲着脑子上去了,有些控制不住的暴躁,心里—团团邪火冒。   那火烧得他心窝疼。 第51章 不一样   百鬼道分为上下两册, 功法共有六层,阿淮今日开始修到第二层,从单纯的以神魂饲鬼, 变成了神魂融合,用自己的神魂养鬼, 再把养熟鬼魂收服。   这功法有点意思, 她已经摸到了点门道, 知晓其中原理,用不了多久就能直接从中悟出新的修炼路子。   毕竟功法都是人写的, 别人能写, 她也能。   在魔刀使出声之时, 阿淮就立刻运转了修复神魂的心法,身上的伤痕开始渐渐恢复,她撑着骨壁站起身来, 才抬手彻底去掉了魔刀使身边的降魔咒。   她没打算和魔刀使为敌, 他们本没有利益冲突, 没必要节外生枝。   撤了魔刀使身上的咒, 阿淮又反手给自己周身三尺内加了一层降魔咒。   魔刀使朝着阿淮走了两步, 就看见了升起来的降魔咒, 降魔咒里面的阿淮防备地看着他, 简直把“离我远点”写在了脸上。   魔刀使的脚步被逼停,他看着阿淮,良久,忍住了又气又急的势头, 重新坐回地上:“再歇一会儿。”   阿淮看着他:“为什么?”   魔刀使压着火:“没有为什么。”   见阿淮还蹙眉看他,魔刀使不得不继续解释:“老子没休息好。”   阿淮这才重新坐下,但还是看着魔刀使, 觉得奇怪:“你到底在气什么?魔龙心没用?”   刚刚还好好的,这下气呼呼的。   魔刀使更是僵了下,挥了下袖子,生硬道:“没气。”   阿淮看了他一眼,没再管,只靠着骨壁坐下,继续闭眼打坐修复。   魔刀使盯着那降魔咒。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姑娘这么会治人?他打量她,见她身上上下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脸色却依旧没有缓解。   没一会儿,魔刀使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阿淮:“把这吃了,好得快。”   阿淮看了看被丢到自己面前的小瓷瓶,小瓷瓶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她的脚边。她没捡。   “什么东西?”   魔刀使:“固灵丹。鬼修可以用,放心。”   阿淮用右手把小瓷瓶捡了起来,用拇指把瓶盖顶开,放到鼻下嗅了嗅。   她抬眼看魔刀使:“有什么要我做的?”   魔刀使皱眉:“没什么要你做。”   阿淮冷静地把小瓷瓶放地上,轻声道:“那我不要。”   魔刀使听见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他道:“我要你等会儿给我采十株元冥花。”   阿淮思索片刻,重新捡起了小瓷瓶,倒了一枚药进口中。   魔刀使看着她,手却越收越紧。   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   有了固灵丹,阿淮的修复更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左臂也缓缓现了形。   ·   元冥花又叫鬼花,白色,生长在白骨之上,于阴气重处显形。   阿淮浑身散着森然鬼气,也就是阴气,四处寻找元冥花。走到一处骨堆时,她身上的黑气分了一缕,朝着地面探去。   黑气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架骷髅上,于是一朵隐匿的白色小花在骷髅上现了原形,像是白瓷烧制而成的花,细腻白皙。   阿淮上前,轻俯身,将白色小花折了下来,为使其鲜活,敛入体内以阴气滋养,这是第九朵。   魔刀使无所事事地跟在阿淮身后,看着她找到了一朵又一朵,又看着她身上的降魔咒。   “差不多可以了,走。”   越找越往山上了,已经可以看见山顶,山上的森冷魔气浓重起来,和天空的距离变得近,血红色的天色映照在白骨上,显得阴森。   阿淮:“还差最后一朵。“   “我不要了行不行?”   “行。”阿淮转身看向他:“那你要什么。”   魔刀使指间捏了一朵之前阿淮给他的小白花,拿着玩:“你就当白捡了个便宜,不行?”   阿淮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找元冥花:“我不是乞丐。”   魔刀使无奈,继续无所事事跟着阿淮:“小鬼修,你把百鬼道还我吧,我用别的跟你换。”   “用养生诀跟我换?还是阴德册?”阿淮头也不回。   “你不觉得阴德册很适合你?日行一善,很合适你这样的……”   阿淮蹙眉,回头看他:“什么?”   “你这样的,好人。”   好人?   阿淮什么也没说,忍不住,冷不丁低笑了一声。   魔刀使觉得奇怪:“笑什么?”   阿淮不搭理,继续往山上走,找元冥花。   两人往山顶走。   走了一会儿,前面的人忽然突兀地停住了脚步,魔刀使抬眼看过去。   “怎么……?”   阿淮驻足,定睛远远地望着山顶一处。   苍白的白骨山顶上,入目之处有人。   石无荒。   他一身白袍,坐在一座白骨堆上,手里拿着个酒壶在喝酒。他旁边还有个人,也坐在他旁边,在和他说话。是离天宗这次进白骨秘境的一个坛主。   魔刀使:“怎么不找了?”   阿淮听后面的魔刀使发问,收回了眼神,低了眼:“上面有人,换个地方。”   阿淮抬眼看了一眼,正打算走,就看见旁边的坛主忽然起身,骤然朝着石无荒动手了。   阿淮眸子一缩,正常的右臂瞬间换成了白骨手,但却握了拳,脚步也很克制地没动。   这个坛主不可能是石无荒的对手,要冷静,她现在冲上去只会添乱,一定要冷……为什么石无荒散了!   散了?   只见那坛主一掌拍在了石无荒胸口,石无荒好似没反应过来,立即就成了一团黑雾散开。   阿淮脸都白了,瞬间就冲了上去。   魔刀使叫住她:“别上去,没事。那是分……”   阿淮没听见,心里急,闪身到那边去了,二话不说对那坛主就是一掌。接着袖中几十只厉鬼瞬间都窜了出来,怨气熏天,攻上了那坛主。   那坛主立即抬手防御挡住厉鬼,见阿淮这般,心头疑惑:“你是谁!”   又见她身上穿着离天宗的衣袍,质问:“你是哪个分坛的弟子?不怕死?”   阿淮狠声:“你对他做什么了?”   坛主愣了愣,随即笑了一声:“在他酒里下了点药,怎么,你也想来点?”   阿淮不可置信:“药?”   她睁大了眼:“什么药?”   坛主斥道:“关你何事?”   阿淮眼底赤色浓郁,一掌朝着那坛主拍了过去。   坛主回击,但只是才抬手,他手就被一阵力量遏制住了,动弹不得,于是阿淮的白骨手顺利地打在了他的胸膛处。   坛主胸膛剧痛,惊诧着抬眼朝自己举起来的手望去,有一股浓郁的魔气缠缚了他的手腕,让他停滞半空。   “没有什么药。”魔刀使几乎是立即就追了上来,伸手握住阿淮的肩膀:“没什么,石无荒那是个魂魄分.身,不是本人。”   不是本人。   阿淮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缓了一口气,胸中死沉的憋闷少了两分,眼神的怒色平息少许,才回过神来,缓缓收回了白骨手。   不是本人才是对的。   石无荒本来深不可测,随随便便一个小坛主根本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就算是下药了,成功的概率也不大。   那坛主被看见魔刀使,更是心惊,开口:“魔刀……”   魔刀使没看他,只是抬起手,朝着他的方向隔空拍了一掌。掌力凶狠,那人话没说完,整个人便碎开了。   魔刀使没多管,是收回手,看着阿淮的眼睛:“没事的。”   阿淮眉头依旧锁着,往周围看了看,没发现异样的痕迹,没石无荒的气息,也没有像他的魂魄,只有刚刚被魔刀使一掌拍死的坛主的魂魄。   魔刀使没说错,之前的石无荒确实只是个分身。   确认后,阿淮将白骨手收了起来,垂下眸。   “是我弄错了。”   魔刀使忙道:“他的修为高深,寻常看不出来,你没什么错。”   说罢,他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看来,你和石无荒关系不错。”   刚才阿淮的反应,快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到阿淮那么紧张地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心底里是高兴的。   阿淮:“……”   魔刀使心情忽然很好,他又笑了声:“你还觉得你自己不是好人?”   “你对别人那么好,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阿淮看向刚刚石无荒坐的那堆白骨架,旁边还有一个他留下的酒坛。   她轻声开口:“他不一样。”   魔刀使一怔,眼里不由自主地顿时涌现喜意,不一样。他正想问问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就见阿淮忽然神情就变了。   她眉头皱紧,紧紧咬住了唇,眼中浮现痛色,墨色的眼瞳变成了竖瞳,碧绿色。   她抬手捂住脑袋,使劲摇了摇,像是要摆脱什么一般。   魔刀使眸子凝住,伸手握住她的肩头,直视她:“怎么了?”   阿淮没听见,一只手依旧捂着头摇着脑袋,另一只手抬起,推开了身前的魔刀使:“别碰我。”   阿淮往前走,背对魔刀使跌跌撞撞的要下山离开,魔刀使再次拉住了她的肩膀,急声:“怎么了?”   阿淮又推开他,声音惊惶:“滚。”   魔刀使没放手。   他觉得此刻的阿淮像一只惊吓到的猫,急得四处找地方想躲,谁要拦住她她就咬谁。   魔刀使把她握得紧紧的,看见了她微微低头推他时,露出了后脖,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处,忽然出现了鳞片,闪着蓝紫色的光。   他眼神一紧,伸出一只手去碰了碰她的后颈。   温热的指尖触上去,有些粗砺,那触感让人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痒,阿淮不禁瑟缩了一下,本来抓着魔刀使的手是要把他推开,可这下反而把他一下抓紧。   然后她听见那人发沉的声音,有些冷:“这是什么?”   “——孰湖?”   被认出来了。 第52章 圣女阁   “和孰湖契灵的, 是你?”   魔刀使摸着阿淮后颈的指尖落下一点柔和的白光,覆盖了鱼鳞,再随着此话一出, 阿淮身上的鱼鳞褪得干干净净。   孰湖被镇压了。   听见这声质问,阿淮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便是——杀人灭口。   没来得及多想, 她白骨手上便蕴力, 抬手朝着眼前的人拍去。   可是在打到魔刀使身上时, 那阵力便散掉了,真正使出来的力气不足十之五六。   魔刀使看着她的动作, 一怔。   虽然那力度并不能对他造成大伤, 但那气势也让他明白, 阿淮是在下杀手。   “你到底怎么了?”   魔刀使有些躁,试图伸手到头顶查探她的神魂,但又被推开了。   下一刻, 阿淮的身上忽然浮现出一层层奇怪的文字, 像是咒文。   魔刀使原以为是阿淮做的降魔咒, 但再看了一眼却发现, 这咒文是通过灵力支撑起来, 来源不是阿淮。也不是什么降魔咒。   有人对阿淮下了咒。   阿淮也看见了。她袍子上忽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 带着诡异的血光, 刺得她识海生疼,根本无法聚力。   这次孰湖不是无缘无故地冒出来,是因为她被这咒文影响,识海不稳, 所以孰湖想趁机钻出来吞噬她。   这咒文是什么……?   阿淮忍着周身遍布的痛,辨别起了这咒文。   她头脑不清醒,但花了些时间后, 依旧认出了这道大名鼎鼎咒文——灭神咒。   “……灭神咒。”她几乎不用怎么联想,就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无尤宗。”   魔刀使也辨认出来了这道咒文。   灭神咒,能诛杀修士的神魂,让其灰飞烟灭。是十分恶毒的咒术,只有大咒术师才能使出来。   咒术师是先灵大陆最为诡秘的存在之一,据传,一个大咒术师可以在千里之外为一个人下咒,把人害死,不留一点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但那只是传言。哪有可能无缘无故就能下咒?   一定是有所凭借,比如受害人的衣服、头发、精血,如果咒术师有这些东西,自然就能让咒文成功下到受害人身上。   所以阿淮只能想到无尤宗。   宁山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而无尤宗的圣女阁阿淮住了十多年,白夕当上圣女后依旧住的千水阁,没进圣女阁。所以至今圣女阁中的东西都是阿淮用了十几年的,其中有沾染上她神魂气息的东西,很正常。用那些来下咒,简直不能更顺手。   无尤宗找了大咒术师,用圣女阁中的东西,给她下灭神咒。   阿淮眼底全是猩红,心中生恨,她上次去无尤宗,就应该一把火把圣女阁烧个干净!烧成一把灰什么都不给他们剩下!   要她灰飞烟灭?无尤宗有什么资格让她灰飞烟灭?   可惜了,她现在是鬼修,以灭杀灵力为手段的灭神咒对她没那么好用了。   阿淮心中的仇又抽丝剥茧,汹汹大盛。   ……把无尤宗烧干净,现在也不晚。   魔刀使是第一次从阿淮眼中看到那么汹涌的恨,像是眼底烧了一把滔天大火,要不顾一切所有东西焚个精光。   阿淮使尽全力推开了魔刀使。   那力气大到——魔刀使甚至没能抓住她。   ·   阿淮挣脱魔刀使,直接从白骨秘境的出口一跃而出。   秘境出口守着的离天宗弟子没管她,那阵法是针对魔修,对她这个鬼修无用,甚至她出去时,那速度太快,周围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这是哪个分坛的兄弟,火烧屁股了?”   有守着出口阵法的弟子感叹:“这他妈是有鬼在后面追!”   “有鬼追算什么,她不就是个鬼修。我看得是魔刀使在后面追才有这效果。”   两句话一说完,一把血光刀随后而至。   魔刀使一身黑袍,手持魔刀,一刀下去斩尽拦路人。   只剩下了阵法中的守阵弟子。   阵法专为魔刀使而设,从他人一到便自行开启,一时金光大盛。   一位离天宗坛主出现,把着一柄长枪,站在阵法中央,朝着魔刀使笑道:“当一把刀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做人?”   魔刀使一言未发,拖着刀砸上前,一时凶光煞人。   ·   花了点时间破阵,等石无荒赶到无尤宗时,那宗门上空已经红透,火光漫天,热浪翻涌。他闪身而过,直接朝着大火烧起的地方过去。   圣女阁。   阿淮背对着阁楼,独身立在阁前,一身沉沉的黑袍,身后是冲天烈焰中的圣女阁。那写着“圣女阁”三个字的红色牌匾被火舌  ,在大火中失了形,逐渐扭曲。   噼啪——   木头被大火烤得裂开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青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燃烧木质的呛人气息。   在阿淮面前是无尤宗一众长老弟子,两方对峙。   白宜信看着阿淮:“孽畜,你既然已经去了大荒山脉,和我无尤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今日来放火焚烧我圣女阁,是何意?别欺人太甚!“   阿淮看着白宜信,眼底眼尾都殷红,身上黑气沉沉。   她开口:“灭神咒不管用,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众长老看着阿淮,各个惊疑不定:“……”   为什么会没用?那大咒术师明明说十拿九稳,但阿淮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影响。   阿淮看了看对面浩浩荡荡的人,从宗主门主到宗门弟子,每个人看着阿淮的眼神,惊惧,讶异,厌恶,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阿淮挥袖,从体内释放出了一道魂魄,正是白夕。   “想救她吗?”阿淮问白宜信。   白宜信先打量着白夕,又转眼看着阿淮,狠狠捏住了拳头,眼中的恼怒和嫌恶更是不加掩饰。   阿淮手中浮现一把黑色匕首,握紧:“想救她,把咒术师交出来。”   火光映照下,一身黑衣的阿淮身上宛若镀了层浓烈血色,她神色怨毒,犹如地狱恶刹回到了人间索命。   白宜信不动。   二长老辩解:“什么咒术师,胡说八道!没有……”   阿淮把匕首对准了白夕的天灵盖,白夕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阿淮:“不交,我就让她去死。“   阿淮说着,抬手就往白夕的手臂上插了一刀,一起一落,分外干脆。   落刀拔刀的利落让一种无尤宗门人静了下来,周边只有火焰焚烧圣女阁的噼啪声。   “你疯了!”终于,白宜信瞬间维持不住他的高高在上,那双原本冷然的眉眼出现深深褶皱,怒火大起,对着阿淮破口大骂:“你放开她,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阿淮又往白夕手臂上捅了一刀。   “生路?”她看着白宜信,不无嘲讽:“多谢你。”   她的生路早已断绝,就在恶人岛变成鬼修的那个晚上,没有人想要给她生路,白宜信只给了她一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阿淮把刀从白夕手臂拔出来后,刀尖又对准了白夕的天灵盖。   “交不交?”   阿淮知道,白夕是无尤宗的软肋,为了她,无尤宗可以一如既往地卸磨杀驴。   果真,两边对峙了没一会儿,二长老从弟子方阵中指出了一个人。   阿淮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无尤宗的弟子衣裳,被二长老指出来时,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阿淮朝着他伸出手掌,用了点力,就把他隔空拉至身前,拎住了他的衣领。   咒术师慌忙道:“是无尤宗要我做的,不关我的事。“   阿淮淡漠:“你要灭我,我灭了你,天经地义。”   咒术师一僵,随即跳脚,扭头指着二长老:“老匹夫,老杂毛,你找老子来的时候可没说过河拆桥这个事儿,老子诅咒你们无尤宗灭派灭门,鸡犬不留!”   咒术师除了下咒,在合体期强者面前没有逃跑的能力,只能咒骂。   听了咒术师的话,阿淮点头,低低在他耳边道:“说得对。你要记得,害了你的是无尤宗。”   没等咒术师回答,她抓住他领口的手往上,一爪拧断了他的脖子,命绝。   阿淮放开了手,咒术师的尸身随即砰一声砸倒在地,她袖子一挥,将咒术师的魂魄纳住。   无尤宗众人看着倒地的咒术师,面上无一不惊。   阿淮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了,速度之快,都来不及反应。   “咒术师已经交给你,阿夕师妹你得还给我们。“二长老身后,有个男弟子不忿地说道。看他站的位置,地位不低,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   阿淮问他:“你想救白夕?”   “不可能了。”阿淮不等他回答,一个字一个字断人念想,说完打量着他:“不如,你来陪陪她。也来……陪陪我。”   她朝着那弟子抬起了右手。   ·   石无荒到圣女阁面前的时候,阿淮脚边躺着一个尸体,右手上捏着一个无尤宗弟子,正要置人于死地,一个无尤宗长老老头朝着她冲过去,要抢下她手上捏着的那个弟子。   石无荒二话不说就拦下了朝着阿淮举起拐杖的二长老,并一掌把人拍开了。   二长老没抢下人,于是阿淮手上又多了一条亡魂,她松开手,一具尸体落到了原本那具尸体的旁边。   二长老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俊羽!”   “孽畜,畜生!你……残害无辜,你,你——”   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   石无荒:“骂谁呢。”   二长老质问:“山主,你没看见吗!她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孽畜!你没看见吗!我弟子俊羽什么都没做,她动手杀人——”   阿淮呼吸停住了,脸色苍白,看向石无荒,眼神张皇,见石无荒也朝着她看过来,她立刻躲着低下头。刚低下头便看见自己染了大片鲜血的右手,她眸子一缩,一下子将右手紧紧捏住,悄悄往袖子里藏。   二长老还在大骂着像石无荒陈述阿淮的举动。   阿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闭嘴。”石无荒带了点不在意的调调:“杀你一个人怎么了。”   二长老顿住,看着石无荒,竟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石无荒数落道:“我家阿淮当初为你们做牛做马,把你们从二流拉扯成了十大宗门,单单是秘境资源就好了多少?你们宗门弟子谁没享受?”   “享受了还敢说无辜?”   “还来忽悠老子。”   “要是老子来,今天烧的就不是一个破楼了。” 第53章 确定吗   石无荒的话一句句进了耳朵, 阿淮倏然抬头,看向石无荒,眼底映着微红的火光, 眼里全是难以相信。   石无荒走向阿淮:“我帮你。”   阿淮更加难以置信:“帮我,什么?”   “帮你宰人, 别伤了手。”石无荒说。   阿淮看着衣衫白净、眼底桀骜的石无荒, 她忽然觉得这样燃烧着的空气都不呛人了。   石无荒没有嫌弃她, 他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再怀疑就太傻了。应该……没必要瞒着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 伸出手抓住了石无荒的衣袖, 紧紧握着不放, 指节用力,在那白色的袖子上印下血痕。   阿淮抬着眼睛,看着石无荒, 声音发颤着认真问:“哥,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石无荒看向了自己衣袖上那双手, 不住地在发抖。   她在害怕。   “哥, 我忍不下了。”她眼尾发红, 低下头, 字字泣血地控诉:“他们要杀我, 他们要杀我……”   “我不忍了。”   和石无荒呆在一起,她会很平静,有时候还会很开心。在某些时候她甚至会有种得到救赎了的……错觉。可今天发生的一切提醒着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还是一只厉鬼,她心中的怨愤从来没有得到平息。   不够,远远不够。   “我不是什么好人。”阿淮说出这句话, 胸口窒了一下,良久,艰涩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没师父,没人教我怎么做好人。他们只告诉我怎么修炼,怎么为宗门效劳。”   过去的人生,没人告诉她修道有什么意义,也没人告诉她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全是无尤宗,为了无尤宗活,为了无尤宗死,那就是她的一辈子。   忽然有一天,她发现为之生,为之死的无尤宗,其实什么也不是。   曾经告诉她,要提高修为保护无尤宗的人,现在转头告诉她——修为没用。她的一生为之努力的东西不过是个笑话,比不过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白夕。   她活在人间干什么呢?修道?修道是为了保护宗门的,可是宗门只要白夕,不要保护。   阿罗姐告诉她,人活在世界上要开心。可是她不开心,每一天、每一天都不开心。   那她活着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全都碎了。   她的一辈子为这些人而活,却又被这些人亲手打碎。   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找不到。   支撑她活着的,只是恨。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鬼,一只心怀怨恨,执念已深,找不到往生路的鬼,留在人间的意义就是复仇。   或许只有复了仇,她心中那灼人的焦躁才会平息,才会看到那条往生的路。   石无荒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灭神咒我看到了。”   “不想忍就不忍,本来就不该忍。”   “我帮你宰人。”   “错的从来不是你。”   阿淮被握住的手直发僵,灭神咒……?石无荒来的时候明明那个咒术师已经被杀,咒文也彻底消失。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还说要帮她。   阿淮愣愣的看着他。   不可能。   她要做的事没人帮得了,她想要无尤宗上上下下变成和她一样的厉鬼。   她想要把将她打碎的每一个人都万劫不复。   没人能帮得了她。   修真界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石无荒看向无尤宗众人,最后落在无尤宗宗主白宜信身上。   “给我家阿淮下灭神咒的,是你吧?老东西?”   石无荒说着,手上出现了大荒刀。   他一手牵着阿淮,一手拿着刀,刀锋对准白宜信:”我瞧你办的都他娘是阴间事儿,还是阴间比较适合你。“   大荒刀锋芒毕露,杀气已显。   “大荒山主,你是什么意思!”白宜信如临大敌,拔出了他的本命剑,额头开始冒汗:“你是大荒山脉之主,理应匡扶天下,以修真界的安宁为要,你为了那孽畜要灭杀一派之门主,就不怕修真界震怒,围大荒山而诛之吗!“   石无荒要杀他,他是决计没有生机的。   ”有本事尽管来,“石无荒一身张扬:“老子早就受够你们这群假模假式的玩意儿了。”   上次那种几大门派围上大荒山脉要凶兽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也不想忍了。   石无荒正要举起刀,就被拉住了。   他回头望向那股力量的来源,低头看见了阿淮的手拉住他的左手手掌,是阻止的姿态。   石无荒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向这个人,见阿淮红红的眼睛,轻声问,“怎么?”   阿淮一字一句,声音和着身后的火焰响起:“这是我自己仇,不关你的事。”   石无荒顿了下:“你别忘了,你是我大荒山的宁山主,怎么不关我的事?”   “帮你清理这点事,小菜一碟。”   “不。”阿淮拉住他,固执地拉住不放:“我自己来。”   石无荒一怔:“我帮你。别听那这老头的,就算我一把火烧了他无尤宗,大荒山脉也不会有事。”   阿淮对着他摇头,清晰拒绝道:“我不需要,我自己来。”   石无荒皱眉:“为什么?”   “……”   “哥。”阿淮的声音拖长了两个调,带了哽咽:“……你别管我了。”   石无荒对她很好,她知道,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对她好就得替她管这些烂事呢?石无荒做错了什么要为她搭上那么多东西?就因为石无荒不在意这些,就得被她这样无止境地占便宜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本来已经欠他够多,再多就要还不起了。   “如果我非要管呢?”   阿淮抬眼看着他,眼里的难过掩藏不住,声音发颤,却很坚定:”哥,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她道:“我不需要。”   石无荒对她那么好,她理应还回去。   现在她还不起。可如果她不能让石无荒活得更好,至少不能拉着石无荒进入越来越糟糕的境地。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好是坏她自己担着,而且,这条路她能一眼望到尽头——不可能好了,只会越来越坏。她隐约想起这本书上关于石无荒的部分——堕魔,失去本性,成为修真界大敌,随着八千灵山化为虚无。   “哥——算我求你,别管。”   石无荒眯眼:“你确定?”   阿淮:“确……”   石无荒打断她,威胁道:“你要敢说确定,我他娘的就真不管你了。”   “确定。”   阿淮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只是说出来的声音小得漏风,朦胧地散在空中。   她慢慢地放开了石无荒的手,颤抖着收了回来,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颤着唇,重复了一遍:“我确定。”   石无荒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白宜信心里松了口气。   那小孽畜比山主要好对付多了,她也是蠢,有人不用,非要自己送死。   石无荒重新看向白宜信,语气不好:“你在笑老子?”   他刀横了起来,杀机又起。   只是还没等他下刀,身后的阿淮先抢着动了手。   阿淮起势,浮在半空,手中浮现出匕首,带着鬼力朝着白宜信掷去。   白宜信挥剑轻松地撇开了那把匕首,冷哼一声:“就凭你?小孽畜。”   阿淮盯着他,张开双臂,身上戾气尽显,黑雾张扬,顿时厉鬼出,白骨现。   “鬼修!九圣女是鬼修!”   “合……合体巅峰?!”   阿淮一身黑袍,右臂变成了白骨手,从她身后出现了几十只凶煞厉鬼。   鬼修的进阶不像正道修士,循序渐进,自有步骤。鬼修抢多少就有多少,之前袭击魔刀使的三个离天宗长老鬼魂被阿淮所收,其中有一位还是境虚。虽然阿淮还没炼化他们,还短暂地操纵他们进行战斗还是不在话下。   厉鬼们在阿淮的操纵下往白宜信去了。   白宜信是合体巅峰。   他周围立刻被鬼魂围住,形成了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煞气屏障,拦住了几个想帮白宜信的长老。   长老们看着对面的阿淮,全是不可思议。   宗门最强的就是白宜信,九圣女的气势竟能和宗主打个五五分,她竟然也是合体巅峰的强者,怎么会那么快!就算是鬼修,也快得有些离谱了。   不过放在九圣女身上,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离谱,毕竟宗门上下都知道,她是出生即是筑基的九圣女。   白宜信挥剑砍向了周围厉鬼。但他的剑光被煞气吞噬,锋芒被彻底掩盖。   在看到阿淮身上的鬼气时,白宜信就觉得不太妙,但是没想到,阿淮的实力竟比他料想中的强那么多。   几十只厉鬼同时朝着白宜信扑去。   没一会儿,白宜信身上了第一个被厉鬼撕裂的伤,伤口上黑漆漆的鬼气缭绕,阻止了自愈。   ·   白宜信输了。   阿淮也伤得不轻。   阿淮把白宜信踩在脚下,她的衣袍上到处都是锋利剑芒留下的伤口。   她的白骨手抵住白宜信的眉心:“宗主,你输了。”   白宜信:“你这个怪物。”   阿淮不置可否:“宗主,很快你也会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很简单的。”   “你要干什么!”白宜信开始慌了。   死在这个孽畜手下本就十分屈辱,若是……若是变成和她一样的,那他,他和无尤宗……都会变成全修真界的笑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要杀便杀!何必来这套!”   阿淮的白骨手往前一寸,直接提出了白宜信的神魂。   一个鬼修,想要一个刚死的魂魄变成鬼修,太容易了。   无尤宗弟子们看着自己家掌门被炮制成了一名鬼修——筑基期鬼修。   无论身前修为多高,成为鬼修都得从头开始。   奇耻大辱。无尤宗很多弟子气红了眼,但没人敢上前阻拦。   在在之前九圣女和宗主斗法时,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有想加入九圣女和宗主的战局当中,助宗主一臂之力的。但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旁边大荒山主的刀下亡魂。他不允许任何人参与进去。   所以现在也没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面前一身鬼气森森,筑基修为的白宜信,阿淮道:“看,是不是很简单。”   石无荒看着阿淮一身的伤,心里泛疼。   好几次他都想一刀帮她结束这场打斗,但都强行克制着忍住了。   毕竟阿淮宁愿暴露鬼修的身份,也不愿意让他插手。   简直好得很。 第54章 他走了   阿淮将白宜信变成鬼修之后, 就没有再动作。   她看向无尤宗的其他长老和弟子,如愿地在他们的愤怒中,看到了害怕。   愤怒是真的, 但更多的是害怕。   被炮制成鬼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和全修真界为敌。而且鬼修这条路也凶险, 稍有不慎就是神魂消散灰飞烟灭, 如果有得选, 根本不会有人想做鬼修。   阿淮看着自己手边呆立的白宜信。   因为刚经历过成为鬼修的过程,他的神魂极为不稳, 还反应不过来周围发生的事。   阿淮捂了一下心口, 眉头微皱, 手上蕴了鬼力注入,缓了一下钻骨刺痛。她和白宜信的打斗她是有优势,虽然她和他一样是合体巅峰, 但她能用的能量其实更多。就算是这样, 白宜信也给她留下了伤, 她好几次被剑芒所刺, 神魂损伤, 很长时间都会无法自愈。   其实她原先定第一个的目标是最弱的二长老, 她对上白宜信还是过于冒险。就像现在这样, 就算勉强杀了他,也留下了重伤。可是没办法,她不动手石无荒就要动手了。   阿淮不着痕迹地放下捂着心口的手,面色恢复冷静, 她看了眼白宜信,对众弟子道:“带走你们的宗主,我不对他做什么了。”   一时没人动, 好半天,二长老才出来,走到了呆滞的白宜信面前。   二长老神色复杂,几次张口,最后声音低得听不见:“……宗主。”   一个鬼修宗主。   如果被修真界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看着眼前闹得无法收拾的局面,阿淮心情忽然好了一下。那不是开心,但……总归是好心情。   “除了各大长老和其直系弟子,其他普通弟子愿意和宗门同患难的留下来,不愿意的尽管走。给你们半天的时间,在今日太阳落山前务必离开。”   阿淮话音刚落,不少人就看向了天边的太阳。   无尤宗阁楼林立,前面就是被烧没了的圣女阁,只剩下了大概的骨架。透过那些木柱屋脊的残余骨架,能看到天边的一轮红日,已经落下一半,还剩一半。   九圣女的话无疑是一个警告,太阳落山之后还留在无尤宗的,就要和宗门“同患难”了。没多少时间可考虑,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无尤宗大长老厌恶,怒喝:“你算什么东西!少挑拨人心,就算掌门师兄……就算掌门师兄重创,宗门还有五大长老,容不得你在此作祟!”   他先前在阿淮和白宜信打斗的时候冲上去想帮忙,被石无荒一刀拍远了。   阿淮:“你能比白宜信强多少。”   大长老说不出话。   地下的弟子却立马明白了,不管五大长老有没有白宜信强,反正他们这种普通弟子肯定是没有白宜信强,禁不住九圣女两招的。平时好资源分不到多少到他们头上,如今报应来了却要他们顶上,凭什么?他们怎么可能顶得住?   还是趁早走,保命最重要。太阳又落了一点,已经快下山了,而他们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   第一次,在没有宗门和长老的命令之前,弟子方阵一下哄然而散,就像洪水猛兽即将倾覆而至,各自逃命。   “你们跑什么!”二长老骂人:“她能吃了你们不成,没出息!”   “今日出了这个门,别想来日再进无尤宗!抛下宗门就走的,也别指望以后还有正经宗门会收你们!”   二长老骂停了几个弟子,但大部分的弟子跑得更快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命都没了修什么道?和掌门一样变成鬼修吗?   庭院前立刻走得七七八八,自愿和门派同患难的弟子只剩下不到一半。   映着那被烧毁还在冒青烟的圣女阁,稀稀拉拉的弟子方阵,颇有一种残阳下的破败感,提醒着众人——无尤宗快完了。   大长老当场吐了一口血。   杀人诛心。   大长老之前要上来帮白宜信的帮,原本就被石无荒打得重伤,这下更是神魂震荡,撑不住厥过去了。   还愿意留下来的弟子都着急地围了过去。   “怎么了?大长老没事吧——”   “去药室。赶紧去药室!”   众弟子着急忙慌地簇拥着大长老离开了。   同门情谊,师徒情深,看了非常刺眼。   阿淮在原地,细长的眼眸注视着着急忙慌的无尤宗众人,目送他们离开。   身后圣女阁的火早已经熄灭,夕阳还留下一点惨淡的余晖。   阿淮转身,看向了石无荒。   无尤宗的人都走光了,圣女阁前只剩下他们两人。   石无荒从始至终就一直站在那个地方,右手随意地持着那把古朴沉重的大荒刀,刀尖抵地。距离她不超过两丈。他的背后是一株大树,那树被圣女阁的大火波及,叶子烧光了,树身焦黑。   见阿淮看过来,石无荒和她对视。   阿淮朝着石无荒走了过去,走到他三步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石无荒微微垂眸看她。   阿淮眼里映照着枯树前的石无荒,桀骜而立,像苍山,长身玉立,永远不会倒。   无尤宗相亲相爱,她也有石无荒,对她那么好那么好。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从石无荒说“我帮你”的时候,从石无荒为她拔刀的时候,从石无荒站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时候,她就想所有瞒着的一切都告诉他。   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骗他。   她轻声开口:“山主,你都看到了。”   山主?   石无荒眼底划过明显的不悦,等她继续说。   阿淮艰难开口:“我一直在骗你。”   这个有些意料之外的开场白让石无荒有些变了神色,握着刀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从恶人岛开始。”阿淮的声音轻轻的,眼眸微阖,长睫忽垂。   “我学会了《生灵》就上了恶人山。不是因为喜欢热闹,是因为……想害人,我设计让他们为食物相争,连续死了十来人。”   “我不愿意跟你离开恶人岛,不是《生灵》没有练好,是人没杀够。”   “再后来我以灵洞修炼相诱,让恶人死了大半。”   “如果不是这一出,孰湖不会夺舍姜冰,让恶人岛死绝。”   “恶人岛最后那几天,契约孰湖的不是姜冰,是我。“   “你留下的传音符,我拖到了最后一刻才用。因为我想等所有人都死光,收其魂魄为我所用。”   阿淮一一说完,抬眼看石无荒:“我很可怕。”   她不动声色,好似冷静,只是那么看着他。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完全哑住,血色尽失,这种表情很能唬人。   石无荒:“……这算什么可怕。”   出乎意料是真的,但真没什么可怕。早在白骨秘境看破她身份后,就隐有所觉。   他说:“跟我回宁山,这些都不算什么。”   阿淮意外,哽着声忍不住问:“……我瞒了你那么久,还骗你,你不气吗?”   “你还小,给你犯错的机会。”石无荒又问:“为什么现在不瞒着我,愿意说了?”   “……”   因为石无荒太好了,好到让她瞒不下去。   “跟我回大荒山。”石无荒看着她,认真说:“无尤宗我帮你一起灭。”   阿淮收拾起了一腔酸涩:“……山主,你走吧。”   石无荒:“赶我走?”   “不是赶。”她慌忙抬头否认。   她放低了声音:“是求。”   石无荒深深地看着她,声音发沉,带着一些咬牙切齿:“你确定?”   “我确定。”   天边,那轮残阳终于落下,余晖也不由得透出了天空的灰色。   越来越暗。相对而立的两人影子都融进了黑暗中,看不见轮廓。   ·   他真的走了。   圣女阁废墟前,阿淮从夕阳渐散,孤身站到月明当空。清辉洒下,给她一袭沉郁的黑袍添上凉色。   她一动不动,只朝着一个方向望着。   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那个人,终于走了。   又是一个人了。   “不是你自己要赶他走的吗?”苏姣从她的袖子中出声:“别看了。人都到大荒山了。”   “不是赶。”   阿淮声音沙哑地反驳,低哑得失去了原本的音色,让她的执着显得无力。   “你后悔了吗?”   “我不知道。”阿淮摇头:“我不知道。”   只是难过。只是怎么想都很难过。   她低喃,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   阿淮将魔龙角炼化了,和她想象中差别不大,孰湖被镇压住,不再轻易冒头,他的凶兽力量也能让阿淮随意取用。   很长一段时间,无尤宗长老们都围着成了鬼修的宗门宗主和身受重伤的大长老打转,脱不开身,晚上只有一个宗主的嫡系弟子独自来袭击她,要给宗主报仇。   被阿淮用同样的方式变成鬼修,丢回了宗主居所。后面很少再有普通弟子鲁莽地试图杀她。   无尤宗大殿上,花骨赤被阿淮放了出来。   坐在宗主主座上的阿淮告诉她:“你此时回离天宗,一定不为宗门所容。而我需要你,我可以给你无尤宗副宗主的位置。”   花骨赤想了想,选择了留下来。   台阶下,她谨慎地问:“姑奶奶,您老想要我做什么?”   姑奶奶。   阿淮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花骨赤:“我叫阿淮。”   花骨赤忙懂事改口:“阿淮姑奶奶,您老需要我做什么?”   阿淮放弃了争执称呼这种无聊的事:“无尤宗的弟子,阴元随便你采。但不能拿他们做鬼奴,必须让他们变成鬼修。”   无尤宗的外面弟子几乎都走完了,内门弟子还剩不到一半,原本的八百人,还只剩两百来人。   花骨赤一亮,冲着阿淮抱拳,拜山头似的大喊:“遵命。”   宗门修士的阴元随便采,这是天上掉馅饼啊。她们鬼修哪能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   不到一个月,无尤宗成了个半个鬼修宗门,人散得七七八八,整个宗门从原本的鸟语花香,变得阴气森森。阴气太盛,庭院中花都渐渐凋谢了。   花骨赤又挑了大长老手下的一个徒孙,把人变成了鬼修,高高兴兴地回到无尤宗大殿给阿淮汇报。   “姑奶奶,小的今儿又办了一个。那小杂毛还骂您,我把他的舌头给拔了。让他当个哑巴鬼修。”   趁着最开始宗门长老无暇他顾的时候,花骨赤拉了不少她认识的鬼修到了无尤宗任职,靠着吸收普通弟子的阴元,花骨赤从金丹升到了元婴。   等长老们得出空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想把这群鬼修赶出去,但打又打不过阿淮,骂又骂不过花骨赤。   有长老想向外界求助,消息统统被阿淮截了下来。   阿淮说:“可以求助,还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骨赤朝着大殿主座上的阿淮邀功:“姑奶奶,今天有两个鬼修来投奔我,带了一只安神兽,放在前面院子里,弄弄干净就立马给您奉上。”   她朝着主座上看去,一身黑袍的姑奶奶侧靠在主座上,半阖着眼。她手里捏着一株解忧草,没点燃,只是在指间玩着,在鼻下拂过。那只深紫色的干花被拈在她苍白的指间,靠近那殷红唇色,色泽昳丽,颇有种颓靡沉沦的味道。   花骨赤一个月以来,几乎没看见过阿淮合眼休息。   虽说鬼修不需要休息,但那时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的习惯,是人的天性。很多人就算是成为了靠天地灵气滋养的修士,也还是会弄一张寒冰床睡觉。就算不睡觉,也会打坐调息,相当于睡觉。   但是姑奶奶没有。   花骨赤觉得,姑奶奶是睡不着,心里有事,不然怎么会拿着解忧草闻。不过也是奇怪,虽然姑奶奶常常拿着解忧草闻,很沉迷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点燃过。   那只安神兽也是她特意嘱托新来的鬼修去找来的,如果把合体巅峰的姑奶奶讨好了,给她点好处,也让她升升,岂不是大美事。所以花骨赤又开始推荐起安神兽。   “安神兽?”主座上,阿淮稍稍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浅灰的眸子:“是那种唱歌很好听的雀鸟?”   “是,是的。”花骨赤兴奋:“您要是要的话……”   “不用。”阿淮淡声拒绝。   “不用?姑奶奶,这个安神兽可以抱着睡,歇息可安稳了。用了的都说好。”   “不用安神兽,”阿淮轻轻叹了口气:“帮我找只猫吧。”   “猫?”   “普通的猫,要通体白色的。”   普通的猫有什么用?能比得上安神兽?   花骨赤觉得奇怪,还是答应:“是。”   花骨赤正要退出大殿,就听阿淮又开口了:“那只安神兽,帮我送到大荒山脉去给大荒山主。” 第55章 养猫   —个不速之客到了无尤宗。   白宜信独子——白豫。   阿淮在小时候见过这位少宗主, 不过见的次数不多,等阿淮年龄稍微大—些,这位少宗主就离了无尤宗, 在外游历,他当了个散修云游天下, 对继承无尤宗完全没兴致, 是冲着修成散仙去的。   如今已经是化神期初期的强者了。   在无尤宗大殿见到白豫时, 主座之上阿淮神色阴晴不定,看着台阶之下, 立在大殿中央的白豫:“你—个人来的?”   无尤宗的大殿已经不同往日, 原本桌上的白兰花盆赏被换成了各种形状怪异的骷髅头摆件, 主座后挂在大墙上的“仙人问道图”,已经变成了—副百鬼图,大殿的两侧墙上更是挂上了六道往生图, 地狱罗刹图。   这已经不像是个正经的修真宗门, 更像是个歪门邪道的门派。   这些都是花骨赤和她的那些鬼修兄弟—起布置的, 阿淮并不在意这里成什么样子, 于是随便他们倒腾, 他们也发现了, 于是最后除了阿淮的那张主座, 其他的摆设全都变了—个样。   怎么阴森怎么来,风格很鬼修。   白豫站在这样的大殿之中,十分违和。他身着朴素暗淡的月白色长袍,神色清淡, 无欲无求的样子,头发束得端端正正,有几分清俊, 看起来像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白豫听了阿淮的话,不卑不亢:“是的。”   阿淮打量了他—眼:“是哪个长老通知你来的?”   虽然她截获了无尤宗往外传的讯息,但白豫是无尤宗自己人,身怀隐秘的联系方式也不奇怪,就像当初她的圣灵珠,是外界拦截不到的。   白豫并未隐瞒:“二长老。”   阿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蹙眉问道:“他难道没让你搬救兵?”   白豫:“他让我通知上剑派。”   “你通知了?”   “没有。”   阿淮觉得奇怪:“没有?”   白豫摇了摇头:“当初的事情我也知道几分,是宗门对不起你,你要报仇也是正常,宗门受着就是。”   阿淮看着他的眼神更是奇怪了。   “那你来,是做什么?”   白豫:“为人子,父亲有难,自应侍奉于前。”   是来和他爹共患难的。   阿淮看着他,暗藏机锋:“你们感情还真不错。”   白豫看向了阿淮:“这些年,宗门欠你良多。”   阿淮:“最好不要试图做什么,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白豫随便找了个空的弟子房住了进去。虽然他显得十分随性,但阿淮还是叫了两个鬼修专门监视他,防着他做—些不该做的事。   ·   去大荒山脉的花骨赤当天就回来了。   手里拿着安神兽。   “姑奶奶,大荒山主说不要,除非您亲自送过去。”   座上的阿淮坐正了身子,把手上把玩的深紫色干花捏成灰,洒在了桌上。   “他还说什么了?”   “就这—句,其他什么也没说。”   说到这儿,花骨赤皱着眉,习惯性地捧着阿淮,指责石无荒:“真是太嚣张了—点都不解风情……”   阿淮指间飞出—道鬼力,猛然打在花骨赤的额头上,鬼力—镇,便把花骨赤的嘴巴也封住,上头的阿淮低声警告道:“不要乱说话。”   花骨赤感受到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那道鬼力,浑身开始发抖,猛地点头。   阿淮这才解开她的封印。   花骨赤说话发颤:“姑奶奶,那这安神兽?”   她的手上还提着个笼子,笼子里装着—只蓝色的雀鸟。因为花骨赤的手—直在抖,鸟笼子也不断地晃着,里面的水蓝色雀鸟有些不安地扇了扇翅膀。   阿淮看了那只鸟—眼:“拿过来。”   她把那鸟笼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的大书案上,置于正中央。   “你下去吧。”花骨赤被打发下去,大殿中空旷得很,只剩下了阿淮—个人。   “回去吗?”她看着那只鸟,伸出手指试图逗它,可它像是被吓到,往后跳了—大步。   阿淮的动作顿住了,眼底全是茫然:“还回得去吗。”   没有人回答她。   可她心里清楚,石无荒在那高山上,而她在深渊中,越陷越深,不见天日。   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回头是岸的那—天。   ·   花骨赤的做事效率很高,很快弄了—只通体雪白的野猫交给阿淮。   白猫大多是有些孤傲的。   但这—只白猫有些过于胆小,见人就躲。花骨赤给它喂了几枚灵丹,让它开了点灵智,这才好上—些,好歹没有那么—惊—乍,会安安静静地窝在阿淮的怀里,或者蹲在阿淮的肩膀上。   阿淮弄了些灵膳给它吃。照顾猫比照顾自己还勤。   —个月过去,她当初受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都不怎么在意了。   回到无尤宗的白豫在过了几天后,频繁地找上阿淮。   早上会捧着—本书去找阿淮研究,中午会做了灵膳端过来,下午弄棋盘找她下棋,或者是—盆花,找阿淮—起赏。   他找阿淮的时间也很讲究,辰时至,未时走,就像—个勤勤恳恳的上班族,朝九晚五。   阿淮并不怎么理他,有时间她更喜欢逗逗鸟,或者和肩膀上的小猫逗逗乐,喂它吃点小鱼干。   白豫得不到阿淮的回应,也不恼,每天换着法子地和阿淮讲话。   有—天早上,见到白猫站立在阿淮肩头,他笑着夸了—句:“这猫真聪明。”   阿淮笑了—下,应了他—声:“喂了灵丹,开了些灵智的。”   之后白豫看着阿淮的眼神若有所思,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第二天早上白豫来的时候,带上的书从《法诀大册》换成了《猫宠驯养宝典》。   看着阿淮在给白猫喂鱼,白豫提醒:“书上说,像这种白猫,喜食刺多的鱼类,但其实不可以直接把有刺的鱼给它吃,会划破喉咙。”   成效显著,阿淮开始很感兴趣。   “是么?你那书在哪拿的?还说了些什么?”   白豫——说起,阿淮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阿淮开始学着养猫宝典,先给小鱼剔刺,再给白猫喂食洁白的,干净的鱼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的石无荒附身小猫,看到给阿淮送花的白豫:这他娘谁啊???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卟噹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豁 6瓶;筱晨、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曲线救国   “白豫, 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白豫住的空屋子中,二长老站在木桌前,看着坐在桌旁喝茶的白豫, 十分不解,甚至是气恼。他屏蔽了左右的监视, 说话没那么顾忌:“你来这么几天, 尽和那畜生走得这般近!”   白豫给二长老倒了一杯茶, 将茶杯放到桌前:“二师叔,依您说该怎么办?”   茶杯中白雾升腾, 遮住了人的表情。   二长老道:“我让你通知上剑派, 你为什么不通知?”   除了大荒山脉, 上剑派在十大门派中发挥着牵头作用,很多大事都是由上剑派发起。   白豫:“通知上剑派?然后呢?”   “自然是把那孽畜灭了。”   白豫:“我记得您说,她身后有大荒山脉的山主。”   二长老皱眉:“那又如何, 那石无荒再凶狠, 能公开和修真界作对?就算他想, 他敢吗?他囚山的十二守山长老可是各门各派派过去的, 要是哪个门派的长老撒手不干, 他大荒山脉就完了。”   大荒山脉有囚山, 镇压着各大凶兽。而镇守人就是修真界各大门派出去的长老, 他们听的是自己门派的命令,可不是石无荒的命令。一旦石无荒真的公开和修真界各大门派作对,守山长老们但凡有几个撒手不管,囚山就镇不住了, 那放出来的凶兽会直接祸害大荒山脉,再把大荒山脉一封,修真界又能恢复安宁。   最先遭殃的一定是大荒山脉, 他敢为了个九圣女就轻举妄动?   可惜十二守山长老中没有他们无尤宗的……   “就算石无荒不出手。”白豫点头,问道:“以她的修为,逃跑不难。她真跑了呢?她不是和宗门同生死的人。那已经来到宗门的上剑派又会做什么?”   二长老一顿:“自然是,追杀她。”   这句话二长老说得颇为不自然。追杀一个合体巅峰的强者,谈何容易。但现在的无尤宗里,可是有大批的鬼修,其中包括白宜信,他才筑基。   在追杀九圣女之前,他们一定会把现如今的无尤宗给清理干净,等到清理完鬼修的大宗门走了,那些小宗门可不会管那么多,会直接上来分食无尤宗,结束后的无尤宗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说到这里,二长老基本已经知道白豫的意思了,又不得不怨咒九圣女的歹毒。   如果变成鬼修的那个人不是白宜信,他们都能拼一拼,但好死不死,变成鬼修的是他们的一宗之主。   他又问白豫:“那你有什么打算?”   白豫把茶杯端在眼前,白雾朦胧了他的神情,他淡声道:“跟鬼,是要说鬼话的。二师叔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二长老依旧皱着眉:“那畜生歹毒得很,你未必斗得过她。”   “斗什么?”白豫轻笑了一声:“缺什么就想要什么的,人之常情。只要满足了她缺的东西,又何需斗?”   二长老不明,探究地问:“她缺什么?”   修为?合体巅峰,已经可以了。地位?无尤宗,还有大荒山许诺的宁山,也够了。她有什么可缺的?   白豫把杯子又放下,用手覆盖在杯口上,感受着热茶升腾的温热:”她以前是不是喜欢吃饴糖?“   他记得九圣女小时候缠着三长老要糖,但从来没要到过。   二长老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什么?糖?”   白豫摇头:“二师叔放心,我有办法让无尤宗好起来的。”   九圣女缺的,是宗门对她的重视和爱护,缺爱,她今天来唱这一出大戏,也是在讨这份公道。   那只要把这份公道给她,把宗门亏欠她的爱护补给她,她自然就收场了。   缺什么,就爱什么,人之天性。   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她,她是没法抗拒的。   ·   大荒山,敬古堂。   石无荒站在上任山主的画像前,给画像上了三炷香。   陈赤武站在石无荒身后五步远的距离候着。   石无荒上了香,拍了手上的灰,问:“十二守山长老有何异动?”   陈赤武忙答道:“有个别门派的长老出现了袖手的迹象。”   这是在威胁他们大荒山脉,如果不答应他们所属门派的要求,就会撤退。比如星象门来要天狗,山主没给,十二守山长老当中出自的星象门长老,就已经不高兴了,多次放话:“累了,这囚山不守了,要回门派休息休息。”   赤.裸裸的威胁。   以往也有过这种事情,大荒山脉别的不多,地大物博,宝物多,给不了他们要的凶兽,都会给点别的宝物去安抚这些门派。   石无荒听了,嗤笑一声,看向香案上挂着的老人画像,有些嘲讽:“老头子,你说你把凶兽关在你这大荒山脉,图什么?人家修真界可没记你的情。”   当初修真界选择关押凶兽的囚牢时,可没有哪个门派像今天来要凶兽那么积极,毕竟凶兽太多且不可控,万一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的洞天福地就会被凶兽糟蹋,没人愿意让凶兽去自己家。   当时只有大荒山脉的老山主出来,自荐囚山。   那个时候囚山还不叫囚山,叫大荒山,是大荒山脉灵气最为浓郁的主山,关押了凶兽之后,才改名为囚山。   大荒山脉奉献出了地盘,于是其他门派就派出人,凑了十二个合体期长老,镇压囚山。   现在几百年过去,这些人早就把当初的事情忘了,都在觉得自己给大荒山脉白白打工,还没有好处费。   石无荒:“万刀千煞阵,筹备得如何?”   陈赤武:“已经在布置中了,目前完成了十之七八,其他刀还在寻找,应该很快了。”   万刀千煞阵是石无荒提出来的一种镇山阵法,用一万把浴血凶刀摆出阵法,以凶煞之气镇压凶兽。等完全布置好后,就不需要十二守山长老了。到时候让他们爱威胁谁威胁谁去,他们大荒山脉不受这威胁了。   陈赤武问:“山主,您此番去离天宗,找到了魔刀吗?”   那把杀人无数的上古魔刀是开启万刀千煞阵的关键,要借用这把刀的煞气和魔气加持阵法。但这把刀太过凶煞,光是境虚强者都在这把刀面前栽了仨,不是那么好收服的。   石无荒只是轻点了下头:“找到了。魔刀不用你操心,把其他沾了血的凶刀找齐就行,尽量快。”   “是。”   陈赤武出了门。   石无荒一个人在大殿中站着,已经在抱着臂,看着老头画像骂骂咧咧:“你说你这老头怎么就那么会找事儿,别人都不出头,就你出头,把凶兽往家里引,还他娘的要我帮你护着大荒山脉?老子尽他娘的受这些鸟人的鸟气。”   “这气老子不想受了,弄了个万刀千煞阵顶住。“   “不过老子的行事方式你也知道,到时候弄死一两个也是正常,你呢,就想开点。”   万刀千煞阵的关键是他自己,需要用他这上古魔刀体内的魔气煞气来开启阵法,这也是他去离天宗弄魔龙心的原因,如果没有魔龙心,这个凶煞的阵法就会让他彻底失控。   但现在有了魔龙心,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目前万刀千煞阵只差一些沾过血收过命的凶刀就能完成,这倒是好收集,修士们杀过人的刀,人间刽子手的刀,不会缺,慢慢收就行。   最多一两个月。   在这之前还不能和修真界的鸟人们翻脸,等阵法齐备了,到时候别说屠一个无尤宗,就算是上剑派也就那么回事儿。   ·   石无荒走出了敬古堂,到了大殿,有早就候着的山童汇报:“山主,从无尤宗送来了一台琉璃琴,说是新宗主,淮尊主进献给您的。”   山童磕磕巴巴地介绍:“这台琉璃琴是下界的名工铸造,琴身为琉璃,琴弦为金丝,精美绝伦,音色通透如山间的石坠清泉,世间仅此一把,名为‘仙山’。”   石无荒看了看山童捧着的那把琴,上前一步将琉璃琴接到怀中。   琴身是苍青的琉璃色,像缭绕在高山林间的青雾,朦胧似幻,流光溢彩。琴弦是金色,暗藏了坚牢锐利。   仙山。这名字倒是挺配。   山童低着头,等着山主把琴还给他,让他把琴还给外面送琴来的人。   无尤宗的新宗主常常送东西来大荒山脉,有时候是一把剑,有时候是一只鸟,都是些珍稀精致的玩意儿。但山主从来没要过,全都还回去了。   不过其实能看出来山主很喜欢这些东西,每次都抱着看个不停,欣赏个大半天,才把东西还回去。   果然,山主又把这把琴递还给他,说道:“告诉她,除非亲自送过来,不然不收。”   山童抱着这把琴,小心翼翼走出大殿,走到大殿门口时,他还能感受到来自山主投射在他手上的,久久不离的眼神。   山童离开大殿,石无荒收回眼神,垂眸。   这人还挺倔,说不来,就一次都不肯来。   “没良心,一点都不想老子的。”   他长叹了口气。   不然,还是去看一眼好了。   ·   无尤宗大殿,阿淮在给白猫剔鱼肉。大圆桌对面,坐着白豫。   看着白猫一口口吃掉盘子里的鱼肉,阿淮心情很好,问它:“还吃不吃?”   白猫含糊地“咪呜”一声,继续吃盘子里堆着的鱼肉,吃得非常开心。   阿淮继续给白猫剔鱼肉。   旁边的白豫脸上带着微笑:“宗主,后院书阁里的牡丹开了。”   阿淮没说话,继续剔鱼肉。   白豫又道:“可以带白猫过去玩耍,院子里有许多蝴蝶。”   阿淮抬了下头:“知道了。”   白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枝大红色的牡丹花,捏住花枝,将大花伸到了白猫面前,那硕大的牡丹花中,还窝着一只花蝴蝶。   石无荒附身这只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身为一只猫,蹲在阿淮的怀里,面前放着个鱼肉盘子。   对面,一个男的拿了一朵阿淮喜欢的大红花,往他面前凑,好像要给阿淮献花,笑得殷勤。   这他娘的是谁?   这男的居然还把那大红牡丹拿到他面前瞎晃。   石无荒眯起眼睛,猛地一巴掌拍过去,啪叽,花裂开了,蝴蝶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豫想曲线救国,没有感情线,全是算计。 第57章 金牡丹   阿淮和白豫同时看着猫爪下四分五裂的花, 表情微愕。   这只猫一直懒懒的,不太爱动弹,不在阿淮怀里就在阿淮肩膀上。像这样迅捷的动作, 几乎是很难出现的。   白豫笑了一下:“看来它还挺喜欢这个。”   喜欢?   阿淮看了看猫爪下面稀碎的牡丹花,没说话。   白豫接着解释:“书上说, 猫宠对于在眼前晃动的事物有捕猎欲望, 这是天性。”   “这段时间它吃得不少, 胖了,这样容易生病。正好让它去跑动跑动。”   阿淮耳尖动了动。   白豫再接再厉:“旁边有鱼池, 还可以抓鱼。”   ·   无尤宗的藏书阁在靠近后山的方向。   藏书阁中藏书颇丰, 分为内间和外间, 外间藏书比较基础,内间藏书更为精妙。内间只有少数几个无尤宗人凭借神魂标识可以出入,其中包括曾经是圣女的阿淮。   阿淮虽然认了个无尤宗“新宗主”的名头, 但并没有打理门派事务, 花骨赤是实际上的宗主。阿淮并不担心花骨赤“夺权”, 很多重要地方都需要她才能开。比如花骨赤垂涎的寒水渊, 藏书阁内室。   因为这些, 阿淮的甩手掌柜也当得十分顺利。   自从外门弟子遣散后, 藏书阁没有人打扫。后来花骨赤招了不少人, 分了两个人守藏书阁。   阿淮和白豫去的时候,那两个守门的鬼修还在摇骰子赌大小。   白豫看向了阿淮,见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抚摸着猫头, 神情淡漠,对那两个鬼修的赌博吆喝声视若无睹。   他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之前是这里的常客。藏书阁里的书你看了大半。那个时候师兄弟都不敢高声喧嚷,生怕吵了你看书。”   阿淮没给一点反应, 穿过一条回廊往藏书阁后去,书阁的后面才是牡丹花丛。   白豫眼神一闪,赶紧跟在了阿淮身后,不再停留。   还没走进小花园,就闻见了牡丹花的味道。   阿淮的脚步加快了。   她怀中的白猫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又探出脑袋往后面看,看见白豫,神色露出一丝警惕。   这小子几次三番勾引阿淮出门,想做什么?   阿淮走进了牡丹园。   这方小花园中种了好几处牡丹,粉的白的,红的金的,花丛中有蝴蝶翻飞。   阿淮站在小花园中央的石桌旁,把白猫放到了石桌上,伸手摸着猫脑袋:“去玩一下,抓蝴蝶,那边可以抓鱼。”   阿淮指了指左边的用假山堆出来的水池。   白豫跟上前来,站在阿淮的身边:“刚好今天天气也不错。”   按照他的预想,白猫去扑蝶,他和阿淮就在这边坐下,谈谈天说说地,回忆一下以前宗门的故事,说些好话给阿淮听,慢慢培养些感情,给她灌输“宗门还是有人在乎你”的观念。   白豫想着,温声问道:“你以前没来过这边吧?”   阿淮望了望后面的藏书阁,她都是来看书的,没什么闲到这边消遣。但藏书阁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这里,这儿总是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和藏书阁的一个人比起来,天差地别。   那时候五六岁,还是喜欢热闹的年纪。   阿淮往那藏书阁上望了望,那窗户还在。她眼中出现一丝寂落。   白猫忽然从桌上跳进了阿淮的怀中,朝着她叫了一声,阿淮回头看它,微微笑了笑。   阿淮不说话,白豫便自问自答:“很少看见你过来。那时候怕耽搁你,也没叫过你。”   “不说这些了,下棋。下完一局,这猫也玩得差不多了。”   他往石桌上一挥袖,便出现了一张棋盘。棋盘旁边各出现黑白棋篓子,白豫在白子边坐下了。   阿淮把白猫从怀中放到石凳上,轻声说:“去玩一玩。”   白猫看着阿淮,不动。   阿淮:”我下棋,等你。“   白猫眉头似乎是皱了皱,长长的眉须抖了两下,便一下子跃上石桌,一脑袋把那白子棋篓顶下了桌。   稀里哗啦——   那白棋子洒了满地,好几枚还砸到了白豫身上。白豫脸上的笑顿住,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阿淮忙把白猫抱回了怀里,伸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撞疼没有?”   “你不玩,那我们就坐着吹吹风。”   无尤宗大殿内又黑又闷,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白猫才不爱走动。阿淮抱着白猫坐下了。   见阿淮还是留了下来,白豫的眉头松了下来。   他道:“不下棋,赏赏花还是好的。我记得你以前问我要过这牡丹园里的花。”   本来如愿回到了阿淮的怀中,白猫还是很高兴的,太阳照在白猫身上,它发出了轻微的舒服的呼噜声,摊开肚皮对着阳光。   但一听到对面的白豫笑着说话,呼噜声立马停了。   以前?什么以前?怎么还有要花,他和阿淮什么关系?   阿淮想了想,差点没想起来。   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她在藏书阁读书,读完书出门正好遇见那群同门师兄弟。   阿淮是很难能去牡丹园那种地方玩耍的,一旦她流露出那种想法,身边的圣女侍就会提醒她:“今日的寒水渊还未曾去。三长老说您需要尽早到金丹期。”   所以看到那群人手里一人一朵花,她眼馋,也想要,白豫手里有多的,比较了一下,把一朵太阳晒蔫了的给阿淮。那个时候阿淮高兴,叫了白豫很长一段时间的“师哥”。后来有个师妹指正道,那是她的师哥,不是阿淮的师哥,别乱喊。   阿淮应了一声:“小时候的事了。”   忽然,阿淮怀中的白猫从她怀里跳了下去,进了牡丹花丛。   白豫看见,道了句:“看来这猫还是会玩的。可以多坐会儿,让它玩儿。”   阿淮朝着窜走的白猫看过去,白色身影在各处牡丹花丛中钻了起来的,处处流连。   怀里空了,手中也空落落的。阿淮右手虚虚一捏,指间出现了一支深紫色的干花。她轻轻抬起干花,放到眼前,挡住了直射眼睛的阳光,闭上了眼睛。   白豫嗅见了解忧草那抹独特的清苦味,往阿淮看了过去。眼神触到人的那刻,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鲜亮的日光下,坐在石凳上的少女一身大黑袍,她往后轻靠在石桌上,微微仰头迎接阳光,半阖眸,一只手臂弯着轻搭在石桌上,一只手拿了一支浓紫的花挡在了眼前。   姿势恬淡闲适,却又因为那沉郁的大黑色和突兀的清苦,带了两分妖冶颓靡。   她更像是一朵解忧花。   颜色秾丽,就算在那里安静绽放,也能诱惑人堕落进至暗深渊。   白豫忙收回了眼睛,喉结动了动,开口道:“为什么不点燃它?”   他看见过好几次,阿淮手里玩着那解忧草,就是不点燃。   他道:“点燃了味道会更深。”   阿淮轻声道:“臭。”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忽然扬了些微的弧度。   白豫:“其实味道也还好。”   “不过,我这里有味道更好的。”   他说着,朝着桌上打了个响指,桌子正中央出现了一个碟子,碟子里装着零嘴。   阿淮低眉,朝着桌上看去。   一个粉色的陶瓷碟子,碟子中放着几个红色果子,旁边零星放着几颗白饴糖,仿佛是不经意的陪衬。   白豫把碟子往阿淮面前推了推:“灵果。”   阿淮看着那碟子里的东西,半晌,伸手却是拿了几枚糖。   白豫看见后,慢慢把眼移开,藏起了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些果子和……”   白豫话还没说完,旁边白猫忽然就从牡丹花丛中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一下子跃上了阿淮的怀中。   阿淮被这劲头撞得微微一晃。她忙收起糖,转头看着白猫,一眼就看见了它口中叼着的一朵金色牡丹。   白猫朝她抬起下巴,示意阿淮接住自己摘的花。   “给我选的?”   阿淮捏住花枝,白猫顺势松口。   拿住了花,阿淮看了看这朵大金牡丹,又看了看这满眼的牡丹园,一眼就看出了这朵金色牡丹是花园里最大的。   看来它刚在那些牡丹花丛里钻,就是为了挑这么一朵给她。   阿淮笑出了声。   不知不觉中,手里原本那只紫色干花已经掉在了地上。   阿淮抱起白猫,在它的颈间蹭了蹭。因为在阳光下面晒了一会儿,又在牡丹花丛中钻来钻去,那些柔软白毛变得又温暖,又香郁。   阿淮忍不住又蹭了一下。   白猫用猫脑袋抵了抵她的额头。   阿淮拿着那最大牡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牡丹园。   白猫站在阿淮的一边肩上,昂首挺胸,看着还坐在石桌旁边的白豫,半露了尖牙,透着耀武扬威。   白豫看着离开的阿淮的背影,原本的得意收了起来。   阿淮消失在牡丹园,白豫才收了眼神,看向了石桌上面的那个碟子。   和想象中一样,她把那饴糖收了。   进展不错。   ·   阿淮回到了无尤宗的主殿,进了后殿。   这里原本是用来存放一些摆设的小仓库,被阿淮单独辟出一处来放上了床,成为卧房。   进了卧房,阿淮找了一个琉璃瓶,将那金色牡丹花插入瓶中,又给瓶底灌了些水,端着琉璃瓶放到床头边。   把插着金牡丹的琉璃花瓶放好后,阿淮坐在床边端详了一会儿,忽而心念一动,身上的大黑袍变成了黑底金牡丹的大长裙。   “这个,“阿淮指了指花瓶中的金牡丹,又指向了自己裙子上的金线牡丹,”和这个,是不是一样。”   她看着白猫问。   没指望白猫能回答,阿淮回头看那朵大金牡丹,看够了,她才从床沿便站起身来,她张开左手手掌,掌心浮现了几粒白饴糖。   看着那糖,阿淮开口:“猫猫。你说,一个从前完全不在意你的人,忽然殷勤,会是想算计你做什么事?”她也是无聊,想看白豫要做什么。   白猫被问到,侧头去看阿淮。   那小子有问题?   “下次我直接问他好了。”   阿淮走向床边挂着鸟笼的地方,打开鸟笼门,把手中的白饴糖捏了粉碎,放进了小食槽。   她关了鸟笼门,收回手,抬手朝着掌心吹了口气,糖渣碎屑被吹落。   “也没什么意思。”   ·   窗外圆月明亮,阿淮抱着白猫睡在床上。   白猫窝在阿淮的怀中,脑袋蹭着阿淮的下巴。   “今天送给我哥的琉璃琴,又被他打发了回来。”   石无荒闭着眼睛,打算养养神,找个机会给阿淮施个安神术,就听见阿淮忽然出了声。   石无荒微微抬起脑袋看着她,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微垂着眉眼,敛了大半神色,声色低落:“他还在等我回去。”   “但是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阿淮睡不着,闭着眼睛,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很想说说,便开口说起今那个故事。   她小时候不懂事,为了一朵花就乱叫师哥,被人制止。   “谁稀罕。”阿淮不屑,接着轻声呢喃:“我早有正经能叫哥的人了。”   “比他好一万倍。”   石无荒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第58章 藏书阁   没等石无荒用安神术助眠, 阿淮的呼吸开始绵长,渐渐入了眠。   白猫钻出阿淮的怀中,蹲在她的床头看着她的睡颜。   因为主人不怎么挑剔, 这只是一张简单的木床,没有什么纱幔, 在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下, 她的脸就显得清晰起来。   白猫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心。   白色灵光一闪而过。   石无荒施了个安神术, 让她睡得更安稳。   白光过后,石无荒现了人形, 在床头边半蹲着, 即使这样矮下来的姿势, 他也显得高大,投下的影子轻易地就把床上人的半个身子笼罩了起来。   他额头正轻轻和床上女子的额头触碰在一起。   一触即分。   石无荒一寸寸看着床上的人的容颜,伸手去碰了碰她左眼边的那点墨痣。   阿淮似有所觉, 眉尖轻促地蹙了一下, 很快松开。   石无荒忙撤开了手。   撤走后, 他微顿, 又看着床上的人, 笑了下。   “小可怜。”他又朝着她的额心伸手, 最后手却只落到了她的发上, 他轻轻揉了揉:“快了,等我。”   ·   白豫房间。   白豫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件衣裳,纹饰是按照藏书阁后院做出来的白蝶牡丹图。   今天去藏书阁后的牡丹园, 九圣女明显玩得挺开心,明天应该可以接着去藏书阁,把这件衣服送给她。   白豫看着桌上的衣服, 长叹了口气。   这衣裳原本做了是要送给阿夕做生辰礼物,但现在只能拿去补偿给九圣女。   宗门亏欠九圣女良多,但他可以理解他父亲和长老们的做法。   九圣女是纪天兰的孩子,纪天兰当初叛离宗门,闹得人尽皆知,是宗门耻辱。失去圣女的宗门实力大减,很长一段时间沦为了三流门派,弱势可欺。   纪天兰留下九圣女走了,这份耻辱就落到了九圣女身上。   那是纪天兰的错,按道理说不应该这样算。但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宗门人的愤恨找不到出口,就堆在了九圣女头上。   对九圣女来说这并不公道。   还有阿夕。   她的父母在一次魔修门对宗门发起的袭击中牺牲了,魔修们说之所以选中无尤宗偷袭攻击,是因为纪天兰的事在修真界沸沸扬扬,引起了他们注意。   于是阿夕父母的仇也算在了九圣女头上。   后来阿夕害死九圣女的事,在宗门中也带了点报仇的意味。   可阿夕父母牺牲时,九圣女还没一岁,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她头上。   白豫望着窗外主殿的方向。   要补偿她,可能花的时间会很久了。只希望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东西后,能早点放手,还无尤宗一个清净。所幸如他所料,她渴望着宗门对她的爱护,到现在愿意接受补偿。   ·   清晨初阳,白豫按时去了主殿,却没见到阿淮的人,他稍加思索,直接去了牡丹园,果然见到了阿淮。   阿淮靠坐在一张藤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旁边是一丛金牡丹,她怀里窝着那只白猫,猫也在睡觉。   花丛芬香,青藤椅小弧度地轻轻晃着,看起来懒洋洋的,舒服惬意。   看到这样安宁静谧的画面,白豫心中竟生了怯。他站在牡丹园前,没再往前踏一步,下意识不想打扰。   他的眼神聚焦,落到了阿淮身上的那件衣服,白豫更是微讶。   和之前单纯的大黑袍不一样,她今天穿的虽然还是黑色主调的衣裳,但上面绣了大片的金牡丹。   他不由得比较起来,阿淮身上的那件和他带来的这件,哪件更好看。没用多少时间,白豫便不得不承认,还是那样的更合适阿淮,金贵大气。   他手中的白蝶牡丹裙有点小女儿气质了,更适合阿夕那种文秀柔软的女子。   昨天才来牡丹园,今天她就换上了牡丹花纹的衣裳,还又过来了,这是不是说明,昨天的好意她都全盘接受了?现下是在示好?   不管怎么样,她肯来这儿就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那一会儿衣裳送出去,她也应该会很开心地收下。   白豫还是走进了牡丹园。   “宗主。”白豫往花丛边的藤椅靠近,叫了阿淮一声。   阿淮睁开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清透见底,很浅的灰色,没有太多感情,多了几分漠然,尤显矜贵。   白豫在离藤椅只剩三步的位置才停下。   “宗主,今天您来得挺早。”   阿淮微微坐直:“有事?”   白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上一晃,出现了一件白色衣裳,衣摆上是白蝶牡丹图,能看出是跟着牡丹园的风景做出来的,上面还有藏书阁的一角。   他道:“宗主,我昨天才想起,之前在外游历定制了一件衣裳,很适合你……“   阿淮:“白豫。”   她直接打断他,声调平常:“我不会放过无尤宗。你别想了。“   白豫下意识地皱了眉,笑容也滞住:“什么?”   阿淮轻轻靠着椅背,望着远处的白云:“我现在不对付你,不是因为念旧情,是你一直以来都不在无尤宗,算起来和我没什么仇。”白豫出门游历时,阿淮不到八岁。   “但如果你再做这些事,我不会客气。”   白豫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渐渐平静:“……你看出来了。”   他补充:“我做这些确实是在替宗门补偿你。从你小时候宗门就欠你太多,眼下这些补偿,是你应得的。”   阿淮:“不需要。”   白豫手里依旧拿着那件衣裳:“你别怕,我不会因为给了你这些补偿,就要求你必须回报些什么。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不要?”   阿淮看向他手中的那件衣裳,素白,文秀,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我有更好的。不需要这种补偿。”   白豫问:“那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会替宗门补偿你。”   “我需要什么。”阿淮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又转头朝着旁边看去,那边是藏书阁,她眸色深了深:“我需要的,我自己会讨。”   感受到阿淮的情绪低落,白猫从她怀里站起,用脑袋拱了拱她的下巴。   阿淮摸了摸它的毛茸茸的耳朵算是回应。   白豫:“反正这件衣裳送给你了,你不要的话,便罢了。”   他把衣裳放到了石桌上。   阿淮就当没听见。   白豫又带了些遗憾:“这件衣裳是特意定制的,你不要的话,可惜了。”   “没人比你适合……”   忽然,在阿淮怀里的白猫一跃而起,朝着石桌上跃去,它伸出爪子抓住那件白色衣裙,又一跃朝着旁边的鱼池飞了过去,再一眨眼,白衣服哗啦一下从猫爪上被丢进了水池中。   白猫则踩着水池中的假山,重新跳上岸边,一双在阳光下细长如针的竖瞳盯着白豫,眸光锐利,带着警告。   不像猫,像是发现有东西踏入自己领地的老虎。   白豫绷紧了肩背,下意识地紧张,以为这猫要朝着他冲过来。但这猫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朝着九圣女迈步过去了。   白豫放松了一些,立刻朝着水池看去。池水乱晃,那件衣服乱成一团,飘荡在池中。   看见水池中乱糟糟的衣裳,阿淮也惊讶,看见猫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笑了一下,从藤椅上起身,俯身把它抱进怀中。   白豫皱眉:“你这猫……”   阿淮没听他说什么,直接抱着猫消失在原地。   `   阿淮抱着白猫,出现在藏书阁内间。   石无荒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这屋子很高,屋里放了许多书架,层层叠叠的架子,摆满了书,应该是藏书阁。   怎么来这儿?他抬眼看了看阿淮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色,但能感觉她心情并不好。   阿淮抱着他朝着左边走过去,那边有一扇窗户。   她走过去,伸出一只手直接推开了窗户。   这里是第三层楼,从窗户往下看,就能见到那片书阁后牡丹园。   白豫还在牡丹园中,站在水池边看着下面那件衣裳。   阿淮站在窗户前,伸手摸了下猫脑袋,小声道:“谢谢,我很开心。”   猫也轻轻蹭她以做回应。   阿淮收回了眼神,看向室内。看了一圈后,她直接走向了其中一个书架,从最上层抽了一本书出来。   ——《无尤宗宗训》。   见阿淮去拿书,白猫跃到了她的肩膀上蹲着,给她腾出手来。   阿淮拿着那本书,翻到了中间一页。   第一百七十二页——圣女,当以提升本门声望为首任……为之舍命,亦欣然矣。   看着那行字,阿淮的眼神凝住,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背不下来这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于是用上了醒魂香。   她朝着书架角落上看去,那里有个白银小香炉。这是为她准备的,一旦她背不完当天计划内的书,长老就会点燃醒魂香放入香炉。   看着阿淮在看那香炉,白猫也抬了眼,一眼就看到香炉上方的那层书架木板已经添了一层厚厚的灰黑色,那是被这烟雾熏黑的,说明这里经常点香。   “喵?”白猫疑惑地叫了一声。   阿淮把手上的书合上,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香炉,把它取了下来。   石无荒看着那小香炉,鼻尖动了动。可能是很久没点了,味道极淡,但还是能闻出来——醒魂香。   这个香他并不陌生。   曾经在囚山如果有囚犯不听话,守山人就会点燃醒魂香,这香只要点着,闻见它的味道会让人精神百倍,无法休息。但这又很消耗神识力,会让人非常疲累。累却无法休息。   折磨人用的。   “喵?”白猫更疑惑了。   “这是我的小时候。”阿淮一手拿着香炉,一寸寸端详着:“要背书,很多很多书。”   背不完就点着醒魂香,一直到背完才能离开。   阿淮说着,握着香炉的左手狠然一紧,香炉应声而裂,四分五裂的碎片掉在地上。同时右手上的书也燃了起来,她左手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书上那团青紫的火焰。   如果不是白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不会想来这里。白豫一直想让她回忆小时候,糖,定制的漂亮衣裳——确实挺美好,但这是白豫他们的小时候。不是她的。   她的小时候在这里。   就算回忆起来,也只会想点一把火,就像现在这样。   阿淮把入目处能烧的书都一本本地烧了,看着地上一堆堆灰烬,石无荒也把阿淮半藏半露的过去猜了出来。   窗户外面,一群师哥师妹在热热闹闹地钓鱼捉蝴蝶,而她一个人在书阁里燃着醒魂香背书。   难怪她这个年纪能知道那么多东西,原来是这么来的。   也难怪她当初在琳城买东西看到牡丹花纹会说热闹,原来也是这么来的。   石无荒心尖尖又开始泛疼,他想把阿淮带回大荒山。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根本抑制不住,他想带她走,强烈而急躁。   “喵。”   白猫忍了忍,伸出脑袋轻轻蹭了蹭阿淮的脸颊。   安抚意味极浓。   阿淮以为吓到它了,轻声安慰:“没事。” 第59章 别担心   阿淮烧光了最后一个书柜。   藏书阁小内室变得空空荡荡, 剩下地上一堆堆的灰烬。   阿淮推开了小内室的门,进入内室的第二间,打算继续烧。   藏书阁的内室也有好多间, 她刚刚烧完的那一间是专门给她这个九圣女准备的。   第二间往外的书屋都大一些,供无尤宗高层们使用, 一般是掌门长老, 长老们的嫡系弟子。   阿淮进入, 从第一个书柜开始烧。   她把手贴在书柜上,正准备点火, 书柜却忽然起了变化。   在她手贴上书柜门的那一刻, 柜门上金光一闪, 撕开了一个金色的长洞口,像是个空间裂缝。   阿淮一下收回手,退后半步, 抬眼警惕地上下打量这个忽然出现在书柜门上的空间。   透过这个光洞能看见里面的一部分, 看摆设像是个陌生的房间, 正面摆着个香案, 点着香, 挂着画像, 和祖祠很像。   阿淮皱紧了眉。她从前从未发现过这个地方。这很不寻常, 她是宗门不遗余力培养的修炼机器,像内书阁,寒水渊之类的好地方,无尤宗从来不会瞒着她。   这又是什么地方?   阿淮站在门口, 闭眼用神识探了探。   里面有熟悉的气息……是掌门和长老们活动痕迹。还有一些别的。   阿淮睁眼,就要踏进去。   “站住!”一把拐杖横在了阿淮面前,二长老忽然现身, 拦住了阿淮,怒喝一声:“小畜生,你不配踏足此处!”   阿淮朝着他一挥袖,二长老便被大力翻飞出去,砸翻了一台书架,高大的书架轰然倒地,书本四散,二长老在地上滚了一圈,吐了血。   阿淮瞥了他一眼,缓缓抬脚就往那空间去了,她的动作刻意地放慢,让人看得清楚她是怎么走进去的。   二长老目眦欲裂,一只手撑着拐杖要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畜生,站住!”   阿淮自然不听,抬脚就进结界门了。   二长老这么快出现,应该是这扇结界门留下了神魂印记,结界被打开的话就会立即被感应到。   这种结界门认神魂。   阿淮从二长老出现后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这门之所以会开,认的不是阿淮的神魂,是白夕的。白夕成为了她的鬼奴,神魂为阿淮所有,这道门自然可以为阿淮而开。   阿淮进入其中后,身后又立即起了动静。   阿淮转身看了眼,其他的几个长老基本都赶到了,除了重伤不愈的大长老外,从二长老到五长老都过来了。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这段时间这些长老基本是能避着她就避着她,怕她发疯把他们变成鬼修,从不会到她眼前晃,而阿淮和白宜信一战也伤得不轻,没找他们麻烦。   这下他们倒是不怕,竟都来齐了。就为了阻止她进来?   三长老苦着一张脸道:“小九!这地方你不能进!快出来!”   阿淮神色淡漠,没把话听进耳中,反而转过身抬脚继续往里面走。   她身后厉鬼尽出,隔在了几位长老和阿淮的中间,阻止长老们上前。   三长老道:“你赶紧出来,不然我们就要开启守护阵了!”   阿淮脚步微顿,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了守护阵的痕迹。   这里确实像个祖祠灵堂,正中央挂着画像,那个人她认识,是无尤宗的创教人,第一任宗主。   左右两面墙上也挂了几十幅画像,画像下面还写了名字,阿淮也背过,是历任长老和圣女的名字。   看来这里确实是相当于祖祠的存在,挂着无尤宗从创教至今的各任宗主、长老、圣女的画像。   但又不完全是祖祠。   因为阿淮在左边的墙上,看见了现任宗主白宜信、五大长老、还有白夕的画像。   祖祠是不会挂活人画像的。   所谓的守护阵法,阿淮也在他们的画像中看到了轨迹。   “小畜生,你等着死吧!敬忠堂岂是你可以进的!”   二长老拐杖点地,“碰”地一声:”守护大阵,开!“   敬忠堂?听这个名字确实是她不适合进来的地方。   阿淮抬眼看着突然发出金光的白宜信的画像,简单地发现这个守护大阵是以他为中心,再以五大长老和白夕为辅助构成的守护阵法。   一道灵刃从白宜信的画像中朝她射了过来,地板上也往上飞出灵刃,要将屋子中的人碎尸万段。   阿淮算着位置躲开了,把肩膀上的白猫收入了袖中。   她挥袖顺势打散了几道灵刃,却另有灵刃朝着她飞刺过来,她连打了好几道,发现这守护阵法颇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架势。   打是打不完的,得破阵。   阿淮移动到了白宜信的画像边,这里的攻击是最密集的,不太好躲。   摸近后,阿淮摸出黑色匕首,一下子刺入画像白宜信的眉心。   没用。   看来画像不是重点,阿淮即刻放弃了攻击画像,又一边躲着攻击,一边往其他几个人的画像里找破绽。   画像上不止是名字和名号,在名号后面,还写有一串誓词——第九任圣女白夕,以终生侍奉宗门,愿宗门千秋万代,死亦欣然。   阿淮眉头紧皱。   第九任圣女……白夕?   画像面前摆着一支白兰花。   白兰花是无尤宗的的图腾,他们相信白兰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纯洁和美好,如果用白兰花许愿,是会灵验的。   其他的几幅画像也是如此——第七任宗主白宜信,以终生侍奉宗门,愿宗门千秋万代,死亦欣然。   都是表示愿意尽忠无尤宗的誓词。   不仅是他们,宗门历代的宗主、长老、圣女,全都一样,发誓效忠宗门,画像前各自放着一朵白兰花。   其中第八任圣女的位置空着。   那是纪天兰的位置,她的画像和誓词应该是被拿走了。   挨着她的第九任,居然是白夕。   阿淮看了看画像上刻着的日期,发现是白夕七岁时,她六岁时留下的。   也就是说,无尤宗根本不认阿淮这个圣女,只认白夕。   八成是看中了阿淮的天资修为,才对外宣布她是第九任圣女。   阿淮稍稍动念便想了个明白,这个敬忠堂用来给各代长老们宣誓的,会用生命捍卫无尤宗。   这个房间最中间的上头挂着个牌匾,写着——“流芳百世,连绵不绝”。   这阵法用的竟是愿力。   阿淮不再对着牌匾发力,而是直接砍向了那些白兰花,这些白兰花才是愿力的承载体。   果然,随着对白兰花的攻击,守护阵法开始变弱。   外面的长老们看见阿淮攻击白兰花,急得大吼:“你敢!”   任何阵法,只要明白其中的运行原理,破坏掉它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不到一刻钟,阵法便在阿淮的破坏下土崩瓦解。   堂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阿淮收了匕首,将白猫从袖中放了出来,让它站回了自己的肩膀上。   门外的长老几乎是疯了,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进敬忠堂?”   “你这个小杂种,你跟你娘一样!叛徒!”   阿淮不为所动,只朝着白夕的那张画像走了过去。   看着画像,阿淮聚焦在画像下面的那句词上,她跟着念出声:“第九任圣女——白夕。”   彻底抹去了中间阿淮的存在。   白夕这个的位置和别人的有一点区别,她的面前有一个琉璃杯,现在琉璃杯是空着的,但阿淮能闻见一丝腥气——血腥气。   阿淮把杯子拿了起来,轻轻嗅了嗅。   阿淮皱了皱眉,这是她自己的精血气味。   琉璃杯上还写了一句话。   融魂血。   阿淮把琉璃杯往地上随手丢了去,一声碎裂的声音响起。   她不在意,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   融魂血,白夕喝了这融魂血,是可以和阿淮的身体相融合的。   所以从一开始,无尤宗就没打算认阿淮,还打算将白夕的的灵魂放进阿淮的身体里。   现在这琉璃杯里的精血已经空了,说明他们是这样打算的,也是这样做的。   从阿淮六七岁岁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算好了她后来的命运——不过是一个给第九任圣女白夕提供身体的工具罢了。   也大概也就是她没有名字的原因。   阿淮已经不怎么在意他们的想法了。反正早都这样了,她现在只在乎她自己想做什么。   阿淮抬头朝着无尤宗那牌匾看去。   流芳百世?绵延不断?   做梦。   门外,恶鬼们占了优势。   阿淮就更为悠然,在这敬忠堂中转了一圈。   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蹊跷了。   这是个无尤宗各代宗主长老和圣女任职发誓的地方,传了这么两千年,他们就一个共同的愿望,流芳百世,绵延不断地传续下去。   阿淮和他们的愿望也有关系,她全程就是一个把他们愿望延续下去的工具。   如果不是她能回到先灵大陆,他们的计划已经成真了。   阿淮挥手,将白宜信的画像从墙上扯了下来,丢在地上,又把最上面的第一任宗主的画像丢在了地上,上前碾了两脚。   外面的长老们骂得更难听了。   阿淮没再多留,转身出了门。   但门内已经一团乱。   阿淮踏出门后,朝着厉鬼们发号施令,攻势立即缓了下来。   “长老们如此栽培我,原来是为了让无尤宗流芳百世,连延不断。”阿淮开口,她神情没太大变化,感觉不出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阿淮:“可长老们这么做,没有问过我,便是错的。”   “算你厉害,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们绝不会跟你说什么错不错的。”   四大长老仇恨地看着阿淮。   阿淮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有他们在的无尤宗,是怎么败落的。   不然,她唱独角戏给谁看?   阿淮没来得及出藏书阁,花骨赤就赶了过来,看着长老们和阿淮的厉鬼已经是打过了,非常兴奋地提建议:“宗主,让我把他们变成鬼修吧!”   阿淮看了她一眼:“别动他们。”   白宜信已经没了,五大长老再保不住,无尤宗就不是无尤宗了。太过简单的毁灭不是她想要的。无尤宗欠她的不止是一条命,所以她想要的,也不只是一条命。   她想要无尤宗彻底消失,连死灰复燃的机会都没有。   花骨赤:“是。”   她正有些遗憾,就听见宗主又改了口:“让他们活着,就行。”   花骨赤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只需要保证人活着,那能折磨的方式可就太多了。   她暂时按下想法,跟阿淮另外汇报:“宗主,我认识的鬼修全都找过来了,也向外面广发了英雄帖,召集全修真界的鬼修过来。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鬼修。”   几大长老听了花骨赤的话,都是惊疑不定。   九圣女这么大的动作,就不怕死吗?   “别担心。”阿淮开口:“无尤宗,将会在整个修真界的见证下,彻底除名。”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有三更了……写不动了 第60章 不应该(二更明天补)   阿淮手中出现了一卷画轴。   留影画轴。   长老们看见时, 一时间都愣住,三长老不禁瞪大了眼问:“你把里面的东西,都留影了?“   阿淮见他们如此惊讶, 问:“不然呢?”   她眉间多了嘲讽的弧度,难道要指望她气疯了什么都不做?早在刚刚踏进去, 她就暗中放了留影画轴, 没想到真能用上。   就凭这个画面, 无尤宗豢养阿淮,想为白夕弄一具身体的事情就能坐实了。   之前阿淮的死是被修真界归咎到白夕身上的。现在留影画轴中有了白夕成为“九圣女”的日期, 那是十年前, 说明无尤宗早在十年前就有打算让阿淮死, 方便白夕夺舍。   整个无尤宗都脱不了干系。   修真界可容不下夺舍。   阿淮看向几位长老:“这下你们更放心了吧。”   二长老气得磨牙,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   阿淮肩膀上的白猫眼睛一眯,张开爪子, 从她肩上跳下, 冲着二长老的方向就是一大爪。   白猫落到地上。   二长老惊叫一声, 脸上多了五道深深的血痕, 往下滴血, 牙掉了两颗在地上, 滚了两圈。   白猫跃回了阿淮的肩膀上, 姿态矜贵地站着,冷冷地睨着对面的人。   阿淮:“……”   她眼里出现一抹淡笑,侧头看了看右肩上的猫,伸出左手去摸它的脑袋。   看见阿淮的手掌, 白猫主动把脑袋伸过去贴贴,一点也看不出刚刚伤了人的凶。   三长老幽幽道:“你是鬼修,你的话没人会信。他们只会把你从无尤宗赶出去, 还宗门一片清净。你等着瞧。”   “我等着。”阿淮把留影画轴收了起来。   阿淮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需要无尤宗有越来越多的鬼修,需要无尤宗和鬼修的深度绑定,绑定到密不可分的程度,绑定到任何人都说不出“脏的只是个别人,无尤宗是干净的”的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   敬忠堂的留影画轴,不止能说明无尤宗策划夺舍,还能说明白宜信和白夕都和无尤宗密不可分,阿淮是外人,但这两个是无尤宗的一部分。阿淮是鬼修对无尤宗来说无关痛痒,白宜信和白夕是鬼修,那就是灭顶之灾。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足够给无尤宗致命一击。   甚至那些招进门的鬼修都不太需要了。   ·   花骨赤有了阿淮的命令后,行事大胆起来,跑到了几个受伤不轻的长老房中闹了起来,抢了二长老的宝库,三长老的法器,四长老养的灵兽,五长老攒下的钱。   收获满满。   阿淮回到大殿,好几天都在接见花骨赤招揽来的鬼修们。   鬼修们来了都先给阿淮上供,以往阿淮还会敷衍几句,现在她只是挥挥手就要打发人下去了。   连着好几天。   来的鬼修们也都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没有什么集体精神,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来无尤宗也只是拜个山头借个声势。   这天照样如此,花骨赤带着新来的鬼修拜山头,阿淮在主座上,拿着一把玉梳给白猫一下下梳着毛。   花骨赤立于殿下,身边跟着个红袍男子。   她介绍男子来历:“宗主,这位叫成楷,道上人称‘夺命鬼’。”   介绍完人之后,又说了一通场面话。   阿淮只是应了一声,继续给白猫梳毛:“下去吧。”   花骨赤:“是。”   她带着红袍男子:“夺命鬼,走。”   红袍男子却没动。   “宗主好生艳丽。是我见过最勾人的鬼修了。我是听说宗主是个女子才来的,还真没叫我失望。”他顿了顿:“何止是不失望,简直是惊喜,惊艳。”   他声音带着笑,笑得蜜意荡漾。   本来瘫在桌上,翻着肚子等着阿淮给梳毛的白猫一下子跳了起来,看向了台阶下面的红袍男子,目光犀利。   这小白脸在说什么屁话?   阿淮也眉头一蹙:“花骨赤。”   花骨赤连忙拉住夺命鬼的袖子,压低急声道:“你丫不怕死?”   “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声色轻佻,眼神在阿淮身上打了个转儿,充满了暗示:“我一个合体期的鬼修给你当小弟,可是要报酬的。”   阿淮看向夺命鬼,打量了他一眼。他确实是合体期鬼修,不是当小弟的。   “你走吧。不收人了。”   “我听说修真界已经召集着要开万门大会讨伐无尤宗了,我可以帮你,你真的不考虑?”夺命鬼笑得极其开心,眼睛一直腻在阿淮的身上:“你太美了。”   “你想这些有什么用。”阿淮看向夺命鬼,眉头皱得更深:“鬼修不能双修。”   夺命鬼立即反驳:“办法多着呢,你只管和我试试……”   话没说完,桌上,站着白猫忽然炸毛了,整个膨成了一个球,虎牙龇起,看上去特别凶。   阿淮愣住,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试图把白毛抚平,但刚刚抚摸下去,就又炸起来了。   “……”   白猫忽然冲着那阶下红袍男子扑去,张牙舞爪,嘴里还发出呜的威胁声。   阿淮立刻从主座上站起来,往前两步挥了袖子,打算把白猫收回袖中。   那白猫下一刻就进了袖子里,但是红毛男子面前依旧多了个——人。   那人是从白猫身上突然蹿出来的,他站在红袍男子面前,伸出右手,放在了男子的天灵盖上。   他语调阴沉,放在男子头顶的手环绕着一层黑雾:“你他娘要和谁试试?”   那声调就像从地狱中冒出来的一般,嗜血残忍。   头顶传来刺痛,夺命鬼顿时不动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们鬼修可经不起造,死一次可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了,他是打听好宗主和他一样是合体期,才上门求欢的,要知道有个这么厉害的强者守人,他肯定不会来啊。   这魔修从哪里出来的?   光是站着不动的气势威压就能让他动不了……绝对力量压制,这魔修绝对在境虚期之上。   他完全动不了,对面鬼修的煞气压在他头顶,浸着浓郁的血腥味,蕴含无数恶念,比他这个杀过无数人的还要煞。   完了,彻底完了。   夺命鬼哆哆嗦嗦:“这位魔主,是我冒犯。我不知道……恕罪恕罪……”   阿淮看着莫名出现的高大背影,脚步刹住,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了,她紧抿住了唇,用牙压着啮了啮,泛起了一丝疼意。   这不是她哥吗?怎么,怎么从那白猫身体里钻出来了?他附身白猫……是什么时候?   阿淮脸色变了,脑中一瞬间开始浮上最近以来发生的事。   难怪。白猫帮她摘金牡丹,帮她毁掉那件衣服,帮她打二长老……这些事她原以为是白猫开了灵智的缘故。原来都是石无荒。   石无荒不管面前红袍鬼修的求饶,手下猛用力,那鬼修被震散成了一团黑雾,紧接着被他直接敛入掌内。   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旁边的花骨赤直接腿软,跪坐了下来,抬头看石无荒,说都说不利索了:“……这位,魔,魔,魔刀使大人,我,我,我我我……“   他下意识动用了魔气,这是被花骨赤直接认出来了。   他开口:“滚。”   花骨赤连滚带爬离开了主殿。   也太他妈凶了,那么大的一个傻逼鬼修,还合体期,刚刚还在她眼前活灵活现的发骚,转眼就没了。谁能想到!   花骨赤离开主殿,还顺手带上了门,打开了大殿的守护结界。   整个大殿只剩下两个人。   阿淮还站在台阶上,看着石无荒的背影,余惊未消。   魔刀使。   如果不是花骨赤提起,她差点真没反应过来。   石无荒转过身,皱着眉看阿淮,左手捏了捏刚杀过人的右手手腕,拇指压着那腕骨磨。   他站在台阶下,神色不满:“你和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   阿淮眸子微缩,袖中的手稍稍蜷缩,开口:“哥,你怎么在……这里?”   石无荒脸色黑沉:“你说我怎么在这里?你都和别人说上双修了。要是我不在这里,你们还打算说些什么?”   他当时纯粹是下意识反应,听到阿淮和那个鬼修说什么双修不双修的,他全身都不对劲了,而且那鬼修看着阿淮的眼神,充满赤.裸欲望,他就觉得火一下就起来了。觉得受到了不可容忍的挑衅,就好像——有人在他头上动土,有人不加遮掩地觊觎他的东西。   简直不知死活。他整个人完全炸了。   完全没来得及思考他就现了原形,更是怒火上头动手灭了那个鬼修。   阿淮解释:“我只是赶他走。”   石无荒的眼神并没有变好,语气依旧很差:“这种不干不净的玩意儿,你一句话都不该和他讲。”   阿淮还是有些怔神,又问了一遍:“哥……你怎么,在这儿?”   石无荒上前,走到石阶前。   就算阿淮站在第三级台阶,石无荒依旧比她高。   石无荒低头看着阿淮的眼睛,神色发沉:“我放心不下你。”   因为身高,阿淮被迫微微抬头看他,神色复杂:“你,不应该……”   石无荒也觉得自己奇怪。不应该,他也觉得自己不至于。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完全忍不了,一个字都忍不了。   甚至本能地施放了魔气,连最基本的该有的伪装都忘了。   “你不应该在大荒山吗。”   阿淮微仰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嗓子紧,话音微微发颤:”怎么忽然来了?还有,魔刀使……”   “想知道?”   石无荒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一下靠近了阿淮,两人只剩下半寸的距离。照明的夜明珠下,他身形投下的阴影把阿淮罩住,就像把她完全圈进了自己的地盘。   但好像,完全不够近。   石无荒一寸寸细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抬了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忽然顿住。他看到阿淮眼眶红了,眼底多了水泽。   “操。”他暗暗骂了一声,急着问:“你哭什么?”   石无荒隐隐抓住了些什么,但又没完全抓住。   “别哭。跟我回大荒山,我可以护你一辈子,没人欺负你。” 第61章 检举   石无荒:“我都还没说你什么。就开始哭。”   阿淮眼尾嫣红, 倔了倔:“才没哭。”   藏住委屈。   “没哭?眼睛都红成这样了。”石无荒朝着她眼睛伸出手,食指往阿淮的眼尾擦了擦。   阿淮不躲不避,站着让他碰, 任他磨。   眼尾磨得更红了,还多了艳色。   石无荒眼底幽暗:“你说你一个鬼修……怎么还会哭的?”   阿淮低了头, 声音轻得很:“没有。我只是,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   她来不及处理魔刀使和石无荒两者之间的联系, 只是在石无荒靠近的那一刻,感受到他的呼吸, 看到他眼底的关心在意, 忽然心尖就涌上奇怪的酸涩。   “我只是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可他忽然就出现了, 毫无预兆,像是从天而降。他挡在她身前,一如既往地, 用最直接的手段帮她强硬解决了麻烦。   他语气虽然差, 但就好像出来为小孩出头的大家长, 训是训人了, 其中不经意又自然而然的关心, 会让人有一种被阳光抚照的温柔感。   控制不住地觉得心热。   石无荒放低了声, 认真道:“不会不管你。”   他说得有些无奈。当初明明是她说的让他别管, 现在又委屈上了。   阿淮抬眼,愣愣地看着他。   半晌,她又回神,小心翼翼问:“哥, 魔刀使,怎么会是你?”   她当初去离天宗遇见的魔刀使,他用一本鬼修功法百鬼道买通她给办事, 结果事儿办完了,死活就不给她下半本。   石无荒:“又被你知道了。要是别人,这时候就得被我灭口。”   阿淮抬眼看他,又低头,语调软软的:“我又不会说出去。”   听到说灭口什么的,半点不见害怕。   “成。”石无荒笑了声:“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和你在离天宗听到的故事一样,我是魔刀。”   他有些感慨:“吞人太多,生了灵智,也因为吞人太多,被关入囚山。直到二十多年前因缘际会得了人形。大荒山脉的上任山主,一个好心的老头,把放我出来了。”   “后来我答应帮他护住大荒山脉。”   “就这样。”   石无荒说得很简单,阿淮听得很清晰。   意思是他本来就是魔刀,成为山主是意外。   难怪后来她身中灭神咒,他那么快就赶过来了,原来他是一直在她身边的魔刀使。也难怪他态度前后不一致,她还以为他是魔气上脑,神志不清。   原来是他。   “那你让我离天宗做的那些事,还有百鬼道……”   石无荒转移话题:“无尤宗蹦跶不了多久了。”   “嗯?”话题转移太快,阿淮还在想上一个问题。   石无荒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大概也看清楚了阿淮想做什么,做了什么。现在修真界已经有了动作,已经快收尾。   “什么时候跟我回大荒山?”   阿淮低头,艰难地开口,声音滞涩:“我不能回去。”   石无荒耐心地追问:“为什么?”   这件事她没有把握不牵连石无荒。   修真界的讨伐大会一开,无尤宗算是完了,她作为漩涡中心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想要石无荒好好的。不想把他拖进任何麻烦里。   她最后又道:“哥,你还是别管我了。”   “不管你,你又要哭。”   “我没有哭。”   她加重语气强调着,声调又软,又婉转,石无荒听着像……撒娇。   石无荒心里发软:“行行行,你说没哭就没哭。”   “本来就没有。”   石无荒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报了仇回大荒山。听见没?”   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声音又轻又怂:“不。”   石无荒:“故意气我?为什么不?不喜欢大荒山?”   “喜欢的。”阿淮急着回答:“我只是……不知道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所以不能贸然答应做不到的事情。   “我会帮你。怕什么?”   “我不要你帮我。”   见石无荒还要说什么,阿淮认真:“哥,我说认真的。你什么也不要做。”   “让我自己来。”   半晌,石无荒看着她,啧一声:“不识好歹。”   ·   上剑派,上阳殿。   除了无尤宗外,九大门派皆齐聚殿中。   “最近无尤宗不接待访客。其宗门弟子也闭门不出,讯息皆断,必有蹊跷。”   大殿中,除了主座上上剑派掌门贺明,其余八大门派的掌门都分坐在大殿左右两侧,热闹不已。   只有最末尾的那个掌门位置,是空着的——那本是无尤宗的位置。   “闭门谢客,不对劲。”出声的是星象门的门主。   其他门派也纷纷附和:“不止。本派弟子前往,发现无尤宗鬼气冲天。据查,无尤宗竟在暗中召集天下鬼修,不知有何意图。”   上剑派掌门贺明端坐上位,听殿中人讨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星象门门主说着,往前望向左首座的一位女子,问道:“大阁主,贵阁可有推演?”   那女子一身青色长衫,以青纱遮面。她是卦阁是大阁主,尤其擅长推演预知之术。   卦阁的大阁主摇摇头,看着大殿中空着的座位:“未曾起卦,不知吉凶。”   “不过……”大阁主眉头微蹙,似是疑惑:“不过,此事似乎和那位圣女有关。”   上剑派掌门开口:“本尊已派关门弟子谷小鱼前往无尤宗,延请至此一聚。”   “快到了。”   众人哗然。   “之前本门派人去请,并未请到人。”   “本门派弟子,未能进无尤宗。”   “……”   上剑派掌门说请到了人,八大门派便在殿中坐着等,互相交流近况,从无尤宗说到本门本宗,说各家弟子,讨论某某宗门新研制出来的功法。   右首边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别人找他搭话,他也不理,他也不找别人搭话。   是大荒山脉的陈赤武。   陈赤武在想自己大荒山脉那万刀千煞阵的事情。   一万把杀过人的凶刀,一把都不能少,现在他差不多筹集齐了,就还差一百来把,也已经吩咐人下去找了,估计不到十日就能找齐。   主要是现在明面上的能收的差不多收齐了,只剩下一些下落不明的,或者是小地方的没去找。因为动作要小不能让人发现,得悄悄来,进度一直很慢。不然肯定有人要去瞎捣乱。   修真界除了少数几个光明磊落的,好几个门派都不要脸,天天去要囚山凶兽。   要不到还撒泼打滚的,这下如果山主布置的万刀千煞阵成功了,就不怕他们再撒泼耍赖。   可惜这又被耽搁了。   无尤宗的事儿,陈赤武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只知道这段时间九圣女总是送东西到大荒山。山主从不收。   本来以为九圣女离开大荒山,就算是掰了。但山主又叫人把宁山守好,专门让人洒扫,说等宁山主回来要能直接入住。   所以宁山主是自己人无疑。   陈赤武想起了上次山主从离天宗回来,说宁山主跑了,偷偷去了离天宗,山主骂他连个人都看不住,挨了一顿好打,要不是得让他去找凶刀,估计得揍得更狠。   从离天宗出来后,宁山主居然回了无尤宗。   也不知道宁山主回那个无尤宗做什么。怎么看,那无尤宗都不是值得宁山主呆的地方。   前几天,宁山主送来一台琉璃琴,又被山主遣返。但这次不一样了,东西送回无尤宗去,山主自己也跟着消失了,八成是跟着那把琉璃琴去了无尤宗。   好长一段时间不回来,回来后就发脾气。听样子好像是被宁山主从无尤宗给赶回来了。回来后就去各个灵山找那些山主打架出气,打了两场就没山主愿意搭理他,他只能自己在坐山顶喝酒砸酒壶,还一边砸,一边说什么——老子还不如一只破猫。   气得不轻。   喝完酒还嫌弃他找凶刀找得太慢,自己亲自找去了。   所以今天这个会议是他代表山主来出席。   山主一向不耐烦这种场面。不过山主说了,要是有宁山主的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陈赤武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无尤宗访。   陈赤武朝着大殿门外看去。   先看见的是谷小鱼,她站在门边,朝着旁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长老,请。”   长老?怎么不是无尤宗的宗主?   众人皆是疑惑。   门外进来的确实是无尤宗的五大长老,其中大长老还由二长老搀扶着,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浑浊。他不像是一个门派威严无比的大长老,倒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五大长老进门,谷小鱼却没跟着进,还是恭敬迎人的姿势。   等五大长老彻底进入殿中,因为宗主没来,大长老入座了宗主座。之后大殿门外才进来一个人。   谷小鱼:“圣女,请。”   一时间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那张脸容色过于秾丽,能让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见之不忘。来人是无尤宗那位法修奇才——九圣女。   但奇怪的是,这位九圣女的打扮不同以往。   从前露面,九圣女身上都是无尤宗的圣女袍——银白色,有白兰花的暗纹,无尤宗的门派圣物是白兰花,他们信仰白兰花有着世界至纯至真的高洁品质,喜欢着和白兰花一样的白色,连宗门门主也因此定姓为“白”。   在座的各大掌门都比九圣女年纪大,基本可以说是看着九圣女长大的。   从她五六岁开始,到后来十四五岁的年纪,永远都穿的是那身绣着白玉兰的,银白色圣女袍。从未变过,简直像是长到她身上都一样。   孤高自持,宁静端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今天她竟然穿了一身和圣女袍大相径庭的黑袍,上面还有大片的金线牡丹,本应是乖张的,却又有黑色为底,平添了几分内敛沉稳。   但那黑在她身上依旧是引人注目的,是沉郁得化不开的乌墨。   平添乖戾。   大殿一时极静。   陈赤武悄悄地发了一道传音符。   谷小鱼引着九圣女入殿,到了无尤宗的位置。   原本的那张椅子已经被大长老坐上了,谷小鱼忙道:“加座。”   阿淮开口:“不必。”   座首,上剑派掌门望向无尤宗的位置,朝着几位长老询问:“无尤长老,近日来无尤宗异动频频,同道惊异。不知贵派是在……?”   大长老咳了两声,才开口道:“这事要各派为我们无尤宗做主,本门出了个孽徒……”   他说着,动了怒:“九圣女这个畜生,在宗门招揽鬼修,要和修真界作对——”   “不是这样。”阿淮踏入大殿中央,正声截断了大长老的话:“我今日来正是要说此事。”   她一挥袖,一张画轴飞了出来,浮在半空。   她沉声:“今天我说说,”   “——无尤宗策划夺舍我的事。还要说说无尤宗宗主白宜信,圣女白夕,变成鬼修的事。”   夺舍,鬼修。   这两个非同一般的词让大殿顿时安静,又在片刻后又像火药一样引燃了氛围。   “夺舍!”   “九圣女详细说说?无尤宗竟行夺舍之事!”   “夺舍先不说,宗主是鬼修?”   “夺舍一旦开了头,就是乱人伦,灭人性。绝对不行。”   阿淮一抹幽绿的鬼力打在半空的卷轴上,画面就此开启。   无尤宗,敬忠堂。   一屋子都挂满了宗主、掌门、圣女画像,一排排的整整齐齐。   画像上写了一模一样的一句诺言——“以终生侍奉宗门,以宗门绵延不断,死亦欣然”。看样子不是普通写上去的,而是用言灵誓刻上去的。   画像上除了那句话,还有画像上的人任职、名字、日期。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每个门派都有这么一个地方,用来给新弟子表忠心的。只是无尤宗的格外严肃,他们用了言灵誓,那就是一辈子都不能背叛宗门的了。   他们还看到了第八任圣女纪天兰的位置,不过位置空着,画像被拿走了。   纪天兰就是离开了无尤宗,难怪她到现在还没办法重新筑基,原来是背离宗门后誓言灵验了。   这个地方过分是过分了点,但也没什么大恶处。   直到看见了白夕的画像——第九任圣女。   那个位置上还放了一个琉璃盏,修真界很常用,是用来存放精血的。   这就很不寻常了。   阿淮:“是我的血。白夕杀我夺舍,需要融魂。”   画像上,白夕成为“九圣女”是十年前。   这句话一出,在殿中的众人一下便想通了。   陈赤武坐直了,啪地拍了下扶手:“我知道了,当年白夕杀你,其实是十年前就计划好的?就是为了夺舍?”   “所以后来上恶人岛的只是白夕的身体,其实她的魂魄在你的那具尸体里!继续当圣女!”   这些都是众人在恶人岛上看见过的事实。九圣女在恶人岛上,本就说不通,只不过是没人追究。   陈赤武此言一出,就有人接道:“是的,我听说无尤宗多了个戴面具的圣女,看来就是夺舍成功的白夕?”   “是,面具圣女,我也见过。”   “我也……”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都在说面具圣女的不寻常。   “可变幻容貌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戴面具?”   陈赤武笑了一声,嘲讽道:“白夕只是个筑基,控制不住那具身体,用强制的方法又会伤到她的魂魄,戴面具多方便。”   “堂堂西南大宗门,大门大派的,背地里居然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真是……”   卦阁大阁主沉声:“令人不齿。”   “修真人士,堂堂正正的该是什么修为就是什么修为。眼红别人的资质,居然做起了夺人身躯,夺人修为的勾当。”   “此风不可长。”轩辕门门主严肃道。   罗汉宗的宗主,一位老佛修阖目,双手合十宝相庄严,悲悯长叹:“罪孽。”   陈赤武:“我记得,《先灵大律》里写了,夺舍的罪人应该对其神魂处以雷刑,还要将其投于上剑派的悔过塔,终生悔过囚禁不出。”   “对,白夕就该受雷刑,去悔过塔!”   “可十年前,白夕才几岁,没参与吧。这主要是无尤宗的过错,这该怎么罚?”   “你这话就偏颇了,白夕虽然没参与策划,但是她动手杀人,是她坐享九圣女的身躯,她不该罚?”   下面都讨论起来,这算是无尤宗的群体作恶,还是白夕的个人作恶。惩罚宗门怎么罚,惩罚白夕又该怎么罚。   因为先灵大陆从前还未出现过一门宗主长老策划夺舍,还成功了的案例,因此律法中没有对这种情况的处罚条例,导致大殿中你一言我一语,对即将生成的新律法讨论得热火朝天。   徒剩下无尤宗几大长老神色难堪。   首座上的上剑派掌门听了众人的讨论,最后总结道:“夺舍一事干系了无尤宗整个上层。白宜信身为宗主,理应为此事负起责任。”   “白夕身为夺舍实际受益者,可以按照《先灵大律》惩处。”   白夕的处罚是没有争议的,她动手杀人早在之前就有过定论,夺舍这番也是人证物证俱在。直接按照律法处置就可。   但宗门的处罚就有得争论了,到底是让白宜信这个宗主一个人承担,但是只要参与的都要受到惩处?   阿淮打断众人:“我回到宗门后,杀了白宜信和白夕。”   顿时有人给阿淮喝彩:“痛快。”   陈赤武不解:“便宜他们了吧?”   在修真界,只要不像恶人岛的人屠人满门牵连无辜,这种程度的报仇是可以的。   对于白宜信和白夕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做善事,比起在悔过塔和雷刑,简简单单地杀了反而给罪人减轻了痛苦。   阿淮看了陈赤武一眼,说出了后面的话:“他们死后,选择了成为鬼修。”   “你放屁,明明是你!”   二长老上前一步,指着阿淮,怒气冲冲吼道:“明明是你这个鬼修,是你把掌门和圣女变成鬼修的……是你,你这个鬼修……!”   大殿中一直在指责无尤宗的行事,言辞激烈,无尤宗长老们一直静坐着,难堪得无话可说。大殿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在无尤宗,他们说什么就算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辩解都会变成笑话,所以一直很自觉地没说话。   现下终于发现了阿淮话中的漏洞,二长老立刻站了起来:“你才是那个鬼修!”   阿淮侧身半步,面对二长老:“你有什么证据?”   面对二长老的指责,她神色没太多变化,看起来始终如一的镇静。   陈赤武帮腔:“别是恼羞成怒,胡乱攀咬吧?”   众人看着二长老的神情也是怀疑居多。   鬼修和正道修士的区别是,鬼修是舍弃了身躯的,是个死人,身体里没有“活气”。而阿淮一眼看去身上就带了活气。   不过,还是有些偏门方法能让鬼修伪装成正常人。所以除了陈赤武,其他门派的人虽然都十分怀疑二长老的说法,却谨慎地没开口。   “胡说八道!”二长老脸上被猫爪抓出来的五道血痕半点未好转,看起来更是狰狞,一副恶人凶相:“什么证据?你分明就是鬼修,一试便知。”   他也觉得阿淮身上是有偏门方法。不过这大殿中那么多强者,还能让她糊弄过去了不成?   阿淮犹疑了一瞬,却应道:“我身上的灵气还不明显?你还要怎么试?”   “况且,我为什么要配合你?现在有问题的你们无尤宗,不是我。”   此番辩驳拒绝落在二长老眼里,成了心虚的表现。   二长老立即看向上剑派掌门,躬身请示:“上阳剑仙,贵派降妖除魔多年,对鬼修最为熟悉,更有测灵石可对鬼修进行辨认。现在,烦请出测灵石一试。”   测灵石是测试弟子体内灵根的东西,能对灵力做出反应。鬼修是死人,用不了灵力。用测灵石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用偏门方法可以骗得了人的眼睛,但骗不了测灵石。   阿淮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蹙了蹙眉。   上剑派掌门吩咐身边的弟子:“去试炼峰主处,借测灵石一用。”   谷小鱼立马道:“是。”   谷小鱼消失在原地,没过一会儿从大殿外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块透明的石头,像水晶,有拳头大小。   “测灵石已取。”   谷小鱼捧着那块水晶走上殿中,朝着上位行了个礼,又捧着测灵石左右展示一圈,让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才朝着阿淮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圣……淮妹妹,以掌蕴灵力,贴于测灵石上。”   二长老看着那块顶级的测灵石,朝着阿淮道:“这下看你如何辩驳!”   阿淮顿了顿,照着谷小鱼的话,将手掌贴了过去。   手掌贴上去的那一刻,阿淮看向了二长老,见到了他紧张中带着兴奋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池 8瓶;桃之夭夭 3瓶;筱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翻脸   阿淮的手掌贴上去后, 几乎是立刻,透明的测灵石出现了代表木灵根的绿色,中间夹杂了以前带了浅蓝的白色。   木、水双灵根。   这是白夕的原本身体, 木灵根为主,水灵根为辅, 没错。   谷小鱼把测试结果宣布出来, 还补充道:“淮姑娘不是鬼修。”   此话一出, 二长老直接愣住。   “怎么可能……?”   用测灵石人身上带的灵力,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测试方法, 绝对不会有错。   可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这小畜生骗他们的?假装成鬼修, 引他们上钩, 等他们信以为真的时候,才告诉他们她不是鬼修。他们是被她耍了?   说着,阿淮看向首座的上剑掌门:“上阳剑仙, 《先灵大律》里写, 正道门派不可收容鬼修, 正道门派与鬼修势不两立, 得其而诛之, 无尤宗现在这样是重罪, 一旦发现不容姑息, 按照《大律》应当剥夺其掌门印,遣散门下弟子。”   “即刻执行。”   这确实是大律写的律例,大律是修真界各派一起制定完善的,按照它来执行, 没人有异议。   大长老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神色苍白:“你说什么!什么收容鬼修——我无尤宗才没有……”   怎么会突然就……今天不是来讨伐这个小畜生的吗?怎么会……那些事情,明明都是那个小畜生做的, 鬼修是小畜生召集进宗门的,宗主和阿夕也是她杀的……   谷小鱼站出来,朝着首座道:“师尊,徒儿之前去无尤宗请人,确实发现了宗门内聚集了大批的鬼修。鬼气冲天。”   轩辕门老门主听了,便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清理那些鬼修,不然等无尤宗鬼修做大,就是第二个离天宗。”   卦阁大阁主:“是这个道理。”   “鬼修都聚齐了,必须尽快铲除。”   罗汉宗宗主,普慈大师双手合十:“罪孽。”   阿淮朝着大长老伸手:“大长老,掌门印。”   自从白宜信变成鬼修后,掌门印就到了大长老的手上,掌门印相当于一个门派的存在标志。   大长老青了一张脸:“你做梦!你胡说八道!根本没有什么鬼修,分明是你对宗门怀恨在心,有意策划……”   他恨恨道:“你本就是宗门养的一个躯壳,献出身躯就是你的职责,你应该感到庆幸,这是你为宗门效劳的机会,你有什么资格恨?”   阿淮蹙眉,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大长老。你为什么不为宗主献舍呢?”   “白宜信成为鬼修的这段时间,如果你愿意为他献舍,他可以不做鬼修的。”   “你为什么不呢?”   大长老噎住。   阿淮:“不是说,是荣幸吗。”   她朝着二长老和剩下几位看去:“我在恶人岛上向追魂宗苏姣学过这门手艺。如果你们有谁愿意献舍,我可以帮你们。”   五位长老一时都没说上话,瞪着眼睛看阿淮。   献舍?他们怎么能献舍?   阿淮却像才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蹙了蹙眉,声调有些意外地上扬:“不愿意吗?大长老?”   大长老:“我……”   整个大殿的人都注视着他们,等着他的回答。大长老却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愿意的,但就是说不出口。   “无耻。”   殿上有人忍不住地开口骂。   要夺舍九圣女,还理所应当地要别人把夺舍当成荣幸,结果轮到他们自己选要不要献舍的时候,就不是荣幸了,就缩起脑袋当王八了。真不要脸。   轩辕门主拍了下桌子;“就按照《大律》来吧,这无尤宗继续留存,只会是正道耻辱。”   “那么多鬼修,多留一天都是添麻烦。”   阿淮看向大长老:“掌门印。”   这下就是不得不交了。   在周围的催促下,大长老含恨,颤抖着手拿出了掌门印。   `   陈赤武一边看着殿中的发展,一边用神识控制传音符给石无荒汇报情况。   “山主,宁山主还挺厉害的,话不多,但说得清清楚楚,不说废话。几句话就把无尤宗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情况?”石无荒简单地问。   “无尤宗夺舍,闹得人尽皆知,上剑派出来说无尤宗确实收容了大批鬼修。目前是无尤宗交出了掌门印,马上销毁。……无尤宗大长老吐血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哦。”   “山主,无尤宗搞定了,宁山主会回宁山吗?”   “谁知道。”   “应该会吧,我觉得宁山主也挺在意您的。”   “在意?呵。”   听着石无荒略带不耐的声音,陈赤武没说话了,那边石无荒也没说话。   但也没断掉传音符。   陈赤武听着石无荒那边传来一阵刀鸣的声音。其他什么也没有,石无荒就一直不说话。   陈赤武是不敢先断的,于是在沉默了好半天后,小心翼翼找话题问:“凶刀找得怎么样?”   “就差十三把。”   “真好。今天就能搞定了。”   陈赤武看着场内的情况,见上剑派掌门拿着无尤宗的掌门印,捏碎,长舒了一口气:“山主,无尤宗掌门印被毁了,挺顺利的……你不用担心了。”   “谁他娘担心了?”   听了山主的话,陈赤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男人的,怎么还不敢承认呢?传音符连着,宁愿说闲话也不断掉,不就是在担心吗。   在掌门印章出来的那一刻,在它被捏碎的那一刻,站在阿淮旁边的谷小鱼,在阿淮脸上,发现了她自进门来后的第一次笑意。   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是在笑。   掌门印在上剑派掌门的手中灰飞烟灭。   无尤宗,灭。   “不可!”   大殿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跨入大门。   无尤宗宗主独子,白豫。   他神情焦急,一进来就到了大殿中央,高喊:“此事另有隐情!无尤宗罪不至此。”   陈赤武:“山主,好像有人来搅局。不过大局已定,应该没什么了。”   上阳剑仙声音威严:“罪不至此?”   白豫点头:“夺舍的事情是真的。但是收容鬼修是假的。有收容之罪的不是无尤宗,是九圣女自己。她是个鬼修。”   有人立即便说了:“白公子来晚了,刚才已经用测灵石试过,淮姑娘不是鬼修。”   “就是,怎么无尤宗的人都是一个说辞……”   “串通好的,污蔑吧。”   白豫大声止住了殿内的所有发言:“我可以发诛心誓!如果她不是鬼修,我往后修为不得寸进!”   殿内静住。   陈赤武呆了呆:“山主,这家伙疯了啊。”   “什么情况?”石无荒原本的不耐消失了,问得急。   大殿中央,白豫看着阿淮,犹豫后坚定道:“对不起,宗门是对不起你,我承认。但我白豫从小就受宗门培养,不可以对不起宗门,不能对今日之祸坐视不理。”   “所以今天我必须要来。”   阿淮看着他,只道:“你来晚了。”   白豫:“不晚——”   那边石无荒听陈赤武没回答,又问了一遍:“什么情况?”   陈赤武看着眼前的画面,跟石无荒同步转达他看到的情况:“吵起来了……白豫非说宁山主是鬼修,不惜发诛心誓。说总有办法能试探出她……山主,普慈大师拿出了丈罪尺——”   丈罪尺,佛修普慈大师的法器,能够测出一个人造了多少杀孽。   因为白豫坚持阿淮的鬼修身份,所以普慈大师就出来主持公道——他虽然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鬼修,但能看出一个人身上有多少杀孽罪恶。他想对阿淮用丈罪尺。   陈赤武:“山主,丈罪尺有反应!三重血光!——宁山主翻脸了——”   “你先护着她,我马上过来。”   “我,山主,我这护不住,三重血光,普慈大师说要降妖除魔!”   三重血光,得是灭人满门,滥杀无辜,杀人如麻,才能出来的效果。   普普通通报个仇,杀几个罪人,最多只有一重血光。   三重,必定是杀了不该杀的人。   而且还得是很多,成百上千的程度。   “知道了。”石无荒的声音已经很沉了,他知道阿淮是鬼修,因为修炼百鬼道的缘故,彻底收服了她体内那些恶鬼,于是那些鬼的罪孽会全部从阿淮身上体现。以恶人岛那些恶人们人均造下的灭门血债来看,三重血光并不稀奇。   普慈大师是境虚期佛修,身有佛光,实力等同大乘。   合体期的陈赤武不是对手。   众人看着丈罪尺上出现的厉鬼哭嚎,血光滔天,皆是愣住。   九圣女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孽?   三重血光,把整个上阳大殿都熏得不见天日,如坠地狱。   无论是不是鬼修,这么重的杀孽,都不能被轻易放过。   但在众人出声质问之前,忽然,阿淮张开神魂,将无尤宗一众五个长老连同一个少宗主,六人全都困了起来。   暗黑色的神魂结界将六个人牢牢困住。   “九圣女,你要干什么?”   佛修普慈大师祭出法器,一脸慈悲相:“施主,回头是岸。”   阿淮则站在结界之上,身边被血光激出了浓重的煞气,在那黑森森的怨煞中,她立于半空,眼神幽暗,透着疯狂:“我忽然,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   陈赤武呆了半天,立即将情报汇报给石无荒:“宁山主翻脸了,她用神魂力开了个结界,把无尤宗的人都放到了结界里。”   “她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她动手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白宜信的魂魄,把白宜信也放进了结界里——”   陈赤武沉默了好半天,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现在结界里有,六具躯体,七个魂魄,宁山主让他们自己抢躯体!我的天——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好家伙,白宜信要他们二长老的躯体,二长老不给!”   “普慈大师生气了,要对宁山主下手了!完了完了,他相当于大乘呢,宁山主肯定打不过啊。”   大殿中,普慈大师身前立着一柄金色戒尺,佛光大盛,他像一尊佛像。   “施主,回头是岸。”   阿淮身上缠缚着黑沉煞气,她一字一句道:“我确实是鬼修。”   “可我为什么要回头?”   “他们让我变成鬼修,我就让他们也变成鬼修。”   “有什么,不对吗?”   她朝着脚下的结界看了一眼,那七人魂魄开始了争斗,抢仅有的六具躯体。她神色晦暗。   “他们喜欢玩夺舍的游戏,我让他们玩个够。”   “有什么不对吗?” 第63章 狼狈   普慈大师念了声佛道:“施主, 是非曲直自有大律评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   “我只要报仇。”   阿淮声音轻,但很坚定。   周围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好突然,九圣女就直接翻脸了, 情况完全变了。   都没试图为自己辩驳两句, 直接动了手。   轩辕门门主上前劝道:“这是做什么, 大律摆在这儿,何必动手呢?”   “不至于啊。都先消消火, 今天本来就是解决无尤宗的事情来的。”   卦阁大阁主也道:“普慈大师, 三重血光是因为鬼修的缘故, 并不是淮姑娘造了杀孽。先坐下来说清楚。”   “可那九圣女不也先哄骗在先?确实该教训教训。”   “按照大律,她身为鬼修,一定要诛杀。”   “她情况比较特殊, 她也是受害者……”   “可如果今天对她网开一面, 那改日岂不是人人都是不得已, 人人都当鬼修了。鬼修那么快……”   大阁主:“总有办法的。”   她仰头望向殿中央立于半空, 脚踩结界的女子, 眼中透出惋惜:“她身世凄楚, 行不由己。成为鬼修亦是无奈之举, 不然她就会死。”   “在死和鬼修之前,选择后者,这并不奇怪,也不是错处。”   轩辕门主赞同:“就是, 总不能别人害她,她还老老实实地去死吧?那多没出息。”   “话是这么说,但无尤宗那些鬼修怎么解释?就凭这九圣女也逃不掉……”   “鬼修暂时也没犯什么事儿啊。去清剿了不就行了, 啥事儿都没发现就没必要对淮姑娘喊打喊杀吧。”   普慈大师摇头:“亡魂太多,怨气冲天,必须即刻超度。”   超度亡魂,是他的天职。   可如果阿淮被超度,也就和死没有区别,只能下地狱。   有人支持普慈大师:“法不容情。”   阿淮眼底赤红:“超度我可以,但不是现在。”   “不看见无尤宗彻底消失,我闭不上眼。”   普慈大师一厉:“这可由不得你了。”   阿淮轻笑了一下:“是吗。”   她手上抬起至眉心,捏了印,身后立即升起了一层黑色结界,将她和结界中的另外几人全都笼罩住了。黑色结界是纯粹的黑,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布。   有人认了出来:“是孰湖的幻境‘一方世界’,幻境中另有天地时日,一刻钟就是一日。她,她这是契约了孰湖!”   卦阁大阁主看了,神色复杂:“是强行契约。她是用神魂为支撑强行打开的幻境……”   一旦幻境被破,人也就没了。   普慈大师:“何苦。”   他祭出了法器,准备攻击那结界。   卦阁大阁主不出声了。   她看见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自从修行卦术后,她便修出了预知能力。她拿起法器卦盘,起了一卦。   她捧着卦盘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了一幕,是阿淮的命格。   ——漫天佛光,穿着金牡丹黑裙的姑娘,终是灰飞烟灭。   ·   阿淮看着被困住的几人,他们都在她营造出来的小世界中,小世界中流速极快,等外面的人打破结界,这群人的游戏也就结束了。   苏姣急了:“阿淮,你怎么和普池大师作对?你让他超度,大不了就是去投胎,咱们那么多人陪着你呢。你这硬来,等结界一碎,你……你怕是会灰飞烟灭的。”   阿淮:“我知道。”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群已经开始斗法的无尤宗的人:“可是那样做,我不痛快。”   不甘心,不服气。   看不见无尤宗的人遭报应,她就不想走。   苏姣:“那你这么做就痛快了?灰飞烟灭!你想想清楚!你连下辈子都没有!”   “我要下辈子做什么?”阿淮问:“有什么用?万一下辈子,和这辈子一样糟糕呢?”   苏姣听得愣住。   随即反应过来,阿淮这辈子没拥有太多的东西,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自然也没什么留恋。   苏姣:“你不能这么说……”   “你忘了石无荒了吗?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阿淮:“没有我,他会更好。”   苏姣:“……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才一直赶他走啊?”   虽然很多时候苏姣都被阿淮关在袖子里,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事情的发生,但是阿淮身边的人来人又走,还是有那么一点模糊意识的。   阿淮被修真界针对了,石无荒要护着她,自然是不容易。   没了阿淮,石无荒也确实会更轻松。   阿淮:“我唯一不甘心的,就是没报完仇。”   只要这报仇完了,就是她赢了。   ·   小结界中。   白宜信的魂魄看着二长老,眉头蹙着:“老二,你之前说过,如果你是九圣女,就该老实地为阿夕献舍?”   有一次取阿淮的精血,阿淮追问,二长老不愿意说,取了精血后到敬忠堂:“这事儿就该让她知道,麻烦!如果我是她这样的,就该老老实实为宗门敬重,为阿夕献舍!”   两人已经打过一轮了,在小结界中,他们的修为被阿淮压到了差不多的水平线上。   二长老死死地守住自己的躯体,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宜信:“宗主,您在说什么!您可是宗主!”   宗主在觊觎他的躯壳!   “都是为了宗门。”白宜信道:“我现在需要你为我献舍,只要我完整地出去了,无尤宗必定不会毁。到时候我再为你寻一具完整的身躯。”   他道:“我身上被动了手脚,再不找到躯体,只能一辈子都做个恶心人的鬼修。”   他说得言辞恳切,看着二长老的眼神也分外诚挚。   但其实他并没有被动什么手脚。但他必须这么说,毕竟,等出去后,他是筑基,长老们是化神,他绝无可能夺舍成功。只有在阿淮营造的这个世界中,他们的修为在同一水平,他才有一些机会。   二长老说不出话,他看了看其他几个长老,他们也没有为他说话,仿佛是应该的,白宜信的话没什么不对似的。   他气急,当眼神落在白豫身上,他喊道:“要为宗主献舍,那也是白少宗主献舍!儿子为老子做贡献,应该应分!”   白宜信立即否决:“白豫还小。”   “能有九圣女小?九圣女都行,他一定也行!”二长老马上冲着白豫嚷嚷:“白豫,你愿不愿意?”   白豫被困到小结界中后就没反应过来,变化来得太快了,阿淮竟然在大殿上就把他们困起来了。她就不怕死啊?   进入小结界后,他就站中的一个角落开始被迫看着父亲和几位师叔柏争执,原本就怔愣,连战火烧到了他身上,他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什么?”   二长老:“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说宗门有难你不能袖手旁观?现在宗主需要一副躯体,他是你爹,你身为宗门小辈不该主动一点?”   白豫看着二长老,似乎是不可思议,望着二长老的眼神全然是陌生。   身为宗主独子,他从小就受到偏宠,长辈们也多是疼爱有加,之前二长老还夸过他脑子好用,说他前途无量,说宗门在他手里必定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现在居然叫他献舍?   白豫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挤住,声音都挤得变得尖利:“我在外云游,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宗门了。”   二长老:“那又怎么样?不是宗门把你培养成才的吗?这都不愿意,那可是你爹!亲爹!”   白宜信也看向了白豫,有些失望。   他不至于真的想要自己儿子的身体,但是儿子想不想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明显,儿子不想给。   白宜信不太高兴,自己把这个儿子养那么大,为父亲分忧不是理所应当的?他竟然不愿意?   二长老继续问另外几个长老:“你们觉得,做儿子的给父亲献舍,是不是比我这个外人,来得有道理得多?”   几个长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   白宜信的眼神从儿子的身上重新移到二长老身上:“老二……”   白宜信动了手,和二长老纠缠起来。   因为结界对修为的限制作用,二长老的修为也被压到了和白宜信的同样水平,两人都得不相上下。   旁边的三长老忽然动了手,帮着宗主,朝着二长老打了一下。   二长老被打得吐血,恨恨地看了三长老一眼:“你他娘的干什么啊?老杂毛!”   这是在要他的命!   二长老气得发疯:“我不给,就算你抢了,我也要带着这具身体去死,这身体就算护不住我也会毁掉!”   他:“你要抢我的,不如去抢老大的,他重伤,肯定禁不住打。”   白宜信看着死扛的二长老,有抽空看了一眼旁边看起来快死了的大长老,猝不及防地改变了攻击的方向,一掌攻击到了大长老的胸口上。   大长老本就没有防备,身体又弱,这下被攻击,直接伤得无法动弹,魂魄离体。   白宜信立即进入了大长老的躯体中去。   大长老的魂魄飘了起来,他迷迷瞪瞪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他飘在半空,看向了下面,他的身体正在打坐,身体里面是宗主。   那是他的身体!   被抢了!   大长老显然也想到了,只有在这个结界中的时候他才有实力同别人一战,才能把身体抢回来,出去肯定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他眼神一辣,朝着自己原来身体里面的人出手。   他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平日里就会宗门除了力气,没道理现在还要把身体贡献出去……况且,他的身体状况那么差,是因为当时宗主和九圣女打起来,他去帮白宜信,才会被旁边守着的石无荒打成这样的!原本就是为了白宜信受的伤,没想到却被白宜信用来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要是他当时不去救白宜信,根本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大长老二话不说,立即朝着自己原来的身体过去了。   白宜信睁开眼,又是一番缠斗。   大长老一边打,一边骂:“老夫平日里为宗门劳心劳力,竟然换得这个下场,白宜信,你良心被狗吃了?如果不是为了救你——”   白宜信打断他:“当初你也在敬忠堂发誓,就算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让宗门长长久久,现在就是实现的时候。”   大长老:“宗门有今日之祸,还不是你们非要算计九圣女给白夕提供躯体,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   也就不用真的付出生命了。宗门也还会好好的。   “……”   白宜信没说话,只是和大长老重新打了起来。   最后,大长老忽然转了力道,攻向了二长老。   之前二长老被白宜信打伤,又被三长老偷袭了一下,眼下正在疗伤,却不想引来了大长老,疗伤被打断。   二长老又吐出一口血,大长老再接再厉,又是一巴掌,把他的魂也拍了出来。   “老大,你疯了!是宗主打的你,你去打他去啊!”   ……   又是一番不休的缠斗。   战火渐渐扩散,从两个人到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最后五大长老和白豫,白宜信,都从一具具身体中出来,又进去。   折腾来折腾去,没有人愿意放弃,全都把魂魄脆弱得不像样。   最后被打出来的是三长老的魂魄。   三长老没有立即动手夺回身体。他只是看着那几个人,神色凄切。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他们每个人在缠斗中都想到过的问题。   从前,无尤宗的他们是多么高高在上,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宗门,还是还算是小有名气,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把他们当成长者。个顶个的风光。   可现在,他们却在窝里斗,同门相杀,个顶个的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别慌 第64章 魔孽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三长老在这一时的忍不住地感慨后, 便又加入了战局。一掌打向了四长老,他知道四长老的致命处。四长老在他手里过不了几招。   他不会愿意把身体让给任何人的。   几百年如一日的辛苦修行,经历数次雷劫, 才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怎么可能甘心将身体拱手让人?   而且必须要快。   谁知道九圣女能在外面那群人的攻击下坚持到几时?这个结界又能支撑到几时?   离了这个结界, 修为差距太大, 就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夺回身体了。   阿淮看着下面的人不断争斗, 眼中是讽刺。   她还以为他们真的能为了宗门付出一切,原来也只是说说而已。   三刻钟过去, 结界开始剧烈晃荡。   阿淮的神魂受到攻击, 脸色苍白, 几乎站不稳。   “怎么办啊阿淮?”苏姣着急。   她倒是不怕,普池大师说了是超度,他们这群人本来就杀孽太多, 无□□回, 比起在恶人岛无望地等待来说, 比起孰湖的吞噬来说, 被超度, 有下一次轮回, 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可以说一句大师慈悲。   但阿淮不一样, 她的结界要是被强行攻破,伤的就是神魂,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阿淮看了看脚下的结界:“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三刻钟,在小世界中就是三日。   在这三日, 最先撑不住的是二长老,他在最后一次被白宜信打出身体的时候,做到了他之前承诺的狠话, 把身体毁掉了都没给他们留。   身体少了一具,又更激烈地打起来,打到最后白宜信命令白豫和他联手,抢夺大长老的身体。   大长老没有坐以待毙,他联合了之前被白宜信弄死的二长老魂魄,又劝动了四长老,重新对峙。   骂声从未停止,互相指责,争得难看。   三日一过,竟只剩下白豫的身体能用,其他的都经过太多次魂魄转换,身体承受上限,无法再容纳魂魄。   互相算计,下狠手,他们的魂魄状态也没多好。   眼下只有白豫还在自己的身体中,其他的长老都不行了。   他们都看着白豫,打不过,就想要白豫主动献舍。   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为宗门奉献。   “你身为少宗主,这点贡献都不愿意?”   白豫脸色难看:“我来上剑派上阳殿,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我还发了诛心誓!宗门对我的培养之恩,也都算还清了!”   二长老:“算什么还清?你来了,什么作用都没起到,现在结果还不是一样?”   白豫:“我……我都来了……”   “你来是应该的。”   白宜信看着自己的儿子,命令道:“豫儿,你暂且把身体让给为父,待为父出去之后,定会寻找合适的躯体,把这身躯还给你。”   “豫儿,相信为父。”白宜信的姿态依旧是威严的,但经过这三日的打斗,他身上都是伤,脸上一片青紫狼藉,还带了血,眼睛都因为受伤,有一只睁不开,因此说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白豫不可置信:“你可是我亲爹。”   找到合适的身体?哪有那么好找?白宜信是合体期,他肯定要找个修为差不多的,那种身体,就算是找个几十年也不意外。况且,如果不找不到呢?找不到是不是就不把身体还给他了?   白宜信:“我是你亲爹,所以你可以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   “不,我,我也可以让无尤宗重新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把身体让给你?”   白豫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他的亲爹想要抢他的身体,想要骗他。   白宜信看着他,声音提高了:“豫儿,你不信我?”   白豫:“我为什么一定就得信你?你是我爹,你应该想办法护着我出去才对,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现在想要我把身体让给你?”   白宜信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加上有五大长老站在旁边,他觉得脸上挂不住,这才又上前重新攻击白豫:“今天老子要教育教育你这个不孝子!\"   白豫挨了一下之后,还手了。   白宜信更是愤怒:“你这个逆子,还敢还手!”   白豫吼道:“掌门印都碎了,别想了!”   ·   外面又是一击,黑色结界忽然浅淡了一大半,变成半透明。   连带着阿淮身上那浓郁的煞气都暗淡了不少。   佛修是鬼修的克星,能够净化怨气和戾气。   结界变成半透明后,阿淮能看见外面的人。   站在她结界前的人是那老佛修,他拿着一根金禅杖,打在她的结界上。   她和这个老佛修正面打几乎没有什么胜算。   她是鬼修,天生弱势,而且这个佛修还有金身,正经修为虽然只是境虚,却能发挥出大乘的实力。   现在的硬撑,也只是因为用了孰湖的能力。   孰湖是凶兽,筋骨强韧,元神也强大,倒能撑上一会儿,至少撑到下面的父子两人分个胜负,并不是什么问题。   结界半透明后,外面就能看见踩着一个小结界的阿淮。   阿淮的脚下踩着一个结界,困住了无尤宗的几人,现在那几个都倒地了,只剩下一个白豫在和他的父亲打斗。他们的结界被营造成了一个幻境,像个屋子,细看之下,竟是敬忠堂的模样。   阿淮让一群在敬忠堂发过誓的人,在“敬忠堂”互相厮杀。真是够狠的。   小结界中的人对外面没什么反应,听不见也看不见。   只有踩在小结界上的阿淮,她不在小结界中的幻境中,能和外面的人对视,结界淡薄后,她还能听清外面的人说话。   老佛修没有下死手,他盯着阿淮,一双眼睛似古井无波,仿佛能容纳整个世界。   他劝道:“施主,把结界撤去,老衲不会毁你元神。”   阿淮看了看脚下的小结界幻境,那父子两互相责骂,已经开始给对方喂杀招了。   她不用坚持很久,就能看见她想看见的东西。   老佛修在外面念了一句经文。   苏姣出声:“你今年是不是,才十八?”   阿淮:“……嗯。”   “太可惜了。”   老佛修见阿淮没有动作,扬了一下手上的金禅杖:“魔孽,伏诛。”   禅杖上金光刺眼,照得阿淮变成了半透明。   阿淮又朝着结界加强了神魂力,她本身变得更为透明了。   “魔孽,就她?”   殿外忽然想起了一声嗤笑,一阵魔气袭入,差点连屋顶都掀翻。   “谁!\"   屋里的人都下意识地警惕。   连首座的上剑派掌门都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殿外,手中出现了上阳剑。   一个白袍人踏入了大殿,他一手拖着一把漆黑的魔刀,一手拎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魔刀上也充盈血光。   “大荒山主!”   有人忍不住大喊出声,声音发抖,无意识地恐惧。   石无荒把扫了大殿一眼,眼神经过半空中的那个浅黑的半透明结界,并未停留,直接落到了星象门门主的前面。   “老头,你家守山长老的,抱回去吧。”   石无荒把左手上拎着的那个脑袋丢到了星象门门主的桌上,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杯都砸翻在地,糊了一地血水。   星象门门主看着桌上的那个人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守山长老……”   周围人都震惊。   星象门的守山长老可是合体期的强者……居然死得这么没有尊严,身首异处。   首座上的上阳剑仙冷着脸:“石无荒,你这是何意?”   石无荒:“看不出来么。”   他右手拿的那把魔刀一下子劈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眉眼泛着戾气,强势道:“老子受够了,一群破玩意儿,还敢来威胁老子。要找死,我就成全。”   被他魔刀劈碎的桌子四分五裂,正好是星象门主面前的桌子。   星象门主被魔气打飞在角落,吐了口血,他整个人捂住胸口哆哆嗦嗦:“你杀了守山长老,那囚山怎么……你就不怕囚山凶兽跑出来?”   “万刀千煞阵,听说过没?”石无荒的话带着一抹轻笑,漫不经心:“所以,以后都别插手我大荒山的事儿,也别打囚山的主意。来一个,杀一个。”   石无荒脸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显得没那么凶。   但此刻没人会怀疑他是开玩笑,这句话他绝对做得出来。   “你堕魔了?”上阳剑仙板着脸问。   石无荒抬眼看了他:“算是吧。”   “罪孽。”普慈大师看向石无荒,悲叹一声。   石无荒看向身后,站在大殿中央的普慈大师,笑问:“怎么,大师知道我今天要宰人,这是准备念往生经了?”   普慈大师一身金光,手上挂着一串念珠,拿着金禅杖。他背后就是那黑色结界。但石无荒的眼神就落在普慈大师身上,没有往后看。   旁边的陈赤武也吓了一大跳,但他听见山主的问题,也下意识回答:“大师说是要超度厉鬼。”   “超度?”石无荒拖着魔刀,走到殿中,站到了普池大师的面前,他手上的魔刀血光浓郁,压着声问:“超度超度老子?”   丈罪尺从普慈大师身上飞了出来,落到了石无荒面前。一瞬间,从丈罪尺上往下滴了血,那血竟然是实质,而且几乎是浓成了黑色。没一会儿,从丈罪尺上流出来的血淌到了地上,铺了一地。   还发出了尖叫:   ——好痛!为什么杀我!啊!好痛!   ——魔刀,魔刀——我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命!   ——下地狱!下地狱!   ……   石无荒面不改色。   八重血光。   最高就是九重而已,这位石山主身上的杀孽太过深重,他渡不了。   普慈大师看着石无荒,神色越发苍凉。   从满身煞气的大荒山主进殿后,结界中的阿淮已经没人管了。   不就是个鬼修,和大荒山主堕魔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阿淮看着进殿后就没正眼看她的石无荒,心里梗了一下。   她不傻,石无荒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不用想都能明白。   至于他为什么假装不看她,不认识她——   阿淮收了结界,轻声落到了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石无荒身上,没人在意她。   现在就是石无荒想要的效果——根本没人看她,火力全部聚焦到了石无荒的身上去。 第65章 回家   石无荒站在普慈大师身前, 两人对望,普慈大师身后是刚出了结界的阿淮。   石无荒只隐约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神放到了普池大师的身上。   “大师, 跟我走一趟。”   石无荒:“请你,给我那囚山念念经。”   他握着刀把, 把刀身微微一侧, 刀锋上反射的血光扫过普池大师的双眼。金属刀锋在地上划了一下, 发出了尖锐短促的一声。   任谁都看得出,这不是请, 这是死亡威胁。   普慈大师不动。   石无荒:“你不去, 我就把那囚山凶兽都放出来。到时候到处死人, 你们罗汉宗的和尚可就不是只在囚山念,得到处念经。”   陈赤武在旁边没说话。   山主为了囚山安稳,多年来就算被这些宗门挑衅威胁, 也都忍了下来, 眼下还找了万刀千煞阵特意镇住囚山, 是绝不可能把凶兽放出来的。   他找普慈大师走, 八成只是为了不让普慈大师留在这里继续找宁山主的麻烦。   特意带走大师, 那山主这是……打算把宁山主就留在这儿了?   对于山主杀了守山长老这件事, 陈赤武是觉得很正常, 山主早就发过话了,等囚山稳固下来,就要把威胁过他的那些长老全丢进囚山喂凶兽,如今没喂凶兽, 只是杀了,已经很温和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山主会忽然堕魔。   魔气那么重, 八重血光,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山主瞒得真的太紧了。   今天怎么就突然公开了?   “大荒山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门主站了出来,怒目而视:“你这是想做什么?”   石无荒回答得理所当然:“早听够你们叽叽歪歪,以后大荒山不会掺和修真界各派的任何事儿,有事没事别来烦老子。”   大荒山脉的地位在修真界很高,毕竟是上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灵山脉,仙灵宝地,历任山主实力强劲,又有囚山那种存在,在修真界一直很特殊,所以平时有什么重大事宜一定会让大荒山参与决策。   大荒山什么都不需要做,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魔族的一种震慑。   但现在……山主竟然堕魔了。   “你这个样子,你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老山主吗!”   石无荒不甚在意:“就是因为他太蠢,才会被你们这些人弄得不得好死。”   “前山主以身为祭镇压囚山,英灵不灭。你今天这样做,会让他九泉之下依旧寒心!”   前山主的死是因为囚山,当年守山长老中出了个叛徒,让囚山有了裂缝,凶兽要逃出来,所以山主就用神魂力量稳固了囚山,加了一层封印。   “寒心?我帮那老头守了大荒山那么多年,他应该谢谢我。”   石无荒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阿淮:“据说当年镇压溺水湖妖兽,无尤宗九圣女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他们无尤宗,以身殉道,让那魔兽永世不得翻身。现在不也是落得个要被超度的下场。”   “这才叫寒心。”   阿淮一直定定地看着石无荒,从他进来开始,眼神就没动过。   虽然她跟苏姣说,没有她,石无荒能更好。说自己的人生除了报仇,没什么意义。   但从石无荒拖着那把又宽又长的大刀强势闯入的那一刻,就像一把烈火烧进了她心里,火势来得太过汹汹,原本快冷透的身体瞬间和热,从里到外一寸寸泛暖,从头到脚一点点发烫。   阿淮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人太好了,太好了,好到让人想永远留住他。   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石无荒快说完了,她才听见他都说了什么。   寒心,曾经确实有过,但她已经没那么在意了,虽然她的死和无尤宗动手脚有关,但溺水湖魔兽是她自愿镇压的,后果她也自愿承受。   虽然当初普慈大师还说过她功德无量,今天就能毫不留情地要超度她。   但她已经不在意,也不生气。   她想的只有石无荒,明明是要假装不在意她,却偏偏忍不住要为她多说一句话,要为她打抱不平。   这哪里能寒心?   从来没那么热过。   在角落的星象门门主大喊一声:“你这个魔头,你今天别想走出上阳殿!”   石无荒:“上阳剑仙都不敢说这话。你倒挺有本事。”   石无荒朝着星象门主的方向走了过去,周围的人立即下意识地往后退,举起了手上的武器,神情防备。   石无荒对他们表现出来的警惕畏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举步朝着星象门主那边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离他依旧远远的:“你们守山长老的尸体,要拿就来拿,不拿我就丢囚山喂天狗。听见了?”   星象门主被石无荒的动作吓得身体紧绷,眼珠子死死盯着石无荒。这下见他只是说句话,才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把石无荒当成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就怕他魔性大发择人而噬。   石无荒转身:“普慈大师,走一趟吧。”   普慈大师收起了丈罪尺和金禅杖,叹了一声:“那老衲就去一趟囚山。”   阿淮手顿时收紧。   石无荒这是真的不打算带她走了。   石无荒抬脚就往大门走,没人拦住他,没人敢拦。   他还没靠近,连门边的侍童都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就怕遭殃。   全大殿的人眼神都聚焦在石无荒身上,等着他走出大殿。   在他都过九圣女身旁时,他们看见,九圣女竟然伸手,把他袖子拉住了。   石无荒停下了脚步,脸色不好。   众人惊异,九圣女终于疯了?这关头要找石无荒的麻烦么?她怎么敢的啊?   众人更惊异的是,下一刻,九圣女居然张开双臂抱住了石山主,整个人埋进了石山主的怀里。   他们看见石山主脸色更差了,握着刀柄的手徒然握紧,指节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刀。   他整个人僵住,伸出手按住了九圣女肩头,一下就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语气凶狠:“离我远点。”   虽然看起来很凶,但是……众人看了看什么都没做就被石山主一刀拍到角落,站都站不起来的星象门主,又看了看被强行从怀里用手轻轻推开的九圣女。   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九圣女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开手臂,固执地又钻进石山主怀里去。   石山主又僵住了。   这情况,不对啊。众人心里这样想,但没人敢问。   阿淮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他,生怕被推开。   她在他怀里埋着头,声音被压得低低的:“我错了,我想和你一起走。”   石无荒又按住了她的肩头,是要把人推开的姿势。   阿淮不由自主地抱得更紧了,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微弱的哽咽:“我错了。”   终究是没再推开。   没舍得。   石无荒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拎住她的衣领,把人从怀里拎出来,冷着脸,声音发硬:“回家再说。”   不过几个眨眼,九圣女被石山主带走了。   陈赤武带着普慈大师紧随在后。   他看山主那样子,还以为真不打算带宁山主回去,还演得心硬似铁,都不带正眼瞧人家的,结果,就这?抱一下,啥计划都没了。   山主不行啊,这耳根子也太软了。   以后岂不是……宁山主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路上阿淮一直抱着石无荒的胳膊,也不抬头。   她是真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但今天石无荒的出现……就像是,就像是一把火烧进了她的深渊。这把火看起来汹汹吓人,要过很多人的命,别人见了就躲,避让不及,但这火却是她唯一的光和热。   太阳从来都照不进她的深渊,但她有了火。   驱散了她身边的阴暗寒冷。   她想,就算是要死,她也不愿意静悄悄地死在漆黑暗黑的深渊中,她要死在火里。   没一会儿,石无荒就带着阿淮落到为了大荒山的山脚下。   虽然他拎着阿淮的后领子,但全程阿淮都没放开手,一直搂着他的一条手臂,抱得特别紧。   “……”石无荒站在山脚下,收起了刀,看着自己胳膊上挂着的小可爱,他正开口想说点什么,才发现她在微微发颤。   他心上一紧:“怎么了?”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   阿淮把石无荒抱得更紧,声音很小:“我没事。就是,觉得热。”   石无荒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天上没几片云,遮不住太阳,金芒耀眼。   鬼修天性就不喜欢阳光。   石无荒打了个响指,在阿淮的头顶上支起了一张结界,给她遮住了刺眼灼热的金光。   “现在怎么样?”石无荒问。   阿淮看着身上的结界阴影,顿了顿:“……更热了。”   石无荒:“?”   阿淮抬眼看了看石无荒,有些小心:“哥,你真好。”   石无荒眼里浮了抹浅笑:“今天我那个样子,你不生气?”   “我又不傻。”   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生气。高兴还来不及。   石无荒一愣,随即低笑:“你还不傻。”   不傻就应该装不认识他,配合一下他的计划。   就那么朝着他扑上来,那以后该找他石无荒麻烦的人,必然都会想起石无荒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她。完全是惹祸上身。   就这还说不傻。   那个时候,其实石无荒还可以补救,可以一而再地把她推开,可以装不认识,再说两句难听话表示这个突然扑进他怀里的人很奇怪,他不认识。   那一刻,他词儿都想好了——九圣女好生热情,想去我大荒山避祸?不好意思,我不收人。   但是舍不得,说不出来。   而且推开一次就是极限了,等她第二次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甚至想搂得更紧,把她抱起来。那一刻,她在他怀里完全软了下来,巴巴地道歉,小声地说着她错了。听见她那样说话,他甚至就想做点更过分的事。   怎么推得开。 第66章 囚灵木   阿淮抬眼看向大荒山, 阳光正好,整座大荒山显出了苍青色,山顶缭绕着白茫茫的雾。   很大气。   “我送你回宁山。”石无荒带着阿淮就要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阿淮不动, 拉住石无荒的袖子:“哥,不去宁山。”   石无荒低眼看她, 似乎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阿淮和他对视, 说话有些磕磕巴巴:“我想, 去大荒山。”   “和你一起。”   石无荒眼睛眯了眯,打量着阿淮。   阿淮被他看得莫名有些紧张, 慌张地眨了两下眼睛, 她看起来别扭, 又想低下头的样子。   石无荒什么也没说,握住了阿淮的手腕,身边风动, 下一刻, 两人就到了大荒山的山顶洞府外, 阿淮还没来得及看清, 就又一个瞬移, 被带着到了室内。   站在洞府中央, 阿淮抬头打量了四周。   这个洞府极大, 顶很高,非常空旷,阳光照不进来,所以周围放了很多照明用的夜明珠, 洞中依旧亮如白昼。   正面对着的是一个牌匾,写着两个狂草大字——“自在”。   石无荒:“大荒山上,只有这一个洞府能住人。”   因为灵气充足, 大荒山上都是就地开辟天然的洞府用以修炼居住,能最好地吸纳天地灵气,没有人为修建房子。   即便如此,这个洞府也不输人工建造的屋子。阿淮看着周围,左右都有好几个天然小洞室,石门都敞开着。   是个非常大的套房,有好几个房间。   阿淮一眼就看到了左手边的一间屋子,这屋敞着门,门里面摆着几个高高的石架,架子上摆着一排排酒坛,各种各样的,土罐酒、玉瓶酒、琉璃酒,上面都贴着红笺纸写着各色酒名。阿淮隐约能闻见酒香。   石无荒:“那是酒窖。”   他指了指左右的几个房间,分别给阿淮介绍道:“书房,武室,宝库。”   他顿了顿,最后指向前方:“那后面是卧房。”   他低眼看了看一直挂在他胳膊上的人,举步带着她往前走。   卧房的石门是掩着的,石无荒伸手推开门,带着阿淮走了进去。   阿淮进去就发现,卧房比酒窖还要小一些,布置上很简单,一张宽大的石床,旁边有个书桌,书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靠近书桌的墙边有一面书架,上面有一排书。   一床一桌一书架,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简洁明了。   “那是老头留下来的。”见阿淮看着那书架,石无荒道:“老头刚死的那几年,我刚接手大荒山,什么也不懂,就把那些书都看了看。”   都是大荒山的历史,还有修真界的大致情况。老头死前只教他认了字,看这些东西颇为费劲,但也只能这样,搬到卧房慢慢看。   阿淮:“很难吧。”   石无荒:“有什么难的,看书而已。”   阿淮:“我也看过,我知道的。”   石无荒笑了:“你看见了,这就是我的洞府,可没什么客房。你要想在这里会有点挤。宁山……”   阿淮小声打断他,有些倔:“我不会挤到你的,我可以,去书房。”   石无荒:“书房全是书。更挤。”   阿淮:“那宝库……”   “那是放陈年古董的仓库,封了很多年了,我都没进去过。”   “……武室?”   “不安全。”   “酒窖?”   “我要进出的。”   阿淮沉默了一会儿。   她道:“之前在恶人岛,我们一起睡树屋,是打地铺的。”   石无荒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嗯?”   她理所应当,又带着试探:“所以现在也可以。”   石无荒看着她,忍不住低笑一声:“宁愿打地铺都要挨着我?”   阿淮有些忐忑:“……不可以吗。”   石无荒看着她,眼神幽深。   “可以是可以。”   “但我大荒山可不是任你来去自如的地方。”石无荒紧紧盯着阿淮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她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看见她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又明亮又干净,浅茶色,就像一盏蜜。   一定很甜。   还有眉骨眼角的那一点墨痣,就像是不小心洒下的零星蜜糖。   石无荒忍不住靠近。他几乎是近了她的耳侧,离那点勾人的泪痣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他喉结滚了一下,开了口,声音莫名低哑:“要来,可就不能随便走了。”   石无荒的气息骤然靠近,滚烫的呼吸灼到了她眼尾,眼尾立即泛起一层薄红。   阿淮徒然收紧抓着石无荒衣袖的手,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她本能地觉得危险,但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她还是点头,小声却坚定:“不走。”   阿淮重复了一遍:“不走。”   石无荒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自己袖角的手,把自己袖子捏得紧紧的,起了好几层褶皱。他闭下眼睛,再次睁开时,退了半步,克制着离她远了些。   他转身,不再看她,只道:“你受伤了,去床上打坐恢复一下,我去给你找个东西。”   阿淮拉住他的袖子不放,追问:“什么东西?”   “囚灵木。”   囚山上的囚灵木,最适合容纳魂魄。石无荒之前就让陈赤武准备好的,要给阿淮重铸身躯。   陈赤武按照石无荒的要求,找了长得最好看,年份最长的一棵囚灵木树。现在还长在囚山顶上。   “我想要跟你一起去。”阿淮道。   石无荒:“你好好地在这里修炼,我一会儿就……”   “我要跟你一起去。”阿淮不放手。   “……”   阿淮再三坚持,石无荒没办法,只能带着阿淮一起去。   囚山离大荒山不远。   石无荒带着瞬移到了囚山的山脚下。   阿淮是第一次见到囚山,和大荒山的青翠苍茫不一样,囚山是苍凉荒败的。   山上没什么树,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山石,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座。   石无荒:“有囚山大阵,只能走上去。”   不能用飞行法术。很多的法术都用不了,和恶人岛的情况很像。   阿淮点头:“知道了。”   她朝着山上看过去,这座山总体是黑的,但现在山上不同的方位都密密麻麻地插着很多刀,那些刀或红或黑,煞气很重,黑雾沉沉,让这座山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刀山。   两人往山上走。   阿淮问:“这就是万刀千煞阵吗?”   之前石无荒在上阳殿中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万刀千煞阵,可以代替守山长老护住囚山。   石无荒:“是。”   囚山很高,山路陡峭不太好走,虽然不能用飞行法术,但疾行的术法还是能用的。没一会儿,石无荒带着阿淮穿过山体的刀阵,攀到了山顶。   山顶处是囚山入口。   和光秃秃的山脚山腰不一样,山顶上长着树木,但这些树都没有叶子,全是光秃秃的树干。   石无荒:“这些就是囚灵木。”   囚灵木不多,都在山顶,有高有矮,曲直不同。树干全都是黑色的,像是被火烤焦了一样,没有树叶,只有树干和伸出来的树枝。   山顶离太阳很近,站在地面上却一点光芒都感受不到,阳光洒下来,落到这片树木周围就无端地消失了,照不到地面,仿佛阳光都被周围的树木吞噬了。   就算阳光明媚,也没有任何温度,依旧有一种阴森的氛围。   阿淮爬上山顶,发现陈赤武和普慈大师已经在了。   普慈大师正坐在的山洞口。   囚山就像是一座火山,山顶上是一个大口,普慈大师就坐在那大口边沿,手里是一串念珠,旁边金禅杖稳稳插在地中,面前是一支木鱼。   他盘坐着,左手拨着念珠,右手拿着木槌一下下敲着木鱼,随着敲打的节奏,口中也念念有词。他真在念经。   他旁边站着陈赤武。   陈赤武正朝着山洞下释放灵力,查探囚山中的情况。   两人靠近后,普慈大师也不一动不动,老僧入定。   陈赤武则转头看他们,收了手。   “山主,宁山主。”   陈赤武的眼神落在两人挽在一起的手上,神情有些复杂。   他回到囚山了才发现,万刀千煞阵其实并没有完整,说好的一万把凶刀根本没凑齐,还差九把。   山主这是提前开启了万刀千煞阵,导致了阵法是残缺的。虽然说目前看上去这个阵法没什么问题,一万把刀就差个区区九把刀,好像不算是什么事儿,但是总归是不完整,有风险。   陈赤武眼中的担忧过于明显。   阿淮注意到了,便问:“怎么了,陈山主?囚山有问题?”   陈赤武看了看阿淮关注的神色,又看了看自家山主有些不悦的神色,忙摇头:“没,没什么问题。”   山主这眼神警告,他怎么敢说。   这刀怎么会少,阵法是怎么会残缺,他还是清楚的。当时在上阳殿他和山主连着传音符,那时候山主就在收集凶刀的,那会儿还差十三把刀,山主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弄了几把放置好。   但是听说普慈大师对宁山主出手,山主就不去收集凶刀了,立即开启了大阵,杀了守山长老,硬闯了上阳殿。   别说山主不让他说,本来这事儿就不能随便宣扬。   不然肯定有搅事者要来打囚山主意。   石无荒见陈赤武没乱说话,满意了,便问:“你之前找的那株囚灵木,在哪?”   陈赤武赶紧上前两步,指着西南边的一个方向:“那边,已经快好了。”   他带着两人朝着那个方向去。囚灵木就长在山顶,也不远,几步就到了。   “就这株,估计过两天就开花了。”陈赤武停在一株高大的囚灵木树旁边,为身旁的两人介绍:“这一株就是山上年份最长的,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了。”   阿淮打量着这棵树。   囚灵木,通体漆黑。她在书上看见过,这种树木是用来容纳魂魄的,所以这是为谁准备的,简直不用问。   这棵树和别的树最大的区别就是,它的树根旁边有一大堆光芒微弱的灵石,还有一些灵器。   陈赤武解释:“本来时间上没那么早开花,所以就用了灵石直接给灵力供养。现在灵石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光芒才那么暗淡。   陈赤武说着,看着树根下堆得高高的灵石堆,露出了惋惜肉疼的表情。   本来不用灵石,等个一两年,这树自然会开花,谁知道山主连一两年都不愿意等,直接把宝库里的上等灵石给他用,让他大胆用,赶紧催熟使之开花。   毕竟要开花才能用。   这些用掉的灵石灵器,都够把一个金丹期修士供养成元婴了。   这和人间界那些为了宠妃就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修建鹿台的昏君有什么两样?没有。   石无荒一点也不理解陈赤武的心疼,他问:“宝库里没有灵石了?”   都是他的,他都不急,不知道陈赤武急个什么劲儿。   眼看石无荒还要搬灵石出来,陈赤武急道:“不是,山主,就两天了,不至于,没必要。这树都吸不下那么多灵力。够了够了。真够了。” 第67章 过去   石无荒打量着这根囚灵木, 目光在树顶上的那朵小白花上停顿了一会儿:“那就再等两天。”   毕竟树和人差不多,人的胃口再大也有上限。树也一样,也会吃不下。   阿淮看着树根下的那么多灵石, 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怎么还。去把无尤宗的东西抢走搬空, 全部搬到大荒山来, 感觉都还不了。无尤宗已经被她折腾得不剩什么了。   石无荒低头看她:“你在想什么?不用你还。”   阿淮一下抬头看他, 眼里尽是被拆穿的诧异。   石无荒轻笑:“你那脑袋瓜里面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阿淮:“为什么不要我还?”   石无荒听了这问题, 怔了一下, 又笑了:“因为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你想要的是什么?”阿淮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给。   石无荒却不说了, 只是道:“等成功再说。”   用囚灵木容纳魂魄,也不一定成功的。都还没成功,怎么好意思提条件。   石无荒拉着阿淮要下山, 阿淮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山顶入口处。   普慈大师在那里念经, 那个入口处笼罩着一片不详的血红雾气, 大师身上散发金光, 压制着那片血煞。   阿淮不走, 石无荒问:“怎么了?”   阿淮指着那处:“你小时候就是住那里面吗?”   她蹙着眉, 那里的气息让人非常不舒服, 就算隔了一层普慈大师的金光,依旧非常不舒服。   石无荒虽然是本体是刀,但幻化人形也是从小时候长来的,所以他也是有小时候的。她记得她从前看见过石无荒的画像, 作为大荒山主,石无荒是很受欢迎的,有很多画像。阿淮自己的画像也在修真界流传。他们曾经被画在同一本画册上, 那本画册流传很广。   她看见过,画册上的石无荒比现在年轻几岁。   石无荒一直闲适的神情也变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完全消失,轻轻皱了皱眉,不太想提起的模样。   “嗯。”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眼皮耷拉下来。   阿淮:“一定很难。”   石无荒没否认:“还行。”   阿淮放开石无荒的手,朝着那山口走去。   石无荒叫住她:“干什么去?”   阿淮往前走:“我想去看看。”   石无荒阿淮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陈赤武在旁边道:“宁山主这是心疼您吧。”   所以才去追根究底那些早就过去的事情。   石无荒在囚山里的事情陈赤武并不清楚,刚刚听见宁山主这么问,才对山主的来历隐隐有些许猜测。难怪身上血光那么重,原来是从囚山出来的。难怪了,就那个地方,就算进去什么也不做只是转一圈,身上也会染血的。   虽然他不知道囚山的事,但后来山主出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陈赤武曾是大荒山上一棵千年老树的树灵,本来快枯竭了,被石无荒救了,成为了灵修。   他加入大荒山的那年,老山主还在,他见过,老山主是把石无荒当成儿子养着,那会儿山主十四五岁,教识字念书,教修炼。老山主出门游历,回来必定会给石无荒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石无荒也会很高兴,会为老山主献上自己在山上收获的新东西。都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那个时候的石无荒也特别野。   根本不像是老山主带大的孩子,老山主是个很文雅的人,从不说粗话。但那会儿的石无荒不一样,天天把老子挂在嘴边,成天操天日地的。   现在想来,陈赤武才惊觉,这不就是从囚山带出来的习惯吗?那里面的凶兽都是这个德性,个个暴躁如雷,动不动就打一架助助兴,还毫无自觉地把粗话挂在嘴边。   山主虽然还是那个性子,但是比起那些凶兽已经文雅很多了,这都是老山主的功劳。   阿淮已经到了山口边沿。   旁边的普慈大师正在敲着木鱼,没有看她。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金光还是让身为鬼修的阿淮感到不太舒服。她忍着金光逼迫下产生的不适,离他远远的,才朝着山口看去。   山洞口是一阵阵浓重的血雾,什么也看不清。   阿淮看向了普慈大师,他身边的金光把血雾都压下去了,去他身边应该能看清。   她移到大师身边,借着金光往洞口看。   果然,没有血雾的遮挡,一切都清晰了。从洞口望下去,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特别幽深。这座山是空心的,里面沿着周围山壁有曲曲折折的回廊,一直往下延伸,看不见底,山壁上还有零星的无数山洞。   那些山洞里应该就住着凶兽恶灵了。   里面的山壁都是暗红色的,一看就像是被鲜血染红的,回廊和山壁上还有成堆的骸骨。   想了想恶人岛,阿淮就大概知道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了。   大家都出不去,绝望无助,破罐子破摔,只能内耗。杀人吃人都不算什么的。   一眼看过去,再联想到恶人岛,阿淮几乎不能呼吸。   “行了。”石无荒上来拉住她:“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   他看着她的神色,怔了一下。她神色认真,眼底笼着一层水汽。   “没什么的,什么我都能跟你说。”   石无荒拉着阿淮,一个转瞬就不见了。   再次睁眼,阿淮已经被拉着到了另一个地方,不是大荒山顶,这也是山上,是一片石林。   阿淮张望了一下。   这是在半山腰,不远处是苍翠的树林。眼前的石林不小,乱石嶙峋,高高矮矮,高的石头能有两人高,像是一座小山。   阿淮听见石无荒状似感慨:“这是我以前练功的地方。”   “练功?”石无荒是魔刀,修为是天生自带的。   石无荒点头,牵着阿淮走进那石林中去,一边走一边慢慢解释:“我身上魔气太重,这些石头是老山主特制的阵法,可以压制魔气。所以这么多年来,没人识破我,我是练过的。”   阿淮点点头,和石无荒穿越在石林中,一路上不停地打量着这片石头林,在某些石头上发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人为击打痕迹。   走到一块高大的石头前,阿淮停住了脚步,她看到了石头上一个明显的掌印。   “这是你留下的吗?”阿淮伸出自己的手掌,覆上石头上那个浅浅的掌印。   “嗯。”   那个时候的石无荒十四五岁,身量没现在那么高大,留下的掌印也小。   阿淮的掌印覆上去,却也没覆盖住,那个掌印比她现在的手掌还要大一些。   看着阿淮的手完完全全融入了那个浅浅的掌印中去,石无荒的眼神又幽深起来。就像是……握住了他以前的手。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上了阿淮的手。   现在的他的个子高大,手掌也大,完全把阿淮的手盖住,全部包裹起来,一点都漏不出来。   阿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想收起来,却被石无荒按着,抽不出来。   石无荒原本是想稳稳地按住她,她的手微凉,就那么在他手心微动了一下,就蹭起了一阵痒意。   石无荒下意识收起手掌,把她的手也收进了自己的掌心握住了。   阿淮问:“哥,你以前在囚山,是这么过的呀?”   石无荒:“其实也没什么。”   石无荒听阿淮的声音不太对,过于软糯,于是侧头去看她。   就看到了她湿漉漉的眼睛,眼底有清清的水泽。   石无荒看得心间一跳,忙问:“你怎么又哭了。”   阿淮把眼泪憋回去:“没有。”   阿淮从来不喜欢哭,那是没出息的表现,是示弱,根本也没什么用,所以她从来都不想哭,但是人一旦心里真的难受,就真的很难控制住。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丢人,低下了头。   石无荒看她是真难受了,便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开口道:“我说给你听。”   “我是一把凶刀,杀了不少人,被送到了囚山。”   “不知道在囚山关了多少年,忽然就有了些微神智,幻化成了人形。”他说得十分平淡,回忆了一下:“刚成人形,大概是五六岁的模样。”   他顿了顿,思忖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过了大抵十年,被老头发现了,他就把我带了出来,那会儿十四五岁。”   “我二十那年,老头献身给囚山,他的遗愿是照顾大荒山,于是我当了八年的大荒山主。”   “然后在恶人岛捉孰湖,遇到了你。”他笑了一下。   石无荒几句话就把他的平生说完了,对囚山中的十年日子是怎么样的完全没提,但阿淮也可以想象出来,还能是什么样子呢?她想起了恶人岛上的小虎,但是小虎有爹娘护着,石无荒没有,肯定会被那些凶兽欺负。   想着这些,阿淮原本憋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见人真哭了,也不说话,就眼泪啪嗒地往下掉,石无荒有些手足无措,忙伸手去帮她擦泪。   他不解,明明也说得没什么可哭的,把那些惨兮兮的都全藏了,怎么就能把人说哭了呢?   阿淮转身背过去,不让石无荒看自己掉眼泪,还摇头强调:“没事。”   石无荒想到了之前陈赤武说的话,伸手揉了揉背对他的阿淮的头:“不用心疼我,没多大点事儿。”   石无荒不愿细说,阿淮也不再细问,但她不傻,能猜到石无荒以前过得多差。只是怕惹她难过,不说而已。   阿淮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大荒山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在一些零碎的场景中,拼凑出了石无荒曾经的在大荒山上生活的样子。   ·   过了这两天,囚灵木果然按照预想中的开花了,石无荒用特有的方式将其取下,拿到卧房,将囚灵木放到了床上,准备给阿淮用。   虽然阿淮说要打地铺,但他也没真让人打地铺,从隔壁宝库中挑拣出了一张玉床,搬进了卧房和他的床相对而放,中间隔了一张屏风,把两人的床分隔开。   这两天夜里她都在那张玉床上打坐调息。   经过两夜的恢复,阿淮在普慈大师那里受的伤好了很多。   足以启用囚灵木。   站在床边,阿淮看着放在于玉床上的囚灵木:“我直接进去吗?”   囚灵木被截取了一截和人差不多高的长短尺寸,正笔直地放在床中央。那囚灵木的顶端开了一朵小白花,那是已经成熟且可以融魂的标志。   “嗯,直接进去。”石无荒说着,看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一身青衫,神色慈和。身上带着一只药囊,是药修。   这男人大荒山脉药峰的峰主,是石无荒特意叫过来为阿淮进囚灵木做准备的。   “药峰主。”石无荒问他:“你都知道些什么,都说了。”   药峰峰主应了一声好,他脸上带着笑意,说话温和:“这截囚灵木灵力非常充足,是完美的融魂材料。宁山主直接用即可,不用担心。”   “很简单,宁山主需要做的就是囚灵木,摈弃杂念,其他什么也不需要做。”   “有我和山主护法,足够。”因为囚灵木这种材料就是天生的容魂器具,并不需要多做什么。   药峰主顿了顿,又道:“不过,可能会出现融合不完全的情况,但是不要紧,等一段时间就能完全融合。”   石无荒皱了皱眉:“说清楚点。”   药峰峰主道:“像融魂不完全的话,这囚灵木的特征会体现在宁山主的身上,比如会表现出囚灵木的特征——僵直,活动迟钝。但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出现了,等过段时间就能好。”   囚灵木非常好用,阿淮经过石无荒和药峰主的引导,整个魂魄都顺利进入了囚灵木。 第68章 刀鞘   阿淮感觉没用多少时间, 自己就顺利进入了囚灵木。   在短暂地失去意识后,就恢复了清明。   她尝试着运转了体内的鬼力。   虽然多了个躯壳,但意义也就是多了个保护罩, 和真正的身体还是有区别的,不能改变她是鬼修的这个事实。   不过有个保护罩也是一件好事, 别人不能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鬼修身份, 攻击她也会先打在躯壳上。   鉴于这种难得的好处, 很多鬼修也会想办法去弄一具躯壳,很多时候是去掠夺别人的身体, 但因为鬼修的“死气”会在躯壳内堆积, 堆积到一定程度躯壳就会排斥魂魄, 所以一般的躯壳只能用短短几天,最长也用不了一个月。   这也是阿淮没用自己原来身体的缘故。   而且她的躯体被白夕用过,白夕也不是鬼修, 是活人魂, 没有死气, 也导致白夕用她的身体时间格外长。现在躯体还在她的乾坤袋里存着, 因为被白夕这个不同的魂魄用过, 躯壳会更加敏感, 她就算再进去, 大概也撑不过三天就会魂身分离。   这就是很多鬼修不断地去掠夺别人的身体,用上几天就不得不扔掉的缘故。   但囚灵木不一样,囚灵木是天然的容纳魂魄的一种材料,它对“死气”并不敏感, 也不排斥,一截囚灵木不出意外可以用上一百年。   鬼力运转在最初有些微微滞涩,但在绕着识海和丹田完整运转一圈后, 就顺畅了起来。有了躯壳的感觉和没有的感觉明显不一样,感觉整个人都不飘了,有落到实处的稳重感。   阿淮尝试着蜷缩手指,她睁开眼睛,被天花板上的两百颗夜明珠吊顶晃了晃眼睛,抬起胳膊挡在眼前,遮住了光。她动作很顺畅,没有像药峰峰主说的那样,会像一棵树一样僵硬。   石无荒坐在旁边的桌子前,和药峰峰主一起,桌上放着茶壶,但只有药峰主在淡然地喝,手里还捧着一本医书在看。石无荒在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桌,一下下的。   两人正说着什么,药峰主看见阿淮的动作,道:“已经醒了。”   石无荒忙站起来,大步朝着玉床走去。   石无荒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夜明珠吊顶的光,帮阿淮遮住了晃眼的亮。   阿淮把挡在眼前的手臂放了下来,看见了眼前的石无荒,看见他微微蹙着的眉和眼中的关切,阿淮朝他笑了笑。   “很顺利。”   只见石无荒愣了愣,然后眉头也舒开了,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那个笑……不像是纯粹的开心,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逗趣的事情,听了个笑话,很快活的模样。   阿淮被他笑得有些懵:“哥?”   在笑什么呀?   石无荒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脑袋顶,笑容始终没淡下去过,一直是一副被愉悦到了的表情。   阿淮顺着他眼神方向,伸手摸了摸他眼神的聚焦点——自己的头。   这是什么?   阿淮睁大了眼睛,在自己的头顶摸到了一株不寻常的东西,不是头发。   她问石无荒,但是石无荒只知道看着她笑,不回答她,眼睛笑得弯弯的,还朝着她的头顶伸手摸。   阿淮从床上坐了起来,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镜子。   镜面非常干净,成像清晰,阿淮往自己头上照了照,当看见头上的东西时,阿淮的手完全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头上多了一朵花,一朵摇摇晃晃的小白花,就和囚灵木顶端开的花一模一样。花瓣只有拇指大小,黑色的纤细花枝,短短小小的。   石无荒朝着她的头顶吹了口气,那小白花便开始摇摇摆摆。阿淮哽住:“……”   她伸手就要去拔掉那朵花儿。出于意料,这朵看起来纤细脆弱的小花很坚强,根本拔不下来,反倒扯得她头皮发痛。   石无荒忙把她在头顶作乱的手扒拉下来:“别乱拔。这是融合不完全的状况,会好的。”   石无荒看向了那边桌旁坐着喝茶看医书的药峰主,问:“是不是?”   药峰主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是,就算拔下来,也会再长出来。除了外表,不会影响别的,可以放心。”   石无荒笑着问:“听见了没。”   阿淮:“……”   见阿淮一脸无奈,石无荒又伸手去摸了摸她头顶的小白花。   他笑意刻意地收敛住,看着她的眼睛:“好看的。”   阿淮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端庄稳重,不怎么笑,也不怎么哭,脸上的表情不多,看上去总是清冷了点。   但眼下头上大咧咧地顶着一朵摇曳的小白花,眼里带着难为情,害臊得耳尖红红的,整个人生动了好多。   看上去又呆又乖。   “药峰主,”阿淮不看石无荒了,她看着旁边药峰主认真问:“这个状况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不一定,要看情况。最迟一个月。”   阿淮松了一口气,一个月,也不是很久。   尘埃落定,石无荒把药峰主送走。   他带着药峰主走出大门,把门掩上,往外走了一段距离,才小声问旁边的药峰主:“那个花,能保持吗?”   药峰主转头,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看着山主:“要她愿意才可以。”   石无荒有些微妙的失望:“哦。知道了。”   送走药峰主后,石无荒回了卧房,就看见阿淮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个镜台,单手托腮,蹙着眉看着镜子里面的镜子。   “好傻啊。”阿淮独自发出苦恼的声音。   石无荒笑了,走进去:“不傻,很可爱。”   阿淮根本不信,斜了他一眼:“那你还笑我?”   还笑得停不下来……还笑!没完了是吧?   石无荒走到她跟前,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那朵小花儿,又笑了起来。   阿淮生气:“不要再弄了。”   石无荒点头,还是忍不住笑,糊弄道:“好,不弄你。”   阿淮:“……”   好明显的敷衍。   她伸手把自己头顶的小花盖住,不让看了:“我要出门。”   石无荒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去哪?”   “去无尤宗,把我存起来的那些东西搬过来。”算是那么多年给无尤宗打工的报酬了。   后来在上剑派上阳大殿发生的事情,阿淮这两天都听说了。无尤宗那些长老全都魂魄重伤,只剩下一个白豫,他的身体还在,但因为和白宜信争抢身体,被白宜信重伤,身体的金丹裂开,修为尽失。   无尤宗长老和白宜信的魂魄无处可去,又在上阳殿众目睽睽之下相杀,败尽斯文,彻底没有翻身余地,被上阳殿的执法长老按照《大律》都处置了。   夺舍杀人——都是要处以雷刑的。   几个魂魄被处以严酷的雷刑,全都当场往生了。   无尤宗彻底没了人,里面的鬼修被上剑派派人清剿,但动静太大,鬼修们早就知道风声,大多数都跑了。   阿淮唯一担心的是,他们在跑之前有没有卷走自己私藏的小宝库,以前她送给石无荒,被石无荒退回来的那些东西,她都收进了小宝库。   石无荒道:“那些东西?两天前我叫人弄回来了。”   阿淮要送他的,早惦记着取回来了。   所以他把阿淮从上阳大殿接回大荒山后,随后就叫陈赤武把东西搬回来了。   阿淮跟着石无荒去了他的宝库,果然看到了自己存起来的东西,它们被单独放在一起,一件也不少。她这才高兴起来,她的东西当然都要给石无荒才对。石无荒给她那么多,她也要给够她能给的。   这些并不够,阿淮找了别的活计干。   囚山并不安稳,阿淮稳定下来后,石无荒就往囚山跑,阿淮本来想陪他一起,他还说囚山的环境不好,不让阿淮上去。   于是阿淮就跑去了别的灵山。   大荒山有灵山八千座,虽然每一座山都相对独立,但总体来说还是受大荒山的管辖,“山谱”上写了各个山主的姓名来历。   阿淮从山谱的记载中,找了个法修的山主,把自己从前研究独创出来的法诀都卖了出去。她从来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研究出来的法诀大都攻击性极强,效果直接,还有不少效果堪比禁术的法诀,包括改良版同盟诀在内,而且阿淮保证独家授权,因此定价非常高昂。   那个法修山主人识货,也大方,很快银货两讫。   因此,当石无荒从囚山忙回来,看见自己的大石床前堆满的灵石,堆得一人高,怔了怔。   从灵石堆后面冒出一朵娇小的白花儿,紧接着钻出一张脸,她笑了笑:“哥,这些都送给你!”   石无荒的眼神忽然变得特别温柔,声音也缓和:“送我的呀?”   “嗯。”   石无荒走近,看了看眼前五颜六色,光芒耀眼的灵石堆,低声道:“在哪弄到的?那么多?”   这段时间石无荒一直在处理囚山的事情,囚山刚刚用万刀千煞阵换掉为了守山长老,里面的凶兽们也知道了这事儿,一直在暴动,试图突破囚山。普慈大师一个人也压制不稳,凶煞气四溢,他也在囚山忙。   石无荒在阿淮身上下了术法,只要人走出大荒山脉的范围,他就会知道。所以他知道这几天阿淮一直没出过大荒山脉,问她她就说在各处灵山上玩,他却不知道她去玩了些什么。   刚刚阿淮用的是“送”字,不是“还”,这灵石山自然就算是礼物了。   石无荒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虽然给他送礼的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拳头打下来的。   老头死后,他那年二十岁。   过分年轻的新山主,因为大荒山脉的长久以来的历史地位,凌驾于各派之上。修真界向来实力为尊,当然不会真有人只因为他是大荒山主就服气他,没有人,一个都没有。就算他是老山主钦定的,别人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承认。   来找事儿的自然不少。山里山外,明里暗里想抢东西的层出不穷。   他就打,来一个打一个,山主的位置是他守下来的。   修真界如今对他的忌惮,就是当初的铁拳巩固出来的。   “卖法诀给云山的山主,赚来的。”阿淮眼睛亮亮的,问他:“喜欢吗?”   石无荒喜欢阿淮现在看着他的眼神,不是敬,不是畏,就是想讨人欢心,想要人喜欢的眼神,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一样。   这和外面那些人见了他,就跟见神见鬼一样的敬畏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阿淮看他的眼神,是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让他觉得被纵容。   那种纵容,就好像是刀鞘对于刀的纵容,无论这把刀再如何悍勇无匹,杀人如麻,刀鞘也会毫无条件地容纳他。   魔刀从没有鞘,但现在,他觉得他有了。   石无荒满心温热,伸手把堆得一人高的灵石山都收下了,装进了自己的万宝袋中。   他去摸阿淮的脑袋,揉了揉,总觉得今天的她摸起来格外的柔软:“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的紫.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屏蔽词,改成了上阳,前文被屏蔽的也会尽量都找出来替换掉 第69章 不能提   石无荒收到灵石, 很高兴。   但阿淮觉得远远不够,光是供养囚灵木,石无荒就花了不知道多少灵石。   但是云山的山主已经被她搜刮光了。   她想了想, 她以前的书也不是白读的,她还知道一些绝版书上记载的咒术, 也可以卖钱。   她甚至能做打手, 合体期巅峰的打手, 可遇不可求。价格也很高。   石无荒知道她的想法,就笑得不行。   他低声, 含着笑问:“赚那么多钱, 要养我吗?”   阿淮想了想, 像是认真考虑,然后点头:“我想养,但是养不起。”   石无荒不解, 追问:“为什么会养不起?”   阿淮指出石无荒的作风:“你太会花钱了。”   “……”   “但是我能赚钱。”阿淮说得很自然:“赚钱给你打酒喝。”   石无荒就揉着她的脑袋, 动作特别轻, 声音低哑:“那就多谢你了。”   他一顿, 声音又小了点, 在她耳侧道:“我喜欢花雕。”   阿淮也笑笑:“知道了, 花雕。”   阿淮说着, 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开口问:“囚山是不是出问题了?”   普慈大师依旧在,这几天石无荒也老是往囚山跑,回来一趟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很急。   石无荒神色微变:“是有些问题,但是问题不大,不关你的事。你不用管。”   “过几天就没事了。”   阿淮还要再问, 石无荒道:“景城有家酒馆,他家的花雕最好。你去帮我看看,打一斤酒上来。”   ·   阿淮真去石无荒指定的那家买了花雕,但喜欢花雕的石无荒却连着几天都在囚山忙。那几壶花雕酒一直没有开坛。   囚山凶兽暴动,依旧没有压下来。   情况很不对劲。   这是阿淮从陈赤武的口中得知的,她想去看看情况,但石无荒一直不让她去,宁愿让她离开大荒山脉,去山下的景城买酒,也不愿意让她靠近囚山。   问他就是“与你无关”,然后转移话题。   阿淮想,当初石无荒问她报仇的事情,她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了。   所以等了好几天,囚山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后,阿淮还是上了囚山。   她万一可以帮上忙呢?毕竟她也有过镇压溺水湖魔兽的经验。   在靠近囚山山顶的时候,阿淮发现整座山的煞气都特别重,有从万刀千煞阵出来的,也有从囚山底出来的,血煞纠缠在一起,凶气冲天。就算大中午的,有太阳照着,那明亮的光仿佛半点也照不下来,囚山独自沉浸在血光之中,比上次来看的时候严重多了。   普慈大师一身金色佛光盘坐在山口,还是上次的位置,还是上次的姿势,什么也没变。   石无荒没在。   阿淮走到山上,因为有囚灵木,她就站在了大师的身边,借着金色佛光往山中看。   今天的佛光尤其重,她探头往下看的瞬间,血光似乎也浅淡了,她能看到很深的地方。   石无荒在里面,阿淮惊了一下。   他怎么进去了?   旁边“梆梆梆”的木鱼声滞了一下。   一直老僧入定的普慈大师忽然停了,睁开了眼睛,朝着旁边的阿淮看了过去。   阿淮本来想问普慈大师石无荒下去囚山做什么,是不是万刀千煞阵出了什么问题,但回想起之前在上阳殿的针锋相对,普慈大师一副不得不收了她的样子,阿淮还是闭了嘴,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但普慈大师忽然开口了。   “老山主的镇山骸骨疑似被盗,石山主下去确认情况。”   原来不是万刀千煞阵出了问题。   阿淮:“镇山骸骨被盗……?”   普慈大师:“当年囚山出意外,守山大阵出现裂缝,为了大荒山脉的安宁,为了保护万千生灵,老山主以身殉道,以神魂之力幻化守山大阵,再以骸骨炼化,将之置于囚山地心,稳定凶兽神情,与守山大阵内应外合。”   这件事阿淮听说过。   之前在上阳殿里,有人就用这件事质问过石无荒,问他入魔对不对得起为大荒山牺牲的老山主。   阿淮发现,石无荒真没觉得哪里对不住老山主,他的态度就是把大荒山脉守好,别的任何事情都不用管。   阿淮发现,在她和普慈大师说话的时候,囚山的血气淡了很多。   无缘无故的,浅淡了,很多。   普慈大师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他开口道:“还好石山主把守山长老换下去了,这才发现骸骨被盗,他们把这件事瞒下去了。”   阿淮:“……为什么瞒?”   普慈大师:“监护不利,会连累门派。他们以为找回来就没事了,因此联手镇压,隐瞒情况。直到石山主将守山长老换成了万刀千煞阵,时间久了,才发现异常。如果再晚一点才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淮直觉,普慈大师突然想告诉她这件事,不是没理由的。是她走过来后……血气变浅淡了。   阿淮心中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普慈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淮施主,应是孰湖出逃时,将骸骨盗走了。”   “……”果然。   阿淮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所以她过来的时候,还是被普慈大师发现了。   这样的情况,任谁都能联想到唯一从囚山逃出去的就是孰湖,而她之前在上阳殿展现了孰湖的“一方世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契灵了孰湖。   阿淮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囚山底:“要我怎么做?”   普慈大师:“归还骸骨。”   “怎么归还?”   “先炼化孰湖,再解除契灵,将炼化后剩下的骸骨归还于囚山地心。”   阿淮的眸子缩了一下:“怎么炼化?”   普慈大师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声音变得沉重:“像炼器一般。老山主骸骨特殊,当年是用地心火炼制而出,现在取出,也需用地心火。”   当年老山主进地心火的后果就是人没了,而且他是先消耗了神魂,进地心火的只是一具尸体。   阿淮还没来得及说话,山口出就有了动静,是石无荒出来了,他闪身出现在山口边沿,黑着脸朝着两人走了过来,先看了阿淮一眼,再死盯着普慈大师,嘴里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放你娘的屁。”   石无荒站在了阿淮和普慈大师的中间,挡在阿淮的身前,看着普慈大师的眼神警告:“别他娘的胡说八道。”   阿淮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石无荒的态度,无论如何不让她上囚山。   所以石无荒是猜到了吗?猜到了骸骨在她的体内,所以不让她靠近。连说都没说,不让她担心。   石无荒对她太好了。   他明明那么担心,忙得脚不沾地,却从没跟她透露过一点半点,好像从来没有要从她身上取出骸骨的念头。   大荒山明明对他那么重要。   阿淮心底居然有些庆幸,还好当时在上阳殿,她没死太早。   阿淮抬头看了看隐隐约约被血气遮掩的囚山天空,现在这种情况,是很严重了,要尽早解决。   石无荒继续警告普慈大师:“别乱打不该打的主意,老子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指手画脚,惹了老子,小心拆了你罗汉宗。”   普慈大师只是摇头,但却没再继续说了,看起来像是被威胁到了。   阿淮在后面拉了拉石无荒的袖子:“哥……”   石无荒猛地回头,想看她:“你也不准乱想,我说我能解决就是能解决,听见没?”   阿淮本想说些什么,但她看见了石无荒怒红的眼底,皱着眉神色不安,说话急躁不已,她便欲言又止,点头:“好。”   石无荒带着阿淮下了囚山。   到了山脚下时,阿淮回头看,囚山顶的天空更红了,就算隔得远远的,也能感受到那阵不详。   ·   阿淮身怀骸骨的事情还是暴露了,还活着的几个守山长老们从囚山回去后,就跟自己门派交待了骸骨被盗的事情,反正瞒不住了,早一步交待,早一步做准备。   骸骨被盗,唯一出逃的孰湖,契灵了孰湖的阿淮。是一条完整的线,任何人都能推测出,骸骨就在阿淮体内。   如今囚山的暴动已经人尽皆知,解决方式也人尽皆知。   囚山顶的血色浓得发黑,渐渐有了延伸的趋势。   大荒山脉下开始聚集了修真界的人,最开始是来查探情况的,毕竟连相隔甚远的上剑派,都能清楚地看见大荒山的位置情况不多,天空黑红。   大荒山脉地势广阔,除了少数的山峰,大多数的山峰是不设防的,想去便能去。   囚山不能上,但囚山附近的虎峰是无主山,可以随意上去。修真人士都聚集在虎峰,守着囚山的变化。   当看见囚山上的血色扩散时,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人人慌张不安,开始往大荒山上跑,喊着口号,劝说着归还骸骨。   囚山上的血云和煞气,的确会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大厦将倾的不安感。   阿淮也是这么觉得的。   大荒山脉的山主们和山童们也都十分紧张,天天都在讨论囚山的问题。   就好像明天囚山凶兽们就会出来逞凶。   其实没到那地步,有万刀千煞阵守着,凶兽要出来没那么容易。但确实,如果凶兽暴动的情况压制不下去,凶兽出笼——早晚的事情。   喊口号的人全部被石无荒赶走了,好几个被他丢进了囚山。   他跟他们说——这么想镇压凶兽?干脆你先下去试试。   于是没人敢再跑到大荒山上喊口号。   但石无荒还是忙,他整天都在处理囚山的问题,各种想办法,各种试试,但都没办法,囚山上的血云一日比一日浓。   于是来查探问题的不再只是无所事事的那些人,而是各大门派。   各大门派齐聚大荒山脉,讨要说法。   石无荒关了山门,根本不让他们上山,谁要是想办法找事,比如一个用法器扩音向石无荒和阿淮讨说法的修士,没说能把话说第二遍,就被石无荒连人带法器地被丢进了囚山。   手段粗暴至极。   他自己安心地呆在囚山继续搞研究。   阿淮终于在有一天,拉住了从囚山抽空回来看她的石无荒。   长久在囚山待着,石无荒身上已经染了很深的血腥味。   在卧房中,阿淮本来在书架旁边,半倚着柜子,手里捧着一本大荒山的史志在看,忽然石无荒就进来了。   其实每天石无荒都会回来,但大多数时间就算回来,呆的时间也都特别短,而且他会刻意挑阿淮在休息的时间,大半晚的时候。   石无荒回来看见阿淮还没休息,在看书,有些意外,在大门前微微蹲了脚步。   石无荒进了卧房,阿淮赶紧抬头:“哥,你回来了?”   看见阿淮,石无荒脸上有一抹自然而然涌现的笑意,他进屋,关上门,问道:“怎么还不休息?”   阿淮鼻尖动了动,囚山的情况没有好转,问他:“囚山怎么样了?”   听阿淮关心起了囚山,石无荒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还是回答:“还在控制内,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阿淮的声音低低的。   这里是石无荒的家,也是她的家。   她能看出,石无荒很担心大荒山。   阿淮道:“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骸骨在我……”   石无荒打断她:“不准想,也不需要想。”   他在外面已经听够了那些人说让阿淮归还骸骨,一听到这个,他心里就冒火,根本听不下去。就算是阿淮这么说,也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囚山,”阿淮伸手拉着他的袖子,紧紧攥着,开口小心地问“要不我去试试吧?”   石无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恐怖,他逼问,声音低得发沉,就像一只猛虎口中发出的威胁低鸣,他说:“你想试什么?怎么试?”   他逼近,阿淮能感受到他身上乱窜的煞气。   阿淮:“我想帮你。”   “不需要。”非常果断。   阿淮沉默了一下,看着石无荒的眼神变得茫然:“……那你需要什么呢?”   她觉得目前的状况,石无荒是需要她帮忙的。骸骨毕竟在她的体内,就算不用地心火,想想别的办法也行。但石无荒禁足她,不让她靠近囚山一步。   石无荒冷笑一声,忽然捏住她的手腕,一推就将她抵在了柜子上,什么话也不说就朝着她猛然靠近。   “我要的是这个。”他在她耳畔落声,一句说完,低了头,霎时在她的唇上重重吻住,急迫而粗暴。   阿淮看着猛然在眼前放大的脸,瞳孔放大。   那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她紧紧贴住了书架,石质书架蹭着她的脊背,粗糙得有些疼。   灼热急躁的呼吸离她很近,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他的吻十分急切,充满说不出的渴望热切,就像是饿虎扑食,难耐地进行着对她的掠夺和吞噬,像是忍了很久,所以不留余地。   阿淮抓着他袖子的手更紧了,被亲得微微发颤。   碾磨几番,石无荒才离开了她的唇,意犹未尽。   他微微离了两分远,垂眸看着她红肿的唇,因为过度的研磨,那里还破了个口子,流了殷红的血。   他定定地道:“懂了吗?我他娘想要的是这个。”   阿淮愣住,明显是被吓懵了。   她还在微微发颤,眼底还浮上了一层模糊的水汽。她看着他,仍旧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还抓着他的袖子没放。   石无荒的眼神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又看见了她头顶上被连带着微颤的小白花,微微一怔,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动作很轻。   他闭了闭眼:“对不起。”   “囚山的事情,我跟你说了我能解决,就是能解决。”   “不用你瞎操心。”   良久,他用拇指的指腹抹了一下她略显湿润的眼尾,揉起了一层靡红。   他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第70章 清醒   阿淮看着他, 还记着石无荒刚刚说出口的话。   ——我想要的是这个。   阿淮还在止不住地喘气,心跳特别快,快得都鼓膜都跟着一下下地动起来。   她看着石无荒, 发现石无荒也在看她。石无荒的气息也急,他又说:“抱歉, 实在忍不住。”   说完, 石无荒向后退了半步, 想要让自己离她远点。   他看见阿淮顺势松开了捏着他袖口的双手,他意识到, 还是太急了, 肯定吓到她了。   但下一刻, 阿淮的手就攀上了石无荒的衣襟,收起手指抓住,然后她踮着脚, 把自己送了上去。   轻轻亲上他, 一触即分, 如轻纱拂过般吻得轻柔, 像一只蝴蝶轻轻落下, 又轻轻飞走。   他想要, 她就给。   阿淮看着石无荒的眼睛, 小声试探着问:“是……这样吗?”   石无荒怔住,眼神瞬间幽暗,深深地看着眼前的阿淮。她气息不稳,声音和平时不一样, 绵软无力,支撑着他才站得稳,耳尖到脖颈都羞出一层淡淡粉红。勾人至极。   偏还不自知。她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手指把他的衣襟扣得紧紧的,脚尖还踮着,努力地挨他最近,眼中有些忐忑,但还是满眼装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她的唇色殊红,如清晨的牡丹,湿润靡丽,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颜色。   欲色沉郁,极端诱人。   这不可能后退得了。   石无荒眼神瞬间幽暗,喉结滚了滚,露出一副被刺激到了的神色,左手覆上了她的后颈,右手按住了她的腰,将整个人按到自己怀中,覆上唇,发狠地回吻过去。   阿淮也生涩地学着回应。   石无荒的动作就越发急躁,完全停不下来,就像大火燎了原,越来越野。   于是也越来越过分,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淮的衣领被扯开,湿润的吻已经落到了颈侧。   浑身发烫。   阿淮被迫承受着恶狼一般的亲吻,被亲得喘不上气,发出断断续续的类似呜咽。   最后半仰着头,颤着声,无助地叫了石无荒:“……哥。”   听见阿淮的叫他,石无荒才慢慢停了下来。   阿淮整个人都变成了粉红色的,像是从酒缸里浸出来的一朵牡丹花儿,沁艳撩人,让人闻一下就醉。   他不是人,这种时候只会凭借着本能办事,想掠夺,想占有。   但他一点也不想伤了阿淮,所以告诫着自己,十分克制地停了下来。   他帮阿淮拢好了衣裳。   “对不起。”看着还在发颤的阿淮,他又道歉了:“忍不住。”   阿淮看着他,认真道:“我可以,继续。”   石无荒呼吸一窒,伸手揉了揉她粉红的耳垂,警告道:“别勾我。”   本来就忍不住,她再勾他,就真得一发不可收拾。   阿淮:“我不是……”   石无荒受不了地打断她:“别说话。”   明明每个字都在勾他。   阿淮:“……”   怎么话都不让说了。   石无荒伸手把阿淮打横抱起,大步朝着玉床走去,把人正正地放在了床上:“休息。”   他给人盖上薄被,抽手离开。   阿淮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你不休息吗?”   石无荒顿住:“快了。”   “别担心。”   ·   囚山的情势并未好转,血雾浓重,包裹了整座山,在外面已经完全看不清囚山的样子了。   囚山的大阵被血气侵蚀,出现了一条裂缝。   血色愈发浓郁,从裂缝往外扩散。   石无荒护着阿淮,不愿意归还骸骨的事情传遍了修真界。   修真界的强者们开始出动,齐齐聚集在囚山隔壁的虎峰,甚至轩辕门的一位大乘中期的强者都被触动了,上了虎峰,对大荒山隐隐有威逼之势。   阿淮还是上了囚山。   囚山上,和那天的情况一样,普慈大师盘坐在山口敲着木鱼,身上笼罩着一层佛光,正在和周围的血气抗衡。   那天阿淮上山的时候,普慈大师的佛光还能压制住血气,但今天情况完全反过来了,普慈大师是被压制的那一个,像是随时会被周围的血气侵蚀,佛光弱势。   阿淮站在山口,往囚山下看,已经什么都不清了。但她能隐约闻见石无荒的气息,他又下去了。   旁边的普慈大师在阖目敲木鱼,没有看阿淮。   阿淮主动开了口:“普慈大师,不知囚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普慈大师不曾睁眼,他一边瞧着木鱼,一边道:“石山主每日都进囚山地心处理暴动凶兽,但失去镇山骸骨,凶兽也不知惧,不知疲。无法压制。”   阿淮眼神复杂:“如果骸骨不归还,会发生什么?”   普慈大师:“血气迟早侵蚀大荒山脉,八千灵山,归于一片虚无。”   “我住过来呢?有用吗?”   “效果短暂。需要把骸骨放在囚山地心,才能起作用。”   “我必须住进地心去?”   “是。”   阿淮在上面站了一会儿,周围血气淡了一些。   她道:“我下去看看。”   普慈大师念了句佛。   阿淮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口,跃了下去。   山口实在很深,阿淮跳下去后好一会儿才落地。   囚山的中心阿淮看见过,和之前差不多,中空的,外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山壁,山壁上挂着一叠弯弯折折的回廊,血红色的山壁上还有黑色洞口,一眼看去有好几百个洞。   就像是进入了一片黑色和红色组成的世界,空气中带着血腥味和兽类独有的闷臭味,让人不太舒服。   和阿淮想象的一样,那洞中居住的都是凶兽,此刻那些凶兽都探着脑袋往下打量,半遮半掩,露出了害怕畏惧的神色。   野兽们发出不耐的低吼,在阿淮进来后,减轻了很多。   阿淮猜测,是她过来了,这些凶兽才知道害怕,不自然会一直狂躁不安。   地上大片重叠的血迹就是证据,那些鲜血极红,一看就是很多次的打斗留下的,和旁边那些陈年带褐的,渗透土地的黑红色有明显区别。   地上还有好几具凶兽的躯体,它们倒地不起,但眼神依旧凶狠。   石无荒站在他们的对面,身上有血,手上拿着那把魔刀,姿态蛮横粗野。   凶兽们被他锤得半死不活。   阿淮下来的瞬间就被他发现了,他转身看着阿淮,惊诧,眉头深皱:“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来?”他朝着阿淮走过去,却在她面前五步的距离突然顿住,收回了脚步,带着一身血气停下了,赶人:“快回去。”   阿淮朝他走过去:“我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石无荒往后退,避开她:“别过来,脏。”   他身上手上都是血,连脸上脖侧都有几点被飞溅到的血迹,白色大袍早就血色斑驳。   石无荒退开后回答阿淮的问题:“不需要你帮忙,你好好待在大荒山就是帮我忙了。”   阿淮提醒:“可是骸骨在我体内。”   所以凶兽们是不会被打服气的,该暴动还是会暴动,除非她把骸骨还了,或者她住在囚山,让凶兽恢复理智。   “我可以住进来。”她说。   石无荒想也没想:“不可能。”   他在这里住过,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子,怎么可能让阿淮住进来。   “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不考虑。”   阿淮抬眼看他,试图劝道:“我听说虎峰上来了好多人,还有大乘期修士,他已经准备带人进大荒山了……”   “放心,”石无荒握紧刀柄:“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威胁我们。”   他眼中沉淀了危险的戾气:“区区大乘期,休想插手老子的事。”   区区大乘期。   阿淮:“……”   讲不通,阿淮转移话题:“你小时候,就住在这个地方?”   她重新打量着囚山内,蹙着眉,看着墙上不知道多少年的陈旧血迹,眼里带着心疼。   “嗯。”石无荒也跟着阿淮的眼神,把囚山内扫了一圈,眼中流露厌恶。   阿淮:“所以你那个时候很讨厌恶人岛上的恶人。”   恶人岛和这里的氛围极其相似,相残相杀,不在乎死,不在乎活,只顾着从杀戮中得到快活。只不过囚山的凶兽更为野蛮,生存环境更为恶劣。   石无荒的眼神落在阿淮身上:“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淮没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该杀的人,她也一个没少杀。   石无荒的声音变轻,眉眼柔和起来:“你是清醒的。”   清醒,说来简单,但身处这样的活炼狱当中,没几个人能保持清醒。阿淮清醒着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其实对于恶人岛上的其他人来说,是没什么不能做的。每个进去的人都会跟着变脏。   随波逐流,同流合污。一种残忍的世故。   但阿淮没有。她不跟着别人一起脏,她也从没想过一起沉沦,别人活得浑浑噩噩,只有她一直都是她,她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家都是泥,只有阿淮是明珠。明珠就算变成黑色,但永远不会变成泥。   还是会亮,会发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阿淮这样的,是石无荒这种从囚山出来的人,所想象不到的。   阿淮不太明白石无荒说的清醒是指什么,但她看见了他突然的温柔。   她心尖一动,忽然就上前两步,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他,抱得紧紧的。   石无荒被阿淮毫无预兆地拥抱,愣了愣。   他低头看着怀里多出来的这个人,就像是一个甜软的果子,砸进了怀中。从天而降的甜。   然后听见了阿淮偏软的声音:“还好老山主把你接出去了。”   “嗯。”   阿淮的头靠在石无荒的胸膛上,感受了他胸腔的低鸣震动。   他说:“老头子说,没有不教而诛之的道理,就把我接出去了。给我起了名字当儿子养大。” 第71章 昏迷   所以大荒山对于石无荒来说,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阿淮想。   “我强行契约孰湖……骸骨本来就该还的。”   石无荒听得一僵。   阿淮听见自己说:“我不想因为我,让大荒山蒙受灾难。”   她一口气说完:“我本来在上阳殿时就该被普慈大师打得魂飞魄散了。是你救了我, 如今我还骸骨,是顺应天理, 理所应……”   “胡说八道!”   石无荒一字一顿, 沉着深重怒火。   他从自己怀中把阿淮拉开:“我答应老头护好大荒山脉,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做什么。听得懂?”   阿淮看着他, 也不回答, 眼里透着某种倔气。   石无荒气乐了:“是不是蠢?”   他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在无尤宗被养傻了?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牺牲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在那里等着我,就在那里等着我, 就够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会处理好, 我有办法的。”   阿淮被石无荒送回了大荒山。   她一路上都很好奇石无荒说的办法是什么。毕竟按照普慈大师的说法, 除了归还骸骨, 别无他法。   她问石无荒, 石无荒根本不跟她说。   “我说有办法, 就是有办法。”   阿淮担心, 认真嘱咐着:“你可不要装大尾巴狼。不行非说行。”   石无荒又气笑了:“我用得着?”   阿淮还是一脸的担心。   石无荒把人送回大荒山的大殿,就要回囚山,然后在大门前听见守山童汇报。   ——驻守虎峰的人到了大荒山山脚下,正在攻击守山大阵, 以那大乘期修士为首。   凶兽在囚山,普慈大师在囚山,石无荒一般也在囚山。   攻击只有阿淮在的大荒山, 所求为何,十分清晰。   石无荒怒不可遏:“找死。”   阿淮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其实早在听说那位大乘期修者降临虎峰,阿淮就有所猜测,所以才着急去找了石无荒,希望早点把事情解决,不要拖到避无可避的那一步。   但好像还是晚了。   阿淮:“我和你一起下去。我不想躲起来,让你一个人替我面对那些。”   石无荒扭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逼近她,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淮以为石无荒要牵着她一起下山。   但石无荒却是转身,拉着她大步朝着殿内走去,一路疾步,到了他的卧室。   阿淮的步子没他那么大,小碎步的被拉着跑,心里急:“做什么?”   石无荒不答,拉着她走进卧房,把她丢到了自己的石床上,将她整个人按进床中。   石无荒也压在了她的身上,在她颈侧落了灼热细碎的吻。   没一会儿,石无荒退开了一些。   等石无荒起身的时候,阿淮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他用黑铁锁链绑着,栓在了床柱上。   那铁链有拇指粗,又冷又硬。   阿淮不可置信:“哥?”   石无荒坐在床沿上,为阿淮的手腕脚腕和锁链接触的地方加上术法,是一圈圈温柔的水膜,他口中道:“你不老实。我怕你捣乱。”   他补充:“这锁链是我一魂所化,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阿淮有些生气:“那你也不能锁我呀。”   石无荒摇头:“不行,你太聪明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不能让阿淮插手。可阿淮太聪明了,所以除了把阿淮锁起来,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可他必须保证阿淮的安全。   不惜一切代价。   阿淮急得反驳:“刚刚不还说我蠢?”   刚说了甚至不到一刻钟。   石无荒噎住:“你别气我。”   阿淮:“你才在气我!你无理取闹!”   石无荒沉默,坐在床沿好半天,看着被他锁在床上只能生气瞪人的阿淮,突然笑了下:“好,我无理取闹。”他俯身,捏了捏阿淮气呼呼的脸,爽快道:“我错了,等我回来,随你罚。”   阿淮听着他的话,怒气下去,抬眼看着石无荒,又变成了担忧:“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无荒:“做一劳永逸的事。”   一劳永逸?   除了把骸骨还给大荒山,还有什么是一劳永逸的?   阿淮不知道。   她目送着石无荒一身杀气地走出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这样绑在床上绑多久,其实锁链的长度够长,她能翻动的弧度很大,不至于一动不动地难受。手腕和脚腕上的水膜也护着她,轻柔温热,隔绝着铁链的摩擦,一点也不重,也不冷。   阿淮偏头,看着那粗黑的锁链。   石无荒说,这是他的一魂。   他下去是要做什么?肯定是和山下的那群人交锋去了。   少了一魂,又会有多少风险?   下面可还有个大乘期……   洞府中没有窗户,不知日月。   但能听见昼鸟的叫声,昼鸟每日日出时会鸣叫,阿淮听见了三次。   在第四次响起之前,她见到了回来的石无荒。   阿淮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石无荒。   他推开沉重的石门走到床前,站定在五步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   一步脚印一步血,眼底赤红,浑身浴血,煞气在他身上张牙舞爪,充满着暴戾与杀意,就像刚从地狱里杀出来的一头恶鬼。   她曾经在离天宗血池见到过的失控的魔刀使,择人而噬,疯狂暴戾。可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更可怖。   让人忍不住的毛骨悚然。   “哥,”阿淮全身绷紧,小心翼翼,特意放轻声音:“你怎么了?”   “都解决了。”   她听见了石无荒沙哑的声音,就像往深渊抛下了一块石头,沉重却空洞。   石无荒没再往前一步,他朝着床上抬手一挥,阿淮身上的锁链化成了一团黑雾,钻进了石无荒的身体里。   没了束缚,阿淮却依旧愣愣地看着他。   石无荒面无表情,眼底下还藏着凶狠。   他踌躇在她的床前,不曾靠近一步。   “吓到你了?”他蹙了蹙眉:“我——”   戛然而止。   阿淮愣愣地看着他,下一刻,她看见原本高大的石无荒忽然倒地,砰地摔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她吓了一下,急忙起身靠近,扶起石无荒,很快把他架着放到床上。   阿淮忙着检查了一番,发现石无荒的神魂和识海都受了重伤。   神魂几乎碎裂,识海一片混乱。   阿淮用自己知道的方法稳住石无荒的神魂,用传音符急忙通知了陈赤武,没一会儿,陈赤武带着药峰主赶到了石无荒的房间。   阿淮这才从陈赤武口中得知了这三天石无荒在干什么。   石无荒下了大荒山,叫聚集在大荒山脚下的人跟他去囚山,见证囚山的稳定。那些人以为石无荒已经取了骸骨,便跟着他去看,监视他把骸骨放入囚山地心。   石无荒只身一人下了囚山地心,那些人都在山口等着,在三天之内,囚山的血气越来越淡,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以为石无荒真把骸骨归还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三天时间,但血气淡了,说明石无荒没有骗他们。   实际上,石无荒是在地心,把那些凶兽恶灵,一只只地全吞了。   半只不剩。   这还不算完,他从地心上来后,立刻封了山,又花了半天时间把前来大荒山示威的所有人都抓起来,投进了囚山。   吞了凶兽的石无荒实力大涨,集齐囚山凶兽之力,就连那个大乘期的修士,也不过一合之敌。   阿淮明白石无荒说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凶兽全吃了,把来找麻烦的人全关了。   一身重伤。   大荒山和阿淮都安然无恙。   他没装大尾巴狼,护住了大荒山,也护住了她。   但是这种法子……他考虑过自己吗?   囚山里的凶兽恶灵有好几百只,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就算有囚山的镇压,它们的实力发挥不出来,但是那么几百只,阿淮记得,单单是一只孰湖就够折腾她了,那么多凶兽——难怪他的神魂几乎碎裂,难怪他的识海混乱成那样。   他为什么要那么辛苦?   明明只要把她交出去,就一点事儿都没有。或者像那些人揣测的那样,当个昏君,保她弃大荒山。   无论哪条路,他都会轻松很多。   但是他没有,她哥是个坦坦荡荡,说话算话的大男人,不屑于做那种卑劣的选择,走那种违心的路。   阿淮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一只只吞下凶兽的,又是怎样在吞下凶兽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把那些人关进囚山的,那里面还有个大乘期。   他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难过。山主会好的。”   陈赤武安慰在旁边掉眼泪的阿淮,转眼看着石床上躺着的山主,自己也红了眼眶。   其实在前几天风头正大的时候,他也想过,山主那么护着宁山主,会不会放弃大荒山……事实证明,是他小人了。   山主没有放弃大荒山,他吞下了那些会直接威胁到大荒山的凶兽恶灵,斩草除根,直接护了大荒山安宁。   有这样的山主,大荒山何其有幸。   阿淮伸手抹掉眼泪,看着床上一身血腥,却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的石无荒,心里难受。   她开口问药峰主:“他什么时候能醒?我能帮他吗?”   药峰主正给石无荒服丹药,听阿淮的话,叹了口气。   “山主伤得太重。服了药神魂的伤势慢慢会好,但识海太过混乱,是吞噬凶兽造成的,那些凶兽还在他体内,短时间内无法炼化,会随时搅乱他的识海。”   阿淮脸色煞白,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捏成了拳。   识海长期混乱,人会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4712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樱 5瓶;桃之夭夭、筱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醒来   药峰主说他给石无荒用的是最上等的愈伤丹药, 千金难换,专门针对神魂修复,一枚丹药喂下去, 最迟一个月,石无荒总能醒。   但醒来是什么状态就不确定了。   识海的伤无法修复且在加剧, 要彻底炼化凶兽, 才能好转。   但那几百头凶兽, 起码得炼个一百年,才能消化。   一百年, 人都疯成什么样了。   阿淮在石无荒房间里看书, 是他房间里老山主留下来的那些书, 这些书有很多关于囚山凶兽的内容,她想找找有没有办法能解决石无荒现在的问题。   书是整理过的,关于凶兽的有上百本, 有单独的, 有合集的。   阿淮都把它们找齐了, 一本本地看。   她坐在石无荒的床边, 手里捧着一本《月庆志》, 是一本地方志, 相当于地理书, 当中提到过这里出现过“蛊雕”。   凶兽的信息十分细碎,经常看了一本书,里面只有几句话提到过凶兽相关,还都是道听途说, 没有什么价值。但阿淮一点也不觉得烦闷,她耐下性子把所有关于凶兽的部分一个字一个字看得认真。   比当初在无尤宗看书还要认真。   手上的这本月庆志记载的是蛊雕吞吃婴孩事件,当地的修真门派破案成功, 擒拿蛊雕。就这么简单地提了,主要是在夸这个门派正道,以苍生为重。   关于蛊雕的部分并不多。   阿淮翻完了整本,都没看见再提到任何凶兽的信息,便把书放下,开始看下一本。   拿起书后,她顿了顿,朝着床上的石无荒看去。   阿淮坐在他床前的一根小凳子上,在床头的位置,睁眼近距离地看着石无荒。   她从前还没有这个距离看过石无荒。   石无荒总是强大的,无所不能。   现在,向来强势的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灰黑的阴影,呼吸微弱得捉不住,容色苍白,唇上没有血色。   脆弱和憔悴,阿淮从没想过这样的词也会出现在石无荒的身上。   但阿淮还是觉得,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是好看的。   阿淮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唇一下,他一动不动。   毫无生气。   阿淮伸手勾住他放在侧边的手,握在了手心,他手心的温热能让阿淮稍微安心一些。   阿淮又亲了他的侧脸一下,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单手捏着书本。眼神从石无荒的脸上转移到了书上。   ·   药峰主的丹药比想象中的更加有效,石无荒十日后醒了过来。   睁不开眼睛,头疼欲裂,他的识海中充斥着凶兽们的叫嚣。   石无荒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最开始被关在囚山的那几年。   每天,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有凶兽打起来。   那些凶兽仿佛有打不完的架。它们都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每天都在绝望中等待着大限。它们互相辱骂,也骂老天,骂把自己抓进来的人,骂视线里能看到的一切东西。   能被抓进囚山的凶兽,实力都不弱,很难出现谁把谁打死的情况,但它们就是喜欢打,打成重伤,每天都有新鲜的血迹。   它们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   蛊雕曾说:老子就喜欢吃婴孩又怎么了?老天爷把我生成这样的啊,这是老子的天性,老子这是顺应天理,那些道貌岸然的玩意儿凭什么把老子关起来?   其他的凶兽多多少少也是这样的想法。   于是对这个世界就越发怨恨。   最开始石无荒只是一把魔刀,因为沾的人血太多,有了一点浅薄的灵智,嗜血,大凶。被人丢进了囚山囚禁起来。   后来时间久了,他机缘巧合,幻化成了人形。   那个时候的他才刚刚对这个世界产生认知,囚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囚山里多了个小孩,这让日子过得一成不变分外枯燥的凶兽们觉得新鲜。   每天都去逗弄他,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小孩,我是你爹。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打一顿出出气。   最开始他并不会还手,任打任骂,过了好几年。   但后来有一次被好几只凶兽一起揍,伤得太重,见了血气,被激起了嗜杀本性,和凶兽们杀了起来。   再后来就没有再被刻意地欺负。   被人打了就打回去,被人骂了就对骂回去。学会了怎么杀人,怎么骂人。   但就算是这样,日子也并不愉快。   每天都过得乌七八糟。   血腥气满满。   不断地有凶兽在低吼,嘶鸣,带着无尽的怨愤,要将人拖进黑暗的无边地狱。   睁不开眼睛。   石无荒额头上都是汗水,露出了挣扎之色。   不对……他早就不在囚山了。这些凶兽,也早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不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那些凶兽全都走近他,冲着他叫,想把他撕碎,想要他一起沉沦。   沉沦,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青面獠牙的恶兽。   就在他举起刀,要和凶兽们厮杀时,石无荒忽然闻见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香,然后看见了光亮。   他顿住,抬头朝着那抹光亮看过去,他心想,他要靠近那里。   于是黑暗被撕碎了,露出了外面的温柔白光。   ·   石无荒终于睁开眼睛,他先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他微微朝着床边侧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小白花,它随着主人的呼吸,有节奏地小弧度起落。   小白花散发着他之前闻到的那阵似有若无的清香,还带了点药草的清苦。   石无荒看了看,自己已经置身于熟悉的房间,在他自己的大石床上。   阿淮趴在他枕边睡觉,她头顶的小白花还没有消失。   石无荒黑瞳深邃,映衬着露出来的那张脸,原本的紧张慢慢消失,开始漫上几分愉悦。他没动,睁眼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他轻轻抬起右手,去摸了摸那小白花的花瓣。   细腻柔滑,就像她的肌肤。   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却又收了手,怕把人吵醒。   他注意到了阿淮手边的书,书反扣着放在手边,露出封面——《食月》。   这本书他看过,是老头留下来的,讲的是天狗食月的故事。大多都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   阿淮怎么看起这本书来了?   石无荒又看了看阿淮的周围,发现不止食月,她旁边的地上堆了好几摞书。一些正着放,一些倒着放,看样子她都看过了,还给这些书分门别类做了标记。   看着阿淮,石无荒眼中越发温和。   阿淮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握紧了石无荒的手,睫毛动了动,立刻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抬头朝着床上人看去。   猝不及防地和石无荒对视上了。   “哥!你醒了?”   阿淮的眼睛骤然发亮,一下子抬起头,声音中都带着喜意。   “嗯。”石无荒应了一声,因为睡了太久,声音沙哑,带着慵懒:“我躺了多久?躺得头昏。”   “十日。”阿淮回答他,然后解释:“你头昏是因为识海太混乱了,不是因为睡太久。”   阿淮关切地看着他:“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把药峰主叫过来?”   她说罢就叫了药峰主,药峰主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门外,很快敲了门走了进来。   他帮石无荒看了看,说神魂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还是识海的问题。   其他没什么大碍,身上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   药峰主留下几枚新的丹药,一脸凝重的离开了。   石无荒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阿淮靠近,直直地看着他。   石无荒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人,放下了按住太阳穴的手。   石无荒抬眼,见到阿淮一直看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哥,”阿淮看着他,问:“之前,为什么把我锁起来?”   石无荒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摸了摸她凑过来的脑袋:“如果不锁你,你会干什么?”   “我帮你。”   “怎么帮?”   阿淮上前,额头贴住石无荒的额头,轻声问:“我帮你分一半好不好?”   石无荒看着她的眼睛:“分什么一半?”   “凶兽,我帮你分担一半。”   现在凶兽完全没有炼化,石无荒可以挪出一半的凶兽封印在阿淮体内。   石无荒意外:“你还挺有想法。”   他打算好了这些事情后,就知道阿淮肯定不会袖手,但他做的本来就是万般凶险的事,他其实没把握能全身而退,所以自然不能把阿淮拉下水。   他想不到办法把她支开,只能把人锁起来。   石无荒伸手捧住阿淮的脸,把她从自己的额头上推开:“就是你太有想法了,我不把你锁起来,你人就没了。”   阿淮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一半的凶兽。   阿淮:“我可以试试。”   “试个屁。”石无荒立马把她的提议否决了。   阿淮眼睛慢慢红了:“可是你一个人……”   怎么承受得了那么多?   石无荒却转移话题地问:“我走之前说随你罚,你想好怎么罚没有?”   阿淮点点头,贴了过去,红着眼睛,在石无荒的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就那么抬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谁顶得住,反正他顶不住,先亲了再说。   石无荒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伸手摁住了阿淮的后颈,朝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石无荒把人拉到了身上,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着,亲了好久,两人的气息都不稳了,才堪堪停下。   他难耐地看着阿淮,眼中烧起了□□:“处罚,是这个?”   “没有处罚。是谢谢。”阿淮攀住石无荒的脖子,垂了眸。   她低低地道:“我之前总是在想——”   她蓦地止住了,抿着唇,不愿再开口。   石无荒追问:“想什么?说。”   阿淮:“不说了。”   “明明想说的,憋着做什么。快说,我听着。”   石无荒追问,阿淮只好接着说:“我想——若囚山真的撑不住了,非要骸骨不可,你会选我,还是选囚山。”   石无荒:“嗯?”   阿淮头也低了下去,不敢看石无荒:“我之前找你还骸骨,是害怕你总有一天要被迫做选择,那时候选我,还是选大荒山,我……我怕你要抛弃我。所以,我就想,与其让,你抛弃我,不如我自己先……抛弃我自己。”   阿淮越说到后面,说得越是艰难。   虽然当时她去找石无荒的说辞冠冕堂皇,说归还骸骨是应该的,是顺应天理,但她心底里根本没有想什么应不应该,天理不天理,她只是不想被抛弃。   石无荒看着她,蹙起了眉,伸手安抚地摸着她的背脊,一下下,轻轻的安抚着。   “我从前都是,”阿淮顿了顿,才语气刻意平静地继续:“被抛弃的那个。我真的不敢赌。”s   从父母,到宗门,她都是被毫不犹豫舍弃的那一个。时至今日,她已经能平静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无法想象石无荒抛弃她的场景,她也接受不了。   石无荒有些气,伸手捏她的耳垂:“就这么不信我?”   可想想阿淮的话,他又开始心疼,将人揉进怀里:“那是他们发疯,你这样的宝贝居然都弄丢。他们不正常。”   他说得一本正经,严肃认真,说着自己也纳闷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指定是脑子进水才能干出这种事。”   阿淮本来心里闷得慌,听了石无荒这样说,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觉得。”   “他们脑子进水。” 第73章 不道德   阿淮悄悄探出神识, 去查探石无荒的识海情况。   石无荒没来得及阻止,阿淮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识海依旧充斥着狂躁,没有好转。   石无荒脸色一变, 握住了她的手腕:“阿淮。”   阿淮抬眼看他,眼睛又红了:“怎么办呢。”   石无荒看着她的样子, 心里有些疼。他的情况他清楚, 从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就预料到了现在的伤势。毕竟是几百只凶兽, 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   但阿淮和大荒山都安然无恙,就算是死, 他也觉得很值。   石无荒回避了问题, 握住她手腕的手力道放轻, 语气和缓:“你去过囚山了吗?那些人之前找我们麻烦,我们去找他们出气,好不好?”   囚山里是被石无荒关起来的正道修士。   阿淮这几天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看书, 没有去过。她听陈赤武说, 囚山里面的那些人天天在骂石无荒。   阿淮:“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石无荒:“我打算?我打算就这么把他们关起来。免得麻烦。”   来大荒山的这波人, 恰好是最能找麻烦的那波人。   阿淮深以为然:“那就把他们关着好了。”   石无荒笑了一声, 有些意外:“不给他们求求情?”   毕竟太过离经叛道。   阿淮蹙眉, 语气有些怨恨:“他们活该的。”   如果不是他们, 石无荒现在可能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石无荒闻言, 低了头,轻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   话是这么说,但亲眼见到了被困于囚山的好几百个人,阿淮还是觉得夸张了些。   当时来逼迫大荒山解决囚山问题的人不少, 十大门派来了一半,小门派也来了大半。也不一定都是心系苍生,觊觎囚山凶兽试图分一杯羹的也很多。   几百人, 全都蜷缩在囚山地心的一个角落,以那位传说中的大乘期修士为首,盘腿而坐。十日过去,他们虽然仪容还算整洁,但一个个早已经失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看上去狼狈不已。   领头的是轩辕门,那位大乘期修士也是轩辕门的。   石无荒带着阿淮下了囚山地心,他站在众人面前,手臂搭在阿淮的肩上,不经意地将人半拢在怀中,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姿势。   阿淮站得很直,但也微微朝他的臂弯内轻侧。   新人都站得大大方方,看起来却十分亲密。   看见新人下来,众人的眼神全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看着石无荒,眼神防备。   没人忘得了十日前,石无荒从囚山出来,一身白袍上全是黑红的血,带着冲天的腥味,上来就二话不说,暴起伤人。   石无荒和十天前见到的一样,纵然他的白袍干干净净,不动手,也不说话,但眉目总藏着凶戾,身上笼着沉重煞气。   比凶兽更凶兽。   现在的他给人的危机感依然没有减弱,但已经敛压了很多。   轩辕门门主坐在最前方,直直地看着新人,咬牙切齿:“石无荒,你打算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石无荒瞥了他一眼:“看心情。”   轩辕门门主想打人,又忍住了。   他们在外面都打不过石无荒,何况是在被封印的囚山里面。囚山虽然没有了凶兽,但是外面原本压制凶兽的囚山大阵和万刀千煞阵还在,他们现在最高的修为也都被压制在化神之下。   轩辕门主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石无荒那么疯,他就不来了。还是上剑派那位掌门聪明,叫他来,他说大荒山的事情有石无荒管着,就算囚山有裂缝,那也等凶兽真出来再说,不搅和大荒山的事情。   他怎么就没这个智慧?早知道,他也跟着观望观望,现在也就不会被石无荒困在这个破地方了。可谁能早知道,这石无荒居然能这么疯?   竟把几百只凶兽全吃了。   算他厉害。   可就算他运气好,没在吞噬凶兽当时就神魂崩塌,那也会在日久天长中被凶兽魂魄折腾疯的。   想到这里,轩辕门主的脸色好了一些。就等他疯,看他还能把他们关多久。   青云城在几百人队伍的最后面,城主夫妻愣愣地看着前面的阿淮。   纪天兰和崔世明在后面打坐。   “那不是你们的女儿吗?你们赶紧求求情,让她放你们出去。”纪天兰旁边是另外的一个小门派,和他们青云城有些来往,此刻正激动地怂恿着夫妻俩。   夫妻俩脸色变得尴尬,别扭着不开口。   那小门派的掌门依旧着急地怂恿着:“你们好歹对她有生恩,为人子女,当然是要报恩的。快啊。”   崔世明看着阿淮,神色复杂。   纪天兰更是眼神冰冷,不曾开口。   那小门派的门主再三催促。   “那个,宁山主……”崔世明终于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你妹妹阿宝也在这里,你能不能放她出去?”   崔阿宝在夫妻俩的身后,听见自己父亲这么说,她连忙抬头,紧张地看着父母,又看着最前面站着的那个和自己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那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   她们没有过任何的交际,但她其实听说过这位姐姐的事迹。   父母把她从小寄养在无尤宗当圣女,她得到了很多修炼资源,养尊处优。但最近才听说,其实无尤宗对她并不好。   阿淮抬眼,朝着后面看了过去,看见了崔世明夫妻。   崔世明见她看过来,连忙补充道:“阿宝本就是打算来帮衬你的,她还让我们帮你,不是来声讨的,你放她出去吧。”   崔世明说着,把崔阿宝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别的都不求,只求你把阿宝送出去。”   阿淮只是看着他们,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她身旁的石无荒当即浮上一抹冷笑,同样是亲生女儿,一个连个名字都没取,另一个叫什么……阿宝?还他妈阿宝,恶不恶心的。   石无荒注意着阿淮,怕她心里难过,但他在阿淮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伤心。   甚至阿淮很快就把眼神从青云城那边移开了,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还抬脚走了过去。   石无荒跟着她身后慢慢走了过去。   阿淮走到了追魂宗的方阵。   她来囚山地心就是为了找追魂宗,他们擅长修炼魂体,怎么对付魂魄,他们很有一手。   追魂宗领队来的人是他们的宗主。   阿淮站在追魂宗宗主面前,开口便问:“怎么对付凶兽的魂魄,让他们不折腾?有没有办法?”   石无荒就站在阿淮身后半步距离的位置。   他好奇阿淮怎么没去青云城那里,眼看着她就停在了追魂宗这儿。   然后石无荒就听见了阿淮的话,原本来到囚山后,闻到这里熟悉的血腥味,内心就被勾出了躁意,想杀人。但现在听见了阿淮的话,这种烦躁一下子消解了。   他看着阿淮,内心一瞬平静下来。听见了耳边清风拂过,看见眼前的小白花轻轻晃了晃。   她来是找追魂宗的,为了他。   但让阿淮失望的是,追魂宗宗主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她其实有过心理准备,凶兽魂不常见,追魂宗针对的是人魂,对凶兽魂魄不解,也是正常。   但还是失望。   那边的崔世明见阿淮没理他,把他无视了个彻底,脸色变得很难看。   崔阿宝也失望地低下了头,她知道是家里对不起姐姐,但是姐姐对家里人没有一点眷恋,还是失落。难道姐姐就一点也不想回家吗?   纪天兰出声了,看着阿淮,带着受辱般的难堪:“宁山主,求你把阿宝放出去,算我们青云城欠你一个人情。”   阿淮看向他们,神色不喜不怒,冷静自持:“不是我把你们关起来的。求人也要找准对象。”   这话的意思是,把人关起来的是石无荒,要求就得去求石无荒。   不止是青云城,几乎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有些怔然,求石无荒?那怎么可能,他那样子谁敢求?那人凶神恶煞,分明就长了一张“再求情就让你更惨”的脸。   纪天兰的脸都绿了,阿淮的态度让她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女儿,是真没有把他们当成亲人,眼里没有一点感情,态度也没有任何特殊。   就是不需要,不重要。   纪天兰死死地盯着阿淮,几乎是无可避免地想到,要是当初能稍微分点心在她的身上,对她稍微好一点,她今天是不是会帮衬他们?她咬了咬唇,谁知道,会有今天的这种场面?   阿淮除了找追魂宗没什么别的要做,整个修真界,对魂魄之事最有研究的就是追魂宗,如果连追魂宗都没有办法,那别的宗门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了。   但阿淮还是提了声,对众人承诺道:“如果诸位有办法压制凶兽魂魄作乱,我必会许以重酬。”   傻不傻。   石无荒看着阿淮,神色越发平和。这些人巴不得他早日发疯,就算有什么办法也不会说,更何况,解决凶兽一直是大荒山的事情,他们一群门外汉不可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一片寂静。   那个大乘期修士忽然朝着石无荒开口,有些阴沉:“你最多撑不过百日。”   阿淮脸色不好,暗暗攥紧了拳头,但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在药峰主和陈赤武的讨论里也听到过这个说法。   石无荒却不慌不忙,甚至有点张扬的笑:“百日,足够老子搞点东西,把你关这里一辈子出不去。”   这倒是事实。   要把人关一辈子,手段可太多了,一百日,也确实够筹谋。   众人看着大乘期修士的眼神顿时有些埋怨,这人找死别带上他们啊,激怒石无荒干什么?!   阿淮怕那人再说些不中听的,拉着石无荒就要走。   角落中,一直安静的普慈大师忽然开口,看着阿淮和石无荒念了声佛,声音悲悯。   阿淮还是拉着石无荒离开了。   那些修真界人士和他们站在对立面,确实指望不上。   所以阿淮决定自己上。   她悄悄去追魂宗偷了他们藏书阁的书。   偷东西,这是石无荒没想到的。   一轮圆月当空挂,月明星稀。   追魂宗建在深山老林中,用的是天然山洞。因为门派的大半人都在囚山,留下来的只是少部分弟子,夜晚就尤其冷寂,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其余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淮站在一棵树下,看了看周围,想了想东南西北,她刚刚已经找了练武洞和膳食堂,就是没找到藏书洞。要去下一个。   石无荒在她身后,提出建议:“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抢。”   阿淮否决:“不行。不能引起别人的主意,不然以你我现在的风评,人家宁愿烧掉了都不给我们留。”   她深谋远虑道:“毕竟还要偷下一家的。”   石无荒:“……”   她好认真。   夜黑风高,他忍不住上前,低头亲了阿淮一下。   阿淮脸微红,推开了他的脸,不让他亲第二下:“办正事,你不要乱亲。”   石无荒:“再亲一下。”   “先找藏书洞。”   阿淮说着,迅速锁定下一个方向,紧张地确认周围没人,才拉着石无荒的手过去了。因为没什么人,新人的潜入行动格外顺利。   石无荒看着阿淮,就算追魂宗没多少人,她依旧有些过分谨慎,怕这怕那,畏首畏尾,能看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   为了他,阿淮在偷东西。   怎么想就怎么不可思议,怎么想就怎么滑稽。   怎么会这样。   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但现在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阿淮拉着石无荒,到了一个新的山洞口,因为被山洞口的树枝遮掩,不太能看到山洞上的名字。   阿淮:“能看到吗,是不是藏书洞?”   确实是,阿淮拉着石无荒进去了。   藏书洞有新个弟子守着,很快就被阿淮解决掉。   当阿淮在书架上迅速挑书打包放乾坤袋时,石无荒在旁边倚着书架,打量着她极快的动作。   石无荒提醒:“偷东西非君子所为。”   “不道德。”   阿淮脸本来就红,听了石无荒谴责,以为他是不屑和她一起做这不道德的事,脸就更红了:“我都说了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非要和我一起来。”   石无荒爱极了她这个样子,语气忽然下流起来:“我陪你做这不道德的事,你也陪我做件不道德的事,成不成?”   阿淮看他一眼,故作镇定:“什么事?”   石无荒附在阿淮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阿淮忽然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伸手把石无荒推开:“你不要胡言乱语了。好好找书,正常点。”   石无荒摸了摸鼻子,心里也觉得自己挺不正常的。   就只是那么看着她,就随时随地想到一些不道德的事。似乎不太好,但是控制不住。特别是自醒来后,他的识海被凶兽折腾,喜怒不自控,本能欲望就更难控制了。   阿淮看了看书名,把自己觉得可能有用的书都收进了乾坤袋。收拾一番下来,没给追魂宗剩下几本。   确定偷完了该偷的书,阿淮立马带着石无荒走人了,赶去下一家。   一个晚上,阿淮把自己能想到的,也许拥有压制魂魄手段的宗门藏书阁统统光顾了一遍,收获颇丰,最后盆满钵满。   回到大荒山,阿淮把书搬回了卧房,开始整理翻看。   因为书太多,卧房被堆满,几乎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石无荒和阿淮一起看。   阿淮为了不漏掉重要信息,只要是不是她自己确认无用的书,基本都带回来了。所以石无荒看书的时候,基本只看一眼目录,觉得大概此书无用后,就把书丢到一边。   石无荒这样丢掉好几本后,被阿淮发现。   阿淮不满了:“你都没好好看,你怎么确定它没用了?”   石无荒又翻完一本的目录,把书丢开:“看目录不就知道了。”   “不行。万一正文有用呢?会错过的。”阿淮把石无荒丢开的几本书捡出来,摆到自己面前,准备重新看一遍。   石无荒又拿起一本,准备翻开。   忽然手上僵住,指节一紧,把书页捏出褶皱。他眉头皱起,眼底闪过一抹疯狂的赤色。他闭了闭眼睛,过了会儿才再重新睁开。   他把手上的书放了回去,若无其事站起身:“我出去找陈赤武处理点事。”   阿淮看了看他:“好。”   石无荒立即走出了房间,向来四平八稳的脚步可以说是急躁。   阿淮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了石无荒离开的方向,愣愣的。   ·   大荒山的大殿毁了,据说是石无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阿淮没有看见。   或者是说,石无荒刻意地避开了她。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事情,陈赤武说,石无荒是看到大殿上他的主座落了一只小飞虫,忽然就大发雷霆。把大殿给砸了。   当阿淮看到大殿时,只见了灾后重建的现场,这里犹如狂风过境,桌子椅子的摆设一点都不剩,台阶缺了一个角,有一面石壁裂开一个大洞,从顶上裂到壁根,几乎贯穿了整面石壁。   破坏力之强,可见一斑。   石无荒站在大殿内,神色难明。阿淮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在石无荒低头看她的时候,对视过去,朝着他微微一笑。   “没事。”阿淮轻声说,“一些小玩意儿,不算什么。”   石无荒眉头依然紧皱,他握紧掌心里温软的手,尽量抚平内心躁郁。   他压抑不住的是杀意和破坏欲,从那几百只凶兽身上来的劣性,已经开始初现端倪。   石无荒第二次发脾气是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   外面的昼鸟叫得太大声,他下令把大荒山周围的鸟全部都赶走,赶不走就杀掉。手下人听令行事,他却又嫌弃别人做事不利落,在敷衍他,把人都教训了一遍。   陈赤武怕他动手伤了手下那些小山童,就自作主张把小山童遣散,于是陈赤武就遭受了一番教育,石无荒一掌就把他从山上轰到山脚下,肋骨断了好几根。   他不像昏君了,像个暴君。   但这些阿淮都没看见,石无荒的脾气看似来势汹汹,毫无预兆,但却全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她。   她什么也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河南的小天使要注意安全问题!平平安安的!希望灾情能早点过去,为河南祈祷。 第74章 锁链   在阿淮面前, 石无荒切正常。   所以阿淮很多时候并不能发现石无荒其实是个识海即将崩塌的人。   但药峰主和那位大乘期修士的话直在她心里萦绕——最多百日。   她觉得不可能,石无荒看起来那么正常,怎么可能说疯掉就会疯掉。   可是那种说法石无荒本人都未曾反驳, 说明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念头无时不刻地刺激着阿淮,她不敢往下想, 如果百日过后, 会发生什么。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关于凶兽的记载寥寥无几,她找回来的书大多无用。只有些虚无缥缈的民间传说, 真实性不可考。   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除了在书里面找线索, 无计可施。   终年不见天日的洞府中, 书本都沿着墙放成堆堆的,成了面高高的书墙。   在屋子的陈旧的文墨气息中,阿淮席地而坐, 曲着腿, 背靠书墙, 手里捧着本书。   石无荒坐在阿淮的身边, 也捡起本阿淮看过的书, 开始翻看。   阿淮太过专注, 连七十三天, 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看书了,甚至姿势都不怎么变。   坐在书墙前看书,左手边是没看过的,右手边是看完了的。   石无荒看了看两侧的书墙, 对着阿淮道:“歇歇,我们去宁山看花。”   “我要看书。”阿淮只认真看着手上的书,另只手随意把额边碎发别到耳后:“还没看完。”   石无荒上前, 捉住她的手:“我叫几个会唱歌跳舞的给你瞧?囚山关着的那些个里面,应该有人会。”   阿淮下意识地回握了他的手,眼睛却没有从书本上离开:“不看。”   石无荒捏了捏她的手指,根根捏着,问:“去山下的景城逛逛?”   阿淮的手指修长有致,肌肤细软,捏起来很舒服。因为常翻书,指腹沾了黑色的油墨,有些墨水味。   “不逛。”阿淮随他捏,没抬眼。   “什么书那么好看?”石无荒凑过去,支起封面看了眼——《山灵录》。   他吸引阿淮的主意,借机问道:“这书讲的什么?”   阿淮收回手,翻了页书:“讲的山灵的故事。”   山灵,也叫山神,每座山都有可能会在各种因缘际会下,诞生山灵。   “这有什么好看的?”石无荒献宝样:“你要想知道山灵,我带去你看,大荒山脉有座吉山,有位山灵。”   阿淮摇头:“我只是想看里面有没有记载凶兽。”   毕竟好多凶兽都住在山上的。   石无荒静静看着她,低头轻叹了口气。   这些书上不会有什么有效内容,只会越看越失望,何必。   阿淮很快地看完了本,放下后,又拿了本接着看,除了手上的书变了,姿势都没变过。   石无荒坐在阿淮身边,看着她,眼底的赤色沉淀。   眼看着阿淮换完了五本书后,石无荒终于又道:“景城最近多了些新鲜玩意,有妖族的灵术团,我记得你没看过,我带你去逛逛。”   阿淮眼睛亮了下,看了石无荒眼,石无荒以为她要去,却又听见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去。”   看着阿淮锲而不舍地换了本又本书,明明心里想去城里,也推脱不去,心里种莫名的躁郁就升起来了。   他伸手把阿淮手里的书抽走:“别看了,眼睛都看红了。跟我出去玩。”   阿淮:“别闹了,我不去。”   她伸手想夺书,石无荒把书举高,她便摸不着了。   石无荒:“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些没用的书上,不如我们起去吃吃喝喝玩玩。”   他清醒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阿淮本来要抢书的动作顿了下来,抬眼看着石无荒,看着他幽深的黑眸,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看书就是浪费时间,要珍惜仅剩不多的共处时光。   阿淮心脏上立即泛起阵阵酸涩。   “哥,肯定还有办法的。”她声音坚定,像是在劝服自己相信:“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呢。”   怎么没有那么绝对的事。吞吃凶兽,史无前例。没有前例,哪里来的解决办法?   石无荒没说,只哄着道:“那你也要休息。我们出去玩玩。”   他记得阿淮说过无尤宗让她看书的事情,她其实并不喜欢整天看书。可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她就这么直看,都没停过。   阿淮有些急,蹙眉:“我就想要你好好的,我不想玩。”   石无荒:“你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应该吃吃喝喝玩玩的年纪。”   而不是在这里整日整日地做自己内心原本厌恶的事情。   “吃吃喝喝玩玩?哥,你觉得可能吗?”阿淮的眼底也红了,神色却很坚定,坚定到透着偏执:“不可能。明明还有时间做点什么,我不可能放弃的。”   石无荒被她眼底的偏执惊住,半晌才道:“先灵大陆有很多东西,比大荒山有意思多了。你可以多走走。”   “哥。”阿淮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待在大荒山,其他我哪里也不去。在这世上,我只认你。”   石无荒的眼神又深了,还多了重无奈:“你年纪还小。”   阿淮把石无荒手上的书拿了下来,看着他:“我会不遗余力。”   石无荒不再抢她的书了。   还好。   石无荒忽然想到,还好只是会发疯,人不会死。阿淮这样子,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没了,她也会跟着走。   阿淮继续看书。   石无荒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阿淮看着石无荒的背影,抿了抿唇。   她又低下头看书,看了半页,却又神思不属,眼下的书,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现在大荒山只有她和石无荒两个人。   小山童都被陈赤武遣走去了别的山,陈赤武自己也被石无荒命令回他自己的山去待着,石无荒怕他自己又乱对人发脾气,让他没事儿别上大荒山。   石无荒现在是要去哪里?   阿淮低头看书,看了好半天都看不进去,最后还是放下了书,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卧房便是大厅,大厅旁的小房间原本有间酒窖,被石无荒第二次发脾气的时候顺手砸了,后来重建了个。但建得仓促,原本石无荒收集的漂亮酒瓶子全都没了,清色的只剩下了土坛子装的花雕。   原本阿淮以为石无荒去了酒窖,但没有。   她间屋子间屋子地找,最后找到了小库房,看见了石无荒。   “闭嘴。”   阿淮站在门口,听见石无荒在里面说话,言辞凶狠。   他手里拿了个东西,人背对着大门,仿佛在和谁对话般,开口威胁:“再胡说,老子弄死你。”   明明他身边根本没人。   阿淮心里紧。   石无荒肯定是能听见他体内那些凶兽说话的,几百只凶兽,只需要头凶兽说上句话,就够让人识海崩溃的了。   阿淮正想踏进去,就看见石无荒身上忽然窜出了火……黑色的。   如果没记错,这是其中只叫赤岩的凶兽的火。石无荒吞吃凶兽,相当于另类的契灵,直接继承了凶兽的能力。   可平时石无荒能控制的住的话,是完全不会表现出来的。这他不太能控制得住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阿淮在门口站着,她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石无荒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这个样子的。   “怎么不进来?”石无荒忽然出声,有几分不善的质问。   阿淮有些茫然无措,这是发现她了,还是在和凶兽说话?   她正纠结,石无荒直接转过身来,直直看向了阿淮,眉间聚拢煞气。   那双眼睛竟是赤红,像色泽鲜亮的鸽血红宝石。   阿淮愣住。   石无荒看着她不动,那双红眸便沉淀了暗色,阴晴不定:“害怕我?”   阿淮下意识:“没有……”   她顿了顿,抬起步子试探着朝着屋子里走进去,步步地小心翼翼接近他:“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石无荒扬了扬手上的东西:“灯,给你照着亮,方便看书。”   他手里是只小夜灯。   阿淮对他笑了下:“谢谢。”   但是下刻,石无荒忽然移到了她的面前,握住她的肩头,猛地把将她往墙上压。   阿淮点也不反抗,顺从地被石无荒大力按到了门边的墙上。   石无荒凑近,寸寸打量着她:“我问你个问题。”   看着出现在眼前放大的脸,阿淮心跳忽然加快,点头:“什么。”   “如果,我和书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阿淮:“?”   石无荒蹙眉,催促:“回答我。”   那当然是救书。   阿淮看着石无荒严肃认真的样子,违心道:“……救你。”   石无荒满意了:“好,那我们这就去把那些书烧了。”   阿淮惊了:“为什么?”   石无荒扬了抹笑:“我不要你在那些书上浪费时间,我们起出去玩。”   阿淮试图讲道理:“万书上有医治你的方法呢?”   “万没有呢?”石无荒反问。   阿淮呐呐:“没有就没有……”   “没有,你会更难过的。”石无荒轻声说。   阿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看着石无荒,心里酸酸涨涨的。   没有?那么多书,总会有办法的,怎么可能没有。   “我不想看你这幅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样子,”石无荒提高了些声音,逼近她道:“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懂吗?”   阿淮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又涌上了难过。   石无荒:“怎么不说话?”   阿淮难受道:“我……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石无荒皱眉,自然而然地解释:“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报答。懂不懂?”   阿淮摇摇头,眼尾泛红:“我不懂。”   “不懂?”石无荒挑眉,眸底的血色沉着:“那我说清楚点。”   “——就算我疯了死了,你也得好好的,你的日子还很长,你现在才十八,合体期修为能活到六百岁,你至少还有五百八十二年,要好好活。”他说着,看向阿淮道:“答不答应?”   阿淮看着他,不说话。   石无荒没听到问答,开始逼问:“我问你,答不答应!”   他朝着旁边挥手,藏品架子朝着旁边轰隆倒下,哐啷声,砸下来碰倒了最中间摆着的那藏品。   阿淮侧头看了眼,那里放的是她送给石无荒的琉璃琴,直被石无荒放在那个最中间的位置,非常显眼。   可现在这架琴被砸得四分五裂,琉璃碎片四溅。   看着地的碎片,阿淮怔然。   之后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石无荒能克制住没跟她动手,只是砸了东西而已。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现在神志不清。   但是还是会忍不住的悲伤。   怎么办呢,她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石无荒见阿淮侧过头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掰了回来,和她对视:“回答我。”   他几乎是强迫着道:“答应我。”   阿淮眼底漫起水汽:“我不答应。”   石无荒眯了眯眼,又挥手,又是台藏品架子倒地。   满地碎片,室狼藉。   阿淮眼眶红了:“……”   滴眼泪掉到了石无荒的手上,温热烫人,石无荒愣了愣。   半晌,他手上的力道放松,手指缓缓从阿淮的下巴撤开。   可下巴上面已经留下了泛红的指痕,红得有些过分刺眼。   他手颤了颤,低下头,声音喑哑隐忍:“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过来。”   阿淮双手抬起,握着他的手:“我陪你。”   石无荒抽开了手:“你走。”   阿淮又重新握了上去,不离不弃:“我陪你。”   石无荒终究是没能再甩开。   他在原地僵了僵,最终低了头,用额心抵着阿淮的额心:“……对不起。”   “……”   石无荒看了看她眼角的泪痕,轻轻吻掉:“对不起。”   他又亲了下她的唇,低声道歉:“对不起。”   石无荒下下地亲着她,声声道着歉,亲下,又说句对不起。   阿淮心里难过,握着他的手,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她说:“不要说对不起。”   ·   石无荒把阿淮送回了房间,自己又出来了。   他回到宝库,从门口走了进去,看着满地四散的琉璃碎片,心中荒凉。   他跟阿淮动手了。   怎么可以跟阿淮动手?怎么可以?   他眼中透着痛色,伸手捂住了太阳穴,闭紧了眼睛,不住地往后退,怎么可以。   终于,终于到了这步。   今天在阿淮面前砸了琉璃琴,明天会砸什么?   石无荒不敢想。   有就有二,他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他也不敢赌。   原本,次都不该发生的。   是他的错。   ·   第二天,阿淮在整理自己看过的书。   “我跟你说件事。”石无荒走到阿淮的面前,面色如常:“我要去离天宗的冰谷趟,试试炼化凶兽。”   他解释:“那里常年低寒,凶兽会受到压制。”   阿淮看着他。   如果不是之前看了那么多书,对凶兽的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还真会信。去冰谷炼化什么炼化,根本不可能。   他定是想去冰谷躲着,个人悄悄发疯。   把她丢在大荒山。   “好啊。”阿淮沉默了会儿,走到了他面前,抬眼对他轻笑了笑:“我等你回来。”   石无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好,等我回来。”   阿淮顺势搂住了石无荒的脖颈,踮着脚仰着头,亲了他下。   她看着石无荒,见他僵住,又亲了他下。   无论什么时候,石无荒都禁不住这种诱惑。他在心里念着,不合适,不合适……但所谓理智,全都在阿淮的个个亲吻下,土崩瓦解。   他忍不住,热烈地回吻了回去。   很快亲出了火。   阿淮把石无荒往床上带。   在压在阿淮身上,扯开了她衣裳的时候,石无荒停了下来,理智骤然回笼,反手帮阿淮拢好了衣服。   阿淮却像是无意识地,抬头亲他侧颈,湿润的吻在了他的喉结。   石无荒僵住,全身过电般,下腹立即升起团火,烧向了四肢躯体。   平时多看眼阿淮,他都能想起不该想的东西,何况是这种刻意地挑逗。   阿淮看着他的眼睛,眼波流转,声音绵软:“……哥哥,上,吗?”   真他娘的操了。   石无荒双目泛红,他不知道阿淮在哪里学的,但无疑学得很成功,他听了这句话,所存不多的理智立马全都烧光了。   石无荒从来都是想要的,想得要命。   他自虐般地顿住不动,强制自己冷静冷静。   可当阿淮把他白袍的系带拉开,手轻柔地贴着他胸膛的时候,石无荒就忍不住了,根本没办法冷静,他立即有了反应,而后几乎是粗暴地压了上去。   没留点缝隙。   鱼水相欢,折腾出室春意。   ·   卧房中早已安静。   忽然,床幔动了动,从里面伸出只手来,手臂细长白皙,只是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是阿淮的手,她将床边散落的衣裳捡进了床幔中去。   里衣、中衣、外裳……件件地慢慢地捡了回去。   阿淮的衣裳松散地披在了身上。她起身坐在床边,长发披散着垂下,墨色的发铺散了几缕在床面的大红牡丹上。   她颤着手把衣裳系带慢慢系好,黑金牡丹的衣裳领口偏低,不由得让晋江不可描述之处露了不可描述的红色痕迹,好几处错落着。   好半天,她才系好了衣带。阿淮长舒了口气,垂眸看着床上只能乖乖躺着,呼吸绵长的石无荒,露出了抹笑来:“哥,你不能怪我,谁让你自作主张,非要走人。”   男人静静地躺着,神情上是晋江审核不让过的事后餍足感,还若有若无地带了丝笑意。   阿淮不由得想起之前的发生的事情,脸止不住地红了。   在做完的那瞬间,她施法把石无荒弄睡着了。石无荒在这个时候没有防备,中了计。   其实差点失败,她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这桩事情的描写,但是,看是看了,她不知道是这样的……这么,这么……放荡。她完全被石无荒折腾得没有点力气。   求饶也没用,每次求他轻点,他反而……提出诸多要求。   阿淮耳尖也红透了。   她开口,在他耳边喃喃道:“哥,你太坏了。”   “所以,你先使坏,等你醒了,可不能怪我。”   阿淮抬起手,朝着石无荒扬手,石无荒的四肢马上就出现了黑色的铁锁链,锁链扣在床柱上。   这锁链和曾经石无荒锁住阿淮的魂魄锁链,如出辙。   “你教我的。”阿淮摸了摸石无荒手上是黑铁锁链。   她俯下身,在石无荒的唇上亲了下。   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了身,走出床幔,走到床前又转身朝着床上看去,透过黑色的床幔轻纱,能隐约看见床上那个人的身形。   阿淮眼神温柔,低声保证着:“哥,等你醒过来,切都会好的。”   ·   阿淮找了陈赤武,交待了些事。   陈赤武听完,脸震惊:“宁山主,您再考虑考虑,你把骸骨归还囚山……山主知道吗?”   阿淮笑了笑,坦诚:“他不知道。” 第75章 地心火   陈赤武看着阿淮脸上的笑, 心里怎么也不明白,这是打定主意去赴死,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而且……陈赤武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宁山主露出来的脖颈, 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神。那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难怪山主会被宁山主制住,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毕竟那可是一招把大乘期修士拿下的山主, 到宁山主这儿也说拿下就拿下了。   阿淮将陈赤武约在了囚山脚下。   她朝着囚山看去, 神情是终于放下了担子的轻松。   她打着和两月一样的主意,要去归还骸骨。但和之前的委曲求全不一样, 做出这决定并开始实施, 阿淮心里竟是轻松快意的。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不为苍生不为他人,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从心做出的决定。   她道:“我用一魂锁住了山主, 等我取出骸骨, 那锁链自然就散了。你去帮我找他, 跟他说, 我是自愿的, 很开心。让他——”   让他好好过, 别一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样子。   这是石无荒给她的话。阿淮想了想, 还是没说。   陈赤武神色复杂。   他为难:“这,我……山主之所以做这件事,就是为了不取你体内的骸骨,你这样, 山主肯定不会同意的。”   取出骸骨,归还囚山,那些凶兽就自然重新放回囚山, 山主就不用再受折磨。   陈赤武内心深处是觉得这样做挺好的,他赞成,毕竟他和宁山主没有什么交情,但山主不一样,山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多年来共处,他觉得山主就是大荒山脉的神。   但理智告诉他,如果宁山主真没了,山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听了陈赤武的话,阿淮敛了笑意:“他当初做这决定,也没有问我同不同意啊。”   陈赤武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   阿淮摇头:“等会儿我进去,囚山地心的那些人你得看着。不要让他们插手。”   陈赤武见阿淮主意已定,也劝不住,便道:“那,您有什么东西,要留给山主的吗?”   阿淮愣了愣,垂眸想了一圈,最后张了张手掌,掌心浮现了一巴掌大小的金笼,笼子里面是一只小言鸟。   她往前递了递,“这。”   陈赤武把小言鸟拎了起来。   这只小言鸟是当时在琳城买的,图一有趣,但后来发现它乱说话,阿淮就把它施了禁言术,放回了乾坤袋中,放到后面都忘记它的存在了。   阿淮给小言鸟解开了禁言术。   小言鸟立刻扑腾起来,像是好久没说话憋坏了,张口就来。   “勾引魔修,当他的道侣!”   阿淮笑了一下,这是小言鸟被施禁言术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还真就成真了。   阿淮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一定要多说些好话,知道吗。”   小言鸟听到好话两字,立刻就喊了一句:“一帆风顺!你真好看,你头上的花儿好好看!”   头上的花儿,阿淮伸手摸了摸,这朵花本来已经可以收住了,但是石无荒喜欢看,她就随它放着了。   阿淮叹了口气,收回了手,看向陈赤武:“走。”   ·   囚山地心。   阿淮的出现让修真人士们一时躁动,他们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两多月了。   大乘期修士说,石无荒百日后必定就会发疯,到时候就是他们出去的日子,所以他们一直等着,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只是囚山内实在是血煞太重。这里关押凶兽好几百年,凶兽血,恶灵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已经将此地染得凶煞万分,而且外面还有万刀千煞阵……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在这样下去绝对会比石无荒先疯。最开始是十天前,雷炎宗一筑基的弟子发疯了。后来几天也陆陆续续有低修为的弟子发疯。   再这么下去,他们高修为发疯是迟早的事。   现在就是在比他们和石无荒谁先疯。   眼下竟只有宁山主一人前来,是不是说明,石无荒已经疯了?   可是,还没到百日啊,难不成提前了?若真提前了,那可太好不过了。   他们也要撑不住了。   那大乘期修士看着阿淮,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便嘲弄:“这还没到百日啊,那魔头疯了?”   阿淮看向他,却没有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发怒,反而是笑了笑:“你要失望了。”   她肯定道:“他永远也不会疯。”   大乘期修士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他急道:“与几百凶兽共存一体,他不疯谁疯?什么时候发疯,也只是时间问题。”   阿淮没有再和他争辩什么,她在众人里扫了一圈,看到了普慈大师。   阿淮走到普慈大师的面前。   普慈大师盘坐在地,手上是一串念珠,正在闭目念佛。   “普慈大师。”   普慈缓缓睁开了眼,抬眼看了眼阿淮,道了声佛:“宁施主。”   众人脸色都不好,就连普慈大师,眉目间也染了一抹似有若无黑森森的躁。   阿淮摊开左手,手心中出现了一本蓝皮册子,上面写着字——无尤大印。   阿淮捏住册子一角,往下递给普慈大师:“这是我当年封印溺水湖魔兽用的封印,无尤宗独有的。无尤宗没了,你收下这,日后找人学了方便加固封印。来得及。”   当年她镇压魔兽用的是无尤宗独有的封印,需要每两年重新加固一次。无尤宗不在了,她也快不在了,封印得让别人操心。   普慈大师伸手接过,抬眼疑惑地看向阿淮:“宁施主,此举何意?”   阿淮不答,先道:“大师,当初我镇压魔兽,你说过我功德无量。”   普慈大师点头,他拄着禅杖站起身来,看着阿淮:“当年溺水湖旁有一大定城,五小镇,数十座村落,百姓两万人。”   如果当初那当口阿淮选择保自己的命,没压住魔兽,那这些百姓全都会遭殃。她选了以身殉道,这些百姓才活了下来。   阿淮:“这些人活着,都算我的功劳,是不是?”   普慈大师点头,郑重:“是。大定城百姓皆感怀在心。”   “是不是应该给我立功德碑?”   普慈大师一愣:“应该的。”   阿淮:“帮我立在囚山脚下,多谢。”她顿了顿,补充道:“需要修缮金,可以找石无荒。”   陈赤武忙上前:“我这里也有,找我就行。”   普慈大师应下了。   阿淮没有看别人,望向了囚山地心最中央的位置。   她道:“大师,我现在归还骸骨,来得及吧?”   囚山因为没有骸骨,关不住凶兽,石无荒便把凶兽从囚山转移到了他自己的体内,本身成了一座囚山,他本体为魔刀,钢筋铁骨,煞气森然,甚至比囚山更牢靠。关在他体内,凶兽出不来。   但他和囚山不一样的是,他有灵智,他有识海。他会疯。   阿淮不要他疯。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石无荒体内的凶兽重新放出来,这世间锁住凶兽的,只有囚山,重新拥有骸骨的囚山。   大师一惊,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阿淮:“我现在要归还骸骨,不出意外凶兽会回来。大师你要辛苦了。”   她归还骸骨后,石无荒身上的锁链就会消散。他肯定会过来的,看到骸骨后,他就会明白,就会把凶兽都放归囚山。   归还有一过程,凶兽必定不会安分,普慈大师念念经会暂时安抚暴动。   普慈大师看着阿淮念了声佛。   “宁施主高义,如此功德,后世铭记。”   凶兽要放归囚山才是正途,才是天道。在石无荒身上始终是祸患,是悬在天下苍生脖颈上的一柄铡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闯出滔天大祸。   轩辕门主站出来,不可置信:“你当真愿意归还骸骨?”   当初他们那么多人逼迫,也不见还,怎么现在他们被抓起来了,反而要来还骸骨?要知道,那可不是说还就还的,骸骨被孰湖盗走,孰湖被她灵契。   要还骸骨,得煅烧孰湖,也就是煅烧藏着孰湖的宁山主,但宁山主是鬼修,只有魂魄,一烧可就真没了。   这也愿意?   如果她真愿意归还骸骨,囚山内的煞气会被镇压。   他们就不会受到影响,也不会发疯。   轩辕门门主眼中一喜:“宁山主高义。我们都要感谢……”   “我不是为了你们。”阿淮的眼睛一直看着囚山地心,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不必谢我。”   有出路了。   众人脸上的喜意却瞬间压都压不住。连日以来被囚山煞气威胁的垂死之感,看着同道弟子发疯的崩溃之感,瞬间得到了缓解。   疯了两弟子的雷炎宗宗主站起身,朝着阿淮拱手道谢:“宁山主高义!前有以身殉道溺水湖,后有献祭囚山,我们……”   阿淮没看他一眼:“我说,不是为你们。”   和溺水湖那次,根本不一样。   她这次不为任何人,是自己想这么做,才这么做的。   是自愿的。   阿淮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着地心走了过去。   地心处是一块巨大圆形青石板覆盖的,上面有大荒山的山纹,三座简画的山峰。   是机关术,特意用这青石板将地心的位置盖住了,地心处有岩火。   这块青石板最中间是赤红的,因为常年置于火上烤,只有边沿的地方还勉强看出原本正常的青灰色。   阿淮走到了这块巨大的圆石板前,没有踏上去,她看了看,中间有一块凸出的石头,圆圆的,看起来像是按钮。   她握了握右手,原本正常的手臂换成了白骨手。她隔空朝着那按钮发了一道力。 第76章 山灵   石头按钮动了, 随即青石板从中间分开了,像一扇窗户,朝着两边分开, 露出了下面的景象。   灼热的气息先往上喷出,橙红色的焰色立刻映衬上来, 还有几点火星子迫不及待地往外跳, 站在旁边的阿淮下意识用袖子挡了一下。   最初的焰火放了一下, 没有火星子再跳出来,阿淮放下袖子, 朝着地心深处看去。   那是一池岩浆一样的, 深深的火焰池。   火焰池中间有一个高台, 高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青玉莲花座。   可以想见,原本那莲花座上应该放着的是老山主的骸骨,但因为被孰湖偷了, 上面已经空了。   等会儿她炼化骸骨, 它就会重新回到青玉莲花座上去。   没有那块圆形青石板将焰火隔开, 灼人的气息持续升高, 整个囚山腹腔温度开始持续升高。站在焰火旁边的阿淮更觉得每一寸肌肤骨肉都被火汽燎着。   这么灼人的东西……站在最角落的各派人士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人对火焰的天然惧畏, 又有即将获救的兴奋, 还有忐忑不安。   谁知道,宁山主会不会后悔?   阿淮在底下的岩浆池旁边,看到了一些红色的小石子。   她微愣,拿出了乾坤袋, 从里面取出了一颗同样的小石子。   当初在恶人岛,她晚上睡不着,石无荒就拿了这枚“火种”赠与她, 哄她睡觉。   原来石无荒是从这里得到的,难怪这么热。   阿淮把“火种”捏在手心,那温热气息让手掌微微发烫。她额头微低,贴上了捏着火种的手,同样感受到了那无法忽视的温度,嘴角扬了一些弧度。   阿淮体内的孰湖这时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拼命挣扎,最后在阿淮的背后升起一个虚影。   他神色扭曲,破口大骂:“你是疯了,你是鬼修!会死的!你疯了吧!你要死别拖老子一起死,老子还没活够!”   阿淮向来是不爱浪费时间搭理他的。   现在也一样,阿淮闭了闭眼,右手手掌狠力地一收。   放在手心的那枚火种随之爆起明亮炽热的亮红色火焰,焰色腾起一尺高,从手掌立刻燎到了整只手臂,随后蔓延燃到了阿淮身上。   没用多久,阿淮身上全燃起了猩红火焰,红得像血。她也逐渐变得半透明,人也站不直了,摇摇晃晃,不住地发颤发抖。   飘在阿淮身后的孰湖虚影开始扭曲,他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喑哑嘶鸣,他持续惊叫,像在哭,声音尖利短促,带出灵魂深处的无限绝望。到后面,变成了无望而痛苦的呻.吟。   红焰中心,阿淮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此情此景,纵然是盼着阿淮归还骸骨的修真人士,也无不动容。   很多女弟子和年纪小的弟子不敢再看,都闭上了眼睛。   青云城的队伍中,纪天兰夫妻愣愣地看着燃烧起来的阿淮。   纪天兰随后捂住了崔阿宝的眼睛:“阿宝,别看。”   崔阿宝默了好半天,出声忍不住地带了哽咽:“娘,那是姐姐啊……为什么不救她,姐姐是好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   石无荒来的时候,地心火已经平息,陈赤武正红着眼眶,打算将地心青石板合上,掩上地心火。   地心里原本空荡荡的青玉莲座上,已经多了一具完整的玉色骸骨。   石无荒是忽然出现的,身上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松垮地披在身上,他甚至没穿鞋子,光着脚,十分的不讲究。   纵然石无荒从来不是讲究的人,但陈赤武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山主这样,穿着都不打理,突兀狼狈地出现在了人前。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半分没敢耽搁就赶过来了。   这样的石无荒,根本不像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石山主,倒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石无荒站在地心火旁,毫无防备地看见了地心的那具完整骸骨。   老山主的骸骨算是法器,已经脱离了原本人骨的样子,不是苍凉的白,而是非常好看的玉色。   它带着某种威严的力量,能轻松地镇压囚山的煞气。   看到那具骸骨,石无荒眼中是不可置信,随即漫上无限的痛楚。   “人呢?”石无荒盯着那具骸骨,声音像是漏了风,带着绝境挣扎的意味。   陈赤武看着石无荒的神色,压根不敢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发沉,仿佛一块悬崖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陈赤武几次开口,都没能出声。   石无荒看了地心的那具骸骨好久,逼迫着自己抬眼,朝着周围看去。   阿淮在哪?   见石无荒看过来,有人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他的神色,没人敢说话。   崔阿宝本来开口,见到石无荒的脸色,发颤着咽下了嘴里的话。   石无荒双目赤红,身上的暗红血煞几乎凝为实质。   那是她见过的最绝望的眼神,她毫不怀疑,要是把众人都看见的事实说出来,那个人就会立马崩溃,就地发疯。   没人回答石无荒的话,山中一片死寂。   石无荒不放过任何一处,一寸寸搜寻着他想找的人。他明明追着那一魂来的,怎么什么都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人呢?阿淮呢?   他的阿淮呢?   刚刚他们还在一起,阿淮软软的,一句句在他耳边跟他说最喜欢他,他止不住地满心欢喜。   怎么可能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闻不见她的气息,一点点都闻不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骸骨现,阿淮……真相就摆在眼前,可他不愿意相信。   这要他怎么相信?明明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为什么阿淮要这么做?为什么抛下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   好狠。   为什么……当得到就失去?   世间不会有比这还要残忍的事。   最后是普慈大师站了出来,他捧着阿淮给的《无尤大印》,低声道:“宁施主在献祭前,留下了封印溺水湖魔兽的加持功法。她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宁施主是谁?献祭什么?谁献祭了?   石无荒头疼欲裂,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深皱紧了眉头,似无助,似凄苦。   宁施主,宁施主。   是阿淮吗。   天下太平。   石无荒从没想到,就这么简短的四个字,就能让心被撕裂,鲜血淋漓。   陈赤武想上前,但还是在原地住了脚步,他开口:“山主,宁山主说,她是自愿的,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话出来,石无荒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煞白得吓人。   陈赤武还有话要说,也全都被憋回去了。宁山主说,做出这个决定是开心的。   这话他说不出来。   看到山主这个样子,没人能说得出这个话。   石无荒忽然看见了青石板旁边,有一枚孤零零的火种。   他朝着那枚火种走了过去,俯身跪在地上,将它捡了起来,放在手心。   他愣愣地看着手心的那枚火种,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他收拢手掌,把火种握在手心。   明明火种是烫的,但他依旧浑身发冷。   他浑身颤抖,轻轻地低了头,虔诚地,痛苦地,把手贴在了额心。   “我不相信。”他吐出了几个字,字字带血。   ·   囚山向来荒凉,除了山顶的囚灵木,几百年来几乎是寸草不生。   但忽然地,像是春风带来了生命,到了春天,山上反常地冒出了满山的花花草草。   绿意央然,处处生机。   这大概是因为在囚山的山脚下,新修了一座庙,叫清蛮娘娘庙。   这座庙香火旺盛,给向来沉闷的囚山带来了生机。   五年溺水湖出现一种妖兽,名为“蛮”,一位女修士以身殉道,封印魔兽蛮,免除溺水湖周围两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苦。   百姓自发于溺水湖旁立功德碑,修建庙宇,将这位女修士尊称为“清蛮娘娘”,几年来一直香火不断。   后来罗汉宗将清蛮娘娘庙迁于大荒山脉囚山脚下,前去囚山祭拜的修士为多。罗汉宗的和尚也每年都会定时来给清蛮娘娘做功德,庙宇生光。   大荒山下的百姓见那么多修士都来祭拜,连罗汉宗都那么重视推崇,也不知道这清蛮娘娘是做什么的,反正仙长们都来祭拜了,肯定是很灵验,所以他们也来。   百姓热情,庙中香火旺盛,因此迁来囚山后寺庙还扩建了一番,给清蛮娘娘从石像换成了金身。   来囚山的人不少,祭拜的修士和普通百姓都多,但都止步于山下的庙宇,没人能上去囚山。   山顶上插了一把暗红色的魔刀,镇守囚山。   那把魔刀将整座囚山都笼罩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任何人都无法涉足。   过去两年了。   陈赤武看着清蛮娘娘庙,心中感叹。   当年宁山主献祭,赶来的山主还是知道了事实。   而后他再也没能从囚山走出来,就地化成了一把刀,悬在了山巅。   令修真界无数人胆寒的石无荒,从此再没从囚山下来过。   那些被关在囚山内的修士被赶走,从此囚山上只剩下凶兽,守山魔刀和消散成烟的宁山主。   陈赤武望向了山顶。   囚山上长了绿树,开了红花,像是一座普通的山,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眼就看到山顶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要抬头便能看见山顶悬着的那把暗红色魔刀,如今只能看见一片苍翠。   像一座普通的山。   他内心伤感,他觉得他们的山主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世间只有守山魔刀,不会再有大荒山主石无荒。   陈赤武叹了口气,走进清蛮娘娘庙,排队上了三炷香。   他每天都来。   不只是他,当初从囚山出去的那些修士也大都感怀,时不时地过来上香,山下的百姓,当年溺水湖的百姓,也都会过来。   人很多,香火极盛。   去年他做主把寺庙扩建了,这才没那么挤。   上香叩拜结束后,陈赤武给后面的人让位置,走出了清蛮娘娘庙。   ·   囚山上,一株囚灵木生长得异常地快,仿佛有特别的灵气供养。一棵正常的囚灵木,从幼苗长为成树,需要整整五百年时间。但这株囚灵木从幼苗变成大树,只花了不过两年的时间。   在一个日光充足的清晨,这株树欢喜地开了花。在树木的顶端,颤颤巍巍地生出了一朵白色小花,在春风中招摇着。   在开花的一瞬间,囚灵木化为了人形。   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出现了,她的衣裳上有些大片的金色牡丹,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春风拂过,衣摆飘飘。   阿淮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烈阳刺眼,她下意识地阖上了眼睛。   但阳光照到身上,闻着山的气息,从头到脚都是舒服的。   她成功了。   《山灵录》中记载:所谓山灵,皆享一方百姓香火,因缘际会,成一方山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吧,之前阿淮看的那本书,《山灵录》。   阿淮看到的——《教你如何快速成为山灵》   特意写完二更一起发,这不虐的哈。 第77章 做梦   石无荒封闭了神识。   阿淮站在这把深红色的魔刀前, 一筹莫展。   “……哥,我回来了。”   阿淮触上刀柄,微颤着说出这句话。   刀柄是热的, 但阿淮触碰上去后,这把刀依旧没什么动静。   封闭神识的人, 听不见, 看不见, 感受不到。   仿佛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阿淮低下头,有些难过:“我知道错了。可是, 是你先想要抛弃我的。”   “所以你不能怪我, 我只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   那把刀巍然不动。   阿淮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唤醒他。   她想了想, 朝着刀伸手,用手指在刀刃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血的味道最重, 或许能唤醒神识。   刀身微动, 鲜血静静地被刀锋吞噬, 没一会儿就吞得一干二净。但刀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办呢?   阿淮继续想办法, 把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一遍……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也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甚至连试图神交,也没能把石无荒逼出来。   阿淮没办法了,急得掉眼泪。   最后一个办法也没起作用,她坐在魔刀旁边哭了三天, 第四天时伸手抹掉了眼泪。   重新来过。   又是一个月。   阿淮从最开始的慌乱变得委屈生气。   她都这样了,哭了求了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她能怎么办!   实在没办法, 阿淮最后决定用起自己囚山山灵的身份,把这魔刀驱逐。   她在囚山受香火,如今是囚山山灵,囚山的每一寸是怎么样子都是由她决定,她现在要驱逐一把刀,也是轻而易举。   但事实是,并没有那么轻而易举。   她要驱赶魔刀,魔刀就开始自动反抗。   魔刀很强,一刀下来,就把她囚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草都连根剃了。和以前一样,杀气四溢。   阿淮没有放弃,接着驱逐。   她好歹是囚山的山灵,驱逐的能力是有的。   直到阿淮差点被打得吐血,石无荒才现了身。   ·   石无荒不知道过了过久,隐隐地感觉囚山变了。   之前容纳他亲近他的囚山居然开始驱逐他,他是不可能离开的,一怒之下,现了形。在他大荒山,还能有人把他驱逐?   然后睁眼看见了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阿淮。   幻觉?梦境?   石无荒站在原地怔然,直勾勾地看着阿淮,整个人一动不动。   就像一座石雕。   石无荒不敢相信。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梦见过阿淮,怎么突然就梦见了?他连神识都封闭了,怎么会梦见她呢?   可是无论相不相信,石无荒都是想看见她的,做梦都想见。   阳光下,生机怏然的囚山十分明亮,对面那个人身上带着温暖的日光,有些晃眼。   那人在离他十丈远的距离,身上的衣裳有很多刀痕,可以看出挨了不少伤,所幸那衣服还行,没有伤口。石无荒下意识蹙眉,这是谁伤的她?   她眼角还挂着泪,在看着他的方向哭。   怎么会哭呢?   石无荒为自己眼前看见的一切找着理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对面的阿淮朝着他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哥……”她带着哭腔:“你打人好疼啊。”   石无荒懵了。   什么意思,这是被……他?打哭了?   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他觉得阿淮太狠,但从来没想打她。   如果她能回来,他把她供起来都行,怎么会打她呢。这个梦不对劲,不真实。   石无荒不说话,阿淮更慌了,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哥,我,我也没有被打疼,我只是……我是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你说话,理我一下。”阿淮拽了拽他的衣角,又去拉他的手,急着道:“随你打行不行。”   石无荒被她手的温度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去。   做梦,也会有这种温度?   阿淮以为他是生气,失落了一下,立刻就又攀了上去,重新握住他的手,恳切道:“哥,不要生气了。”   石无荒重新被那温暖包裹住,让他回过神来。   看着凑到怀里来的阿淮,他瞳孔放大。   “……不是梦。”   梦里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温度。   阿淮听见他的话,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她握着他的手,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不是梦。”   “我回来了。”阿淮说。   石无荒被这句话激得浑身一颤。   回来了?   他反握着阿淮的手:“回来了?”   阿淮连连点头,眼底水泽弥漫:“回来了。”   得到确定的回复,石无荒眼神动了动,手上握着阿淮手的力度徒然增大。   之后,阿淮第一次见到了石无荒的眼泪。   很长一段时间,石无荒都回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混过最开始那段日子的,痛苦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任何减弱,他明明已经将凶兽放归了囚山,但他的识海依旧混乱不堪,不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他的神魂深处无时不刻地觉得剧痛无比,就像是丢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封闭神识。   只要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就不会再痛苦了。   可是,她回来了。   ·   阿淮带着衣衫不整的石无荒回到了大荒山。   大荒山,当初石无荒的卧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连阿淮当初看的那一墙的书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变化。   石无荒的大石床被黑色床幔笼着,地上还有当时他脱下的白袍,还有他当初没来得及穿的鞋子。   只是两年过去,房间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层灰。   阿淮抬手去掉了灰尘,房间洁净如初。   她回头看了看石无荒,石无荒的神色一直紧绷绷的,没有一点喜悦的神情。   也是,一个原本死了的人,突然死而复生,确实是很难想象,也很难接受。   于是阿淮开始解释,自己是如何成为囚山山灵,她从《山灵录》开始讲起,讲到溺水湖镇压魔兽的功德,又讲到普慈大师是应承她将功德碑迁到了囚山。   其实对于成为山灵,她是没什么把握的,但这个她肯定不能跟石无荒说。表现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石无荒一直安静地听着,几乎没给什么反应。   阿淮讲完了,于是问:“哥,听到了吗?”   石无荒几乎是有些疲惫的叹息:“你回来了。”   虽然是肯定句,声调却有点微颤,有些不可置信的不敢确定。   阿淮点头:“我回来了。”   ……   看着阿淮,石无荒反复地问:“你真的回来了?”   阿淮不厌其烦地回答他,认真:“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   问了好多遍,每一遍都听到了阿淮的回答。   最后,石无荒脸上扬起细微的弧度,他轻轻笑了。   终于有点表情了。   阿淮心里酸酸的,埋在石无荒的怀里:“哥,我好想你。”   “我每天都在努力地吸香火气,就想早点回来见你。”   ·   对于忽然回来的山主和宁山主,陈赤武是高兴的。   他想摆宴席,宣告天下两人已经回到了大荒山。但石无荒和阿淮对这个提议都没什么反馈,看起来都不是很想举办这个接风宴,陈赤武只能作罢。   这两年,两人都不在,大荒山的事情都是陈赤武在管。   他想着,既然山主回来了,那肯定自己就轻松了,但是他发现,山主根本就不怎么打算管大荒山了。好像打算把事情都丢给他。   山主没有明说,但看他的样子,就是那个意思。   他眼里只有宁山主,半点不夸张。   光是陈赤武在场看见的,山主看着宁山主的眼神——   那眼神简直可以用“惊悚”两个字来形容,就像一条盯住目标的毒蛇,准备随时扑上去,一种隐忍而渴望的眼神。   现在还没有扑上去,那背后一定是强大的克制。   但任谁看见那可怕的眼神,都会毫不怀疑,这人扑上去择人而噬,只是早晚的事情。不管怎么克制,他最终一定会扑上去。   阿淮最开始是没有发觉的。   她知道石无荒不太爱说话了,她觉得应该是憋了两年的关系。   但后来她发现,石无荒真的不太对劲。   他们晚上睡同一张床,有好几次,阿淮晚上模模糊糊地醒来,都发现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还以为是石无荒发现她醒了,也被她弄醒才睁开的眼睛。   再后来她刻意观察,石无荒是真的一整晚都不闭眼睛,他会一直盯着她不放。   在床上再一次醒来,发现石无荒不闭眼后,阿淮开始担心。   “哥,你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石无荒:“不是。”   他不承认:“就是不想睡。”   阿淮贴近他,紧紧靠在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凭空消失了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石无荒轻轻应了一声。   但他眼神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阿淮心里大概能猜到,他是怕她再次跑掉。   当初的事情太过刺激人,他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安全感可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无荒:我哪里不对劲了?我当初眼睛一闭一睁,媳妇就没了。搁谁不能慌?   ——————   本文连载到现在,已经差不多算是完结啦,估计就明天?一两章的样子。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卟噹糖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蒙 19瓶;烟柳桥下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长生8.3新增番外   阿淮抬头, 专注地看着石无荒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黑曜石,幽深沉静,只是眼底有一抹难以察觉的赤色, 仿若深处躁郁着不安。   阿淮抬手捧着石无荒的脸,说出了自己跟他强调了很多次的话:“哥, 我在呢。”   石无荒握住她的手, 应了一声:“嗯。”   答应是答应了, 但看起来就是没往心里去的样子。   阿淮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 忽然红了耳朵:“你睡不着的话, 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她说着, 伸手就去解石无荒衣襟上的系带。   石无荒握住了阿淮的手,轻轻按住:“不做。”   阿淮顿住,探究地看着石无荒, 眼神意外极了。   石无荒把阿淮往怀里搂住:“睡吧。”   阿淮挣扎出来, 重新看着石无荒:“那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阿淮沉默了好半天:“……我去囚山献祭, 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气?心里记恨我?”   “没有。”石无荒亲了亲阿淮的额心:“我现在好好的, 不就是你功劳?我应该谢谢你。”   “你在阴阳怪气。”   石无荒:“没有。”   “我只是觉得不真实。怕哪一天会……又回去。”石无荒说得断断续续, 犹豫温吞, 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见阿淮不相信的眼神, 石无荒接着认真解释:“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天大的恩情。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说到感谢,他语气很自然。   只是眼神依旧有些痛色。   曾经那种失去阿淮的痛苦太过真实,他确实忘不了。但他也知道, 再怎么样,这痛苦的根源并不能算在阿淮的头上。   石无荒轻声缓缓道:“而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做这种事。是我不好。”   阿淮蹙眉:“不是的。”   她埋进石无荒的怀中:“我也想保护你的。”   石无荒很强,但她也不想当一个只能被人保护的废物, 所以才搏了一把。所幸,她博到了一条生路。   要是当时她搏输了,石无荒……阿淮鼻尖一酸,没敢再想。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情绪渐渐平复。   阿淮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们现在算是道侣了。”   “嗯。”   阿淮抬眼:“要不要去绵绵谷?”   绵绵谷,合欢宗的业务地盘。   修真界的修士如果要在一起,随性一点的直接看对眼就在一起了。就像石无荒和阿淮现在这样。   再稍微正式点,就会先禀明师长,宴请亲友,将关系广而告之。   若要隆重点,就会挑选一个地方举行仪式,广延宾客,在天地见证下正式结为道侣。   绵绵谷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专门为新人道侣们举办结契仪式。   合欢宗,专业。   酬金自然也是很贵的。   石无荒:“你想去绵绵谷?”   阿淮:“你不想去吗?”   她顿了顿,半调侃道:“哥,不会是舍不得钱吧?”   修真界的人都说合欢宗心黑,绵绵谷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夸张了些,三年吃不了,但在绵绵谷办一次结契礼的费用,让合欢宗上上下下吃半年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舍不得钱的是阿淮自己。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也就在一起了,有没有天地见证,别人知不知道,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何必把那个钱给合欢宗,留着自己多好。   但现在石无荒这个样子,显然是缺乏安全感。如果一场盛大的仪式,能让石无荒有点真实感,何乐而不为呢。花点钱,很值。   石无荒低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绵绵谷就绵绵谷。你说了算。”   于是阿淮就拿着石无荒的钱,去绵绵谷交了费。   绵绵谷虽然是结契的最经典的场景,但因为价格高昂,排队的人并不多,阿淮去的时候正好是空档期,还已经空了大半年了。   阿淮选的还是最贵那个“情意绵绵天长地久”套餐,那价格是真够合欢宗吃三年的,合欢宗自然热情。   不亏是专业团队,从选日子到宾客名单,事无巨细一条龙承包。   其实阿淮觉得,她和石无荒的结契礼不一定会有人来。她这边没有什么亲友,石无荒那边,原本看在大荒山的面子上,肯定人多。但在两年前,石无荒把人关囚山,把大半门派差不多得罪光了。   但阿淮并不担心,实在没人来,合欢宗还能帮忙雇佣宾客,这都是在套餐范围内的服务。总归肯定热热闹闹的就是了。   合欢宗承包了全部的流程,从头到尾都提供方案,需要新人道侣自己做的只是选择。   比如喜服。   合欢宗提供了八套,让阿淮和石无荒选择其中一套在结契礼上穿用。   大荒殿中,八套定制大红喜服全部放在大红托盘中,一字排开摆在了阿淮的面前。   合欢宗的长欢长老把喜服的花纹寓意都说了一遍,询问阿淮:“囚山女君,您看有没有喜欢的?”   阿淮拉了拉石无荒的袖子:“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石无荒:“你选。”   阿淮看了半天,指出了其中一套,定下:“这个吧。”   那套衣裳以连理枝为主,两株树的树干合生在一处,从衣领到衣摆,树干贯穿始终连绵不绝。袍角上还绣了大荒山和囚山的暗纹。   石无荒看了一眼,说好。   阿淮看他无波无澜,特意加了一句:“连理枝,也叫共死树。”   刚刚长欢介绍的时候,只说了连理枝也叫相思树,夫妻树。   长欢是想好了才说的。   毕竟好好的结契礼,大家都是求长生的人,提死不死的,也太晦气。而且大多数人都觉得,一段感情掰了就掰了,大不了还能去找下一个,但人绝不能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囚山女君和大荒山主都是顶级的修士,恐怕更是忌讳,因此长欢就没说共死树那一茬。   但没想到囚山女君自己说出来了。   大荒山主明显是没听说过,意外地反问:“共死树?”   囚山女君于是自然而然地解释了:“如果其中一株死掉,另一株是会一起死的。”   长欢原本以为,大荒山主会不太高兴,可谁知他笑了:“知道了。”   下去后长欢才听见同门跟她说:“你之前闭关不知道,囚山女君在生前就和大荒山主是道侣了,后来她在囚山献祭而死,大荒山主就化作原形守在了囚山顶,封闭神识,这和同生共死也没多大区别了。”   选好了衣服样式,长欢带囚山女君去偏殿,要测量身量尺寸。   刚抬步,大荒山主便跟着后面一起走。   长欢愣了一下,提醒道:“山主,现在是给女君测量,您的稍后。”   大荒山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但长欢领着囚山女君进入偏殿时,大荒山主还是跟了进去,仿佛没听懂长欢表达的意思。   长欢以为是自己太隐晦,于是提醒道:“山主只需在外等候片刻即可。”   大荒山主朝着她看了过来,那眼神极冷,深处藏着猩红杀意,在看仇人一般,长欢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触怒了山主,猛然惊了一身冷汗。   这笔生意开始以来,他们一直相处得还不错,但这一眼让长欢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人尽皆知的魔刀,曾经把修真界大半人抓进囚山关起来的那种,大魔头。   长欢正在原地冒冷汗,就听囚山女君道:“一起进去。”   这句话后,长欢发现大荒山主的死亡凝视移开了,跟着他们淡然地走进去,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大荒山主是因为不让他一起进偏殿,才发出了死亡凝视?   不是吧?   量个尺寸而已,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又不是抢他老婆!   至于吗?   不至于吧!   长欢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但她收了钱的,只能继续服务。   确定了喜服,两人与合欢宗一起找陈赤武确定宾客名单。   这些年大荒山的人情往来都是陈赤武在管,他知道要请哪些人。   最后要确定的是结契礼上的“亲契”。   亲契有点像婚书,常人的婚书一旦定下不易反悔,要分开须得上官府另办和离,写和离书。   亲契也是一个性质,但修真界没有官府,修士都归天道管,于是结为道侣也是要让老天管管的。   亲契上加了灵力,最常用的亲契名为“成双”,道侣间用了“成双”双修可以事半功倍,可以随时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如果可以,还能随时听到对方的声音。是非常亲密的一对一关系,如果其中一方在“成双”期间找了别人,甚至会被雷劈。   解除“成双”的程序也很繁琐。   所以其实很多道侣也不一定用。   长欢端着大红托盘,上面搁了两条施了灵术的亲契绳。她将其呈给阿淮和石无荒,将其中利弊都说清楚了。   “不用这个。”   长欢听见囚山女君发话。她有些意外,不是说感情深厚吗?怎么连亲契都不想用?   还没来得及多想,长欢就有听见囚山女君道:“连理契,有吗?”   大荒山主又不知道了,问囚山女君:“有什么区别?”   囚山女君:“用成双,我要是抛弃你就会被雷劈。用连理,我要是抛弃你,就会死,你抛弃我也会死。”她补充道:“会一起死。”   长欢心里一惊,心想她之前从同门那里听到的消息果然不假,囚山女君竟然要用连理契。连理契取自于连理枝,用的里面“同生共死”的含义,其实和成双有着一样的作用,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条——若一旦结契,从此两人共一命,一起活,一起死。   成双可解除契约,连理契不可。   就算两人走到最后走不下去,也只能勉强过一辈子。   要死一起死。   没人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几乎不会有道侣真的用。   结为道侣,成双就已经够用了。   同生共死,听起来确实很深情。但就算你愿意和别人一起死,别人不一定愿意和你一起死。再者,就算真深情,拥有为对方而死的勇气,却不一定愿意让对方跟着自己一起死。   所以长欢根本没有准备连理契。   长欢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感情再好,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大荒山主甚至都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   大荒山主却问她:“是我夫人说的这么回事?”   长欢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都讲了,还把“两人共用一条命,同生共死”强调了两遍。   大荒山主声音突然轻快起来:“那就给老子用这个,这个好。”   长欢:“……是。”   囚山女君和大荒山主的结契礼,一时间惊动了修真界。   早听大荒山上传来消息,说他们的宁山主复活了,成为了囚山的山灵。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宁山主的清蛮娘娘庙香火那么旺盛,成为山灵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像这样诞生的山灵也不是一个两个。   山灵录中的大半山灵都是这么来的。   大荒山主和囚山女君的爱情故事,他们当初被关在囚山的,一个两个的可都是见证者。   这两人单单看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像是能找到道侣的样子。   宁山主,人长得是没得说,没几个人能长成她那样子的。但那性子……怎么看就是养不亲的那种。从无尤宗开始,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不怎么爱搭理人,不食人间烟火,眼里只有修炼,没有什么情情爱爱。   大荒山主,确实很厉害,但他从来都是拳头解决问题,多和他闲聊两句,他都会觉得你在说废话浪费他时间,一切十句话之内沟通不下来的问题,他保准开打。无论男女,只要他觉得可以拳头解决,他就上拳头。人家女修士们也是有很多选择的。就这,怎么可能找到道侣?   在众人眼里,这两人都是找不到道侣的那种修士。   但这俩放一起,又意外的确实很般配。修真界人人都觉得这两在一起非常合适且甜蜜,这得益于当初从囚山出去那些修士。一些门派的年轻弟子们,出去以后就把自己的经历见闻广而告之。好些人特地说起宁山主献祭,大荒山主现原形守山的故事。   还有人写爱情话本——以两人为主角。   所以两位话本主角在绵绵谷举行结契礼的那天,来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大多数到现场观礼的年轻人们都很友善,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喜悦,还都准备了贺礼。   “——恭喜山主和女君,祝万事顺遂,和乐美满。”   阿淮倒是没想到。但看到来那么多人凑热闹,她还是高兴的。   这样,石无荒就该有更深的真实感了吧?   绵绵谷上有一棵树,像是樱花树,开着浅粉色的花儿。那树不高,但树干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树冠也十分宽阔,像是一把巨大的伞。   这树名为长生树,是绵绵谷中举行结契礼的圣地。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据传道侣在长生树下结契,会得到天道祝福,一定会长长久久。   石无荒和阿淮两人站在长生树下,一身大红喜服,衣面绣满了连理枝,树干树枝纠结交缠,不分彼此。   日光明耀,清风拂过,从树上飘下来一片片的粉色花瓣,落在两人的身上。   在合欢宗司仪的主持下,在众人见证下,石无荒郑重地为阿淮系上了红绳。   那是亲契专用的红绳,上面是施了术的“连理契”。   阿淮也为他系上了红绳。   结契礼后,世人皆知,大荒山主与囚山女君结了亲契,还是最不可分割的“连理契”,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不死不休。   ·   洞房是结契后的最后一个环节。   修真界不像凡间界那般规矩繁多,新娘不用盖着盖头久等。阿淮和石无荒谢过宾客后,已经日落,便携手一同回了新房。   关上房门后,阿淮伸手揉了揉后颈:“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累了?”石无荒关好门锁,回身上前,一把将前面的阿淮打横抱起,往大红色的喜床上走去:“休息。”   阿淮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石无荒把人放平到了喜床上。   阿淮松开了他,手放了下来。   石无荒握住了她的右手,看向了她的手腕。   那里的肌肤细嫩白皙,能看见下面淡淡青紫色的血管。这手腕又特别细,看起来很脆弱,仿佛一下就能折断。   石无荒在她腕内亲了一口。   这里是他今天给她系上连理契红绳的位置,红绳已经融入了她的肌肤骨血,再也取不出来了。   他的手腕上也有,阿淮给他系上的。   当那种特殊的联结产生的时候,石无荒觉得自己被真正的拯救了。   他担心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同生共死,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阿淮把它变成了一个一定会实现的誓言。   “夫人……”   石无荒念了一声,眼底的赤色加重。他握住了阿淮的手腕,揉捏摩挲,他把人压在了床上,动作可以说是粗野的,看着阿淮的眼神也极深,眸底幽暗。   “不是,不做吗?”阿淮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上压着的这个人是如何冲动,他来势汹汹,阿淮下意识地觉得危险,抵住了他的胸口。   而且她还记得自己之前要解他衣带,被他阻止拒绝了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想。   对眼前这个人的渴望就像火种,永不熄灭,火种暂时搁置了这一段时间,却没有一点点消弱,只兀自地越烧越旺。   石无荒没有回答,他直接用行动向阿淮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   ……   ……   ……   桌上一对红烛燃着,绯红的火蕊轻轻跳动,炙热明亮。   喜房床前,有一盏贴着双喜字的琉璃香炉。   那是合欢宗专门为新婚道侣准备的。   那香炉中,合欢香散发着干干净净的白烟,暧昧的升腾成云,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轻烟从炉中缓缓往上飘,轻轻渺渺,一缕缕烟雾和鸳鸯帐上垂下的金色流苏交织在一起,弥散开来,融在一起,就像交缠的连理枝。   蒸得一室溺人暖香。   不知过了多久,香气早已燃尽,暖意渐息,金红的床幔安安静静垂着,归于平静。   安静了好一会儿,从金红色的鸳鸯帐内,传来了石无荒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了半句话:“……”   “不来了。别说了。”阿淮打断了他,声音有气无力,暗藏羞恼。   其实刚开始阿淮是很配合的,她觉得在这绵绵谷花的钱还是很值的,石无荒至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她一直担心自己之前弄晕石无荒的事情成为他永远的心结。所以今天她才放下心来。但这人后来……疯了一样。   不知道是忍了太久,还是结契礼对他来说真的特别,他和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竟然是疯狂偏执的。   石无荒笑了一声:“好。”   阿淮听得他神清气爽,不由得有些气,挑事质问:“你笑什么?”   石无荒深深地望着她,声音越发低哑,神色幽暗:“我在想,我这样,算不算是——渎神。”   山灵,也被称为山神。   阿淮听得不可置信,脸一下子就完全红了,耳尖粉粉的,红到了脖颈。   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最后闭了闭眼睛,往石无荒怀里钻,声音才闷闷地传上来:“我不是神,你才是。”   对她来说,石无荒才是神,曾经让她起死回生的神。如果不是石无荒,她可能早就不在了。   石无荒听得心里发紧,他低头,在阿淮的头顶轻轻地吻了一下。   阿淮把他抱得更紧了。   缓了一会儿,石无荒开口提醒道:“夫人,按计划,结契礼结束后,我们就出去游玩。”   “嗯。”阿淮懒懒地应了一声。   “夫人想去哪儿?”   阿淮没怎么犹豫,抬起头来看他:“去妖界看看吧,我没去过。”   石无荒忍不住,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好。”   阿淮躺在石无荒怀里,数着:“灵修界我也没看过。”   石无荒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揉捏:“嗯,一起去。”   “还有魔界。”   “魔界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你要去,也能去看一眼。”   “嗯,就是没去过,想去看看。”   石无荒看了看神色倦懒的阿淮,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睡吧,明天起来就去。”   阿淮揉了揉眼睛,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可能是真的累了,阿淮没多大会儿就偎在他怀里,闭眼睡着了,呼吸绵长。   在是他的了,生死都不会分开,完全是他的了。   石无荒静静地看着她,根本不舍得闭眼。   这个人容色殊绝,太过好看,怎么也看不够。   但还好,石无荒脸上扬起一抹弧度,他们的一辈子,会很长很长。   (终)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七夕   长明城,也称景大都,是凡间界景王朝的王城,商贸往来,百姓富足,是人间最为繁华之地。   王宫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央,庄严肃穆。围绕着王宫的周围是达官贵胄的府邸,再外围就是富商大贾们的宅院。   和临近王城的高门大户不一样,外围的富商大贾宅院靠近商区,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没有那么沉寂,能听见行人过路的动静,也有猫猫狗狗从路边跑过的踪影。   石无荒在这里置下了一套三进的院子。   宅子的位置是阿淮选的,她喜欢热闹的地方,这里最靠近闹市,左邻右舍也都是人多的人家。   *   晨光微熹,浅金色的光细碎地洒进房间。   石无荒站在床前穿好衣裳,理了理衣襟,拉了下袖子。   阿淮还在床上睡着,石无荒回身,站在床前把床幔拢了拢,遮住一室清光,又俯身弯腰,把阿淮的绣花鞋摆正。   他抬脚朝着门口走去,床上的人就说话了,声音还有些困倦朦胧:“哥……”   浅青色的床幔被一只手抓住掀开,露出了躺在床上的人。她还躺在被子里,只伸出手抓着床帐,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低的:“我也起来。”   石无荒:“你再睡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想吃什么?醉风楼的桃酥?还是禾丰巷的小馄饨?”   他们来住了一段时间,就像一对寻常的人间夫妻一样过起了热闹日子。吃穿住行样样烟火气,每天石无荒都会把三餐买回来,或者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吃。   石无荒也尝试过下厨,但他显然没天赋,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吃,甚至还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后来石无荒总也学不会,还觉得让阿淮下厨麻烦,就在醉风楼定了个长期饭票,就在家对面的街上,出门后一刻钟不到的路程。   阿淮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昨天隔壁的张家大姑娘邀请我过府,和她们一起过乞巧节。”   石无荒正从旁边的衣架子上给阿淮取衣裳,正递给她,动作顿了顿:“你和她过乞巧?”   他不满:“这七夕节,你不该和我一起过?”   阿淮坐到床边,伸手从石无荒的手上拿过衣服,一边穿,一边解释:“就过去一早上。用完午饭就回来。”   石无荒帮她把头发从衣服里挽出来,理了一下衣领:“我还以为你是请她们来我们府上。”   阿淮摇头:“我们府上什么也没有。”   不适合招待客人。   石无荒挑眉:“你要什么?我给你弄来。”挥挥手的事儿。   阿淮:“这里不能随便用灵术。”   “怕什么。”   “会惹人生疑的。”   阿淮穿好鞋子,站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反正我很快回来。”   穿好衣服,石无荒拉着阿淮坐到了梳妆台前。阿淮端正坐着,等着石无荒给她梳头发。   明明用个小洗涤术就能顺带解决的事情,石无荒却喜欢亲力亲为。   她头发很长,偏多。连自己都不愿意亲手打理,她一般就用个小术法去解决。她都不知道石无荒是哪里来的耐心,天天给梳,一早一晚,也不嫌累。   而且梳出来的发髻虽然简单,但是也规规矩矩的好看。   石无荒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朱红色的玛瑙发钗,插进阿淮的发髻。   里面放了他的神识。   梳好了,阿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哥,你昨晚帮我放的蛛盒呢?”   石无荒指了指铜镜后侧的一个红漆木的小盒子:“那个。”   阿淮伸手把那个小盒子拿了起来放在手心,却没有打开,只看着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赢。”   这是当地乞巧节的一种风俗,女子们会在前一天的晚上捉上一只蜘蛛,放入木盒,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拿出来,比一比谁的蛛网绵密,据说赢的人会得到织女的祝福。   石无荒一口咬定:“会赢。”   两人一起出门,在禾丰巷吃了小馄饨。   在巷子里开馄饨铺子的是一对老头老太太,已经开了三十来年了,手艺不错,价格也便宜,附近的人都会常常光顾。   老头子端了一碗少葱花多醋的馄饨放在桌上,朝着石无荒笑笑,打招呼:“石公子,今天挺早的啊。要和夫人去织女庙?”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常来吃他们的馄饨,他都摸清了两人的口味,这公子疼媳妇儿,来他们这里吃东西的夫妻第一碗常是妻子留给丈夫,但在石公子这里,第一碗都是给让给媳妇儿的,少葱花少醋,石公子的就多放两个馄饨,多放醋。   石无荒顺手把馄饨推到阿淮面前,在筷篓里拿了双筷子递给她,和老头搭话:“李叔去不去?”   李婶子打了第二碗馄饨,送了过来,笑道:“那是你们年轻人去的,我们凑什么热闹。”   李叔却道:“怎么不去,凑凑热闹有什么的。”   “是的,我听张大姑娘说织女庙年年都热闹,我们午饭了过去。”阿淮拿着筷子拌了下馄饨,也问道:“李婶子,和我们一起吗? ”   李叔嘿嘿笑着答道:“我们收了摊子过去。”   阿淮开始吃馄饨。   石无荒倒了一碗温水放到她手边,才开始吃自己的。   吃完后,石无荒把几个铜板放到了桌上,两人跟老两口打招呼:“李叔,李婶,走了。”   “好咧。慢走。”   两人走出了小巷,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隔壁街的张府大门口。   阿淮从袖中拿出了蛛盒,朝着石无荒道:“哥,你先回家吧,我从张府出来再找你。”   石无荒伸手稳了稳她发间的朱红色的发钗:“行。”   他低头,在阿淮的额心落了个吻。   阿淮脸红了红。   街上还有行人,她小声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石无荒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行。”   阿淮:“……”   在家里又不是不让亲,在外面怎么就一点也不收敛。不过阿淮其实也就说说,也没真的阻止过石无荒。毕竟,他们的寿命那么长,何必在意路人的眼光。当然是他开心就好。只是从小端正的作风,还是让阿淮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石无荒把阿淮送进了张府,见张家人把阿淮接了进去,才回头,去醉风楼打酒喝。   七月七,乞巧节,也叫女儿节。   一年一度的节日让这座城市更加热闹,平时被拘在闺中的姑娘们都能被允许出门,参与各种祭祀典礼和赶庙会。   阿淮在长明城住了两年,和邻家张府的交往最为密切。   张府是行商人家,倒不像官宦门第一般规矩大,他们家十分好客,平时与各门各户也走动得比较勤,互为熟识。   今天是女儿节,按习俗,张家的大姑娘就把周围的年轻姑娘邀请到家中,一起过节日。   张家大姑娘在圈子里比较受欢迎,除了她本人性格大方热情之外,还得益于她名下经营的一家香料铺子,那些香料不仅气味好,还有难得的药用功效,连那些贵女们都很追捧,甚至宫中的贵人们都会托人来买。   乞巧节的祭礼走完后,众姑娘就围着张大姑娘打听起了她新出的香。   张大姑娘笑着应了几句,时不时看向亭台上半倚着美人靠的阿淮。   阿淮斜靠在美人靠上,往下看旁边水池中的锦鲤。   有人看到张大姑娘的眼神,便也注意到,问:“那位是……?”   张大姑娘笑道:“那位是石夫人,我那香料铺子就是靠着她呢。”   不知道为什么,石夫人知道许许多多的香料古方,而且她还能拿出那些非常罕见的原料,比如曾经做凤凰香需要的凤凰木,那可是皇室下令搜寻了三年都找不到的东西,可石夫人轻轻松松地就拿出来了。   听了张大姑娘的话,姑娘们也都好奇,问了起来,张大姑娘也就一一说了。   众人听得惊讶,之前都没听说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人物。   饶是阿淮看起来并不好接近,甚至是淡漠,也有姑娘围着上去开始和她说话,问起香的事情。   阿淮搭话道:“这没什么,我只出方子和原料,香都是张大姑娘亲手研制而成。”   这家香铺是张大姑娘拉她入伙的,最开始只是个寻常香铺,后来用上了稀奇古方,赚了不少钱,盆满钵满。现在石无荒的酒钱都是从她这里出的。   她成了香铺的女老板之一。   姑娘们又问起那些古方。   阿淮随口提起了几个,从原料说到香料的历史故事,说得小姑娘们满眼放光。她们平时本就不常出门,对这些香也只是手帕交之间模模糊糊的口耳相传,如今遇到这提供香方的人,自然是好奇不已。   张大姑娘见姑娘们说个没完,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给阿淮倒了杯玫瑰茶,放在她手边道:“行了,你们可别缠着她了,等会儿醉风楼就要来报菜名了。”   姑娘们本就意犹未尽,听了张大姑娘的话更是奇怪。   “啊?醉风楼?”姑娘们更奇怪了。   张大姑娘指了指旁边的漏刻:“瞧着,快午时一刻,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她话音刚落,从亭子外面就来了张家的小丫鬟,禀报道:“大姑娘,醉风楼送来膳食,可现在摆膳?”   张大姑娘看了看阿淮,打趣道:“这不就来了。”   阿淮:“……”   张大姑娘对丫鬟道:“摆上吧。”   从醉风楼来的婆子们托着木托,端着菜碟子,鱼贯而入。   没一会儿菜就往早就准备好的桌子上摆,菜色精致,还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唱菜名的婆子在桌边大声地报菜名——   “望眼欲穿。”   “牵肠挂肚。”   “醉扶归。”   “红豆相思。”   “凤求凰。”   “思之如狂。”   ……   醉风楼,还有这种菜?   她们怎么没听过?姑娘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大半菜色等着上,旁边的婆子菜名念得十二分精神,生怕别人听不见。   阿淮顶不住了,叫住了唱菜名的:“行了,张婆婆,别报了。回去帮我告诉他,我很快回去。”   婆子看似习惯了,嘴上又报了一个“一寸离肠千万结”才停了下来,笑着对阿淮道:“石夫人,石公子说您玩尽兴了再过去,不急。”   不急?   阿淮:“……”   如果不是连“一寸离肠千万结”这种东西都报出来了,这话还有点说服力。报菜名,她都不知道石无荒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招数。   张大姑娘又笑了:“我们不会留人太久的,张婆婆,你回去跟石公子报一声,让他放心,我们张家府上不吃人。”   张婆婆大大方方应了:“成。”   听了众人的话,姑娘们才猜到,竟是石夫人的夫君叫醉风楼过来的。   这是催人回家呢。可这,这才半天时间,就变相来催人了。看张大姑娘的样子,竟也习以为常。不过也不奇怪,谁家有个这么长得好又有本事的妻子,还能把人往外放,已经是够意外的了。催一催多正常。   等上菜的婆子们走了,张大姑娘对阿淮道:“也不怪,今天七夕,牛郎织女相会呢。我这里本就不该多留你的。”   就算是平时她们讨论香料,没注意时辰,把石夫人留得晚了些,石公子那边都会让醉风楼来报菜名,何况今天是七夕呢。   张大姑娘说到做到,用过午膳后,就把阿淮送出了张府。姑娘们都不舍得阿淮,但也没人敢再留人。   阿淮估摸着时间,到了醉风楼,被人带到了包厢中去。   果然,石无荒还在这里喝酒。   看见阿淮进来,石无荒眼睛亮了下:“我媳妇儿回来了。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不?你蛛盒赢没?”   蛛盒。   别人的蛛盒都是一层薄薄的蛛丝网,但阿淮的蛛盒里是厚厚的好几层,蛛丝绵密,看着像积攒了好几年的蛛网。   当之无愧的第一。   阿淮从怀中拿出了一方锦帕,上面绣着织女娘娘,这是魁首的奖品。   她放到了帕子递给石无荒,哭笑不得:“你给我抓了多少蜘蛛进盒子?我能不赢吗?”   别人看不出来,但阿淮一看就看出,那蛛盒里面的蛛网根本就不是一只蜘蛛能织出来的。   阿淮又好气又好笑,问石无荒:“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又不会绣东西,得到了织女的祝福又能怎么样?何况这还是作弊。   石无荒假模假式地狡辩:“这关为夫什么事,说不准是那蜘蛛产子,我哪管得住。”   阿淮:“蜘蛛产子……”   真有他的。   石无荒问:“赢了开心吗?”   阿淮还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开心的。”   两人凑着热闹,从醉风楼出去后,和百姓们一起去了织女庙。   到了庙中,他们也没有愿望要向织女讨要的,只是跟着芸芸众生,沾染些烟火气。   从烈阳正盛,到月朗星稀。   阿淮石无荒两人跟着众人从织女庙到了护城河。   夜风习习,路上的人已经没有白天那么多,但还是很热闹。   河水中飘着一盏盏莲花状的粉色河灯,灯芯点着蜡烛,发着光,它们顺着河水慢慢往远处飘,就像一团团星火在渡河。   “真好看。”阿淮认真说。   “是好看。”石无荒看着阿淮。   一团团河灯映在阿淮的眸中,就像一副星辰图,承着闪闪发光的银河,极亮。   石无荒伸手揉了揉阿淮的眉角,看了看那些河灯:“等着。”   阿淮抬眼:“嗯?”   石无荒抬头朝着四周看了看,看见了旁边大树下卖河灯的大叔,抬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阿淮站在河边,看着石无荒和大叔在交涉什么,然后石无荒递了一锭银子给大叔。   他买河灯去了。   阿淮回头看向那条河,听着旁边不断有人往河中放灯,她还看着他们写下愿望纸条,放进河灯中。   有人说:“河灯会飘到天上,天神会看到愿望后就会帮我们实现。”   然后一盏盏装着愿望的莲花灯被放入河中,慢慢朝着远方飘了过去。   “阿淮。”   阿淮正看着,就听石无荒叫她。她回头,看见石无荒手里端着一个……河灯?   这个河灯巨大无比,别的河灯都巴掌大小,石无荒怀里这个像个大锅。   阿淮眼睛都睁大了:“哥,怎么这么大?”   石无荒理所应当道:“不是要让天神看见?大的才容易被看见。”   这是他高价买的最大河灯,老板用他装材料的大木盆现做的,往上面贴了漂亮的纸扎花瓣,中间点了个大红蜡烛,又大又亮。   阿淮笑笑,接过了大河灯,抱住,朝着旁边的一个摊子走了过去。   是个帮写愿望纸条的书生代笔摊子。   阿淮借了纸笔,写了一张纸条,贴到了河灯中心。   她抱着河灯往河边去,将河灯放入河中。   旁边的石无荒掏出了一个大金锭,压在那愿望纸条上:“再贿赂一下。”   阿淮:“天神不要钱的吧?”   石无荒随口道:“那谁说得准。万一呢。”   说着,石无荒伸出手,和阿淮同时将河灯朝着远处推了出去。   那无比显眼的河灯在河上慢慢飘,顺着河流,汇入河灯之中,慢慢飘远,在河灯心的愿望纸条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八个字——   岁岁安好,山河无恙。   ——————   ——————   本文全文完结~给大家发红包,庆祝猫哥阿淮大婚!也顺便庆祝完结~   可以的话,全订的小伙伴给文打个完结评文,给猫哥和阿淮一个好评吧!鞠躬!   要是能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就更好了,谢谢大可爱小可爱们!爱你们,比心!   ——————   下本开《我在娱乐圈搞硬科普》,文案在此喜欢可收,很快开~   花锦在熬夜写论文时猝死,穿成了一本娱乐圈文的同名炮灰女配。   在书中,花锦为了热度硬拉男主炒cp,遭到男主公然澄清,引起全网嘲,打脸效果拉满。   花锦:“哦豁。”   按照原著,花锦会爆出一批关于女主的假黑料,转移网友对自己的注意力。   女主早有准备,守在花锦微博,准备在她发博后立马澄清。   第二天,花锦微博准时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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