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清穿)》 作者:马卡龙不甜   【文案】   乾隆一生赋诗四万余,其中三万多都是用来怀念元后富察皇后。   同位不同命,同身为乾隆皇后的乌拉那拉氏却得了断发被废的下场。   俗话说继室难当,这继后更难当啊,前有白月光,后有宠妃新欢。   安絮这一穿越就是个死局,历史上继后乌拉那拉氏生育两子一女,却有一子一女接连夭折。   为了保住头发,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安絮兢兢业业开始做个布景板皇后。   哪里能想到最后回首一望,最大的赢家竟然是她—乌拉那拉·安絮呢。   PS: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带入历史。   PSS:女主不憋屈系列,皇帝就是皇帝,没有真爱。男主帅女主美,因为作者是颜控。   PSSS:文笔不好,如有意见请右上角离开,禁止评论区人身攻击,完结前很少看评论。   PSSSS:小学生宫斗,全文偏日常。   内容标签:清穿 穿越时空 宅斗 宫斗   主角:乌拉那拉·安絮 ┃ 配角:乾隆帝 ┃ 其它:乾隆后宫嫔妃   一句话简介:乾隆后宫的日常生活   立意: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努力就能改变 第1章 简单介绍   十月的天,娃娃的脸。   白日里还是一片阳光明媚,到了傍晚就下起了毛毛细雨,伴随着一处闪电划过,乌拉那拉·安絮总算从书籍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她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没等揉第二下,耳边就传来沉稳柔和的女声,“您别用手揉眼睛。”说着,那人就将手巾从温水里拿出来,绞干后放在安絮的眼睛上。   “还好容嬷嬷跟着我过来了。”安絮闭着眼说道:“要是没了您,可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容嬷嬷放下手巾,宠溺的给安絮抹上玉容膏,开始絮叨,“主子您以后再也不能在阳光下看书了,这太阳这么大,多伤眼睛啊。”   安絮吐吐舌头,双手举起来投降,“我知道了,以后一定离窗户远点。”   “您也别光说不做。”容嬷嬷给她净手后,扶着她朝侧间走去,“今儿膳房做了您爱吃的金银肘子,您可得多吃点。”金银肘子就是火腿炖肘子,宝亲王府里的膳房做这道菜颇有一手,特别是肘子,炖到软烂又入味。   天色渐暗,四周已经点上了蜡烛,足有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烛芯偶尔跳动一下。   今天从膳房提来的饭食是金银肘子、酒酿清蒸鸭子、清炒玉兰片和芙蓉豆腐,米饭是碧梗米,汤是当归羊肉汤,除此之外还有两盘点心,分别是枣泥山药糕和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安絮夹着菜吃完满满一碗米饭,喝碗汤后吩咐道:“我都是从边上夹着吃的,剩下的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身穿深绿色旗装的,头发扎成大辫子,发尾有红色头绳的婢女们连忙道谢后捧着菜放到自个屋子里,婢女的每日膳食可是极少见荤腥呢,更别提天气渐渐冷了,每次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主子心善,赏下来的基本都是温热的菜,这也是她们难得能吃好饭的时候。   留下几个人用膳,剩下的则是赶紧回到屋里伺候主子,这样交换着来,每个人都能吃上一点。   “侧福晋,今儿宝亲王去了黄格格处。”说话的宫女一张圆脸盘,从上到下哪都是圆的,这长相让安絮特别喜欢,总是情不自禁的想捏她的脸,她叫玉圆。   黄格格与安絮一同进府,若论家世地位她自然是赶不上安絮的,但若是论宠爱,安絮拍马也赶不及她。   “那咱们也早些熄灯睡觉吧,明儿还得给福晋请安呢。”   听了安絮的吩咐,容嬷嬷带着玉圆和玉兰将茶水间早就烧好的水倒进次间的浴桶里,服侍着安絮洗完澡,又抹上护肤的瓶瓶罐罐,才将她送进暖融融的被窝里,容嬷嬷和玉兰关上门离开,只留下玉兰一人守夜。   玉兰有一张细长的脸,细长的眼睛和细长的脖子,安絮总是担心她吃的太少,外边刮风的时候把她给刮跑了。   翌日卯时,也就是五点钟的时候安絮就被容嬷嬷给叫醒了,她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在心里痛斥一番清朝不人道的请安时间,待心里好受一点后,才开始洗脸刷牙。   容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早起最难受了,因此哄着她说:“您今天想穿哪件旗装?前几天熹贵妃娘娘赏下来的蝴蝶钗您不是很喜欢吗?要不就戴那支?”   安絮这才打起精神,看着婢女们把旗装拿出来,她略思索一会,然后指了指一件浅黄色百花穿蝶样式的旗装,“就这件吧,花盆底要那双碎花的。”   说罢,几人连忙服侍安絮换上衣服,然后在她脸上扑上一层薄薄的宫粉,又在嘴上抿上一层胭脂,用小刷子晕开。   梳妆台上的西洋镜清晰的照出女孩的面容,一双明亮的的杏眼镶嵌在圆脸上,柳眉樱桃唇,再加上额前自然卷曲的头发,正是一张洋娃娃似的面容,硬生生把原来就不大的年纪衬得更小了。   最后再戴上珊瑚珍珠项圈便起身离开院子。   安絮所住的白华院距离嫡福晋富察氏的风雅院相距一盏茶的路程,因此每次去请安,到达时总是汗流浃背,今天是阴天倒是更轻松些。   “给侧福晋请安。”路上正好遇上住在采薇院的陈格格和金格格两人。   陈格格性情柔顺不爱说话,长相尚算清秀,却不得宝亲王宠爱,她行过礼后就默默退后一步,听着安絮和金格格说话。   金格格则是与众不同,一张极艳丽的面容,带着些异域风情,身材更是前凸后翘,让安絮羡慕极了。   “侧福晋送我的桂花什么栗子糕可真是好吃!我昨天晚上吃了大半盘呢。”金格格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索性就一笔带过。   安絮遇到同样喜欢美食的金格格可算是激动起来,“你若是喜欢这个味,我那儿还有核桃酥也特别好吃,下午派人给你送一盘过去。”   “那就多谢侧福晋了。”金格格笑意盈盈的说。   又聊了两句就到风雅院了,她们坐好后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正是昨晚侍寝的黄格格。   安絮的位置在右排第一个,清朝以左为尊,都是侧福晋,却在这样的地方隐隐能分出个尊贵与否来。   高侧福晋不住的把玩着玉镯,一张清润精致的脸上全是不满,她抱怨道:“黄格格规矩可真差,哪有叫我们等着她一个格格的道理?”她册封侧福晋的时间不长,跟安絮一同上的玉碟,但是年纪可不算小了,是宝亲王的贴身婢女出身,比他还大三岁呢。   本人极为受宠,宝亲王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宿在她那,不过近些日子常常抱病,因此黄格格才得了几分宠。   “许是昨晚伺候爷太累了吧。”说话的是苏格格,她长相美丽,性格温柔小意,在府里不说是受宠,却也不受冷落。   这话看似在给黄格格解围,却显然又引起了高侧福晋的不满,只见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给福晋请安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迟到?”   坐在上首的富察氏正端着建盏的茶杯呷茶,听了高氏的话才温和开口:“再等一会,这天不好,黄格格可能正在路上。”她一身绯色牡丹旗装,五官秀美,两把头上没用簪子,只插了几朵绒草绢花。   正在这时,黄格格身边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跪下禀告道:“我们格格今天早上身体不适,王爷就允了她在院子里休息。”言下之意就是,她得了爷的允许便不来给福晋请安了。   真蠢。   安絮可以清晰的看见福晋的脸色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原样,她一如既往的温声说:“黄格格既然不舒服,就赶紧请个大夫替她诊脉吧。”说罢就吩咐自己身边的婢女拿着腰牌去请大夫。   刚回到院子,安絮就听到黄格格被大夫诊出上火,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的消息,这段时间里她不宜侍寝,福晋便亲自将这事告诉了宝亲王,又从自己的库房里找了些清火的药材送过去。   宝亲王知道这件事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正好这时候高氏的病也好全了,他便把黄格格抛之脑后,再也没去过她的院子。   竟然无情至此。   而坐在书房里看书的安絮思绪不由得飞走了,她想起那场把她带来清朝的车祸,又想起原主将一生托付给她,不由得轻轻叹一口气。   这个朝代似乎不是正史里的清朝,因为雍正居然是孝懿仁皇后亲生的!等太子被废后,他就是自然而然的嫡子登基,没有什么修改圣旨的流言传出来。   原主却是从正史上重生到这里的,但是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宫斗,也不愿意再面对她恨了一生怨了一生的乾隆帝,因此当安絮出车祸穿越过来之后就把她的身体交给了安絮。   幸好在现代她的亲属缘浅,父母双亡,也没有弟妹孩子,加班加点奋斗出来的事业也在遗嘱里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   想着安絮舒了口气,这具身体的长相不是乾隆的菜,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后世学者研究,乾隆不仅仅是偏爱弱柳扶风的女子,更准确的说是他喜欢成熟的女子,若是再有一张美丽的面容和蕙质兰心的性格就更加分。   像是高氏、苏氏、金氏,和后来的孝仪纯皇后魏氏都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原主和魏氏都是在三十多岁才接连生育。   她进府后除了前三天宝亲王按照惯例宿在她这,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来过,这也合了她的心意,长相让府里的人生不起针对的心,奴才们因为地位又不会轻视她,安絮这段时间委实是过得舒坦。   想起要送核桃酥给金格格,安絮便唤来玉兰,叫她拿半两银子去膳房点两盘核桃酥,顺便再要一份红枣汤圆当成间食。   作为乌拉那拉家的嫡女,父亲是佐领那尔布,虽然跟孝敬皇后并不是一支,但是她带进来的嫁妆也足足有六十四台,手里不缺银子,为了能过得好一些,打赏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膳房的师傅手艺高超,安絮点的红枣汤圆只有玻璃弹珠那么大,让嘴小的人也能一口一个,最难得的是那么小的汤圆里竟然也有黑芝麻馅料,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   一切皆为私设!!!   文笔极差,看不进去请不要勉强自己!   宫斗偏日常小说!!!   评论区禁止人身攻击,请和谐友爱互动。   若是都能接受就继续看下去吧。 第2章 请安琐事   “这红枣汤圆做的不错。”安絮吃完一整碗汤圆后擦擦嘴说:“最近几天间食都要它了。什么米酒汤圆、红糖汤圆都可以做一做。”这具身体的月事就是在每月月初,正好可以补充糖份与血气。   玉兰轻声应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面,扶着安絮往院子外走,每天用过间食她都要外出散步一刻钟,这已经成了惯例。   披上厚厚的斗篷,手里拿着黄铜手炉,这才一起出了门,因为快到冬天了,花园里只剩些常青树还带着绿意,其他什么海棠花玉兰花之类的都已经凋谢了。   “等过几天,你们跟造办处的说一声,在白华院里钉一个秋千,跟家里一样的就行。”安絮走了一会吩咐道。   “唉。”反正就是个秋千罢了,王爷和福晋也不会说什么。   风雅院里福晋正算着府里的支出,听了安絮的要求也只是抿唇一笑,由她去了。   “安侧福晋不得宠,年纪又小,想要什么就让造办处直接做了,不必再报到我这里。”反正都是些吃的玩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福晋的教养嬷嬷姓王,长相慈眉善目,她听了福晋的话颔首道:“娘娘您现在该担忧的是王爷的子嗣,自从生下三格格后,这府里已经很久没动静了。”就是万岁爷赐下来侧福晋,也不是没有敲打福晋的意思。   “嬷嬷,我肚子不争气,爷宠爱的高氏也是个不争气的,熹贵妃娘娘也叫我进宫说过这事,可是好生养的爷不喜欢啊!”福晋皱着眉说,京城里都说王爷爱重她,但是一个月里加上初一十五也就四五天,跟和亲王福晋都不能比。   “奴才看着金格格和苏格格都是好生养的样子,您在王爷耳边敲敲边鼓多去几趟,等有了孕,外头就没人敢说您了。”王嬷嬷出主意,自家主子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德容言功可万万不能有瑕疵。   福晋确实是听进去了王嬷嬷的话,当晚宝亲王弘历过来风雅院的时候就带着笑意服侍他脱下氅衣,又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宝亲王享受完福晋难得的殷勤,脸上带着闲适的笑容,“永璜、永琏还有和敬今天怎么样?”这就是他仅有的三个孩子了,个个都是宝贝。   “都好,永璜和永琏的年纪也到了该启蒙的时候,正念着三字经呢,和敬倒是每天都瞎跑,最近也叫我拘着学女红了。”福晋对亲生的两个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早早就开始培养了。   永璜也就罢了,永琏才刚刚四岁,和敬更小才三岁,贪玩也没什么。   不过宝亲王自然不会说出口,他这位福晋哪里都好,就是要强,不仅仅是自己要强,对亲生的孩子更是要求极高,必须事事拔尖才行。   “也不必成天拘着他们,偶尔玩一会也不是什么大错。”   “妾知道了。”福晋面上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叫永琏开始习字。   宝亲王看着福晋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却不好继续提点,只能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婢女们给两个主子换好寝衣,就悄无声息的掩上门退下。   “爷,我知道您喜爱高妹妹,但是府里还有其他的妹妹们等着您,像是金格格和苏格格,您若是有时间就多去几次吧。”宝亲王今天没有做事的心情,因此就躺在床上想着朝堂的事情,却被福晋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宝亲王虽然不爱听这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教育他的话,但是为了给福晋面子还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紧接着很快就睡着了。   福晋看着床幔上密密麻麻的葫芦籽却睡不着了,把自己的夫君往其他人那里推她自然也是心痛的,只希望她们赶紧有孕,能叫外边善妒的流言消失。   风雅院里同床异梦,白华院却是气氛温馨。   安絮叫玉雪从膳房要了十几个地瓜,晚上的时候就把它们一起扔进茶水房的炉子里,等冒起热气就能开吃了。   “你们也坐下吃烤地瓜,关了门没人会说什么。”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烤地瓜,还是溏心的,一咬下去就是甜糯无比。   更妙的是用手吃,而不是切成块放在盘子上,那样纵然不会脏手,但是吃起来却不如用手吃那样香甜。   容嬷嬷、玉圆和玉兰都是安絮的陪嫁丫鬟,自然很了解自家主子,因此没有推辞,拿了个小凳子就坐在东珠下首,各自开吃。从内务府分到白华院的宫女太监们看到她们的做法,自然心里也有了数,一人接过一个烤地瓜吃的喷香。   “明早上请安回来我想吃红薯粥,其他的你们看着点,只要有咸菜就行。”安絮恋恋不舍的吃完一个烤地瓜,大晚上不能吃太多,因此小小一个就够了。   负责提膳的是内务府送来的小太监李德,他能找到门路被送来宝亲王府侧福晋处自然也是心有七窍,因此主子不得宠他也不难受,每天都把自己的事做的完美,就这样也慢慢成了安絮的心腹。   “奴才知道了。”他想着红薯粥是甜的,主子吃着该腻了,主食便要一个咸口的,小菜也得是酸辣味。   容嬷嬷几人吃好后赶紧扶着安絮沐浴,添了两次水她才起身穿上寝衣,躺进暖融融的被窝,抱着玉圆缝的大熊睡觉,她有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因此便让针线活好的玉圆缝了好几个娃娃,这只大熊正是她最喜欢的娃娃之一。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边正在下雨,既然不算大便不能因为下雨就取消请安,玉兰带着玉晴找出前些日子晒好的厚实旗装,安絮挑了一件浅紫色的木槿花旗装,外头罩着夹棉的马甲。   又从放伞的地方挑出一支浅黄色的油纸伞,上面是工匠巧手绘上的不同颜色的花朵并且刷上了纯天然桐油,伞柄和伞骨用的是兰竹,均保留原本的颜色。这种样式的油纸伞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江南织造进献给雍正后,他将一半送进后宫,另外一半送给儿子、侄子和大臣们。   宝亲王府得了七把,三把在嫡福晋处,两把送给高侧福晋,安絮只得了一把,还有一把却是在三格格和敬那里。   依旧是提前出发,慢悠悠的走到风雅院,各自行礼后踏踏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发呆。   一如往常的打打机锋,尤其是嘴下不留情的高侧福晋,她好像不说几句就心里痒痒似的,连一向不出头的海格格和陈格格都能叫她嘲讽一番。   苏格格缩在下边,脸色有些难看,一副想吐却不敢吐的样子,正好被高侧福晋看见,她阴阳怪气的说:“哟,苏格格这是怎么了?是不满意福晋这里的点心吗?”   “不是的,妾只是...”还没说完就连连干呕起来。   “苏妹妹莫不是有孕了?”大阿哥永璜的生母富察格格细心的说:“跟妾当初怀孕的样子很像。”   福晋从苏格格要吐不吐的时候心里就有些预感了,她连忙压住心里的酸涩开口道:“赶紧去叫大夫给苏格格看看,府里孩子不多,若真是有孕了,那可算是大喜事。”   从福晋身边的婢女去请大夫开始,整个殿里都安静下来,尤其是高侧福晋死死盯着苏格格的肚子,面上全是复杂。   请来的大夫是回春堂的李大夫,正是擅长女子妊娠一事,他不过是将手搭在丝帕上略诊了一会就起身拱手说:“恭喜福晋,这位主子已经有孕一个半月了。”   苏格格听了这话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福晋面上绽开笑容,赶紧吩咐婢女,“还不快给李大夫赏银。”   李大夫接过荷包,稍微搓了搓就知道里头至少放了十两银子,因此也连忙道谢,“多谢福晋赏赐,这位主子身体好,孩子自然也是健康的。”   送走千恩万谢的李大夫,福晋温和的嘱咐苏格格,“你若是缺什么就遣人来风雅院说一声,前三个月正是胎不稳的时候,我做主免了你每日的请安。”   “福晋心慈,妾多谢福晋体谅,”苏格格感激的说,手也搭上了平平的肚子。   请安结束后,格格们凑着对三三两两离开。   金格格跟着安絮去了白华院,刚坐下就爽快的说:“妾到您这来蹭个早膳,采薇院从早到晚的不清净,实在是没办法了。”   采薇院住了三个格格,金格格、陈格格还有黄格格,自从黄格格被福晋拘着喝药开始,那是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金陈两人实在是受不住了。   安絮笑着说:“你正好有口福了,今天早上吃的红薯粥,正是第一茬的红薯,红瓤的芯那叫一个甜蜜。”   “那妾就却之不恭了,进了府好久没吃红薯了,在家里妾和弟弟围着炉子烤红薯吃,那叫一个热闹!”金格格是上驷院卿三保之女,是熹贵妃赐给宝亲王的宫女之一。   李德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就退下了,剩下的事自然有婢女们做。   今天的粥是红薯粥,红薯叫膳房的给捣碎了,与米混合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是谁,只有吃进嘴里的时候才能尝到米香与红薯香。主食是一碟子鸡蛋饼,上边撒有鸡肉碎和葱花,足有成人巴掌大,陪着酱却也不腻。还有一碟芝麻烤饼,这个安絮不爱吃,基本上都是分给宫女的。小菜也有咸菜疙瘩和拌白萝卜丝,酸辣的味道叫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味道可真不错,下次我也要像你这样点膳。”金格格吃饱喝足后瘫在榻上说,连尊称都忘了,“不过再吃下去我迟早会胖一圈。”   安絮抱着清茶喝了几口,“你才二十岁,这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吃完多去园子里转转就不会胖了。”   两个人吃完后约着出去园子里逛逛。 第3章 后院心事   子衿院是高侧福晋所住的地方,正所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宝亲王亲自题的名字,院子里一草一木都是两人精心挑选过的。   满府里都知道子衿院的主子喜静,因此没人敢在这里发出声音,而此时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却从院子里传来,惹得经过的婢女太监低着头匆匆离去。   高清婉又将手边漂亮的金银玉石盆景推倒,这一次却被盆景上尖锐的金丝划伤了手,点点血滴落在莹白的瓷器上。   “主子,您可得注意身体,千万别生病叫其他人抢了先。”说话的婢女五官秀丽,正是她的心腹婢女,名字叫月如。   她话里有话,说的就是黄格格。   “凭什么?她们都能有孕,爷日日来我院子里我却还没有好消息。”高清婉做梦都想要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好,每个月看见月事带上的红色,都不知道是如何失望。   月如赶紧说:“俗话说得好,子以母贵,苏格格就算生下小阿哥也绝不会越过您的。”   高清婉颦眉摸着自己的肚子,那还有一句话叫母凭子贵呢!纵然苏格格一时间越不过她,但是只要等孩子平安长大,那还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月如看见她的脸色后纠结的开口,得了她的肯定后才继续说:“奴才的娘当年连生了五个女儿,最后才生下弟弟,这全赖于宫外一所道观的香火,他们那里有一种招子符,说是烧成灰之后喝下去就能一举得子!奴才娘便是喝了那符水才得了儿子。”   站在一边闭口不语的月和这时连忙开口:“月如你闭嘴!这种东西都是糊弄人的,喝符水喝坏了身子的也不是没有,主子您可千万别听她的!您若是实在想做些什么,就求王爷叫个太医为您诊脉,养好了身子,孩子不就自然而然的来了?”   月和是内务府送来的宫女,素来不讨高侧福晋欢心,她更喜欢嘴甜讨巧的月如。   “是奴才的错。”月如跪在地上自己给自己打了三个耳光,很快就被高清婉阻止了,“你起来吧,你也是为我着想。”   她这才低声应着,垂首站在一边。   高清婉虽然决定叫太医来瞧瞧,脑子里却牢牢记住了月如说的法子。   “你派人去前院等着,等爷回来后就说我身子不适,希望能请个太医看看。”这也带着截人的意思,后院格格们诊出有孕后,按照惯例王爷是要去看望她们的。   月和还想劝侧福晋不要与苏格格为敌,却抬眸看见她阴沉的脸色,只好将劝告的话全部都吞进肚子,应了声是就掩上门离开。   苏格格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宫里熹贵妃大手笔的赏赐了福晋和苏格格,就算苏格格得的只是小头,却也不妨碍后院的人羡慕嫉妒恨。   苏格格所在的鹿鸣院很快就成了热灶,不停的有人去巴结她,幸好她本人是个有成算的,没几天就闭门谢客,对外展现了自己的自知之明,倒是让王爷和福晋高看两眼。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回到苏格格诊出有孕的当天,本来是要去看望苏格格的宝亲王在得知高氏生病后,忙不迭的换了方向去看她,第二天更是带着腰牌去宫里领来一个专门负责妇人病的太医为她诊脉,连着三天都宿在子衿院。   这也让苏格格彻底恨上了高侧福晋。   “侧福晋这是先天的体弱,于子嗣上颇有妨碍。”请来的太医姓胡,他摸着胡子道:“您若是想怀孕,需要仔细调养,臣开个药方子您先吃着,大约三五年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高清婉收回皓腕,心里却失望极了,三五年才能有希望,这时间也太久了。   月和赶紧将赏银拿给胡太医,又接过写好的药方子把太医送走,回了院子后温柔的跟高清婉说:“不过是几年的时间,您如此受宠定能早日生下阿哥。”   “去煎药吧。”如此一来,整个宝亲王府都知道高侧福晋开始喝坐胎药了,每日不间断的熬药,喝的整个人都能闻出药味来。   “主子,您别着急,您年纪还小暂时不适宜怀孕。”容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得安慰起来,“您随了老夫人的样子,骨架小长相也显小。”娃娃脸却有个好处,那就是不容易显老。   安絮正在思考晚膳吃什么,听到容嬷嬷的话后哭笑不得的说:“我都不得宠上哪怀孕去?”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继后三十多才生下孩子,距现在还早着呢。   她还没过十六岁的生日,整岁才是十五岁呢!   “行了,嬷嬷您就别操心了,快去叫李德子来,我晚上想吃黄豆猪蹄了,炖的骨肉分离的那种,再来一份麻婆豆腐。”   容嬷嬷瞅瞅安絮的样子,和以往没有不同才放下心来,“奴才这就吩咐李德子去。”   安絮等容嬷嬷健硕的身影离开,这才翻了一页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古代人的脑洞也不小啊,她现在看的就是一个狐狸精报恩的故事,正看到狐狸精为了救孩子显出了真身,两人带着孩子一起逃跑的情节,正是惊险刺激的时候。   李德得了吩咐就端着食盒去膳房提膳了,这府里的膳房也有说头,基本上你看谁得不得宠只需要看看膳房如何对待她,就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嫡福晋自然不用说,两位侧福晋他们自然也是巴结着的,一个有宠一个家世好。   接下来就是大阿哥的生母富察格格和有孕的苏格格,这两位肚子金贵也不能怠慢了   金格格也是有几分宠爱的,每个月也能见王爷一两次。   剩下的陈格格、海格格都是不得宠的,膳房自然不会用心。哦对了,还有一位原先得宠现在被整治的黄格格,高侧福晋派人来打过招呼,这位随便做点就行。   府里还剩几位侍妾,要不就是婢女出身,要不就是宫外大臣献上来的,几年都不见天颜,这几位连正经主子都算不上。   因此当李德到膳房的时候,旁边正站着风雅院的张成功和子衿院吴桂,三人互相打个千,就默不作声的开始等候。   膳房的太监陪着笑将三个人的食盒装满,“半下午的时候,我师傅做了一道苹果酪,正是有暖胃生津的功效,正好进献给福晋和两位侧福晋尝尝。”   李德跟另外两个人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却正好看见一个穿的鼓鼓囊囊的婢女拉住太监的袖子,呵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家主子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格格啊,这油都凝在菜上了,大冷的天怎么吃啊?”   吴桂努努嘴示意李德,“那是黄格格的婢女。”   等回了白华院,他就把目睹的事情跟安絮说了,安絮正舀着苹果酪吃,摇摇头道:“黄格格是一手好牌打烂了。”若是当初得宠时别那么嚣张,也不会叫福晋两人联手整治。   福晋她们要整治人那真是杀人不见血,禁足抄经都是次要的,只要跟膳房说一声就能让你生不如死,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容嬷嬷瞪了一眼李德,赶紧说道:“主子可是喜欢这个苹果酪,我记得咱们庄子上种着苹果,这时候还能结一茬果子,要不要让他们摘了送过来?”   乌拉那拉家陪嫁了三个庄子,都是好土质的,几乎什么都能养活,这也是安絮不得宠却能挺直腰板的原因之一。   “行,挑着好的果子都送进府来吧,正好天冷没有新鲜水果吃了。”安絮爱吃脆口的水果,苹果和脆桃都是她的最爱。   用过晚膳又站在书房描了红,这桌子也是定制的,因为安絮喜欢饭后站着写写字画会画,正好也能消食。   “您今晚要不要踢毽子或者跳绳?”玉圆看着天色渐暗连忙问道。   “踢!您们换身衣服跟我一起来,踢半个时辰。”这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自从她养成了运动的习惯后,其他的先不说,光皮肤就好了很多,原先长的粉刺和痘痘也几乎都销声匿迹了,她自己摸着自己的皮肤都有些心动。   这次跟她一起踢毽子的是玉兰和玉雪,都换上了方便活动的衣服,安絮脚上穿着绣花鞋,因为院子里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隔着薄薄的绣花鞋也不会踩到什么东西。   踢了二十个毽子后,安絮拿起手巾擦擦汗,“我记得有人会用毽子玩花样,也不知道咱们院子里的婢女有人会吗?”   玉晴听了这话不由得眼前一亮,却依旧很克制的说:“主子是想找个会花活的人吗?”   “你知道有人会?”   “回主子的话,奴才有个同乡专门跟人学过踢毽子,她甚至能同时踢三个毽子呢!”   “她是在哪当差?”安絮平缓呼吸后边踢边问道:“先说好了,若是在福晋侧福晋院子里我可没那么大的脸叫她们送一个丫鬟给我。”   玉晴连忙摇头道:“是在花园里打扫小道的。”   这活计可不轻松,不管刮风下雨都得按时打扫,若是迟了一会就得受罚。   “那倒是可以,明儿就带你那个同乡过来叫我看看,若是好的就能留下。”   安絮也只是给个机会罢了,但就是这个机会都让玉晴喜笑颜开,连忙去找了同乡,嘱咐她明天上午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过来安侧福晋这。 第4章 高氏截胡   踢了半个时辰毽子,安絮在屋子里消汗之后决定今天洗澡的时候连着头发也一起洗了,毕竟冬天三天一洗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要不您今晚再忍忍,明天下午的时候洗完头还能晒着太阳呢。”容嬷嬷劝道:“现在洗完,头发湿气重,晚上该睡不好了。”   安絮蹙眉,“可是我头上实在难受,要是今晚不洗了,估计一晚上都睡不着。”每到这时她都无比怀念现代的吹风机。   倒是玉圆想出个法子,“咱们把银霜炭烧起来,里头放上茉莉花味的头油,烘着侧福晋的头发,等干了就能睡觉了。”虽然有些伤头发,但又不是每天都用这方法,也不怎么碍事。   玉兰又将凝露滴在泡澡的水里,这凝露倒是没什么大用处,最多就是皮肤美白加润滑。   洗完澡后,安絮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旁边是玉雪和玉晴小心翼翼的烘着头发,满满的茉莉花香从炉子里传出来。   等发根和发尾都干燥了,她们才抹上护发的发油,簇拥着安絮躺在床上。   翌日安絮从福晋的风雅院请安回来,就看见一个身形瘦弱单薄,长相有几分清秀的女孩子等在门口,看到她后瞬间跪下磕头,“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坐下呷口茶,她神色淡淡的问。   “回侧福晋的话,奴才娘只取了一个小名二妞浑叫着。”二妞极恭敬的样子,这是她摆脱噩梦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安絮让玉晴拿出几个毽子,“你先踢几个花活叫我看看。”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踢毽子确实是一把好手,盘踢、磕踢、拐踢、交叉踢都不在话下,甚至还能跟着交换着来,就像一只轻巧的燕子。   “行,玉晴你把她带下去吧,二妞这个名字不好听,给你改成玉仙可好?”   “多谢侧福晋多谢侧福晋,奴才喜欢这个名字。”玉仙连连磕头,眼睛里还带着泪水。   安絮早就派人去查过这个玉仙,其他都没什么,就是花园管理草木的总管太监看上了她,想跟她结对食。   虽然宫里不允许太监和宫女结对食,但那是因为宫女都是上三旗的包衣,太监则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多,自然有身份上的区别。   但是府里就没那么严格了,婢女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就也不必分个三六九等。   不过玉仙不愿意跟太监在一起,就想尽办法推辞,现在总算进了白华院,那太监再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了。   过了几天,庄子上的苹果送进来了,足足装满了两车,个个都是红彤彤的好皮相,洗干净后切开一个放在安絮面前,她用叉子插起来放进嘴里就开始爆汁,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苹果味道不错,送一筐去风雅院,照着送给福晋的减少三分之一送去子衿院,然后再分出半框送给各位格格,就说是我庄子里出产的苹果,给各位姐妹尝尝鲜。”吃不吃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容嬷嬷听完犹犹豫豫的说:“王爷那里...”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送了,唯独不送给王爷不太好啊。   安絮拍拍脑子说:“你看我这记性,都忘记他了,送两筐去前院给主子爷,剩下的都放在地窖里,随吃随拿。”   “你们也一人拿几个苹果尝尝,这也不是什么值钱货。”   紧接着宝亲王府里所有人都收到安侧福晋送的苹果了,有些人不放心就一个也没吃,硬生生的放坏了,譬如苏格格。有的人收到后就叫婢女洗干净连吃了好几个,甚至还不够吃又去白华院要了一筐,譬如金格格,   也有人夹杂在两者中间,高侧福晋看着一筐让人食指大动的苹果,却在心里嫉妒起了乌拉那拉氏,她也是有正儿八经婚礼和嫁妆的,不像她一袭粉衣就进了阿哥所,除了高家送来的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主子您看这苹果...”月如迟疑的询问道。   “拿去扔了吧。”   “是。”   前院里宝亲王弘历刚下朝回府,脑子里不住的回想着汗阿玛跟他说的话,康熙的八阿哥和九阿哥都是留着给他加恩的。   想到这心里不由得酸涩起来,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阿玛都衰老至此了。   突然门外传来细碎的声音,弘历提高了声音问道:“吴书来,外边在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哎哟,主子爷,后院的安侧福晋送来两筐苹果。”吴书来推开门向弘历展示苹果,然后继续说:“府里所有主子都送了。”   “这苹果倒是看着不错。”弘历点头,“去洗两个叫爷尝尝。”   “得令!”吴书来叫来小太监抱着两筐苹果离开,然后让前院的婢女琉璃洗干净端上来。   弘历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没有甜到发腻,反而是酸的占比更多一些,刚好合了他的口味。   这时候他突然起了兴趣,询问吴书来道:“乌拉那拉氏在后院怎么样?”他实在是不好这一口,因此新婚三天之后再也没去过白华院,现在想来也有三个月了。   而且年纪不大,做那事的时候全身都非常僵硬,虽然他能理解,但是偏爱熟女的他自然是不爱去。   “安侧福晋倒是没什么,成日在院子里踢毽子跳绳,偶尔再与金格格等人聊聊天。”府里的侧室格格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什么稀奇的。   乌拉那拉氏虽然和嫡母并不出自同一家,但总算也是同一个姓,汗阿玛将她指给他一方面是怀念嫡妻,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八字不错,是旺夫旺子的命,想叫她给府里多带些子女缘。   弘历想到这便吩咐吴书来今晚白华院掌灯。   安絮得了前院太监陈进忠的消息后,深深叹口气,早知道就不送苹果了,这身体承宠还是艰难了些,新婚三天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是又不能不接驾,她真是恨不得月事再来一次。   “赶紧收拾起来吧。”她没精打采的说:“叫膳房按照主子爷的喜好做晚膳,只是多加一份醋溜白菜。”   白华院立刻动了起来,安絮回屋子狠狠睡了一觉,半下午醒来的时候沐浴洗漱,洗干净的头发梳了个一子头,旁边插着一支紫色的翡翠簪子,就是在后宫也是难得一见,这是她陪嫁里最珍贵的首饰了。   耳朵手腕上都没戴东西,只是脖子上有一根红绳拴的玉佛,是她额娘从寺里求来的,有保佑平安的功效。   穿了一件嫩黄色的旗装,是素布做的,上面没绣花样,整体的收边却是月白色。   “给王爷请安。”当月亮西斜,星子闪烁时,宝亲王从前院过来了,他一身青色常服,剑眉星目,面容清俊,身材更是挺拔,倒有个好长相。   这也是安絮觉得自己没有穿越到正史的原因之一,现代去故宫看乾隆的画像,那长相说难听点就是丑,哪里像他这样英俊呢,尤其是他的身高目测得有一米八多,安絮自己只有一米五五的样子,在满族姑娘里实在是不出彩。   她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才十五岁,还能长个呢。   “起磕吧。”弘历倒是没想到身前的女子一时间想了那么多,他看着灯下莹润白皙的皮肤不由得心里一动,乌拉那拉氏虽然长相不是他的菜,但是这皮肤却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啊。   她被扶起来后,有些紧张的开口:“您现在要不要用膳?膳房送来的酸笋老鸭汤正适合现在这天气吃。”   弘历看着安絮紧张的神情,不由摸摸她的脑袋道:“不必如此拘谨,既然膳房已经送来了,那就摆膳吧。”   安絮深吸一口气吩咐容嬷嬷摆膳,整整二十四道菜都放在桌子上,跟宝亲王一块用膳可真不是人做的事,一道菜就算再喜欢也不能伸筷子超过三次,那清炒菠菜和醋溜白菜吃着还算对味,却不能一直夹,幸好数量多,每一盘夹一筷子再加上小半碗米饭也算是吃个半饱。   用过膳,两人相顾无言的坐在堂上,弘历实在是不喜欢这般尴尬的气氛,因此开口说道:“你在府里过得怎么样?若是缺什么就去跟福晋说一声。”   这时候安絮才亮了眼睛,小嘴突突的说:“福晋人好,妾想在院子里装个秋千福晋很快就同意了,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能造好。”   “妾还准备在院子里移植一棵梨树,能结果的那种,这样秋天就能吃上梨子了。”   弘历哭笑不得的听着安絮说话,心里却在想果然还是个孩子,天天就想着吃和玩,不过听这些话倒是挺能让人放松的。   正当两人气氛转好的时候,外边的吴书来低着身子走进来了,他细声细气的禀告:“主子爷,子衿院那里有人来报,高侧福晋身子不适已经叫了大夫,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絮心里激动,面上却一派担忧的样子,“高姐姐这是生病了?爷您快去看看吧。”   弘历瞥了一眼迫不及待的安絮,这种拙劣的表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心里确实是有些忧心高氏,因此朝她嘱咐两句就随着吴书来超子衿院走去。   等他走了,安絮立刻吩咐容嬷嬷把点心端上来,自己陪着茶吃了好几块点心才填饱肚子,然后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完全把宝亲王和侧福晋抛之脑后。 第5章 茶里茶气   子衿院的高清婉侧福晋自从得知宝亲王让白华院掌灯后就极生气,心里暗骂乌拉那拉氏就是个贱人,竟然借着苹果邀宠!   或许是气大伤身,也有可能是吃药吃多了出现的后遗症,她当天晚上就出现呼吸不畅的症状,赶紧借此机会截了王爷,又叫来大夫诊脉。   因此当宝亲王过来子衿院时就看到一身月白色旗装,头戴藕荷色莲花抹额的高氏半倚在床上,脸色虽苍白却自有一股动人的楚楚风韵,真不愧是能叫乾隆记了一辈子的宠妃。   “打扰主子爷了,都是我身边的婢女不听话,非要去禀告您。”高氏神色哀婉的说:“明早上我亲自去白华院给安妹妹道歉。”   弘历哪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呢,原本他是不管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但是这时候听了她的话心里却有些膈应。   也许是因为乌拉那拉氏单纯稚气吧,就衬得高氏天天勾心斗角,未免有些食之无味。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他柔声安慰道:“你身子弱些,千万不要想这么多。”   “是。”高氏得了王爷的安慰,脸颊很快就红润起来。   这次请的依旧是回春堂的大夫,只不过这位擅长妇人病,他足足诊了一刻钟的脉才开口:“侧福晋近些日子是不是在吃药?”   月如上前一步柔声禀告:“主子最近在调理身体,药都是太医开的。”言下之意是这些药都是没问题的。却是在怀疑大夫的医术了。   大夫当然听明白了月如的言下之意,咽下了之前想说的话,“侧福晋只是一时承受不了药性才会产生头晕目眩的症状。”   他没有撒谎,侧福晋确实承受不了药性,但这只是原因之一,主要是因为她喝的根本不是一个太医开的药!两个方子药性相冲,再吃下去恐怕会有碍寿数。   “那该如何是好?”高氏惶惶然的询问道。   “一劳永逸的法子是停药,若是不能停药就让开药的太医换一个方子吧。”说完这话,大夫就拿上打赏离开了。   弘历吩咐吴书来,“明儿拿上爷的腰牌去宫里把江太医请到府里给侧福晋诊脉。”   “嗻。”   这晚上弘历就回了前院睡觉,既没留在子衿院又没去白华院,第二天一早还要上朝,他跟着高氏折腾到半夜,实在没心情再做点其他的。   话说回安絮,她又是舒坦的睡了一觉,去请安前还颇有兴致的折了一枝梅花插在两把头上,走到风雅院坐下后,就听到高氏捂着嘴轻咳两声,然后娇娇弱弱的道歉,“安妹妹对不起,昨晚我身边的婢女擅自去找主子爷,我已经罚过她了,你千万不要生气,爷下次肯定还会去你那儿的。”   拳头硬了!高氏这样茶里茶气的人惹得她不禁握紧拳头,不过对付这种人就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样想着安絮便松开拳头,学着高氏的样子,蹙眉担忧的说:“高姐姐万万不必道歉,只是姐姐的身体如此之差,怎么给主子爷生儿育女?我认识一个专门调养妇人身体的大夫,要不要我介绍给姐姐?”   “是啊,高侧福晋这么多年也没传出过喜讯,妹妹我也是为您担忧啊。”苏格格也摸着肚子说。   高氏喜欢截人,就连福晋都被截过,因此她被呛声完全没有人替她说话,福晋都作壁上观,直到看见高氏摇摇欲坠的身体才温声开口:“行了,爷今天早上特地吩咐我,江太医会来给高妹妹诊脉,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哟,那可真是太好了,高姐姐养好了身体迟早能给爷开枝散叶。”   “昨天下午江南织造献上来的首饰,万岁爷念着王爷,分了一半给咱们府上还有和亲王府,我打眼看了看都是极精巧的设计,正好现在你们都在,就挑一挑吧。”   福晋让婢女端着托盘上来,黄花梨的托盘上盖着一张红布,揭下来后满目都是金银珠翠,真不愧是江南织造,送进宫的样样都是珍品。   “应该是福晋先选。”苏格格殷勤的笑着说:“我们怎么能越过福晋呢。”   “你们选吧,选完的留给我。”福晋耳畔的绒草随着她低头喝茶的动作慢慢摇晃,“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四件,两位侧福晋一人挑五件,富察格格和苏格格一人拿两件,剩下的人就一人一件。”   说是选完的留给福晋,但是她们怎么敢留下普通的,因此除了高侧福晋以外,剩下的人都颇有默契的没挑最珍贵的那几样。   譬如一对双翔凤钗和一支点翠凤凰簪,都是只有嫡福晋才能戴的。   安絮挑了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十八串珠碧玺手串、鎏金珍珠银杏叶手钏、粉色碧玺的百花穿蝶头花和一支粉宝石芙蓉花簪子。   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对花篮耳坠子和银杏叶手钏,不说材料如何珍贵,就光是制作就很精美了。   高侧福晋挑走了点翠凤凰簪,她捂着心口说:“妾实在是喜欢这个簪子,就放在妆匣里看着,这样可以吗?”   福晋让婢女将剩下的都收好,温柔的说:“高妹妹喜欢就拿着,我看那对双翔凤钗也是妹妹的喜好,索性就一起赏给妹妹吧。”说着便轻描淡写的将钗放在高侧福晋手边。   这话说的可好,简简单单一个赏字就表达了居高临下的地位,再配上体贴的语句,任谁看了都得竖大拇指说一句贤惠。   安絮端起茶杯抿口茶,真不知道高氏是怎么跟嫡福晋斗起来的,两人明显不在一个段位上。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没什么脑子才能叫福晋容下这么个宠妾。   她猜的没错,高侧福晋本来就是使女出身,福晋一直纵容着高氏,因此就养成了她目中无人的性子。   等瓜分完首饰,福晋便结束了请安。   回到白华院后安絮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玉圆卸掉头上的珠翠,她的梳妆盒也算是珍品,搁后世那是能进博物馆的!   梳妆盒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可支镜子,下部是抽屉,正是玲珑小巧的样子,抽屉里摆放着梳妆用物。外表是黑漆地配上蝙蝠、如意、蝴蝶、花果,山水楼阁等各种纹饰,极为精美。1   “耳坠子和手钏都放在梳妆盒里,明天我要戴,剩下的都放妆匣里。”安絮简单的吩咐道,她手里不缺首饰,能叫她一见就喜欢的可是很难得。   “奴才知道了。”玉圆赶紧收好首饰。   “李德子可把早膳提回来了?”安絮昨晚上吃的点心还没克化,因此是空着肚子去的风雅院,经过一阵唇枪舌战,现在倒是感觉到饿了。   玉兰出门望了望,刚好看见李德手里提着食盒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哟,玉兰姐姐怎么亲自出来了?”他看到门口的玉兰颇有些惊讶。   “主子饿了,我来看看你回没回来。”玉兰接过食盒道:“你快去休息吧,今儿辛苦你去两次膳房了。”   李德挥挥袖子,“哪里的话,不过是去取膳罢了,短短的几步路。”他成为侧福晋的心腹后可算是鸟枪换炮,这位主子性子温和不爱罚人,尤其是手脚大方,他自然也是一颗红心向主子。   玉兰提着食盒进屋将早膳摆在桌子上,今天早膳是清粥配咸鸭蛋,咸鸭蛋个个都是流着油的好蛋,蛋白略咸却不干巴,蛋黄更是油香咸润。   安絮就着咸鸭蛋喝了两碗粥才作罢,又吃了半张牛肉馅饼,这才将桌子上的膳食撤下去。   “咱们院子里最近没人作妖吧?”等屋子里就剩容嬷嬷、玉圆和玉兰时,她坐在椅子上问道,刚嫁进来的时候院子非常乱,不好看人,但是现在都过去三四个月了,倒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容嬷嬷第一个开口:“咱们院子里一等婢女是玉圆和玉兰,二等的是玉雪、玉晴,剩下的都是没品级的小婢女,总领太监是李德,他手下还领着四个小太监。这些人里二等婢女和李德都是能信任的,夫人查过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家世。只是没品级的里头有一个叫玉香的似乎是福晋的钉子。”   “哦对了,还有一个玉仙,她也是可用的。”   福晋在她的院子里放钉子很正常,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这个钉子,因此安絮转转眼睛吩咐道:“你让玉晴交给玉仙一个任务,就说我让她盯着点玉香,若是鬼鬼祟祟出门,就禀告给我。”   “奴才晓得。”容嬷嬷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有些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外人看着她稚气的长相和活泼的性格总会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其实她心有玲珑,是十分适合在后宅生存的性子。   等忐忑的玉仙听到玉晴派给她的任务后,整个人都打起鸡血来,“你让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玉香的,也绝对不会让她发现!”在白华院里过得是不错,但是她十分担心自己什么都不做会让主子觉得给她月例是浪费,因此有了任务就十分激动。 第6章 风起云涌   不过玉香还没做什么事,因此安絮让玉仙看着她后,就暂时不再管她。   江太医是清晨过来宝亲王府的,等请安结束就开始给高氏诊脉,他重新写了方子,叮嘱高氏单吃这一份药,其他大夫开的药便不用吃了。   宝亲王特地留下他,让他给府里所有主子都请个平安脉。   轮到安絮时刚好是晌午,江太医摸着胡子道:“侧福晋脉搏强劲,自然是身体极好,不需要吃药。”他心里暗暗称奇,后宅女子难得有像她这么好的身体。   安絮让玉兰把荷包递给太医,然后目送着他往鹿鸣院走去。   剩下值得一提的便是黄格格,许是因为福晋给她的警告够数了,江太医给她诊脉后便说她已经好全了,不用再吃下火的药。   然后黄格格亲自去了风雅院给福晋请罪,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福晋赏赐了首饰布料给黄格格。   “主子,您要的秋千已经做好了,现在要不要去看看?”造办处的人确实迅速,不过才几天就钉好了秋千。   安絮也是穿越过来才知道原来清朝竟然视荡秋千为一个习惯,满族家里只要有女儿的就会由父亲在她们出生时亲自钉一个秋千。   每到元宵节或者清明节(也叫寒食节、秋千节)街上还会有身穿艳丽衣服的姑娘在秋千上跳秋千舞,她们手腕脚踝上绑有丝带和铃铛,跳起来的时候丝带裙摆竞相飞舞,铃铛更是叮铃悦耳。有时候秋千还会越升越高,她们就站在高高的秋千上摆荡,十分惊险刺激。   因此当安絮想在院子里造一个秋千时,没有人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清朝的秋千大部分都是让人站上去的,而她让造办处做的这个则是像现代那样坐着摇的秋千。   整架秋千是用红木做的,固定的木桩上刻着花鸟鱼虫的花纹,各处都是十分精美的。   “奴才刚刚上去试过了,确实是结实的。”玉雪上前一步道:“造办处是用心了。”   安絮坐上秋千后,双手拉着绳子,玉雪和玉晴站在后边慢慢推,用的劲不大,最多也就是脚离地面一个花盆底的高度。   “还不错,很稳。”安絮下来后欣喜的说:“找个小太监专门负责这架秋千,每天都涂上油,别叫它冻裂了。”   最后选了李德手下的小太监双保负责。   十月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直到中旬一件事打破了宝亲王府的宁静。   苏格格怀孕后偶尔会去花园散步,但是为了安全,散步的时候身边总会围着十几个人,前方还会有婢女提前走过,确定没有问题她才会动脚。   这次就是她散步的时候,给她探路的婢女因为路上的冰滑倒在地,她本人也因为害怕动了胎气。   万幸的是她这胎养的好,连安胎药都不用喝。   所有人都知道有猫腻,现在的天气虽然冷却也没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但是却又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苏格格派人探路的做法是众所周知的,冻冰这件事不是明显的得不偿失嘛。   安絮刚从鹿鸣院回来,在玉圆拆下珠花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件事。   “容嬷嬷你觉得这事是谁动的手?”   容嬷嬷也琢磨起来,“奴才随便说两句,您也就随便听听。这事不像是真的要苏格格小产,反而像是想吓吓她。”   “苏格格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这件事福晋估摸是轻拿轻放,罚几个花园的管事便罢。”安絮也闹不清幕后黑手要干什么。   她猜的没错,福晋调查来调查去只查出花园里负责打扫那条路的仆人偷懒了,没有按照一个时辰打扫一次的规定去打扫,天冷之后隔一天才去扫一次,就这么着路上滴了水,一夜过去水结成了冰,才会叫苏格格身边的婢女滑倒。   福晋将那偷懒的仆人杖毙,又罚了花园总管的三个月的俸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这处置就连宝亲王也没有意见。   只有苏格格极不服调查出来的结果,却又不敢跟王爷和福晋呛声,只好自己在屋里生闷气,再不敢去花园里散步。   福晋撂下手里的笔,“高氏还是这么蠢我就放心了。”王爷宠的是个蠢人总比是个聪明人好,高氏心计浅薄又不能生,就算得宠也没威胁。   这么说吧,她们家王爷一个月进后院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半个月,高氏占了□□天,福晋有四五天,剩下一两天就是几位格格们其中之一。   这事明晃晃就是高氏做的,为了出口气吓吓苏格格,这样一来她明显被苏氏记恨上了,虽然两人地位差距大,但是别忘了蚁多还能咬死象呢。   “您是该放心的,只是奴才看不透安侧福晋,她到底性子如此还是在装相?”王嬷嬷皱着眉说,这位侧福晋你说她性子恬淡吧,收拾院子可谓是雷厉风行;你说她包藏野心吧,天天不是吃就是玩。   福晋端起茶杯吹口气,喝了两口后,“她又不是咱们爷喜欢的长相,现在瞧着她也算安分,咱们不是在白华院里安了人手?若是有什么事她会传信回来的。”   王嬷嬷听完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就算安侧福晋手腕通天,她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不成?   被福晋惦记的安絮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惹得容嬷嬷满脸担忧的说:“主子可是刚刚在外边玩秋千冷到了?早知道就应该披上斗篷的!”   “应该是有人念着我。”安絮揉了揉鼻尖说:“不过天气确实也冷,你让茶水房煮一锅姜汤来,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喝一碗,防止生病。”   想着又补充道:“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一月,每天都煮一锅姜汤在茶水房放着,谁愿意喝就自己去盛。”反正姜也不贵,一天一块她还是用得起。   “主子心善。”虽然姜汤不算什么,但是跟着一个念着奴才的人,总比跟着一个心冷的主子好。   安絮说完姜汤一事,又问:“妆奁里的布料和皮子现在还剩些什么?”冬天了,是时候该做起厚衣服了。   管理库房和妆奁的是玉圆,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您嫁妆里还有五匹暗花缎,四匹妆花缎,都是您喜欢的嫩红柳绿的颜色,除此之外还有三张狐狸皮,是红狐的皮子。”鼠皮自然也有,但是这个就不是穿在身上的,一般都是做炉套之类的。   “刚进府时万岁爷和熹贵妃娘娘也赏下来几匹贡缎和香云纱,这都是珍品,皮子也有一张紫貂皮,更是难得一见。”   贡缎是由经纱和纬纱至少隔三根纱才交织一次的精梳织物,一般只供给皇室。   安絮跳下榻,亲自去西稍间看了布料,她吩咐道:“将那匹浅驼色大洋花纹和深绿宝仙花纹的妆花缎,米黄地粉蔷薇花纹和藕荷色绣葡萄蝶纹的贡缎一起送去针线房,就说每一匹都要做厚实的冬装,里头加棉的那种。”   “两张红狐皮也送过去,紫貂皮就由你们多费心,进宫参加宫宴的时候能穿上就行。”去皇宫里若是穿的寒碜,那是在往王爷和福晋脸上打巴掌!   擅长针黹的玉雪立马笑道:“奴才领着小丫头几天就能做好,反而是针线房的手脚慢。”安絮前头还有王爷、福晋和高侧福晋呢!尤其是高侧福晋,每次都是十几件十几件的做,轮到自家主子可不就是慢了点。   原来福晋和宠妾院子里是可以进针线上人的,但是当今皇帝崇尚节俭,便减了后宫妃嫔的用度,王府也得跟着减,福晋索性就撤了针线上人的名额。   “不用赶时间,天既然黑了就放手,等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在做,别伤了眼睛。”安絮嘱咐道:“还有那红狐的皮子,一张做斗篷,一张做氅衣。前者要用兔子毛滚边,扣子也要用白色的珍珠。”   “诶。”玉兰带着小丫鬟们抱着布料皮子往针线房走,针线房的总管姓房,人称房嬷嬷,基本不再动手做针线活。   她吩咐好绣娘做事,一抬眼就看见安侧福晋院子里的玉兰抱着布料往这边走,“侧福晋这是要做衣服?”   玉兰仔细说了安絮的要求,说罢又将珍珠留下,“麻烦房嬷嬷了。”剩下的碎料子和珍珠都是打赏,这也是约定俗成,谁也不会因为一点边角料跟针线房闹起来。   “哟,玉兰姑娘这是折煞奴才了。”房嬷嬷心里算了算,道:“侧福晋的要求细,大约半个月才能送过去。”   “没事,我们主子不急,只一点,手艺一定要好。”   “我们府里的绣娘都是王爷从南方寻来的,手艺自不用说,您就放心吧。”   等玉兰留下打赏离开,房嬷嬷心下算了算就有了底,这位侧福晋不缺钱,就爱俏!   “安侧福晋可比那一位大方。”一个绣娘努努嘴道:“光这珍珠都是大手笔了。”   福晋崇尚节俭,天天不是绒草就是绢花,身上穿的倒是用心些,却也不爱天天叫针线房做衣服。   高侧福晋嘛,为人小气了些,尤其是打赏这块,府里所有人都知道高侧福晋没什么油水,因此都不爱给她办事。   房嬷嬷虽然没说话,心里却也是赞同的。 第7章 后院小聚   宝亲王带着嫡福晋入宫参加腊八节宴会,这样一来府里的规矩就松散了点。   “主子,福晋走之前让膳房在藻荇院办了个宴席,叫您晚上去聚一聚。”玉圆轻手轻脚的扶起安絮,伺候她洗漱完才继续说:“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收拾起来。”毕竟是个家宴,穿戴也要得体。   宝亲王弘历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从府里院子的名字就能看出来,风雅、子衿、白华、鹿鸣、采薇都是出自《诗经》,藻荇更不用说,高中文言文就背过的水中藻荇交横。   “嗯。”午睡醒的安絮掩住嘴打了个哈欠,“今天天气不错,正好能洗头。”   等洗完头又洗过澡,安絮才带着容嬷嬷和玉兰几人往藻荇院走,她的院子离得近,因此是第一个到达的,没多会,金格格和陈格格也携手而来。   行礼过后,金格格笑眯眯的说:“安侧福晋今天的新衣服好看,衬的您人比花娇。”   安絮今天穿了新做的浅驼色大洋花旗装,外头的对襟坎肩刚好是一朵盛开的大洋花,却是喧闹的漂亮,两把头的正中间戴着粉色碧玺芙蓉花花钿压发,又斜插着一对珊瑚珍珠的对钗,正是小巧玲珑的样子,耳朵上是上次得的花篮耳坠。   “别光说我,你自己也是漂亮的紧。”金格格知道自己长相艳丽,因此很少穿红紫一类的颜色,生怕有人觉得她不庄重,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竟然穿了一件粉红色掐腰旗装,衬的腰臀比例极佳,安絮看的都有点流口水!   金格格羞涩一笑,上次主子爷过来她的屋子时夸赞了她穿红色好看,“今天都是好好打扮了一番。”   陆陆续续的,海格格、黄格格等人都来了,就连苏格格也捧着四个月的肚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花厅的人都在等高侧福晋,她不过来就没办法开宴。   金格格几人还好,能坐住。但是苏格格有孕、富察格格身体病弱,两人委实有些坐不住了。   “王嬷嬷,院子里可有软垫?我这些日子腰疼,坐在冷硬的椅子上实在有些难受。”安絮转头询问福晋留下的嬷嬷。   王嬷嬷深蹲行礼道:“是奴才想少了,这就给侧福晋和格格们拿软垫去。”   等软垫拿上来,富察格格和苏格格感激的看了一眼安絮。   一盏茶后,高侧福晋终于来了,这下不光是格格们松口气,就连王嬷嬷都在心里都在心里腹诽,再不来炉子上的菜羹都要凉了。   安絮起身跟高氏互相行了个平礼,坐下后就等着开宴。   却没想到只听见了高氏的阴阳怪气,“海格格今天穿的可真好看啊!”   海格格战战兢兢的跪下,“请侧福晋恕罪,是奴才错了。”   她一见高侧福晋进来就心说坏了,原来打听的时候,说两位侧福晋一位穿的是青色织金并蒂莲,一位穿的是浅驼色大洋花。因此她避开这两个颜色和花样,挑了一件秋香色海棠花旗装。   却没想到高侧福晋竟然也穿了海棠花的衣服!虽然两者衣服的质感是天差地别,但总归图案是一样的。   安絮略微看了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氏穿的是香云纱,海棠花纹若隐若现,而海格格穿的旗装明显能看出不是新做的,样式也颇老气,她也不必如此生气吧。   高氏刚想罚她,却被身边的月和暗地里扯扯袖子,她没好气的说:“看在今天是腊八的份上就不罚你了,你现在回去换件衣服,半个月后抄三遍女戒给我。”   “多谢侧福晋,奴才这就去换衣服。”海格格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被罚跪,因此磕了两个头之后就匆匆离去,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松绿色旗装赶过来。   这一小段插曲过后才真正开始宴席,王嬷嬷让小丫鬟端着盘子将菜都呈上来。   安絮盛了碗腊八粥慢慢喝,这腊八粥里花活特别多,大米小米、红枣、银耳、莲子、花生、桂圆等等一应俱全,就是有点太甜了。   这一顿宴席吃不了多少东西,像她这样喝了一碗腊八粥垫垫肚子的也是少数,就像苏格格,那是一筷子都没碰。   “主子们可是吃完了?造办处特地送了烟花过来,奴才现在就开始放?”王嬷嬷看众人吃的差不多,这才询问道,清朝的烟花可以从冬至一直放到立春,特别是护城河边,配着烟花那叫一个漂亮。   安絮没进府之前也是常常求着兄长带她去看烟花的。   苏格格没动,剩下几人移步到院子里,一个小太监就开始放烟花,正是阖家团圆的烟花样子。   烟花转瞬即逝,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就结束了。   刚离开藻荇院就有些凉意落在安絮脸上,她伸出手就看见雪花落在掌心上,“是下雪了呢。”   “是啊,主子您就生在大雪天,因此夫人才取了雪儿的小名叫着。”容嬷嬷慈爱的看着安絮,她的生日是十二月三十日,正好碰上过年。   安絮裹紧斗篷,只露出一张小脸,边上的兔子毛衬的这张脸更加白皙。   “梅园里的梅花是不是开了?”她走在路上突然开口,宝亲王府里的梅园堪称一绝,宫里都比不上这里的梅花品种多,当初修建的时候梅园足足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面积。   玉兰想了想道:“正是呢,奴才上次从梅园经过的时候就看到绿萼梅和宫粉梅都开着。”绿萼和宫粉是梅花的两个品种,都是极难得的。   安絮抱着手炉说:“那咱们转去梅园看看,李德子你去膳房点膳,估摸着其他人也是没吃饱,膳房该忙碌起来了。”她就喜欢在李德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子字称呼他。   “诶,主子您今晚想吃什么?”   “就不点膳了,膳房有什么就吃什么,不过有面条的话更好。”大冷天的,连汤带面一起下肚那才叫爽。   等李德拿着灯笼小跑着离开,容嬷嬷和玉兰、玉圆陪着安絮往梅园走,两个丫鬟举着油纸伞,前边还有两个小太监提着的紫檀玻璃彩绘人物四方灯能照清方寸之地。   梅园守门的太监正无聊的拢着袖子跺着脚,心里想过一刻钟就可以锁门了,回去可得喝口小酒好好暖暖身子。   正在这时却远远看见灯光出现,等灯光走近他才看清原来是安侧福晋一行人,“奴才给侧福晋请安,这么冷的天,侧福晋怎么来梅园了?”   玉兰将青色的荷包递给守门太监,道:“我家主子想去梅园看看,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们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来。”   安絮这里的荷包分为两种,一种是青色的,里头放着五两的银元宝;一种是粉色的,里头放的是二两碎银。   “诶,侧福晋您慢些,小心脚下的雪。”守门太监捏捏荷包心里就有数了,他脸上都快笑成朵菊花了,五两银子够他买很多烧鸡配酒吃了。   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安絮一闪而过的侧脸,他不由的在心里啧啧道,安侧福晋也是个美人啊,不知怎的就是不受宠。   绿萼梅适应不了京城的天气,这一片还是叫花草房的太监们费尽心力才养成的,但是确实花瓣匀称,气味清香。   尤其是含苞未放、萼绿花白的时候。   不过安絮脑袋里却想到了其他事,“你说我们能不能折几支用来炮制梅花茶?”梅花茶不行,做成梅花饼也行啊!   容嬷嬷多了解自己这位主子啊,她沉吟一会道:“一棵树折几支应是没关系。”谁也不会因为几支梅花就责怪侧福晋。   听到容嬷嬷同意,安絮兴奋接过油纸伞,让玉兰二人带着小太监去折梅花。自己则是往其他品种的梅花那里走去,容嬷嬷提着一个小小的灯笼。   “在家的时候院子里也有几株梅花,每到冬天就能叫我给薅秃了,全做成吃的。”   “您若是喜欢梅花,就叫花草房的种几株在白华院里,咱们院子还空着很多地方呢。”   安絮却没出声,现在都是雍正十二年了,十三年就要改朝换代,宝亲王府也住不了多久喽,就算种了梅花也看不见它开花的样子。   想到这,她不由得叹口气,雍正帝实在是驾崩的太早了。   “主子。”容嬷嬷看到安絮开始神游天外,赶紧叫了她两声,“您看这天也不早了,李德估计也提膳回去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往回走?”   安絮因为想到雍正帝驾崩颇有些意兴阑珊,“走吧,去看看玉兰她们摘好梅花没。”   两人过去的时候,玉兰等人正捧着梅花等着,主仆汇合后就往白华院走去。   到了白华院,玉晴和玉雪赶紧解开安絮的斗篷,将烧的热热的炭盆移过来,又换了一个有温度的手炉,等她身上不冷了,才把李德提来的食盒打开。   食盒里装的是银丝面,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和几根青菜,冒着热气一看就叫人食欲大增。除了面还有几样小菜,她尤其爱大葱木耳炒鸡蛋,配着面直接空了盘子。   玉圆收拾桌子的时候就记住了哪个盘子空了,哪个盘子一动没动,要主子觉得你伺候的好靠的就是平日里的积累。 第8章 进宫拜年   玉花和玉叶合力端着红木的泡脚盆放在安絮脚下,她不习惯别人伺候洗脚,便让她们退下,自己悠闲的泡脚。   “您看看我们摘的梅花要怎么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们摘的梅花加起来还不少呢。   “将梅花放在建盏的瓷器里,用盐在花瓣上厚厚的涂抹一层,涂的时候千万要戴上布做的手套。最后再用厚纸将瓷器密封好,将其存放在阴凉干爽处。”   “被盐渍干的梅花再用蜂蜜浸泡,煮茶的时候加上一两朵,那滋味真是清冽馥郁至极。”   安絮说着就嘴馋了,“这样吧,先取出几朵来,用蜂蜜和清茶一起泡开,虽然不如腌制过后的香浓,却也有几分相似。”   玉圆笑眯眯地听完,当下就摘了几朵梅花放在茶杯里跟清茶一起泡,然后端给安絮。   玉兰则是带着小丫鬟们把梅花收拾好,腌制不算困难,但就是费事。   泡完脚喝完梅花清茶,安絮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容嬷嬷扶着她上床睡觉,又是一夜好梦。   因为睡得好,第二天起床时脸色就极其红润,她心情舒畅的去给福晋请安。   坐下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安絮觉得这已经变成惯例了,也不说多生气,但是请安时总要吵一回。   还是福晋阻止了她们的火气,“过年时,我会带两位侧福晋和三个孩子进宫参宴,高妹妹虽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但是也多年没进宫需要好好学学规矩。安妹妹也是,今年是第一次进宫,新年的晚宴规矩可不少。”   安絮点头道:“那就麻烦福晋派一个人来教一教我。”   “说不上教,你听听就罢了,都是经过选秀的,规矩差不到哪里去。”福晋挥手道:“高妹妹怎么说?”   高氏咬着牙,“不必麻烦福晋了,王爷刚派了身边的花嬷嬷帮我。”   花嬷嬷是宝亲王的奶嬷嬷,极得熹贵妃和他的信重,没想到竟然被派到高氏身边了。   安絮低着头喝茶,眼角余光却看到福晋攥紧的拳头,不过福晋是养气专家,她很快就松开了手,笑着说:“花嬷嬷确实是老人家,高妹妹跟着好好学。”   说罢就叫散了。   晌午福晋身边的倚翠就过来了,这是内务府分到福晋身边最得用的宫女,为人谨慎规矩娴熟,为安絮讲了一下午的进宫注意事项。   正好赶在晚膳前离开。   “倚翠姐姐的气势可真强。”玉圆和玉兰今年也就十七八岁,身上还带着稚气呢,一看见沉稳的倚翠可不就羡慕起来。   安絮半靠在榻上,“她是在宫里磨炼出来的谨慎,你们若是也从内务府出来,绝对不比她差。”在内务府不是人精子的都熬不出来。   “不说她了,你们把那件米黄地粉蔷薇花纹的旗装找出来,再配上针线房孝敬的同花纹的花盆底,还有那件紫貂皮的斗篷也晾开,我进宫就穿那一身。”   说到那双花盆底,它鞋头处的花蕊是用珍珠做的,花瓣也是用金丝织成的,漂亮却也不经造,穿过一次估计就不能穿了。   除了这一套,又额外备着一套银红色的旗装,这是用来替换的,若是用膳时不小心蹭到衣服上就得换掉。   “首饰就用那套金镶粉碧玺的吧,也不必太过奢华。”这一套里最漂亮的要数项圈,镶嵌的红翡珍贵无比,垂下来的粉碧玺被雕琢成蔷薇花的样子,十分精巧。   很快就到了进宫的日子,宝亲王弘历骑马,福晋带着三个孩子坐一辆马车,两位侧福晋坐一辆。   一路上高氏都耷拉着眉,安絮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因此便用手撑着脑袋开始补觉。   这马车倒还算是平稳的到了皇宫,当今这位万岁爷孩子少,因此宝亲王府的也不需要等着,很快就进去了,不过剩下的路只能步行去景仁宫。   景仁宫主位熹贵妃面若银盘,身材丰腴,看上去神采奕奕,身穿红色凤穿牡丹的旗装,看到媳妇过来请安也没有为难,很快就笑眯眯的叫起了。   她注意力全在三个孩子身上,尤其是二阿哥永琏,那是怎么爱都爱不够,抱住后细细询问这些天吃睡的好吗?   二阿哥永琏今年才四岁,穿着一身大红箭袖,辫子上系着小金蝉,脖子戴着平安如意的玉牌,是一个玉雪可爱,乖巧伶俐的孩子。   熹贵妃跟二阿哥一问一答之后才揽过永璜与和敬说了几句。   两位侧福晋自然是排在最后。   熹贵妃瞧着面前的三个儿媳心里却在叹气,她是看不惯高氏的,那性子那样子跟万岁爷宠爱的敦肃皇贵妃一模一样,肚子还不争气,年氏虽然夭折的多,但是生的也多啊,这高氏甚至没有过喜讯。   富察氏哪里都好,唯有一点,太过好强,原本永琏就是早产,刚刚她摸着永琏的后背全都是一块块突出的骨头,就算如此还要叫永琏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念书。   乌拉那拉氏更不必说,看着就是个孩子呢,也指望不上。   喝过一盏茶,和亲王福晋带着侧福晋也过来给熹贵妃请安了。   当初宝亲王与和亲王是换养的,因此熹贵妃和裕妃的关系极好,福晋们自然也要互相请安。   略坐一会,富察氏带着两个侧福晋与和亲王福晋一起去给裕妃请安。   好不容易才到开宴的时候,安絮与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坐在一起,两人选秀时就互相认识,因此也能聊得来。   “我们爷平素只去福晋的院子,进府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就没有近身伺候过几次。”崔佳氏坐下后就开始倒苦水,她心里苦啊,王爷是个情种,她难道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和亲王弘昼历史上一共有八子一女,其中七子一女都是嫡福晋所生,安絮是真的佩服和亲王福晋的生育能力。   崔佳氏也不介意安絮不出声,她就是心里积压的丧气太多了,需要找个人说说,“若是王爷不愿意娶侧福晋就跟万岁爷说说啊,撂了我的牌子,兴许我现在已经嫁给良人了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的极低,除了安絮没人能听见。   “你们福晋没克扣你的份利吧?”安絮看她点头才开解道:“就在府里安安稳稳的过也没什么,就像我,每日踢踢毽子,玩玩陀螺,也不是过得不错。”   “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想得开就好了。”崔佳氏叹口气说:“等过几日我就去你们府里找你说说话,跟你说话我心情也好了。”   “我是极欢迎你的,我们福晋不会故意卡人,若是想来提前说一声就好。”   说罢,两人举起一杯酒碰了碰杯,这就是约定好了。   安絮阿玛是正四品,因此带着额娘也能在宴席上陪敬末座,她转过眼就看见坐在边角的那尔布和郎佳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她微微举起杯子示意自己过得不错。   郎佳氏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能看清自己女儿的样子,与进府前身形相似,整个人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她这才松了口气。   全家人都没想她能争气,只希望好好活着,现在一看,这愿望竟然实现了。   推杯换盏之间时间过得很快,等元旦晚宴结束后就已经接近深夜,乳母们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福晋也是满脸疲惫,她要跟宗室大臣的福晋联络感情,自然是忙了一晚上。   “王爷说他今晚上要去和亲王府住,嘱咐福晋回府的时候小心些。”李玉急匆匆的赶来通知福晋,得了应才起身离开。   坐上马车也没人说话了,这一通下来都是累极了。   到了王府,福晋赶紧开口:“今天晚上太累了,我做主,停三天的请安,你们赶紧回去好好休息。”说完就带着三个孩子离开。   剩下安絮和高氏也是一拍两散,各自回屋。   翌日难得能睡个懒觉,安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刚起床就听见玉兰传来的坏消息,“昨晚上二阿哥病了,他奶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的死死的,还是福晋身边的王嬷嬷去看望二阿哥的时候才发觉。”   “王爷刚从和亲王府赶回来,从宫里请了好几位太医过来。到现在正院还在忙着。”   安絮漱口后询问道:“生病的原因是什么。”   “是昨晚上着凉了,说是劳累过度,就这么烧起来了。”也没什么隐私,就是纯粹的身体不好。   “你约束着点我们院子里的人,千万不要撞到王爷和福晋身上去,福晋昨儿免了这几天的请安,咱们正好可以躲一躲。”虽然不怕,但是也不好惹祸上身不是?   玉兰赶紧点头道:“您就放心吧,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有数。”   能在后院过活的都是精明人,就连高氏也在心里有杆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明明白白,因此所有人得了二阿哥生病的消息都开始谨慎起来,宝亲王府竟然难得的安静下来。   但是这安静中却带有丝丝凉意,就像水下的暗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将人卷进去。 第9章 永琏病愈   “可真是奇了怪了,二阿哥这病怎么反反复复半个月都没好。”金格格抱着黄铜手炉道:“宫里太医的医术不会如此不济吧。”   二阿哥的风寒半个月都没好,这事都惊动了雍正帝和熹贵妃,特地派了太医院庄院判给二阿哥诊治。   安絮捧着建盏莲花纹的茶杯,慢吞吞喝口茶,“谁能弄的清呢?不过这位庄太医的名气可不小,若是有龌蹉定能查出来。”这套建盏包括茶壶与十二支茶杯,上头的纹路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朵,是她的心头挚爱。   “也不知道这一场腥风血雨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说着,金格格就打了个寒颤。   “二阿哥毕竟是嫡子,特别是在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呢。”   当今长成的儿子就三个,三阿哥被厌弃出继,五阿哥又是个天天吃茶逗鸟的人,不就只剩四阿哥弘历这么一个选择了嘛。   而且熹贵妃好就好在占了一个满族大姓,宝亲王本人在雍正看来虽有小毛病却也不算什么,再经过调/教就能担当大任。   *   傍晚的屋子里没点灯,只有夕阳透过窗户照亮一小片地方。   “先收手吧,记得叫他把东西都销毁掉。”轻柔的声音响起,等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动静时,坐在椅子上的人才站起身走到窗户前。   在夕阳里露出一张病弱的脸,却非常熟悉,正是富察格格。   起风了...   庄太医过来给二阿哥诊脉后,二阿哥很快就好了,他说这是风热的迹象,与风寒有几分相似,因此容易弄混。   用风寒的方子治疗风热那不就是没用么。   之前给二阿哥看病的太医和大夫被狠狠罚了一场,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几位太医自认倒霉,他们明明诊出是风寒的症状。怎么忽然变成了风热?   伺候不精心的嬷嬷、婢女还有小太监也被打了三十个板子,那偷懒的奶娘甚至被杖毙,全家流放宁古塔。   只是福晋却不这么想,她心里觉得有人动了手脚,便亲自叫王嬷嬷将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过了一遍筛子,有一点不对劲就拿下开始审问。   王嬷嬷于调查一事上是个熟手,很快就查出不对劲的地方,“奴才从二阿哥身边人的家人下手,查到小太监五福的姑父不仅还清了欠账,甚至还买了好几亩地,这笔钱来源不明。”   福晋给二阿哥选的人几乎都仔细探查过,这个五福父母双亡,与妹妹一同寄住在姑姑姑父门下,因为姑父嗜赌要把妹妹卖到窑子里换钱,他这才为了妹妹做了太监。   “那就把他抓起来,用刑撬开他的嘴,若是嘴硬就把他妹妹也抓起来,我就不信他不说实话。”福晋咬牙切齿的吩咐道。   “奴才知道了,您也别气坏了身子。”王嬷嬷满脸生气的离开,   宝亲王府解放之后,崔佳氏赶紧递了牌子过来找安絮,她颇有些欣喜的说:“我们府里有个格格怀孕了,现在已经有五个月,我跟王爷说了,这孩子生下之后由我抚养,那位格格也搬到我的院子里。”   “我也不求宠爱了,这孩子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好。”   安絮给她倒了杯梅花清茶,“那就好。”   崔佳氏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顿时惊喜的说:“香而不腻,既有梅花的清甜又有清茶的回甘,这茶味道极好!”   “用梅花和清茶一同泡开的,你若是喜欢我就送你一些,泡茶的水用的也是梅树上每天清晨取下来的没有沾地的无根水,带着梅花的香气。”安絮细细分享道:“吃喝一道上也是有许多讲究呢。”   “我虽然没有你这么多灵巧的巧思,但是家里也有些东西,我们家原来在云南驻守,那边有一种叫鲜花饼的吃食味道不错,回头也给你送来点。”有来有往,关系才能维持下去,若是一个人只知道索取不知道付出,那这段关系肯定很快就瓦解了。   安絮眨眨眼,鲜花饼啊...“云南是不是有各种各样的花茶果茶?那边的水果可比京城多多了。”穿越过来之后,原来多种多样的水果再也没吃过了,像荔枝、樱桃、芒果什么的就连见都没见过。   崔佳氏兴致勃勃的说:“是呢,有一种黄色扁圆的水果超级好吃,尤其是青色的用辣椒和盐拌一拌,我每日能吃两大碗,还有一种紫色外皮的果子,里头的籽是极酸的,有人爱吃有人不喜欢。”   她说的是芒果和百香果吧,在清朝叫杧果和西番莲,都是安絮喜欢的水果,尤其是后者泡水喝的时候更是极美味。   “不知道能不能送进京来,我倒是挺喜欢西番莲的。”   崔佳氏算算时间道:“云南那边极其湿热,现在估计还在长,我有一个陪嫁的庄子在那边,回头把西番莲送来给你。”   “那就多谢你了。”安絮想到百香果双响炮的味道不由得舔舔嘴唇,馋了。   话说还可以煮奶茶,某家奶茶品牌里的葡萄啵啵冻可真好喝啊,她尤其喜欢里面啵啵的口感,也不知道在清朝能不能做出来。   看天色不早,崔佳氏便起身告辞了。   “明儿早上就恢复请安,半个多月没去请安,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安絮起身扭扭脖子道:“衣服要穿素一点的。”二阿哥病刚好,也不能穿的太艳丽叫福晋看的不顺眼。   玉圆沉思一会开口:“正好前些日子针线房孝敬了一件月白色的海水纹旗装,您看穿这一件可好?”月白色就是浅蓝色,清朝除了孝服以外没有纯白色衣服。   “正好,我记得妆奁里有一套珍珠头面极适合这套衣服,就这么搭配吧。”   珍珠分为精珠与肉珠,前者个头饱满大小一致,珠圆玉润正是用来做首饰的,后者就没那么漂亮了,不过也可以做成珍珠粉,用来擦脸或者敷面。宫粉里就添加了珍珠粉,这样可以让妆容更加服帖。   第二日去请安时安絮就穿了那件海水纹的旗装,发钿和钗环都是以珍珠为主,手腕上戴着一串二十八颗粉色珍珠串成的的手串。   “安侧福晋手上这个手串可真漂亮,不像是京城里的手艺。”苏格格眼尖,看到安絮抬手喝茶时露出的手腕不由羡慕的开口。   “确实不是京城的,我大伯在南方任职,这是他们回京后送的见面礼,个头不算大,但是这颜色难得粉的通透。”这手串是安絮的心爱之物,在家时常有小姐妹想向她交换,她也是没许的。   高氏看了一眼心里开始发酸,她家有些像是暴发户,是在她阿玛这一辈才开始发迹的,若是说金银珠宝他们都不缺,唯独缺少的就是底蕴。   福晋也看了眼称赞几句,却并不放在心上,若论珍惜的首饰在座所有人都比不过她。   “说起来富察格格怎么又称病了,她的身子未免有些太弱了。”黄格格细声细气的开口,她自从被整治过后就收敛许多,在请安时也像个隐形人一样。   “我倒是忘了她了,”福晋听闻黄格格的话轻叹一声,“玉瑶因为常年服药,最近都不让大阿哥去看她了,生怕把病传染给他。”   安絮却觉得福晋话里有话,其他的先不论,光是传染两个字就带有不同寻常的意味。清朝视能传染的病为瘟疫,而瘟疫就没有轻微的,因此所有人都惧怕。   富察格格的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总结一下就是当初生二格格的时候胎儿补得太大,没撑到足月就生产了,依旧是难产。二格格在娘胎里憋久了,生下来都没哭,没几天就夭折了。她本人也患上下红之症,不仅不能再生育,而且连侍寝都不能够了。   说这么多,主要是想表达富察格格的病是没有传染性的。她是怎么得罪了福晋吗?   “富察格格也是心伤,不过不管再怎么伤心也要注意身体啊。”黄格格担忧的说。   别看富察格格现在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其实当初在阿哥所的时候极为受宠,和福晋两个人包圆了宝亲王所有的孩子。   大格格、二阿哥、三格格是福晋所出。   大阿哥、二格格的生母是富察格格。   “苏格格你肚子里的孩子闹你吗?若是不舒服就派人来说一声,去回春堂叫大夫还是离得很近的。”福晋没再说富察格格,转而询问苏格格,她这一胎是必须要保住的。   对福晋来说,苏格格连汉军旗都不是,是纯粹的汉人,若不是王爷喜欢,她只能当个没名没份的侍妾。   “多谢福晋看重,妾身子骨不错,除了前两个月总想呕吐以外,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苏格格面色红润,身材稍显丰腴却不厚重。   福晋点头道:“那就好,还有你们,若是也能像苏格格一样争气,王爷和我的赏赐是不会少的,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好。”   又是一番训诫,结束后安絮和金格格、陈格格转去梅园闲逛。   看四周无人,金格格才小声说:“富察格格怎么得罪福晋了?”果然,聪明人不止一个。   安絮悄摸摸比个二,然后折下一支宫粉梅不再说话。   金格格和陈格格顿时心里一凛,她们倒是没想那么远,只是以为大阿哥多去看望了几次富察格格,福晋借此机会敲打她。   若二阿哥的病真的有富察格格出手,她可真胆大啊。 第10章 富察格格   很快所有人就知道福晋请安时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因为大夫给富察格格诊脉时发现她得了天花,须得跟其他人隔离开。   福晋亲自去前院禀告宝亲王,“我有个陪嫁的庄子就在京郊,叫富察格格住到那儿吧,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去。”   “哪里用得上你的庄子。”宝亲王想了想道:“我在西山有个庄子是底下的人孝敬上来的。”   “西山不好,那边人太多了,万一要是传染起来可真是要命的。”福晋赶紧说:“我那个庄子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没有什么人烟,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不会怠慢了富察妹妹。”   宝亲王想想也是,“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你派人跟她说一声,等熬过了天花,我一定把她接回来。”   福晋温婉的应是,心里却在冷笑,她不会再有机会回到宝亲王府了。   不过两三天,虚弱的富察格格就被带上马车,她的院子也被封住了,庄子里王嬷嬷正在等她。   因为得的是天花,没有人敢去看她。   等到庄子后,富察格格被带到柴房,她嘴角皲裂,面容惨白,却笑盈盈的说:“福晋总算是想要我的命了?”   王嬷嬷撇着嘴,鄙夷的看着她,“你敢对二阿哥下手,这就是你的下场。”说着她指了指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五福,他如一头死猪般趴在地上,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贤惠大方的十全格格也是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啊。”富察格格慢条斯理的站在一边,神情淡淡,“不过也是,当初她对我下手的时候也是一样都看不出善良。”   “呵,你不过是区区格格,能生下大阿哥就是撞了大运了,倒是福晋心善还留着你一条贱命。”王嬷嬷不屑的说,随即摆手让人把富察格格绑起来,她将手里的药灌进去,“便宜你了,这药不是立刻生效的,还能叫你再活几天。”   富察格格猛烈的咳嗽起来,等她咳完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不禁惊恐的扣着脖子想把药吐出来。   “你就在柴房里等死吧。”王嬷嬷甩袖带着婢女们离开。   接下来还要给伺候富察氏的仆人喂毒,反正是天花,主子得了,仆人们常年伺候被传染上不也是正常的嘛。   等木门被上锁,富察格格狼狈的跌坐在一边,她边哭边咳,大阿哥刚出生就被抱到福晋身边抚养,她当时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孩子能好好长大就好,好不容易又怀了孕,这次依旧是跟福晋同月而生,她盼着是一个格格,这样就能亲自抚养了,没想到是格格不假,却还没睁开眼睛呢就夭折了。她自己也是坏了身子,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调查,终于找到唯一一个没死的生产嬷嬷,从她口里得知福晋在她生产时用了保胎药,这才导致宫口久久不开,二格格被活生生的憋死了。   给二阿哥熏的香没什么副作用,只是生病的症状会类似风寒,皇帝亲自派太医给二阿哥诊脉时她就知道她的谋划失败了,虽然早就能料想到今日,她到底还是意难平。富察容月就如此好运吗?家世尊贵,父兄疼爱,又被皇帝看重指给宝亲王做嫡福晋,嫁过来后还子女双全。   她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大阿哥永璜,这孩子虽然没有养在她身边,却也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只希望王爷能看在她的份上能多多照料永璜吧。   富察格格又想到她着人送给高侧福晋的小纸条,不禁微笑起来,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是这已经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半个月之后,庄子上传来疾报,富察格格与伺候她的人全部因为天花毙命,宝亲王得到消息后长叹一声,下令将其葬入裕陵,由大阿哥永璜为其披麻戴孝。   子衿院的高侧福晋手里死死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就两句话,一句是我没得天花,一句是仔细想想你为何一直都没孕信。   虽然富察格格也不知道高氏没孕信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给福晋添堵,只要高氏心里存了疑影就够了。   “这段日子连元宵节都过的糊里糊涂。”安絮手里拿着琉璃花灯叹口气说:“往年在乌拉那拉家的时候还能出去看花灯,猜灯谜,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手里这盏琉璃花灯是造办处送上来的,上边绘有精致的芙蓉花,福晋那里是两盏,牡丹和芍药,高侧福晋那里是莲花。   除了她们以外,大阿哥、二阿哥和三格格那里也是一人两盏,花样都是极活泼的,适合小孩子。   “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嘛,二阿哥生病,富察格格得天花,府里不热闹也是正常。”容嬷嬷端上一碗米酒汤圆,“这是膳房做的汤圆,陷是核桃芝麻的,您尝尝看?”   安絮尝了一口赞道:“难得将核桃和芝麻都磨的很碎,吃起来不硌嘴。”   尤其是核桃有抗衰老、益心脏、增强脑功能的功效,芝麻也有通便排毒、滋补养生的效果,常吃这两者对身体有好处。   因此她顿了顿询问道:“最近膳房里的核桃是不是量很多?”   “主子是想吃核桃了?确实也是,最近的核桃正是油多皮薄的时候,膳房现在正在发愁拿这些核桃怎么办呢。”玉兰本人长袖善舞,和白华院上上下下走的都近,就连膳房都有几分香火情。   安絮这才说:“你跟膳房的说一声,我想吃核桃,叫他们直接往白华院送一些能当零嘴的核桃,还有糖汁核桃这道菜,最近多做一点。”   糖汁核桃就是将锅烧热后倒入油和盐,核桃仁炒至金黄色捞出备用。然后煮出糖汁,放入炒好的核桃仁,小火收汁后再撒上白芝麻就做好了。   玉兰听着不停地点头,“您放心,奴才这就去知会膳房一声。”   她与李德两人一同往膳房走,刚走过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这小太监却是刘太监的徒弟刘恩,他们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哟,什么风把玉兰姐姐吹来了?”说话的是王太监的徒弟吴宣。   膳房的大厨一共有三位,分别姓王、刘、赵,各自擅长的方向不一样。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您这的核桃我们家主子吃得好,想单独拿一点回去当零嘴吃,然后就是今天再点一份糖汁核桃。”   王太监擅长点心,一听玉兰的要求就连连点头,“这东西不算难,今天晚上就能做好。”   “正好送来一大麻袋的核桃,我们正愁着怎么做呢,既然侧福晋喜欢,我给你们装一袋子。”说完,王太监就带着自己徒弟挑个大皮薄的核桃装满了一袋递给李德。   都是奴才,自然用你我相称即可。   李德接过后,玉兰将荷包交给几人,“麻烦您了。”   “不麻烦。”他们收好荷包,脸上的笑容也越加亲和。   等王太监离开,李德立刻凑上去询问赵太监的徒弟花生,“刘恩怎么跪在地上?这大冷天的腿也受不了啊。”   他与这几个徒弟都有些交情,因此花生也没瞒着,“还不是黄格格,之前福晋和高侧福晋都递了消息整治她,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膳食都是按照她的份利做的。”   花生说完这句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最多也就是油放多点,也不知怎么地,这位最近又抖起来了,这不,刚刚派身边的丫鬟过来点膳,刘恩那小子点背,做好后他刚端出去就被那丫鬟绊了一脚,连人带盘子全摔了。”   “黄格格不依不饶的要罚他跪两个时辰,现在才一个时辰。”   玉兰也跟着听了听,然后将三两银子递给花生,道:“我们刚刚什么都没说。”   花生笑眯眯的接过银子,“核桃比较沉,我帮你们一起扛到白华院吧。”这就代表他们刚刚在商量如何把核桃扛回去的事情。   玉兰没动手,在前边引路,李德和花生一前一后的抬着麻袋,这一麻袋的核桃最后是放在茶水间里。   玉兰进稍间后三下五除二的说了刚刚打听到的事,“...刘恩虽然明面上是刘太监的徒弟,但其实刘太监是拿他当亲孙子看的,黄格格这么无缘无故的罚他...”不说太多,就只说一点,刘太监是用自己的姓给刘恩取的名字。   有句话说得好,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刘太监和刘恩就是那个小鬼。   安絮一直都知道黄格格有点蠢,这种蠢不是智商上的蠢,而是为人处事方面的蠢。当初以劳累为由不去给福晋请安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而现在除了蠢,身上又被她贴了一个看不清脸色的标签。   “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听听就算了。”有时候蠢人还会爆雷呢,她们不想太多,也就代表着做事不讲究后果。   在她的记忆里,依稀记得日后乾隆的后宫里没有姓黄的高位妃嫔,而潜邸出身的最差也是个贵妃(婉贵妃陈氏),也就是说这位黄格格应该没有出息。 第11章 春风纸鸢   随着冰雪消融,河水解冻,迎春花盛开在院子里,柳树的枝头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安絮在宝亲王府的第一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主子,今年的榆钱长得不错,奴才特地让膳房做了您爱吃的榆钱饼,午膳的时候可要尝一尝?”这是容嬷嬷带着几个小丫鬟摘的榆钱,今年天气好,风沙不大,因此榆钱长得也好。   安絮点头道:“香椿也长起来了,回头再做个香椿摊鸡蛋,这味道也不错。”这两种都是喜欢的人很喜欢吃,不喜欢的人难以下咽的食物。   她却都挺喜欢吃的,唯一不喜欢的可能就是鱼腥草了。   “诶,您就等好吧,中午就能吃上。”容嬷嬷笑眯眯的说:“您下午想不想放纸鸢?造办处刚把风筝着人送过来,奴才看了看,正是蝴蝶、燕子的样子。”   安絮听了十分兴奋的说:“这么快就做好送过来了?那就先拿出来,等用过午膳就去放一会玩玩。”   等用过午膳,安絮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花园里走,虽然宝亲王府没有特别适合放纸鸢的地方,但是花园里有一块草地,也算是可以玩起来。   她要出门可不是简单的事,婢女们手上椅子、茶壶、点心、毯子等等一应俱全,要是玩累了就可以休息。   “玉仙你要跑起来,这会风大,稍微跑跑纸鸢就能飞起来。”安絮给自己挑了一个孔雀样子的纸鸢,尾巴画的又大又长,颜色也极其鲜艳。   “玉晴你也是,别跑那么快,绳子容易断。”   她放松绳子将纸鸢送上去,抬着头看着两个你争我抢,时不时还撞在一起的孔雀和燕子。   “奴才给二阿哥、三格格请安。”正当主仆玩的尽兴的时候,在前院启蒙的二阿哥永琏和三格格和敬看到天空中放飞的纸鸢来了兴趣,手牵手走过来。   安絮将手里的纸鸢交给玉雪,笑着跟两个孩子说:“二阿哥和三格格想不想放纸鸢?我这还有一个蝴蝶和一个老虎样子的。”   永琏年纪大些,他看着妹妹感兴趣的神色,抱拳道:“那就麻烦安侧福晋了。”他们都是嫡福晋的孩子,自然不需要太过卑微。   蝴蝶的纸鸢被三格格的婢女拿在手里,她被乳母抱着边笑边拍手,“飞高一点,再高一点。”   永琏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因此放飞老虎的纸鸢后,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神情。   宝亲王从前院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远处碧空里飞翔的四只纸鸢,饶有兴趣的问:“这是谁在放纸鸢?”   吴书来多了解弘历啊,他早就派人去问过了,因此胸有成竹的说:“回主子爷的话,是安侧福晋、二阿哥和三格格一起在花园里放纸鸢。”   永琏和和敬怎么跟乌拉那拉氏扯在一起了,弘历心里嘀咕道,“今天天不错,倒是适合放纸鸢,走,过去瞧瞧。”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抬脚往花园走去,后边的吴书来连忙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花园,转过拐角就看见安絮不顾姿态的仰头望着天,金色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在她脸上闪着金光。   “给王爷请安。”又是一阵请安声,安絮听到后却十分不爽,这位爷过来了她还怎么肆无忌惮的玩啊,估计一会就要回去了。   “阿玛,你看我们的老虎和蝴蝶。”永琏拽着绳子跑过来,安絮看着都有点担心这纸鸢把他给拽飞了,显然弘历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大步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阿玛看到了,若是喜欢就叫造办处的在做几只风筝,你们带着永璜一起玩。”   永璜的生母去世了,他最近就特别注意培养三个孩子之间的感情。   永琏激动的红着脸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阿玛。”   等两个孩子继续去玩,弘历才转向正垂眸站在一边的安絮,“你倒也是挺有童心的。”   呵呵,安絮心里冷笑两声,然后干巴巴地回道:“妾只是看今天天气挺好的,正好造办处派人送来纸鸢,就带出来玩玩。”   然后趁他还没说话,赶紧又加了一句,“妾突然想起来白华院里还有事没做完,这就告退了。”说完赶紧吩咐婢女收拾东西,唰的一下就消失在他眼前。   弘历硬生生的被气笑了,他转头问吴书来,“爷有这么吓人吗?”   吴书来陪着笑却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主子爷是起了兴趣。   安絮说白华院里有事也不是瞎说的,刚刚在草地上玩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人来禀告她,金格格过来找她了,现在正在明间里坐着。   赶回院子坐下后安絮用团扇扇着风,“我刚刚在花园里,叫你久等了。最近这天热得有些不正常。”   金格格忙说:“这天气确实反常,现在才三月就比去年五月还要热了。”   随口寒暄两句,安絮抿了一口玉兰端上来的温茶,这才开口询问来意,“你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金格格有些难以启齿,她脸色扭捏的说:“就是想问一下,福晋有跟你说咱们今年什么时候才能叫家人进府吗?”宝亲王府有个颇为人道的地方,就是每当过完年,后院的妻妾们都可以唤额娘、嫂嫂过府一聚。   “福晋倒是没跟我说,”安絮轻摇团扇,“这种事情应该会在请安的时候通知我们吧。”   金格格叹道:“确实是,今儿是我打扰您了。”她确实没想到安侧福晋会跑去放纸鸢,甚至还在看见王爷后没留在那里,反而回来听她说话。   “我实在是想念额娘,去年福晋就是先通知了高侧福晋,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最后还是侧福晋先见了家人,然后才轮到我们。”   这不是在挑拨高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关系?安絮扇扇子的手一顿,看来高侧福晋和后院其他人互相看不惯的原因不仅仅是她得宠啊。   去年她们同样是格格,结果高氏一直被福晋捧着压在她们上边,就算是菩萨性子也会有怒气吧。   安絮又留金格格喝了两碗茶,等到前院派陈进忠过来说白华院掌灯时,她就立刻告辞了。   虽然不愿意侍寝,但是又不能给宝亲王弘历留下不好的印象,偶尔一次应该不会太累。   “一会吩咐李德去膳房点膳,榆钱和香椿都要做一道菜,最近正是吃青菜的时候,什么藕、蘑菇、菠菜、黄瓜之类的有什么做什么,做成清爽的小菜,这些菜不要用荤油炒,要用芸薹油(菜籽油)。”   “荤菜要羊肉炖菠菜豆腐、樱桃肉山药和羊肉片川小萝卜。”   她细细数完后李德立刻脆声应下,连忙跑去膳房。   安絮不能吃的只有驴肉、狗肉这两种,其他的肉类都能吃。   忙忙碌碌之下,太阳很快就下山了,整个白华院被挂了一路的花灯,这时候正好可以挨个点亮,弘历从前院出来往白华院走,没过多久就看见朦朦胧胧的亮光,正是花灯印出来的光芒。   “参见王爷。”安絮今晚上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孔雀团花旗装,半干不干的头发用一支紫玉簪子挽成一子头,面上没敷粉,只是用自己琢磨出来的唇蜜往嘴上涂了一层。   俗话说得好,灯下看美人。   原本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弘历,此时心也痒痒起来,他面上带着笑意扶起安絮,道:“你怎么出来了?这外边风还挺大的。”   太阳一下山确实就冷起来了,安絮乖巧的说:“在家里时,妾的额娘就常常在屋外迎阿玛。”   宝亲王弘历是个有大男子主义的人,看着身边的小美人眼里心里全是他,自然是龙心大悦,因此面上的神情越发柔和,拉着安絮的手就走进屋子里。   白华院正屋明间点着蜡烛,各样摆设齐全,基本全是黄花梨的家具,虽不如紫檀木厚重,却别有几分活泼的意思。   安絮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弘历,“您尝尝看妾做的梅花清茶。”   弘历轻轻抿一口道:“这茶有点甜,是你们的口味。”刚说完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怪不得梅园的总管找爷诉苦呢,原来是你这个小馋猫霍霍了梅树啊。”   “哪里的话。”安絮撅撅嘴,“不就是摘了几支梅花嘛,您要不要这么抠啊?”随后又补了一句,“您又不是不知道,妾就爱吃这一口!”   “好好好,等下次都虞司将东三省的杜梨、软枣、蘑菇、鹿肉、榛仁、松仁、蘑菇送进京的时候,爷多分点到你这来。”   安絮听的双眼放光,其他先不论,东三省的榛仁、松仁之类的山货可谓是有口皆碑的好东西,个个有营养又好吃。   正当两人讨论起花灯的时候,李德提膳回来了,玉圆几人手脚麻利的摆好膳食,其中有一道羊肉炖菠菜豆腐味道极其鲜美,羊肉一点腥味都没有,菠菜和豆腐也吸满了肉香,弘历和安絮都喜欢吃。   素菜里一道菠菜炒花生很好吃。   十几道菜都是合安絮胃口的,不过看样子,弘历也蛮喜欢的就是了,他配着菜吃完了三大碗碧梗米饭,惊得吴书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第12章 一夜春情   用过晚膳,容嬷嬷带着婢女们收拾明间,安絮则是跟弘历一起去书房,一进稍间就看到一架紫檀木双鹤祥云的屏风横档在他们眼前。   绕过屏风才能正儿八经的看见内间,屋子正中间有一对黑漆嵌软螺钿加金银片山水花卉纹书架,旁边是同样绘有山水花卉的桌椅。   墙上挂的书画都是山水画,最贵重的却是一副宋朝山水画大家范宽的《雪山萧寺图》。   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青玉管碧玉斗紫毫提笔、四时景致的徽墨和白玉凸雕鱼螺荷叶洗,都不是样子货,明显都是常用的,那白玉浮雕的笔洗局部被染上褐色。   除了这些以外,书房的窗户旁边还摆着几盆盆景,多数是绿萝,浅浅淡淡的绿色看的人心情极好。   弘历拿起书桌上一幅梅花图,颇有些惊讶地问:“没想到府里还卧龙藏虎,这幅画没有十年的功力画不出来。”   那梅花图是安絮无聊的时候随手画的,因为时间关系,并没有画完,但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雪中寒梅的冷冽气息。   她前世就是学习国画的,最后找了一个服装设计的工作,没想到穿越过来后发现原主也是擅长画技的,只是原主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她的画有灵魂。   “妾也觉得这幅画不错,这是我最欣赏的一幅。”说到画安絮也不想谦虚了,她从旁边的竹篓里抱出剩下的几幅,她觉得画的不好的基本上全都烧了,留下的都是自己很满意的。“这一幅被我取名叫《桃花寺》,取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思。”这幅画的主体是山上的桃花,寺庙则是影影绰绰的隐藏在阴影里。   弘历看着身边女子亮晶晶的眼睛,能感觉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画画,因此笑着说:“我那儿有一幅顾恺之的《庐山图》,明儿就叫人送来给你。”   安絮连忙扯住他的衣服,仰着头看他,“是赏给妾的吗?”顾恺之啊,《庐山图》啊啊,这可是日后展在故宫博物院的好东西啊。   “嗯,这可是难得的珍品,爷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自个收藏。”弘历若有所思的扭扭脖子,暗示的够明显了,安絮连忙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开始给他捏肩,时不时还捶捶背。   弘历满脸享受的闭目养神,虽然乌拉那拉氏的技术不如专门按摩的小太监,但是能叫一直冷淡的人殷勤的伺候他,心里上的满足自然是难以言喻。   是的,他早就知道乌拉那拉氏不愿意他过来,原本也是跟她置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因此再没来过白华院,不过现在看着找对路子她也挺热情的。   “你用的是什么熏香?”慢慢的一股暖香从安絮的身上传来,弘历动了动眼珠子。   安絮嗅了嗅自己的袖子,疑惑的说:“爷许是闻错了吧,妾不用熏香,衣服上只有皂角的香气。”   等上床的时候,因为氛围到位、前戏充足,安絮这次情动的挺快,那股子暖香就越来越浓郁,弘历心里想这莫不是乌拉那拉氏的体香?如此想就愈发激动,一激动就将安絮翻过身来又要了一次,刺激的她双眼含泪,“爷,妾受不住了,您轻点。”   弘历看到身下小美人眉头微蹙,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白皙的皮子也泛着红意,心里开始自得,嘴上却小声哄骗,“马上就结束了。”   结果这马上却是又来了一次,一晚上三次结束后安絮已经昏迷了,她昏迷前在心里暗自嘀咕,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就连洗漱都是弘历一手包办的,他躺在床上搂紧安絮,呼吸很快也平稳了。   翌日弘历起床的时候,安絮也想挣扎着起来,但是被他阻止了,“这么多婢女呢,你先好好休息,若是起不来就派人去给福晋告个假。”   “不用了。”安絮终于起身,坐在床上替弘历系了个白玉螭吻玉佩,然后目送他离开。   等他走后,容嬷嬷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安絮,担忧的说:“您还是去跟福晋告个假吧。”   安絮打个哈欠,米黄色的寝衣从她的肩头滑下,露出白皙皮肤上的点点红梅,看得玉兰等人有些害羞,“就别去扎她们的眼了,玉雪你来给我按按腰,玉兰你带着婢女们再去烧几壶水,昨晚上洗的不干净,现在身上还黏糊糊的。”幸好还有一个时辰才到请安的时间。   玉兰赶紧烧好了水,统统倒进木桶里,安絮在里头仔细清理了残余的东西,虽然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也不至于一次就中吧。   等全身上下泡的泛红的时候,才叫玉雪开始按摩,她有一手还算不错的按摩技术,按了有一刻钟,这时容嬷嬷拿了个白瓷的细颈瓶进来。   安絮让所有人退下后,自己开始抹药膏,这药膏是她额娘叫人配的,说是抹完能滋阴养颜,对这一点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止疼的效果很明显,用完后清清凉凉的舒服。   又休息了一会,她才换上藕荷色的桃花旗装,首饰都是轻巧的,只是在照镜子的时候安絮又在心里捶了好几遍弘历的小人,最后却是用自己做的粉底液才遮盖住脖子上明晃晃的吻痕。   说是粉底液其实还是缺了许多成分,最多就是添加了滑石粉和珍珠粉,还有几种树脂和油脂,但是遮盖性却比宫粉好得多。   “哟,安侧福晋今儿来的够早的啊。”高氏阴阳怪气的说:“早知道我也去放纸鸢了。”   前一天晚上不管是哪个院子掌灯,第二天请安时高氏铁定会叨逼叨一番,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她,因此安絮端着茶杯喝茶也不接话,这让高氏有气也发不出来,脸涨的通红。   福晋看热闹看够了,这才轻咳一声说:“咱们府里人道,从明儿开始就可以叫人过府了,我不算上,从安妹妹开始,按着天轮。”   安絮明白福晋要挑起她跟高氏的火来,毕竟两个侧福晋要是抱团了,她晚上睡都睡不安稳。   果不其然听了这段话的高氏胸口不停的起伏,看得安絮都有些担心她别被气炸了。   “多谢福晋抬爱。”安絮笑着应了,抱团是不可能抱团的。   福晋满意的颔首,又说了几句便结束了请安。   回到白华院后,安絮连忙派人去乌拉那拉府请夫人和少夫人明天来宝亲王府。她额娘郎佳氏就生了两个孩子,今年而立的大哥讷礼和她。   等容嬷嬷和李德应声出府,玉圆服侍安絮摘下首饰换上轻便的衣服,脸上脖子上的粉底液也得卸掉。   用过早膳后她便躺在床上开始睡觉,满打满算她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又做了这么耗费体力的活动,今早上自然是极困倦的。   容嬷嬷和李德坐上驴车往乌拉那拉家赶,他们作为奴才自然是没有马车坐的,有个驴车也是看在侧福晋的面子上。   “嬷嬷,麻烦您给小子讲讲侧福晋家里的事,该用什么态度也好有个底。”李德放低姿态询问道。   “老身托大,就随便说说。”李德是主子重用的太监,她自然也不会跟他起矛盾,“咱们家先头去了的老爷就只有大爷和二爷两个孩子,二爷便是主子的阿玛,夫人也是两个孩子,大少爷娶妻章佳氏,还有一个就是咱们主子。大爷孩子多,但是嫡出的就两个少爷,府里已经是分府了。”   “大少爷膝下单薄,现在仅有一个儿子,咱们主子是老来女,也是两个府里唯一的嫡女。”因此嫁进宝亲王府才会带那么多台嫁妆。   李德将这些牢牢记在心里。   乌拉那拉府的门房看见容嬷嬷下了驴车立马去通知管家,虽然不认识跟着的那个长相阴柔的男子,但是容嬷嬷可是跟着大小姐陪嫁的人,门房自然也是心里有数。   又是一阵寒暄,容嬷嬷束手立在一边说了自己过来的原因,“...便是如此,明儿便有马车来接夫人。”   郎佳氏叫身边的丫鬟给了赏赐,等两人离开,她才吩咐道:“快些收拾东西,最近给雪儿攒的首饰布料都装起来。”   说完又亲自拿盒子将银票放在里面,安絮在家的时候每月都会叫人做首饰和衣服,她嫁出去了这习惯也没改了,郎佳氏依旧是让外头的铺子送新鲜的花样子过来,如今也攒了许多。   “额娘,明儿媳妇也跟您去看看小妹。”章佳氏从外头赶过来,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心里是拿小姑子当女儿看的,送去选秀的时候也是没想到被指给宝亲王做侧福晋,她还想着小姑子撂牌子回来后嫁到她娘家,她有个侄子品貌皆佳,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郎佳氏点头道:“耳听不如眼见,雪儿过得怎么样还是得我们亲眼去看看。”   而被额娘和嫂嫂惦记的安絮在床上睡了幸福的一觉,起床时已经睡过了午膳,正懵懵的坐在床上发呆。 第13章 家人团聚   “您若是没胃口吃东西,要不要先出去走走?睡多了头疼呢。”玉圆弯腰轻声说:“茶水间正温着燕窝银耳粥,先舀一碗给您尝尝?”   安絮醒过神来洗漱后,才回答:“确实不饿,先拿一碗燕窝垫垫肚子,一会就在院子里转转。”   燕窝银耳粥味道一般,不过这时候的女子常吃燕窝,这么久以来她倒是也吃习惯了,不一会一小碗就进了肚子。   吃过漱口,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走走,坐上秋千后安絮突然来了兴致,叫院子里所有人比赛踢毽子,“也不叫你们白踢,踢的最多的奖励二两银子,第二名一两,第三名半两。”   丫鬟们个个兴奋,纵然第一名可能是玉仙的,但是第二第三的奖励也不少呢,比粗使的月例可多多了。   参加的一共有十个人,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人手一个,这就开始踢了。   有的只是尝试一下,一半的人没踢几个就接不上了,只好遗憾的退到一边看其他人踢。   最后角逐出前三名,分别是玉仙、玉溪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玉树,她们三个都踢的不少,尤其是玉仙,足足踢了两百个还没断。   反正看得安絮是目瞪口呆。   赏赐给完,时间也消磨的差不多,容嬷嬷和李德也已经回来了,容嬷嬷跟安絮说夫人估摸着胖了一圈,脸上也极其富态,想来是过的极舒心,李德则是去膳房提膳,还特地嘱咐他们明天的午膳要丰富些,鸡鸭鱼肉都要有。   晚膳吃的是锅子,汤底一个骨汤一个菌汤,前者汤面上浮着姜片和红枣,后者有各种各样的菌类,都是清淡养胃的。   本来以为宝亲王今天不会再过来,却没想到她还没开吃,就听见门口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安絮只得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迎接弘历。   “你今儿吃的是锅子?”弘历扶起想要行礼的安絮,“怎么看着如此素淡?爷记得膳房刚宰了一头牛,怎么不叫他们上些牛肉羊肉?”清朝也是不怎么杀牛的,倒是羊肉吃得多,满人吃羊肉的历史比猪肉还要长。   安絮坐下后亲自倒了一杯西番莲蜂蜜水递给弘历,“妾最近吃的有些上火了,就想着吃素淡点消消火,您尝尝这个西番莲果汁,加了蜂蜜却是温温的,酸甜的滋味极好。”   弘历接过琉璃杯尝了一口,瞬间一股酸爽袭上脑袋,酸的他不由精神一振,一直看着他的安絮赶紧说:“这味是酸了点,要不还是给您换成碧螺春吧。”说着就准备扬声叫婢女换茶。   “不必了,这东西喝惯了还是挺好喝的。”   听了这话安絮颇有一种安利成功的喜悦,她眉眼弯弯的说:“您喜欢就好,要不再尝尝锅子?”   弘历的手指一动,很快就随着主人的心意掐在安絮的脸颊肉上,惹得她轻叫一声抱怨道:“爷这是想把妾的脸掐红吗?”   “爷不想掐红你的脸,更想...”低着头在安絮耳边说话,“想看其他地方的红。”   安絮听完瞬间从额头到脖子全红了,看着就快冒热气了,她捶了两下弘历的胳膊,很快就强撑着说:“您说什么呢?还是快些用膳吧。”   弘历不再逗她,笑眯眯的开始用膳,偶尔还搂搂腰,小声说说话。   安絮在心里感叹怪不得福晋等人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清朝的女子没怎么见过陌生男性,突然出现一个如此体贴的人那还不是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用过晚膳,两人坐到榻上,弘历让吴书来把酸枝木的长盒子拿过来,“这《庐山图》就交给你好好收藏了。”   “多谢爷!”安絮轻轻打开画卷,只见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她细细打量起来,看来弘历还没有养成在画上盖章的习惯,这幅《庐山图》上落款还是干干净净。   “就这么一句感谢就要打发爷啊。”弘历装作不满的说。   “那您想要什么谢礼啊?可说好了,妾身边没什么您能看得上的,最好的也就是挂在书房的那幅画。”安絮将画卷放好,心情很好的开口。   “放心,这谢礼你一定能拿出来。”弘历笑的是意味深长。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安絮就知道他所谓的谢礼是什么了,这个色鬼在浴桶里折腾她一次还不够,竟然在床上又掐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身上,还在她耳边小声说:“爷教你,这叫观音坐莲。”   知道的花样之多跟她这个曾经的现代人相比都不逞多让!   门外等着的吴书来听着寝间里的动静暗暗称奇,好久没见主子爷有这么好的性致了,看来安侧福晋后劲大着呢。   这一晚宝亲王府的后院许多人都辗转反侧,个个都打翻了醋缸,福晋在心里后悔抬举乌拉那拉氏压制高氏,高氏则是在摔了许多摆件之后,深深怨上了安絮。   第二天安絮实在起不来,连弘历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睡到一半突然想到请安之事,她惊醒坐起来,看到外边太阳已经升到半空,连声唤道:“容嬷嬷、玉圆、玉兰,你们怎么没叫醒我,这是错过给福晋请安的时间了吧?”   “主子别急。”容嬷嬷扶着想下床的安絮,“福晋昨晚上犯了头风病没睡好,早上派人来通知今天的请安取消了。”   安絮大惊大松之下,险些瘫倒在地上,她腿上泛着酸痛,简直都不像自己的腿一样,“既是如此,额娘什么时候过来?”   “还有一个时辰,足够您洗漱了。”   接下来就是跟昨天一样的流程,只不过今天安絮换上了一件橙红金边的旗装,头上的钿子、簪子、对钗也都是鎏金红宝石的,正是一派华贵气象,这却是因为想让额娘放心。   本来还以为她不适合这样富贵的装扮呢,没想到揽镜自照却也不违和,有点像是福娃娃。   乌拉那拉家这次过来的是安絮的额娘和嫂嫂,两人带着丫鬟先去了正院也就是风雅院给福晋请安,不管对方见不见,这规矩总得做到位不是?   福晋果然因为头风病没见人,只叫身边的王嬷嬷跟两人略说了几句话,然后派小丫鬟带她们去白华院了。   “额娘,嫂嫂!”安絮兴奋的抱住郎佳氏和章佳氏,她虽然不是胎穿,却也是六岁的时候就跟着两个人相处,感情自然是极亲密的。   “诶。”郎佳氏脸上带着笑,一见面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过得不错,那脸上的红晕可不是白得的!“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往身上扑。”   “不管多大,我永远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安絮笑嘻嘻的一边揽住一个人,她穿越过来之后常常语出惊人,与这个普遍不怎么表达爱意的清朝格格不入,不过这么多年下来郎佳氏和章佳氏都已经习惯了。   三人一块进了明间,郎佳氏四处打量后剩下那点心也放下了,“这是额娘给你带的东西,外头的花样多,还都是你喜欢的。”首饰布料一应俱全,上边花样新奇,什么蜻蜓点水、蝴蝶取蜜等等,都是在府里没见过的花样。   安絮一直飘忽的心终于落在地上,阿玛额娘这么疼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又是一阵絮叨后,等屋子里没人娘仨才谈起了正事,“你来信说的那什么牛痘,你阿玛和兄长已经找到了得天花的牛,许是很快就能出成效。”牛痘的病愈几率可比清朝现在用的人痘更大。   “咱们找出来后可以直接禀告万岁爷,这功劳可不小呢!”君不见顺治帝就是因为天花薨逝的?就连康熙帝都是因为小时候熬过天花才增强了上位的资本。这人痘若是真有那么神奇,他们家可就能更进一步了。   安絮点点头,“阿玛和兄长也要小心,这东西还是有传染性的。”   正事说完,嫂嫂章佳氏也开口了,她教小姑子的是私下的事,她身边的嬷嬷却是从江南过来的,她这么多年依旧跟夫君琴瑟和鸣也是多亏了她,那些药膏、凝露都是嬷嬷记住写下来的,这些东西全都教给了容嬷嬷,“咱们乌拉那拉家倒是一向的子嗣不丰,你姐姐嫁给奉恩辅国公富增这么些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郎佳氏也说:“不受宠便罢,你小时候出主意开的几个铺子收益都好,陪嫁的时候本来想把一个铺子陪给你,但是怕别人嘀咕你,那铺子便没有算进嫁妆,不过银子都被我们收着呢,每个月送一次给你。”有银子怎么样也不会过得太差。   “这铺子倒不是什么问题,每年送一次就行,倒是麻烦嫂嫂帮我看着。”安絮感激道,他们一家都是难得的好人。   章佳氏挥挥手说:“这算什么?你小时候还救了德桓呢,要不是你护着他,他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伤的可不会轻。”这也是她拿安絮当女儿看最重要的原因。   安絮抿唇笑笑,这时候玉圆掀开帘子禀告午膳已经摆好了,她就想站起身揽着额娘和嫂嫂出去,结果还没等她站起来她的腿就发出警告了,疼得她呲牙咧嘴的坐下。   郎佳氏和章佳氏差点要出去叫大夫,安絮连忙拦住她们,愁眉苦脸的说:“没事,我缓一缓就行了。”要是叫了大夫那才是丢脸呢。   听了这话,郎佳氏两人还有什么不懂的,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面上的欣喜。 第14章 小时作为   今日午膳十分丰盛,膳房知道是侧福晋的家人要过来,三个大太监都露了一手,什么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黄焖羊肉、小葱豆腐、醋溜白菜、五香炒豆干等等,荤素皆有。   “额娘嫂嫂,你们尝尝这个口蘑肥鸡,正是春日里肥嫩的蘑菇跟小鸡崽子炖出来的,味道特别鲜美。”安絮点点青瓷的盘子说:“还有这道小葱豆腐,我记得嫂嫂爱吃。”   郎佳氏和章佳氏也不推辞,各自夹了菜吃,宝亲王府里的厨子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是比自家的厨子手艺好。   用过午膳,又絮叨了几句,一个时辰后就得把郎佳氏和章佳氏送走了,安絮握着两人的手,然后恋恋不舍的看着玉兰把她们送出去,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等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安絮才被玉圆扶着进了屋,小时候家里在她的建议下开了四间铺子,分别是卖胭脂水粉的、卖成衣的、还有一间酒楼。   最后一个却是卖西洋东西的,也是安絮自己选择的陪嫁,里头卖的东西包括西洋镜、自鸣钟、还有西洋的法兰绒之类的,前两者是招牌,除了卖东西,这铺子还收种子,只要是西洋的种子,自己种出来后都可以给掌柜看看,要是真的是没见过的植物,掌柜就会以不高的价格回收。   西洋铺子的内掌柜是从小伺候安絮长大的婢女,比她大四岁,嫁给了安絮的奶兄,接管了这个铺子,安絮其实是想找到番茄、土豆和玉米的种子,这三个若是能种出来,不仅是可以改善主食,主要还可以缓解人口压力。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三种食物的种子,却找到了郁金香和薰衣草的种子。现在乌拉那拉家的庄子里还种着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做香皂或者染色剂,成衣铺子里的郁黄和薰紫都是独一无二的特色。   至于胭脂水粉的铺子,她走的是高端路线,就是那种包装高端,一看就适合送礼的样子,再加上调配出来的不同颜色,就连宫里的娘娘们偶尔都会遣人来买一点。   酒楼更不必说,安絮只是写了菜方子,能不能做的美味却是全靠厨子的手艺,幸好他们家雇佣的厨子手艺极好,现在也是开的红红火火。   她额娘今天带过来的就是这两种颜色外加最近刚研发出来的玫瑰红绸缎,织布手艺比不上宫里,但是胜在颜色独特。   安絮想了想吩咐道:“额娘送来的胭脂水粉,牡丹匣的送去给福晋,兰花的给侧福晋...”掰着手指数完,才叫容嬷嬷等人出去送礼。   送出去一大堆,留下的却也不少,她又挑了几匹绸缎送去针线房做成衣服,夏日将近,轻薄的衣服也该做起来了。   容嬷嬷几人回来后都不是双手空空,福晋赏了一对白玉珍珠的耳坠和平安如意的玉牌;高侧福晋回了两匹香云纱,可真是一点都不想被比下来;其他的格格们手里紧,回的多数是自己做的针黹,这就不得不提起陈格格,她送的是双面绣的手帕,鲤鱼跃门的花样,十分精美。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十五,宝亲王弘历要宿在福晋的院子里,安絮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她用过晚膳后泡了澡,又让玉雪按摩过全身,这才上了床抱着好久不见的大熊闭上眼睛。   翌日起床的时候安絮就发现身体里的火气终于冒出来了,她照镜子时看到眉心处长了一个红的发亮的大痘,一碰就疼,只好抹了一层芦荟胶,脸上也没上宫粉,只在嘴唇上抹了些胭脂,看着有些气色就行。   倒是眉心一点红点,有点像年画娃娃。   “让李德子去膳房要些下火的东西,或者问一下有没有晒干的菊花,咱们泡茶喝。”安絮吩咐完才带着玉圆和玉兰往风雅院走去。   她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屋子里刚坐满了一半,坐下后就听见下首的金格格小声跟她说:“昨儿你送过来的胭脂颜色真好看,我看了看名字竟然是豆蔻阁的东西。”豆蔻阁就是那个胭脂水粉铺子的名字。   酒楼叫迎客来,成衣铺子叫蓬莱间,西洋铺子叫万镜阁,都是安絮取的名字。   “我就记得你最喜欢那个颜色,还是我特地挑的呢。”安絮也掩着嘴道:“你喜欢就好。”   金格格听了更是欣喜,“等过几天我家人会带高丽参过来,到时候分你一半。”   “那就说定了。”   正当两人小声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福晋这时才从内间走出来。   福晋今天难得穿了一身大红色牡丹团花旗装,头戴点翠凤凰钿子和鎏金凤钗,一耳三钳的东珠耳坠,面上还敷了粉,涂了胭脂,能看出心情很好的样子。   “王爷昨天说万岁爷再过十天就要去园子里避暑,咱们爷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福晋话音刚落,下边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先不说其他的,要是能让王爷带着自己去园子里,那受宠的机会不就增大了?   不过也有老神在在的人,安絮和苏格格就是这样,苏格格是因为已经快生了,王爷说什么都不会带她一块去的,安絮则是虽然也想看看被烧毁前的圆明园长什么样子,但是也没有那么迫切。   “只是王爷也说了这次去园子里正事多,便少带几个人去。”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的许多人脸上都焦急起来,纷纷迫不及待的看着福晋。   福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遍堂下众人的神情,这才继续开口:“咱们府里,我与永璜、永琏、和敬三个孩子自然是要跟着一块的。高妹妹一向畏暑,爷说了也要带上她。可是苏格格身怀有孕,就得麻烦安妹妹留下看顾一下她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福晋神情带着歉意,心里却在想昨晚她想办法试探王爷的时候,王爷却对乌拉那拉氏留在府里没什么意见,反而吩咐她要带上高氏。看来有威胁的还是高氏,至于乌拉那拉氏不过是一时得宠罢了。   安絮听到福晋点她的名,放下茶杯,道:“妾年纪小,也就只能多去看看苏格格,其他的恐怕帮不上忙。”   福晋笑着说:“也不需要你正儿八经帮什么,苏格格那里生产嬷嬷都已经备齐了,你只要坐镇府里就行。还有就是我身边的王嬷嬷到时也会留下,府里的事你若是不懂就去问问她。”   安絮这才答应,“那就麻烦王嬷嬷教我了。”   王嬷嬷连道不敢。   今天的请安也就是通知了这么一件事,福晋说完也就叫散了。   金格格和陈格格跟安絮顺路,便一同往外走,安絮笑着跟陈格格说:“你昨天送来的双面绣可叫我看呆了,我手笨,只能绣些花花草草,这种鲤鱼跃门的复杂样子我可绣不出来。”   陈格格羞涩一笑,“侧福晋喜欢就好,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针黹还算不错。”她小时候在家里也是跟着额娘学的,绣出来的帕子都卖出去补贴家用了,进了宝亲王府后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能攒下来,都叫她送去家里了。   “陈妹妹真是有一双巧手,不仅是针黹,就连攒的绢花也是十分精致。”金格格也夸赞道:“你看,我头上这个桃花就是陈妹妹攒的。”   安絮顺着金格格的手望去,只见好几朵逼真的桃花团在一起簪在她的鬓角处,甚至还是渐变的红粉色,“哎呀,真的好好看啊。”   接连受到夸赞的陈格格脸都红成了猴屁股。   等到了岔路,三人这才分手,安絮往白华院走去,今天早膳李德提了一坛桂花绿豆汤,还有一个大西瓜,“主子,您想不想吃西瓜?”   “吃,先把西瓜吊在井里湃一下,下午的时候再吃。”冰镇西瓜才是最好吃的,想着安絮眼睛一亮。   等玉圆去井里湃西瓜的时候,安絮又喝了一碗绿豆汤,里头不仅放了桂花,估摸着还放了冰糖,是那种清甜的好喝,反正绿豆汤喝多了也没坏处,想喝就继续喝。   下午西瓜终于湃好了,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玉圆知道自家主子不爱吐籽,因此仔细的用勺子剜掉西瓜籽,放在一个琉璃的碗里呈上去。   安絮用勺子挖了一口西瓜吃,真的又冰又甜,这种甜还不是发腻的那种,而是西瓜本身自带的甜味。   整整一小碗都被她给吃完了,最后还是容嬷嬷阻止她,“西瓜是寒性的,您不宜吃太多。您忘了之前贪嘴,来月事的时候疼的龇牙咧嘴的?”   安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容嬷嬷把西瓜端走,不过是知道容嬷嬷是为了她好,因此就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白华院整体不算太大,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就是抄手回廊,正中间是外间(明间),是用来待客的;旁边是两个次间,西次间是睡觉的地方,东次间是书房;接下来还有两个稍间,一个是澡间,一个是库房。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处耳房,是奴才们住的。 第15章 平安生产   安絮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就回了寝间,准备小睡一会,没想到刚回去就看见高侧福晋派人送了几支精美的簪子过来,她只好又让玉圆从库房里找了几件青玉的摆件给高氏送回去。这种互送礼物的礼仪可真叫人头大。   等事情都做完她才卸了钗环躺在紫檀木的拔步床上,床幔是银红色的软烟罗,这种颜色的软烟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霞影纱,远远看去,影影绰绰的像晚霞一样。   这时候的太阳不大,丫鬟们也手挽手的坐在抄手回廊下绣东西,偶尔也说两句话,却压低声音确保不会吵醒正在休息的主子。   “咱们主子真是难得的心善人,能分到白华院来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玉雪和玉溪负责针线,安絮的月事带和内衣都是她们缝制的。   “可不是,我有个同乡是伺候海格格的,她每月只能靠着月例过活,别说赏银了,就连月例都有人克扣。”这种克扣却不是明面上的克扣,而是跟你要孝敬,若是不给的话,同样是份利里的白菜,给你白菜叶还是白菜梆子那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玉仙也点头道:“从内务府出来的倒是还好,但是像咱们这种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才难咯。”远的不说,内务府出来的都是包衣,主子不满却也不敢要命,但是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就没这个担忧了,要不怎么说人命轻贱呢?   “你们在聊什么?看着如此热闹。”玉圆轻轻扣上门,看见坐在廊下的小丫鬟们不由得笑道。   “没聊什么,就是聊些主子喜欢的花样,若是玉圆姐姐无事,就教教我们主子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吧。”玉雪连忙站起身说道,其他小丫鬟也连声请求。   玉圆被簇拥着坐下,手里还拿着一颗枣,“那我就说说,主子不爱老气的花样,什么福啊寿啊如意之类的都不喜欢,喜欢的是花鸟鱼虫、海水云气这样子的花纹。”   小丫鬟们个个听的聚精会神。   *   夕阳从菱格窗户里洒入,透过朦朦胧胧的霞影纱照在安絮的脸上,让她动了下眼睛,容嬷嬷赶紧趁着这个时候掀开帘子,轻声说:“您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安絮滚了两圈,这才睁开眼睛,声音沙哑的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的话,”说话的是端着铜盆进来的玉圆,“已经是申时过半了。”   下午四点了,安絮用热手巾贴在脸上,心里算算,这一觉也是睡了一个时辰。   她换上轻便的绣鞋下床,不愿意梳拽着头皮的发型,只让玉圆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便罢。   玉兰从屋外走进来,小声禀告道:“刚刚黄格格在花园里偶遇了王爷,现在正在前院书房里伴驾呢。”   “可真是没脸没皮。”玉圆嘟囔道,却被安絮喝止了,“这都是别人的本事。”在花园遇见王爷的人那么多,又有几个真的被记住了呢。   安絮不怎么关注黄格格博宠一事,但是其他院子里的格格们很快开始学黄格格,今天你在花园闲逛,明儿我就往书房里送汤。   各种花样百出,让宝亲王本人都发了一次火,罚了送汤的人二十大板,这才算消停下来。   不久后宝亲王就带着福晋、高侧福晋和黄格格,还有三个孩子离开王府,前往圆明园。   其他人都不意外,唯有一个黄格格竟然也随驾出行,这倒是出乎了意料,惹得其他人开始撕扯手帕。   等他们离开后,府里的事自有福晋留下的规章制度,再加上心腹总管,用不着安絮做什么,最多就是每天听王嬷嬷禀告一番,因此在宝亲王府的日子难得清闲下来。   而在圆明园的黄格格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得到宠爱,因为五月份的时候贵州、台拱的苗匪在边境滋事,雍正帝震怒,下令派遣哈元生为扬威将军,统领四省官兵征讨。   而宝亲王弘历又与果亲王胤礼、和亲王弘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一同办理苗疆事务。命刑部尚书张照、副都御史德希寿帮办苗疆事务。1   这让他忙的飞起,几乎没怎么临幸妻妾,黄格格心下不爽,却不敢说什么。   宝亲王府里同时也进了四月,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也没去圆明园,她们府里的格格肚子已经是七个月,看着颤颤巍巍的,不宜舟车劳顿。   “主子,和亲王府的格格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正是母子平安。”这算算应该是三阿哥了,只不过好像是八个月早产。   安絮十分惊喜的说:“我记得客房里还有一面翡翠的平安牌不是?赶紧找出来送去和亲王府。”   崔佳氏收到贺礼后,叫人带了话过来,“我们主子说,小阿哥的洗三就先不办了,满月的时候给您发请帖。”   然而这个阿哥却没熬过满月,连名字都没取就夭折了,他的生母自责于自己摔了一跤才会让小阿哥早产,因此得了下红之症,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日后恐怕再也不能有孕。   崔佳氏也是满脸疲惫,她还要面对远在圆明园里的裕妃、和亲王还有福晋的责问,最后也是大病了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安絮听着也是胆战心惊,想到府里的苏格格,她更是派人每天去看一次,麻烦不要紧,平安生产最重要。   好在苏格格也是个谨慎的人,她听说了和亲王府的格格因摔跤早产的消息,现在更是轻易不出门,这般小心翼翼的,终于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五月二十五日,苏格格身边的婢女过来通知安絮她们家主子要生产了,安絮着急忙慌的赶过去坐镇,没一会,金格格等人也到了,各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等待苏格格生产。   王嬷嬷更是满脸严肃的等在门外,看到安絮过来便上前行礼,“给侧福晋请安。”   安絮叫起后问道:“生产嬷嬷和乳母可准备好了?还有人参之类的。”但还是希望不要用上人参吧。   “回侧福晋的话,福晋早就着人准备好了,现在人都已经在产房里了。”王嬷嬷神情肃穆的说:“请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只是一个格格生产,自然是不会有太医坐镇。   这可真是,非要强调一遍福晋,安絮脸上的笑一如既往,“有福晋和王嬷嬷在,倒显得我笨手笨脚的。”说罢就不再管她,悠哉的坐到抄手回廊里。   王嬷嬷也不管她,自顾自开始呵斥院子里的丫鬟,让她们别偷懒赶紧动起来。   倒是安絮坐在阴凉处,旁边还放着一盆冰山,随着手里的团扇轻摇,也不是那么难捱。   苏格格是头胎,再加上没怎么锻炼过,所有难免生的艰难些,从太阳悬在当空到夕阳西斜还是没生下来,在外边等着的几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屋子里的叫喊声也渐渐低落下去。   “快去切一片人参片给苏格格补补体力。”安絮吩咐道:“我记得那人参是五十年的吧,足够了。”   王嬷嬷头上也满是汗,福晋把苏格格这胎交给她,若是出事,那真是没脸见人了,因此听了安絮的话就赶紧照着做。   回春堂的大夫也开了药,双管齐下苏格格终于在星子高悬时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恭喜侧福晋,是个小阿哥,母子均安!”生产嬷嬷脸笑成了朵花,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贺喜。   安絮瞅了一眼皱皱巴巴的小阿哥,看着没什么问题便笑着说:“辛苦苏格格了,王嬷嬷这就派人去园子里通知王爷和福晋吧。”   屋子里的苏格格这时才看见自己的小阿哥,虚弱的她不由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纵然她家世差又如何,家世再好也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又有什么用?   “格格,月子里可不兴掉眼泪呢。”苏格格的贴身婢女小诗满脸喜气的说:“您看小阿哥长得多好啊,像极了王爷。”   “快抱过去喝奶吧。”苏格格依恋的看了一眼小阿哥,随后满足的躺在床上陷入梦乡,在梦里她的儿子才是世子,所有人都得跪下行礼。   宝亲王府的格格平安诞下小阿哥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往圆明园,雍正帝因为剿匪一事心情不好,得知四儿子多了一个儿子后倒也赏赐了几分,熹贵妃也跟着送来赏赐。   宝亲王和福晋也不能落于人后,因此苏格格住的院子这段时间时时有赏赐,时时有贺礼。   安絮随大流送了一对黄金平安锁,没有内务府的字样,也就是说可以融了后卖出去换来银子的。   “主子,你说三阿哥会让苏格格养着吗?”玉圆迟疑的询问道:“若不给苏格格养,那会挑谁当养母呢?”   苏格格若一直是个格格,三阿哥还真不一定能被她养着,不过她这一胎生的正是好时候,再过三个月乾隆就要登基了,安絮慢悠悠的拿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登基之后苏格格首封嫔,那就是一宫主位能够自己抚养三阿哥了。   玉兰悄悄指指西边的方向,“那一位最近是天天往苏格格的院子里送东西。”   高侧福晋这次的主意可算是打错了,这孩子绝对不可能由她抚养。 第16章 波澜乍起   因为宝亲王和福晋都不在府里,三阿哥的洗三和满月都没大办,但是为了补偿苏格格,两人都送来了许多赏赐,燕窝甚至多的可以当饭吃。   而在园子里,高氏拽着手帕纠结,她心里是想自己给王爷生下一个孩子的,那苏氏都不在旗,是个纯粹的汉人,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小阿哥哪哪都不好,但是她也知道若真的是满军旗生下来的阿哥,王爷是绝对不可能交给她抚养的。   看着高氏复杂的神色,月如轻声开口:“奴才老家那边有个说法,说是先养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能带来亲生的孩子。估摸着有些许的道理,主子先养着三阿哥,等有了亲生的小阿哥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助力。”   高氏听完猛的下定决心,“月如,你带上炉子上的老母鸡汤,跟我去一趟书房。”说完就进去好好打扮了一番,这才带着月如离开。   被留在屋里的月和长叹一口气,竟然萌生出了出府的念头,侧福晋被月如窜辍的不像样子,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   圆明园素来有万园之园的称呼,足以见得其占地面积广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涓涓细流静静流淌,宝亲王一家住在万方安和,妻妾们住在后头,书房在前头。   “哟,侧福晋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吴书来被小太监叫出来后陪着笑说:“这天这么热的。”   高氏昂着脖子说:“这不是看王爷最近忙碌的都瘦了一大圈,就煲了一砂锅的白萝卜鸡汤,吴公公去禀告一下王爷吧。”她完全没有想过王爷会不叫她进去。   吴书来心里腹诽,再撅着脑袋迟早得折了,不过面上依旧陪笑,“奴才这就进去禀告一声。”却没叫高氏进外间等,而是让她站在大太阳下边,幸好圆明园的树多,倒也能遮盖些许。   吴书来可是知道自家主子爷最近因为苗匪可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最近被打板子的人也不少呢,反正这是高侧福晋自己撞上门来的,有什么后果都不关他的事。   “爷,高侧福晋煲了汤在外头等着,您看是不是要请进来?”   宝亲王正看着扬威将军哈元生快马加鞭送来的战报,现在不说是高氏了,就连福晋来他都没心思见,“叫她回去吧,爷晚上去看她。”到底没发火。   “嗻。”吴书来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如实的重复了王爷的话,“王爷正忙着呢,侧福晋还是先回去吧。”   高氏不情不愿地说:“那你把鸡汤带进去吧,记得叫王爷多喝几口。”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吴书来捧着食盒,心里美滋滋的想,这鸡汤真香,里头估计放了竹荪?那东西吸满了汤汁才最好吃!   原来在府里的时候那些格格们送来的汤汤水水也是叫他们几个太监给分了,王爷是一口也不会动的,就连福晋送来的也不会吃。   很快福晋就知道了高氏往书房送汤,却没进去的消息,她睁开眼睛,“她这是要去说小阿哥的事吧。”   福晋身边除了王嬷嬷外,还有四个丫鬟是从家里跟着过来的,这五个人就是她最信任的人。   珊瑚给福晋续了杯茶,“若是王爷真的要把三阿哥交给侧福晋抚养那该怎么办啊?”   “无碍,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三阿哥应该会在苏格格身边养到周岁,然后抱进前院住。”福晋不是很担心,如果没有意外,王爷是不会叫高氏抚养阿哥的,小格格倒是还有可能,这也是她放心高氏得宠的原因之一。   果不其然,晚上高氏见气氛正好,撒娇般的跟宝亲王说她想抚养三阿哥,却绝口不提苏格格,其实正常的应该像崔佳氏那样,你抚养了人家的孩子,也要看顾大人才是,但高氏醋劲大。   宝亲王很快就拒绝了她,“爷刚刚传信回去叫苏氏自己养着小阿哥,等满周岁以后搬到前院找人教养。”   高氏失望了些许,不过要是只能抚养一年,那还不如不抚养呢,一岁的时候还不记事,长大后哪里会记得养母呢,想是这样想,但是她心里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越加浓重了。   镜头转到宝亲王府,苏格格听到王爷允许她抚养小阿哥的命令后,更是十分激动,还没出月子呢就冲着前院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让安絮抽了抽嘴角,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激动是应该的,但是磕三个响头就不至于吧,难不成这苏格格还有表演型人格?   “三阿哥能让苏格格抚养到周岁也是王爷开恩了。”容嬷嬷手里忙不停,嘴上却道:“周岁的孩子算是站稳了。”   说到这,安絮就不得不吐槽一下清朝皇室的制度了,自己生的孩子不能由自己抚养!这都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旧例啊。   康熙朝的时候,雍正帝是给孝懿仁皇后抚养的;到了雍正朝,宝亲王弘历和和亲王弘昼也是换养的。这就怪不得死了那么多孩子,除了身体原因,也肯定是有人下手了的。   “自个的孩子自个疼,苏格格对三阿哥自然会尽心尽力。”安絮说了这么一句,就转移了话题,“最近是不是到该吃竹笋和竹荪的季节了?”   玉兰算算日子,“是呢,想来膳房里已经备好了这些东西。”   “那就让李德子去提膳的时候叫他们做个竹荪鸡汤锅子,什么白菜、豆腐、白萝卜、竹笋都洗干净放在盘子里,不用主食,就这么热腾腾的吃一口锅子。”这是安絮在现代爱吃的竹荪鸡火锅,想来膳房用的料更好,这味道估计会更美味吧。   膳房听了后却不敢真的不上主食,他们想着侧福晋要吃鸡锅,那不就跟鸡汤面是一个概念嘛,直接揉点面条,下在锅子里不也算是主食?   热腾腾的锅子冒着热气,安絮的面前还放了一瓶西番莲蜂蜜水,里头放着几块冰块,配着老母鸡熬出来的澄亮的鸡汤,还有吸满了汤汁的竹荪和豆腐,吃的是心满意足,尤其是最后还下了一把劲道的手擀面,那滋味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这味可真不错,下次可以叫膳房多做些,或者做酸菜鱼锅子也不错。”安絮净面漱口后满意的说,这些锅子一般不会做的难吃,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吃锅子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容嬷嬷笑眯眯的说:“您要是爱吃就多吃点,吃多了身体才好呢。”   “不行,我现在撑的慌,果然再好吃的东西也得量力而行。”安絮觉得自己的肚子都突出来了,说着就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去花园里转转吧,你们在院子里烧水,下午正好可以洗头。”   “诶。”容嬷嬷应了声,叫玉兰和玉晴跟着安絮一起出去。   宝亲王府可分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府邸又分为前院和后院,两者之间只有一道垂花门相连,后院里就是妻妾们住的地方,有中东西三路,各自通向不同的院子,府邸后面则是两层后罩楼,楼后即花园部分。1   花园是很典型的北方样式,四四方方的规制,园内一共有三处,一处是正中间的大花园,名字叫叠翠园,里头散置了许多景观石,还有许多花草树木,海棠树、石榴树、梨树应有尽有。2   花园东边是梅园,西边是荷花池,里面还有许多金尾鲤鱼。   安絮这就是走在叠翠园里,转过一个弯道后就看见十几个小太监正搬着白瓷的盆景往后院走,有几个翠绿的雀舌黄杨叫她给看中了。   “奴才们给侧福晋请安。”十几个小太监也眼尖,看见走过来的华服女子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请安。   “起来吧,这些盆景是要送到哪儿的?”安絮捻上雀舌黄杨的叶子问道。   打头的小太监十分机灵,听到她的话立刻开口:“回侧福晋的话,这几盆是要送去后院的,本来就是应该您先选的,要不您现在就选了?”   安絮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说完又让玉兰打赏他们二两银子,领头的太监将银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就算要跟其他人分,这二两银子也是足足的!   安絮没管小太监们在想什么,她挑了一盆雀舌黄杨、一盆锦松、一盆银杏盆景,两盆是四季常青,一盆是看中了那翩飞的银杏叶。   “您要不要再看看这盆栀子花,是奴才等精心伺候出来的,开花时还会有淡淡的清香。”小太监极力推荐道,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是有个缩在一边沉默寡言的小太监突然动了动。   “不用了,这几盆就够了。”   “那我带着人帮侧福晋搬去院子里吧。”小太监看安絮点了头,就点了几个人跟玉晴往白华院走。   至于安絮,她出门消食的目的还没打到呢。   等所有盆景都送出去后,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太监悄悄离队,小跑到后罩楼旁,在进屋前还谨慎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关上门,屋子里很快就传出来对话声。   “怎么样?那花是被黄格格的丫鬟留下了吧。”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咱们府里就只有黄格格一个人喜欢栀子花,其他人都不爱那么浓郁的香味。”   “那就好。”   一阵悉悉索索声后,那小太监又推开门,手不经意间拂过袖口,只见里头金光闪闪。 第17章 风波不断   三阿哥满月的时候宝亲王取了名字,叫永璋。   与此同时黄格格不知怎么地得罪了王爷,被他从园子里送回宝亲王府,回府后黄格格就开始闭门称病,绝不给任何人嘲笑她的机会,这让刚出了月子准备去她院子里坐坐的苏格格遗憾不已。   而在圆明园里,福晋正跟身边的宫女抱怨,“黄氏怎么能这么蠢?擅自闯入书房,她以为她是谁啊?”   翡翠皱着眉说:“这事有蹊跷,书房里怎么可能没人拦着呢?”   “奴才觉得是高侧福晋下的套。”珍珠手上给福晋扇着扇子,脑子里也在不停的转动。   “除了她还能有谁?”福晋冷笑一声,“不过还是黄氏蠢,但凡仔细想想呢?这不对劲都明晃晃的摆在她眼前了。”   原来她想着黄氏虽然蠢,但是蠢有蠢的好处,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就能让她跟高氏对上,但是现在看来黄氏简直蠢到人心慌!   在府里心心念念等着福晋替她为王爷说话的黄格格还不知道福晋已经放弃她了。   福晋已经在想继续扶持谁跟高氏争宠了,生下三阿哥的苏格格和长相艳丽的金格格倒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宝亲王府里,安絮正在派玉兰去查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宝亲王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玉兰很快就查了出来。   “奴才打听到黄格格带着补汤去找王爷,当时不知道为何书房前边竟然没有人拦住她,叫她闯进了屋子里,屋子里可不止王爷在呢,果亲王、和亲王,并一众大臣也都在,这下子可算捅了马蜂窝,王爷当即下令将黄格格送回府,并且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黄格格离开院子半步,就连吴公公都被打了板子。”   也不知道黄格格被谁坑了,在宝亲王谈论政事的时候闯进去,安絮修剪圆润的指甲敲在桌子上,福晋?不,如果她没猜错,黄格格能跟着去园子是被福晋扶持的。那就是高侧福晋做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一来可以给福晋个没脸,二来又解决了一个对手。   福晋和安絮都没猜错,这事就是高氏给黄格格下的套子,她上次送汤之后当天晚上宝亲王就去了她的屋子,这让黄格格心里十分嫉妒,再加上身边的婢女敲边鼓,很快就打定主意学高氏送汤勾引王爷。   高氏得了这个消息后,跟宝亲王身边的太监王进宝一起设了这个局,专门挑选了谈论政事的日子窜辍黄格格去送汤,又把吴书来、李玉等人引开,这件事便成了。   不过也别以为宝亲王就是个傻子,他回过味来直接把王进宝杖毙了,这种有二心的奴才死不足惜,并且对高氏也淡了,其实高氏的骄纵都是他和福晋一起惯的,现在却觉得高氏手伸得太长了。   你瞧,朱砂痣和蚊子血就这么一点区别。   “咱们先别管她,反□□里真正做主的是王嬷嬷。”她就是个摆设,每天听完王嬷嬷的禀告后嗯几声就行。   王嬷嬷倒是知道黄格格是福晋选中分高侧福晋宠的人,原本她就不太看得起黄格格,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在心里更是十分鄙夷,不过为了维护福晋的好名声,她还是专门嘱咐了其他人不要克扣黄格格的东西。   不过虽然没有人会克扣黄格格的份利,但是格格的份利本来就不算多,再加上她前段时间得罪了府里许多人,这落井下石可是他们的拿手本事,因此黄格格回府后可算是过的艰难。   “这让我怎么吃啊?不是鸡头就是鸡屁股,这么恶心的怎么吃?”黄格格摔下筷子,把桌子上的茶壶扫到地上,“这东西连猪都不吃!”   伺候的人唰的一下全部跪下,膝盖磕地的声音让人听着都害怕。   黄格格气的胸口不住起伏,凤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赶紧过来收拾?”   秀芳哆嗦着跪着收拾碎片,黄格格看着秀芳秀丽的长相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怒气,她趁秀芳捡碎片的时候一脚踩下去。   秀芳不敢痛呼出声,只好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不住的磕头求饶。   等她头都磕出血迹了,黄格格才松开脚,慢条斯理的说:“还不快点收拾?”   秀芳狼狈的抱着碎片退下,她额头上的血迹和碎片上的血迹同时混着眼泪滴落下来。   屋子旁边的几盆栀子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等夜深了,黄格格终于安静的睡下,秀荷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就看见秀芳躺在床上默默垂泪,头和手只是随便上了些草药,现在还是红肿的。   “秀芳,我这是从外边大夫那里买的药,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是至少比你现在用的有用。”秀荷从袖子里拿出棕色的瓷瓶。   “这么好的药很贵吧。”秀芳赶紧擦干眼泪拒绝,“你家里也指望着你的月例银子呢。”秀芳和秀荷都是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每个月的月例都要拿回家,两个人的关系不说情同姐妹也算是差不多。   秀荷趁着周围没人赶紧劝道:“这不是用我的月例银子买的。”说完又迟疑了一会,想到自己和秀芳的关系,才继续说:“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这银子其实是膳房那边的人给我的,他们是故意给黄格格送这种不能下口的膳食的。”   秀芳听完松口了,她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白素布解开,秀荷则是把药薄薄的的涂在所有伤口处,涂完又绑上白布才算完成。   “行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伺候黄格格呢。”她们都对黄格格没什么衷心,主要是她脾气阴晴不定的,还爱拿丫鬟们撒气。   “多谢你了。”秀芳感激的送走秀荷,打定主意把她今天说的话全都咽在肚子里,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其实膳房的刘太监只是想给黄格格一个教训,所以给她送的饭都是不怎么样的,当然是绝对不会出现馊饭的。   但是刘恩却很不服,觉得这样报复黄格格还不够,因此灵机一动从外边买了些巴豆磨成粉洒在绿豆汤里,让秀荷将绿豆汤孝敬给黄格格,他也很有分寸,巴豆虽然会叫人腹泻,却不会致命,在机上绿豆汤也有消火的功效,一时的腹泻绝对想不到他身上。   黄格格身边风波骤起,但是安絮这边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天她约着金格格和陈格格去看望已经三个月的三阿哥。   “三阿哥很像王爷。”安絮将带来的黄金长命锁交给苏格格的婢女,然后仔细看了看稍微长开了点的三阿哥,这句话其实只是寒暄,因为她不太擅长辨别小婴儿的长相。   苏格格喜滋滋地说:“我也觉得永璋像极了王爷,你瞧这眉毛眼睛嘴巴。”她抱起三阿哥凑近安絮,三阿哥小小一只非常可爱,正在闭着眼睛睡觉,时不时还吐吐泡泡砸砸嘴。   虽然安絮什么也没看出来,但也是赞同颔首。   金格格看着两人母子情深,心里羡慕极了,她把带来的金项圈拿出来,这是专门给孩子做的,上边刻有平安如意的符文,“这是我专门求传舟大师刻的符文,希望三阿哥能平安如意。”   传舟大师是郊外普陀寺里出名的得道高僧,少有人能得到他的祝福,金格格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哎呀,金妹妹这个贺礼可真是费心了。”其实苏格格比金格格还小两岁呢,不过人家有了阿哥傍身,叫一声妹妹也没错。   苏格格接过金项圈后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正好我前些日子收拾出了永璋已经穿不下的小衣服,若是金妹妹不介意,就拿走吧。”   这也有个说头,叫做借福,就是拿走小孩子的旧衣服,借福遇喜,早日生下孩子。   “安姐姐和陈妹妹要不要?”   安絮连忙摇头,“我不怎么信这些。”   陈格格倒是有些心动,她送的贺礼是一面屏风,上边绣有一串接着一串的葡萄、坠着石榴果的石榴树和结着葫芦的葫芦藤,虽然杂乱,但其实都代表一个意思,多子多福。   苏格格把旧衣服分给金格格和陈格格,拿了一件黄色小衣服的金格格打定主意要把衣服压在枕头下,枕着这衣服睡觉,能沾的喜气也会更多吧。   安絮在心里念叨,金格格就是日后生了四个儿子的淑嘉皇贵妃吧,如果她没有改命成功的话,她们会一起葬于裕陵地宫。   “三阿哥可真可爱啊,不过主子您生下的小阿哥肯定更可爱。”玉圆扶着安絮往白华院走,嘴里叭叭的说着话。   “这可得看运气。”安絮倒不排斥生孩子,不用她半夜起床喂奶或者天天围绕着一个孩子转,其实一个小孩还蛮好玩的,“乌拉那拉家不管男女一向都是孩子少。”   孩子最多的一位是她堂兄伍德,膝下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其他的最多就一个孩子,是不是也有遗传的原因在?   不过历史上的乾隆继后乌拉那拉氏生育过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第18章 雍正驾崩   圆明园九洲清晏   粉彩描金塑雕龙凤耳饕餮足香炉里正在升起袅袅白烟,一阵阵龙涎香从中传来,叫人升起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正中间的紫檀木桌子后坐着一个辨不清年龄的男子,他外貌上看起来是个五六十岁的人,夹杂着星星点点白发的辫子、仿佛被刀削斧刻在脸上的皱纹无一不说明了他年纪不小的事实。但是一身威严的气质,却叫人觉得他犹如一只正在沉睡的老虎,时刻都能清醒过来。   这男子身穿一件明黄色双龙戏珠常服,正在严肃的低头批阅着奏章,当批阅到最后一份时,更是一字一顿的看完,然后心里缓缓舒一口气。   还算不错,将这大清江山交给他也算是能够去见老祖宗了。   这正是当今雍正帝。   苏培盛弯着腰续了一杯茶,雍正端起茶杯呷茶,然后突然出声,“朕记得你快到花甲之年了吧。”   “诶,万岁爷记得没错,再过几个月就是奴才的生辰。”苏培盛笑眯眯的回道:“奴才身子好,估摸还能继续伺候您几年。”   雍正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朕放你出宫,你拿着一笔银子离开京城吧。”若是新帝登基,像苏培盛这样前一任帝王的心腹多数都要没命。   苏培盛心里一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万岁爷的身体状况,说难听点都不一定能撑过这一年,“万岁爷,宫里的太医没法子,不代表宫外神医也没办法。”其实雍正原本身体就算不上好,这几十年来励精图治,身体里的脏器就都出了毛病。   雍正没再说话,继续开始批阅奏章,九洲清晏重新恢复了宁静。   可惜的是万事万物都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雍正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渐渐开始起不了身。   到了八月二十日他心里有了谱,这一次是真的大限将至,于是吩咐苏培盛把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领侍卫内大臣丰盛额、讷亲,内大臣户部侍郎海望等人入内待命,又把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还有六阿哥弘曕一起传来。   九洲清晏跪了一地的人,雍正的后妃们既惊又怕,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小声啜泣。   鄂尔泰、张廷玉等人也是在等着雍正帝发话,他们心里基本都有数了,继任者除了宝亲王也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雍正重重的咳嗽两声,积蓄起力量才开口:“朕登基十三年,竭虑殚心,朝乾夕惕。励精政治,不惮辛勤;训诫臣工,不辞谆复。”   然后顿了顿,又继续说:“朕之第四子宝亲王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格。”   “今既遭大事,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1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伏地叩首,“臣等遵旨,恭迎新帝即位。”   “儿臣定不负汗阿玛嘱托!”宝亲王弘历跪在雍正床前,他眼前闪过小时候汗阿玛教他读书明理的场景,不禁掉下泪来。雍正孩子少,每个孩子都是他亲自教养的,因此也没有当初康熙朝那样激烈的夺嫡,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极好。   雍正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弘历的肩,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大清江山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励精图治,稳固江山。”   紧接着好像是因为没有了留恋,雍正开始进入昏迷状态,三天后也就是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正式驾崩于圆明园九洲清晏殿。   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传位圣旨被辅臣们取了出来,上面的名字正是宝亲王弘历!   苏培盛在雍正驾崩的当天晚上就自缢随着他去了,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在底下继续伺候万岁爷。   弘历感念于苏培盛的忠心,特地下旨将他与雍正帝陪葬。   所有人扶棺回到紫禁城,将雍正帝的棺椁放置于雍和宫,宝亲王开始与诸位大臣商议大行皇帝的谥号,还有自己的年号。又下旨将熹贵妃尊为太后,并且选取封号。   宝亲王于九月初三即位,昭告天地、宗庙,以明年为乾隆元年,从此就能叫一声乾隆帝了。   乾隆在前朝忙碌着,根本没时间管后院的妃嫔,将她们接进宫后,就由福晋先分配了住所,开始给雍正帝守灵。   至于宝亲王府的下人们,从内务府出来的自然要跟着进宫,而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潜邸看府,等到了年纪就能嫁人,一种是跟着主子进宫,日后本人就成了包衣。   安絮身边的婢女只有几人选择了留在潜邸,更多的则是跟着进了宫。   其他人身边的也基本都选择进宫,毕竟在清朝严格的阶级关系下,在旗包衣可比普通汉人也要尊贵多了。   就这么说吧,满汉不通婚中的汉就是不在旗的汉人。   只有黄格格的婢女,不管贴不贴身都选择了留下,这让苏格格好好嘲笑了她一番。   安絮暂时住进延禧宫,略微惆怅了一段时间,然后打起精神为雍正帝哭灵,这是十分难熬的一段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只能庆幸现在还算是秋天,地板上还没有冬天那么冷。   “主子,您说万岁爷会给您一个什么份位?”玉圆忐忑的询问道。   “估摸着是一个妃位。”安絮将脚放在泡脚盆里,任由容嬷嬷按摩膝盖上淤青的地方,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枸杞茶。   乾隆帝可跟他祖父和父亲不一样,对后宫的妃嫔份位上比较松,像康熙朝的成妃都是生下阿哥几十年后才得了一个嫔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康熙的儿子太多了,份位分不过来。   容嬷嬷将热手巾敷在膝盖上,道:“主子是潜邸里侍奉时间最短的人,一个妃位总比进宫从贵人往上爬要轻松的多。”她这也是在开解自家主子。   玉圆理解的说:“倒也确实如此。”主子是八月进的宝亲王府,到今年也不过才一年。   而此时乾隆正跟福晋谈论这件事,“朕跟额娘讨论过,先帝裕妃要尊为皇考裕贵妃,谦嫔尊为皇考谦妃。”至于齐妃则是被三阿哥弘时连累了,雍正帝曾经下过旨不允许任何人加封她。   福晋点头道:“实该如此,还有圣祖的温惠贵妃、悫惠皇贵妃等人也需要加封。”一位瓜尔佳氏、一位佟佳氏,前者还曾经抚养过乾隆。   “你说的对,回头朕就去拟旨。”乾隆说完这句话又道:“朕准备给高家抬旗。”高氏的阿玛高斌非常擅长水利方面的建设,现任江南河道总督,是乾隆的心腹重臣。   福晋蓦地握紧拳头,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万岁爷准备将高家抬到哪一旗?”   “满军镶黄旗。”正黄镶黄两旗由皇帝亲自统领,将高家抬至镶黄旗也就代表了日后高氏的家世在后宫里将仅次于福晋一人。   “若是满军镶黄旗的话,高妹妹担得一个贵妃位。”福晋悄悄松开手,决定扶持苏氏和那拉氏与高氏争斗,一个有子一个屈居人下,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呢。   她想的倒是挺美的,只是事情真的会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吗?   乾隆忽视她的动作,颔首道:“高氏封贵妃,剩下的你看着办吧,回头写个折子给朕。”他也想试探一下自己这个福晋。   前朝还有事,因此乾隆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等他走后,福晋呆坐在榻上,王嬷嬷赶紧端上一杯茶,“高侧福晋难有子嗣,咱们二阿哥钟灵毓秀,日后的成就不可估量啊。”她意味深长的说,那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后放着的名字除了二阿哥还能是谁?   福晋接过茶杯,想到永琏瞬间眉目柔和了,“三个孩子怎么样?”大阿哥永璜生母去世,基本上都是她养大的,日后作为永琏的拥趸也算不错。   王嬷嬷笑眯眯的说:“二阿哥先前还着人来问您近些日子累不累呢,说起来咱们二阿哥真是个好兄长的样子,不仅在照顾三格格,就连大阿哥身边人都时时询问。”   “那就好,你记得让膳房熬些补汤给他们送去,守灵可不是一件轻松事。”福晋放下茶杯吩咐道。   “奴才知道了,您也要好好注意身体。”   安絮跪在地上悄悄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她哭的都有些缺水了,还得这么煎熬的过一个月守灵才算结束。   她手帕上沾了不伤眼的刺激液体,估计这堂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毕竟哪有那么多伤心呢?   突然一阵惊呼声响起,安絮跟着往后望,只见黄格格萎靡的昏迷在地,福晋皱着眉吩咐道:“快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等宫女们把她扶走后,其他人转过身来继续守灵,当天晚上却传来黄格格病重的消息,所有人都是茫然的,原来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她们的疑惑自然无人解答,黄格格渐渐缠绵病榻,明明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一直好不了,最严重的就是时不时上吐下泻,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最后连晋封都没赶上,病逝于雍正十三年九月十八日,只得了一个追封。   其实黄氏的去世有巧合的意味在里边,高氏送去的栀子花用的土全部是用夹竹桃的汁水浸泡的z栀子花散发出来的香味自然也带了轻微的毒素,这本来是不会令人猝死的,只会让人减少寿命,体弱多病,然而膳房送来的巴豆绿豆汤和煎熬的守灵一叠加,就要了黄氏一条命。   这件事在之后的日子里又引出许多祸事,可以说是一报还一报。 第19章 乾隆登基   养心殿里乾隆正沉默不言的看着皇后拟的折子。   皇后本人住进长春宫,坤宁宫自从康熙朝的孝昭皇后崩逝后就逐渐沦为祭祀场所,不再住人了,只有当帝后大婚时才会住上三天。   侧福晋高氏封贵妃,居永寿宫;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封妃,居翊坤宫;格格富察氏追封妃;格格苏氏封嫔,居景仁宫;格格黄氏追封嫔;格格金氏为贵人,居启祥宫;格格珂里叶特氏和陈氏具为常在,同居承乾宫。   至于封号则是在等礼部选好后呈上来,由万岁爷亲自选择。   乾隆御笔朱批,在折子的下方写了一个准字。   九月二十四日,为雍正守灵结束后,乾隆就亲自下了谕旨,福晋终于被诏立为皇后,如此便是正儿八经的母仪天下了。   安絮早就知道自己最多是个妃位,因此尘埃落定后也没什么失落的样子,收好属于自己的圣旨,就等着皇后训诫几句再回宫搬迁,她现在住在延禧宫,距离翊坤宫可不算近。   高贵妃手拿贵妃圣旨,得意的好像要飘起来,万岁爷给她们高家抬旗,现在家世跟福晋都差不多,更不用说只是镶蓝旗的那拉氏了。   想着便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安絮,又忍不住茶里茶气起来,“唉,本宫可真是忧心阿玛和兄长,他们在江南治水,每天都在担心那河水破堤出事,真是睡也睡不好,不过能为万岁爷排忧解难正是他们的荣幸。”她可是记得那拉氏的阿玛是蒙祖荫才得了一个佐领的官职。   安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很快回击,“高大人可真不愧是万岁爷妻族呢,哎呀,瞧我这嘴,臣妾说错了,该打。”说完轻轻拍了两下脸颊,“只有皇后娘娘所在的富察氏才能称得上是妻族。”   皇后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安絮,却没有反驳,“诸位大臣都是为万岁爷排忧解难的。”   高贵妃被堵了回来,只好自己开始生闷气。   苏嫔很不爽自己仅仅是个嫔位,她平安生育了三阿哥,这难道不比两位侧福晋的功劳大吗?一个妃位她难道当不得吗?原本她还想着万岁爷会不会给她们家抬旗,毕竟她阿玛兄长也算有出息,满军旗不想,汉军旗总可以吧?   现在一看,这两个愿望一个都没实现,这让她颇有些郁郁寡欢。   金贵人、海常在和陈常在倒是很爽快的接受了圣旨,她们既没有家世又没有宠爱,还没有妊娠之功,封低位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未免还有些失落。   皇后等众人拿到圣旨后,才开口:“希望诸位妹妹们谨守宫规,以温婉娴静为好,早日为万岁爷开枝散叶。”   众妃连忙行礼应声,皇后点点头,又带着众妃去太后暂居的慈宁宫聆听太后娘娘的训话,之所以说是暂居,是因为乾隆早早就下令修建寿康宫供太后居住。   慈宁宫自从孝庄文皇后崩逝后,就逐渐成为了为太后举行重大典礼的殿堂,因此孝顺的乾隆不愿意让太后住进有些破败的慈宁宫。   从慈宁宫离开,安絮就回到延禧宫准备搬迁事宜,翊坤宫原来是康熙宜妃、雍正敦肃皇贵妃的住处,因此自然是雕梁画栋,无处不精。   整整半个月后才算是正式搬完家,潜邸里的东西也已经全部放在翊坤宫里。   翊坤宫正殿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映着红墙,是说不出的精致意味。   前后出廊,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门为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窗为步步锦支摘窗,饰万字团寿纹。   走进前院正殿,明间正中设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隔开,东西次间与梢间用隔扇相隔。   安絮决定将东次间当成书房,西次间则是寝间;东稍间作为库房,西稍间放置浴桶。   翊坤宫的膳房得好好利用起来,这样一来就再也不用去御膳房提膳了。   正殿前廊下曾经安设有秋千,现秋千已拆,秋千架尚在。   东西有配殿曰延洪殿、元和殿,均为3间黄琉璃瓦硬山顶建筑。   后殿体和殿,面阔5间,前后开门,后檐出廊,黄琉璃瓦硬山顶。亦有东西配殿,前东南有井亭一座。   这都是给贵人常在们住的地方,唯有一个体和殿可以居住主位。也就是说东西十二宫最理想的状态是可以住二十四个主位,当然后宫里定例的主位加上皇后也才十三人。   安絮扶着容嬷嬷的手逛过翊坤宫,心下有了几分满意,那秋千架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等过了二十七月的孝期,就让内务府重新把秋千装上。   “过了孝期,你们记得提醒我在翊坤宫里栽几株梨树。”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这一生都要住在翊坤宫了,把翊坤宫收拾的符合她心意自然是重中之重。   玉圆和玉兰几人连忙记下,等她们记完安絮才继续说:“翊坤宫的大太监就分别由李德和王思担任,六个大宫女就暂时是你们四个,剩下两个位置再看看情况。”   除了大宫女以外,妃位的小宫女是不计数的,毕竟针线、扫洒、烧茶等等活计可不算少呢,六个大宫女只不过是专门贴身伺候安絮的人罢了,叫贴身宫女可能更贴切些。   王思是翊坤宫原本的总领大太监,手下领着六个小太监,李德则是从府里带来的,手下也有四个小太监,两人若是能良性竞争,倒也是不错。   等囫囵转过一遍翊坤宫后,安絮叫来所有伺候的人,她捧着热茶坐在明间,笑着问道:“你们之间可有擅长膳房活计的?咱们翊坤宫的膳房可不能荒废了。”   听了她的问话,李德蓦地站出来,拱手道:“娘娘若是想找厨子,可以考虑一下府里赵太监和他的徒弟花生。”府里的厨子进宫后拿什么跟御膳房的人比?人家可是专门伺候万岁爷吃喝的,手艺自然比他们还好,因此那三个厨子只能各自寻找出路。   王太监一手葡萄干奶糕做得好,带着徒弟去长春宫伺候二阿哥和三格格了。刘太监擅长荤菜,被爱吃肉的苏嫔要走。而赵太监的素菜就有些麻爪,高贵妃有万岁爷亲自赏下来的厨子,不需要他们,现在只有翊坤宫这一个选择。   赵太监的徒弟花生跟李德有些脾味相投,因此拜托他讲些好话。   “那感情好啊。”安絮笑笑,“你去跟赵太监说,若是他们不嫌弃翊坤宫就过来吧。”   李德行礼退下后,又有两个小宫女站出来,她们一个叫玉花,一个叫玉树,都是从府里带进宫的,在家里也时常摘菜烧饭。   这两人活计都不算重,因此安絮叫她们去膳房帮赵太监打打下手,她们作为小宫女,一年的俸禄才六两,能得了主子的看重,又赏赐颇丰,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赵太监和花生带着小包裹来了翊坤宫,给安絮磕过头又派人去通知内务府,将他们记在名册上,这一系列事情做完,他们两个日后就是翊坤宫的人了。   安絮又嘱咐几句,等天色渐暗冷风骤起便起身进了寝间,寝间里烧着热烘烘的地龙,再加上两盆红萝炭,屋里的温度倒不像是十月,像是夏天,只是略有些干燥,只得时不时端一盆水放在屋里。   进宫后睡觉的床是小叶紫檀的拔步床,从上到下笼罩在霞影纱里,安絮不爱一点都不透光的床幔,还是这样影影约约能看见床外的帐子更得她的欢心。   床上的被褥都是浅浅的红色绸缎,枕头和床单是素布的,被罩上倒是绣了大朵的蔷薇花。   床外是一座十二扇的黑漆地花鸟彩屏风,屏心饰以青鸟、仙鹤、松柏、灵芝等灵物,屏风上方绘有祥云,一轮红日当空,寓意富贵吉祥。1   接下来就是安絮时常坐着的火炕,进深较窄的座炕铺着毡毯,上边还放着玉晴专门缝制的塞有棉花的引枕,枕面上是喜上眉梢的样式。   炕上还有炕桌,放了些蜜饯果脯之类的。   “进了宫后也就只有咱们几个守望相助了。”安絮走到菱格窗前,摸着从外头摘下的一支梅花道:“这宫里真是寂寞啊。”   清宫里叫人抑郁的不仅仅是宫斗,还有无法排解的寂寞。   陪嫁的容嬷嬷三人对视一眼,她们都是打定主意不嫁人的,因此玉圆笑着奉上一杯红枣茶,“奴才记得您喜欢猫猫狗狗,您若是觉得寂寞了,要不要去猫狗房里挑一只养?”   安絮摇摇头,“猫狗的性命太短暂了,我怕它们去世的时候我自己接受不了。”她也知道自己有点因噎废食,但是既然没什么影响,她也就不想改变。   还是容嬷嬷了解自家主子,她直接上前一步询问道:“您今晚上想吃什么?庄子里刚遣人送来嫩嫩的小青菜,您看要不要让赵太监做个拿手好菜?”   说到吃的,安絮就顾不上惆怅,很快就点了蒜蓉青菜和凉拌五香干两样素菜,虽然给雍正守孝也不需要一直茹素,但是安絮最近确实对吃肉没太大的欲望,   其中蒜蓉青菜确实味道鲜嫩,风味十足。 第20章 皇后贵妃   乾隆元年十月   一早,不过是卯时初,也就是五点左右,安絮就被容嬷嬷几人从床上挖了起来,她萎靡不振的呆坐在梳妆镜前,一想到日后还要每天早起去给皇后请安就有些绝望。   玉圆灵巧的给安絮梳了一个两把头,她可是知道,自家主子不爱大拉翅,不出门的时候连两把头都不愿意梳。   梳完后又在正中间用芙蓉花的钿子压发,旁边簪了几朵金银的小花,最后又插上一支蝴蝶簪子,这支蝴蝶簪子尤其精巧,触须是由金丝绞成的,翅膀上镶嵌着许多通透的宝石,在走动的时候还能上下翩飞。   衣服则是选了一件雨过天青色蝴蝶堆花纹样的夹棉旗装,外罩宝蓝色团花小袄,那堆花的纹样里有折枝的海棠、芙蓉、梅花等等,十分精致好看。   最后再穿上五厘米的花盆底就算齐活。   妃位有轿辇,安絮坐上后继续闭目养神,心里却在庆幸,她能有个妃位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从答应开始往上爬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拥有这些东西。   长春宫和翊坤宫同属西六宫,因此坐着轿辇很快就到了,安絮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长春宫里除了零散的两个位置还没有人,其他的都已经坐满了。   高贵妃一向不会早来,但是苏嫔怎么还没过来?安絮端着茶杯,心里慢慢琢磨起来,苏嫔一向为皇后马首是瞻,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正在这时皇后从里间出来了,一阵请安后她坐在凤椅上开口道:“昨天晚上三阿哥呛了奶,苏嫔要照顾三阿哥,因此今儿本宫就免了她的请安。”说完端起茶杯吹了吹,润润嗓子才继续说:“高贵妃也是身体不适,派人过来告了假。”   听完这段话,堂下众人相熟的交换了个眼神,昨天万岁爷是宿在永寿宫的,虽然还没过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但是你叫万岁爷素那么久未免也有些不太人道,只要不弄出人命,招人侍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像高贵妃如此明晃晃的也不多见,她竟然不怕万岁爷生气。   “高贵妃身子弱,你们日后多让着点她。”皇后放下杯子后挑拨道。   她的主要挑拨对象是安絮,但是安絮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椅子上,半分神色都没露出来,皇后没看到想要的反应却也不生气,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也不知道三阿哥现在怎么样了。”金贵人颦着眉说,她进宫后跟苏嫔走的挺近的,对三阿哥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刚刚太医过来禀告,三阿哥已经没事了,现在正睡着呢。”皇后安慰了她一会,然后又严肃了神色,“咱们今儿也该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在后宫里能叫太后皇额娘的也只有皇上跟皇后。   太后早早就发了话,叫后宫的妃嫔们不用每天都去慈宁宫,只要每个月去一两次就好,算算日子,距离上次去给太后请安也确实有半个多月了。   只不过今天高贵妃可不在呢。   安絮坐上轿辇,跟在皇后的凤辇后边,在她之后又是一批走路的妃嫔,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慈宁宫而去。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们还没进慈宁宫的门就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回裕贵太妃的话,臣妾的兄长偶然得了一方红枣的糕点方子,臣妾想想这方子正适合太后娘娘,因此今天便趁着有时间给太后娘娘送过来。”这是高贵妃的声音。   太后身边的太监撩开帘子,恭敬的唱道:“皇后娘娘到。”   等一行人进了明间就感觉热气扑面而来,烧的红彤彤的炭盆放在两侧,正中间坐着两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坐在首位的身穿大红色童子闹元宵的旗装,满头贵重的珠翠却不显得喧宾夺主,这正是太后钮祜禄氏,估摸着乾隆喜好奢华的性格就是从她这里遗传的。   旁边的人衣着偏素净,这是裕贵太妃,乾隆帝亲自发话,裕贵太妃在宫里住就在宫里住,想去和亲王府就去和亲王府,因为先帝刚崩逝没多久,所以她还一直住在宫里。   她俩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首竟然坐着刚刚还派人给皇后告假的高贵妃!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高贵妃面带得色的微微福身,“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挑了这个时间过来给太后请安,这不就是赶巧了嘛。”   高贵妃心里满意极了,打定主意回去就给出主意的宫女打赏银子,能叫皇后吃瘪她这还是第一次。   皇后暗暗攥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带来的疼痛叫她清醒过来,面上带着笑说:“高妹妹快请起,昨儿万岁爷宿在永寿宫,本宫也是没想到你能过来。”   啧啧,安絮端坐在一侧,皇后是想借着太后给高贵妃上眼药,却没想到这次高贵妃竟然聪明了一回,直接过来慈宁宫。   “还是多亏了万岁爷为臣妾叫了太医院的院使调养身体,最近是感觉好了不少,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高贵妃满脸感动的说,太医院的左右院使是专门给太后、皇帝和皇后诊脉的,其他妃嫔根本请不动他们。   她们两人在交锋,上首的太后和裕贵太妃却八风不动的坐着,面上带着用尺子量出来的笑容,后宫不就是这么回事?她们是赢家,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看新帝的后宫争斗,那些输家可就没有这种机会喽。   现在看来是皇后跟高贵妃斗得厉害,可是别忘了皇帝尚且年轻力壮,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如此想着裕贵太妃的视线便似有若无的落在那妃身上,就像她一直看不透的这位乌拉那拉氏一样。   安絮正看着热闹呢,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好像有谁在偷看她,她立刻抬起头不着痕迹的环视一眼,却没看到是谁在看她,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很快就警惕起来,等着抓住那人,然而一直到请安结束都没有再感觉到那股恶寒,只好摸不着头脑的离开慈宁宫。   在她们走后,太后把高贵妃进献上来的方子随手扔到一边,端起热牛乳喝了一口,“你觉得乌拉那拉氏有问题?”   裕贵太妃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她挺有趣的。”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她,换了个孙子的话题聊起来。   太后也跟着笑起来,她孙子是少了点,但是贵精不贵多啊,永璜和永琏既聪颖又孝顺,和敬也是颇有皇家风范的公主。   高贵妃打赢了这场嘴仗,兴高采烈的回到永寿宫,刚进屋子就吩咐月如把宫女芝心叫过来。   “你出的主意不错,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高贵妃虽然心计浅薄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心计,这不就是正在审视这个宫女嘛。   魏芝心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娘娘从她们手里救下奴才便是最大的赏赐了,奴才日后一定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贵妃被马屁哄的飘飘然,她垂眸看了一眼宫女,心里自得极了,“月如,赏她二两银子。”   魏芝心拿到银子又恭维几句,看见高贵妃高兴的样子这才躬身退下,回到耳房后,她随手将银子丢进布袋子里,然后坐在朦胧的黄铜镜前,摸着自己尚且稚嫩的脸,再等几年,再等几年。   皇后那里摔了茶盏,高贵妃那里心情舒畅,安絮的心情却也不错,她从慈宁宫出来后看到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便没坐轿辇,准备自己走回去。   金贵人的启祥宫也在西六宫,因此两人就结伴而行,安絮手里抱着铜胎掐丝珐琅海棠手炉,外头披着织金的斗篷,“也不知道宫里的梅园怎么样?”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地方是要比潜邸大,但是种类却远远不如。”   不过想想也是,先帝登基后所有时间都耗在前朝,后宫不就怠慢了些?尤其是花花草草什么的,皇帝不爱,后宫中人又有谁会明显的表现出来自己的喜爱呢?   不过御花园里有一处荷花池尤其漂亮,这却是因为年贵妃甚爱莲花的缘故,先帝一直叫人好好打理着,就连她去世后,也时常去池边睹物思人。   两人又分别聊了两句关于进宫后习不习惯的话题,走过岔路便分手了,安絮这时才轻叹一声,在潜邸两人还算关系不错,进了宫才几个月就有些疏远了。   她倒是也能理解金贵人的想法,毕竟妃和贵人之间差了两级,再怎么心大的人也不能忽视掉其中的差距。   容嬷嬷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看安絮心情不好赶紧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娘娘现在要不要去梅园看看?”   安絮也只是一时感慨,很快就恢复原来轻松的样子,“今儿时间有些晚了,先回宫用膳吧,下午或者明儿再去。”   “诶。”容嬷嬷扶着安絮进了翊坤宫,李德立刻从膳房里将早膳提过来。   安絮用过早膳,又歇了一会后,本来想出门去梅园逛逛,但是天上却开始飘下柳絮般的绵绵大雪,这阻止了她出门的脚步。 第21章 施恩叔伯   安絮坐在书房的炕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乳,透过窗户欣赏着外边飘飘扬扬的雪花,在看到雪花落在抄手回廊下的一品红上时,红与白的强烈对比激起了她创作的欲望。   她将手里的玛瑙杯放下,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桌前,摊开宣纸开始磨墨,她画画时不愿意让宫女帮忙,基本上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做。   磨完墨又拿出一盏新的琉璃砚台,安絮在里头放上朱砂,这是用来画一品红这盆花的。   等诸事都准备好了,安絮特地开门跟容嬷嬷几人嘱咐了一句,若是没有大事,下午就不要进来打扰她,容嬷嬷、玉圆和玉兰自然是了解主子,因此整个下午翊坤宫都是安安静静,就连扫洒的宫女都放轻了脚步。   就在这时候,乾隆只带着吴书来就悄咪咪的进了翊坤宫,并且不让守门的太监唱名,还是在明间缝东西的容嬷嬷出门想看一眼书房,刚出来就看见万岁爷站在书房的窗边正往里面看呢。   吓得她立刻跪倒在地,“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乾隆挥挥手让她起来,“你们主子在书房里作画呢?”这问的其实是一句废话。   容嬷嬷站起来后垂首道:“回万岁爷的话,娘娘刚刚看见一品红开花了,因此有了作画的心思。”   要说乾隆为何这时候过来,其实也是因为安絮的阿玛和兄长把牛痘一事彻底弄清了,并且以身作则,亲自种了牛痘,现在两人已经好全了,再也不会感染上天花,这让乾隆极为兴奋,暗地里叫了刑部尚书配合他们,从大牢里挑出几个死刑犯来实验这所谓的牛痘。   等他们一离开,乾隆还是没法抑制自己的兴奋,索性就带了吴书来在御花园里逛逛,逛着逛着就走到翊坤宫旁边了。   “奴才这就去叫娘娘。”容嬷嬷刚想推开书房的门就被乾隆阻止了,他大刀阔斧的走到明间坐下,玉兰急匆匆的上了君山银针,“先不用打扰她了,吴书来你回一趟养心殿把朕没看完的书拿过来。”   吴书来应声后小跑着离开。   而在书房里的安絮还不知道乾隆正在翊坤宫里,她专心致志的画画,随着时间流逝屋外的雪更大了,屋内的乾隆却渐渐翻开书看进去了。   玉兰胆战心惊的拨弄了一下蜡烛芯,让它散发的光芒更加明亮,看着万岁爷似乎没注意到她,就赶紧退下,出来后皱着脸跟容嬷嬷说:“时辰差不多,该用晚膳了,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出来。”也不能叫万岁爷饿着肚子啊。   容嬷嬷也皱着眉,“先叫李德去提膳吧,膳房估摸着已经做好了。”   正在两人小声商量时,只听得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安絮活动着手脚往外走,容嬷嬷瞬间眼前一亮,小跑着过去禀告道:“万岁爷在明间呢。”   安絮一惊,连忙问:“万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您刚进去没多久就来了,估摸着也得有两个时辰了。”那就是四个小时喽,安絮心里咯噔一下,“快叫李德去提膳。”   “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容嬷嬷扶着安絮的胳膊往明间走去,又描述了一遍情形。   安絮推开明间的门,就看见一身莲青色箭袖常服的乾隆坐在椅子上看书,旁边放着的清茶正冒着白汽,“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怎么也不着人叫臣妾一声?”   乾隆听见她的声音才从书里抬头,站起身来扶起她,扭动几下脖子才开口:“朕不想打扰你作画,画的怎么样?”   “您随臣妾过来一下,”安絮拉着乾隆的袖子快步走到书房,那幅画正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臣妾有没有荣幸得到万岁爷的题词呢?”   那画里一品红栽在悬崖边,鹅毛一般大的雪落在它的花上,颇有一种凌寒独自开的凛冽气势。   “好画!”乾隆赞叹了一声,接过安絮手里的毛笔略思索一会,就在画的旁边题了几个字—雪中一点红。   “万岁爷的字才是真的好。”安絮临摹的是赵孟頫的字,柔美有余大气不足,因此倒是非常欣赏乾隆的一笔好字。   乾隆从玉雪端着的铜盆里净过手后才说:“这画等装裱后就挂在你的书房里。”他欣赏的又看了看这幅画。   “都听万岁爷的。”安絮也拿着温热的手巾擦干手。   这时候晚膳都摆好了,两人携手用过晚膳,有一道鲫鱼豆腐汤味道是真的好,热热的喝一碗全身上下都暖和了。   用过晚膳后乾隆盘腿坐在炕上,他呷口茶道:“进宫后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虽然是因为她阿玛兄长而想起到她这来,但是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之前,还不能跟她透露。   安絮手里捧着一杯红枣枸杞茶笑着说:“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是有些想念府里的梅园。”   “御花园确实刻板了些。”乾隆放下茶杯,突然想起他八弟,也就是雍正的八阿哥福惠,生母是敦肃皇贵妃,和皇贵妃一样的心疾,纵然汗阿玛四处求医却还是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当初福惠前一天还嚷着要去他府邸里看梅花,然而第二天就因为心疾去世了。   安絮看乾隆正在神游天外,就没打扰他,默默啜饮着杯中的茶水。   屋外是大雪纷飞的场景,屋内却是一派温馨。   乾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连发三道圣旨,其一是恢复三哥弘时的宗籍,将其重新写入玉牒。其二是追封先帝嫡长子弘晖为端亲王,八阿哥福惠(未序齿)为怀亲王。其三是恢复圣祖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的宗籍,赏子孙红带子,同时收入玉牒。   最后又说,不管是他亲兄弟还是堂兄弟,名字都是由圣祖亲自取的,因此就不必避讳改名了。   众臣皆下跪称皇帝仁慈。   下朝后乾隆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儿臣已经叫内务府营造司的开始修建寿康宫,估计您很快就能搬进去了。”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不着急,在慈宁宫还有人跟哀家作伴。”   说到作伴这件事,乾隆有些迟疑地说:“朕准备把弘昼的格格接进宫抚养,您觉得由谁抚养比较好?”   从先帝开始女儿就少,先帝就一个活着长大的和硕怀恪公主,还是追封的。登基后在宫里养了废太子、怡贤亲王和庄恪亲王的三个女儿,分别封做公主怀柔蒙古。   既然乾隆这么说也就代表着他不想让后宫嫔妃抚养和婉,太后想了想道:“哀家这倒还真有一个人选,是圣祖的密妃,当初密妃几人年纪没到可以出宫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宁寿宫里。”毕竟是和亲王的嫡女,不适合让妃嫔抚养。   康熙帝生前曾有谕旨,在他驾崩后,皇子们可将年过五十的母妃迎回家中居住,而当时密妃王氏和勤妃陈氏等人年龄尚且不够五十,因此就没出宫。   听到太后提议的人选,乾隆也觉得不错,回去后直接下了旨,和亲王长女封为和硕和婉公主并且养在宁寿宫皇祖密妃处。   并且允许皇祖密妃、皇祖勤妃等人在每年腊月春节和节庆生日时,可以出宫到庄亲王和果亲王府邸暂居。皇祖熙嫔、静嫔、襄嫔、穆嫔、谨嫔等人同样如此。(康熙晚年儿子排行到二十四,各自生母还不同,可太厉害了。)   这几道旨意一下,宗室权贵和平民皆交口称赞当今皇帝纯孝仁慈。得了实惠的太妃太嫔更是喜不自禁,纷纷叩谢太后和皇上。   就连一直缠绵病榻的齐太妃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皇帝恢复了弘时的宗籍,她孙子日后也是红带子这就足够了,因此难得拖着病体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且道谢。   最后她因为再无所求,在乾隆二年的时候因病去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收养和婉的旨意一下,传旨太监刚走,和亲王妃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还是侧福晋崔佳氏吩咐丫鬟们把福晋扶到炕上,并且制止了她们想请大夫的举动,让身边的嬷嬷掐了一下王妃的人中。   和亲王妃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跟崔佳氏道谢,若是被皇上知道他刚下旨王妃就晕了,这岂不是让万岁爷觉得她抗旨不遵?   和婉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这是在和亲王妃身上割肉啊!但又不能不遵旨,只好强压着难受为和婉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将其送进宫了。   安絮第一次见到和婉是在长春宫里,和敬拉着妹妹和婉的手在跟皇后撒娇。   和敬长相更像乾隆,小小年纪就带着高傲的气场,确实也是,她是唯一的固伦公主,骄傲点也是正常的。   和婉长相秀美,身材纤细,可能是初次进宫的原因面上总是小心翼翼的,只有面对和敬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高贵妃羡慕的看着两位公主,她只求一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好,忧愁的摸摸肚子,也不知道她这个愿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不过若是说格格,乾隆的四公主和嘉与三公主和敬整整差了十一岁,也就是说这宫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女孩出生。 第22章 牛痘出现   不过半个月,在刑部尚书的帮助下,乌拉那拉那尔布和乌拉那拉讷礼在死刑犯的身上试验了牛痘,一共三十个人,除了一个身体实在太虚弱的没撑过来,其他的都平安无事。   几人写成奏折呈给乾隆帝后,他更是十分激动,要知道清朝现在用的种痘之法是人痘,种痘之人活下来的机会只有一半,这牛痘可以算是他作为皇帝的一大功绩。   翌日的朝会上,那尔布亲自禀奏了此事,乾隆也将奏折交给鄂尔泰几人过目,“这牛痘一事是我们大清之福啊!”   鄂尔泰和张廷玉这两个不对付的满汉大臣也顾不得争斗了,凑在一起看过一遍奏折,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这所谓的牛痘万岁爷肯定是多次尝试有了结果才会在大朝会的时候说出来。   张廷玉随即拱手道:“天佑大清,万岁爷才是大清之福。”这一句马屁拍的乾陵身心舒畅,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   鄂尔泰在心里暗骂一句马屁精,随后也跪下恭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位大臣也同时大声恭贺。   乾隆早就想好了赏赐,他当即下旨将那尔布升任镶蓝旗参领,这是正三品的官职,又将讷礼调入工部任郎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讷礼还能有些贡献,他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下朝后,鄂党和张党的人围绕在那尔布两人身边,亲亲热热的寒暄着,他们回到乌拉那拉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前朝后宫本来就是一体,安絮的阿玛兄长有了功劳,这也明显反应在她在后宫的待遇上,乾隆帝、太后、皇后接连赏赐给她,更是把她的份利提升到贵妃,这让高贵妃更加警惕起来,每天请安时都要刺一刺安絮。   “那妃今天来的挺晚的啊。”高贵妃阴阳怪气的说:“看样子昨晚上兴奋了一晚上吧。”   安絮慢条斯理的抬起胳膊喝口茶,笑眯眯的跟旁边的苏嫔说:“哎哟,这天气怎么还有蚊子呢,在我耳边嗡嗡的。”   苏嫔也抬起手扇了扇,道:“姐姐说的没错,声音还挺响的,回头啊,我回去得让永璋的乳母也注意着点。”   她们两个正聊的热火朝天,一旁的高贵妃就差把自己气死了。   皇后看戏看够了,这才开口:“等开春了,万岁爷就要带大阿哥、二阿哥和三格格去种痘。”说完又冲着苏嫔说了一句,“三阿哥年纪还小,万岁爷说过几年在给他种痘。”   皇家宗室的阿哥格格们要等到开春才种痘,但是京城的平民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种痘了,只要有户籍就可以免费种痘,至于京城之外的各地,富裕的地方也开始做准备了,偏远的地方倒还是要等等。   乾隆希望天花能在他这一朝正式绝迹。   苏嫔连忙站起身,行礼道:“臣妾多谢万岁爷和娘娘念着永璋。”   皇后轻轻点点头,又说了两句过年的安排才结束了这次请安。   安絮往外走的时候,走在她前面的高贵妃正在上轿辇,上到一半时突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别以为你有贵妃的待遇就能比上本宫了,万岁爷可是说了本宫才是独一无二的贵妃。”   说罢高傲的一甩头就上了轿辇,没给安絮接话的时间就吩咐抬轿子的太监离开,只留下安絮满脸懵逼的看着高贵妃。   苏嫔经过时小声跟安絮说:“她就是这种性子,你别放在心上,进宫后还收敛了不少呢。”苏嫔跟高贵妃相处了接近十年,实在是太懂对方了。   安絮冲着苏嫔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扶着容嬷嬷的手往御花园走去,她每天请安回宫的时候都要自己走回去,这也算是一种锻炼吧。   回到翊坤宫没多久就见乾清宫的张公公过来传话,“奴才给那妃娘娘请安,万岁爷诏您去乾清宫伴驾呢!”   “急不急?不急的话容我换个衣服。”安絮勾起唇角问道。   “不急,娘娘慢慢来。”随后张公公被玉兰引去喝茶吃点心,“您尝尝看核桃酥,若是觉得腻了就喝点茶水。”   张公公连忙道谢,并且尝了一口点心,味道确实是好的,他美滋滋的一口点心一口水,有些主子瞧不起太监,但是那妃娘娘这里就不一样,怪不得乌拉那拉家的大爷能做出成绩,人家家风好啊!   安絮并没有穿戴过于繁复,就简简单单一件浅碧色勾连云气花纹的旗装,小两把头上簪了两支翡翠的灵芝簪,旁边插了一朵刚摘下来的梅花。   手腕上一对春带彩的叮当镯随着行动不时发出环佩作响的声音。   换好衣服后就带着玉兰就去了乾清宫。   乾隆正在乾清宫的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安絮自然也被领到这来。   安絮请安被叫起后,乾隆低着头说:“过来研墨吧。”他很少叫人伴驾,主要是伴驾的时候后宫妃嫔们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这次是想起前朝的事才叫了乌拉那拉氏过来,只是现在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后悔。   安絮也没管乾隆在想什么,折起袖子,将左手腕上的叮当镯固定在袖子上,露出一截皓腕,默默的开始研墨。   研墨是一件说累也不算累的事情,乾隆用的墨自然是最好的,磨起来一点也不凝涩,反而十分顺滑,等磨了半砚台的墨,安絮也不等乾隆出声,心里计算着数量停手,停手时端起宫女呈上来的茶喝几口,再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腕。   如此循环往复之下,时间过得很快,吴书来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行礼道:“奴才参见万岁爷和那妃娘娘,御膳房已经做好了午膳,万岁爷您看...”   听见吴书来的声音,乾隆才猛然惊醒,他心下有几分惊讶,没想到乌拉那拉氏竟然一点都没有打扰到他,他竟然专心致志的批阅了这么久的奏折。   “走吧,爱妃随朕一起去尝尝御膳房的手艺。”乾隆用笔批阅完最后一个奏折,然后笑着握住安絮的手往次间走去。   乾隆是个大手笔的皇帝,这一顿午膳足足有二三十道菜,却多是蒸碗,不太符合她的口味,安絮只挑素菜多吃了几口。   用过午膳后,御前的宫女们过来服侍乾隆净面更衣,服侍安絮的则是她自己带过来的玉兰。   玉兰帮着把事情都做完后,安絮侧坐在炕上喝茶,突然之间视线被正在伺候乾隆的一个宫女吸引了,那宫女一身老绿色旗装,粗粗看去和普通的宫女没什么区别,但是一细看就能看出里她的衣服上绣着一层金边,辫尾也系着金色的铃铛。   再看长相就十分明了了,一张秀美的芙蓉面,看着乾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依恋。   御前的宫女长得好的几乎都是司衾宫女,这倒也不令人意外,端看她们能不能得了皇帝的喜爱,叫他给一个名分。   乾隆换上一件宝蓝色常服坐下,眼睛看向安絮的手腕,“你这两个镯子倒是挺好看的。”   安絮撩起袖子为乾隆斟上茶水,“这种一对的镯子叫叮当镯。”说着便垂下胳膊让重力将两个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您听,碰撞在一起会发出环佩叮当的声音。”   这种镯子通常比美人镯还要细一些,两到三个叠戴,非常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子佩戴。   “确实好听。”乾隆赞叹一声,特别是她皮肤白,配戴上之后就更加好看了。   下午又是磨墨,安絮心里暗暗感慨,皇帝的事情可不少呢,这颇有一种现代朝六晚三的感觉,乾隆倒是都习惯了,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将最后几本奏折批完,才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御前宫女胭菀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福身道:“万岁爷需不需要奴才为您按摩一下。”   原来她叫胭菀啊,安絮若有所思的低头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却听到乾隆清越的声音响起,“不必,还是爱妃过来给朕按摩一下吧。”   安絮抬起头,假意抬起手抱怨道:“臣妾这双手啊,先是磨墨,现在又要给您按摩,它真的好累啊。”   乾隆笑着握住她一双手,“让朕看看它有多累...”   剩下的话却已经听不清了,吴书来亲自进去把胭菀带出来,然后关上门。   “你啊,好自为之吧。”吴书来提点了胭菀一句,希望她千万别仗着万岁爷一时宠爱就看不清自己身份。   胭菀抿着嘴退下,她不觉得自己跟后宫的嫔妃们有什么区别,若论宠爱,说不定还是她更得宠呢,高贵妃不也是宫女出身,现在已经坐到了贵妃的位置,她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啊。   若是其他人知道她的心声,定会有人喷她,你怎么不想想高贵妃的阿玛兄长是皇帝信任的心腹重臣呢?   安絮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就吩咐玉兰去查查那个胭菀是什么来头,虽然不怕她,但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心里有个底才能胸有成竹。   玉兰很快就查了出来,那宫女姓李,就是很正常的小选进宫被分到乾清宫,刚侍寝没多久,万岁爷在乾清宫的时候时常招幸。 第23章 御前宫女   听完玉兰的禀告,安絮就把那宫女抛之脑后了,既然不姓魏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不是很担心,但是后宫里其他人得知御前有个得宠的宫女可就忧心起来,特别是突然受了冷落的苏嫔和金贵人。   请安时苏嫔皱着眉跟皇后说:“这位妹妹在御前可不太好啊,要不封个份位进后宫吧。”一直在御前可不行,万岁爷走两步就能让她侍寝,若是进了后宫...苏嫔冷笑一声,等进了后宫看万岁爷还记不记得她是谁?   金贵人也婉转道:“启祥宫就住了嫔妾一个人,若是有姐妹相伴就好了。”   皇后听完垂眸吹吹茶水,“这得看万岁爷的想法。”只是个宫女罢了,她不想就因为一个宫女向万岁爷谏言,不过若是其他人动手她也乐见其成。   安絮看着她们推脱来推脱去,不由得暗笑一声,这后宫里天天都有热闹看啊。   后宫因为这位御前宫女风起云涌,乾清宫里也不是一派平静。   “我跟你说,你可得趁这段时间好好抓住万岁爷的心。”说话的是御前另外一位宫女红珊,她跟胭菀不一样,早就打定主意嫁出宫去,因此倒是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后宫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你也就是占了离得近的便宜。”   红珊旁观者清,这些日子前朝事多,万岁爷批阅完奏折就不想往后宫走,因此才让胭菀捡了漏。   胭菀撅着嘴道:“我知道了。”万岁爷一定是喜欢她的,连高贵妃都比不上她呢。   面上的不服气一清二楚,红珊跟她也不算特别熟,看见这忠言逆耳的话她不愿意听,也只得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正好吴书来过来叫胭菀去养心殿给乾隆按摩,她们两个就顺理成章的分开了。   养心殿里白烟氤氲,乾隆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眼,身后是小心翼翼的胭菀在给他按摩肩膀。   乾隆身边自然不会只有吴书来、李玉这几个太监,只不过是他们比较出名罢了,这次进来禀告的就是另外一位名叫张进忠的太监。   “万岁爷,您让广储司打造的东西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呈上来?”   “哦?已经做好了?那就拿来给朕看看吧。”乾隆挥退胭菀,坐直身体颇有些兴奋的样子。   张进忠让小太监们把东西都搬上来,分别是三架巨大的雕花镂空西洋镜,这么巨大的可是很难找到的,虽然现在民间巴掌大的西洋镜已经不算难的得,但是能照出全身的还是十分珍惜。   除此之外还有五个酸枝木的浮雕匣子,打开才知道里头是各式各样的首饰,闪着耀眼的光芒。   乾隆挨个看过才满意的点头,“那三架西洋镜给皇后、贵妃和那妃送去。”说完又指了指浮雕匣子让小太监们分别送去几个主位娘娘那里。   胭菀看的颇有些羡慕,却没想到乾隆留下其中一个匣子拿给她,“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那匣子里放的不算珍贵,但是十分精巧,正是适合她用的首饰,毕竟她现在还是没有名分的宫女,再好的东西也戴不了。   “多谢万岁爷,奴才很喜欢。”胭菀抱着匣子,面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乾隆颔首,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安絮这边收到御前的小太监送来的东西后,让玉圆把打赏拿给他们,“麻烦公公替我多谢万岁爷。”   小太监拿到荷包后,更是连连陪笑道:“娘娘您就放心吧。”   等他们离开,安絮爱不释手的摸着巨大的全身镜,兴奋的吩咐王思带人把镜子搬到寝间去,王思兴奋的大声应了,主子得宠他们做奴才的才能有面子!   “娘娘,奴才刚才出去打听了,西洋镜只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您这有。”玉兰推开门禀告道,语气里还带着喜意。   安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打开一起送来的匣子,只见里面装了三副镯子,一副金镶玉锦鲤镯子、一副红翡叮当镯、还有一副则是紫玉的贵妃镯。   她心里满意极了,乾隆的审美有时候还是在线的嘛,至少这次送过来的东西她都很喜欢。拿起那副金镶玉的镯子戴到手上,欣赏的看了许久,这副镯子虽然整体是金子做的,但是一点都没有俗气的感觉,反而带着高贵范儿。   后宫里苏嫔虽然收到了浮雕匣子,但是再一打听才知道主位上就她没有西洋镜,等送走太监后,失手摔了桌子上的茶壶。   然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叫宫女把碎片清理出去,她不能着急,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只要三阿哥能平安长大,迟早有一天这群人能跪在她面前。   不得不说乾隆这一手很好的安抚了妻妾们,皇后几人难得和平相处起来,其实也是因为乾隆这时候的后宫人还不多。   直到十一月的一天,安絮在翊坤宫里有些待腻了,便换上厚实的旗装出门遛弯去了。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没什么自然生长的花花草草,但是常青的树倒是还旺盛的生长着,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去园子里。   安絮脑袋里想着圆明园、畅春园的时候,脚上正好走到万春亭,她抬眸看见苏嫔和金贵人坐在亭子里,旁边还跪着一个宫女。   互相请过安后,安絮才看清跪在地上的竟然是御前李胭菀,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旗装,头上簪着几朵绒花,略施脂粉,就是秀丽佳人。   “这是怎么了?”   “哎呀,姐姐您是不知道,这宫女经过的时候撞上了本宫,手上的糕点全都粘在斗篷上了。”苏嫔展示了一下惨不忍睹的斗篷,原本漂亮的花纹上全是碎渣,就连狐狸毛上也是脏乎乎的一片,看这样子是很难修复了。   安絮瞟了一眼李胭菀,她不应该做这种送东西的事情啊,基本上在乾清宫待着就行。   其实这事也是巧了,李胭菀在乾清宫接了给太后送东西的任务,她的本意是讨好一下太后娘娘,结果她送过去的时候连太后的脸都没见着,只见到了太后身边的嬷嬷,并且赏了一盒点心给她。   因此她十分不爽,回乾清宫的时候没看见前面有人,被绊了一下后手上的盒子飞出去,点心这才落在苏嫔娘娘的斗篷上。   “看在万岁爷的面子上,本宫就罚你跪一个时辰。”苏嫔慢条斯理地说:“希望你下次注意着点,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宫这么好说话。”   “奴才多谢娘娘。”胭菀跪在地上小声道。   安絮又与苏嫔两人闲话两句,就带着宫女们离开了,反正这人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在御花园转了半个时辰才回翊坤宫,刚回去就从玉兰那里得知她刚离开没多久万岁爷就派人把李胭菀接回乾清宫,连半个时辰都没跪到。   安絮听完眨眨眼睛,乾隆这是要干嘛啊,这不是把这位李胭菀架在火上烤嘛。苏嫔能咽下这口气就怪了,两人彻底结下了梁子。   结果第二天去请安时,皇后就放了个雷下来,“昨儿万岁爷说了,要把御前的宫女李氏封做裕常在,我想着承乾宫只有海常在和陈常在,裕常在就跟你们同住一宫吧。”   高贵妃等人面面相觑,她们还没有封号呢,一个宫女就先有了封号?乾隆一直没决定她们的封号,就连册封礼都还没办,现在还是那妃、苏嫔的称呼着。   安絮倒是觉得这位裕常在是叫乾隆记在心里了,海常在和陈常在都是老实的性子,承乾宫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不过裕常在本人得知自己只是个常在,还住在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承乾宫后十分失望,她本来以为按照万岁爷对她的喜爱至少会是个贵人呢。   但是承乾宫没主位,若是她膝下有个一儿半女日后嫔主的份位也不是拿不到手,想着裕常在就振奋了精神,开始准备衣服首饰,就等着争宠了。   然而在此之后乾隆一个月里把所有人都招幸了一遍,就连常年不见天颜的陈常在都侍寝过,裕常在却仿佛被他遗忘了。   这事带来的后果很快就体现出来,首先是在份利上,说实在的常在的份利真的不多,有时候就连主位身边的大宫女都不如,更不用说像裕常在这样在御前伺候万岁爷的宫女了,因此她没了孝敬之后待遇自然一落千丈。   “主子,再过几天就是元旦宴会了,您穿的好看点兴许就能让万岁爷看见呢。”分到裕常在身边的宫女秋香赶紧出主意,她被分到裕常在身边就代表着跟她绑在一起了,她是盼着裕常在能得宠的。   裕常在皱着眉说:“可是内务府送来的布料都是老气的颜色,就连首饰都乌蒙蒙的。”这让万岁爷怎么一眼看中她?   秋香沉吟一会道:“奴才记得皇后娘娘曾经赏下来几匹妆花缎,颜色很适合您,至于首饰送去广储司让她们炸一炸就好了。”   “你说的没错。”裕常在拉住秋香的手,“幸好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说完就肉痛的拿出五两银子,让秋香带着布匹和首饰去广储司。   皇帝的赏赐都是首饰头面,布匹毛料,没有人会直接赏赐金银,因此裕常在手里的银子实在不多,手里能流动的银子还是她家里得知她封了常在后托人送进来的五十两,然而经过打赏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第24章 争斗初显   乾隆元年从腊月开始, 一直到来年的正月整个皇宫就没闲下来过,乾隆本人赐福字给前朝后宫,安絮这里倒是也分到了一张福, 这张福被她贴在明间正中间,旁边还有一副对联,上书“开门迎春春满院, 抬头见喜喜事多”, 横批“祥光盈户”,这是她在现代曾经听闻的一副对联,借用过来倒是蛮对应她现在的情景。   元旦当天更是十分劳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安絮就要换上石青色的妃位吉服, 【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襟行龙四下幅八宝立水, 袖端行龙各二, 春秋棉袷, 夏以纱, 冬以裘, 各惟其时。头戴朝冠, 薰貂为之, 上缀朱纬,顶用碧。】1   顶着这一身估摸得有十斤重的吉服从早上六点站到九点, 整整三个小时,站在奉先殿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万幸的是安絮站在殿内, 总算有些遮挡,就着冷气把祚肉吃进肚子里,她尚算宫里份位高的人, 因此那肉吃进肚子里时还是温的。   就是苦了站在外边的亲王福晋们,她们分到的都是油腻又冰冷的祚肉。   等再次跪地祭拜过先祖,乾隆就叫她们散了,他又跟太后几人说几句话,就忙着去前朝宴请诸大臣,这过年最忙的其实是他,连着好几天都没合眼。   安絮坐在轿辇上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下吉服和朝冠,等全身上下都轻了她才舒一口气,“感觉终于卸下了重担。”   容嬷嬷吩咐宫女将吉服重新放好,听到安絮的话,笑着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重担呢。”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吉服上每一根丝线每一处绣花,都浸着无数女子的殷殷期盼。   “嬷嬷说的对。”安絮笑着说:“记得让玉圆好好收着吉服,下次再穿上估计就是册封礼的时候了。”没错,她们还没有行册封礼,也不知道乾隆是怎么想的,从皇后到苏嫔不仅没有选好封号,连册封礼都没成。   容嬷嬷自然点头应是。   说过吉服,安絮紧接着立刻掰着手指算道:“下午皇后在漱芳斋招待亲王贝勒的福晋们看戏,我们这些做妃子的还要去作陪。晚上还有一次家宴,这一天真是行程满满的啊。”   “正月初八,万岁爷会在保和殿宴请外藩。”因着今年是乾隆元年,所以这次外藩宴参与的小国极多,蒙古、西藏、回部、朝鲜、越南、琉球等都会过来参拜新一任大清皇帝。   寻常时候,皇帝是不要求每个小国都过来大庆的。   当然安絮这样的后宫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外藩宴的,只有一二品的武官才会陪敬末座。   “正月十五有烟火大会和秋千舞。”安絮最期待的其实是这一天,不管是烟火大会还是秋千舞都是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秋千舞,跳舞的女子身材纤细,跳起来更是十分美丽。   算完她要参加的宴会,安絮心里默默流泪,整整半个月她都要忙的昏天黑地,早起晚睡更是正常,希望过了这个年能轻松一点吧。   玉圆边听边抿唇笑着,把食盒里的膳食摆在炕几上,今天翊坤宫的厨子做了过年必吃的饺子,分别是猪肉菠菜馅、青笋虾仁馅和萝卜羊肉馅的,旁边还有一份热腾腾的饺子汤。   安絮为了减少出恭的次数,早上连茶都没喝,就干咽了两块点心,现在看着鲜香的饺子眼睛都亮了,萝卜羊肉馅的非常好吃,煮的软糯的萝卜混上羊肉的香味,再配上一点酸辣的咸菜,那味道实在是妙不可言。   她包圆了萝卜羊肉馅的饺子,剩下两盘都没怎么动,就撤下去分给宫女们了。   用过午膳又小睡一会,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被容嬷嬷唤醒洗漱后,换上新裁制的银红色旗装,上面的纹样是深深浅浅的金尾鲤鱼,最后在手腕上戴上之前乾隆赏赐的金镶玉锦鲤镯子。   安絮在全身镜前仔细打量一下,确定没问题才带着容嬷嬷几人乘着轿辇往漱芳斋而去。   按照份位坐在一侧,安絮扭头询问苏嫔,“怎么没带三阿哥过来?”   苏嫔闻言有些担忧地说:“今天早上不是下雪了嘛,永璋有点呛风,刚才回去就开始咳嗽,请了太医,说是有些风寒的征兆。”   “今天确实有些冷。”安絮也跟着叹道。   “不过太医也说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喝些姜汤压下去就好。”苏嫔看安絮也跟着担忧起来,连忙安慰道:“还好永璋过年的时候能回钟粹宫待一段时间,若一直在阿哥所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正在两人凑近窃窃私语的时候,乾隆和皇后就扶着太后过来了,她们身边还跟着寿祺皇贵太妃和温惠皇贵太妃,这两位都是康熙朝的妃嫔。   各自行礼,等安稳的坐下,漱芳斋的戏台才正式开始,太后点了一出《文氏家庆》,乾隆点了一出《罗汉渡海》,皇后倒是中规中矩,没再点灵异鬼怪,而是点了一出《阖家团圆》。   两位皇贵太妃坐在太后旁边,纷纷推拒了点戏,寿祺慈和的笑笑,“让小辈们玩吧,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看什么都一样。”   乾隆见两位真的不想点戏,只得作罢了。   这一出《罗汉渡海》真的很好看,安絮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的优伶,都是太监扮演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功力。   等看到他们竟然还能制造出海水效果的时候,安絮又暗自惊讶起来,真不能小看古人,这种光影效果虽然比不上现代,但是已经算是巧夺天工。   不光是她惊讶,身边的妃嫔们有的都惊呼出声,生怕海水冲到她们身上来,皇后更是惊叹道:“这戏班子可真厉害。”   乾隆十分自豪的说:“朕在寿康宫建造了一个三层戏台,到时候皇额娘就可以在宫里看戏。”拖乾隆重视的福,寿康宫建造的速度很快,现在已经到收尾的时候了。   太后是个本□□热闹的人,见到儿子如此孝顺立刻眉开眼笑地说:“哀家不着急,慢慢来。”   安絮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想,乾隆是个极孝顺的人,尤其是对他母亲,想到这,又觉得太后也是个聪明的人,她从来不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亲娘就对他指手画脚,本人基本上就是个贵重摆设。   戏台上除了戏曲以外,还有杂耍,包括力、蹬、顶等十大表演项目,个个都十分惊险,甚至还有高空走索那样刺激的节目,安絮看的是津津有味。   就在众人都在观看表演时,突然从妃嫔所坐的后方传来一声巨大的东西落地声,引得所有人向后望去,只见身穿藕荷色旗装,能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裕常在跌坐在地上,并且脸色十分惨白。   “裕常在这是怎么了?”乾隆有些不满,上边还坐着许多宗室福晋呢,裕常在这一摔显然是丢了宫里的面子。   “奴才给万岁爷请罪,这椅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缺了一个角。”裕常在眼睛里含着泪珠跪下,委屈的解释道。   安絮看着乾隆青黑的脸色,在心里为裕常在点个蜡烛,她就不应该辩解,规规矩矩的认罪这事就过去了,有什么阴司等过了这时候再说,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看见连皇后都变了神色嘛。   皇后给身边的宫女使个眼色,“裕常在需要更衣了,珊瑚去给裕常在领一下路。”   名叫珊瑚的宫女急忙福身,强制领着裕常在往殿内走,等她们离开,皇后又笑着说:“没什么大事,诸位继续看戏吧。”   所有人很默契的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有人注意到裕常在直到结束都没有回来。   晚宴后,乾隆跟皇后回了长春宫,安絮也回了翊坤宫,她坐在暖融融的炕上,呷口茶道:“裕常在今儿是怎么回事?”   玉兰赶紧上前一步禀告:“回娘娘的话,奴才注意到裕常在坐的椅子缺了一个角,正正经经坐上的时候没事,但是只要靠在椅背上就会摔倒在地。”   缺了一个角...安絮放下茶杯,这手段没什么伤害,只是丢脸,乾隆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有人叫他丢脸了,那这人基本上再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不过,让她感觉有点奇怪的是,裕常在不得宠啊,在此之前她都一个多月没见乾隆了,为何还会有人把手段用在她身上?   就像黄嫔去世一样,她并不觉得以黄嫔的性格会一心求死。   这事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安絮暗叹一声,这宫里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可太多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皇后就罚了几个管事的太监宫女罢了,说是他们前一天检查的时候没仔细,那坏掉的椅子就让裕常在坐了。   然后她又送了些赏赐给裕常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乾隆再也没招幸过裕常在,就连晋封都没有她的份,而她本人也不知怎的,仿佛消失在宫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   清朝皇帝正月的时候有个活动叫幸园,临幸圆明园的意思,其实宴请外藩应该在圆明园的,但是乾隆刚出一年的重孝,所以就没有离开紫禁城。   自从雍正修建完成圆明园,真正的皇宫紫禁城基本只有秋冬三个月才会老实住下,皇帝其他时候都住在圆明园里,时间之长多达二百多天。   不过虽然一直在紫禁城,正月十五的时候乾隆还是下令举办了烟火晚会,同时还在彩漆六角重檐亭上点燃天灯、万寿灯,乾清宫、皇极殿、毓庆宫、养心殿处都有,后宫妃嫔处也点燃了漂亮的琉璃灯。   今年内务府造办处送到后宫的是琉璃灯,安絮这里除了内务府送来的以外,还有乾隆赏赐下来的,江南织造进献来的金丝琥珀琉璃灯,精致的山水花纹是用金线描绘出来的,点燃之后十分炫目。   正月十五当天夜色渐深,但是紫禁城却依旧亮如白昼,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在翊坤宫宫人们脸上,他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今天晚上主子要去绛雪轩参加烟火晚会。   安絮没听容嬷嬷的选厚重庄严的衣服,那配套的首饰重的要压倒脖子了,只挑了一件浅碧色的旗装,头上的首饰全是轻巧的,最后再披上兔毛斗篷就算完事。   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角,轩前栽种着五棵海棠树,每当清风吹过时就有红色花瓣飘然而下,就好像是雪花飘落一般,因此得名绛雪轩。   不过冬天就不要想看到海棠花开了,那五棵海棠树上一片绿叶都没有,都是光秃秃的枝桠。   “姐姐来了。”苏嫔身边的乳母手里抱着一个身穿大红氅衣的小孩子,正是眉清目秀的三阿哥永璋。   安絮用指腹轻柔的摸了摸三阿哥的手,还是热的,“三阿哥的手是热的。”   苏嫔从乳母手里接过三阿哥,他一双跟乾隆十分相似的凤眼正好奇的盯着安絮,“这孩子闹着要出来,我还说他病没好全,本来是不想带他过来的。”说着就用斗篷将三阿哥裹紧。   三阿哥永璋实在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不怎么哭闹,靠在苏嫔怀里吃着奶糕,安絮越看越喜爱,“三阿哥真是乖巧聪慧。”   苏嫔自得自己生下了一个阿哥,听到安絮不住的夸奖,也连忙恭维了几句她,宫里寂寞,她俩又没什么大仇,相处到现在也算是邻居朋友的关系。   说着说着就说到才发生的事情上面,“你说裕常在那事是怎么回事?”苏嫔虽然这么问起来,但是心里早就有了谱,她算是乾隆头几个女人之一,跟皇后几人相处的时间长,她最了解的其实就是高贵妃,从前有个侍妾得了爷的宠爱,但是很快就失宠了,失宠后就被高贵妃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流放到庄子上,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高贵妃就这么个脾气,善妒,一点都接受不了有人比她得宠,但是只要你能一直受宠,她也不敢动手,因为要维持在主子爷心里的形象,一旦你失宠了她就会下狠手,黄嫔、裕常在都是如此。   安絮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嫔的神色,随即淡淡的道:“许是一个巧合吧。”   “倒也不是没可能。”苏嫔也是一带而过。   正好万岁爷与皇后在此时携手而来,两人穿着一套明黄色龙凤纹的衣服,皇后难得盛装出席,耳畔的东珠摇摇晃晃,她坐下后,看到高贵妃气红了的脸色,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   就算受宠又怎样,百年后能跟万岁爷合葬的只有她!   这宴会是家宴,太后因为身子不适就没来参加,也就是说参加宴会的都是后宫妃嫔,御膳房不敢送高浓度的酒,因此这会安絮桌子上青瓷的酒瓶里盛的就是桃花酒,清清甜甜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贪杯。   虽然浓度不高,但是三杯下肚还是让没怎么喝过酒的安絮脸颊绯红,双目盈盈,正巧被坐在上首的乾隆看到,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次跟过来的是玉圆,她看着自己主子喝多了,连忙将酒撤下去,盛了一碗暖暖的粥,“主子,您喝点粥填填肚子。”   安絮不满的嘟嘟嘴,不过也知道玉圆是为她好,只好放下手里的酒杯,舀了几口粥喝。   酒过三巡,正当气氛十分轻松的时候,金贵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乾隆说:“嫔妾新学了《霓裳舞》,今儿就献丑一回。”   现在宴会上除了皇帝,就是妃嫔,跳一曲舞倒是没什么,因此乾隆有了几分兴致,放下手里的酒杯就让金贵人下去准备了。   金贵人换上大红镶金边的旗装更衬得腰臀比例极佳,再加上艳丽的妆面,倒是让乾隆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席下众人看的明明白白,心里都蒸腾起妒意,尤其是高贵妃,若是眼光能化作利剑,那金贵人身上怕是被扎的全是孔。   金贵人把所有人都抛之脑后,她最近没那么受宠,这次能让万岁爷记起她来才是最好的,因此当《霓裳羽衣曲》的调子响起来时,她就全身心投入到舞蹈之中。   安絮看的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跳舞还是金贵人这样身材好的跳起来才好看,虽然技巧上有些不足,但是美感足以弥补。   一曲终,乾隆拍着手亲自下去扶起金贵人,“朕还不知道原来爱妃还有这一手呢。”   金贵人鼻尖凝着汗水,听到乾隆欣赏的语气,心中一定,娇媚的笑着说:“多谢万岁爷夸赞,奴才这等不过是雕虫小技。”   看着两人的身影,高贵妃攥紧拳头,修剪良好的指甲陷进肉里,但是她好像没感觉到疼痛一样,“可多谢金贵人为我们姐妹逗趣了。”这话显然是将金贵人贬成跳舞取乐的舞妓了。   金贵人听闻这话,面上蓦地发白,眼睛里带着点点泪珠望向乾隆,这让乾隆心里一哂,随即轻声训斥了一句高贵妃。   顿时气氛就僵硬起来,高贵妃满目难以置信,金贵人也十分惊讶,她没想过万岁爷会为了她训斥贵妃,她就想着上上眼药,让万岁爷怜惜几分就是了。   安絮瞧着乾隆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最后还是皇后打了个圆场,“今儿姐妹们玩得开心,本宫也献丑一回,珊瑚将笔墨纸砚都拿过来,本宫正好也好多天没写字了。”   皇后的字不必多说,当初年纪还小时就被雍正帝称赞过,这么多年也没放下练习,一笔字颇有大将之风,写完后将笔放在笔洗里,听见乾隆的称赞也只是微微一笑。   高贵妃叫宫女将焦尾琴拿过来,一曲幽怨的古琴曲如泣如诉,水眸时时盯着乾隆。   安絮没跟着表演才艺,倒是苏嫔上前唱了一曲江南小调,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门人送进来的,这么多年来竟然也没有退步。   月上中天时,造办处搬来许多种烟花,安絮拢了拢斗篷站在回廊之下,看着天空上的火树银花露出些许笑意,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焰席卷而来,龙凤呈祥、花开富贵,应有尽有,衬着天边的月亮和星星更是十分清亮。   乾隆携手皇后站在月台的最前边,旁边是神情怏怏的高贵妃,安絮再一次在心里刻下皇帝多情却也薄情的痕迹,可以将乾隆看作炮友、朋友,但是绝不可以视□□人。   烟花大约放了两刻钟,等看完乾隆就叫散了,本来今天是十五,他该去长春宫的,但是也不知道乾隆是怎么想的,直接跟着金贵人往启祥宫走了。   安絮这一晚上折腾的够呛,再加上喝了几杯酒,回宫后吃了一碗面,洗漱后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晌午,幸好整个正月都不用给皇后请安。   起床后安絮的头略有些疼,容嬷嬷赶紧端来醒酒汤,抱怨道:“早知道奴才昨天就不该留守宫里,您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呢?还有玉圆,也不知道劝着点您。”   “跟玉圆没关系。”安絮一饮而尽,连忙转移话题,“嬷嬷,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昨天那么精彩,她觉得一定有戏可看。   容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一事,昨晚贵妃娘娘请了太医,还派人去启祥宫请万岁爷,但却没请动,万岁爷只让太医去给贵妃诊脉。”   哦?竟然没请动乾隆,安絮把碗放在小几上,脸上有几分讶然,寻常时候,只要是高贵妃派人来请,就算在皇后那里也是能请动的,昨天是怎么回事,乾隆不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留情面的训斥贵妃,甚至都没有去看她。   感觉是为了给高贵妃一个教训,安絮默默想着,难不成裕常在的事还真是贵妃做的?不过这种事也不至于让乾隆如此生气吧,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结果却是高贵妃的病更重了,她本来就是爱情至上的人,现在又犯了心病竟然有些缠绵病榻的样子。   乾隆确实是想给高贵妃一个警告,妃嫔吃醋是很正常的,但是要了别人的命就不一样了,黄嫔院子里的栀子花自然逃不过他的调查,罪魁祸首就是高贵妃。   然而他本来就对高贵妃心软,因此在得知贵妃病重的消息又亲自去永寿宫温声安慰她,只希望她千万别变成他最厌恶的样子。   有了乾隆的安慰,高贵妃心病是好了,这样一来身体上的病自然好的也很快,只是她心里对要一个孩子的执念越来越深重,若是有一个孩子,万岁爷也不会如此对待她,只要一个孩子。   *   说回金贵人,自从她一舞过后,乾隆就时常去启祥宫留宿,金贵人一跃成为仅次于高贵妃的宠妃,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高贵妃竟然没做出什么反应,甚至在请安时都没找口头上的麻烦,不过金贵人却更加谨慎了,她也是个了解高贵妃性子的人,高贵妃怕不是在筹划什么事情吧。   安絮挽起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拿住墨锭,在砚台里放些清水,缓缓研磨开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乾隆最近虽然翻她牌子的时间不多,但是白日里叫她伴驾的次数明显增多,这已经是一个月里第五次了。   “爱妃今天的妆倒是难得一见。”乾隆批阅完奏折,活动手脚的时候饶有兴趣地说。   乌拉那拉氏的庄子里刚好按照她的想法做出了颜色匮乏的眼影,就三种颜色,打底、砖红色和添加了金银粉的闪光色,安絮今天过来的时候就稍微化了一下眼妆,并不明显,没想到乾隆能看出来。   安絮抬手摸了摸眼角,“没想到万岁爷能看出来,前些时候家里偶然做出了其他颜色的胭脂,臣妾想着化在眼睛上应该挺好看的,所以今天就化了化。”正好借此机会给乾隆说一下,眼影很快就会在乌拉那拉家的铺子里上线售卖。   乾隆其实是个喜欢自己妻妾们打扮的人,但是皇后崇尚节俭,常常佩戴绢花绒草,脸上也不怎么扑粉,高贵妃又是以楚楚可怜出名的貌美,为了自己的人设也不会在脸上抹胭脂。因此安絮每天过来都花费心思打扮的漂漂亮亮,他很喜欢这点。   “好看。”他夸赞了一句,对安絮所说的偶然做出来不置可否,这种女人的玩意对他来说不怎么重要,因此略略带过后拉着安絮的手往次间走去,“你前天不是想吃樱桃肉吗?御膳房里刚好有人会做,快来尝尝看。”   两人吃的是晚膳,因为天色渐暗,周围已经燃起烛火,小几上只摆了几道菜,旁边还放着一壶温温的奶酒,乾隆只留下吴书来和两个小宫女,他亲自为安絮倒了一杯酒,“这是科尔沁那边送来的奶酒,朕尝过,不算冲,应该能合了你的口味。”   “万岁爷觉得好喝的,味道肯定很好。”安絮笑着接过奶白色的酒,轻轻摇晃几下才放在嘴边一饮而尽,味道确实如乾隆所说,如果非要比喻一下的话,有点像是乳酸菌的味道。   安絮有个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的毛病,喝酒容易上脸,就如同现在,只是陪着乾隆喝了几杯酒,脸上便红霞翩翩,双目流转之间带着几分媚意。   乾隆酒足饭饱后心里一动,抬手轻轻捏了捏安絮的脸颊,“如何?”   “好吃的,尤其是樱桃肉,那道烤羊腿味道也不错。”这次在乾清宫倒是难得吃了八分饱。   “酒也好...啊...”话还没说完,安絮就惊呼一声,直接被乾隆抱在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一瞬间的惊慌让她牢牢抓住乾隆的衣服。   “让朕摸摸,看看有几分饱。”他暧昧的摩挲着安絮的耳朵,直到耳尖泛红,才放过饱受折磨的耳朵。   “万岁爷...”安絮身高不高,坐在乾隆的怀里基本上就被他挡了个严实,甚至为了接吻还要微仰着头,此刻整个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至于吴书来等人早在安絮坐在乾隆大腿上的时候就退下了。   烛光印着两人的身影,不多时乾隆横抱起安絮往内室走去,安絮脸上的眼影都是用鲜花的汁液做的,虽然持久度不好,但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用卸妆。   吴书来带着敬事房的小太监正在养心殿外等着,他甩了一下拂尘,还眯了一下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别看那妃娘娘一个月被招幸的时间不多,但是每一次的时长却是最长的,叫三次水那都是正常,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嘛,万岁爷曾经还找过太医,太医说那妃娘娘是先天的骨架小,受不住太多雨露,众人都说高贵妃受宠,他这个阉人倒是有不同的意见。   “吴公公,您看这都超了时间了。”敬事房的小太监苦着脸说,有的皇帝是被匡在规矩里边,有的皇帝是规矩跟着他改变,很显然,康熙、雍正、乾隆都是后者,这个侍寝时间的规矩在乾隆登基后基本上都算不存在了。   吴书来用拂尘指指小太监,慢条斯理地说:“等着吧,应该快结束了。”万岁爷照顾那妃娘娘的身子,一般这个时间就会结束。   果不其然,内室传来一阵男人的低吼声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乾隆侧着身子抚摸安絮光滑的脊背,另一只手抹掉她睫毛上的泪珠。   安絮被折腾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被乾隆抱着洗干净,刚躺在被宫女们收拾干净的床上就没了意识,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乾隆第二天醒得早,天才蒙蒙亮就醒了过来,他看着怀里睡的脸颊绯红的安絮,不由得在她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他也说不清喜欢她什么,这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他的人了,愿意宠就宠着呗。   吴书来听到龙床上的动静,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万岁爷您可是醒了?”   听到吴书来的话,安絮眉尖动了动,她虽然累但是还记着要起来去给皇后请安,因此眨了眨才睁开疲惫的眼睛。   “时辰还早,你再睡会。”乾隆站起身来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龙袍,面上一副餍足的样子。   安絮心里抱怨,为何每次都是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难不成男人做事之后就不会感觉到累吗?下次投胎能不能让她当个男的试试看。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当然不能这么说,她坐起身来缓了一会,才开口:“不早了,一会还得回翊坤宫换衣服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乾隆换好龙袍后坐在床上,笑着说:“朕早就叫人去翊坤宫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了。”   如果直接从乾清宫去给皇后请安,安絮能想象到请安时的腥风血雨,但是想了想,这事其实也不算出格,反正她昨天是在乾清宫侍寝的。   想通后安絮垂眸拿着玉佩给乾隆系上,“万岁爷快些去上朝吧。”   乾隆捏捏安絮的脸才离开,等他走后,玉圆和玉兰赶紧进来服侍她换上米黄色的旗装,戴上轻巧精致的首饰,脸上跟昨天一样化上眼影,宫里的妃嫔才是在化妆品上最好的招牌。   一切准备妥当,才坐着轿辇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她到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连高贵妃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妹妹今天从乾清宫过来的啊,姐姐可真羡慕妹妹。”刚坐下,就听见高贵妃挑拨离间的声音。   安絮顿时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然后立刻反击回去,“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才刚出来罢了。”   后宫有点人脉的妃嫔都会打听乾清宫的事情,这虽然是绝对被禁止的,但是只要不放在明面上,乾隆和皇后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安絮戳破之后,高贵妃气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安絮心情舒畅的扬起眉角,正好被苏嫔看见眼角的亮片,她惊讶的开口:“姐姐脸上的亮片是什么?感觉衬得眼睛更大了。”   妥了,安絮眼睛一亮,瞬间进入推销模式,“这是我嫂嫂送进来的,说是制作胭脂的意外发现的漂亮颜色,我瞧着涂在眼睛上很好看便用了起来,没想到还能有放大眼睛的功效。”   一听到这句话,皇后略有些激动,仔细打量一遍安絮的脸,只觉得她眼睛确实有些大了,她此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的眼睛,偏偏点睛之笔一说颇有道理,一张脸好不好看,关键点就在眼睛,若是真能改善眼睛,她自然是极关注的。   “说是看着眼睛变大,其实也没那么好的效果。”说完优点,又补充了几句缺点,毕竟睫毛膏和眼线笔她还没捣鼓出来呢,“等回去,送几盘给你们玩玩。”   装眼影的盒子十分漂亮,是珐琅瓷的,上边用碎宝石拼成各式花朵的样子,打开锡扣后是铜混金的边框,里面有三种颜色,这是乌拉那拉家给后宫妃嫔准备的,光这一个小小的匣子就价值百两银子。   安絮回翊坤宫后就将准备好的送去其他人那里,就连贵人常在都有份。   不管是现代女性还是古代女性,对美的追求果然是一致的,自从铺子里上架那个叫做眼影的东西后,独一无二的颜色很快就风靡了整个京城,就连两广和江南都掀起了一股风潮,叫乌拉那拉家赚了个金盆满钵。   后宫里的人都无聊,很快找出了眼影的其他用法,偶尔会在额前画上花蕊,有点像宋朝的花黄,这是不是就叫做文艺复兴?   在没有专利的古代,一个东西火了之后,仿制品也会跟着出现,只不过他们家这个颜色独特,一时之间很难仿制成功,再加上安絮拉了乾隆也就是内务府入伙,和亲王也分了一杯羹,这高端线也被牢牢的握在他们手里。   也因此和亲王的侧福晋崔佳氏常常递牌子进宫跟安絮联络感情,毕竟福晋不好来拜访一个妃子,但是侧福晋就没关系了。   “你最近怎么样?前段时间听说你病了,急的我都想派人去和亲王府了。”安絮看到面色有些苍白的崔佳氏有些忧虑地说:“还是叫个太医给你请脉吧。”   说罢就吩咐玉兰去请太医,“我也有半个月没请脉了,你正好跟我一起。”   崔佳氏知道她这是顾及自己,因此眉目温和的说:“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每年都得病一次。”   安絮暗叹一声,是心病,自从小阿哥夭折,小阿哥的生母去世之后,崔佳氏仿佛没了欲望,现在在府里常年吃斋念佛,过得比老人还落寞,她只能找些有趣的事跟她聊一聊,毕竟她也不是心理医生。   两人又聊了一会最近的天气,两刻钟的时间太医就过来了,是专门负责安絮的庄太医,也是孝敬宪皇后留下的人之一,这些人脉现在大半都在她手里。   庄太医先给安絮诊脉,诊完收手后笑着说:“娘娘的身体一向很好,只是有些内热,不用喝药,吃些清热下火的就好。”说白了就是上火,紫禁城实在是太干燥,安絮每年都得上火一两次。   但是对崔佳氏,他花费了整整一刻钟,庄太医蹙着眉换了只手,这让两人紧张起来,难不成是什么大病?   没让她们等太久,他很快行礼道:“恭喜侧福晋,您已经有孕一个月了。”   话音刚落,崔佳氏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安絮倒是连声追问了好几句,激动的抓住她的袖子,“你现在哪里不舒服?今天起的这么早要不要去里面睡会?”   崔佳氏这才反应过来,眼里落下激动的泪水,她身边的婢女更是欣喜不已,连忙询问庄太医需要注意什么?   “侧福晋身子弱些,近些日子还是需要吃安胎药,等坐稳了胎便可停止。”庄太医坐在一边写了药方,又嘱咐婢女几句,尽到大夫的职责这才离开。   安絮派人将崔佳氏送出宫后神色颇为感慨,和亲王纵然爱嫡福晋,但是也不妨碍他在嫡福晋不方便的时候临幸其他人,男人都把爱和性分的这么清楚吗? 第25章 选秀新人   乾隆二年富察氏正式被册封为皇后, 诏封高氏为贵妃,那拉氏为娴妃,苏氏为纯妃, 金贵人为嘉嫔,海常在、陈常在俱晋封贵人。并且在十二月初四行皇后、贵妃、娴妃、纯妃、嘉嫔册封礼。   接到圣旨后,高贵妃眸里似喜似怨, 贵妃很好, 皇后之下第一人也很好,只是没有个封号到底还是意难平,也罢,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纯妃心里十分自得, 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三阿哥永璋,她认定万岁爷给她封妃是因为自己生下了三阿哥, 要不然怎么可能短短两年就从嫔到妃呢?   当然最难受却不是她们, 而是被乾隆抛到脑后的裕常在, 现在她是宫里份位最低的妃嫔了, 十分想念当初在御前的日子, 原来红珊说的都是真的啊, 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帝王无情。   裕常在呆坐在榻上, 听着门外大声贺喜的声音,是了, 今天海常在和陈常在的好日子,她们都被晋封为贵人了,宫人们自然是兴奋的。   秋香轻轻推开门, 一瞬间吵闹过后又重归安静,“主子,您别生气, 您叫奴才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快说!”裕常在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亮,她一把抓住秋香,指甲深深陷入秋香的胳膊里。   “您别急,奴才这就说,掌仪司里有个小太监是奴才的同乡。”秋香深吸一口气,却不敢放下胳膊,强忍着剧痛继续说:“是高贵妃。”   秋香调查的就是当时椅子缺角的罪魁祸首,裕常在手下使劲,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她。”其实她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且后宫这么多妃嫔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几个人,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高贵妃。   过了一会裕常在才反应过来她还在掐着秋香,连忙松开手安抚道:“这是药膏,你拿去抹一抹,还有二两银子,就当给你的赏赐。”说着就把梳妆台前的东西塞进秋香的手里。   “奴才没事。”秋香收好东西,一福身就掩上门退下了,她摸着胳膊上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又变回那个木讷老实的秋香。   发生在承乾宫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在积极准备着册封典礼。   十二月初四那一天,安絮像一个人形展示柜一样,从里到外穿上朝服,朝服跟吉服不一样,更加贵重些,但同样只有嫔位以上才会有,也怪不得人人都想当一宫主位,只有一宫主位才能记入玉牒。   朝服从里到外包括朝裙、朝袍和朝褂。朝裙上截为红织金寿字缎,下截为石青色行龙妆花缎,正面有褶皱;朝袍太后和皇后用明黄色,贵妃和妃用金黄色,嫔用香色;朝褂圆领对襟,长度略短于朝袍。绣纹皆十分精致。1   妃位的朝冠十分漂亮,内务府真不愧是清朝工艺的集大成者,安絮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朝冠,二层封顶,每层承以金凤,珍珠、猫眼石、珊瑚等等宝石应有尽有,都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让人看着头晕目眩。   不过虽然好看,但是也沉重,穿着这一身走过册封仪式,跪了一圈后,安絮的身体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一年也穿不了几次朝服,为了这么漂亮的衣服累一次也没什么。   安絮回到翊坤宫,收好金册、金宝,又换上轻便的衣裳,将早就准备好的打赏拿给宫人们,叫她们退下后,玉雪就上前轻轻给安絮按摩腰部。   “等过了年,二十七月的孝期也过了,是不是该选秀了?”安絮趴在温暖的炕上,心里算算时间问道,她本来也不关心选秀的,只是前段时间她额娘递话进来,舅舅家一个妹妹正好轮上今年的选秀,叫她稍微照顾一下,过了复选就撂牌子自行婚配。   容嬷嬷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回道:“回主子的话,应该是明年二月。”清朝的选秀原本应该是在七月,但是雍正乾隆两位皇帝春、夏、秋三个季节都在圆明园度过,因此便将选秀从七月挪到二月。   “那时间该是差不多了。”安絮侧过身让玉雪继续按摩,心里却在想二月的天还挺冷的,也不知道秀女们能不能撑过来。   “什么差不多了?”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宫女们连忙跪在地上请安,乾隆过来怎么一点声都没出啊,安絮赶紧坐起身来,一时之间找不到棉鞋,情急之下白嫩小巧的脚趾直接踩在冰凉的地上。   身体刚福了一半,她就被乾隆抱起来了,安絮扣紧乾隆的脊背,敏感的蜷起脚趾,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差不多要到选秀的时候了。”   乾隆看着安絮小巧玲珑的脚,心里有些痒痒的,想做就做,他轻巧的把玩着她的玉足,满人家的姑娘绝对不允许缠脚,但是安絮骨架小,脚自然生的也娇小玲珑,造办处送来的鞋子,她的尺码都需要独特的模子,换算成现代的尺码,大概是三十四、三十五的样子。   “哦?爱妃可是醋了?”乾隆饶有兴致的摩挲着手下的皮肤。   安絮反射性的的缩缩脚趾,乾隆莫不是一个足控?“哪有?不过是在想您明年选秀后会不会去圆明园。”   乾隆想了想,雍正十三年的时候没带娴妃去圆明园,接下来的两年又因为守孝也没去,如此想着便开始安慰她,“放心,明年一定带爱妃去圆明园。”   “那就多谢万岁爷了。”安絮喜滋滋地道谢,是圆明园啊!万园之园啊!那个后世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地方。   乾隆揽住小巧的肩膀,心里想着等她生下孩子,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可以晋封贵妃,现在她的资历还是太浅了。   安絮可不知道乾隆在想什么,她手里把玩着乾隆衣服上系的玉佩,上面雕刻的是一只白鹤,玉色水润,触手即温。   “这是暖玉。”乾隆取下玉佩放进安絮的手里,让她好好玩。   两人用过晚膳,乾隆理所当然的留宿翊坤宫。   *   乾隆三年的开年,就开始为选秀做准备,皇后忙起来之后庆幸二阿哥和三格格都在宁寿宫由太妃抚养,她现在实在是顾不上他们。   清朝从顺治帝开始就规定,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选秀,除非已经超龄,才能让户部划去名字,若是秀女选秀前私自订亲,父亲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大选每隔三年一次,目的是充盈后宫,或者为宗室子弟拴婚。   然而选秀还没开始,就传来一个坏消息,果亲王允礼因病殁了,果亲王是康熙的第十七子,雍正登基后也算重用,只是子孙运不太好,侧福晋孟氏所生的一子一女皆早夭,又因为他是勤太妃唯一的儿子,自然需要过继香火。   乾隆想到自己的幼弟弘曕,他继位时只有四岁,奉雍正之命常年生活在圆明园,许是雍正担忧幼子,但是乾隆早就对这一点有所不满,现在看来不是正好嘛,过继出去就不用担心,一个亲王的位置也不算辱没了他。   因此与宗室大臣们商议过后就下旨将弘曕过继给允礼,对此事,谦太妃虽然遗憾不过很快就想开了,只要弘曕能平安长大就够了,早早的得个亲王位也不错。   然而弘曕却有些不满,他现在已经有七八岁,心知自己从皇帝阿哥变成了亲王阿哥,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却在日后的行事里处处体现出来,以致做出了祸事。   乾隆这边吩咐过继事宜,选秀的事则是由皇后带着安絮几人开始相看,太后和乾隆只有在复选的时候才会过来。   安絮悄悄打个哈欠,一天相看两旗,一个个都是青涩的女孩子,穿着相仿的绿色旗装,大多数时候都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也有出众的,一个西林觉罗氏的小格格,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十分俏丽,父亲更是鄂尔泰的侄子,家世长相都不错的情况下,只要性格不太娇纵,那是一定会入选的。   就在她暗自思忖的时候,又是六个正蓝旗的秀女安静的走进来,各自介绍了一番家世背景,其中一个秀女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安絮也不例外。   那秀女姓钮祜禄氏,有一张清绝冷艳的脸,气质犹如滴仙一般,很容易引起征服欲。   她垂着眸接受上首众人的检阅,面上依旧是丝毫表情都没有。   “这可真是滴仙一般的人啊。”皇后感叹了一句,随后就让她过了初选,要知道旁边站着的可是有太后和乾隆身边的嬷嬷呢,若是因为嫉妒就撂牌子,那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此之后就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秀女了,主位之间流动着焦急的气氛,那位钮祜禄氏可是大敌啊。   安絮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时时想起钮祜禄氏。   两蓝旗的初选结束后,安絮回到翊坤宫吩咐玉兰让乌拉那拉家去查查钮祜禄氏,还是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26章 恩宠初现   西林觉罗氏、钮祜禄氏、索绰罗氏...   看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名字, 安絮摇头笑了笑,做皇帝的艳福不浅啊,可以说这些人没一个长得丑的。   复选时, 秀女们都暂时住进了乾西四所,后宫妃嫔都派了人手去观察她们,安絮也随大流让一个小宫女去看看。   钮祜禄·徽音与太后有几分亲属关系, 再加上一张美丽的面容, 自然是秀女里的佼佼者,身边围绕着许多拥护的人。   但是她在外表现出来的却是清冷的人设,因此不怎么说话,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勃勃。   她本来是末流大学文学专业的学生, 在一次勾引富二代的过程中,被他的未婚妻发现, 推下了楼,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穿越到现在这具身体里了。   原主是因为表哥娶亲而要死要活的, 最后活生生病死了, 当知道自己穿越到乾隆元年, 一定会参加选秀的时候, 她心里的野望重新勃发, 皇后的位置她势在必得,下一任皇帝一定是她的儿子。   万幸的是原主给她留下了一张美丽的面孔, 尤其适合清冷的人设,她就不信乾隆不动心,不知道哪位神仙让她穿越过来, 但是总不可能一直平平无奇吧。   不过...徽音蓦地皱起眉,也不知道娴妃是不是也是穿越者,乌拉那拉家发现出来的牛痘是不是娴妃支的招?不过感觉又不太像, 她着人打听过,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再说了若是穿越者,怎么还能被高贵妃压在身下,到现在还是个妃?她可是知道,乾隆在份位上是个大方的皇帝,没看纯妃嘉嫔晋升的飞快?不管是不是穿越者,她肯定是个废物没错了。   安絮可不知道有人正在瞧不起她,她正坐在榻上听着玉兰的禀告。   “钮祜禄格格在江南有才女和佛女的称号,据说做出来的诗句连书院院长都赞不绝口。不过这些诗句却都是在这两年做出来的,她两年前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大夫都说是治不好了,不过钮祜禄夫人亲自去佛前求了好几次,说不得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她竟然真的好了起来,这之后才慢慢的出名。”   说句实在话,满人姑娘基本不评什么才女称呼,就连闺阁诗也很少流落在外,更别说参加什么诗社了,只是江南那边或多或少还沾染了汉人的习惯,诗社棋社书社画社应有尽有。   安絮听着怎么这么像穿越者,想着便若有所思,她捏紧手帕,若是真的是同乡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因此立刻吩咐玉兰,“你递个话出宫,就说让大伯收集一份钮祜禄格格的诗集给我。”   玉兰很快就应声退下,容嬷嬷以为自家主子在担忧,温声安慰道:“您不必担忧,她能不能进宫都还是个未知数呢。”容嬷嬷并不太能理解主子在担忧什么,按她来说最有威胁的应该是西林觉罗氏啊。   “你说的对。”安絮松开手帕,没什么值得惊慌的,这个时空早就被改变了,多几个穿越女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到底心里谨慎起来。   随后几天,安絮叫了舅舅家的妹妹郎佳氏过来翊坤宫,那是一个五官清秀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两个人小时候应该是见过的,但是舅舅一家常年在盛京居住,现在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郎佳氏胆子很小的样子,安絮温声软语的问了几句家里事才叫她稍微放松下来。   “你别紧张,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去找黄嬷嬷。”黄嬷嬷就是安絮放在乾西四所的人,主要任务是观察钮祜禄氏。   “多谢娴妃娘娘。”郎佳氏刚来时以为这位表姐是个威严的人,没想到刚过来就打破了她的想法,表姐的长相显然很容易让人放松,甚至让她诡异的升起了想要照顾她的感觉,说话也是很可爱的样子,“没什么不习惯的,教导嬷嬷都很和气。”她是娴妃娘娘的表妹,再加上长相家世都平平无奇,乾西四所里谁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安絮又说了几句,才让双保把郎佳氏送回去。   殿选是在延晖阁举行的,上首只坐了乾隆、太后和皇后三个人。   能进殿选的只有一百多人,这里面三分之二都会被撂牌子,剩下的才会充盈后宫或者指婚宗室。   不过一百多人也要相看很久了,别看乾隆眼睛看着殿下,其实脑子里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唔,娴妃想去圆明园,得找个漂亮的地方让她住,还得离九洲清晏近些,他转念又一想,妃嫔只能住在天地一家春,这地倒是离着九洲清晏殿最近。   “...皇帝,你觉得怎么样?”太后的声音将乾隆从神游中叫醒,“哀家倒是挺喜欢她的。”   乾隆往下一看,原来太后指的是钮祜禄家的格格,长相倒是挺好的,周身散发着一股仙气,“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闺名徽音。”清清凉凉的声音响起,这名字倒是让乾隆起了几分兴趣,“是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的徽音?”这句出自诗经《文王之什·思齐》。   徽音心里一定,“回万岁爷的话,正是。”   乾隆留了她的牌子。   这次选秀总共留了五个人,三个满军旗,两个汉军旗。   满军旗西林觉罗氏封鄂贵人、钮祜禄氏封雅贵人、索绰罗氏封秀贵人、汉军旗柏氏、陆氏皆封常在。   安絮的表妹被撂了牌子回去自行婚配,她刚回去就跟他们家的世交定了亲,成亲后也算琴瑟和鸣,连生两子一女。   话说回来,鄂贵人长相俏丽,父亲是从二品巡抚鄂乐舜,叔父更是雍正留给乾隆的托孤大臣鄂尔泰,家世十分显赫,因此就算性格略显娇纵,皇后还是将她封做了贵人,住进咸福宫。   秀贵人德言功行样样出众,因为生病没参加上一届选秀,今年十七岁,身材丰腴,长相也是很符合太后审美的福气长相,因此被太后留了牌子,住进启祥宫。   雅贵人自不用说,她住进了纯妃的钟粹宫。   柏常在和陆常在都是皇后亲自选的,照着乾隆的审美选,两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柔和温婉,气质如水似玉,正是江南女子的风格,两人被分进还没有主位的储秀宫。   新人进宫的第一天,后宫所有人都在等着乾隆第一天会翻谁的牌子,是家世显赫的鄂贵人、还是清冷孤傲的雅贵人?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乾隆这晚上去了永寿宫,新人们都十分失落,再一次感受到了高贵妃的受宠程度。   然而第二天她们就不酸高贵妃了,因为在每月例行请平安脉的时候,太医诊出嘉嫔已经有孕一个月了,这可让整个后宫都震动起来,嘉嫔这一胎是乾隆登基后第一个孩子。   太后高兴的赏赐了许多东西,还把自己身边的嬷嬷拨给嘉嫔,这是表态自己要保住这个孩子。乾隆也很高兴,毕竟嘉嫔算是他喜欢的女人,再加上孩子少,也是大肆赏赐了一番。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停了嘉嫔的前三个月的请安,等坐稳了胎再说。   高贵妃不知道揉烂了多少条帕子,心里又酸又妒,眼看着一个个怀孕生子,她就算是贵妃又有什么用?   “月如。”她突然高声呼唤道,等看见月如过来连忙拽住她的袖子,“你之前说的那个符水真的那么有用吗?”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月如迟疑地说:“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再叫太医开个坐胎方子吃,您这么受宠迟早能遇喜得。”   “坐胎方子,坐胎方子。我都吃多少药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高贵妃眼睛里带着泪水,见天的喝坐胎药,早晚各两大碗,喝的她从身子骨里散发出一股药味,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要不您先让夫人去打听一下吧。那东西用在主子身上,万一有个不好呢?奴才担忧您。”月如忧心忡忡地说,面上一派衷心的样子。   高贵妃听她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让她给高家递话。   *   安絮坐在长春宫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碧螺春,看着新人们给皇后请安,新人进宫也有一个月了,都侍寝过,得不得宠各自也有了些谱。   被招幸次数最多的是鄂贵人,倒是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会得宠的雅贵人恩宠一般。   “贵妃最近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太医看看?”皇后今天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旗装,头上戴着华丽的簪子,耳畔垂着东珠摇摇晃晃,脸上妆容齐整,一派天家风范。   殿下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最近高贵妃被刺激的狠了,天天在永寿宫烧香拜佛,说得夸张点,喝的药都够开个药铺了。   安絮心里摇头,是药三分毒,再照她这么喝下去,别说怀孕了,估计身体都得喝垮,日后年纪轻轻就去世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奇异的是高贵妃竟然没有被激怒,她整理了一下袖口,慢条斯理的说:“这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臣妾只是最近晚上睡的晚,有些疲劳罢了。”   瞧瞧这话说的,就是在炫耀自己得宠,乾隆经常宿在她那里,可不就休息不好嘛。   “妹妹们年纪还小,伺侯万岁爷也不精心。”高贵妃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等过几年就好了。”   皇后是真没想到这次选秀进宫的人乾隆兴致缺缺,她还以为雅贵人会得宠呢,毕竟是个能让人燃起征服欲的冰美人。   雅贵人听见上首众人的话,不禁有些狼狈的抿唇,怎么和她原来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鄂贵人受宠,自己家世也好,自然是往咸福宫主位努力的,其实说句实话,她还看不太上咸福宫,规制差点也就算了,可是离乾清宫最远可不行,她看中的是永和宫或者延禧宫,其实最好的还是永寿宫和翊坤宫,但是都有主位了,到底还是她来的太晚。   咸福宫就住了鄂贵人一个,这就代表着乾隆和皇后迟早要把她提到嫔位,不过也是,她毕竟是鄂尔泰的后辈,若是直系的孙女,初封嫔都使得的。   最近鄂贵人可是显出来了,不管是跟她一同进宫的,还是潜邸的贵人常在她都时时邀请到启祥宫喝茶,一派主位的样子,严格说起来也没坏宫规,但是除她以外可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做。   不过宫里皇后处处让着她,贵妃全心全意喝坐胎药,安絮一贯是不管这些事的,嘉嫔所有心思都在她肚子上,纯妃倒是想管,可这不是找不到理由嘛。   “最近咸福宫可真热闹。”安絮趴在榻上,身上就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素锻寝衣,长款的上下两分,外头还有一件外套,她没有裸睡的习惯,这样的衣服穿着贴身又舒服,而且在寝殿里穿也不出阁。   玉雪温热的手划过背脊,她的手法经过这么久的调/教已经算是尽善尽美,对安絮来说每天的按摩都必不可少,每隔两三天还要做一次古代版的全身spa,面膜、香脂、精油都是她自制的,结合了古代的方子,效果非常好,她这一身白皙柔嫩的皮肤就是从小这么养出来的。   容嬷嬷正在缝制月事带,用的都是未经过染色的素布,每匹都被清洗过好几次,剪成手掌宽的布条,安絮是个要求不高的,其他人的月事带上要包上一层绣着各种各样的花样的绸缎,偶尔还要缝上金丝,她就怀疑这样一套下来精美是精美了,难道不咯人吗?   月事带里头缝着草木灰,是用益母草和一些滋阴养宫的中药,再加上带着香味的茉莉花烧成的,虽然不如现代方便,但是用起来也挺舒服的。   “说是天天人来人往的。”容嬷嬷语气里有些不屑,就鄂贵人这么浅薄的心思,迟早自己玩死自己。   可不是嘛,新人刚进宫时,鄂贵人一个月能有三天的宠爱,最近不知道是因为乾隆腻了还是知道了她的本性,这一个月还没叫她侍寝过。   安絮享受完按摩,才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暖烘烘的火盆还在烧着炭,“咱们万岁爷和皇后可不是吃素的,端看鄂贵人能不能醒悟过来了。”   说罢就把鄂贵人抛之脑后,她叫玉圆烧好热水,沐浴更衣后让玉圆几人帮她涂上一层厚厚的香脂,这香脂是用海里的鲸鱼的油脂和珍珠粉、植物籽一起做成的,效用非常好,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按摩完就能吸收。   巧的是,她刚做完全身spa乾隆就来了,实该庆幸的是身上没穿寝衣,穿了一件直筒的米黄色旗装,全身都是素净的,只在袖口领口绣了几朵兰花。   “万岁爷怎么这时候来了?”安絮瞅了眼自鸣钟,现在才下午三点,乾隆一般翻牌子都是五点左右,因此她才会悠哉悠哉的做spa。   乾隆一看就知道,嘿,这位刚享受完。   他可算是了解娴妃,这就是个爱享乐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唯有“舒服”二字最重要,若是单论享受,可比他还享受生活呢。   如此想着,这位爷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还不想叫朕来?”   安絮眨眨眼,亲自倒了一杯太平猴魁给乾隆赔罪,“臣妾刚刚还在沐浴,您要是早来点,都见不着臣妾呢。”这话一出乾隆哪里还会逗她,直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怪不得皮肤滑嫩嫩的。”   “您也试试看这个。”安絮摸到乾隆手上有些许干燥,立刻从匣子里掏出一个细颈白肚的瓷瓶,温温润润一个瓶子,只在瓶底刻了几个中文数字,“这是拿来抹手的,您冬天手天天要写字,若是觉得干了就抹一点,您放心,臣妾选的都是无味的。”   乾隆眉眼温和的看着安絮用指尖挑了一小团香脂放在他手上,温热的手缓缓抹开香脂,安絮的手跟她人生的一样,都是小巧玲珑的,还有些肉感,那种纤细修长的手跟她可没关系。   微浅的小麦色和白皙到透明的颜色互相映衬,白皙的手连小麦色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安絮仔细的抹完才放下瓶子,将其交给吴书来。   吴书来看了一眼乾隆,看他没意见就赶紧收了起来。   “走,你换件衣服,跟朕出去逛逛。”乾隆摩挲了一下手指,只觉得那柔润的滋味直直蔓延到心里。   安絮听见乾隆的话,叫玉兰上些茶点,自己连忙到屏风里换衣裳,女人换衣裳上妆都慢,乾隆心里自然是有数的,正好他批阅了一下午的奏折,腹中饥饿,因此就着太平猴魁吃完了一盘核桃酥,让吴书来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他是没看出来万岁爷饿了,这不就是他的失职?   因此赶紧吩咐翊坤宫的小厨房做了几盘点心,咸的甜的一应俱全,乾隆也挑剔着吃了几块,就净手了,然后绕开屏风进去,安絮已经换上一件宝蓝色缠枝团花的旗装,跟乾隆身上的宝蓝色团龙常服颇有一种情侣装的意思。   “今儿怎么舍得穿这一件了?”乾隆乐了,这件衣服是他让针线房做的,别看在屋子里是平平无奇的样子,其实出门阳光一照,这件旗装就是亮莹莹的。   但是安絮从没穿过,一来是太过珍贵,日常穿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二来嘛,就是想让乾隆牢牢记住这件旗装,今儿正好。   “喜欢嘛。”安絮拉长了声音,看着镜子里逐渐清晰的妆容,乾隆也有些手痒,说了两句就接过玉圆手里的眉黛,亲自上手给安絮画眉。   “朕记得你闺名叫安絮。”乾隆手稳,毕竟是常年拿笔写字、拿箭骑马的人,只要手稳这眉毛画的就不会差。   安絮看乾隆刚开始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熟练起来,“额娘取的名字,倒是让您见笑了,比不上贵妃娘娘和雅贵人她们。”不像她们名字都带着一股文艺范,安絮的名字没什么特殊意思,安就是平安的意思,絮倒是代指雪,“未若柳絮迎风起”的意思,她生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出生那天已经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就在她出生的傍晚才停。   乾隆画好眉毛,自我欣赏一会,才笑着说:“你的名字才好呢,是用心了。”可不是嘛,柳絮飘飘无归处,一个安字却让这飘絮安安稳稳的落在人世间,落在他怀里。   安絮也喜欢自己的名字,刚刚只不过是托词,看乾隆没说谎的样子,她更是美滋滋,趁着还没上胭脂冲着他亲了一口,嘴还没离开就被乾隆按住后脑勺,这下可不是蜻蜓点水的亲吻了,而是一阵犹如狂风暴雨般的亲吻,最后停下的时候,安絮双眼朦胧,脸颊通红,差点喘不上来气。   乾隆摸摸她的脸,叫她赶紧喘两口气,然后就绕出屏风,若是再待下去,他们今天还能不能出去都不知道了。   玉圆进来帮安絮涂上胭脂,然后扶着她往外走。   乾隆接过她的手,两人带着一群宫人就往御花园走去,没什么目的地,就是随便转转,这一转可巧了,两个人正好登上堆秀山。   堆秀山是由各种形状的太湖石块堆砌而成的假山,依墙拔地而起,山高14米。山中有洞,洞中有路,蜿蜒而上就是一座四角攒尖顶方亭,名叫御景亭。   站在亭子里就能看见远处连绵的高山,这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斜,只能看见天边一层薄薄的火烧云,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安絮单手托腮坐在石凳上,火烧云映在她晶莹剔透的眼睛里,乾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心里难得安宁下来,最近前朝的事实在多,在后宫吧,皇后那边在旁敲侧击永琏的事,虽然他已经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后留下永琏的名字了,但是心里始终不得劲;贵妃又想要孩子,宫里全是香药味;唯有娴妃这里是真的宁静。   正在两人享受宁静氛围的时候,亭子外突然传来莺莺燕燕的娇俏声音。   乾隆横了一眼吴书来,只见他满头大汗的进来禀告道:“鄂贵人和雅贵人说是偶遇,想进来给您请安。”   这话一出,亭子里的人都懂了,这就是读作偶遇,写作截胡呗。安絮放下托着下巴的手,乖巧的坐正,染着蔻丹的指甲放在膝盖上。乾隆一看就乐了,他走过去揽住安絮,小声调笑,“怎么?这是紧张了?”   安絮瞥了一眼乾隆,看他面上饶有兴趣的样子,点了点他的胸膛,随即跟吴书来说:“叫她们两个进来吧。”   吴书来看了一眼乾隆,见到他也微微颔首,就出门引来两位贵人。   说来也巧,鄂贵人和雅贵人原本正在荷花池赏花,刚巧看见乾清宫的总管手里拿着食盒、毯子往堆秀山走,打听过后才知道乾隆竟然带着娴妃去堆秀山了。   鄂贵人是因为心里难受,想要宠爱才过来请安的,万一今晚就被她截胡成功了呢,再不济,不能拂娴妃的面子,过几天翻她的牌子也好啊。   雅贵人只是忧心娴妃跟她是不是同乡,进宫后的生活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当初侍寝时她刻意摆出一副出尘的模样,但是乾隆竟然完全不吃这一套,那次侍寝草草结束,紧接着之后就再也没翻过她的牌子。 第27章 相处之道   鄂贵人和雅贵人敛眸走进御景亭, 两人行礼后听见乾隆漫不经心的叫起声,这才抬眼看见揽着娴妃的乾隆,两人身着颜色相近的衣服, 男子渊渟岳峙,女子娇小玲珑,映入眼帘的分明十分相配, 但是看在两位贵人眼里就是肝胆俱裂的难受了。   安絮看了看两个贵人, 鄂贵人和选秀时没什么区别,但是雅贵人好像没那么仙了,清冷倒是还在,她哪里知道乾隆就不吃欲擒故纵这一套, 雅贵人卖人设把自己给卖进去了。   “嫔妾和雅贵人正在荷花池赏花,无意中看见万岁爷, 这才过来请安。”鄂贵人一双盈盈秋水眸看向乾隆, 不住的开始放电。   乾隆神色淡淡没说话, 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安絮暗地里翻个白眼, 最后还是她解围, “我倒是还没去过荷花池, 现在已经开花了吗?”四月的天气,好像不是荷花的花期, 不过转念又一想,宫里的人许是有自己的栽培方法。   鄂贵人黯淡了一下,随即回道:“回娘娘的话, 还有些花骨朵,但是已经能看出夏日的美景了。”   安絮对荷花颇有几分偏爱,确切的说她喜欢的是莲子, 银耳莲子羹、清炒莲子、莲子百合汤都是味道好又滋养的好东西。   “朕记得花草房有碗莲,翊坤宫的太平缸里缺了点东西,回头让他们送些碗莲萍草过来。”乾隆想到书房的雀舌黄杨,若有所思。   安絮此时却对上雅贵人打量的眼神,笑着说:“雅贵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雅贵人猛的回过神,她在想娴妃到底是不是穿越者,“娘娘哪里的话,嫔妾只不过是一时失神。”心里却在想还是得找个法子试探一下娴妃,娴妃估计还不知道她也是穿越者,她还隐在暗处这就是件好事。   说完这句话,几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再加上天色渐暗,乾隆和安絮径直离开,两个贵人也一拍两散,各自回宫。   晚膳吃的比较清淡,安絮吃了八分饱就撂了筷子,最近吃的太好,她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为了保持身材晚膳还是少吃点为好。   用过晚膳,两人在书房看了会书,刚入夜乾隆就横抱起她走进内室,隔着朦胧的霞影纱,两人身形交缠依稀可见。   接下来自然是一夜春情。   吴书来早就习惯了,他正揣着浮尘发呆,面上一派沉稳的样子,这其实是他忙里偷闲的一点小技巧。   而容嬷嬷在细细聆听,这男女之事也算是大事,算算年纪,自家主子今年也有二十岁了,身子渐渐长成,这会怀孕生子刚刚好。   屋内的温度直逼夏天,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从霞影纱中伸出来,手指开合几下后攥紧身下的绸单,很快又一只大手伸出来覆盖住小手,指尖交叉,牢牢的固定在一起。   云雨结束,乾隆抱着安絮去沐浴,他只洗掉了身上的汗水,安絮困倦的动了动,虽然下身还是不太舒服,但是因为疲劳过度,就这么睡着了。   安絮睡觉一向喜欢缩成一团,说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睡姿,前世对她带来的影响还是极深刻的。   乾隆揽住她后将被子盖好,引来一阵咕哝,才拍拍她的背跟着一同进入梦乡。   翌日,天边还能看见启明星的时候乾隆就起床准备去上朝,御前的宫女早早就在翊坤宫准备了起来,给乾隆换上龙袍,戴上朝冠。   玉圆刚准备叫醒安絮就被乾隆阻了,“这会手忙脚乱的,她什么都不会,就让她睡着吧,一会不是还要去请安?”   说实在的这每天请安的规矩还真是在乾隆朝孝贤皇后这里才开始的,顺治往前不用说,康熙朝前两个皇后不爱叫人天天来请安,每逢五来一次就行,后期没皇后了就更不用请安了,雍正孝敬皇后身子差,自从弘晖夭折后就常年吃斋念佛,请安一事基本属于废除状态。   安絮是在乾隆离开后半个时辰被玉圆叫醒的,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昨晚遗留在身体里的东西,然后将药膏抹在上面。   孩子的事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按照历史还得等十好几年呢!   去请安的时候安絮本来还以为会被集火,没想到纯妃对着高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就开始炮轰,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宫女原来缩在高贵妃身后没什么人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个难得的美人,琼鼻朱唇,杏眼柳眉,身材纤细,看样子年纪应该不大。   被纯妃一吓,她眼睛里含着两汪泪水,越发衬得楚楚可怜,跟高贵妃的风格相仿,却比之多了几分柔弱,少了些书卷气。   安絮跟嘉嫔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几分纳闷,纯妃没事跟个宫女过不去干嘛?   纯妃扫视一眼,随即开口:“咱们许是很快就要多一个姐妹了呢,这位妹妹还没说叫什么呢?”   高贵妃气的胸脯起伏,她最近在吃药,魏芝心给她送药的时候刚好撞上万岁爷,虽然万岁爷没表态,但是她知道他是起了兴趣的,再加上现在她已经没那么受宠了,这宫女若是能引着乾隆多来几次永寿宫也不错。   不过她没想到魏芝心还没侍寝呢,纯妃就直接捅了出来。   “纯妃娘娘多虑了。”魏芝心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奴才贱名魏芝心。”   魏芝心?听到这个姓,安絮差点变脸,幸好她足够沉稳,没有惊呼出声,她不着痕迹的看向雅贵人,只见她面色发白,呼吸急促。   就这么一眼安絮就能断定,雅贵人还真是穿越的。   高贵妃蹙眉道:“不知道纯妃妹妹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但是芝心是本宫的心腹宫女,没有你说的那些事。”   “是嘛,那倒是我的错了。”纯妃当然知道那宫女还没侍寝,但是她就是要把这人先凸显出来,后宫这么多看不惯宫女爬床的妃嫔,只要能给高贵妃添堵她是乐见其成。   请安结束后,安絮吩咐玉兰去查一查那个魏氏,很快就有了消息,她父亲是内务府包衣魏清泰,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叫魏芝怡,今年十岁。   看来那个妹妹才是历史上的孝仪纯皇后,安絮摸摸鼻子想到,只是不知道这个魏芝心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个清朝实在像是大乱炖,但是有些东西却还遵循着历史。   说实在的,安絮对清朝只知道个大概的发展方向,还是从清宫剧里看来的,那剧情改成个乱七八糟,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勉强能记住乾隆孩子的生母都是谁,那还是多亏了某部虐心清宫剧呢。   正好这时候安絮让大伯收集的诗集送了过来,被乌拉那拉家递进来,她翻开第一页心里就有数了,这不是红楼梦里的闺阁诗嘛,“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瞧瞧这多眼熟,就是《葬花词》啊。   随意翻了翻诗集就将其搁在一边,就是用它确认一下罢了,安絮这个人对诗词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经过多年学习也只不过是会对个平仄。   *   高贵妃带着魏芝心回到永寿宫,刚回去魏芝心就跪在地上请罪,她深知自己现在还离不开高贵妃的庇护,万岁爷说是对她有兴趣,那也只不过是一丝,若是不在他面前,很快就会被抛之脑后。   “行了,不是你的错,你先退下吧。”高贵妃揉着额头吩咐道。   等殿里就剩月如两人的时候,高贵妃才长长的叹一口气,她今年已经年过三十,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万岁爷还能宠爱她多久呢?   这时月如连忙开口:“娘娘,宫外大爷说他找来一种药丸,说是能滋阴养宫,您再试试吧,这次兴许能遇喜呢。”   高斌找来的这个药丸其实就是多种贵重药材混合在一起做成的,没什么大功效,但是也没什么坏处,他就是献上来安抚高贵妃心的。   “嘉嫔娘娘现在身怀有孕,民间还有借喜的说法,您不妨双管齐下,向嘉嫔借几件小衣服,这等小事想来嘉嫔是不会拒绝的。”月如殷切的说。   高贵妃听完面上浮现出红晕,她一向信任阿玛,阿玛说有用那就一定有用,月如出的主意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好。   若是真能有孕,为了留住皇恩,把魏氏推出去分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让她喝避子汤,她就是个很好用的棋子。   想到这里高贵妃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只是事情真的会向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吗?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咱们先回到当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高贵妃向皇后、纯妃、嘉嫔要了几个孩子的小衣服,前两者要的是穿过的,后者要的是新的,因为并不是什么大要求,几人都将小衣服送了过去。   安絮听说高贵妃每天晚上都把求来的小衣服压在枕头底下睡觉,就连床幔都用的是百子千孙的样式,显然求孩子都求疯魔了。   还是容嬷嬷点醒了她,“高贵妃比万岁爷还大两岁呢,这么算下来今年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过几年那才是真的没遇喜的希望了。”   是啊,清朝女子,出嫁从夫从子,她理解不了,但是得尊重她们。 第28章 万园之园   过了四月乾隆就下旨去圆明园避喧听政, 所有妃嫔都一起打包带走,包括坐稳胎的嘉嫔。   圆明园又名“夏宫”,始建于康熙四十六年, 是康熙赐给雍正的赐园康熙为之题匾“圆明园”,“圆明”为雍正法号,雍正即位以后, 拓展原赐园, 并在园南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诸多值房,扩建好后,春、夏、秋三季都在此处办公,乾隆即位后又对圆子进行了扩建, 将长春园、绮春园并入其中,形成了万园之园的气派景象。   圆明园中轴线上由三座大殿组成, 自南往北分别叫做圆明园殿、奉三无私殿和九洲清晏殿。在这三座大殿东面, 是“天地一家春”与“承恩堂”, 这里是后妃居住的地方。   九洲清晏是九座人工岛里最大的一个, 夹在前湖与后湖之间。   乾隆住进九洲清晏殿, 太后住进长春仙馆, 后妃们则是一股脑的住进天地一家春, 这地离乾隆的住所近,你让皇后她们单独出去住她们也是不愿意的。   安絮倒是想住杏花春馆, 但是容嬷嬷在耳边念叨,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跟着住进天地一家春, 不过天地一家春颇有一番景致,白天也可以带着宫女们到处逛,过了几天就没那么抵触了。   烧毁前的圆明园那可真是集北方的大气和南方的婉约为一体, 雕廊画栋无处不精,随着河水往外走就能看见一座又一座悬在水面上的亭子,然后是一座建在水池里的宫殿,形制肖像万,寓意四海承平,名字叫“万方安和”,东南南北,室室相通,是夏日里纳凉避暑的好地方。   安絮足足用了半个月才给圆明园囫囵逛了一遍,就这还有些功能性的宫殿没去过,比如说“慈云普护”、“月地云居”、安佑宫、“日天琳宇”、舍卫城,这些都是拜佛的地点。   她只要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地方会被八国联军烧毁就心疼,但是又没办法,她就像是历史里的一处尘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历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过这个时空早就已经发生了改变,说不准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丧权辱国的事情呢?   *   安絮坐在清辉阁里,手上拿着一本闲书,蔫蔫的捧着脸,偶尔翻开一页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她最近太放肆了,贪凉吃了几碗冰酪,谁知事就这么巧,当天晚上就来了月事,疼的她死去活来的,随行的庄太医过来请脉,给她开了方子,又叮嘱容嬷嬷等人万不可再让娴妃娘娘贪凉,娴妃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   这下可好,连乾隆都特地下旨不允许膳房再给娴妃送冰酪,连西瓜都得斟酌着送过来,定了量,五天一个。   “娘娘,这是膳房送来的红枣茶,您尝尝看,奴才闻着又香又甜。”玉晴拎着一个红漆包桨的食盒,打开后将两盘点心,还有一壶红澄澄的茶壶拿出来,茶壶里还漂浮着红枣片,闻起来有种碧螺春的茶香和红枣的甜香混合的味道。   安絮放下书,抱着玉晴倒好的茶抿了一口,雪白的一张小脸上神色恹恹,痛经真乃是女人一大折磨,她不管是前世今生身体都挺好的,这猛不丁痛经一次可真难熬。   容嬷嬷叹口气,将汤婆子放在安絮手里,絮絮念道:“娘娘您以后可得悠着点诶,再贪凉也不能吃那么多啊,这女子寒了宫可不是好事。”她又拿了一个汤婆子隔着衣服放在安絮的腹部。   “以后再也不吃了。”安絮承诺做的倒快,但是容嬷嬷怎么不了解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那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因此没信她的话,只是准备跟宫女叨叨两句,日后还是得多劝谏。   清辉阁是个好地方,里面储存着圆明园四十景的绢本彩绘,还有些古籍,但不算多,书籍大部分还是放在碧桐书院。清辉阁只是胜在离得近,她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实在不能走远路。   “再过几日是不是就该到端午节了?”安絮捻起一块红枣糕问道,她想的是端午节的龙舟竞渡,这可是一件好玩的事。   玉圆停下手里的活,算算日子,“估摸还有五六天,日子正好。”安絮的月事来的不算太规律,但是走的时候很规律,一般都是五天就干净了。   “是时候编五彩绳或者绣五毒袋了。”玉雪插了句话,这两者都是端午节的习俗,前者有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后者则是意味着将五毒困于袋中,使其不能祸乱。   安絮听完升起些兴趣,她于女红这一块实在是不精通,不过偶尔动动手也挺有意思的,如此想着就让玉晴从库房里取出一匹浅青色的素缎,裁剪得当后分给几个宫女各自去绣花样子,她自己也挑了一小块,准备绣个Q版的五毒,如此也好消磨时间。   就这么一会功夫,天色就暗下来,阴沉沉的积雨云漂浮在天边,安絮一行人只好收拾东西回到天地一家春,她住的屋子不算很大,但是住她一个人尽够了。   换上宽松的常服,安絮把冰凉的脚放在汤婆子上,然后享受的呼出口气,她平常时候手脚不会凉,可现在不是特殊时候嘛?   正当她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御前的小太监吴承一口一个娴妃娘娘安的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万岁爷想着娘娘暂时不能吃西瓜,就命奴才把荔枝和龙眼送过来。”   酸枝木的食盒里上下两层装了两个白瓷盘,荔枝和龙眼的摆盘都很精美,当然这就代表数量不多,一眼望去估摸有二十粒吧。   前朝有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足以证明荔枝有多珍惜,每年荔枝成熟的季节,沿途拿冰镇着,得累坏好几匹骏马才能送到京城,再除去有损坏的,能送到乾隆手里的也就一小点。   乾隆再给太后之流分一分,轮到安絮这里也就是那么一小盘,十几粒都算多的,前两天她一下子就给吃光了,实在是来清朝这么久没吃过荔枝,一时馋了。   没想到乾隆还记得从自己的份利里分些荔枝给她,安絮十分惊喜的让宫女接过食盒,然后拿了银子打赏吴承,“麻烦公公帮我多谢万岁爷。”   吴承喝过一盏茶才离开,离开之前刚好听见娴妃正吩咐宫女将荔枝和龙眼洗干净呈上来。   他回到九洲清晏殿一五一十的向乾隆帝禀告娴妃娘娘的态度,伺候万岁爷的人都知道,给娴妃娘娘送东西还不算结束,还得把娘娘收到东西的态度形容给万岁爷听。   乾隆听到娴妃准备开吃的时候,面上带了些笑意,他最喜欢娴妃这股利落劲,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不像有些人嘴上说喜欢,其实就是拿来讨好他的。   “行了,你退下吧。”他看吴承说完,拜拜手就叫他下去了。   吴承姓吴,吴书来也姓吴,这可不是巧合,或者说不全都是巧合。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运道。”吴书来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在乾隆身边,他的屋子跟贵人们相比都不差什么。   吴承有一张天生的笑脸,这也是吴书来收他当徒弟的原因之一,“还是师傅您慧眼。”他这话说的是真心诚意,若不是吴书来提点,他才不会抢着给娴妃送东西,当然也不能叫万岁爷看在眼里。   吴书来笑纳吴承的奉承,手里拿着一个烟斗享受的抽起来。   画面转回安絮这来,玉晴将洗好的荔枝、龙眼和切的四四方方的香梨块放在小几上,数量不多,毕竟她还在来月事。   安絮专心致志的绣五毒袋,偶尔累了就抬起头转两圈,再吃些水果。   随着烛油缓缓滴落,在烛台上留下圆圆的一点印记,窗外急风骤雨渐歇,恰好李德在这时将晚膳提了回来。   其中有一道清蒸鲥鱼味道极好,鲥鱼也是很难得能吃到的一种鱼,这种鱼在现代属于濒危物种,普通人是没办法吃到的,安絮现在一尝,眼前就一亮,怪不得会被吃成濒危物种,肉质十分肥嫩,简单的清蒸激发了食材原本的味道,一点鱼腥味都没有,只留香甜。   巴掌大的鲥鱼被她一口气吃空,幸好这鱼刺少肉多,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   其他几道菜味道也都不错,安絮虽然没动几筷子,但也知道园子里的膳房是用心了。   因着来月事倒也不方便洗澡,安絮只是用热毛巾稍微擦拭一下,再用太医给的泡脚方子泡泡脚,这才躺进暖烘烘的被窝睡觉,身子底下垫着一个月事垫,这是由她口述,让宫女缝制出来的,不弄脏床就是万幸。   她来月事的时候一般有两个特点,一是渴睡,一天睡六七个时辰还是困;二是嗜吃,总感觉胃里缺点什么东西,胃口大开。   今天也不例外,安絮刚躺上床就睡着了。   守夜的是玉兰,她躺在榻上,跟安絮隔了一座屏风。 第29章 端午节庆   第二日起床时安絮就已经好了不少, 虽然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属于还能忍受的范畴里。   换上一身轻便的旗装,头上只簪了一支琥珀猫眼的簪子, 那猫眼石难得又活又圆又亮,说起来真不知道是安絮的杏眼大还是猫眼石大。   同住在天地一家春,给皇后请安也就不用起的那么早, 安絮慢悠悠的用完早膳才往正院走过去。   提炼一下请安时的事, 大致就是端午节的时候乾隆将在福海边举行龙舟竞渡,那时后宫妃嫔将随着乾隆在蓬岛瑶台观看竞渡。   龙舟竞渡的参与者都是宫中太监,他们早就开始操练了,其实说白了, 就是给皇帝凑趣。   说完这个消息,屋子里就轻松不少, 关系不错的妃嫔开始聊起天来, “今儿这天气不错, 我还以为会下场大雨呢。”先开口的是纯妃, 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 时不时轻摇一下。   “昨天不是刚下完雨?”嘉嫔左手扶着木椅的扶手, 右手搭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她这一胎尚算轻松,孕吐不严重, 现在更是面色红润,身材略丰腴,“虽说小了些, 但是效果立竿见影,这不今天就没那么燥了。”   安絮手边是一盏浓香扑鼻的碧螺春,她今早起床的时候闻见一股只有雨后才有的清新气味, 她有个怪癖,喜欢闻潮湿的味道,特别是经年不见人的地下室的味道。   “是啊,今天倒是天气好,万里无云的。”   主位们友善的聊着天,贵人常在也凑在一起说话,她们可不敢冒然加入娘娘的话题里。   “说起来,昨天万岁爷是宿在雅贵人那里的吧。”高贵妃的骤然发难,让正在跟秀贵人聊天的雅贵人心里一惊,她最近知道乾隆的喜好了,开始慢慢改变自己的人设,凭着容貌,倒也得了几分宠爱。   雅贵人没接话,高贵妃也不需要她接话,自顾自的说:“雅贵人可是素来有江南第一才女的称呼呢,和万岁爷倒是志趣相投。”   乾隆一生赋诗四万余,安絮想着便抽了抽嘴角,那一首《一片一片又一片》可真是技惊四座,还是沈德潜接的那句“飞入梅花都不见”挽救了整首诗。   高贵妃也是自诩才女,她的诗才其实跟乾隆差不多,但是后宫里没有其他更擅长作诗的人,乾隆便时常来找她鉴赏诗词,然而这次选秀又进宫一个真的能称得上是才女的雅贵人,她自然是警惕了起来。   雅贵人垂着眸道:“嫔妾不过是咏絮之才,当不得娘娘的夸赞。”   皇后看完这一阵热闹,才给雅贵人解围,“行了,都是万岁爷的妃嫔,还是得好好相处。”说罢,就叫散了。   安絮回屋后,就去书房待了一会,还没拿起毛笔,就听见屋外传来响鞭声,她赶紧走出去,正好赶上乾隆走进来。   “万岁爷怎么这时候来了?臣妾还以为您还在勤政殿呢!”   乾隆听完扭了一下安絮的鼻尖,神色宠溺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不是你不省心,才这么几天脸色就这么难看,朕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要吃冰酪?”   安絮挽住乾隆的胳膊,整个人好像都挂在他身上似的,“这只是个意外,不信您去问庄太医,臣妾的身子骨很好,就算不吃冰酪,吃西瓜总是没事的吧。”夏天不吃西瓜那还叫什么夏天啊!   “五天一个西瓜足够你吃了。”两人一同进到屋里,屋里没放冰盆,只放了一碰水在通风处,“这法子不错,女子属阴,冰盆能少放还是得少放。”   玉圆倒好两杯碧螺春,然后束手站在一旁,听两位主子聊天。   “这是什么?”乾隆眼尖的看到放在篓子里的针线绸缎,他拿起绣了一半的浅青色五毒袋。   “臣妾正准备绣个五毒袋,若是万岁爷不嫌弃臣妾的绣工糟糕,等绣完就送给您。”   五毒袋又不是荷包,安絮也不求乾隆带在身上,只是想着昨天送来的荔枝和龙眼,正好用这个还回去。   乾隆眯了一下眼睛,他心情很好,“那朕就等着爱妃的五毒袋了。”   玉晴和玉雪将洗干净的水果呈上来,一碟荔枝、一碟龙眼、一碟切好的香梨和苹果,还有一碟枇杷,都是个大皮薄,香甜诱人的,光看着嘴里就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   荔枝的品种叫“妃子笑”,果皮青红,个大核小,肉色有如白蜡,味道脆爽而清甜,安絮的手不住的摸着荔枝,最后还是被哭笑不得的乾隆阻止了,“东西再好,还是得适度,吃这么多也不怕上火。”乾隆让宫女把剩下的荔枝和龙眼都撤下去,转头吩咐道:“看着点你们主子,别让她像个小孩似的。”   安絮眨眨圆溜溜的猫眼,脸上飞入几片红云,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轻易的暴露了吃货的本质。   乾隆在她这用过午膳就起身离开,毕竟前朝还忙着,下午还有大臣觐见。   *   安絮的月事在端午节前正式结束,结束当天她兴奋的泡了澡,一头长发也仔仔细细清洗过,她的头发长及腰,算是长得慢的,宫里皇后的头发已经长到小腿,每次洗头都是一场大战,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十分庆幸自己的头发长到一定程度就不在快速生长了。   玉晴和玉雪用棉布包裹住安絮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吸净水份。   “端午节要穿的衣裳记得拿出来熨一下。”   “诶。”玉圆高声应道。   作为娴妃,安絮准备穿着去看龙舟竞渡的自然是一套新衣服,这是她亲自画的花样,由针线上人加班加点缝制出来的。   五月的天气算是不冷不热,那件旗装属于上下两分的衣裳,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衬衣,袖口用银丝绣着雪莲花,外罩浅蓝色的对襟小袄,雪莲花纹同样是用交缠的金银丝绣成,下身没穿马面裙,而是一件月白色的金丝摺裙。   在屋子里看不出什么,但是在阳光下,那金银丝勾勒出来的纹样才是真的漂亮。   为了搭配这身衣裳,安絮是下了血本,首饰选择了一套银玉制的,只有一支金镶玉的钿子显示出些微的华贵。   一般情况下安絮很少化全妆,不过这次妆容十分齐整,她这几年渐渐长开了,虽然长相还是偏向娃娃脸,但是婴儿肥却消了下去,一张圆脸竟然逐渐发育成了瓜子脸,所谓巴掌大的小脸,她现在是深有体会了。   额头中间用胭脂点了一点红痣,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最后再戴上玉镯,拿上一支素色的团扇,就算齐活了。   圆明园的水系十分发达,大部分时候出行都是坐船的,这次也不例外。得先去皇后那里,人齐后一起坐船前往福海。   “姐姐这套衣服可真漂亮,是哪个绣娘做的?”纯妃看到安絮过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哪个女子不爱俏?没看见连皇后眼睛里都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嘛。   安絮随手拂过耳畔步摇垂落下来的玉珠,笑着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怎么样?不错吧。”   “娴妃妹妹一来倒衬得我们好像蒲草一般。”高贵妃嫉恨得很,她原来觉得娴妃长相一般,但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竟然还越来越漂亮了,尤其是当娴妃站在那儿的时候,若是不说,谁能看出来她今年已经过了二十岁,鲜嫩的跟十五六岁的花骨朵似的。   “哪里的话,贵妃姐姐还是一如往昔。”安絮在姐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算算年纪,你可是比我大了十岁呢,这一声姐姐叫的心甘情愿。   宫里个个都是玲珑心窍,都听明白了,皇后眼里带着些笑意,高贵妃比她还大几岁,可以说是众妃嫔里年纪最大的。   高贵妃本来就忧心自己的年纪,这一下被安絮戳到痛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刚想呵斥出声就看见乾隆走了进来。   本来乾隆是不准备过来的,只是太后想着皇帝还是应该和皇后携手登上蓬岛瑶台,因此就催着乾隆去找皇后。   他刚走进来就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氛,不动声色的环顾一圈,看见盛装打扮的娴妃,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小东西今天怎么费心装扮了?再看到高贵妃憋气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乾隆和皇后并肩走出去,其他人只能退后几步跟在后面。   一行人乘坐的龙船极大,船舱里被分隔成小空间,安絮和纯妃待在一起。   “你是怎么保养的?有什么秘诀没?”纯妃羡慕的看着安絮没有一丝纹路的脸颊,她自从生下永璋,脸上就出现了许多问题,不只是皱纹,还经常出油,化好妆没多久就油光满面的。   安絮看见纯妃鼻翼两侧已经开始出油,就知道她估计是油皮,如此想着便建议道:“你最近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水果蔬菜,睡前也要记得仔细清理面部,太医院有个榴玉膏,你派人要一瓶过来,每天晚上睡觉前抹在脸上,一刻钟后再洗掉。我之前长痘的时候用过,效果挺好的。”所谓榴玉膏,就是庄太医带头研究出来的方子,里头有石榴精萃和一些中药成分,没有现代见效那么快,但是胜在温和不刺激。   纯妃听完马上吩咐宫女,回去后就去太医院要一瓶榴玉膏,她知道娴妃是真心给她提建议,太医院研究出来的方子并不会大肆宣扬,能不能拿到手里那就看命了,娴妃能直接告诉她,这让她心里十分感激。   “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安絮摆摆手,在现代她也是会和闺蜜一起讨论护肤的人,在后宫有人愿意和她讨论她也是求之不得的好嘛。 第30章 园内日常(1)   龙船行的慢, 因此一路非常平稳,就是有些晕船的安絮都没有感到不适,不过还是脚踩实地比较安心。   福海的名字出自“徐福海中求”, 除了端午节以外,七月十五的时候福海里还会放河灯,冬日结冰后, 皇帝也会在这里进行冰嬉。   乾隆和皇后就在此处分别了, 前者率王公大臣在西岸“望瀛洲”亭观阅,后者则是带着后妃内眷在蓬岛瑶台欣赏。   蓬岛瑶台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福海中央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座岛,从福海的各个角落都无法观测到蓬岛瑶台, 尤其是当薄雾升起时,更犹如海上仙岛一般飘渺虚无。   安絮坐进随安室, 这是观看龙舟竞渡最清楚的地方, 远远望去, 清晨的阳光驱散薄雾, 洒在海面上, 形成波光粼粼的水波。   宫内太监正在准备着龙舟, 一共有九条, 龙舟样式相仿,只有头上系的布条颜色各不相同。   “今儿是端午节, 都松快松快,哀家做主,咱们赌一下赢的是哪条龙舟。”太后被女眷们逗得合不拢嘴, 心情激荡之下爽快的说道。   最先响应的是皇后,她褪下手腕上的贵妃镯,笑着说:“本宫也凑个数, 嗯,就压那条红色的龙舟吧。”   两个大BOSS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纷纷取下首饰放进太后身边宫女捧着的九个托盘里。   安絮按照今天的衣裳颜色将玉簪放进代表蓝色龙舟的托盘里,大部分人都是选的红色或者黑色,选蓝色的极少。   “额娘,玛嬷,我也要玩。”和敬公主拉着和婉公主的手跟皇后撒娇道:“我要选那只紫色的。”说完就取下凤凰玉佩放进托盘里,皇后一滞,但是并没有阻止她。   和婉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和亲王福晋身上移开,她跟着和敬褪下翡翠十八子手钏。   耽误了这么一会功夫,龙舟竞渡就开始了,众人老实的坐在位置上,期待的看着最后谁会赢得胜利,怪不得赛马和赌球这样的事情在现代有那么多人为之痴狂,这种心脏都为之痴狂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美妙。   龙舟经过乾隆帝时,都要停住接受乾隆的检阅。   安絮牢牢盯着蓝色布条的龙舟,他一直稳如老狗的排在第四名,前三名在红色、黑色、绿色三种颜色的龙舟里来回变换。   最后一段路的时候,蓝色龙舟开始加速,安絮握紧拳头,仿佛是自己在驾驶龙舟,随着安絮的紧张,蓝色龙舟直直的越过前三名,终于第一个冲过终点。   “没想到竟然是娴妃赢了。”皇后赞叹道:“娴妃今日的运道倒是不错。”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安絮将凤凰玉佩和翡翠十八子取出来,“两位公主的就拿回去吧,作为长辈的总不能还贪小辈的东西吧。”那凤凰玉佩是乾隆送给和敬公主的生辰礼,也不知道和敬干嘛要拿它当赌注。   除了这两者以外,其他的她自然是笑纳了,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又拿了银子打赏驾驶蓝色龙舟的太监,安絮圆溜溜的猫眼里带着几分得色,引得不时注视她的和敬柔和了神色,她养的一只白猫,每次吃到食物眼睛里也会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龙舟竞渡结束后,宫女端上来几样小粽子还有雄黄酒,粽子是特意做成能够一口一个的大小,别看人家个头小,里面包裹的馅料很多,特别是鲜肉馅的粽子,一口咬下去更是满口留香。   蜜枣粽子味道也很好,甜甜蜜蜜的蜜枣去了核,配上糯米香软的口感,实在叫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容嬷嬷看安絮吃了五个就不叫她继续吃了,粽子不好克化,吃几个尝尝味就行。   雄黄酒味道不够甜,有些呛,因此安絮一口都没动。   忙碌了一日,晚间的时候,乾隆带着三位阿哥过来了,至于亲王大臣们,他们都携着福晋一起归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场小宴算是家宴,规矩不多,三阿哥永璋也能坐在纯妃旁边,他旁边正是安絮的位置。   永璋今年也有四岁了,五官像极了纯妃,只一双眼睛随了爱新觉罗家的凤眼,是个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日后一定是温润如玉的男孩。   纯妃看见安絮对永璋的喜爱之情,不由得笑道:“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呗,你年纪也差不多了。”   “我是暂时还没缘分。”安絮将自己桌子上的葡萄干奶糕移到永璋的桌子上,“咱们三阿哥吃的真香,看得我都饿了。”   永璋夹了一块奶糕,听见安絮的话之后,腼腆的笑了笑,看的安絮手指蠢蠢欲动,想戳一戳他的婴儿肥,她现在是理解乾隆为何动不动就捏她的脸了。   今天的宴菜十分丰盛,说是园子里来了个粤菜的厨子,一手广式点心做的极好,金丝烧麦、鲜虾蒸饺、煎萝卜糕味道都极鲜香,其中尤以鸡汁肠粉为最。   安絮虽然肚子是饱的,但是桌子上每道菜也都尝了尝味道。   吃到一半,高贵妃又开始作妖,“万岁爷您是不知道,今儿娴妃妹妹可是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呢。”   安絮暗暗翻了个白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的样子,“贵妃姐姐莫不是后悔了?想来也是,姐姐的蝴蝶兰花簪确实珍贵无比。”说着就吩咐玉兰道:“快些把蝴蝶簪找出来,咱们还是得还给姐姐。”   你膈应我,那就别怪我膈应回去了。   玉兰偷笑,把蝴蝶簪拿出来,安絮脸上十分诚恳,“这事怪我,姐姐日后若是缺钱,尽可来找妹妹。”她就不信寒碜不死高贵妃。   席下众人纷纷憋笑,就连三位大BOSS都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娴妃还真是个颇有意思的人。   高贵妃死死攥着手,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从嘴里一字一句的挤出几个字,“娴妃倒是体贴。”   “多谢贵妃姐姐夸赞。”最后再甜蜜补刀,KO~   明明说不过娴妃,还要自讨没趣,也不知道高贵妃是怎么想的。   月上中天时这场小宴才算结束,因着皇后身子不适,乾隆就跟着安絮回了小院子。   “玉兰,你和玉圆去把今天赢的东西都放进库房。”这些东西她基本上是不会佩戴的,但是留着赏人也不错。   容嬷嬷带着玉晴两个沏茶,乾隆和安絮对坐在软榻上。   “今天开心了?”乾隆嗅着茶香,嘴里调侃道:“给朕说说,你赢了多少?”   安絮掰着手指头,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宫里姐妹和福晋们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特别是皇后娘娘和雅贵人,一个珍贵一个新奇。雅贵人的珠花估摸着是江南那边的风格,十分精致婉约。”   “那有什么。”乾隆眉宇间颇为不以为意,“你若是喜欢,就叫广储司按照你的喜好打造些首饰。”   “嗯...”安絮有些羞涩的迟疑,她从一边拿出缝制好的五毒袋,这还是她第一次给除了家人之外的男人送东西,“您看看喜不喜欢,里面放了些薄荷、木香、白芷之类的中药,没有什么大作用,偶尔闻一闻能提神醒脑。”   五毒袋上的Q版五毒十分可爱,安絮放大了它们漂亮的一面,将狰狞恐怖的地方尽量柔和化,比如蟾蜍的大眼睛。   乾隆接过五毒袋,手里摩挲着系在一边的平安结,虽然没说话,但是温和的神色就足以证明他的想法了。   安絮松了口气,起身叫来宫女沐浴更衣。   沐浴之后自然又是一夜被翻红浪,春情四溢。令人惊讶的是,乾隆这次十分温柔体贴,处处注意安絮的脸色。   第二天乾隆是一脸餍足的走了,安絮却浑身酸软的瘫在床上,幸好皇后最近见天的不舒服,免了半个月的请安。   不过倒也没原来那么难受了,也不知道是她承受力增加了还是长时间用的药膏效果出来了。   “娘娘,您今天要不要出门?”用过早膳后玉圆轻声询问,要是出门他们也得准备起来,虽然自家主子不爱大张旗鼓,但是也不能跌了份啊。   安絮看了眼天边,发现今天难得天气晴朗又有风,因此突然想起造办处送来的几样纸鸢,“你们去把纸鸢找出来,我记得武陵春色有片草地是不是?”   玉兰点头道:“正是呢,武陵春色种的都是桃树,统统都不算高,很适合放纸鸢。”   说完,宫女们就各自准备起来,出一次门零零碎碎的东西可不少,就连衣服都得额外带一件。   安絮穿了一件方便活动的旗装,头上没戴钗环,只簪了几朵绒花,脸上也是素颜,今天天气热,就算化了妆迟早也会花,还不如就干干净净一张脸。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坐船前往武陵春色,武陵春色也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建造灵感来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此地种有万株山桃花,每到桃花盛开的季节,随着微风一吹,深深浅浅的粉色花瓣便会犹如桃花雪一般落在地上。   此地的中间是一片狭长的平原,正好适合放飞纸鸢。   船舶慢悠悠的穿过“桃源洞”,随着桃花溪逆流而上,落英缤纷的景象顿时映在安絮的眼睛里,清澈的溪水上漂浮着花瓣。   安絮从水里捡起一朵小小的桃花,将其簪在耳畔,照着巴掌大的西洋镜,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偶尔掠过溪边的青松翠柏,太湖石,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粉色中,显现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出来。   脚踩实地后,安絮挑了一个蝴蝶样子的纸鸢开始放飞,玉圆和玉兰手里也拿着纸鸢,晴朗的天空中翩飞着一只蝴蝶,两只大雁。   刚玩了一刻钟,就遇上和敬、和婉一行人,互相见礼后,安絮看见她们身后的宫女手里个个都捧着竹篓,篓里放着完整的桃花花瓣。   “娴娘娘这是过来放纸鸢?”和敬好奇的看着天边,她还记得在潜邸时和当时还是侧福晋的娴妃一同放过纸鸢。   “两位公主要不要也来玩玩?”造办处送来的纸鸢都是极尽精美的,因此安絮开口邀请道。   “多谢娴娘娘。”和敬谢过,很快就挑了一个山鹰样式的纸鸢,这让安絮惊讶起来,这个纸鸢她怀疑是造办处送错地方了,不是不精美,而是太粗犷了,眼若明珠、爪如铁钩,通体黑黢,反正不是安絮的菜。   和婉性情柔顺,她选了一只仙鹤,尾部还有飘飘白羽,可以想象飞起来的时候是多么飘然欲仙。   几个人玩到正午,腹中饥饿时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纸鸢,“娴娘娘,我们两个已经在绾春轩备好午膳,若是无事,便和我们一起吃吧。”经过一上午的玩乐,和敬与娴妃颇为亲近,她难得不把她当成个玻璃人。   安絮沉吟一会,便应了。   绾春轩被重重桃树掩盖在内,三人坐在轩内,一抬眼就能看见如同彩霞般的桃花。   “您尝尝看我们自个酿的桃花酒。”和敬拿起带着些粉意的酒瓶,“这是上次过来的时候酿的,在桃花树的地下埋了好几年,正是好喝的时候。”   和婉也道:“我这次是拖了娴娘娘的福才能尝到,和敬姐姐对这酒可是极宝贝的。”   和敬听闻,拍了两下揭她短的和婉,“咱们今天摘了那么多桃花,接下来再给酿上,明年叫你喝个够!”   安絮端起青瓷白玉的酒杯,桃花酒泛着轻微的粉色,轻嗅一下就是一阵香气扑面而来,“说到酿酒,公主可知竹叶酒,我在家里的时候玩闹着酿过,味道也不错。”   “园子里也有一片竹林。”和敬兴奋起来,她兴致高昂的拉住安絮的袖子,撒娇道:“娴娘娘教一教我们吧。”   “这算什么大事。”安絮尝了一口桃花酒,花香酒香混合在一起,十分熏人,“明天咱们就一起去竹林。”   两位公主可能是因为自小长在宫内的原因,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说话做事都带着大人的模样。   和婉殷勤的用公筷夹起一块片鸭放在安絮的碗里,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第31章 园内日常(2)   用过午膳, 安絮陪着两位公主摘了些桃花,宫女们将花瓣清洗干净后,把桃花和白芷一同放进陶瓷罐里, 再灌进满满的清酒,最后封盖埋在桃花树下。   忙完这件事天色便不早了,皇后派人叫两位公主回去, 安絮今天没睡午觉, 身上也有些难受,回屋后换上寝衣就睡着了,这一觉整整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后容嬷嬷给安絮净面,擦去残存的睡意, 这让她清醒了不少,“晚膳就叫他们做些肠粉, 配上烧麦就行, 其他的就别折腾那么多了。”   李德很快就提膳回来, 食盒里是一盘鲜虾肠粉、一碗漂浮着葱花的云吞面、一屉蟹黄烧麦, 还有几样小菜, 香油拌咸菜丝、凉拌藕片和红烧鸡。   云吞面清淡归清淡, 但吃起来别有一番鲜美, 云吞陷是三鲜的,安絮没吃面, 倒是把云吞和肠粉吃了个干净。   小菜里最好吃的是咸菜丝,里面拌着茱萸,醋也放得足足的, 酸辣的滋味让安絮一阵颤栗。   蟹黄烧麦一个没动,被分给宫女们尝鲜。   翌日,和敬早早的就来找安絮, 被宫女引到待客的稍间,“麻烦公主稍等一会,主子正在梳妆。”   “是我来早了。”和敬羞涩道:“娴娘娘不急,慢慢来就好。”她昨晚兴奋了半宿,早上更是醒的早。   安絮衣裳穿的差不多了,就剩头发,玉圆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梳了个一字头,依旧没戴首饰,只是簪了一朵浅青色的绢花。   等她出来后,两人接上和婉,一行人往竹子院走去。   竹子院其实正式的名字叫朗吟阁,位于圆明园四十景的天然图画,院子里大片的青色竹子连绵不绝,偶尔还能看见松鼠和竹鼠在叶间跳跃,引起竹叶颤动。   制作竹叶酒最重要的就是挑选无孔洞、颜色嫩绿的竹叶,挑好后将其碾压成汁备用。糯米煮蒸熟后,沥半干后备用。最后再将酒曲研磨成粉末,三者一起放进陶瓷罐里,发酵一段时间后过滤就能饮用了。   和敬坐在石椅上,托着腮满眼放光的看着安絮动手,“这样就可以了嘛?”   “对,接下来埋在树下,等一段时间就能喝了。”安絮净手后让宫女把陶瓷罐埋起来,想了想又吩咐道:“双保,你去砍一棵竹子,记得留下竹节。”   和婉好奇的问:“娴娘娘这是准备做什么?”   “有点馋竹筒饭。”安絮爽快的开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   “什么是竹筒饭?好吃吗?”和敬凑上来新奇的问道:“我们还没吃过呢。”   “也不怪你们没吃过,这是云南那边的吃法。”安絮细细解释,“你们想不想自己来烧竹筒饭?”竹筒饭颇有野炊的特点,竹筒在火堆里烧焦时,也就代表着里面的饭熟了。   和敬和婉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兴奋来,“好呀好呀,我们可以做什么?”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到有趣的事就憋不住兴奋。   安絮吩咐宫女去膳房,“多带些人去,叫他们送个烧烤的架子来,膳房里有什么荤素的菜都一样送些过来,还有碳也要备足,调料要两种,一种辣的一种不辣的。”   她曾经向膳房要过烧烤,说起来现代的一些吃法,清朝基本上都有了。   膳房一听娴妃娘娘和两位公主要东西,立刻派人整理出牛羊猪鸡肉,甚至还有两只鹧鸪,因为是夏日素菜就多了,茄子、藕片、白菜等等应有尽有,所有东西一汽送到朗吟阁。   还派了几个小太监过去帮忙,主子们自己想要动手也是正常,但是大部分都是一时兴起,最后还是得他们膳房动手。   烧烤架的样子接近现代,里头放的炭是无烟炭,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的将串好的肉串放在架子上,偶尔再抹上酱汁。   安絮则是升起一堆火,把猪瘦肉混以香糯米和适量盐巴放进竹筒里,固定好后扔进火堆里,“好了,等竹筒的表皮烧焦就能吃了。”她拍拍手拿过茄子,准备大展身手做个蒜蓉烤茄子。   这东西说起来也不难做,就是将茄子洗净划开后把蒜蓉粉丝放进去,但是味道好不好就要看调料,安絮按照自己和两位公主的口味调好了蒜蓉粉丝,夹在茄子里等待烤熟。   膳房都是鬼机灵,他们知道烧烤这种东西吃着容易腻,便送来许多解腻的东西,西瓜、香梨、苹果切成了合适的形状,个头正好一口一个。   等烤的差不多了,香味就渐渐传了出去,更巧的是,大阿哥永璜和二阿哥永琏温书结束后正结伴往住所走,刚好经过天然图画,嗅觉灵敏的永琏闻到一股香味,“这儿怎么有股饭香?”   永璜也点头,“还有一股烟味。难不成还有人在这做饭不成?”   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视一眼,好奇之下循着香气走进朗吟阁,一进去就看见两位妹妹攀在娴妃旁边,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东西,脸上满满的渴望。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永琏给安絮行了半礼,有挥手让宫人们免礼,才开口询问。   “大哥二哥,你们来尝尝我烤的羊肉串。”和敬拉着永琏的手,把他拉到烧烤架旁,拿起一串烤到流油的羊肉串给他,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永琏。   永琏的长相跟乾隆有七分相像,凤眼薄唇,身型尚显单薄,但是身高却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   他微微勾起唇角,摸了摸和敬的头,“这是我们和敬和婉做的?”说罢就拿起肉串尝了一口,说是她们做的,其实也就是刷了层酱,其他都是宫女代劳。   “味道不错嘛。”永琏难得显出几分惊讶来,肉质鲜嫩,烤的恰到好处,酱料更是点睛之笔,微咸微辣的味道刺激口腔,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永璜这时候已经接过和婉手里的肉串,他一向严肃的神情和缓下来,他的长相也像极了乾隆,因此跟永琏和敬在一起的时候,恍惚真的是同母所出的兄妹。   安絮默不作声地打量两个人,她和这两个阿哥实在不熟悉,毕竟很少能遇到,现在一看,永琏能被乾隆看重也是有道理的。   “娴娘娘,竹筒饭是不是好了?”和敬眼尖的看见火堆里竹筒的外皮已经被烧焦了。   安絮点头吩咐宫女灭火,将三个竹筒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切开竹筒后一阵糯米香气袭来,她将其一分为二,笑着说:“糯米这东西吃多了不克化,尝尝味道就算了。”   几人都没有意见,他们都是吃过山珍海味的,对这东西还是新奇多过想吃,略尝尝味就能满足。   咸、香、软、糯,尤其是竹筒饭里的猪瘦肉,越嚼越香,安絮十分心满意足,她这次没有翻车。   等吃完竹筒饭,安絮将蒜蓉烤茄子和炙烤嫩鹧鸪放在盘子里,挨个尝了一口后眼睛一亮,鹧鸪肉上滴了两滴柠檬汁,中和了油腻,带来几分清爽。   鹧鸪骨细肉多,烤的骨头都酥了,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不刷酱料味道都很好,安絮想着回头吩咐膳房用鹧鸪煲汤,这东西营养价值高,煲出来的汤味道也极鲜美。   这么一阵闹腾时间走的也快,和敬昨晚睡得不好,安絮看她时不时的打个哈欠,未时中便各自回去了。   安絮吩咐玉兰留下看着宫人们收拾东西,确定火都灭了再离开。   “奴才参见娴妃娘娘,皇后娘娘派奴才给您送些绸缎首饰,方才阿哥格格们多有叨扰。”刚回去还没坐稳,皇后身边的珍珠就上门了,她身后的小宫女捧着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麻烦姑姑回去替我多谢皇后娘娘。”安絮给玉圆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荷包递给珍珠。   珍珠、珊瑚、翡翠、琥珀四个大宫女,是富察氏陪嫁给皇后的人,个个单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但是这四人也能分出个亲疏远近来。珍珠就是那个最近的。   珍珠不言不语地收下荷包,曲膝行礼后便离开了。   “怪不得皇后看重她呢。”安絮呷口茶感慨道,本分稳重话不多,有这些优点作为宫女就足够了,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折在管不住自己的嘴上。   屋里其他人都没说话,她们都知道自家主子不需要接话。   珍珠回去后将荷包呈给皇后,“娴妃倒是大方。”皇后看着荷包里的五两银子说道:“既然是给你的赏赐,你就收下吧。”   等珍珠束手站在一侧后,一个面容普通,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引起注意的绿衣宫女上前一步,“高贵妃最近在吃药,那药吃完后暂时不能侍寝,她准备将身边的宫女推出去了。”这宫女是琥珀,是皇后身边最不起眼的大宫女,也是为皇后搜集消息的人。   “是那个魏氏?”皇后敲打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回娘娘的话,正是。”   魏氏,皇后眯了眯眼睛,当初她就能看出魏氏深埋在心底的野心,高氏别最后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不过这跟她又没什么关系,既然高氏想推人固宠,她就帮她一把,如此想着皇后抬手让琥珀走近,在她耳边嘱咐几句。   等琥珀离开,皇后兴致盎然,忍不住想看到事情发生时高氏的表情。   这一切风波安絮暂时还不知道,她正在烦恼脸上起的痘痘,估计是烧烤吃的上火了,第二天起床后她就发现鼻尖冒出来一颗发红发亮的痘,轻轻一碰就疼,再加上昨天吃串时牙唇打架,口腔内部被咬到的地方开始发炎,根据安絮的经验,这伤口一般会发展成口腔溃疡。   容嬷嬷赶紧拿清热去火的凉茶给安絮喝,嘴里还念叨着,“瞧瞧您,不是吃凉了就是上火了,这遭罪的还不是您自己吗?”   安絮蔫蔫的听着容嬷嬷念叨,怎么感觉穿越过来之后还没有在现代身体好呢,在现代她可是能连吃一个月的火锅烧烤也没事的人啊!   “罢了,玉兰你去太医院要点黄连,没有比这个更下火的了。”黄连虽然苦,但是见效快,以她现在的上火程度,一块黄连泡水喝个几天就能好。   玉兰带着口谕去了太医院,太医院在圆明园一处偏僻的小园子里,庄太医也跟着来了圆明园,他得知娴妃娘娘上火了便提着药箱跟着玉兰过来。   庄太医隔着丝帕诊脉,半晌,道:“娘娘内火旺盛,但是黄连性寒,女子不宜多用,臣配着黄连开个去火的方子给您,只要吃一天就能好。”   安絮点头,容嬷嬷张罗着熬药,不得不说这方子见效挺快的,第二天安絮脸上的痘痘就破了,她急忙敷上芦荟胶,嘴里的创口也没发展成溃疡。   唯一的缺点就是药太苦了,每次喝完都得吃蜜饯果脯压下苦味。   *   魏芝心伺候高贵妃休息后,回到耳房,她听到同住者高低起伏的呼噜声,不禁死死攥住拳头,自从来到园子里,高贵妃就不再让她出现在万岁爷面前,分来的同住者更是不分白天黑夜,只要睡着就开始打呼噜,折磨的她天天睡不好,眼下一片黑青,纵然有再好的颜色这么折腾下来也没剩几分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高贵妃默许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家里的资源有限,若是她不能给家里带来富贵,那么这些资源就会转移到她妹妹身上。   魏芝心从床铺的夹层里掏出用荷包装的香料,脸上神情明灭不定。   “你可别想着偷懒,娘娘的月事带还没缝完呢。”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打断了魏芝心的思绪,“天天做梦想当娘娘,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她攥紧荷包,终于下定决心。 第32章 帝王情爱   高贵妃猛然惊醒, 屋里点着熏香,馥郁的气味依旧和睡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屋子里昏暗又沉寂, 她轻抿嘴唇,昨晚守夜的宫女去哪了?   不知名的预感指引着她下床穿上布鞋,她推开门之后看见月如月和站在一边, 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透出另一个熟悉的影子。   “吴公公怎么过来了?是万岁爷也来了吗?”高贵妃的声音一如往昔, 但是细听却能听出来细微的颤抖。   月和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娘娘怎么出来了?现在还早,您再睡会吧。”月和的眼睛里带着焦虑,能瞒多久是多久, 她生怕主子承受不来打击。   然而事情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稍间的门被用力推开, 一股暖香同大步走出来的人一起扑面而来。   乾隆面色阴沉, 他过来本来是想看望贵妃, 得知贵妃服药睡着之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没想到一个宫女了进来, 也不知怎么地, 他竟然如同纨绔子弟一般急色, 在稍间里就临幸了宫女。   “万岁爷...”高贵妃闻到屋内欢爱之后的气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面色惨白, 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乾隆什么都没说,带着吴书来径直走了,他心里存有几分疑影, 因此难免有些迁怒。   “娘娘!”月和惊呼道,只见乾隆离开后,高贵妃顿时一口血喷出来, 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月如两人连忙将高贵妃送到床上,派人去请太医,而稍间里的宫女魏芝心心一狠,扎扎实实的跪在屋前,低着头请罪。   这时候没有人顾得上她,整个天地一家春都喧闹起来,容嬷嬷唤醒安絮,几句交代完发生的事,然后伺候她洗漱。   安絮听完加快速度,素着一张脸就赶往高贵妃处,她到时,皇后已经到了,太医正在里头给贵妃诊脉。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跪在外边的女子,心思百转千回间有了几分揣测。   请来的是黄太医,他额上浮现出一层冷汗,足足诊了一刻钟才放下手,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拔掉软塞放在贵妃鼻下轻轻摇晃。   很快,高贵妃呛咳几声醒来,黄太医这才松了口气,他边写方子边道:“贵妃娘娘这是急火攻心,得按照臣的方子好好调理身体,不可轻易动怒,否则将于寿数有碍啊。”他没说出口的是,贵妃喷出那口血是心头血,本来身子骨就差,这下子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宫女们忙着去煎药,皇后揉了揉额角,开口道:“这宫女本宫先带回去,具体看万岁爷如何处置,你们好好照顾贵妃。”   安絮和纯妃坐在那里就是个背景板,等皇后离开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也离开了。   这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安絮困倦的打个哈欠,吩咐玉圆拆掉钗环,又换上寝衣上床补眠,天大的事也得等她醒了再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乾隆回到九洲清晏殿后就吩咐吴书来把太医院院使叫来。   太医院院使姓张,两鬓斑白,显然年纪已经不轻了,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开始诊脉,诊完脉斟酌半晌道:“万岁爷似乎接触了有催/情功效的东西,不过不算什么大事,不用吃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他心里暗暗叫苦,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敢给万岁爷用□□。   乾隆神色不定,他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贵妃主导的还是那宫女自作主张。   正在这时,吴书来听完小太监的传话,走进来禀告道:“刚刚贵妃娘娘吐血晕倒了。”   那这事应该跟贵妃没关系。   乾隆听完神色倒是缓和了些,吩咐吴书来,“你亲自去煎避子汤。”被药物控制对他来说是个耻辱,却又因着自己的面子,不能将这件事捅出来。   吴书来低声应是,他心里恨死那个爬床的宫女了。   皇后目送吴书来端着空碗离开,哂笑一声,“看来我还是高估了她。”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叫几个小宫女日日在魏芝心的屋外讽刺她,再找个贵妃喝药的日子把乾隆推过去,剩下的则是要看那魏氏自己的造化了。   现在看来废物还是废物,不过给贵妃添堵的目的是算是达到了,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   等乾隆下朝后,皇后将他请来,沏上一杯六安瓜片,道:“您看那魏氏要如何处置?”   乾隆现在恨不得时光倒流,又怎会想给她份位呢,“不过就是一届宫女,还叫她继续伺候贵妃就是了。”还伺候贵妃?不把贵妃气死就算好的。   皇后心里暗暗惊讶,乾隆是个对自己的女人宽厚的人,如裕常在,现在却对魏氏如此苛刻,莫不是哪里惹到他了?   “毕竟已经被临幸过,您若是不喜欢,随便封个份位就是了。”   乾隆面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开口,“封个答应,日后就留在园子里。”不能叫人知道他被一个女子算计了。   他这是不准备把魏氏带回宫,等圣驾离开后,魏答应那才是真的煎熬,毕竟园子里的舒适生活全靠乾隆。   皇后没什么反对意见。   安絮补觉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用完早膳才听玉兰禀告后续,“万岁爷将那宫女封做答应,暂时还跟贵妃娘娘一起住。”   看来事有隐情啊,高贵妃现在估计已经恨毒了魏答应,这明晃晃的羊入虎口,安絮心里琢磨起来,难不成乾隆还能是被强迫的?想到这,她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不由得脑补起乾隆衣衫半露,双臂掩胸,一脸娇羞的样子。   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不靠谱的猜测甩出去,既然想不通,安絮也就不想了,吩咐玉兰多注意着点高贵妃和魏答应,便暂时把此事抛之脑后。   接下来乾隆连着半个月都没招幸后妃,最后还是太后坐不住了,亲自派人将自己的玉扳指放在敬事房放了绿头牌的托盘上。   乾隆一看就知道这是太后在委婉的催促,他最近担忧那□□会有副作用,因此暗暗让张院使给他调理身体。   张院使不敢开药方,毕竟是药三分毒,因此他选择用食补,羊肉胡萝卜、韭菜鸡蛋什么的,壮阳补肾的食物连着番的上桌子,补的乾隆面色异常红润。   半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已经调理好了,乾隆想着便抬起修长的手指在绿头牌上迟疑了一会,略过皇后和贵妃,翻开了娴妃的牌子。   安絮没想到第一个会翻她的牌子,敬事房的太监来传话时她正跟玉仙一起满身大汗的踢毽子,幸好距离乾隆过来时间还早,她连忙吩咐宫女烧好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潮湿的头发擦干后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   又吩咐李德去膳房提膳,因为天气炎热,安絮中午的时候就点了槐叶冷淘,这是一种用青槐嫩叶的汁水调和面粉揉成面团,然后切成饼、条、丝状的凉面。   乾隆来时已经夕阳西斜,然而就算是傍晚,天气还是十分闷热,短短一段路乾隆的常服就湿透了,大夏天裹得严严实实,他再在路上多停留一会怕是要中暑了。   安絮帮乾隆解开外衣,只留下一件中衣,然后吩咐玉晴在冰盆旁扇风,徐徐凉意袭来,乾隆大刀阔斧的坐在软榻上惬意的喝了一口加冰的酸梅汤。   “这天热得有些不寻常。”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有一个月前下过一场小雨。   乾隆颔首,叹道:“钦天监说两天后会有一场暴雨,朕就再相信他们一回。”再不下雨,农田里的庄稼就要枯死了,秋日的收成也成问题。   安絮对农事虽然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干旱缺水会带来的严重后果,神情不禁也严肃起来,还是乾隆开口安慰,“若是一直不下雨,朕就准备去祭天求雨。”   清朝皇帝祈雨一直都在天坛,效果如何并不好说,安絮自从穿越之后,对神佛之事就颇有几分敬畏,反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李德带着小太监们提来膳食,好几个巨大的红木食盒,挨个将槐叶冷淘和凉皮拿出来,凉皮是安絮口述,赵太监上手实验出来的,味道十分正宗,配上豆泡和黄瓜丝,再浇上醋汁、辣椒,安絮已经连吃了好几天。   赵太监准备了三种浇头,鳜鱼、鸡肉、虾肉,配上微甜的槐叶面,可以给舌头无与伦比的享受。   乾隆这段时间吃的上火,乍一尝这顿清淡的饭心里就有了几分满意,阻止安絮给他布菜,两人对坐在黄花梨的圆桌上,没叫宫女伺候,埋头开吃。   酸辣的凉皮得了乾隆的喜欢,配着热腾腾的肉饼吃了一大盆,安絮则是更喜欢带着点甜味的槐叶面。   用过晚膳,两人这次都破了戒,吃了个十分饱,乾隆握住安絮的手,出门顺着河水慢慢散步。夜晚的圆明园颇有几分阴森,树影绰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蛙鸣,和悉悉索索的不明声响。   吴书来和李德提着宫灯在前边开路,乾隆和安絮边走边说话,或许是因为气氛正好,乾隆谈起了半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太医说魏氏用了催情的香料,朕后来在那间屋子的香炉里找到了还没烧完的渣滓,经过验证那确实是催情的香料方子。”   怪不得,安絮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魏答应怎么敢这么做啊,是把乾隆当成傻子了吗?   “朕已经跟皇后说了,魏答应日后就留在园子里,不必回宫。”乾隆拥有作为皇帝的所有特点,包括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他现在厌恶魏答应,就不会叫她好过。   安絮牵住他的手,以乾隆爱面子的性格,能把这事跟她说估计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   乾隆反握住,“时候不早了。”   等等,安絮突然想到这半个月乾隆没招幸其他人,他岂不是硬生生憋了半个月?想到这她面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些惊恐。   还没等她说话,乾隆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抱到拔步床上,出乎她意料的是,乾隆倒是很克制,虽然一直缠绵到半夜,但是动作并不激烈,叫水洗净后抱着她沉沉睡去。   天光乍亮,阳光透过雕花菱格的窗户照进室内,安絮动了动眉角,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乾隆已经离开,屋子里只有一个玉圆半倚在她床边。   “你...”刚开口安絮就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玉圆听见床上的响动立刻站起身来,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白水递给安絮,她喝完后又清清嗓子才继续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是巳时中了。”   换算成现代的时分,也就是十点了,安絮揉了揉因为睡太久而有些眩晕的额角,起身趿拉上鞋子,任由小宫女们服侍净面。   “刚刚高贵妃叫了太医,是给魏答应叫的。”在安絮梳妆时,玉兰走进来小声禀告:“说是夜里风大,偶感风寒。”   这理由,安絮听完差点笑出声,现在夜里哪来的冷风啊,偶感风热还差不多,这理由也就是给高贵妃遮掩一二,主位们谁不知道,高贵妃病还没好就开始搓磨魏答应。   比如半夜蝉鸣吵得她睡不着觉,要魏答应半夜站在院子里粘知了;再比如睡着时热气蒸腾,让魏答应成夜的给她扇风,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这样折腾下来,再好的人也撑不住,上次请安时,安絮看见魏答应脸色苍白,眼睛下面带着青灰色,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瘦成薄薄一片。   对于此事安絮并不站队,追根溯源还是魏答应先背叛了高贵妃,若她处在高贵妃的位置上,也很难咽下这口气。   太医给魏答应开了方子,兴许高贵妃害怕魏答应没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再故意搓磨魏答应,只是当她不存在。 第33章 薄如蝉翼   钦天监这次倒是没算错, 将结果禀告给乾隆后没过几天就开始下雨,这场雨足足下了五天,园子里本就水系发达, 这下子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潮意。   其他的都好说,只是绸缎、衣服、皮子一类的东西已经开始发卷发皱,最后还是容嬷嬷出了个主意, 她们从广储司要来许多炭用来熏衣服。   幸好这场雨结束后又是一段很长的晴天, 宫女们忙着晾晒衣物,安絮不喜欢屋子里无处不在的熏香味,便只带了玉仙一个人沿着河岸出门散步。   凌晨时分雨才停止,因此这一路树叶、草尖、花瓣上都有盈盈的露珠滑落,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蒸腾起雾气, 抬眸远望, 能看见天边横架着双彩虹。   玉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她默不作声的跟在安絮身后, 如果说其他人还会劝谏, 那么玉仙就是那个安絮杀人她放火的存在, 当然, 安絮一般是不会那么做的。   转过拐角就看见假山上的一座阁楼,名字叫绮梦阁, 正好安絮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有些累了,便带着玉仙坐在阁楼里, 透着窗户向外望去。   谁成想刚转眸就看见一出大戏正在上演,假山和河道形成的三角夹角处,有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宫女起了冲突。   因为距离略远, 安絮只能眯着眼睛看清这两个人分别穿着粉色和蓝色的衣服,并不能看清她们的长相。   不过宫里有冲突很正常,安絮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看过一眼就继续欣赏天边的云彩。然而还没看几眼,就听见一声尖叫,“柏常在落水了!”   安絮一惊,猛的望过去,就看见岸上只剩下粉意的女子,另外一个正在水里挣扎,现场一片混乱。这下安絮连忙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跑下去,中间还不小心崴了脚,强忍着痛楚高声喊道:“还愣着干嘛呢?会凫水的赶紧去救人!”   听到她的这句话,才有两个小宫女如梦初醒般跳入河中,将柏常在救上来,救上来的时候柏常在已经边咳边吐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安絮跪在地上给她拍背,喝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掉下去的。”这时安絮才看见另外一个人原来是鄂贵人,她急忙跪下辩解道。   安絮皱了皱眉,“这事以后再说,你俩去通知一下皇后娘娘。”她将玉兰带着的薄斗篷披在柏常在身上,然后让两个宫女扶着柏常在去一边的阁子里。   鄂贵人想离开,但是又怕柏常在添油加醋,因此只能战战兢兢的跟着一起过去了。   出乎人意料的是,皇后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乾隆,安絮行完礼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就退后一步安静的当背景板。   太医给柏常在诊完脉后松了口气,“常在只是呛了水,晚上可能会开始发热,臣现在就开个方子。”   在太医写方子的时候,乾隆和皇后面色阴沉的坐在堂上,下首跪着鄂贵人和几个宫女,“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柏常在的宫女橘霜哭着说:“万岁爷,皇后娘娘您可要给我们主子做主啊!虽然常在份位是比鄂贵人低了些,但同样都是选秀进宫的妃子,鄂贵人凭什么让我们主子替她当牛做马。常在身子骨弱,鄂贵人还天天让她站在屋外,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今天实在是受不住了便想着跟鄂贵人求求情,没想到鄂贵人一气之下竟然把常在推进河里了。”   鄂贵人确实做的出来这种事,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就时常唤来贵人常在立规矩,仿佛自己就是后宫之主一样,因此乾隆和皇后心里就信了几分。   鄂贵人忙道:“嫔妾没有推她,肯定是这个小贱人陷害嫔妾!”   她恶狠狠的盯着橘霜,哪里想到橘霜一点都不怕她,梗着脖子说:“你难不成是想说我们常在是自己跳进去的?”   柏常在和陆常在虽然外表合乾隆的审美,但是性子不出众,进宫以来都不算受宠,但是因为宫里人少,每个月也能侍寝一次。   鄂贵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显然乾隆不想再看她们互相推诿,直接皱着眉下令,“鄂贵人品行不端降位常在,着令人送回紫禁城闭门思过。”   命令一下,屋子里几个人都十分惊讶,这代表着鄂贵人被乾隆厌弃了,送回紫禁城后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鄂贵人从小就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长大后更是因为长相家世,在朋友里身居上位,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众人都捧着她。   “万岁爷,嫔妾知错了!”鄂贵人,不,现在是鄂常在膝行到乾隆腿下,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哀求道:“您相信我,这事真不是我做的。”   乾隆不想听她说话,拜拜手让吴书来把鄂常在带下去。   鄂常在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屋子里的气氛却依旧十分紧绷,安絮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扭伤的左脚腕开始漫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皱起眉头,将重心放在右脚上,准备回去后请个医女。   等太医走出来,乾隆吩咐道:“去给娴妃诊个脉。”   安絮惊讶了一瞬间,没想到乾隆能看出来她受了伤。   脚腕上的崴伤不算严重,宫女随着太医去取了药油,晚上揉开很快就能好。   乾隆派人把安絮送回院子,他自己则是回了九洲清晏殿。   安絮换下沾上水渍的衣服,终于能坐在软榻上,玉圆正在给她冰敷脚腕,等麻木的时候再涂上药油开始按摩。   等脚腕没那么疼了,安絮开口问道:“鄂常在离开了吗?”   看到玉兰点头,安絮叹了口气,未免有些兔死狐悲,柏常在真的是被鄂常在推下去的吗?答案自然是无从得知,但是乾隆也太薄情了吧,再怎么说鄂常在都是他曾经宠过的人啊。   可真是帝王情爱,薄如蝉翼。   睡觉前,安絮摸上乾隆派人送来的药膏,带着一股青草香,抹在红肿的脚踝上带来一阵清凉。   其实鄂常在是被鄂尔泰连累了,讲到这就不得不说提一下雍正当初留下的辅政大臣,鄂尔泰和张廷玉。   鄂尔泰出任军机大臣后,身边的拥护者基本上都是封疆大员与将领,更是满族大臣的领头人,说一句权侵朝野也不为过,而张廷玉在朝为官多年,可以说是文臣的领头人,学生弟子满朝堂。   这两人前者更激进,后者更平和。   而乾隆作为中央集权的皇帝,他自然不会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鄂尔泰自从出任军机大臣,对朝中诸事的插手越来越深,现在已经触碰到了乾隆那根敏感的神经。   在前朝乾隆与鄂尔泰已经多次不欢而散。   鄂常在被降位却被送回紫禁城这么大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圆明园,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高贵妃虽然还在养病,但是听了这个消息,嘴角还是扬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乐得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陆常在带着补品去看望柏常在,她们两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再加上同时进宫份位相同,宠爱也差不多,因此关系很好。   橘霜关紧房门,自己在外边守着。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陆常在看着柏常在因为发热而潮红的脸颊担忧道:“摆脱她的方式这么多,你何苦要赔上自己呢。”   柏常在低声咳嗽两声,接过陆常在递来的热水,“这是个好机会,我可不想再让她搓磨我们了。”   别看柏常在长了一张温柔静谧的脸,其实她的性格和她的长相天差地别,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而陆常在就不一样了,她是个温柔到近乎懦弱的人。   陆常在绞干帕子敷在柏常在的额头上,“你一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什么胃口,先不吃了。”柏常在恹恹的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好几层厚被子。   “你不是一直想吃我做的荷花酥嘛,今天先给你熬个清粥喝,明天再给你做荷花酥。”陆常在轻车熟路的哄道。   “一言为定!”柏常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荷花酥的味道甜而不腻,上次陆常在送给她一盘,吃完后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只不过做法太过复杂,陆常在很少做。   “我多做些,回头给娴妃娘娘也送一点。”   第二天,安絮就收到柏常在送来的谢礼,来的人竟然是陆常在,谢礼中其他东西还好,只有包裹在油皮纸里的荷花酥叫她眼前一亮。   “柏常在今天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太医刚刚诊过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陆常在有些拘谨的回答。   安絮了解她的性格,点头道:“那就好,这荷花酥做的真好。”   陆常在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娘娘若是喜欢,日后嫔妾就多做些。”   “这是你亲手做的?”安絮略有些不可思议,“你手真巧,我最羡慕手巧的人了。”   聊到点心,陆常在的话就稍微多些,两个人从荷花酥聊到龙须糖,越聊越兴奋,“我原来没进宫的时候,尝过一种从西洋传过来的名叫蛋糕的点心,和咱们的点心不一样,蛋糕是软软的,好像是用鸡蛋和面粉制作出来的,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像奶似油的东西。”   陆常在听完,想了想,开口:“听着做法倒是挺简单的。我会去试试看,若是能做成就给您送过来。”   安絮一笑,“这可太麻烦你了,哦对了,以后就别用敬称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人就爱琢磨这些事。”   两个人聊天时间过得很快,陆常在又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第34章 热症爆发   那场大雨下完, 天气就渐渐转凉,园子里也多了几分凄清,因此乾隆一拍桌板就下令回紫禁城, 算算日子,回到宫里大概也是九月末十月初了。   安絮脚腕上的崴伤好的差不多,只是害怕二次伤害, 最近依旧穿着平底的布鞋。   回了宫, 天气顿时转凉,单薄的夏衣都被压在箱子底下,厚实的棉衣皮毛开始上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交替引发了流感,民间逐渐有人咳嗽发热, 就连后宫也有宫女太监传染上,后宫诸人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把那几个宫女太监挪出宫便罢—直到纯妃染上病才叫乾隆重视起来, 现在钟粹宫已经被封了宫, 有太医自愿的留在钟粹宫。   安絮吩咐宫人用能找到的浓度最高的酒把翊坤宫上上下下都擦拭一遍, 最后还囫囵做了许多口罩分给众人, 虽然不一定有用, 起码有些心理安慰吧, 又从太医院领来预防的药材,所有人见天的喝着, 不过这么严防死守下,翊坤宫倒是真没出现热症。   然而就在纯妃状态转好,安絮以为热症即将结束的时候, 二阿哥永琏开始高烧不退,这下整个前朝后宫都震动起来,二阿哥是嫡子, 也是眼下最有希望继承大位的皇子,他一病那几乎称得上是国事!   乾隆伴着太后冒着小雨来到阿哥所,他们到时皇后正满面憔悴的等着太医的诊脉,屋子里的地板砖上跪了一溜的太医,每个面上都凝着汗水,额头磕在地上,身体不住的发着抖。   “怎么回事?宫里的热症不都快结束了吗?你们太医院研究出来的方子一点用都没有?”乾隆声音低沉,但就是这一句不算大声的话让太医们害怕极了,乾隆越生气就越不会表现出来。   张院使鼻尖的汗都快落在地上,他也不敢擦,只是颤颤巍巍的禀告:“二阿哥身体本来就较之常人更容易生病,臣等研究出来的方子只有预防的功效。”他迟疑了一会又道:“二阿哥最近似乎有些劳累过度。”   也就是说永琏本身就抵抗力低下,再加上劳累过度才会染上热症。   “劳累过度?”乾隆怒极反笑,“堂堂一个阿哥,怎么会劳累过度。”   伺候永琏的小太监吓得涕泪横流,他砰地一声跪地磕头道:“阿哥他想着这些天在园子里耽误了功课,最近一直到子时才休息,白日里也是手不释卷。”   乾隆听完也不知道说什么,永琏刻苦这是好事,但是刻苦到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皇后却心肝一颤,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派人给永琏送去的有着前朝大家批阅的古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乾隆下了最后通牒,“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让二阿哥醒过来。”   太医们却不敢担保,只好凑成一团开始商议方子,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二阿哥的温度降下来,再烧下去会出事的。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除了太医的小声争讨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后宫妃嫔们得知二阿哥生病后,除了还病着的纯妃外其他人都赶了过来,连怀孕八个月的嘉嫔也不例外。   安絮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心里莫名难受,永琏今年不过才七岁,放在现代还是个上小学的孩子,史书里冷冰冰的记载化作偶尔相处的记忆,可是她又不是医生,想不出如何能够退烧。   随着时间流逝,太医还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乾隆的脸越发阴沉,他一时气急,“若是二阿哥病好不了,你们就去给他陪葬!”   吓得太医纷纷颤抖起来,脸色十分灰败,还是太后喝止了乾隆,她毕竟年纪大了,疲倦的撑住脑袋,“就当给永琏祈福吧。”   ......   “回万岁爷的话,这药是有后遗症的,十个人里有一半救不回来,剩下的一半严重的脑子出现问题,轻微的也是双耳失聪。”吴太医年纪尚轻,对生死之事还没有看透,也只有他才敢将这要命的方子说给乾隆听。   乾隆握着拳头听完吴太医的话,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雨滴落地声,寂静的环境让吴太医不安极了,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把家传的药说出来了,他自己的命也就罢,只是若是连累了家人,那才真是死不足惜。   “...用吧。”沙哑的声音从半明半暗的角落里传来,事情再坏也不能坏到哪里去了不是吗?至少也要保住一条命,兴许永琏足够幸运,没有后遗症呢。   二阿哥永琏痊愈了!   痊愈了是件好事,然而这段时间却又有个新的流言流传在宫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二阿哥竟然得了胳膊麻痹的病症?”在御花园负责扫洒的小宫女攥着扫把惊呼出声。   另一个圆脸的小宫女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可小声点,要是被嬷嬷听到我们就完了。”   尖脸的连连点头,待同伴松开手她才小声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姑姑的女儿在长春宫做事,她偷偷听到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谈话。”圆脸宫女装作扫地的样子八卦道。   “是在骗你的吧,她怎么可能偷听到这等密事。”   “我也不晓得,可是她们都听说了。你看最近皇后娘娘郁郁寡欢的样子。”   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而站在假山阴影里的安絮微微蹙着眉头,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若是二阿哥真的痊愈了,又怎会一直瞒着众人呢。   没让众人等太久,第二日乾隆就在上朝的时候将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圣旨取出来,并且又下了一诏,大致意思就是永琏是皇后所生嫡子,聪慧贵重,气宇不凡,先帝赐名“琏”,隐示承宗器的意思,朕登基后已经将永琏的名字放在正大光明牌匾后,虽然尚未正式册封,其实已经是内定的皇太子,现在虽然因病与大位无缘,但是日后依旧是端慧亲王,享双王俸禄。   得知这道圣旨的皇后紧紧握住拳头,尖锐的指甲在保养良好的手心上戳出月牙般的伤口,王嬷嬷叹口气,倒上一杯茶水,苦口婆心的劝道:“娘娘,您得熬过这个坎啊,二阿哥和三格格还指望着您呢,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万岁爷现在还想着二阿哥,等过几年重视的还不是其他人?您得振作起来,再生个阿哥,才能护着他们啊。”   最近乾隆为了安慰皇后,已经连着好几天宿在长春宫了。   “远的不说,就说嘉嫔怀着的孩子,万岁爷最近日日去看望嘉嫔。”   皇后已经很久没睡好了,熬的双眼通红,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红血丝,“让太医给本宫开坐胎药吧。”   长春宫开始不间断的喝坐胎药,乾隆更是连着在长春宫宿了半个月,一切貌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其实永琏留下的后遗症只是一双手臂会时不时的突发麻痹,双手突发颤抖,太医说经过长年的按摩针灸,症状会好转不少,发作的频率也会降低,兴许一个月只会发作一次。   但是这个后遗症足以让他与皇位无缘。   “爷,您该喝药了。”永琏的贴身太监叫陈续,之前乾隆罚他三十大板,直到现在才能勉强站起身来伺候永琏。   永琏没动静,只静静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陈续没法,只能又说一遍。这下永琏倒是有了动静,他将那碗药狠狠的甩出去,脾气一向很好的他指着门怒吼道:“滚!”   陈续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却不离开,“主子,您的病还没好呢,算是奴才求您了。”   永琏双手颤抖,“你看我这双手,连颤抖都停不下来,吃药还有什么用?”   门被推开,急匆匆走进来的是三格格和敬,她拉住永琏的手,眼睛红肿,显然是已经哭过好几场了,“哥哥,太医说你的胳膊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总比没了命好吧,皇阿玛、皇额娘日日来阿哥所看你,就连皇玛嬷都恨不得留在这照顾你,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活着啊。”她不顾仪态的跪在地上。   永琏听到她的话,睫毛轻颤,一寸一寸的松开手里的衣衫下摆,疲倦地说:“陈续去煎药吧。”   陈续面色欣喜,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说完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这日之后,永琏不再抗拒太医,每天都按照太医说的去做,药也按时喝完,虽然身体底子有些损坏,但到底保住一条命。   *   “你怎么样?最近没咳嗽了吧?我那儿有些川贝枇杷膏,泡水喝止咳,回头给你送过来。”安絮坐在榻上担忧地说。   纯妃本就肺有旧疾,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之前那次热症,肺病又复发了,太医开方子调养了很久,然而直到现在还是时不时咳嗽。   “没什么大碍,太医说好好保养,于寿命无碍。”纯妃披着大红的毡毯,感激地说:“还是多谢你了。”   安絮挥挥手,“那东西带着点苦味,我吃不惯,正好给你。”   纯妃眉宇间萦绕着郁气,她叹口气,“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太医说永璋似也有肺病的征兆,估摸着还是因为我。”   三阿哥永璋历史上似乎是早逝,安絮从自己稀薄的清宫剧记忆里翻出了零星的印象,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宫里太医的医术高明,从小时候开始治疗,三阿哥兴许能摆脱呢。”她安慰道:“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大病。”   “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本小说除非不可抗力因素,估计不会出现流产和夭折的剧情。ORZ   重新强调一遍,不可带入现实!!! 第35章 是否心善   乾隆四年的新年过的没滋没味,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嘉嫔正月的时候平安诞下—子,安絮参加洗三时,在殿里听见了震天的哭声, 足以证明这是个健康的孩子,给—片乌云的紫禁城增添了几分喜气。   嘉嫔出了月子,安絮和纯妃相约去看望她。   安絮让玉雪把带来的贺礼交给嘉嫔的宫女, 没让嘉嫔起身, 自己走进寝殿,笑着说:“纯妃让我给你道个歉,钟粹宫突然有事,得过—会才能到。”   嘉嫔怀胎时养的好, 刚出月子身上还有些圆润,原本艳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母性的慈爱光辉, 她看着小宫女手里的大包大裹, 埋怨道:“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 我这什么也不缺,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怜惜小阿哥洗三满月没大办, 赏赐都比惯例厚三分。”   “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安絮坐在烧的热腾腾的火炕上, 见乳母怀里抱着四阿哥喂奶, “不过才—个月没见,小阿哥身型就大了不少。”   “你是不知道, 他可是个能吃的,现在每天能吃三四次奶。”嘉嫔眼睛里带着慈爱,伸手接过四阿哥。   “这眼睛像极了万岁爷, 倒是嘴像我。”   安絮凑过去看了看,满月的婴儿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因产道挤压而产生的青紫,手指夹着胖嘟嘟的脸颊肉放在嘴边, “小阿哥长得真好。”这才叫真正的婴儿肥啊!   “哎呀,我来了,不好意思,钟粹宫有个小宫女手脚不干净,非叫我去处理,也不知道内务府都是干嘛吃的,这种人都能送过来。”纯妃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解开斗篷后赶紧坐上火炕,“四阿哥呢?”   嘉嫔给她倒上茶水,“他睡着了,乳母刚刚抱回去。”   纯妃喝完—盏茶,缓了口气,才道:“你比我有福。”她语气中带着羡慕,万岁爷刚下旨,从此以后若是生母为一宫主位,诞下阿哥后便可以在生母身边抚养到五六岁再搬进阿哥所。   三阿哥永璋今年五岁,在阿哥所已经住了四年。   “你再生个孩子不就好了。”安絮面上带着笑意调侃道:“三阿哥也该有个弟弟妹妹了。”纯妃应该是有两子—女三个孩子,但是她的下—胎到底是六阿哥还是四格格她就不知道了。   纯妃脸皮厚才不怕安絮的调侃,她立马抓住漏洞反驳道:“那你呢?我和嘉嫔都生下了孩子,就差你了。”   “咳。”安絮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她连忙放下茶盏,“我比你们年纪都小,行了,先不说这个了。”   纯妃见好就收,眼睛扫过屋子里的人,除她们三个以外,剩下的都是心腹宫女,都值得信任,这时候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最近都小心些,皇后心情不好。”   安絮和嘉嫔对视—眼,嘉嫔率先开口:“皇后娘娘不是在喝坐胎药?”   “是啊,从长春宫和永寿宫经过的时候,都能闻到浓浓的药味。”纯妃点头,“咱们这位主子,性子极好强,特别是嘉嫔妹妹你,刚生下小阿哥,难保皇后转不过来这个弯。”   “不过也别着急,太后和万岁爷是不会叫皇后轻易做什么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乾隆年近而立,膝下就四个阿哥一个格格,别看太后表面上不怎么着急,实则却是极忧心的。   嘉嫔放下手里的茶盏,“不瞒你们说,我最近是有些担心,但是我出身有异族的血统,若不是没选择,我生下的阿哥注定与大位无缘。”她这是信任她们才敢这么说明白了。   嘉嫔说的没错,她的祖上是高丽人,兵败后成了清朝的包衣。   “行了,咱们老实做人就罢。”安絮阻止她们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小心隔墙有耳。   三人很快换了话题,今年乾隆不准备去圆明园,皇宫的冰窖里就得多备冰。   等四阿哥再次睡醒吃奶的时候,安絮两人才告辞了,冬季的天黑的早,这时候太阳已经半下山,就剩半个蛋芯挂在天边,前些日子下的雪还积在红瓦金顶上,衬着琉璃瓦,说不出的好看。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回到翊坤宫安絮慢条斯理的用了晚膳,热呼呼的乌鸡汤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明儿我想喝羊肉汤了,羊肉—定要去膻,炖的烂烂的那种,喝汤的时候再撒上葱花。”   玉雪记住后出去跟李德重复了—遍。   安絮不爱熏香,屋子的炭盆里放着些橘子皮,随着炭火燃烧,橘子微酸清甜的味道渐渐飘散在室内。   许久没有画画,趁着时间还早,她拿来自制的炭笔练练素描,虽然她不主攻素描,但是偶尔水墨画画累了的时候,画素描也是一种放松,现代时她的副职是网上有些名气的插画师。   画画结束后,晚膳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安絮坐在自制的瑜伽垫上随便练练,值得庆幸的是她还记得—些瑜伽动作,这具身体也足够柔软,大部分动作都能做出来。   紧接着泡澡后睡觉,—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很快就迎来了夏日。   这—日请安时,安絮依旧在当背景板,其实在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发现宫斗剧里那种陷害的事情发生,大部分时候都是女生之间吵吵嘴掐掐架,迄今为止见过最严重的其实就是高贵妃对裕常在,鄂常在对柏贵人做的事。   说到柏贵人和裕常在,柏贵人自从回宫后颇为得宠,年初的时候晋位贵人,乾隆竟然将她挪到咸福宫居住,和鄂常在同住一宫,这可真是往鄂常在的心上插刀子,不过好在柏贵人不是那等搓磨人的人,基本上不见鄂常在。   裕常在常年失宠,好在皇后不是那等苛刻的人,她的份利倒是不会缺,海贵人、陈贵人和她三人都是不得宠的,渐渐的也抱起团来,如此在后宫也能生存。   “纯妃娘娘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可真漂亮!”伴随着纯妃时不时变换动作展示自己的脖子,柏贵人很快就羡慕的开口:“是万岁爷赏的吧?”   这珍珠项链,珍珠通体圆润光滑,色泽柔亮,更难得的是每—个个头都相仿,肉眼看不出什么区别,戴在略有些丰腴的纯妃脖颈上竟十分适合。   纯妃轻咳两声,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是永璋那孩子上个月背书得了万岁爷的夸赞,万岁爷问他想要什么奖励,这孩子偏生看出我爱珍珠,向他汗阿玛讨了—盒珍珠,自己亲自动手串成了这项链,你说说他,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念几本书。”她在自己动手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三阿哥纯孝。”皇后最近也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乾隆这半年来每个月都宿在长春宫至少五天,这很好的抚慰了她的忧虑。   其他人看皇后面色正常,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她们是真的羡慕纯妃和嘉嫔,这两位日后过的肯定不会差。   等请安结束后,高贵妃回到永寿宫,呆呆地坐在榻上,她心里酸楚不已,这些年苦药汁子吃的不少,眼瞅着其他人怀胎生子,她肚子偏偏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月和奉上—杯红枣茶,自从太医说红枣茶能够滋阴养宫后,高贵妃就抛弃了她爱喝的雀舌,换成这不起眼的红枣茶。   “娘娘您别急,这事哪能是急得来的,您看娴妃不也是这么多年都没喜讯?”月和劝道:“还有皇后娘娘,万岁爷这半年来常去长春宫,也没有成效。”   月如也跟着劝,不过她突然出了个主意,“娘娘,这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您要不然寻—个低位妃嫔生下阿哥然后养在您身边?”   月和难得没有反驳她,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后宫里太常见了,她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让我再想想。”高贵妃这次没有立刻拒绝,咬着牙开始考虑。   —夜无眠,高贵妃整整在寝殿里呆坐了—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发起烧来,太医熟门熟路的给贵妃诊脉开药,能不熟悉吗?每个月都得过来两三次。   高贵妃自己也清楚,若是要怀孕,她能不能撑得过鬼门关还是个问题,这场病好后她就想通了,唤来月如月和,“你们看宫里谁合适?”   “贵人不行,等诞下阿哥自然会晋升主位。”月和首先否去了几人,略思考—会说出了—个人选,“您看陆常在如何?”   陆常在不受宠,家世又低微,本人性格沉默柔顺,着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高贵妃脑子里出现—个稀薄的人影,这人实在太没存在感,“你去储秀宫唤来陆常在。”   月和匆匆—福身,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屋里只剩主仆两人,月如迟疑的开口:“娘娘您别怪奴才多心,陆常在再怎么说也是选秀进来的妃嫔,若是您帮她得宠后,她反悔了该如何是好?”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高贵妃揉揉眉心,乾隆随了先帝的性子,不太看重满汉之别,若是得了他的喜欢,连越两级晋位嫔也不是没有可能。   “咱们斩草除根可好?”月如声音极低,但是却犹如惊雷炸响在高贵妃心上,“你说什么?这种事日后莫再说了!”她虽然骄纵任性,但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月如连忙跪下,“都是奴才的错,您千万别生气。”   “起来吧,日后别再出这种主意了。”   储秀宫   陆常在正在膳房里制作点心,她做的正是之前娴妃娘娘告诉她的蛋糕,经过多次失败,终于成功了—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娘说的那个味。   “常在,永寿宫的月和姑姑过来了。”陆常在的贴身宫女红莲走进盈满甜香之气的膳房,小声禀告道。   皇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月和是高贵妃的心腹,陆常在自然也不例外,她心里突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怎会劳动高贵妃身边的月和?   纵然心思百转,她还是马上换上待客的衣裳走进明间,“可是贵妃娘娘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月和站在下首束手道:“娘娘派奴才过来请常在去—趟永寿宫。”   “娘娘可有说是何事?”陆常在勉强带着笑问:“嫔妾也好早做准备。”   “常在过去就知道了。”月和作为贵妃的大宫女,宫里众人都得让她三分,这么多年下来,也早也不复原来的谨慎。   陆常在知道事无可避,只好应了,“请容嫔妾换件衣裳。”等回了内室,她连忙吩咐红蕊,“若是我—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就带着点心去找娴妃娘娘,把事情—五—十的告诉她,请求她过来找我。”   娴妃会不会淌这趟浑水她也不知道,但是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主意了。   红蕊连连点头,将吩咐牢牢记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红蕊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心里的焦急越来越多,直到时间到了,才连忙带着小宫女去翊坤宫。   她到时,安絮正窝在榻上看书。   “求娴妃娘娘救救我家常在。”红蕊跪在地上哭求道。   安絮看着食盒里精致无比的蛋糕,眉头微蹙,她与高贵妃—向井水不犯河水,虽有口头之争,却也点到为止,为了陆常在去得罪贵妃真的值得吗?   沉吟半晌,她最终还是吩咐玉兰,“你和红蕊—同去一趟永寿宫,就说陆常在做的点心好像有问题,我吃了以后有些不舒服。”   这个理由该是能把陆常在带回来的。   而此时的永寿宫里,陆常在和红莲正跪在院子里,她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薄薄的夏衣根本挡不住膝下地板砖的冰凉与凹凸不平,微垂的脖颈与脸颊已经被太阳晒得通红,显然即将承受不住。   与之相反的是殿内,摆着三个冰山,冰山旁边还有小宫女扇着凉风,桌子上摆着数种消暑的凉饮。   高贵妃神情愤怒,真是个不知好歹,能被她选中,明显是她的荣幸。   正在陆常在摇摇欲坠,心里绝望的时候,玉兰带着红蕊过来了,“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玉兰不卑不亢的行礼,“我们主子吃了陆常在送来的点心后身体不适,若是贵妃娘娘罚够了,请允许奴才将陆常在带走。”   “呵。”高贵妃冷笑—声,“没想到陆常在竟然是娴妃的人,倒是本宫小看你们了。”   “陆常在弄碎了万岁爷赏给本宫的西洋镜,罚她跪两个时辰,如今不过才大半个时辰。”高贵妃猛的—拍桌子,也不顾手掌上的疼痛。   两个时辰?玉兰心里惊讶,这是想要陆常在的命啊,宫里妃嫔都娇弱,别说两个时辰了,就算折半她们也坚持不住。   月和手指动了动,不着痕迹的扯了—下高贵妃的袖口,擅自动用私刑惩罚—个常在不算什么,但是致死那可就不—样了,就算高贵妃得宠也没用,前朝言官进谏的话甚至连高家都会狼狈不堪。   高贵妃也只是一时气急,反应过来后攥着手说:“罢了,就当本宫给娴妃—个面子。”   玉兰笑道:“娘娘说笑了,娴妃娘娘不过是跟您叫陆常在的原因—样,哪里说得上是给面子呢。”   玉兰回答的滴水不漏,她本就是一颗红心向主子,主子心善这是好事,但不能因为心善出事。   她只当没看见贵妃的气氛,让宫女扶着陆常在离开。 第36章 贵妃选择   安絮等在翊坤宫, 看见玉圆几人搀扶着半昏迷的陆常在走进来,她皱着眉吩咐她们把陆常在放在稍间的床上,“不能叫太医, 先去端盆水来给她擦擦吧。”   她找的理由实在不好叫太医,幸好陆常在在喝完一杯加盐的水后意识清醒了过来,她捧着手里的杯子, 把在永寿宫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拒绝贵妃娘娘了。”陆常在瑟瑟发抖地说:“多谢娴妃娘娘愿意帮我。”   安絮叹了口气, 直直的盯着她看,“你准备怎么办?贵妃是个有底线的人,你多拒绝她几次估计也就不会找你了。”   陆常在沉默一会,眼睛里透出些许的孤注一掷, 她抿着唇道:“我做的点心导致娴妃娘娘身子不适,自请皇后将我禁足。”   “你...”安絮惊讶的看着陆常在, 她这是断尾求生啊。   第二天宫里就传来皇后将陆常在禁足三个月的消息, 自此开始, 陆常在就彻底关了储秀宫的宫门。   安絮无话可说, 只能尽力关照内务府, 不让他们苛刻陆常在的份利, 除她以外, 柏贵人也时常往储秀宫送东西,如此一来, 陆常在除了不能出宫,其他倒是没有被怠慢的地方。   永寿宫   “娘娘,快选秀了, 您过些日子可以在秀女里找一个。”月和略过一遍宫里的低位妃嫔,发现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如此安慰高贵妃。   高贵妃恨的倒不是计划失败, 而是陆常在的拒绝,她被捧惯了,这么些年很少有人拒绝她,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常在身上碰了壁。   月如此时开口:“奴才倒是有个主意,现在在园子里的魏答应您觉得怎么样?”她看见提到这个名字后高贵妃的脸色蓦然变了,连忙解释道:“奴才就是顺嘴这么一提。”   高贵妃倒是难得琢磨起来,刨除她对魏氏的偏见,魏氏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首先,家世低微,包衣宫女出身,父亲在内务府里也没什么势力,宫里再也找不到比她家世更低的人了;其次,份位只是个答应,已经在园子里待了一年,日后只能依附于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万岁爷厌弃她,就算生下阿哥也没用。   “派人去园子里看看。”   自从乾隆离开后,圆明园就被封闭了起来,里面的太监宫女大部分都被带回紫禁城,剩下的也就是维持园子运转的一些宫人,这也就代表着送过来的资源很少。   譬如说食材,宫人们吃的都是大锅饭,魏答应因为手里有一些余钱,再加上她到底还是皇帝的女人,因此她的膳食都是单独烹饪的,然而留下的人里边又没有厨子,单独烹饪的味道也还不到哪去。   “您多少还是得吃点啊。”魏答应依旧住在天地一家春,她身边有两个小宫女伺候,一个叫春景,一个叫春月,说是被分来伺候她的,其实就是两个常年留在圆明园的人被她收拢过来罢了。   小几上摆着三样菜,醋溜白菜、清蒸鲈鱼、豆干炒腊肉,旁边放着一碗米饭,看着卖相不错,不过白菜是菜梆子,鲈鱼一股腥味,豆干又咸又涩。   魏答应放下筷子,原本貌如春花秋月的脸瘦的只剩下骨头,魏家现在开始培养她的妹妹了,连金银都不往她这送,估摸着还希望她能早些去死,给她妹妹腾地方吧。   不过她绝不信命!   用茶水泡饭,软糯之后再将豆干腊肉放入水中沥干,如此用完一碗饭。   春景和春月不嫌弃菜色,两个人就着魏答应没吃完的菜,配着自己的饼子吃了一顿迟来的午膳,吃完后东西还没收拾完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嬷嬷,这个嬷嬷姓李,园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是高贵妃身边的人,和皇后派来的总管水火不容。   “奴才给魏答应请安。”李嬷嬷敷衍的行了个礼,膝盖基本没弯,还没等魏答应叫起就站直了身体,魏答应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强笑着问:“不知嬷嬷有何事?”   李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魏答应,“贵妃娘娘想跟你做个交易。”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魏答应听完李嬷嬷的话不由得咬住下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回紫禁城,她就还有机会,一直留在园子里见不到万岁爷,那才是真的没办法。   “请嬷嬷跟贵妃娘娘说奴才同意了。”魏答应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日后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安絮身穿雪青织锦百花穿蝶的衬衣,外罩月白色对襟小袄,两把头上正中间簪着一朵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两边则是簪着雪青色的菊花步摇,随着走动摇曳生姿,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坠。   脸上是她自己化的妆,虽然这具身体皮肤很好,基本上看不到毛孔,但还是有一些轻微的瑕疵,譬如说肤色不均,因此她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液,眉毛画的是远山眉,正好配上大地色的眼妆,衬得一双猫眼格外清澈。   眼线、睫毛放在古代就有些出阁,因此安絮并没有制作出来。   至于为何要装扮的如此郑重嘛,原因就是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每到这个日子,清代帝后都会登上堆秀山登高,到御景亭揽胜。   与此同时,乾隆又在御景亭设了重阳节晚宴,据他所说是有些名贵的菊花品种开花了,正好可以顺带赏菊。   安絮到御景亭时,低位妃嫔都已经到了,就连刚解禁的的陆常在也低调的坐在最后边的位置。   御景亭可是与她之前过来的时候大不一样,四处围绕着不同品种的菊花、雪色、黄色、红色,重瓣、单瓣各不相同,亭子的横梁上挂着精致的菊花宫灯,天边斜阳洒下来,颇有一种朦胧的美意。   乾隆和皇后一起坐在上首,左手边是高贵妃,右手边是安絮,然后继续往下按照份位排,当然贵人常在就是两人一个桌子了。   安絮独享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菊花酒、重阳糕、还有数只清蒸的大螃蟹,这段日子正是螃蟹膏丰体肥的时候,想着蟹黄的味道她有些馋了,也不委屈自己,连忙拿着蟹八件开始拆蟹。   正好所谓的菊花酒就是黄酒,里头放着姜片,吃一口蟹肉配一口热腾腾的黄酒,既能满足欲望又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乾隆看着安絮专心致志的拆蟹,动作虽然快却不显的急促,不由得暗笑,吩咐吴书来把桌子上的虾饺、芝麻包、鲜虾荷叶饭、马蹄糕分别送去主位那里。   安絮这得的是鲜虾荷叶饭,小宫女端来的时候难得还冒着热气,她换上勺子舀了一点尝尝,刚入嘴虾味就在嘴里爆炸开来,配上青豆的柔韧口感,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一份荷叶饭分量不多,全部吃完也只是吃个半饱,剩下的肚子就能继续吃螃蟹了。   高贵妃抿了抿唇,她收到的是虾饺,但是万岁爷难道忘了她是从来不吃虾的吗?眸中带着点点清愁,哀怨的看向乾隆。   安絮放下手中的蟹八件,唤来玉圆拿着菊花叶桂花蕊熏得绿豆面净手,洗去一手的蟹腥味,用手帕擦干后抬眼便看见对面的高贵妃哀怨的眼神,她四处望了望,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说起来内务府送来的这些菊花都培育的不错。”皇后桌子上的食物基本没动过,她也就拿筷子沾了沾嘴。   乾隆颔首,“那盆朱砂红霜是上品。”他说的菊花正好放在众人之间,热烈的红色花瓣好像能够灼伤人的眼球一样。   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株菊花,皇后指尖抚过菊花,笑着说:“对了,园子里的魏答应病已经好了,明日就会回宫。”   这话一出,宴席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好像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声,纯妃打破了安静,“这是好事啊,不知道魏答应会住在哪个宫?”   “永寿宫。”皇后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高贵妃。   安絮和纯妃对视一眼,看来魏答应就是高贵妃找来固宠的,只是...安絮看了一眼乾隆,正好和他的眼神对上,乾隆微微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她倒是没怎么担心,不过乾隆误会了她也不会去解释,想着便收回目光。   高贵妃侧着身子,染着蔻丹的手指放在桌子上,“臣妾近些日子颇有些寂寞,魏答应住在永寿宫也是一件好事。”话说到寂寞的时候她直直盯着乾隆,然而乾隆一直看着手里的甜白番莲纹碗,好像能看出朵花来似的。   “既然如此,”皇后笑笑,“翡翠,下次选秀的时候记得提醒本宫给永寿宫进几个人。”   皇后和高贵妃你来我往,安絮却感受到了似乎有人在看她,虽然那人动作迅速,不过还是被她发现了,原来是雅贵人。   雅贵人说不出来到底算不算受宠,每个月也能有一天的侍寝时间。   最近乾隆多数时候都是去长春宫。   高贵妃身子弱,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在病着,侍寝的时间也减少很多,但是白日里乾隆隔两天就会去看望她一次。   接下来就是安絮,满打满算下来一个月约莫是四五天的样子。   纯妃和嘉嫔有两三日。   柏贵人倒是也有一两天,剩下的都是终日不见天颜。   安絮看了一眼雅贵人,她们的份位差距过大,最近并没有什么接触,保持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足够了,不必相认,也不必有什么交流。   雅贵人垂眸,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转圈,凭什么那人穿越就有个这么好的出身呢?乌拉那拉氏,日后的继后,若是她能穿越到乌拉那拉氏身上一定比那人做得好。 第37章 贵妃邀宠   养心殿里燃着淡淡的龙涎香, 乾隆端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朱砂笔不时留下红批,殿里十分安静, 宫女小心翼翼的沏茶,偶尔能听见细微的水花撞击声。   吴书来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接过研墨的差事, 乾隆写完字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 “怎么?”   “回万岁爷的话,贵妃娘娘刚刚差人送来补汤。”吴书来恭敬地说,言下之意心知肚明,贵妃这是来邀宠的。   乾隆放下手中红批, 宫女极有眼力见的端来铜盆和皂角,他净手后, “走, 随朕去永寿宫。”米白的手巾落在盆上, 被水沾湿, 莫名显出几分狼狈。   前文说过, 自从吐出那口心头血后, 高贵妃的身体就犹如玻璃一样, 远远望去似乎光鲜亮丽,实则却布满细小裂纹, 别说是怀孕,估计寿终正寝都难,不过这事乾隆让太医瞒住了她。   “万岁爷来了。”高贵妃原本恹恹的半倚在引枕上, 听到远远传来的响鞭声,连忙下榻跑出去迎接乾隆。   乾隆坐下后呷了口茶,示意高贵妃坐下, “你身子还没好全,就别忙了。”   永寿宫一向是华丽端正的,就算新换了一任主人也没什么变化,两人又聊几句,高贵妃让月和将高家从宫外搜罗来的字画拿出来,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让乾隆升起几分兴趣,他和贵妃一直聊到掌灯时分,这正和贵妃的意,她让宫人们把晚膳端上来,两人坐在圆桌旁用膳。   “您尝尝这道松鼠桂鱼,我觉得味道还算是正宗。”能跟乾隆以你我相称的,也只有皇后和贵妃了。   说到松鼠桂鱼,这算是他们两个的定情之物,当初雍正帝让还是四阿哥的乾隆帝下江南,他带着还是使女的高贵妃一起,两个人在这次下江南的过程中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苏州松鹤楼的松鼠桂鱼是他们定情后吃的第一道菜,这么多年以来,贵妃的口味一直在变幻,唯有这一道菜每一餐都会上桌。   乾隆神色感慨,“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朕也要老了。”他都已经有些忘记他十五六岁的样子了。   “哪里,万岁爷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高贵妃痴迷的看着乾隆,如果说少年时的乾隆是清越翩翩公子,而现在掌权多年的乾隆就是积威甚重的英俊帝王,不过并没什么不同,两者都让她心动。   “万岁爷,我叫人温了梨花白,您要不要尝尝看?”   乾隆轻轻点头,将松鼠桂鱼放进嘴里。   殿外,魏答应紧张的整理衣摆,经过调养,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貌美,身穿藕粉色的旗装,手里端着梨花白,她正在等贵妃叫她进去送酒。   听见里面贵妃的声音,她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微微垂着脸给两人倒上一杯酒,乾隆看见进来之人的发型,不由一哂,能在宫里梳两把头的只有宫妃,那这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这是魏答应亲自酿的酒,想给万岁爷赔罪。”她们两人都不知道乾隆已经得知当初是用了催/情之物,还以为厌弃魏答应是因为她擅自爬床。   “就连松鼠桂鱼也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魏答应微红着脸跪在地上,“求万岁爷原谅奴才。”她早就对着镜子练过,知道自己双颊粉红,仰望的视角最好看,因此也是这样展示给乾隆的,然而这可以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乾隆没动她倒在杯子里的酒,放下筷子,淡淡道:“贵妃若是没事,朕就回去了。”说罢,也不管还跪在地上的魏答应,径直离开永寿宫。   在他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圆桌上的饭菜不再冒着热气,高贵妃疲倦的揉揉眉心,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你先退下吧。”   魏答应被刺激得够狠,她没想到万岁爷竟然如此对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她坐在梳妆台前,抓紧象牙的梳子,脑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惊恐的猜测,万岁爷是不是知道她用了催/情的东西?不会的,不会的,要是真的知道了,她一定活不到现在,她不停的安慰自己,只是心里终究蒙上了一层阴影。   很快后宫所有人都知道乾隆昨天晚上去了永寿宫,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没留下过夜。   第二天早上贵妃遣人告了假,没来长春宫请安,这让所有人颇有些遗憾,没看成贵妃的热闹。既然没有热闹可看,皇后也就早早叫散了。   安絮出了长春宫,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双手拢了拢白狐斗篷,吩咐道:“你们抬着轿辇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十月的紫禁城,大部分植被都已经光秃,除了堆秀山东侧的一棵古柏,它高达八米,树围一米,估摸是常青的品种,现在还能看见些许绿叶。   正当她们走过古柏的时候,迎面遇上二阿哥和三格格一行人,各自行礼后,三格格开口邀请道:“娴娘娘,我跟哥哥准备去浮碧亭看金鱼,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跟三格格鲜红的旗装,金银的钗环,还有活泼的语气比起来,站在她身后的二阿哥就好似一抹轻烟,他穿着一身莲青色盘金纹龙箭袖常服,外罩一件同色的狐毛小袄,裹着紫貂皮的斗篷,面容格外清瘦,双手掩在斗篷里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絮略思考一会,点头应了,随后三个人一同沿着彩色石子路往浮碧亭漫步走去。   浮碧亭和澄瑞亭位于御花园一东一西,均建造在单孔石桥上,石桥下是一汪碧水,水中生长着莲花,游动着许多金鱼。   “二哥你看,这是不是一只苍鹰?”和敬指着脚下彩色石子组成的图案给永琏看。   永琏宠溺地点点头,自从出事后这个妹妹连和婉都不顾了,成天待在他身边跟他说话,让他从颓废之中早早恢复过来。   安絮欣慰的看着永琏,虽然他们并不熟,但是这个孩子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池中荷花早已开败,几朵荷叶立在水上,偶尔能看见金鱼缓缓游过,安絮接过和敬带来的鱼食,慢慢的洒在水中,只见一只黑底金尾的金鱼领着其他金鱼游过来啄食鱼食。   “这只金鱼的颜色难得一见啊。”和敬拽着永琏的衣服向下望去,眼里满是好奇。   安絮扶着和敬的背,防止她一喜之下掉下去,“它就是这群鱼的领头吧。”   狮群里有狮王,狼群里有狼王,那鱼群里有鱼王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永琏扳正和敬的身体,“你要看就坐着好好看。”   和敬差不多也看够了,她顺着永琏的力坐好,从桌上拿起一块奶糕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这奶糕被做成小兔子的样子,鲜红的眼睛是两粒红豆,十分栩栩如生。   安絮边喂鱼边拨弄着手边的西洋怀表,这原本是皇商进贡给乾隆的,乾隆看她喜欢,便转手送给了她。   乾隆初年还没有开始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皇商代表内务府还可以与西洋进行商业贸易。   永琏好奇的看了一眼怀表,那怀表的外形十分精致,镀银的材质,外壳上镶嵌着钻石组成皇冠花朵的形状,打开后,每个时间点上都镶嵌着蓝宝石,挂着细细的长链。   安絮捕捉到永琏的视线,将怀表合上放在他手边,“这是西洋那边的怀表,我觉得用来看时间很方便。说起来,西洋有些东西真的蛮好用的,就像这玻璃镜和怀表。”   和敬好奇的凑近,两个人都对怀表起了兴趣,不同的是,永琏想的是这怀表为何能够计时,而和敬就是单纯的对精致的表面感兴趣。   “二阿哥三格格若是喜欢,这块就送给你们了,正好我那儿还有一块,回头给你们送过去。”安絮笑着说,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她开的西洋铺子叫万镜阁,怀表卖的特别好,铺子里的虽然不如皇商上贡的贵重,但也有几分野趣。   “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生辰礼物。”安絮看永琏还是有些迟疑,便自己递了个台阶。   “那就多谢娴娘娘了。”永琏最终还是收下了,他对怀表颇有些着迷,或者说他升起了探寻的心思,想要知道它为什么会计时?指针为什么会转动?   安絮现在还不知道,就因为她送的这一块怀表,永琏发明家的事业开始萌芽了,日后《清史稿》记载,端慧亲王永琏,师从西洋,本人更是推动了清朝科技的发展。   安絮回宫后想着单独落下大阿哥几人也不好,便找出足够的怀表,让太监分别送去几位阿哥格格处,在这之后自己又选了一个珐琅彩的。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皇后等人送来的回礼,都是十分贵重的,也不知道她算不算占了便宜。   回礼刚放入库房,就有人前来拜访她,是柏贵人和陆常在,安絮身上穿的还是早晨出门请安时穿的那一套,既然不失礼她就没有换。   陆常在因为感激安絮的帮助,解禁后常常制作点心给她送来,这次估计也是如此。而柏贵人因为上次落水也十分感激她,两个人经常一起过来。   她想的没错,陆常在的宫女手里提着硕大的食盒,“嫔妾得知娘娘喜欢软乎的点心,特地做了许多,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安絮从食盒里拿出一块莲子糕尝了尝,香软的味道让她眼前一亮,“真好吃。”说着还不忘招呼柏贵人两人一起吃,她们吃糕点时通常会聊些八卦。   先开口的是柏贵人,“鄂常在的脾气终于好了不少,要我说,她当初伺候万岁爷的时候要是脾气像现在这样,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陆常在也跟着点头,“她其实是我们几个里长的最好的。”   “所以说长相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不是唯一重要的。”安絮感慨道,乾隆还真是一个颇为注重灵肉和一的皇帝。   两个人一直在翊坤宫待到半下午,直到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通知乾隆今天翻了娴妃的牌子,她们才离开。 第38章 乾隆五年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雅贵人坐在榻上,给乾隆倒了一杯茶,难得乾隆有兴致, 叫她伴驾后带她出来赏景。   万春亭和千秋亭是宫内最美的亭子,再加上现在是三月,柳树漫下来的枝条随风舞动, 景色称得上是动人,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无处不在的柳絮了。   乾隆接过茶杯并不着急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壁,他现在有几分聊天的心思,“你倒是满族格格里难得喜欢诗词的。”   原先的时候满族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 后来从康熙帝开始都是喜好汉学的皇帝,到乾隆的时候, 他更是看重汉学, 对他来说, 满人汉人都是他的子民, 也不用分出个三六九等。   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 后宫女子现在基本上没有不识字的了, 但是若是说真的出口成章, 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贵妃算一个, 雅贵人也算一个。   雅贵人微微一笑,“不过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嫔妾自己作的诗许多都不押韵。”   说实在的, 乾隆自个也没什么诗才,当然他不介意自己作的诗好不好,反正他是皇帝, 作的不好也有人拍他马屁。   今天正是个好天气,雅贵人拿起一本书缓缓念出声,她的声音清脆,听的乾隆有些困倦,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雅贵人看着正在赏景的乾隆,心下复杂,真不愧是皇帝啊,所谓恰到好处的霸道她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既不失威严又对妃嫔温和,从不吝啬于哄人,久而久之,她这个在现代还没出学校的学生一颗芳心就落在他身上了。   然而,她眸色暗淡了下来,前有年少夫妻,中有知己贵妃,后有众多妃嫔,她在乾隆心里又占据了怎样的地位呢?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得知乾隆在万春亭,后宫的莺莺燕燕很快就结伴而来,最先到的是柏贵人,她行礼后笑着对雅贵人说:“雅姐姐不介意嫔妾跟你们一起吧?”   还没等雅贵人说话,她就拉着乾隆的衣袖,撒娇道:“万岁爷前几天送来的蝴蝶钗真漂亮,嫔妾今天就戴上了。”说着她便垂下脑袋,两把头上的金绞银蝴蝶钗十分显眼,微微颤颤的蝶须和翅膀随着动作摇摆。   柏贵人娇俏又知进退,很合乾隆的心意,因此最近常常侍寝,赏赐更是收个不停。   “喜欢就好。”乾隆笑了笑,“今儿怎么有时间来御花园,没去翊坤宫?”   他可是知道柏贵人和陆常在基本每天下午都会去翊坤宫。   “娴妃娘娘今天身体不适,嫔妾刚从翊坤宫过来。”柏贵人听到乾隆提起翊坤宫面上就带着三分忧色,“嫔妾都没见上面。”   乾隆收回笑意,他看向吴书来“娴妃病了?”   吴书来懵了一会,这他也不知道啊,翊坤宫没人来禀告啊,不过他经历的事多,连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翊坤宫。”   “罢了,朕亲自过去看看吧。”乾隆站起身来。   柏贵人和雅贵人起身恭送乾隆,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背影,雅贵人这才不忿的开口,“柏贵人对娴妃可真是忠心耿耿。”   “雅姐姐说什么呢,”柏贵人不在意的站起身来,“我只是担忧娴妃娘娘而已。”   她跟雅贵人其实没什么大仇怨,只不过小的口角不可避免。如今后宫大致可以分为四派,皇后一派,贵妃一派,娴妃一派,纯妃嘉嫔一派,雅贵人就是皇后派的。   皇后有天然的地位,再加上大阿哥、二阿哥、三格格都算是皇后膝下的孩子,她其实不需要收拢妃嫔,但是也不知怎么的,雅贵人竟然跟皇后越走越近现在更是默认的皇后党。   贵妃身边虽然就一个魏答应,但是她拥有乾隆独一无二的宠爱,一人自成一派。   纯妃和嘉嫔膝下都有阿哥,两个人抱团在宫里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至于娴妃嘛,准确来说她不算是一派,游离在众人之外,跟皇后等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不像贵妃和纯妃一样有大恩怨,柏贵人和陆常在算是依附在她身边。   翊坤宫   安絮前几天就有些打喷嚏,她原本以为是着凉的征兆,因此喝了一杯姜茶就去睡觉了,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症状越发严重,不仅是打喷嚏咳嗽,面部和鼻尖也开始泛红,叫了太医才知道原来是柳絮过敏。   偏偏宫里种的柳树不少,太医也只能拿些药膏抹在红肿的地方,或者把清凉的薄荷油抹在鼻下,勉强能减弱过敏症状。   不过鼻腔里还是很难受,因此当乾隆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寝殿的纱窗关的紧紧的,偶尔露出的缝隙也被轻纱盖住。   “没想到会突然对柳絮过敏,原来也没有这样啊。”安絮声音囔囔的抱怨道,“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她脸颊和鼻尖都在泛红,偶尔还轻咳两下,乾隆给她倒上茶水,皱着眉说:“太医是怎么说的?”   “有些人确实会出现这种现象,有可能明年就不会这样了,最近也只能少出门。”安絮想着缝制一个口罩,只要能过滤柳絮就好。   安絮看乾隆神色有些困倦便开口:“万岁爷,您若是累了要不要睡会?”乾隆今天叫的是雅贵人伴驾,如果没出意外晚上也该翻她的牌子。   乾隆点头,任由安絮帮着取下配饰,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放下霞影纱开始睡觉。   他睡着了,安絮就坐在榻上试着缝制口罩,说来也算简单,首先裁取一层有小孔的纱缎,然后再将密实的布附在后面,缝好后再用细长的布条当作挂耳,如此便差不多了。   玉圆几人也拿着布料开始缝东西,她们的手艺可比安絮好,尤其是玉雪,她用的是秋香色的妆花缎,开始在上面绣花样,安絮打眼一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白猫,嘴里叼着一只金鱼,十分可爱。   她们专心的做女红,当天色渐暗时才各自停下手中的活计,安絮看了眼自鸣钟,撩开霞影纱唤醒乾隆。   乾隆这一觉睡的深沉,醒来时一扫下午的低落,吩咐宫女把晚膳提来。   用过晚膳他也不准备离开了,于是占用了安絮的书房练字,他的字可以称得上是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安絮的字倒也不是不好,但是她就是写不出那种酣畅淋漓的气势,她自个认为自己的字稍微有些小家子气。   “当初朕描红的时候就是学的汗阿玛的字。”乾隆怀念的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又想起了在雍王府的日子,那时候几个兄弟同吃同住,感情极好,不过现在...他想到三哥弘时和五弟弘昼,心里暗暗叹口气。   安絮安静的听着乾隆说话。   第二天临走前,乾隆吩咐翊坤宫的宫人在四处撒上水,这样柳絮就不会飘起来了,再加上太医新开了药方,不知道是不是药方对症的原因,喝了两天的药她的症状就好了不少,至少可以戴上口罩出门。   随着柳絮渐渐消失,安絮的过敏症状终于消退了,就在这时,宫里又有了个爆炸性的消息,一向无人问津的海贵人竟然已经有孕两个月了。   “算算日子,是四月那一次招幸怀上的,海贵人运气真好啊。”纯妃有些羡慕地说,她也想再给永璋生个弟弟妹妹。   安絮慢悠悠的剥着石榴,将一粒粒犹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石榴米放进嘴里,轻嚼几下,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随后将石榴籽吐在痰盂里,笑着开口,“你急什么啊?”   “确实。”纯妃插起一块香梨放在嘴里,“海贵人这一胎上上下下都看着呢。”   安絮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海贵人是满军旗的妃嫔,这个孩子若是个阿哥,那可是竞争大位有力的人选。   果不其然,自从海贵人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太后高兴的赏赐了一座送子观音给她,那是在五台山开过光的观音,足以证明太后有多希望海贵人怀的是个阿哥;皇后更不用说,又是一番加厚了三分的赏赐;就连贵妃也亲自去承乾宫看望了海贵人,众人都在猜测,贵妃是不是想抱养海贵人的孩子。   倒是乾隆没那么激动,赏赐态度之类的跟嘉嫔怀孕时相仿,说是高兴也确实高兴。   海贵人性格沉闷,一直到现在还仿佛在做梦一样,心里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有个孩子她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然而等贺喜的妃嫔离开,她突然开始焦虑。   脑子里不断闪过进宫前额娘跟她说的惨烈故事,她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光凭她自己能保住吗?   陈贵人和海贵人抱团生活在后宫,两个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因此在承乾宫闭门后,陈贵人连忙越过回廊从东配殿走到西配殿。东配殿叫贞顺斋,西配殿叫明德堂,是她们两个的住所。   “姐姐快来。”海贵人握住陈贵人的手,将自己的担忧如数告知给她。   陈贵人在府里时还想着生孩子,然而进宫后就早早熄了念头,这次海贵人有孕她也是极惊喜的,按照她与海贵人的关系,日后她也算有了盼头,“皇后和贵妃恐怕是想抱养这个孩子,皇后还好,她膝下还有二阿哥,况且还有遇喜的可能,不会那么执着。”   “娴妃不乐意养其他人的孩子,纯妃和嘉嫔自己就有阿哥,万岁爷不可能再给她们一个阿哥。”   如此算下来,也就贵妃对这个孩子势在必得。   海贵人咬唇道:“可是贵妃的性格...”她跟贵妃打交道的时候也不短了,当初在府里时贵妃就因为撞衫狠狠惩罚过她,也因此她每次看见贵妃都很害怕。   陈贵人拍拍她的肩,“你也别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平安生下小阿哥。”   经过陈贵人的安慰,海贵人心里的恐惧慢慢平复,开始闭门养胎。 第39章 请平安脉   安絮起床后没多久就看见张院使过来给她请平安脉, 心里有几分惊讶,原来给她请脉的一向是庄太医,今天怎么变成张院使了?   张院使看出了她的疑惑, 十分自然的解释道:“庄太医今天告了假,说是得了风寒,因此便由臣给娘娘请平安脉。”   “那就麻烦张院使了。”安絮爽快的伸出手腕, 她算是赚了, 张院使专门负责皇帝,他的医术可比庄太医好,而且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从来都没什么大毛病, 请平安脉也只是走个过场。   “娘娘身体康健,只是夏日万万不可贪凉。”张院使隔着丝巾诊脉后说道, 娴妃娘娘的身子没什么毛病, 甚至比宫里其他人都来的康健, 只是因为贪凉而略微有些宫寒, 不过也不打紧, 吃几剂药就好。   听完张院使的诊断, 容嬷嬷几人顿时瞪起眼睛, 安絮看着几个人的面色,不禁苦笑, 她知道她日后估计又吃不上冰酪了。   容嬷嬷吩咐小宫女跟着张院使去取药,然后严肃的吩咐其他人日后膳房再不必上冰酪,解暑的绿豆汤和酸梅汤送来的时候也要按量。   安絮苦巴巴的听着容嬷嬷的训斥, 见缝插针地给自己争取福利,冰酪可以不上,但是炎热的夏日不给她供冰可不行啊。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 屋子里的冰山只能放一座。   而另一边,张院使给娴妃抓好药后,没在太医院多待,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他前往的方向正是乾清宫。   乾隆手里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脑子里则是在思索张院使说的话。   “娴妃娘娘身体没问题,遇喜一事可能是因为缘分未到。”   他记得娴妃家里子息不丰,她阿妈额娘就两个孩子,兄妹两个差十几岁,三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娴妃,娴妃的兄姐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样看来,她应该就是先天的难以受孕。   想着便微微皱起眉询问道,“有什么法子?”   张院使略思考一会才开口,“臣会开些方子给娴妃娘娘调理身体。”   “罢了,是药三分毒。”乾隆摇摇头就让张院使退下了。   吴书来转转眼睛想出来一个点子,“万岁爷何不找个会做药膳的人。”他不知道为何万岁爷执着于让娴妃娘娘遇喜,但这并不妨碍他出主意。   “你倒是有些巧思。”乾隆颔首,赞同了他的点子。   乾隆前几天给她送来一个药膳师傅,说是让她好好调理身体,这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长相平平,但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令人信任的气场。   从聊天得知,她姓安,可以叫她一声安嬷嬷,父母皆是大夫,但是于子嗣上颇为艰难,好不容易才生下她,因此她从小就跟着父母学习医术和家里的药膳传承,父母去世后她所嫁非人,小产后就绝了再嫁的心思,只一心钻研医术,给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女眷看病。   后来就被乾隆看中送来翊坤宫。   医术如何安絮还不得而知,但是做药膳煲汤的手艺是真好,每天早膳前晚膳后各一碗汤,补的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众人聊起保养,高贵妃更是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娴妃妹妹最近春风满面的,有没有什么妙招跟姐妹们说说?”   安絮摸摸顺滑的脸颊,“哪有什么妙招,不过是早睡早起,哦,我睡前有时候还会踢踢毽子,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她并没有说谎,适量的运动确实会让血液流通更顺畅,而且可以通过汗液排毒,宫里的女子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每天去长春宫请安,而像贵妃这样有轿辇的妃嫔,请安都不需要走路。   太后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娴妃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她还记得先帝每天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出门走一走,据他说这是孝懿皇后留下的懿旨。   若是只有安絮一人说这话其他妃嫔自然不会相信,但是太后也附和了,这就让她们似信非信,莫非这样真的能养颜?   太后没在讨论这事,转而询问自怀孕后立刻前进到贵人之首的海贵人,“海贵人身子可有不适?”比起乾隆不介意满汉之分,太后是个看重满族血脉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一切都好。”海贵人恭敬的回答,她现在的肚子也有两个月了,因着有孕,内务府完全不敢怠慢她,其他贵人也捧着她,倒是让她的胆怯去了三分。   “那就好,若是缺什么记得跟哀家或者皇后说。”   询问过怀有身孕的妃嫔,时间刚好,大阿哥几人从上书房过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将这几个孙子视作心肝宝贝,等他们起身后一手搂一个,连连问道:“早膳用了什么?今天学习可辛苦?”   三个阿哥都是性子偏内向的人,自然不会说些撒娇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的回答,不过显然太后是不介意这点的。   等请安结束,皇后刚准备带着妃子们离开,在门口就看见乾隆怒火中烧的往寿康宫走来,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和亲王。   双方行礼后就连忙避开了,毕竟和亲王算是外男,她们这群后妃不能跟他多待。   和亲王是被太后养大的,因为自个性子开朗,深谙痴缠卖乖之道,可以说太后将其视作亲子。   因此一进寿康宫和亲王就迫不及待的给太后展示自己衣服下摆的水渍,“皇额娘您看看,四哥把弟弟的衣服都弄湿了。”   这倒打一耙把乾隆给气笑了,他猛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上朝的时候与讷亲起了争执就算了,竟然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他打了起来,堂堂一个亲王跟军机大臣打起来,你的面子往哪放?”   “谁让那个讷亲胆敢顶撞四哥的!”弘昼昂着脑袋嚷嚷。   这话一出,乾隆紧绷的脸色骤然放松,他没想到弘昼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跟讷亲打起来。   心里的火气就那么被他给浇灭了,然后拍拍弘昼的肩膀,“你啊。”   弘昼最大的本事就是会察言观色,他立刻知道自己四哥是不生气了,因此笑嘻嘻的站在乾隆身后给他捶背,“四哥要是觉得弟弟做得好,就赏些金银珠宝给弟弟。”   太后慈爱的看着两兄弟。   当天下午,前朝所有文武大臣都知道了乾隆帝一点都不责怪和亲王,他轻飘飘的将殴打一事揭过,甚至和亲王出宫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太监手里还捧着许多赏赐!   这下满朝文武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准备进谏的言官也默默闭上了蠢蠢欲动的口。   和亲王实在是个聪明人,他为了向乾隆展示自己完全没有野心,不禁在朝堂上殴打大臣,而且私下还会给自己置办葬礼,亲自指挥丧仪,在别人为他祭奠的时候,自己拿着酒和祭奠用的食物高兴的开吃,并且收下参加葬礼的客人送来的礼金。   把自己硬生生塑造成所谓的“荒唐王爷”。   这也让乾隆能够放心用他。   说到和亲王,就不得不提到他的侧福晋崔佳氏,这是安絮在清朝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闺蜜的人,她在元年的时候早产诞下了一个小阿哥,现在也能吃能睡的平安长到五岁了。   这几年两人的联系一直没断过,崔佳氏常常将家里的特产带给她,云南一地的芒果、蜂蜜、火腿都是好东西,尤其是火腿,单吃略咸,但是做成火锅就刚刚好,味道鲜美到不用放盐。   而芒果因为其他人有可能会对它过敏,因此崔佳氏送进来后只有安絮一个人享用,虽然快马加鞭送来的芒果完好的也没剩多少,她最多就是每年吃几个。   正好今年送来的还剩两个,安絮就吩咐宫女切好放在盘子里,这芒果口感偏硬,看着也比现代的时候小一些,但是吃进嘴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金黄色的芒果被切成小块,放在晶莹剔透的盘子里,十分赏心悦目,安絮手里拿着一本闲书悠哉的看着,这是一本讲述灵异鬼怪的故事书,难得的是图文并茂,通过这本书她认识了许多妖怪,譬如说龙生九子里的九子,通过一个个小故事展现了他们不同的长相和性格。   她看的是津津有味,没想到清朝写手的脑洞也蛮大的。   安絮看书的速度不慢,晚膳前刚好看完三分之一,她将海棠花标本的书签夹进书里,这书签也是她自己制作的,在绛雪轩门前的五棵海棠树上挑了许久才挑到一朵满意的花朵,除了海棠花以外,还有金银粉末洒在上边,华丽又不失雅致,是她最近特别喜欢的小东西。   安嬷嬷今天煲的是温补鹌鹑汤,里边放了鹌鹑、艾叶、菟丝子和川芎,喝起来略带一丝苦味,但是正好把鹌鹑汤的油腻给压了下去。   因为今天天热,她没什么胃口,喝完了一整碗的鹌鹑汤,就着汤里的肉细嚼慢咽吃了大半碗饭。 第40章 木兰秋狝(1)   宫里的日子照常过, 乾隆六年的时候海贵人平安诞下五阿哥,晋位愉嫔,这让她能够亲自抚养五阿哥。   愉嫔刚生产完, 就要开始选秀了,这次选秀宫里就进了两位妃嫔。   一位叶赫那拉氏封舒贵人,她是侍郎纳兰永绶的女儿, 曾祖父乃是康熙朝大阿哥党的领头纳兰明珠, 家世可谓显赫,纵然长相平平,却也不妨碍乾隆将她封为贵人,甚至嫔。   还有一位是武答应, 长相算是小家碧玉,住进了纯妃的钟粹宫。   今年没去圆明园, 因为四月的时候乾隆下令将在木兰围场举行秋狝大典, 这还是他登基后第一次与蒙古王公的联系, 不仅前朝重视, 就连后宫妃嫔也求着伴驾。   几个月的时间, 兴许就能多沾雨露, 若是能像愉嫔那样生下阿哥, 她们后半辈子也有指望了。   乾隆早早的就公布了伴驾的妃嫔,太后和皇后自然是要跟着的, 既然皇后不在宫里,那就需要留个人在宫里执掌宫权,高贵妃身体差, 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肯定撑不过路上的奔波,因此她和纯妃就留在宫里。   纯妃虽然想伴驾, 但是又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能掌控宫权也不错,趁皇后不在的时候将她的人安插在宫里,对永璋也有好处。   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因为年纪还小,嘉嫔和愉嫔便留在宫里照顾他们。   最后伴驾的人选就确定了,皇后、娴妃、舒贵人、柏贵人、雅贵人和秀贵人,一共六个人。宫里年纪到了的三个阿哥和两个格格也要跟着去木兰秋狝。   得知这件事之后,纯妃特地带着礼物来翊坤宫拜访安絮,请她在路上帮着照顾一下永璋,这不算什么大事,安絮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等纯妃离开,安絮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些开始收拾东西,别忘了去太医院取些预防晕车和中暑的药!”   终于又要出门放风了,她可是盼望了很久,这次据说还会住进避暑山庄,按照她打听来的消息,避暑山庄里还有硫磺温泉,可以安逸的泡温泉!   玉圆收拾好衣服首饰,木兰秋狝的最后还会宴请蒙古的王公贵族,因此华贵的装扮也必不可少,除此之外,她还挑了二三十套旗装和骑装,见安絮没有意见,她才开始打包。   安絮将自制的防晒霜和芦荟胶放进包裹里,草原的太阳估计会很强烈,她这一身没经过暴晒的皮肤估计承受不来,这两样东西得多带点。   还有路上打发时间用的叶子牌、小型麻将桌、扑克牌,发明扑克的似乎也是个康熙朝的穿越者,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是谁,算算年纪,应该是去世了,反正在短短一个月里就风靡大江南北,现在更是成为宫里妃嫔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还是得多谢那位穿越者,基本上把所有扑克的玩法都捣鼓了出来,她找人打牌的时候也不用花费时间教她们。   还有些果脯蜜饯、猪肉脯之类的,尤其是猪肉脯,咸香的味道实在太好吃了。   最后收拾出来的行李,足足装满了四架马车,幸好她是妃位的例制,能带走这么多的行李。   出发前,乾隆下旨将嘉嫔晋位嘉妃,柏贵人晋位怡嫔,舒贵人晋位舒嫔,和愉嫔的晋封礼一样,等从木兰围场回来再举办。   六月末,紫禁城的队伍开始出发前往木兰围场,平整的大路上,浩浩荡荡的士兵围绕着中间的几架马车,前后都有士兵开路或者断后。   除了守卫他们以外,更多的则是跟在后边,成千上万的士兵等着去木兰围场进行演习。   妃位的马车自然是十分华丽,空间也很大,至少能装下安絮和三个宫女。   永璋暂时不用她担心,纯妃把身边的心腹派了出来,他现在和大哥二哥同坐一架马车。   马车里头大部分的装饰都是米黄色的,呈现一种不伤眼的温馨感,厢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以此来减少震动,突出的床榻足有两人宽,路上若是困了便可以躺在放有厚实被褥的床榻上休息,宫女们则是坐在棉墩子上,车厢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箱子,里面放着许多路上能用的东西。   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只不过走出京城后,平整的地面就变得凹凸不平,纵然铺着一层毛毯,但也能感觉到颠簸。   安絮轻轻打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泪珠,队伍出发的时候约莫是早上五点,起的自然更早,再加上头天晚上太过兴奋而导致的失眠,她当然是没睡够的。   “我先睡一会,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睡了。”安絮话音刚落,玉圆就上手帮着拆掉她头上的首饰,小两把头也被松开,长及腰的柔顺发丝散在背上。   身上的玉佩、压襟都被取了下来,解开坎肩,只穿一件衬衣躺在床榻上,最后再戴上眼罩,安絮在马车的摇晃中渐渐睡去。   容嬷嬷三人安静的坐在一旁,偶尔轻轻扇动团扇,确保安絮能睡得安稳。   这一觉睡到中午,她醒过来的时候队伍正好原地休整,乾隆派人送了一道菜过来,是一份烤的流油的鹿肉,香喷喷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安絮挽好头发,玉圆从箱子里拿出早就做好的路菜,盛了一盘五香豆干,一盘榨菜丝,还有一盘腌萝卜块,紧接着又拿出安嬷嬷熬好的枸杞叶粥,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粥现在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早上因为担心晕车,就吃了几块点心,这时候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午膳,安絮的肚子就开始叫起来,她就着路菜吃完了一碗粥,酸辣可口的腌萝卜块让她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平缓下来。   乾隆着人送来的鹿肉,她尝了一口就让宫女收起来了,太油腻的东西她现在吃不下。   到了正午,马车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不过旁边放着小小一堆冰山,倒还是能忍受。   “玉圆,玉兰,你们忙完了,咱们一块玩会牌。”被擦拭得十分干净的桌子旁坐了三个人,安絮手边是零散的碎珠子。   她们玩的是斗地主,被两个宫女捧着的安絮越玩越开心,就连路上的颠簸都抛之脑后。   “三个六。”安絮美滋滋的喝一口柠檬蜂蜜水,把手里最后三张牌打出去,“行了,今儿就到这吧,这些碎珠子你们两个自己分分。”   这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泛黄,车队终于停下了,这个地方就是她们暂住的避暑山庄—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占地面积极广,分为宫殿区、湖泊区、平原区和山峦区四大部分。建造时依山傍水,将宫殿与天然景观和谐的融为一体,建造风格融贯南北。   其他暂且不提,先来说说这宫殿区,宫殿区坐落在避暑山庄南部,东北与平原区和湖泊区接壤,西北与山峦区接壤,主体建筑居中对称,宫殿群好似园林一般。   乾隆住在烟波致爽,皇太后在松鹤清樾,皇后选择了嘉树轩,安絮住进宿云檐,舒嫔挑了乐成阁,雅贵人和秀贵人则是一同住进澄观斋。   宿云檐的面积并不算很大,门殿一共有三间,同时还有两间耳房供宫人们居住,就算在她们来之前仔细清理过,也能看出建筑略显破败,比不得皇宫和圆明园。   不过安絮倒是挺喜欢的,有一种自然的野趣,据说平原区和山峦区还放养着驯鹿和白鹤,等她休息够了,一定要去看看。   她们到时已经是傍晚,容嬷嬷几人连忙趁着安絮用晚膳的时候开始收拾屋子,万岁爷估摸着得在这住好几个月,睡觉的地方不收拾好可不行。   这次选择的床幔是偏清新的浅青色碎花的花样,就连床上三件套也是小碎花的,屋子里大多数的家具都是黄花梨,就连床对面的屏风也是黄花梨边的山水画,梳妆台上的镜子是铜镜,此时宫女已经把妆奁放在梳妆台的架子上了。   屋子正中间是一张鼓型圆台,和配套的五个圆凳,桌子上是一个细长的花瓶,里面插着安絮从屋外摘的一支桃花。   靠墙的地方有一座多宝架,最上面一层放着好几盆藤蔓,垂下来的时候给屋子添了几分绿意。   用过晚膳,又泡了澡,头发干透后安絮沉沉睡去,许是劳累了一天,她这一觉无梦睡到天亮。   “万岁爷刚刚派人来通知您,一会用过早膳就要准备出发去木兰围场。”安絮坐在梳妆台前,挑了一个珍珠的簪子。   “今天就穿骑装吧。”她的骑术一般,仅限于能够上马走几圈,原来还是能跑的,但是这么多年没练,也不知道退步到哪去了。   简单的用过早膳,安絮穿了一件窄袖湖水蓝色的骑装,外罩海水纹坎肩,一字头用珍珠珠花固定住,没用步摇,两边用的是珊瑚钗子。   她到时,皇后几人已经等在门口,其他人都穿的方便运动的骑装,只有秀贵人盛装打扮,一身漂亮的水红色旗装,高达五厘米的花盆底,两把头上珠翠环绕,看得太后不住的皱眉。   她惶惶然请罪,“嫔妾这就去换身衣服。”   然而还没等她离开,乾隆就过来了,他直接让妃嫔们上马车,完全没给秀贵人换衣服的时间。   安絮和舒嫔坐了一辆马车,舒嫔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两人围绕着骑射聊了会天,安絮这才知道原来舒嫔十分擅长骑射,说起技巧来如数家珍,连眼睛都放着光,衬得原本普通的面容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麻烦娴妃娘娘听臣妾说这些了。”舒嫔的宫女暗暗拽了拽她的袖子,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停下说话。   “不麻烦,”安絮摆摆手,“我听着挺有意思的,你曾经射杀过一只熊,也太厉害了吧。”   舒嫔羞涩的笑笑,“那熊是先掉到陷阱里,满身是伤,才会被臣妾捡漏。”   “不管是因为什么,能穿透眼睛的箭术已经很厉害了!”安絮感叹道。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越聊越开心,直到马车停下还恋恋不舍。 第41章 木兰秋狝(2)   她们到木兰围场时正好是天边太阳升起的时候, 灿烂的金丝光芒洒在碧绿的草场上,偶尔还能看见树枝颤动,黑色的影子从中一闪而过, 好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   乾隆将太后恭敬的请到帐子里,这帐子是早就搭建完成的,虽然后妃们晚上都不住进去, 但是白日里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   安絮和皇后站在一起, 略落后几步,看着身穿黑色团龙箭袖骑装,头戴金冠,脚踩马靴的乾隆意气风发的飞身上马, 英俊的脸上神采奕奕,开弓射箭, 将被士兵们赶进包围圈的梅花鹿一击致命。   只听得一声嘶鸣, 梅花鹿轰然倒地, 乾隆大笑着收回弓箭, “诸爱卿不必拘束, 叫朕看看你们有没有丢掉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这说的就是骑射了。   蒙古的王公贵族和清朝的亲王大臣纷纷响应, 带着身边的护卫就往六十七围纵马奔去, 一万多平方公里的林子,这些人散开后很难再遇到一起, 他们可以尽情的围猎。   随后乾隆纵马到皇后身边,“你们玩的时候,记得带好侍卫, 若是有事,及时点燃烟火。”   这种英俊又体贴的丈夫谁能不爱,安絮已经感觉到身边妃子们爱慕的眼神了, 说句实话,乾隆作为一个情人还是十分够格的,从不吝啬于用甜言蜜语哄人,出手也极其大方。   等乾隆带着侍卫离开,和敬也闲不住了,她跟皇后撒娇几句就带着和婉,撒了欢儿的往林子里跑,后边跟着一堆护卫,皇后见此抱怨了几句,“你看看这孩子,跟个皮猴儿似的,倒是带累和婉也跑出去了。”   和亲王福晋刚把眼神从和婉身上移开,听了皇后的话,连忙道:“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和敬公主身份尊贵,气质高雅,和婉性子弱些,也该跟着和敬公主多跑跑。”   这话听的舒坦,皇后面上的笑容更加真挚。   安絮拉着舒嫔就要往马厩的方向走,她们准备挑两匹马也去林子里骑着玩玩,看见她们想离开,雅贵人突然开口说话,“两位娘娘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们两个要去马厩,雅贵人要不要一起?”安絮才不觉得雅贵人会骑射嘞,江南那边不兴让女子学习骑射。   她猜的没错,雅贵人确实是不会,不光是她,其实这群妃嫔里,也就只有舒嫔算得上是真会,安絮能安稳的走几步。   怡嫔倒是有几分好奇,她从小都是按照汉家闺秀的方式教育长大的,这骑马是真没试过,因此带着宫女跟着安絮两人就去了马厩,雅贵人不甘示弱,也跟着一起去。   最后就留下个穿着旗装的秀贵人,她眼睛里转着水雾,也只能跺跺脚跟上去。   马厩总管给她们这群娇弱的妃嫔准备的是性情温顺的母马,一排的母马安静的站着,马奴手里拿着萝卜喂给它们。   “您瞧瞧,这都是最温顺的马了。”总管弯着腰,面上十分恭敬。   安絮从头到尾逛一遍,十匹马,个个都是油光水滑的,她一眼瞧中一匹米白色的母马,其他地方都很平凡,唯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让她心动。   比起她的随意,舒嫔用了更多的方法,总算挑出一匹马中佼佼者,那是一匹棕马,从体型肌肉纹理就能看出爆发力有多强。   怡嫔几人都不会选,还是舒嫔替她们挑了温顺些的马,几个人挑好后牵着马往林子里走去,负责这次活动的大臣早就划了一片地方给女眷围猎,这片地方没有大型的猎物,最大的也就是狐狸和狍子。   舒嫔觉得这地方不够劲,射了两只野鸡就罢手了,跟安絮报备过后就往其他的地方驾马而去,她说这话时,安絮正坐在马上回忆原来的技术。   “诶,你们快派些人去跟着舒嫔。”她身后是一小队的侍卫,这时分出四分之一往舒嫔离开的方向追去。   怡嫔和雅贵人正跟着太监学习上马,安絮总算还有些肌肉记忆,只生疏了一会,上马后动作就熟练起来,她骨架小力气不足,用不了弓箭,但是可以用弹弓一类的小东西。   只有秀贵人牵着马站在一边,面上一派难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光想着给万岁爷留下印象了,却忘了这是在草场,穿这衣服怎么动作?更要命的是,她带来的衣服全是旗装!   安絮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你先回去换件衣服吧,玉圆,我记得你还带过来一件骑装不是?我瞧着咱们身形相仿,你若是不嫌弃,就先穿上。”这后半句确实对着秀贵人说的。   “多谢娘娘。”秀贵人把马留下,自己跟着玉圆去了帐子里。   安絮转眼看到怡嫔和雅贵人还在学上马,她便嘱咐了几句骑着马往林子深处走了走,越深越安静,这片林子大多数都是针叶林,也有带着宽大绿叶的树木,马蹄踏在地上,能听到踩碎树叶的声音。   突然一只雉鸡从一旁跑出来,被侍卫们围住,安絮一个弹丸弹过去,没中也没关系,反正这鸡跑不掉,多弹几次总能瞎猫逮到死耗子!   弹弹弹,弹走鱼尾纹~   其实该是再过几个月,秋天的时候猎物才是膘肥体壮,适合打猎,不过乾隆估摸着会在木兰围场待到十月份,九月的时候再过来一趟也不是不行。   安絮因为侍卫们的配合玩的很开心,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马背上放着好几只雉鸡和狍子,还有甚至还有一只狐狸,这只狐狸还是自己装进侍卫的包围圈里,进来后就出不去了。   这时候乾隆和大臣王公们满载而归,踏着斜阳从林子里出来,一只只骏马拖着膘肥体壮的猎物,雉鸡狍子狐狸都不算什么,两只长着獠牙的野猪和一窝小猪仔,还有许多只驯鹿,个个皮子都完整的很,剥下来就能硝制。   令人惊呼出声的是,竟然还有一只棕熊,熊皮十分完整,弓箭是从眼睛射进去的。   乾隆更是意气风发,原本整齐的发丝有些许的杂乱,但却更衬得他骄傲肆意。   安絮看完热闹后回到帐子里,那几只猎物送去了临时的膳房拔毛过水,晚上的宴会正需要她们呢。   帐子里有放置一个浴桶,安絮在外边忙乎了一天,身上尽是灰尘,得好好洗洗,再者晚宴的时候可不能穿骑装,得换回宫装。   晚宴上会有亲王文武大臣和蒙古的王公贵族参宴,这是个很重要的宴会,型容一定要庄重。   又是一阵梳妆打扮,等打扮好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乾隆三人自然是坐在最上边的,她们这一群后妃坐在左边这一排,右边是几位阿哥格格的坐席。   再往后就是亲王大臣、王公贵族和嫁过去的公主福晋了。   为了展现天家气派,太后和皇后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以安絮猜测,估计得有七八斤重,难得她们还能顶着这一身谈笑风生。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很庆幸自己只是个妃子,纵然也是精心装扮,但是首饰都选的是尽量轻巧的,因着这是篝火晚宴,她脸上只是薄薄涂了一层粉底液。   面前的雉鸡肚子都被掏空了,里头放着各色的香料,蘑菇和豆腐这样的也是应有尽有,烤到表皮微焦的时候再刷上酱汁和蜂蜜,味道十成十的美味。   兔子肉、野猪肉、狍子肉都切成拇指肚大的小块,用木签串在一起,撒上香料,那是一口一个,配上咸菜刚刚好。   桌子上还放着一盘青菜,这时安絮特地向膳房点的,裹着青菜吃烤肉那才真够味。   吃倒是其次,太后和皇后都在跟公主福晋还有她们的孩子联络感情。   其中最得她们看重的就是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世祖固伦端敏公主额驸班第的孙子,色布腾巴勒珠尔。   满珠习礼亲王是孝庄文皇后的四哥,固伦端敏公主是顺治帝的养女。   这一大串头衔听着就唬人,实际上确实也家世尊贵,再加上本人武艺高强,性子敦厚,乾隆有意将和敬下嫁给他。   太后和皇后自然也知道这事,两人连着考教过色布腾巴勒珠尔,对他更有几分满意,只是有一点不好,成亲后要远嫁草原,皇后还是很舍不得,但她也知道,作为嫡公主,抚蒙就是她的任务。   也因此她从不拘着和敬,甚至还有意纵容她学习武艺,若是日后额驸对她不好,有鞭子傍身总比娇弱要好吧。   乾隆也对这人很满意,但是他的缺点也十分显而易见,首先是在文学一方面实在懵懂,毕竟蒙古也不需要他学会汉学,因此乾隆决定把色布腾巴勒珠尔带回京城,作为二阿哥的伴读,跟着阿哥在上书房学习。   其次就是他心疼自个女儿啊,他就和敬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娇百宠一样,怎么能忍得了漠北的风霜啊,成亲后一家子都留在京城吧。   乾隆脑袋里转着这些念头,表面上依旧在跟亲王聊天敬酒,盘子里的鹿肉基本上叫他一个人全吃光了。   夜色渐深,这晚宴终于结束了,一干人等坐着马车回了热河行宫,原本安絮还以为乾隆不会翻牌子了,没想到刚回去,还在沐浴的时候就听见外边的响鞭声。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乾隆的酒量不错,现在只是微醺,他挥退了宫人,自个往厢房走去,后边的事自不必说,反正那鹿肉的功效是完全发挥了。   两人胡闹了一晚上,闹得安絮第二天都没起来,幸好皇后免了请安,她才能瘫在床上休养生息。   接下来乾隆再去木兰围场的时候,安絮没有跟着去,她在逛整个热河行宫,自然与人工交杂,美是真的美。 第42章 木兰秋狝(3)   让安絮有些失望的是, 这热河行宫里没有温泉,她问过小宫女才知道,要泡温泉就要去小汤山的汤泉行宫, 热河行宫的湖泊区主要水源名叫热河泉,虽说不是温泉, 但是也自有几份美丽。   “真漂亮。”安絮坐在横跨河水的亭子上,着迷的看着澄净的水源,水里还有几条黑鱼, 说不清品种, 只能看见颜色是灰不溜秋的。   “娘娘说的是。”说话的是站在一边弯着腰的行宫太监,他一边介绍一边笑,“现在是春天, 还算不得热河泉最漂亮的时候, 等夏天荷花开放的时候您再来看,保准是不一样的美。   等落了白露、霜降的时候, 这泉水还有更奇艺的地方, 温度较之其他水体更高, 到那时荷花与秋菊一同开放, 争妍斗艳更漂亮。”   这太监十分会说话, 说的安絮都迫不及待了, 她歪着脑袋道:“这河里的鱼能钓吗?”   “当然可以。”那太监连忙吩咐其他人把鱼钩、鱼竿、鱼饵、鱼篓都拿过来, “每年奴才等都会在河里下鱼苗, 现在正是去年秋季下的鱼长起来的时候。”   安絮悠哉的坐在座垫上,托着腮看他们组装钓竿,都是做活习惯的人,三两下就把钓竿呈给安絮了。   说是钓鱼,其实谁也没放在心上, 安絮手里还拿着一本没看完的闲书,借着亭子的遮阳看书,偶尔鱼竿晃动的时候才会看两眼。   这么着竟然也钓起两条鱼,一条草鱼一条鲫鱼,草鱼拿去做鱼丸子,鲫鱼拿去炖汤,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各种各样的丸子是安絮常吃的,身边的宫人心里都有谱,该怎么跟行宫的膳房说都自有一套说法,更不用说安嬷嬷一来就跟膳房打成一片,她那一手煲汤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娘娘,今儿吃锅子吗?”这不,玉圆弯着腰问道,“前些时候您不是想吃椰子鸡锅吗?安嬷嬷折腾出来了,您要不要尝尝看?”   宫里吃椰子吃的不少,确切来说是吃椰蓉吃得多,但是新鲜的椰子就比较少了,安絮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没想到真有人能做出来。   安絮点点头,吩咐道:“不放羊肉,牛肉和鱼肉打成丸子,膳房里只要是素的都拿一盘过来,红薯粉条和苕粉必不可少,面条要掺了绿豆面的。”   椰子鸡火锅味清淡,羊肉再怎么做她都觉得有一股膻味,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羊肉串了,因此就没点羊肉。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还没等走到宿云檐,膳房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东西都送上来了,也别怪他们殷勤,主要是他们都是被发配过来的,这行宫哪里比得上皇宫哦,若是有人相中,能把他们带回去那就好了。   乾隆今天带着心腹去木兰围场了,后宫里没人跟着去,只捎上了三位阿哥,说来永璋,本来纯妃打过招呼让安絮帮着看看他的,但是两个人的住处实在离得太远,也就只能每天都派人去问问。   锅里咕噜噜的煮着椰子鸡,便米白色的汤汁冒着泡,偶尔能看见不知名的香料冒头,这是安嬷嬷放进去的药材。   一片香气扑面而来,鸡肉煮的都白透了,油冒出来浮在汤面上,安絮忙着下了丸子,纯手工做出来的牛肉丸嚼劲十足,混着蘸料吃进嘴里,又烫又香。   一个人吃火锅不够味,容嬷嬷三人也被她拽着坐下,这三个都是从小就跟着她的,知道她的性格,也不推辞,拿个小碗跟着吃,只是大部分时候还是照顾安絮,用公筷夹给她的时候速度最快。   这一顿饭吃的开心,膳房送来的白菜、青菜、竹笋、青笋、豆泡都叫安絮一个人全给吃了,吃到最后,是捂着肚子出去消食的。   安絮自己玩的乐不思蜀,不过刚玩了没几天,乾隆又下旨带着妻妾孩子去了一趟木兰围场,说是最近忙,忘记了他们,安絮恨不得乾隆一直忘了他们,没他这个搅屎棍在,其他人还能安分一些。   出发之前,秀贵人带着宫女过来了,她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骑装,“之前多谢娘娘帮忙,这一套不算华丽,就当是嫔妾的谢礼。”   确实不算华丽,但是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用的绸缎应该是暗花缎,估摸着不是新缎,安絮摸了摸,然后笑着说:“那本宫就收下了,玉圆,去库房把那匹嫩黄色迎春花的妆花缎拿出来。你也别推辞,这颜色嫩了点,在本宫这也是放老的料,你们年纪轻的倒可以多穿穿。”   秀贵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匹妆花缎是新缎,边边角角一点都不毛躁。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娴妃的,不求宠爱,只求在宫里有个主儿,能叫内务府少欺负她些,不过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这送礼的一来一往至少能搭上话。   因此心里也不着急,点头收下了这匹绸缎。   这次偌大的木兰围场就他们这一撮人,除了她们,就是和亲王与和亲王福晋、侧福晋,崔佳氏也跟着过来了,手里还牵着六阿哥永瑍。   负责木兰围场的大臣说前头林子里有一处瀑布,只是位置深了些,但是那景可是数一数二的,这是在奉承乾隆,乾隆爱瀑布,这算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信息。   果不其然,他一听就来了兴趣,带着一行人往林子里走。   “六阿哥的身体看着好了不少。”安絮打量了一下永瑍,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粉红,瘦弱的身板也结实不少,不由得欣慰起来,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崔佳氏常年忧愁的眉宇终于展开了,“多亏了王爷在府里寻了个武学师傅,没想到永瑍跟着练练气血竟然真的充足不少。”   “那还不好,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多笑笑总比一直皱着眉好,你看看你皱眉皱的褶子都出来了。”安絮拉着崔佳氏劝她。   “你放心,我晓得的。”崔佳氏心里一暖,她知道这是真的拿她当朋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娴妃和侧福晋在说什么呢?”就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前边突然传出来询问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她们两个聊得太入迷已经落后大部队一截了。   安絮拉了拉手里的马绳,“侧福晋在问这匹马,我们两个一不小心就聊入迷了。”说完两人就快走几步并到队伍里。   瀑布远是真的远,就算用马代驾也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不过那大臣确实没说谎,湍急的水流漂亮又震撼,整个瀑布并不算高,但是在幽静的林子里有几分清幽的味道,叫安絮想起《小石潭记》里面的描述。   乾隆一看这奇景不由诗兴大发起来,当即作完一首诗,吴书来立刻恭维道:“好诗,好诗!”   那大臣也连忙叫人把诗记录下来,准备日后在这瀑布旁立个碑,把诗刻在上边。   这边以乾隆为首的一群人已经绕过瀑布离开,而皇后还带着孩子们留在瀑布前观赏,主要是她们有些累了,想着等休息一会再回去。   然而就在她们休息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安絮转头望去,眼睛都快吓出来了,竟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熊出现在林子里。   这事也是巧,乾隆与和亲王离开,自然是带走了三分之二的侍卫,留下的三分之一连忙护着主子们往外跑。   接下来的事安絮就跟看电影似的,那只熊明明身上都被侍卫们射箭扎的满身都是洞,大砍刀砍的伤也不少,但就跟疯了似的咆哮着往前冲。   这边基本上都是妇孺,皇后倒还能顾得住,厉声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护着阿哥格格们离开!”   嬷嬷们徒然惊醒,拉着几个孩子往前跑,身边的护卫也护着他们,这么说吧,护卫们心里都有数,这顶顶的重要的就是龙子风孙,然后才是皇后等人。   安絮当时所在的位置靠后,要跑其实比较容易,再加上脚上穿的是靴子,比较方便行动,按理来说,这件事应该伤不到她。   但事巧就巧在这儿了,二阿哥永琏估计是因为紧张,胳膊麻痹手发抖的毛病又犯了,这一犯可好,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二阿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眼瞧着身后的一堆人都要踩在永琏身上了,安絮抿抿唇,踩踏事故出人命的概率一点都不低,永琏这孩子手上本就有后遗症,若是再出事,他自己很可能就想不通。   别看思考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两秒的事,安絮下了决定后,低头扑在永琏身上,借着扑出去的力道把永琏推出踩踏范围,还好他年纪不大,身体虚弱,体重不重,能叫她护在怀里。   正好这时候熊也被制服了,皇后三步并两步跑到安絮和永琏身边,急的口齿不清,“永琏,你怎么样?娴妃你呢?瞎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去找太医!”   夏天的衣服薄,安絮只感觉右侧身体麻木后火辣辣的疼,她松开护着永琏的手,狼狈的躺平身体,深呼吸几下,才开口,“二阿哥没事吧?”   “我没事,娴娘娘你没事吧?”永琏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他吓得有些狠了,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等积攒了力气,安絮被容嬷嬷扶着站起身,全身都使不上力,倚在她身上,右臂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红色渐渐渗出衣服。   乾隆这时候才赶过来,他早就从通风报信的侍卫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波动,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分明是怒极的表现。   他看过永琏的伤后,走到安絮身旁,打横抱起她,十分小心的没碰上她的伤处。 第43章 木兰秋狝(4)   乾隆抱着她上马, 这是要先回帐子。   到了帐子里,安絮平躺在床上,床幔散下来, 太医早早就候在这里,上手诊完脉后明显松了口气, “不打紧,娴妃娘娘都是外伤,用药敷上就好。”   其他人都离开了, 就留下医女和几个宫女, 她们脱掉衣服给安絮抹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掀开衣服后, 大片的擦伤露了出来,多数集中在身体右侧的大腿、胳膊上, 腰间青黑一片, 尤其是右肩膀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划伤。   玉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主子。”自家主子养尊处优, 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医女皱着眉将药敷上去, “其他地方还好, 就是肩膀上这一道伤太深了, 许是会留疤。”这个医女了解安絮的性格, 若是换了其他人,也不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安絮歪着脑袋深吸一口气,麻木的神经重新开始作用,疼意渐渐漫上来,“没事, 先养好伤再说。”   抹完药,医女又要去熬药,这时候帐子里暂时安静了下来,不过这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乾隆带着皇后和永琏过来了。   刚一来,永琏就跑到她床边,又担忧又愧疚的看着安絮,“娴娘娘,你怎么样?还疼吗?”   安絮起身,玉圆连忙扶着她倚靠在引枕上,“我没事了,你呢,有没有吓到?”   “我也没事。”再怎么成熟,但是本质还是一个孩子啊,安絮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手,“别担心,就算当时绊倒的不是你,我也会去救他的。”   这应该不算圣母吧,她还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若是救人的代价是她的命那她绝对不会选择救人,但是若是用轻伤换一条人命,她倒是觉得蛮划算。   乾隆站在一旁轻咳两声,“永琏到底还是受了惊吓,现在人也看了,先回去歇着吧。”   皇后点头,领着依依不舍的永琏离开帐子。   “你啊,吓朕一跳。”等帐子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乾隆坐到床边揽住安絮,“日后可别再逞能了。”他的手小心的没碰到肩膀上的伤。   安絮叹口气,“谁知道怎么会有灰熊突然出现啊。”   明明他们去围猎之前,侍卫已经将林子清理过一遍,怎么还会有灰熊?   乾隆也想到这里了,他甚至想的更深,安絮现在若是抬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乾隆眼睛里酝酿的杀意,然而动作却很轻柔,他下巴蹭了蹭安絮的头发,声音低沉温柔,“你别想这些了,先好好休息。”   内服的药有安神的成分,安絮刚喝完就开始困倦,还没跟乾隆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她睡着后,乾隆留下医女,自己转身朝着明黄色的帐子里走,足下生风,吴书来隐隐能窥见他面上怒气,只得小跑着跟上,心里暗念,这是要变天喽。   帐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个个脸上都沁着汗珠,尤其是负责围场安全一事的理藩院大臣,急的汗都把官服浸湿了。   “三天。”茶盏与木桌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来,头上的乌纱帽就给朕摘了吧。”   木兰围场隶属于理藩院,理藩院例同六部,尚书、左右侍郎、郎中一应俱全,他们互相搀扶着从帐子里出来,各个苦笑,这事得查出来,按照万岁爷的性子,若是能查出来还能保住一条命,若是查不出来...   这边理藩院开始动手查,那边乾隆侧头看向吴书来,吩咐道:“让粘杆处也去查。”粘杆处正式名称为尚虞备用处,是雍正建立的情报组织,乾隆即位后明面上是废除了,其实暗地里还在搜集情报。   吴书来连忙应下。   先不论前朝因为这事卷起多少风云,先说说后宫,在热河行宫的太后得知这件事后吓得不轻,又一打听,儿子和孙子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从库房里拿了些人参、燕窝准备赏给娴妃。   皇后更是不能落后,这次娴妃真算是救了永琏一命,她是个人,心里肯定是十分感激的,赶紧扒拉扒拉娴妃缺什么,这一扒拉才发现人家什么都不缺,还没等她想好送什么,王嬷嬷又开口了。   “娘娘,娴妃是救了二阿哥,但您也得警惕点,她这显然是在讨好万岁爷!”   在王嬷嬷心里这后宫的妃嫔没一个好东西,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有阴谋。   “行了。”皇后听到她说的话眉头微蹙,“我心里有数,嬷嬷你先出去看看和敬吧。”   把她支出去后,皇后突然觉得王嬷嬷不该再待在宫里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成天把阴谋论放在嘴边,得要好好冷静一下。   外边所有的争执都离安絮很远,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要坐马车回行宫,玉圆和玉兰搀扶着安絮上车,医女也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安絮一进马车就吓了一跳,车里完全变了样子,厚实的棉布在车厢里裹着,榻上软哒哒的放着好几个引枕。   “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布置的。”意识到安絮的疑惑,玉兰开口了。   安絮点点头,她现在没有心情搞什么人情往里,睡了一觉之后半边身子都是疼的,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隐隐有些眩晕。   她揉了揉眉心,“既然皇后没提,咱们也别太大张旗鼓。”   回了行宫,她终于能躺在床上,容嬷嬷担忧的眼睛都红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您日后别再逞强了,若是真的出了事可怎么办呢?”   “我知道的。”安絮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容嬷嬷可是被她视作亲人,她的话得听,也确实,不能让喜欢她的人生活在忧虑之中。   容嬷嬷抹下眼睛,立刻开口,“您饿了吧?安嬷嬷刚煮好首乌红枣粥,问过太医,正适合给您补血补气。”   安絮确实肚子空空,她点点头,吩咐道:“玉圆和玉兰也赶紧去吃饭吧,我这还有玉雪她们呢。”   等排班换完人,床上桌被安稳的立在床上,桌上除了粥以外,还有一道当归羊肉汤,汤底清澈,还飘着枸杞,   还没等她吃完,转眼看见乾隆推开门走进来,他就带着吴书来一个,没惊动其他人。   “万岁爷用过晚膳没?要不要再用些?”   乾隆点头,他其实刚在澹泊敬诚忙完,晚膳还没吃。   正好,膳房送来的膳食还在,再加上安嬷嬷自己做的几样粥菜,也摆了一整桌,乾隆一个人包圆了剩下的当归羊肉汤。   “药膳的手艺确实不错,你也多吃些。”等东西都撤走,屋子里就剩乾隆搂着安絮,他把下巴磕在她的头发上,“还疼的厉害吗?”   “还好。”安絮吃饱喝足后颇为懒散,她抬起左手摸了摸右肩,那底下有一点突出,是绷带,细细撒娇道:“只是这道伤可能要留疤了。”   乾隆覆在她的手上,“回头朕把番邦进贡的舒容膏送过来,再让太医院一起想法子。”他本人倒是不介意那道疤,但是总归是女为悦己者容。   舒容膏就是祛疤的药,据说里头有一味药材只有番邦有,产量极少,每年进贡给大清的数量也不多,多数都留在太后皇后那里,不会流入后宫。   安絮身上是伤,原本不该碰水,但是她没法忍受身上的灰尘,直接吩咐容嬷嬷烧了一盆热水给她擦身,又换好衣服才勉强满意。   乾隆也换上寝衣,坐在榻上等安絮出来,随手拿起安絮放在炕桌上的闲书翻看着,看着看着倒起了几分兴趣,这是一本讲古的闲书,从神仙妖怪的角度讲历史。   譬如说,秦皇修仙求长生的故事。   这种书在清朝虽算不得禁书,却也是不给平民看的,等安絮出来,乾隆笑道:“你这是从哪儿寻摸来的?”   “行宫的文津阁啊。”安絮的头发已经被烘干,她兴致勃勃地说,“文津阁里的杂书超多,而且都很有意思。”   可不是嘛,日后文津阁可是被誉为中国四大皇家藏书名阁之一。   乾隆又翻了翻,“若是真喜欢,就拿出来带回宫。”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聊完这事,就吹灭了蜡烛,上床睡觉。   半夜里,安絮右边的伤口更疼了,她在睡梦中被疼醒了,皱着眉摸了摸肩上的伤口。   又不想吵醒乾隆,只得忍着,心里十分想念现代的止疼药,也不知道清朝有没有止疼的方子,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问问太医。   乾隆睡觉一向警醒,自然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他睁开眼睛后揽住身边人,声音还带着哑意,“怎么了?”   “还是吵到您睡觉了,要不您去侧间睡吧。”安絮是真的有些愧疚,她第二天没事,想睡多久睡多久,但是乾隆可不一样,当皇帝也是真的忙。   “没事。”乾隆亲自下床叫醒守夜的宫女,“朕就想待在这。”   医女也跟着过来了,她解开绷带看了看伤口,“是奴才的错,下午上的药是该睡前换了。”   这药有止疼的功效,但是得勤换。   抹掉原来的,换上新的,冰凉凉的触感让安絮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   这次再躺在床上,乾隆抱着她进了一个被窝,“乖,要是疼就叫朕,别自己忍着了。”他心疼。   安絮乖乖的闭上眼睛,万幸的是,一夜无梦。 第44章 木兰秋狝(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就剩安絮一个人躺在被子里,旁边已经没了温度,乾隆应该是早就走了。   医女刚帮她换完药, 太后和皇后赏赐的东西就来了,头面钗环、绫罗绸缎先不必说, 就连舒容膏都送来三瓶。   接下来的三天是络绎不绝的探望者,从舒嫔到秀贵人,都带着礼物来了一遭, 幸好带来的妃嫔不多, 全都来一遍也没用多长时间。   安絮这边在休养生息,而乾隆那边可是很不满,三天的时间一到, 理藩院把他们的调查结果呈了上来。   据他们所查, 那熊一直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侍卫们清理的时候没发现, 直到现在一寸一寸的搜索才找到那个山洞。   “意外?”乾隆捏着奏折冷笑一声, 将奏折扔在大臣身上, 让他们继续去查。   富察傅恒是李荣保第九子, 皇后的弟弟, 十分受乾隆的看重, 这次秋狝他也在, 并且为了皇后和二阿哥自请加入调查, 他不愧于自己的名头,从灰熊的尸体开始调查,再加上山洞里种种迹象,最后下了一个结论,这只灰熊应该刚生产完。   但是他们没找到那只幼崽。   傅恒跟乾隆禀告的时候, 说了他的猜测,“应该是幼崽失踪刺激了灰熊,因此它才会刚生产完就从山洞跑出来。”   乾隆眯了眯眼,没说认不认可这个结果,挥手让傅恒退下之后,又拿起粘杆处呈上来的奏折,弘皙,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灰熊幼崽是弘皙和允禄、弘昇、弘昌、弘晈几人一同打死的,乾隆敏感的政治神经被触动了,这几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尤其是弘晈,他可是十三叔的嫡子。   乾隆在澹泊敬诚稍坐一会,然后唤来和亲王弘昼,把这事一说,弘昼拍着桌子站起来,“汗阿玛没让他降爵继位就算好的,没想到心竟然也大了。”   “你先别声张,默默的查。”   弘昼点头,“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事都交给臣弟。”   乾隆继位后就开始削弱宗室亲王的势力,他冷笑一声,看来这群人又开始不安分了啊。   处理完政事,他起身去四知书屋看了看永琏三人,因为昨天的惊魂之事,他给三个孩子放了三天假。一来才知道,只有永璋在,永璜去了试马埭练习骑射,永琏则是去了皇家寺庙。   也没让宫人们把他们叫回来,乾隆问了两句永璋的学习情况,并不算十分满意,当初永琏没事的时候,永璜和永璋学的差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他轻轻叹口气,看着永璋瑟缩的眼神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回去把书多念几遍。   避暑山庄的皇家寺庙一共有十二座,都是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喇嘛寺庙群,是藏传佛教圣地之一。   永琏在寺庙里烧了香,从喇嘛手里拿到一个开过光的天珠,然后带着人去宿云檐将天珠送给娴娘娘。   他到时,安絮正坐在榻上招待和敬与和婉。   “二哥你也来了,快过来,娴娘娘正在教我们叠千纸鹤。”和敬看到永琏后连忙挥着手招呼他。   安絮的右胳膊虽然还不能动,但是右手已经可以活动了,她拿着裁成正方形的纸,双手灵活的交叠,很快一个小巧漂亮的千纸鹤就出现在桌子上。   桌子一角已经有十几只千纸鹤,颜色花纹各不相同,细细一闻有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这些纸说不得就价值千金,结果却被拿来叠千纸鹤。   “娴娘娘,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天珠。”永琏羞涩一笑,把天珠放在桌子上。   “好漂亮。”安絮知道这礼物一定得收下,要不然永琏心里难安,她笑着拿起天珠,神色里带着喜爱,“正好我缺一个十八串的主珠。”说着就叫来玉圆拿着天珠和之前搭配好的珠子一起做成十八串。   接下来除了千纸鹤,安絮又教和敬两人叠了纸船和星星,一直到傍晚,三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带着叠好的东西离开。   安絮从库房里找出来几个透明的琉璃瓶子,清洗干净后把叠好的东西放进去,顿了顿,想起乾隆的生辰快到了。   八月十三日,这千纸鹤和星星倒是个不错的生辰礼物,叠好之前还可以在纸上写一些话。   想着她便吩咐玉兰去内务府要些花纸,什么颜色的都行。   玉兰拿回来的,包括金龄笺、雪纸、金边纸、云母纸、漏花纸和大理各色花纸在内,纸边都印着漂亮的金纹。   趁着灯光莹莹,玉圆几人帮着把花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叠星星选的是金边纸和漏花纸,裁成长条,暂时还不能开始叠,因为安絮准备等胳膊能动了,在纸上写字,写完字再叠起来。   足足忙了好几天才裁剪完成,安絮挑了几本唐诗宋词放在屋子,准备从里面挑几首诗预备着,她想着千纸鹤叠六十六只,星星叠三十三颗,总计九十九。   想了想,又把乾隆迄今为止所有做的诗搜集起来,从里面找出一些能看的过去的一起写在星星里。   这么忙起来,养伤的日子也不难过了,尤其是胳膊上的伤开始结痂后,右手也能拿着毛笔开始写字了,虽然还是不能使大劲,而且写一段时间就要放下笔休息一下手,但是簪花小楷落在纸上还算不错,至少不丢人。   除了在屋子里,偶尔安絮还会去月色江声坐坐,伴随着水流声继续手工作业。   乾隆生辰的前一天,安絮亲手做了一份南瓜银耳羹,一盘松子酥和一盘芝麻糕遣人送去澹泊敬诚。   惹的乾隆挑了挑眉,“吴书来,这是你娴主儿第一次送汤水吧。”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尾音却是肯定的语气。   吴书来憨厚的笑笑,打开食盒将东西拿出来,挨个用银针试过毒后摆在桌子上,他晓得万岁爷这是想尝尝的,若是不想,这些东西合该进了他们的肚子。   喝了半碗银耳羹,又尝了尝点心,娴妃从没做过什么争宠的事,现在这一手邀宠倒是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索性下午的事不多,他一挥手就带着吴书来去了娴妃处。   安絮当时还在洗澡,头发都是湿的,她本来想着乾隆过来估计也是晚上,她正好趁太阳大的时候泡个澡,没想到乾隆竟然来的这么早。   一阵手忙脚乱后,乾隆被安置在内室,坐在榻上,炕桌上是茶水和点心。   半晌,安絮才穿上天蓝色的旗装走出来,她头发还包在毛巾里,“万岁爷稍等一会,我擦擦头发就出来。”   乾隆站起身,从玉圆手里接过干燥的毛巾,开始帮安絮擦头发,“身上的伤可以碰水了?”   安絮也享受起来,她点点头,“问过医女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不能使劲。”说完就动了动右胳膊。   “说起来,那银耳羹和两样点心的味道您觉得怎么样?都是我亲手做的!”   “味道很好。”乾隆倒是没想到是娴妃做的,他回忆了一下刚刚尝过的味道,没撒谎,是真的好吃,尤其是那个松子酥,酥脆的口感委实很不错。   “前段时间内务府不是送来好几筐松子和杏仁?我就琢磨着做成点心之类的,今晚还有一道杏仁豆腐,也是我想出来的,您可得好好尝尝。”安絮喜滋滋的说,内务府送来的山货都是好东西,她吃着也开心。   乾隆边听边生疏的捻住头发,“那朕可得好好尝尝了。”   头发半干后,乾隆替她挑了一个簪子,安絮亲自动手挽住。   时间过的还是快的,很快就到了晚上,今天的晚膳是分开的,一桌完全是按照乾隆的口味做的,重油重盐,而另一桌则是看着就寡淡无味,安絮自己伤还不算好透,因此吃的就清淡些。   吃到一半,安絮趁着时间出去亲自下了一碗长寿面,这也是她亲手擀的,算是风俗习惯吧,过生日的时候其他都可以没有,但是一碗不断根的长寿面不可或缺。   她端着面进来的时候,乾隆愣了愣,连忙接过甜白釉的碗,“这是?”   安絮蜷缩了一下被烫红的手指,笑着道,“是长寿面,我过生辰的时候必须吃,万岁爷您的生辰原本该是明天,但是明天您就不在我这了,索性今晚就给您做一碗长寿面!”   甜白釉的碗晶莹剔透,里面放着一团面条,说是面条还真有点高估它了,擀的歪七扭八的,但正是歪七扭八才证明了是安絮亲手做的。   乾隆把碗放在桌子上,手握住安絮的指尖,轻轻摩挲那一片发红的地方,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谢谢。”   说完就拿起筷子一口不断的吃完了一根面。   安絮托着脑袋看着乾隆吃完,吃完后又拉着他到书房里,抱出晶莹剔透的罐子,这是内务府按照她的意思重新制作的,夹层里绘着一条高高跃起的锦鲤,旁边飘着金粉,取自鲤鱼跃龙门的意思。   除此之外,里面是千纸鹤和星星交杂,美不胜收,“这是我亲手叠的。”安絮摸了摸罐身,“不算贵重,希望您别嫌弃。”   鬼使神差般地,她没有告诉乾隆星星纸上还有字。   乾隆接过罐子放在桌子上,猛的抱住安絮,她也没挣扎,细细嗅着对方身上的檀木香气。   当晚自然是被翻红浪,第二天安絮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琉璃罐子已经不见了,估计是乾隆带走了。   她想的没错,乾隆召见大臣前,直接把罐子放在内间的床边,和稳重大气的装饰格格不入,却又有几分相合。   让她没想到的是,日后乾隆每次过生的前一天都会来她这里吃一碗长寿面,几十年如一日。   正式的生辰晚宴,安絮也随着大流送了一块极品黄石,是用来做印章的好材料,既不突出也不落于人后。 第45章 花球丢失   乾隆的生辰过后, 在行宫的日子就过的蛮快的,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底,乾隆看着和亲王呈上来调查结果, 心里冷笑。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真没想到一直恭敬的隐在幕后的弘皙竟然真的与允禄、弘普、弘昇、弘昌、弘晈等人私相交结往来,说得简单点, 就是结党营私。   弘皙此人, 是康熙废太子允礽的长子,也是康熙和废太子最看重的孩子,当初是当太孙一般抚养的, 但是废太子政治斗争失败后他自然也就沉寂了,雍正继位后施恩兄长, 弘皙先是被封做理郡王后来又晋升亲王, 一朝之间身份天上地下,要说一点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还能争一争。   再看看和他狼狈为奸的一干人等。   允禄在雍正元年过继给庄亲王,乾隆元年任总理事务大臣,兼管工部事务, 食亲王双俸,弘普是他实际上的长子, 没想到这一家子全都跟弘皙扯在一起了。   弘昇是恒亲王世子,乾隆继位后,被授予正黄旗满洲都统的职务,同时兼管火器营事务,不可谓不被乾隆重用,却还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跟弘皙勾搭在一起。   弘昌和弘晈都是怡亲王胤祥的儿子,胤祥本人自不用多说,他这两个儿子倒是真的不让人省心,胤祥宁愿将怡亲王的位置留给弘晓,都不留给长子和嫡长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叫这两个儿子心有不甘。   看见这个调查结果,乾隆大手一挥,直接摆驾回宫。   时隔接近半年,安絮终于又回到了翊坤宫。   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虽然宫里留人守着,但几个月没住的地方还是有些沉闷气和潮气,安絮回来之前宫人们已经收拾过一次,剩下的事倒不多。   晒得松软的被褥,躺进去就能闻到太阳的味道,屋子里一个小小的洒金扁方香炉升起袅袅的清香,仔细嗅嗅,有点像橘子的酸香,这是用橘皮做成的香料,刚好得了安絮的喜欢,内务府基本上都送来翊坤宫了。   翊坤宫还是比行宫舒适,安絮劳累了一天,用过晚膳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动动脚,踢到一个还带着些许热意的汤婆子,转眼一看,屋子角落里还搁着两个炭盆。   听到安絮的动静,容嬷嬷几人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铜盆、皂角、毛巾。   安絮被玉圆扶着,一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凉气。   “昨天半夜下雨了。”玉圆站在一边,安絮洗漱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伺候,“到现在还没停,这温度就降了下来。”   安絮洗脸刷牙后坐到梳妆台前,拿出珍珠润肤膏抹在脸上,这东西是用白果仁、白芷、白苏等中草药,再加上珍珠粉一起制成的,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旁边站着玉圆,她小心的剜出一点舒容膏抹在安絮的右肩膀上,七八厘米的伤口横贯肩胛,新长出来的粉肉和旁边格格不入,伤疤还是有些明显,但比之前好不少。   “一会去跟膳房说一声,今天中午我想吃鸡汤拉面,配菜叫他们看着做。”安絮抹完脸就上了塌,趴在上面享受玉雪的按摩,雨天配面汤,绝配!   玉兰应了一声,见安絮没有其他的吩咐,就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去了,转身找到正享受小太监捶腿捏肩的李德。   李德一看见玉兰,连忙把小太监们轰出去,关上门询问道,“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娘娘今天中午想吃鸡汤拉面。”玉兰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问,“这几个月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倒没什么大事。”李德脑子转了转,低声说:“不过王思那老滑头最近跟永和宫走得近。”   王思就是翊坤宫原本的大太监,但是安絮偏爱从潜邸就跟着她的李德,两个人隐秘竞争地十分激烈,不过最终还是李德站上风。   永和宫主位是愉嫔,刚诞下五阿哥永琪,若是论后福,这位主是公认的后福大,李德倒是能理解王思的想法,但是理解归理解,如果他真的背叛娴主儿了,就算剥皮抽筋都不为过。   玉兰点点头,“你多注意着点他。”   “您就放心吧,这事都交给我。”李德送走玉兰后,亲自将命令转告给膳房,得了几包点心的孝敬,可别小看这几包点心,宫女太监的份利里只有毫厘的糖,对他们来说,甜的东西最好。   他正美滋滋的捏着绳子往耳房里走,刚好迎面遇上王思,本来是互相见个礼就行的事,然而王思看到对手那个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不爽了,“哟,咱们李公公这是又有了孝敬?可真是让老哥羡慕。”   李德就当没听出王思话里的意思,一拱手,“王大哥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王思一怔,看着李德走远的背影,心里一咯噔,他怕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转念又一想,愉主儿已经答应等娴妃回来就把他要回永和宫,让他伺候五阿哥,伺候阿哥的太监可比其他太监尊贵,再加上五阿哥是宫里唯二的满洲阿哥,他日后走到吴书来大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就等着愉嫔来要人了。   中午膳房把食盒送了过来,最上面一层是鸡汤拉面,奶白的汤头,拉面上整齐的码着酱牛肉和青菜,撒着葱花和香菜,热气腾腾,对安絮来说,吃面最重要的就是一口汤,汤好了面不好吃她也能忍受。   第二层放着一盘煎饼果子,都切成小块,能够一口一个的那种,她就喜欢这种平民小吃,太高大上的东西填不饱肚子。   第三层就是小菜了,凉拌黄瓜、腌酸笋。   安絮吃的是津津有味,面条口感劲道,面汤鲜美无比,配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这一顿饭吃的很满足。   用过午膳,安絮刚准备睡午觉,玉兰就进来禀告了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贵妃娘娘常去永和宫,据说是和愉嫔相谈甚欢。”   “看来王公公是看不上翊坤宫了。”安絮听完手指敲了敲炕桌,“行,先叫李德盯着他,还有,那个玉香记得让玉仙仔细注意点。”   玉香是皇后的眼线,但是这么多年都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安絮为着麻痹皇后,一直让玉香在宫里做些不重要的活,皇后估计还不知道这个钉子已经暴露了。   “贵妃的事暂时不用管。”贵妃想做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后宫又掀起新一轮勾心斗角的同时,前朝也不甘示弱,回京后第一次早朝有言官上奏理亲王弘皙结党营私,对象包括庄亲王在内的许多宗室子弟。   这一封奏折引起风云变幻,乾隆立刻命令宗人府进行调查,弘皙、允禄等人,个个都是龙子风孙,这是宗人府继九子夺嫡后,第二次关押如此多的宗室子弟。   刚开始的时候弘皙还不承认,但是他承不承认都没关系,因为乾隆已经掌握了他们来往的书信证据,同时又从理亲王府里得知弘皙竟然按照内务府的制度设立了会计掌仪等司,如此一来,谋逆之罪板上钉钉。   乾隆直接下旨,谕曰:“庄亲王宽免,理亲王弘晳、贝勒弘昌、贝子弘普俱削爵,弘升永远圈禁。弘皎王爵,系皇考特旨,从宽留王号,停俸。” 1   弘皙恐怕死都没想到他暴露的原因竟然在一只灰熊崽身上。   事情完全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这个月里,乾隆又下旨一并举行了嘉妃、愉嫔、舒嫔、怡嫔等人的晋封礼。   在愉嫔正式晋位之后,李德发现王思开始明目张胆的和永和宫接触,对翊坤宫的事情更是表现的有些不耐烦。   安絮轻笑着把玩十八串,圆润的指尖抚过天珠,“看来生子晋位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说完这句话,她招了招手,等玉兰附耳过来,小声的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玉兰听得连连点头,面上浮现出笑意,“娘娘这个主意真不错,奴才这就去办!”   老虎不发威,真被当成病猫撵。若是愉嫔直接来向她讨要王思,安絮会直接把人送去,但是像现在这样羞辱她那可不行,总得给些教训不是吗?   很快一切都准备好,在王思又一次弹弹衣服准备去永和宫陪五阿哥玩的时候,他还没出门就被人扭住了,李德笑眯着眼拱手,“咱家这里有人检举老哥手脚不干净,只能暂时委屈老哥一会了。”   说完就吩咐小太监用抹布把他的嘴堵上,这抹布还带着一股腥臭异味。   一群人从王思的屋子里搜出一个银镂空的花球,正是五阿哥永琪前段时间丢失的那个,安絮派人把王思和花球一起送去永和宫。   王思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的严严实实,玉兰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我们家娘娘没想到此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偷五阿哥的东西,既然如此,这人就留给愉嫔娘娘惩戒了。”   愉嫔死死攥着拳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替本宫多谢娴妃娘娘。”   玉兰又行了个礼,慢悠悠的离开了永和宫。   她走后,只听得身后一阵瓷器碎裂声传来,愉嫔被气狠了,抖着手怒骂道,“真是欺人太甚!”   愉嫔的贴身宫女银瓶赶紧拦住她,“娘娘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永和宫里的钉子!”   娴妃怎么能从永和宫里把花球偷出去的?是不是有隐藏很深的钉子她们还没发现?   “你说的对,赶紧再给本宫过一遍筛子。”这人若是找不出来,那就是在暗处一直有个人默默地盯着她,想想就令人细思极恐。   “那他呢?该如何处置?”银瓶指了指倒在一边的王思。   愉嫔面色不虞,“以偷盗罪打三十大板送去内务府。”再不去看狼狈的王思。   随后整个永和宫开始怨声载道,愉嫔每天都睡不安稳,就连请安时也是眼下青黑,生怕在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害了她。   “娘娘您这招可真妙。”玉兰边沏茶边称赞道。   “这就叫打蛇打七寸。”安絮笑笑,她可是什么都没做,就是在宫外按照内务府送给五阿哥花球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她可没有在五阿哥身边安插人手。   这事主要还是因为愉嫔治宫不严,永和宫跟个漏网似的,消息满天飞,今天早上愉嫔吃了什么,当天晚上外边所有人都知道了。   五阿哥的花球丢了这件事自然也不例外,都不需要费心打听。 第46章   愉嫔很快就得知花球事件的真正原因, 她连忙清理了永和宫,一番操作下来,日后再想要探听永和宫的消息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不过她在宫里的根基到底不足,皇后几人只要有心, 还是能知道的。   与愉嫔的交锋,安絮并没有瞒着后宫, 这件事并不严重, 很适合用来彰显一下她的能力,也能减少其他人的碰瓷。   那些以为娴妃软弱可欺的新入宫妃嫔终于不敢再小觑她,面上立刻恭谨三分。   长春宫   皇后摆弄着炕桌上的插花, 默默听完琥珀的禀告,随后哂笑道, “咱们这位娴妃面上看着跟个活菩萨似的, 其实手段不比谁差。”   雅贵人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思来想去最终准备抱皇后的大腿,一来皇后死的早,她能忍受暂时屈居人下;二来, 后世的令妃不就是因为皇后的遗泽才慢慢开始受宠?她不信自己还比不上一个没见识的古代女子。   “娴妃娘娘确实厉害。”雅贵人应和了一句。   皇后哪里不知道雅贵人接近她的用意,不过她并不在意, 只是当个逗趣的乐子,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从她这里把万岁爷截走,那她这个皇后就白当了。   正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翡翠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有事要禀告,雅贵人察言观色, 立刻以时候不早的名义告辞走人。   “娘娘,三公主最近常去翊坤宫,您看这...”翡翠想问的是要不要找人阻止一下三公主,毕竟皇后和娴妃也算是对手,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皇后摆摆手,“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能看出娴妃是个有底线的人,她绝对不会对孩子下手。”   说完这句话,皇后神色有些许的恍惚,她突然想到自己手里的人命,午夜梦回经常梦到哲妃,人年纪大了,总会相信因果报应,她现在只求这些报应都报在她身上,放过永琏与和敬。   万岁爷继位后渐渐宠上娴妃,估计也有她心怀善意的原因吧。   除了皇后,永寿宫里高贵妃也正在说娴妃和愉嫔的这次交锋,然而她嘴里可就没什么好话了,“都说娴妃性子好,依本宫看也不过如此!成天装模作样的。”   魏答应轻轻替贵妃捶腿,低眉顺眼的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停手吧。”贵妃美目一横,娇纵的说:“还有你,真是不争气,本宫都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次机会,你一次都没抓到。”   “是奴才的错。”魏答应手一僵。   “行了,你退下吧。”高贵妃自认自己对手下的人很宽容,就算已经没了用处,也会养着她,所以从来没想过会被背叛。   魏答应轻轻掩上门,独自一人走到后院西配殿,小小一间屋子里没有人,两个从圆明园跟过来的宫女常被前院的大宫女借走,她却不敢有异议。   她拿出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白瓷瓶子,大拇指摩挲着瓶身,稍微犹豫了一会,然后将塞头拔下来,从里面取出来一张卷成一片的纸,上面的内容很少,只是告诉她,她妹妹满了十三,将参加来年二月的小选,希望她能倾尽全力为妹妹铺路。   魏答应将纸攥成纸团,心里似悲似怒,她在宫里活的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要怎么为妹妹铺路?   魏家想把魏芝怡分在皇后或者贵妃的宫里,当然最好是分在乾清宫,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乾清宫的宫女都是从稳重里找,相貌不能太好,唯恐叫皇帝移了性情,除非皇帝本人想找司衾宫女,才会挑相貌好的放在身边,不过乾隆自从裕常在之后,就再也没挑过司衾的宫女。   正当宫里为这一桩花球事件重新认识娴妃的时候,然而娴妃本人早就撒手不管了。   就如同此时,安絮正笑眯眯的听着和敬讲故事,“那呆子可真呆!上次我跟二哥一起跟谙达学习骑射,他不知怎的,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她说的是色布腾巴勒珠尔,乾隆从木兰围场把他带进宫,明面上是塞给永琏做伴读,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这是给和敬公主准备的额驸。   和婉听完笑起来,“他那是看你看呆了。”   这话引得对情爱之事颇有几分了解的和敬面上飞霞,连连挠向和婉的腰,“我叫你瞎说!”   安絮看的欢乐,心里更有几分感慨,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孩子,总好过盲婚哑嫁,乾隆还是疼女儿的。   “娴娘娘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在宫里委实闷了点。”和敬两人打闹过后,捧着茶杯问道,在她们心里,娴娘娘就如同那百宝箱,吃的玩的花样可多了。   “最近天气冷,我倒不愿意出去,只在宫里玩玩牌。”安絮把扑克牌拿出来,“我教你们一个新的玩法,叫小猫钓鱼。”   仔细描述了玩法,是很简单的,和敬和婉果然有兴趣极了,三个人对坐在炕上,你一张我一张的出牌,若是牌面相同便可以把之间的收在手里,谁手里最先没牌,谁就输了。   不过是消磨时间,玩了几把,安絮有赢有输,到晚膳时又留下和敬两人用膳,一桌菜都是按照她的口味烹饪的,难得两人都还挺喜欢,走之前向她要了方子。   翊坤宫重新恢复了宁静,安絮所有事做完后,闭着眼睛享受按摩,耳朵听着玉兰说话。   “让银库打得银锭已经打好了,刚刚您跟公主说话的时候送了过来,除了您要的银锭以外,还打了些新样子的首饰,说是叫您鉴赏一下。”   “哦?”她睁开眼,让玉雪站过去,“拿上来让我看看吧。”   宫里什么都能少,但是赏赐用的银锭可不能少,尤其是年节的时候,每天都得赏人,安絮不喜欢元宝形的银锭,每年都会让银库打成小动物和花朵的样子,用来赏人既大方又雅致。   进来的小宫女捧着两个托盘,上面都盖着大红的布,掀开后金银珠宝的光彩照的满室生辉,第一个托盘里放的是满满的银锭,猫狗兔子、海棠芙蓉牡丹花,各式样子都精致极了,安絮满意的点点头,知道银库没偷懒,这数量看下来他们似乎没贪墨多少。   第二个托盘里则是几样首饰,都是偏精巧新奇的,这么多年来,内务府早就品出各位娘娘的喜好了,像纯妃嘉妃,就喜欢奢华贵重的首饰,越华丽越对她们的心,其实这种喜好最容易,清宫里传承下来的多是这样的风格。   但是娴妃娘娘就不一样了,她不爱贵重,就讲求一个奇字,因此内务府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定是第一个就送来翊坤宫。   安絮捻起一支琥珀簪赞叹道,“难为他们做出这样的簪子。”这簪子本身的原材料不贵重,但是难得的是琥珀里封着一只类似蝴蝶的昆虫,只是比蝴蝶要小巧很多。   玉圆微微笑起来,替她倒了杯茶,“满宫里也就娘娘您喜欢这样的,其他人一看到这虫子估计就得罚他们了。”   “这多有意思啊。”虽然她也不会戴出去,但是拿在手里玩也挺好的。   除了这支琥珀簪外,其他的都是老样子,安絮挥手让玉晴把这些都收进库房里,然后吩咐道,“明天你从库房里把前些日子得的白狐狸皮送去广储司,叫他们做些斗篷、围脖,顺便把赏银送过去。”   白狐狸越来越难见,相对应的,白狐狸皮也愈发珍稀,比起紫貂皮都不差什么,她这里也是前些日子乾隆赏给她两件,皮毛雪白,好看是真的好看。   第二天去长春宫请安时,病了许久的裕常在终于能起身了,她白着一张脸给皇后告了罪。   安絮淡淡叹口气,原来多活泼一个小姑娘,不过几年就在后宫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皇后没有为难她,柔声叫起后又安慰了几句,她对没有威胁的小妃嫔一向是和颜悦色。   除她以外,其他的高位妃嫔也跟着关心一会,皇后见铺垫差不多,这才通知她们一个决定,“前些时候万岁爷得知密太妃将宫里的东西送出宫,并且在当铺发现了有内造字样的器具,这事委实不太好,因此万岁爷下了令,从今日开始,宫内众人再不许将宫中之物移给本家,家中之物亦不可向宫内传送。”   听完这个旨意,众妃嫔面面相觑,对她们来说前者还好,后者就麻烦大了,她们这些主位妃嫔哪一个家里没送过东西?贵妃的坐胎药,娴妃的妆品,嘉妃的高丽参,都是要从家里送进宫的。   皇后见此又补充了一句,“万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就不会这么严格,多数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絮知道,这是乾隆在出气,庄亲王作为长辈让他没办法严厉惩治,但是谋逆这口气不出又不行,因此他借着密太妃的原因狠狠打了庄亲王一巴掌,同时宫里妃嫔、宫外大臣会对密太妃和庄亲王产生怨怼之心,这是人之常情,没办法避免的。   她想的没错,这旨意一下达,密太妃就病倒了,宫外的庄亲王得知这件事后羞愧异常,纵然已经出继,但他毕竟在母亲身边养到六岁,对密太妃依然有孺慕之情。   亲自进宫在乾清宫待了一天向乾隆赔罪,晚上离开的时候更是一瘸一拐,不过他这样的行为正好搔到乾隆的痒处,让乾隆在之后的日子里没给他穿小鞋。 第47章   时间进入乾隆七年的正月, 安絮一如既往的煎熬着祭神拜祖,这一个月里唯一称得上高兴的事情便是额娘和嫂嫂过年进宫看望她,带来了个好消息, 她兄长因为改良了农具,现在在工部任职更是如鱼得水。   讷礼从小就喜欢做手工, 妹妹安絮和儿子德桓小时候所有的玩具都是他亲手做的,更难得的是他脑子里充满奇思妙想, 偶尔还会惊吓到安絮这个穿越者, 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八股文学或者弓马骑射上,讷礼实在不算有天赋。   “德桓身体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是不是又病倒了?”安絮有些忧虑的询问道, 她这个侄子是早产,身体一向不好, 抵抗力很弱, 然而却是兄长和嫂嫂唯一一个孩子。   郎佳氏叹口气,“之前温习功课太过用功, 染了风寒,不过现在已经好全了。这孩子实在太过于刻苦,反正咱们满人也不需要科举。”   安絮算是了解德桓, 别看他年纪小身体弱,但是志气很高, 才思也很敏捷,跟永琏的性格有点相似,他的目标就是参加科举,然后入朝为官。   章佳氏也附和道,“想来也是该给德桓娶妻了,得有人管管他, 有了妻和子,总会多注意身体吧。”   “先慢慢找着,等过两年选秀的时候,正好可以撂牌子成亲。”郎佳氏心情很好,他们家总算要迎来孙辈了。   安絮算了算德桓的年纪,两年后他刚好十六岁,确实也该到了成亲的时候,但是德桓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这么早成亲会不会出现不好的状况,“你们也别着急,先叫庄太医去给德桓诊治一下。”   虽然宫里太医一般情况下是不能给其他人诊脉的,但是作为后妃的家族,总还算有些优待。   聊过家里的事,郎佳氏见四周都是心腹,便压低声音道,“万镜阁的管事将两样东西送来府里,一样是红色的果实,汁水极多,还有一样是褐色的,有点像地瓜,两者都给兔子和人吃过,应该是没毒的。”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吃的人都是自愿的,说是味道不错,我也尝了尝,味道确实很特殊。”   安絮听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听这描述似乎是番茄和土豆,这两个可是她念了好久的,脑海里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咽了下口水。   “额娘,您在庄子里派人把这两样种出来,多种些,种出来后再想办法送进宫。”   番茄暂时先不说,土豆可是好东西,能填饱肚子的同时产量还很大,西方国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拿土豆当作主食的,若是真能种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   郎佳氏知道轻重,自家这个女儿可是极为不凡的,不过再怎么样,都是她的女儿,她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欣慰至极,因此连忙点头,“你就放心吧。”   又聊几句,就差不多到时间了,安絮派人跟皇后提了一句诊治之事,皇后倒没为难她,直接同意了,郎佳氏两人出宫的时候就带上了庄太医。   她们走之前,安絮从库房里找出一堆布匹,颜色花样都是适合额娘嫂嫂这个年纪的,还有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让她们一起带回去。   没多久庄太医就回来了,没回太医院反而先来了翊坤宫,恭敬的禀告给安絮诊治结果,不出她所料,德桓还是老毛病,身体底子弱,因此太医只是开了些滋养的方子。   见过家里人,紧接着晚上就要去赴宴,这一场算是家宴,除了后宫众人以外,还有宗室亲王和他们的家眷。   安絮要穿的衣裳早就被宫女们用金斗熨好了,她换上海棠红的金丝玫瑰旗装,颈边袖口衣摆都绣着连绵不绝的缠枝玫瑰,外罩一件松花色的灰鼠袄子,脖子上围着白狐狸皮围脖。   又从梳妆盒里把金镶红宝石的玫瑰簪子插在左边,右边则是挑了一支凤衔花枝垂珠步摇,中间绕着金线缠的玫瑰,面上妆容齐整,尤其是眉目中间点上的红点,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勾人心魄。   艳丽如斯,惊艳如斯。   坐上轿辇往乾清宫而去,路上正好碰到舒嫔,两个人轿辇并行,掀开帘子聊起天来。   “娴妃娘娘今天可真美。”舒嫔嘴笨,不太会夸人,但是此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艳,叫人能听出真诚来。   “多谢你的夸奖。”安絮摸摸耳畔垂下来的珊瑚珠子,“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少?这天气可是冷呢,怎么不多加一件大氅?”   舒嫔摇头,“我小时候跟阿玛学武,身上的阳气比之男子都不差,衣服穿多了热。”她看见安絮不相信的眼神,不由得笑起来,“娘娘若是不信,一会下轿就摸摸我的手。”   “那一会我可要摸摸看。”安絮的指尖在手炉上所摩挲了一下。   下了轿,趁着还没进殿,安絮披着厚实的白狐斗篷,握住了舒嫔的手,果然比她的手热乎多了,她这才相信了舒嫔的话。   啧啧称奇,“我可真羡慕你,不像我,冬天都离不开手炉和汤婆子。”   舒嫔握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是被按照男儿的方式养大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舒嫔神色淡淡,但是安絮能感觉到她心里难受,只能牢牢反握住她的手。   这世上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舒嫔对安絮一笑,爽朗大气这四个字放在舒嫔身上可真是再妥帖不过了。   进了殿,两个人就分开了,整个殿内井然有序,摆满了数个宴桌,此时一大半已经坐满了人。   安絮的位置在高贵妃对面,她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笑着说,“看来是我来晚了。”   高贵妃今天也是盛装打扮,但难免因为病痛与年纪,美貌打了折扣,她本就因为这事难受,现在又看见美不胜收的娴妃,心里更不是滋味,“娴妹妹这时间都用在打扮上了,自然是来得晚。”   虽然后宫以色侍君是事实,但谁也不会明面上捅出来,清朝重视妃嫔的品德,这从封号就能看出来,妃嫔的正经封号绝对不会有丽、妍之类表达女子美貌的,反而都是端、德这样表示品德的。   安絮挑了挑眉,好久没跟高贵妃对线了,她确实有些想念,“姐姐说的是,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妹妹打扮的漂亮,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纯妃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明丽端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话说得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当天的心情也很好。”   谈到这个话题,嘉妃怡嫔等人也深以为然,纷纷出声加入聊天,反而把挑起话头的高贵妃隔绝在外边了。   “说到这事,也不知怎么的,内务府这个月送来的宫粉少了些,而且质量也比不上之前。”嘉妃剥开橘子皮,闲聊道。   她说的宫粉是紫茉莉花籽粉,出自广东,兼具养颜和打底双重功效,后妃们除了涂在脸上还会涂在露在外边的身体上,按照妃位的份利,每个月都有三盒,应该是不会不够用的。   对安絮来说,她只用内务府送来的保养身体的药粉,这些宫粉大部分时候都放在库房里积灰,偶尔赏赐给其他人。   纯妃摆手,“两广那边遭了灾,能送来这些就不错了。”   说到受灾,那还真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乾隆为着这事忙了整整半个月,也就是现在事情平息了,他才有心情设宴。   嘉妃这才恍然大悟,“我都忘了这是两广进献上来的,还以为是江南织造呢。”   话音刚落,乾隆和皇后就扶着太后进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再次坐下后宴会就开始了。   推杯换盏之间,南府的乐师舞姬鱼贯而出,伴随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还有殿里金碧辉煌的装饰,一股鼎盛王朝才有的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安絮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在嘴里,菜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凉倒是不凉,就是软烂了,没什么味,不过她过来也不是来吃东西的,她眼睛一直盯着堂下的舞姬,那小腰那身姿,妩媚之极。   乾隆放下酒杯拿眼睛一扫,就看见安絮目不转睛的样子,他唇角微勾,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心里又有些好气,宁愿看舞姬都不转头看看他,个小没良心的。   安絮要是知道乾隆在心里说她没心没肺,肯定得喊冤,这席中一二十个妃嫔,哪个不是时不时送个秋波?她这是在给乾隆减负!   “今日的蘑菇炖鸡味道不错。”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皇后纯金的筷子上却是一点油污都不见。   乾隆收回视线,应道,“确实不错,皇后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些。”   听了这话,皇后依旧不动声色,然后一直到宴席结束,她桌子上的蘑菇炖鸡也没减少份量。   过了正月后,就是小选,小选一向没什么人关注,这次同样也不例外,几十上百个女孩剃掉头发,关在一个地方进行训练,只有得了嬷嬷的肯定才能分配出去。   很快,一个年幼却不掩美貌的女孩被分配到了长春宫,谁都不知道,这个女孩未来将会在宫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48章 孕?   圆明园里姹紫嫣红开遍, 八月的明媚阳光照在绿树红花之上,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阵阵暖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 偶尔还能看见花瓣随风飘进门户大开的屋子里。   今年再来圆明园,后妃们没有一起住进天地一家春, 而是各自挑了院子。   安絮正坐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窝莺莺燕燕斗嘴,先是皇后对高贵妃说,“贵妃的身体看着是好了不少, 绿头牌该放上了。”   如今已经是乾隆十年,高贵妃年前的时候大病了一场,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撑不过去,没想到人家硬生生的保住了一条命,甚至到现在身体竟然还慢慢的好了起来。   贵妃用帕子掩掩唇,“多谢娘娘挂念, 我昨儿就把绿头牌放了上去,万岁爷今晚便翻了我的牌子。”   话里的炫耀听的众人眼热, 纯妃也不甘示弱,故作惆怅的说, “贵妃娘娘每天倒是轻松,我就不行了,永瑢天天晚上都在哭闹,非叫我亲自哄他才能睡着。”   这下, 众人羡慕的目光又投向纯妃,纯妃在乾隆八年又诞下一个小阿哥,排行第六,取了名字叫永瑢,她现在可是宫里唯一一个膝下有两个阿哥的妃嫔, 怎么能不叫人嫉妒?   “妹妹还是先顾着自己吧。”贵妃也不生气,手里轻轻扇着团扇,“我怎么听说,这个月以来,万岁爷都没去过你那儿?”   这话说的,绝杀啊。安絮侧过头看向纯妃,只见她气血上涌,脸都红了。   纯妃自从生下六阿哥,许是因为孕期养得好,直到现在也没瘦回去,身型颇有几分健壮,这一直是纯妃心里的隐痛,再加上乾隆这一年来翻她牌子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更是认定她失宠的原因就是身材。   安絮耳朵在听着两个人吵嘴,眼睛却突然落在下首的两位妃嫔身上,仔细看能看出来两个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年长的坐在末位,年轻的坐在贵人之首。   一个是魏答应,一个是魏贵人,前者追随贵妃,后者是皇后推给乾隆的,娥皇女英双生花,乾隆艳福不浅。   她垂下眼睛,摸了摸手上的茶杯。   皇后轻咳两声,开口打断了她们的争吵,“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万岁爷翻了贵妃的牌子,就回去好好准备吧。”   等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屋子里就剩下皇后和魏贵人的时候,魏贵人上前走到皇后身后,芊芊玉指轻柔的按摩着太阳穴。   “你大小也是个主子,日后不必再做这种事了。”皇后疲倦的用手揉了揉眉心。   “奴才愿意永远伺候娘娘。”魏贵人有一把好嗓子,如黄鹂鸟般婉转动人。   皇后拍拍她的手,没再说话,屋里重归宁静。   另一边,安絮从长春仙馆出来后,散步着往曲院风荷走去,玉晴撑着一把紫鹃花的油纸伞跟在她身后。   路还挺远的,安絮走了一刻钟就坐上蓬船,顺着河水到家,曲院风荷是个五间正殿的仿杭州西湖曲院改建的院子,出了门就是一片湖水,湖水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水生植物,但是最多的还是荷花,跨湖还有一座九孔的大石桥,闲来无事坐在桥上可以赏花钓鱼。   安絮挺喜欢曲院风荷的风景,尤其是院子里一座秋千,好玩又漂亮。   进了屋子,玉圆连忙绞干帕子递给安絮,大夏天的出一趟门也不容易啊,擦干脸上的汗水,又换了一件轻薄的衣服,安絮这才坐下,“你们也下去换件衣服吧,我这儿有玉圆和玉雪伺候。”   今早跟着去请安的是玉兰和玉晴,她们才是难熬,屋子里总归还有冰山,但是廊下可是直面燥热的空气,刚刚安絮已经瞧见玉兰她们额上汗流不停。   “叫膳房煮一锅绿豆汤,里头加几块冰,做好之后你们就分着喝了。”   玉圆等人神色惊喜,连连谢恩,绿豆汤还好说,但是冰可不是她们的份利,是娘娘从自己的冰例里移出来的。   吩咐完院子里的事,安絮轻轻打个哈欠,昨天她刚来完月事,这个月来一直发困,怎么都睡不醒,找太医来看过,也只是说她有些苦夏。   想到这她笑了笑,容嬷嬷可是失望了很久,她还以为是有孕了呢。   安絮转转脖子,起身去了书房,前几天太后发话,说是她晚上做梦梦见了先帝,因此便决定亲自去圆明园的寺庙里为先帝祈福,主位们自然不能落后,也要跟着抄写佛经。   她准备抄三遍,现在还剩一些收尾。   抄写佛经可是件苦差事,稍微不整齐便要裁掉,一个时辰都写不了多少。   半晌后,容嬷嬷推开门,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走进来,“娘娘您先休息一会吧。”   安絮扶袖放下毛笔,边吃燕窝边说,“正好我也抄完了,你快些派人送去庙里。”厚厚一沓佛经,上面仿佛萦绕着佛香。   容嬷嬷福身,小心地拿着佛经快步离开。   午膳吃了醋溜土豆丝和番茄炒蛋,一年前安絮的阿玛兄长上了折子,折子上把土豆和番茄的所有特征、优缺点全写得一清二楚,当乾隆得知土豆的产量后,原本成熟稳重的人都瞬间喜形于色,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是能填饱肚子,若是这个所谓的土豆若真如折子上所示,可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情。   现在一年时间过去了,土豆和番茄也日渐传遍整个大清,甚至熟悉农事的好手还培育出了小番茄,跟现代的水果番茄很像。   也因此,她阿玛兄长自然是再次加官进爵,并且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他们的贡献说一句功在千秋都不为过。   “玉雪,你来给我按按腰。”消完食后安絮趴在榻上,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寝衣。   玉雪在手上涂满药膏,用上巧劲按着,边按边说,“娘娘您最近腰酸的有些频繁了,要不要找个擅长筋骨的太医再来看看。”   安絮摆摆手,颌下压着一个浅绿的碎花引枕,“估摸着是不适应园子里的床,回头再垫一床棉花,要是还不行就去请太医。”   玉雪这手艺经过几年的锻炼,也是愈发的出色了,按的安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窗帘都被拉上了,营造出昏暗的氛围。   玉圆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伺侯安絮起身,“方才舒嫔娘娘派人来,说是准备了一段鞭舞,您晚上若是有空便去天然图画看看。”   安絮一听就激动起来,换上出门的衣裳就赶过去,舒嫔住在天然图画的五福堂,里头有许多玉兰树,白玉兰的花瓣落在地上,若是雨后,那景色才算连绵春色,细雨霏霏。   舒嫔本就在等她来,身上一件朱红的骑装,手里拿着没开刃的长剑,短短一小段剑舞既有剑术的激昂又有舞蹈的妖娆,看得安絮目不转睛。   “啪啪啪。”见舒嫔停下来,安絮激动地鼓起掌来,站起身,“太美了,这是不是还没编完?”   “是,这只是开头,我还准备配上乐曲,但是没想好用什么曲子。”舒嫔一点粗气都没喘,足以证明她的体力有多好。   “我觉得古筝曲蛮好的。”安絮开始出主意。   舒嫔思考了一会,“你说《将军令》怎么样?”   安絮眯着眼想了想那个曲调,拍着桌子笑起来,“很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开始改良古筝曲,每天请完安就手挽手离开,偶尔还会去文渊阁找书,每写完一版就会叫南府的乐师过来弹奏一次,根据效果再进行修改,直到和剑舞相配。   其他人也不是瞎子,她们两个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人打听出来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高贵妃,她十分鄙夷的评价,“娴妃和舒嫔竟然搅合在一起了,她们估计会在万岁爷生辰的时候邀宠。”   屋子里没人出声,她也不介意,这几句话只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显然没成功,“你说会是真的吗?这世界上难不成真的有生子秘方?”   月如抿了抿唇,眼神游移,“可这是大夫人遣人送进来的消息,若不是真的,她也不敢啊。”   大夫人就是高贵妃兄长的嫡妻。   月和倒是十分迟疑,“大夫人也说了,这方子说到底是用母体去养孩子,您身子本就差,这是要命的事啊,纵然生下孩子又怎样?难不成您想让其他人养着吗?”   高贵妃听完月和的话这原本想用药的想法又消散了一些,尤其是那一句孩子让其他人养,真的叫人痛彻心扉。   然而几日之后传来的一个消息叫她用药的想法又升到了十分,娴妃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连娴妃都有孕了。”高贵妃眼神茫然,“就只有我...”   “月和,去把夫人送进来的药煎了吧。”   “娘娘!”月和还想说什么,却被她阻止了,“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了,希望喝半个月之后真的能有效果吧。”   这药分作三个疗程,每个疗程的用药都不一样,第一个疗程是半个月,喝完后受/精;第二个疗程一直到怀孕三月的时候,这段时间主要是“保”;第三个疗程就是四到六月,这段时间是“稳”,六个月之后才是真正的保住了。   就这样,月如与月和背着人煎药,贵妃也开始按照太医的话调养身体,她也是惜命的,不可能为了这孩子拼上一条命,她打定主意,这个孩子怀到七个月就生,所谓七活八不活,总能把自己和孩子的命都保住。 第49章   说回安絮, 她诊出来有孕也是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事情发生在乾隆的生辰宴上,酒足饭饱后,皇后提议让万岁爷点评一下舒嫔的剑舞, “咱们都还没见过呢。”   安絮与舒嫔对视一眼,笑着说, “这剑纵然没开刃,但也算是利器,在万岁爷面前拿出来还是不太好。”   乾隆倒是不太在意, 若是一个女子都能突破重重阻碍行刺成功,把他可就要怀疑宫里的侍卫了, “无事。”   既然乾隆都不介意,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反驳他的话,舒嫔下去换衣服,安絮吩咐宫女将古筝拿来, 准备亲自伴奏,她小时候也学过古筝, 虽不如乐师,但是弹一曲《将军令》还是绰绰有余。   一切就绪, 舒嫔朱红色的骑装仿佛是冬日里的一团火,舞动起来的时候耀人眼眸,往日平淡无奇的面容上也映出几分英气,顿时镇住了殿里所有的人。   而在一边伴奏的安絮就逊色的多, 她垂着眸,白皙的手指拨动着琴弦,一心一意弹奏的她,却没发现乾隆不着痕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曲结束,舒嫔轻喘, 在安絮身后一起给乾隆行了个万福礼。   乾隆抚掌大笑,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十分好,“跳得好,吴书来,去把库房里的瑶筝和承影剑拿来赏给娴妃和舒嫔。”   承影剑是历史上有名的名剑,是中国古代十大名剑之一,筝的存在感比不上琴,自然流传下来的名筝也少,瑶筝就是这仅有的几个之一。   两人谢恩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安絮轻轻松了口气,她刚刚有点紧张,导致现在肚子有点疼,伸手摸了摸小腹的位置,而且最近貌似吃的太好,肚子上都长肉了。   当天晚上回去,安絮的肚子就从隐隐作痛变成酸痛,她当即命人向皇后求取腰牌,只有拿到腰牌才能在下钥之后去请太医。   李德不敢耽搁,立马赶去长春仙馆,他叩门时皇后正在处理宫务,听了他的禀告,也不多说,让珊瑚取了腰牌,“叫温成彦跟你一同去吧。”   温成彦是皇后宫里的大太监,若单论身份地位,那是和吴书来相仿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太医急匆匆赶到曲院风荷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刻钟,这时候安絮肚子稍微好些了。   来的是值守吴太医,正好是个擅长妇人病症的,他拎着药箱,气都没喘匀就连忙取出脉枕,放在安絮手腕之下,然后隔着丝帕开始诊脉。   他刚开始的时候面色凝重,但没过一会,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还请娘娘伸出另一只手。”   安絮心里有如神助般猜测到什么,她将另外一只手放下,难得紧张了起来。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吴太医就抱拳贺喜,“娘娘脉象如玉珠走盘般流畅,当是遇喜,已经满了三个月,如今腹痛却是因为碰了寒凉活血之物,不过不算严重,微臣开个稳固气血的方子,您按时吃便罢。”   真的是怀孕了,安絮如坠梦中,她紧张的询问,“可是之前太医请平安脉并没有诊出来。”   “这是个人体质的问题,”吴太医胸有成竹,“您怀胎满三个月之前完全没有迹象,就连月事也会按时来,过了这个时间才会显现在脉搏上。”   容嬷嬷激动不已,“吴太医,您可能诊出我们娘娘碰了什么寒凉的东西?”她现在可不放心,莫不是有人对娘娘下手了?   吴太医捻捻胡子,沉吟一会,开口,“娘娘在今日的晚宴上都用了什么?”   “绿豆粥...红豆糕之类的,”安絮掰着手指数起来,“哦对了,还吃了一点蟹肉羹。”   “这就是了。”吴太医肯定的说:“螃蟹实乃寒凉活血之物,有孕之人不宜吃,除此之外还有山楂、马齿苋、甲鱼、桂圆、山楂一类拥有活血化瘀功效的东西都不能吃。”   玉圆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带花纹的荷包,这是大宫女绣的,里面装着金银珠宝,算是很大一笔赏赐,“劳烦太医写一份禁忌。”   吴太医捏捏荷包,面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不麻烦。”说罢,他就坐在一旁执笔开始书学。   “娘娘,咱们是不是要派人通知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容嬷嬷轻声问道。   “万岁爷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回娘娘的话,是雅贵人。”   安絮眉头微蹙,“要不就先去禀告给皇后吧,明天再派人跟万岁爷说,以免打扰万岁爷。”   皇后听完宫女的禀告,脸上带着些恍惚,“娴妃妊娠可是件好事,你替本宫给娴妃道个喜。”   “奴才替主子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吩咐珍珠取来记录妃嫔侍寝的彤史,三个月,娴妃倒是好运道,竟然没一个人看出来她有孕,平平安安就过了三个月,景泰蓝的护甲往下滑,五月万岁爷招幸了娴妃五次,估计就是这五次让她成功受孕了吧。   用朱砂笔做好批注,又问,“可遣人通知万岁爷了?”   玉兰跪在地上恭谨的回答,“主子说时间太晚了,索性明天再禀告给万岁爷。”   皇后听完点点头,“该是如此,那本宫也明天再把赏赐送过去,先叫娴妃好好休息,明早不用来请安了。”   玉兰行礼离开后,皇后绷得紧紧的神经骤然放松,身体摇晃了两下,呼吸急促起来,似乎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翡翠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姜黄的药丸,服侍皇后吞下去,她这才渐渐平缓。   “娘娘,您这病还是需要静养,平心静气,再不能忧惧动怒了。”   “可真是,永琏与和敬怎么办呢?”皇后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喘鸣之症,也就是现代的哮喘,原本一直保养的很好,直到永琏病重的那一回,她忧惧过渡,复发了许多次,又一次比一次严重。   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有朝一日她先去了,后宫里还得有个人替她的两个孩子说话。   “容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翡翠劝道,“您选的那魏贵人,虽然现在看着是个衷心的,但是别忘了她还有个姐姐在贵妃麾下,不得不防啊。而且您只要平心静气,定能长命百岁!”   “罢了罢了,再看看吧。”皇后呢喃着。   虽然安絮没叫人去通知乾隆,但是园子里各处自然是有他的人,消息获取的速度并不慢,吴书来听完小太监的禀告,挥挥手让他退下,心里颇有几分纠结,万岁爷今晚虽然翻了雅贵人的牌子,但是没折腾多久就睡下了,他拿不准要不要叫醒万岁爷,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乾隆此时正躺在九洲清晏的龙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怎么的,他今晚竟然失眠了。   他是独自一人睡的,雅贵人侍寝完就去了旁边的侧殿过夜,虽说都是妃嫔,但还是和皇后等人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总会睡不着。   “吴书来。”他起身喊了一句,心里十分烦躁,“再去摆个冰盆进来。”   吴书来连忙走进来,“万岁爷,奴才这儿有个消息,娴妃娘娘晚上腹痛请了太医,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来,因着时候不早,便没派人来。”   “娴妃有孕了?你个奴才怎么不早说。”乾隆喜得差点跳起来,“快替朕换衣服。”他盼着娴妃怀孕很久了,甚至找得道高僧算过命,总想要一个他俩的血脉,现在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怎么叫他不激动?   也没等宫女进来,随意套了一件薄衫,乾隆带着吴书来趁着夜色往曲院风荷大步走去,“日后但凡是娴妃的事,不拘何时,必须禀告。”   “奴才知道了。”吴书来在娴妃身上盖了个大大的戳,惹不得。   乾隆到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中,安絮早就喝了药上床睡觉,整个曲院风荷只能听见蝉鸣,守夜的小太监看见乾隆顿时瞪大了眼睛,瞌睡虫都跑走了,刚想大声唱名就被乾隆阻止了,只是让他打开门,径直穿过抄手回廊,进屋后摆手让容嬷嬷两人退下,悄无声息的脱下外衫,只着里衣上了床。   床上安絮正在安睡,一条浅绿色迎春花薄被盖在身上,乾隆一上床就掀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一双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摩挲了一下,除了永琏以外,他再也没如此期待一个孩子的降生了。   安絮在梦里只觉得一只大狗扑倒了她,热烘烘的皮毛捂在她身上,热气蒸腾,硬生生的把她热醒了,睁开眼后就发觉不对劲,自己被牢牢禁锢着,脸对着硬实的胸膛,一阵檀香扑面而来。   是乾隆?她颇有些迟疑,微微动了动身体,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怎么?哪里不舒服?”乾隆睡的迷糊,但是该有的警惕还在,怀里的人一动他就感觉到了。   “万岁爷怎么过来了?”安絮正处在角色转换期,心里很是忐忑,她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孩子怎么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而且她心里还有一桩隐忧,历史上的那拉氏可是当上继后才生的孩子啊,莫不是这一胎没保住?但这些担忧没办法跟其他人说。   “以后再不能瞒着朕了。”乾隆说完就看见安絮额角渗出的汗水,唤来宫女替她擦汗,又倒了一杯温水。   “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50章   第二天安絮醒来的时候, 天光乍亮,乾隆已经离开了。   “万岁爷走之前特地吩咐奴才别吵醒您。”玉圆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放了一个软垫,“说是下了朝就过来。”   安絮点点头, “用早膳前先把药端过来叫我喝了。”说完捡了一支银镀金的簪子挽住头发。   喝过一碗苦药汁子,又吃完安嬷嬷特地做的保胎药膳, 太后和皇后的赏赐陆陆续续的到了,先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其他的不论, 一座红珊瑚的摆件倒是极为难得,火红的颜色, 就算在皇宫都没见过比之更好的。   “麻烦嬷嬷替我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安絮使了个眼色,玉圆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这个荷包里放了一块玉佩,既贵重又好看, 当成给太后或者乾隆身边宫人的打赏是再好不过了。   嬷嬷行礼,“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   绫罗绸缎、珍珠钗环、就连那象征多子多福的枣儿核桃都有, 安絮让宫女收进库房,想了想, 又挑出几匹布,吩咐道,“你们把这些都拿去针线房裁制成衣服,记得让她们放宽腹部, 这些布料放久了就陈旧了。”   乾隆是跟内务府送份利的小太监一起过来的,吴书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镶嵌着保湿的匣子,安絮好奇的看了两眼,乾隆摸摸她的头,亲自把匣子打开, 从中拿出一个红绳系的玉制小狗,活灵活现的,那玉微微有些泛黄,触手即温。   “朕记得你的属相是狗,刚巧寻到一块暖玉,有书上记载,女子养暖玉,暖玉也养人,正好给你戴着。”   安絮爱不释手的摸了摸,“那万岁爷给我戴上。”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乾隆,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在她颈后活动,很快就看见暖玉小狗荡在胸前,位置正好。   “喜欢吗?”   “喜欢,”安絮连连点头,拿出巴掌大的西洋镜兀自照着,“我最喜欢您了!”她昂起头亲了一下乾隆的脸颊。   乾隆神色宠溺,只不过安絮是背对着他,什么没有看见,“等孩子生下来,朕亲自教他启蒙,从扎马步描红开始。”   “那若是个格格呢?”安絮嘟着嘴问道,“您还喜欢吗?”   “若是个格格更好,”乾隆笑着说:“汗阿玛和朕膝下女缘都浅,朕到现在为止就只有和敬一个格格。”这话是真的,和敬过不了几年就要嫁出去,这之后宫里就没格格了。   “朕给你个承诺,若生下的是个女孩,就在京城里给她找个额驸,叫咱们能随时撑腰。”   “真的?”安絮抓住乾隆的胳膊,眼睛莹亮,“万岁爷可不许骗我。不对,那要是生一个阿哥呢?这个承诺能顺延到下次吗?”   乾隆一笑,“若是阿哥咱们就继续生,生七八个,总能有一个格格,朕答应你,只要是你生下的格格,都留在京城。”   “您当我是母猪啊,还生七八个。”安絮扭过身不依,“也不知道这孩子乖不乖,我当初见嫂嫂有孕时根本吃不进东西,吃了就吐,每天都是用参汤吊着,可把我吓惨了,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是个人的体质问题,别怕,纯妃嘉妃怀胎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乾隆想了想,道,“要不要从内务府选个熟悉妇人孕事的嬷嬷过来?”   安絮连忙拒绝了,“不用了,我身边的容嬷嬷和安嬷嬷各有各的手艺,伺侯我一个人是足够了。”要是再进人还得查她们的清白,她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做这些,至于生子后,就等乌拉那拉家挑好人吧,她只要过一遍就行。   乾隆想想也是,便不在说这个话题,转而谈起了两位阿哥的嫡福晋,“你看永璜的嫡福晋如何?”   乾隆九年永璜迎娶了镶红旗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伊拉里氏,是个清秀端庄的美人,安絮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只能看出来性情温顺,和大阿哥感情亦是不差。   “大福晋和大阿哥琴瑟和鸣,说不准万岁爷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安絮打趣道,“说起来,您准备将二阿哥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二阿哥永琏的嫡福晋是正黄旗的赫舍里氏,跟康熙帝元后同宗,在乾隆朝虽然不如富察氏那般显赫,但其实是刻意隐没在身后,实则还是世家大族。   “钦天监算出来十月二十一日是个好日子,从园子里回宫就要办起来了。”乾隆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感慨,永琏出生的时候他是最期盼的,现在终于要成家立业了,“永琏喜欢工部,朕准备效仿皇玛法让他监管工部,正好你兄长也可以带带永琏。”   安絮听完这段话心里一惊,这已经算是前朝的事了,“万岁爷和二阿哥愿意就好,我实在不懂这等事。”   乾隆拍拍她的肩膀,把下巴磕在头上,懒洋洋地享受静谧的美好。   下午的时候前朝有事,乾隆陪安絮用过午膳就离开了,安絮睡了一个午觉,刚起床没多久就迎来一众妃嫔。   先来的是纯妃,她别出心裁的将怀孕心得写成了册子,亲自拿给安絮,“也没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只是有些东西虽然琐碎,但还是注意着点为好。”   “你有心了。”安絮接过册子,翻开看了看,里头写的很详尽,虽然她不会按照册子里的做,但是纯妃有这份心还是让她很感激的。   紧接着是嘉妃、怡嫔等人,让安絮惊讶的是高贵妃竟然也来了。   “近来多注意身子,那等寒凉之物千万别入口,冰也得少用,水果也要少吃,偏偏怀孕时容易内热,你这段时间难受些,不过还好,天气也快凉快起来了。”嘉妃嘱咐道,“那等西瓜就先别吃了。”   安絮神色有些凝重的询问,“连水果都要少吃吗?”   纯妃看的有意思,扑哧一声笑起来,“是啊,有些水果性凉,自然是不能吃的,不过若是适量吃,那还是可以的。”   其他没有生育过的妃嫔皆屏气凝神的听着,万一就有孕了呢?日后兴许能用上。   “看你的体质不是容易孕吐的那种,我当初从一个月开始吐,什么都吃不下去,六个月的时候反而胃口大开,后来才发现胎儿补的太大了,幸好发现的还不算晚,最后平安生产,你可得注意,千万别由着性子吃太多。”   “是啊,如果真的吐的厉害,就让人准备些酸梅果脯之类的。”   高贵妃侧耳倾听着,她已经决定用生子秘方,这些技巧正好有用。   纯妃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高贵妃身上,她怎么觉得高贵妃哪里怪怪的?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纯妃当即在心里留了个影,回去后就叫宫女去打听高贵妃的消息。   纵然高贵妃做的事很隐蔽,但是纯妃总有人手,仔细探查还是查出来她在吃药。   “娘娘,贵妃可能还在吃坐胎药吧。”这事不稀奇,贵妃吃药一阵一阵的。   “不,如果只是吃药,她不会捂得这么严实,你让他们再去查,千万不要暴露了。”纯妃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知己知彼罢了。   当然,这些跟安絮都没什么关系,她全身心投入到养胎的生活里,除了些大事,其他的完全都不过问。   “我这倒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吐的厉害。”安絮摸了摸四个月的肚子,心情不错,她只是吃不得油腻,但是拿虾、鱼、牛肉碾成的丸子还能吃进去。   “小阿哥是心疼娘娘,害喜的症状微乎其微。”容嬷嬷笑的见眼不见牙,“等满了八个月,按照宫里的旧例,老夫人就可以进宫陪您待产了。”   这算是清宫人道的一面,嫔位以上的妃子可以叫娘家额娘进宫陪伴。   安絮点头,端起红枣姜茶喝了一口,吩咐道,“叫膳房今天做一锅鹧鸪汤,撇了油,里头只放葱花和香菜。”   她爱喝汤,用餐前一定会先喝一碗汤,一来可以垫垫肚子,接下来吃主食的时候就不会吃多了涨的慌,二来可以润润嘴,再加上汤里营养丰富,对身体好。   容嬷嬷退下了,玉晴掀开琉璃珠子的垂帘走进来,“娘娘,您叫针线上人缝制的东西已经好了,要不要拿进来看看?”   她见安絮点头,连忙引着针线上的嬷嬷宫女走进来,妃例的针线上人可以有三人,都是从针线房出来的,负责缝制些小东西。   安絮站起身一一看过托盘里的东西,伸手拿起一个在身前比了比,这是她自个发明的肚兜式文胸,胸前用浆过的布条做胸托,能起到防止下垂的作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按摩,文胸外边罩着一层绣着木槿花的绸缎,看着一点都不出阁。   她的胸算是不大不小,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B杯罩,胜在白皙挺翘,胸前一点十分粉嫩,她很喜欢自己的胸,可得注意保养按摩,千万不能下垂。   宫女们缝了七八个用来换洗,安絮拿着走进寝间试了试,既舒适又有用,心里自然十分满意,出来后赏了银子给她们。   鹧鸪汤带着淡淡的胡椒味,安絮慢慢的咀嚼鹌鹑肉,只觉得连骨头都被熬碎了,一嚼就能尝到骨髓,炕桌上就摆了几个盘子,其中一盘醋溜白菜极的她的欢心,直接光盘了。   吃完后乾隆遣人传了话,晚上要过来。   她见时间还早,便去洗了个澡,换上寝衣出来,她跟乾隆算得上是老夫老妻,在他面前穿什么的时候都有,也就不必一定要穿戴整齐了。   这时玉雪端了个铜盆进来,旁边搭着毛巾,安絮把脚放进去,玉仙耐心的给她按摩腿脚,怀孕到了后期,腿脚浮肿不可避免,为了将来能好受些,安嬷嬷就给她出了主意,用泡了红枣的水泡脚,再让搭配上按摩。   安絮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圆润的弧度叫她唇角噙着笑意。   乾隆进来的时候没让人通报,看见安絮正泡着脚就摆摆手阻止了她起身行礼。   “今儿怎么样?孩子乖不乖?”他大刀阔斧的揽住安絮,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   “挺乖的,应该是个好性子。”安絮由着宫女擦干脚放在榻上,“您再摸摸他,先头您没来的时候他还动了动呢!”   乾隆干脆将手附在上面,饶有兴致的说,“好孩子,来跟阿玛打个招呼。”   没想到真的手下一动,安絮难得看见发怔的乾隆,她捂住嘴笑了起来,“可见孩子还是念着阿玛的。”   她既然要乾隆多记住她生的孩子一些,就要从小事开始培养父子情。   果不其然,乾隆只觉一阵热气从心里往上涌,惹的眼睛都有些发热,“好孩子。”   两人又是一阵闲话,乾隆率先下了榻,拿着留在这儿的寝衣去洗漱,等他出来的时候安絮已经上床了。   他掀开床幔抱住安絮,闲话家常般说了一会,他要是不想做那事就会来安絮这里,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睡一晚。 第51章   “主子, 太阳大了,您还是回屋子休息吧。”红果福了个身,见雅贵人点头, 这才搀着她进屋。   雅贵人心里正烦, 乌拉那拉氏怎么会这时候有孕的?历史上她是成了皇后才生下十二阿哥的,现在阿哥才排到六,格格才排到三, 难不成她肚子里这个蝴蝶了皇后的七阿哥或者纯妃的四格格?   而且,她蹙着眉附上自己的肚子,进宫这么多年, 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问过太医,也都说她身子没问题, 若是一直这样,她难不成要一直当个贵人?熬资历一般熬上去?   老天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想要什么都有, 家里父兄给力, 自己也心想事成, 不像她,钮祜禄家长年在江南,这么些年再也没见过,份位是小小的贵人,连玉牒都上不了。   雅贵人越想越不忿, 把自己的失意一股脑的全算在了娴妃身上, 凭什么她能过的那么好!   “万岁爷今天翻了谁的牌子?”   “回主子的话,今晚万岁爷召舒嫔侍寝。”   得了这个回答,雅贵人抿抿唇, 自从乾隆生辰宴上舒嫔表演了剑舞,再加上娴妃有孕,一个月空出大半的时间,却是叫舒嫔拔得了头筹。   她在现代时就是扭曲的性格,若是不扭曲也不会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还要为着钱去勾引他,穿越到清朝后,在家待了一年也没扭过来性格,只不过是学会了伪装,如今在宫里却没像她想的那样冠宠后宫,那性子就更别扭了。   正当她自怨自哀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白果掀开帘子出门看了看,没多久就回来禀告,“是瑞贵人和鄂常在正在一起踢毽子。”   瑞贵人索绰罗氏是去年选秀进宫的妃嫔,年纪小些,性格天真烂漫,长相娇艳动人,进宫后也算是受宠,而鄂常在自从被乾隆厌弃,这么多年再也没侍寝过。   她们三个一起住在山高水长,瑞贵人和鄂常在倒是能凑在一起玩。   “叫她们声音小点。”雅贵人吩咐道,她委实看不上这两个人,鄂常在自不用说,好好一手牌硬生生被自己打烂了,瑞贵人能跟鄂常在玩的这么好,想来也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罢了,红果,你收拾东西,咱们出去走走。”   *   安絮揉揉腰站起身来,“可不能再坐着了,还是得出去走走。”   容嬷嬷也没阻止,她跟安嬷嬷算得上是一见如故,自从主子有孕后更是从安嬷嬷那里知晓了许多关于生产的事情,这第一点就是要多活动,这样胎儿才不会太大,生产时才能有力气。   曲院风荷北边的风景叫坐石临流,兰亭、抱朴草堂、舍卫城、同乐园及买卖街五部分组成,安絮这次散步的目的地就是兰亭。   顺着河水往前走,安絮脚上穿的是一双平底棉鞋,绣的仙鹤腾飞的花样,鹤嘴前缝着一颗珍珠,在银丝摺裙下若隐若现。   园子里的各处风景都不同,要问她最喜欢的是哪个,那还是要数买卖街最有趣,女子都是爱逛街的,太监宫女们打扮成商人,在被河水一分为二的街道上做买卖,特别繁华热闹,不过这里现在还没开,只能暂时望洋兴叹。   兰亭是一座重檐三开间的敞亭,仿自浙江绍兴古兰亭“曲水流觞”意境,安絮将折好的小船放在水中,看着它晃晃悠悠的顺流而下,不由得想到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刚走到兰亭,便迎面碰上了雅贵人,安絮心里惊讶,她们两人从没私下单独见过面,如今偶尔碰上了,便也只能聊两句。   雅贵人行过礼后问道,“娘娘要不要进来休息会儿?”她打量着娴妃,目光最后落在凸起的小腹上。   安絮今天穿了一件绿底银花的旗装,小两把头上只簪了几支玉簪,清爽极了,也雅致极了。   “我倒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雅贵人。”   “嫔妾喜静,大多时候都待在屋子里。”   如此寒暄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们本就不熟,安絮望向兰亭之外的景色,一阵疏朗之情从心中划过,虽然同样是关在一处,但是在园子里可比在皇宫里好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雍正乾隆两位皇帝才会常年在园子里避喧听政。   玉圆从茶壶中倒出一杯尚且温热的白水递给安絮,安絮接过茶杯慢慢喝着,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太阳也越发的炽热了。   “娘娘可否跟嫔妾单独谈谈?”见安絮准备离开,雅贵人连忙开口挽留,“事关重大,实在不好让他人得知。”   玉圆刚想斥责就被安絮阻止了,她斜靠在软垫上,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但并没有离得太远,只保证她们听不到说话,却能看见亭子里发生的事。   “你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雅贵人在说什么呢?什么穿不穿的?”   “我们是同乡,难道不能互相帮助吗?”   “看来雅贵人是热糊涂了,若是中暑了就去请太医诊脉,怎么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安絮冷笑一声,真把她当成傻子了不成?还互相帮助,不互相伤害就不错了。   “奴才参见万岁爷。”声音洪亮的请安声打破了她们的对峙,安絮转头就看见乾隆带着吴书来正从河对岸往这边走。   “免礼。”乾隆刚刚在文渊阁考教诸位阿哥,出来之后没坐船,顺着河水往九洲清晏走,刚巧在这看见安絮身边的宫女,因此脚步一拐就走了过来。   “你还怀着孕,不用如此多礼。”他扶起想屈膝请安的安絮,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雅贵人见此,暗暗咬牙,爱不爱一个人,从他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就像乾隆,他此时眼睛里只能看见乌拉那拉氏一个人,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一边都入不了他的眼,最重要的是她在皇后身边都没见过乾隆这么柔情似水的眼神!   安絮不知道就这么一会,雅贵人对她的恨意又水涨船高,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遵照太医的嘱咐多出来走一走,没想到先是遇见了雅贵人,紧接着又遇见了您。”   乾隆这才看了一眼雅贵人,又看了一圈亭子,点点头,“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用午膳了。”说完就揽着安絮往外走,她带来的宫女连忙收拾好东西跟上。   “怎么就你们两个在亭子里?以后身边还是得跟着人,自己一个人不安全...”细碎的嘱咐声随着风传来,投入雅贵人的耳中,她攥紧拳头,鬼使神差般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乌拉那拉氏能消失就好了。   乾隆陪着安絮用了午膳,又睡了一觉才离开。   安絮起床后到小书房开始练字,写着写着就发起呆来,她明显感觉到乾隆对她的偏爱了,但是爱这一个字她不懂,说实在的,她有些天生的凉薄,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清朝,她都很难真正敞开心扉。   更何况乾隆身边女人不断,清朝的男子将性和爱分的这么清楚,这样也好,她没有期待也就不会动心。   乾隆作为情人和孩子父亲都是很尽责的,多年的陪伴下来,虽然没有爱情,却有亲情。   想到这里,她沉下心开始写字,一篇《兰亭集序》写完,她内心深处隐隐的沉重与愧疚顿时消散不少。   玉雪见她搁笔,连忙端来一碗燕窝粥,燕窝这种东西她吃的太多了,效果如何尚且不知,但是吃是吃习惯了。   “最近有什么大事吗?”安絮边喝边询问道,可不能成了睁眼瞎,大事心里还得有个谱。   玉兰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她心中早有腹稿,因此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大阿哥身边的一个通房有孕,但还没等诊出来就小产了,太后对此颇有些失望。再就是最近魏贵人和魏答应起了矛盾,请安的时候吵得厉害。”   大阿哥的后宅之事跟她无关,安絮也就听听算了,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二个消息上面,两个魏氏分别代表皇后和高贵妃,再加上这两人还是嫡亲的姐妹,这事可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暗通款曲。   “还有一事,贵妃娘娘许是停了换洗。”   安絮一怔,贵妃怀孕了?“此事当真?”   玉兰皱了皱眉,“这消息是个粗使传过来了,奴才也不确定,只是有几分可能。”   “咱们就当不知道,若是真的有孕了也是一件好事。”宫里有两个孕妇比现在她一枝独秀要安全的多。   还没等她仔细探查,第二日事情就有了结论,到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没看到高贵妃过来,皇后亲自派人询问,这才知道原来贵妃突然晕倒在地,请了太医诊脉才发现是有孕近一个月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圆明园,太后的赏赐中规中矩,皇后则是相反,按照贵妃妊娠的份利加厚了一半。   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却是乾隆,虽然赏赐到位,但并没有亲自去看望贵妃,这让众人面面相觑,心生狐疑。 第52章   “她真有所谓的生子秘方?”纯妃瞪圆了一双凤眼, 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手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   夏月点头,看纯妃有些意动的脸色连忙阻止她, “您膝下已经有两个阿哥了, 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种违反天时的东西还是不用为好,依奴才之见, 贵妃这一胎指不定能不能生下来呢。”   “你说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事,”纯妃若有所思的说:“当初还没进府的时候,我有个远房的小姑姑, 为了要孩子,吃了无数的药,最后成功遇喜, 那时候就隐隐绰绰的有传言,称她用了生子秘方,但是你知道她生下来个什么吗?”   没等宫女说话, 她就揭开了谜底, “八个月的时候早产, 是个女孩,但是脸上长满青紫的胎记,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平安长大。”   “如果贵妃真的是用的这个方子,那结局还有的看呢。”   “这事咱们先别管,但是暗地里把她用了生子秘方的消息透给皇后和...裕常在。”纯妃眯了眯眼, 她第二个吐出的名字虽然让人惊讶, 但是几位宫女却没表现出来,只是退下各自行动起来。   皇后最先得到这个消息,她虽然警惕纯妃的用意, 但是生子秘方这个事还是让她心驰神往,她这些年不间断的吃药,不也是为了再怀一个孩子?   “娘娘,纯妃怎会如此好心?这药后遗症定是不轻,不然,等贵妃生下来您再看看,若真的平安奴才等绝不会阻止您。”   听完这样一席话,皇后滚烫的心这才平淡下来,“琥珀,你遣人仔细盯着贵妃,从现在开始的一举一动都得记下来。”   然而得知此事后最激动的却不是任何主位,而是裕常在,裕常在因为那把瘸了腿的椅子失了宠,自然是死死恨上了罪魁祸首。   “果真如此?”裕常在攥紧拳头询问道。   秋香眸色沉沉,“回主子的话,用这种方式怀的孕,孩子肯定不稳,您若是心狠手辣些,咱们就得好好算计。”   “好,这么些年多亏你跟着我,我时日无多,死之前一定要报了仇。”裕常在知道秋香有私心,但那又怎样,她们两个人的目标一致就够了。   说来秋香的身世,就要追溯到当年的黄格格,如今的仪嫔身上了,虽说仪嫔对伺候的人不算好,但是她曾经救过秋香一命,秋香是个认死理的,把仪嫔当作救命恩人一样看待,进宫后还没等她分到仪嫔身边,仪嫔就病重而亡,她不信仪嫔好端端的就能病成那样,经过多年的打听,才发觉罪魁祸首有两人,一是高贵妃,一是膳房太监刘恩。   膳房太监刘恩还好说,秋香早就布置好,只等有人发现,高贵妃现在也有了法子,等仇都报了,秋香就准备去底下接着伺候仪嫔。   另一边的紫禁城在主人离开之后就安静了些,现在能称得上是主子的只有婉贵人,她因为有风湿病就没去水系发达的圆明园,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从潜邸出来的,年前便得了一个封号,并且搬到了纯妃的宫里。   原本她在宫里过的很滋润,皇后不在,一觉就能睡到自然醒,直到这天晚上,婉贵人洗漱过后正准备就寝,就听见贴身宫女小甜急匆匆的走进来禀告,“主子,出事了,钟粹宫的膳房太监刘恩和宫女结对食被人抓到了。”   “什么?”婉贵人连忙穿上衣服,“快,去长春宫请皇后娘娘留下的嬷嬷。”说完就往太监们住的下人房走去。   她到时,两个衣衫不整的人狼狈的跪在地上,嘴被堵的严严实实,婉贵人看见宫女的面容时心里一惊,竟然是纯妃身边的二等宫女冬月,而发现他们行事的则是另外一个二等寒月。   清宫严禁太监宫女对食,若是不被发现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是被捅出来,就得自求多福了,因为前朝因为太监所发生的丑事,满清入关后原是不打算用太监,只是宫里地方甚大,有些事情宫女做不得,最后才启用了太监,但是向来监管极严,落钥后不允许太监再随意走动,就算这样,还是没有办法让结对食一事完全消失。   皇后留下的嬷嬷姓萨奇,专门负责帮助皇后掌理宫权,现在皇后本人不在,她自然要表达出态度。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寒月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回答,“奴才今天下值时间早,就早早准备回屋子休息,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另一边,纯妃留下的管事嬷嬷从耳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对姻缘符,打开一看,符上写着两个名字,她面色黑沉,“是奴才管教不严,竟叫这些人得寸进尺。”   萨奇嬷嬷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两人,太监长相清秀,宫女皮肤白皙,示意取掉他们嘴里的布团,“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可还有要说的?”   刘恩连连磕头,喊冤道,“是这贱人勾引奴才,求嬷嬷饶了奴才吧。”   “你...”冬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根本不愿意相信,刚刚还在和她耳鬓厮磨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开始颠倒黑白。   “你不是说,等过几年让我替你美言几句,让纯妃娘娘把你送到三阿哥处做事,等三阿哥出宫开府,咱俩就一起出去,你用凤冠霞帔娶我的吗?”   “贱人,嬷嬷您千万别听她瞎说,这都是她胡编乱造的。”刘恩眼泪流露出恨意,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扯上三阿哥他的命就没了啊!怎么这么蠢,既然爱他,就应该替他去死啊。   “够了。”刘嬷嬷看着互相攀扯的两人厉喝道,转头对萨奇嬷嬷歉意的说:“让您见笑了。”   “先绑起来关进慎刑司,至于怎么处置,待我问过皇后娘娘再说。”   消息快马加鞭的传入圆明园,皇后听闻后震怒,亲自下令将两人杖责五十,若是没死就充入辛者库,并且让所有在宫里的宫人们观刑,叫她们亲自看看结对食的下场。   宫里的杖刑可算是严苛,脱掉裤子,打在腰臀的部位,那叫一个血呼啦差,宫人们看完,当天晚上就病了一群,幸好萨奇嬷嬷心里有数,留下了许多医师,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这一场下来,终于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结对食了。   而纯妃更是被气的七窍生烟,差点就动了胎气,醒来后直接吩咐刘嬷嬷,他们不必充入辛者库,若是没死,帮着送一程,还有钟粹宫的膳房总管刘太监,杖责三十大板后,还活着的话直接赶出宫去。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就到了十月初,该回宫了。   又是一番车马劳顿,但是没人抱怨,因为宫里喜讯连连,先是嘉妃诊出有孕一个月,紧接着又迎来二阿哥永琏娶亲的日子。   “把五凤朝阳的头面找出来,观礼后送给二福晋当见面礼。”安絮捧着茶杯坐在榻上吩咐道,“还有先头准备好的姻缘玉佩。”   那套头面包括钿、簪、钗、步摇、耳铛、项圈在内,主体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既尊贵又漂亮。   姻缘玉佩一分为二,合在一起就是阴阳。   玉晴一一清点过,将东西摆好才关了库房的门。   永琏成亲的当天十分热闹,作为嫔位以上的妃嫔,她们自然也要观礼,乾隆特地提高了婚礼规制,这样一看,比之大阿哥永璜当初成亲的规制要高出不少,不过永琏毕竟是嫡子,如此也不算出阁。   翌日小两口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安絮等人早早就候在寿康宫里。   “再过几年就轮到永璋了,这时间过得真快。”纯妃挺着大肚子感慨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我总是梦到在府里的日子。”   安絮歪歪脑袋,靠在靠垫上,“我还记得永璋这么小的样子,”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之前见过他一次,现在都已经到我这儿了。”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太后看看娴妃、纯妃、嘉妃的肚子,脸上笑的跟弥勒佛似的,算上贵妃,就是四个孕妇。   想到贵妃,她又转头问了问,“贵妃怎么没来?”   皇后今天装扮的十分庄重,一身正红色百鸟朝凤旗装,旗头上插着凤衔东珠点翠簪,耳畔荡着一耳三钳的东珠耳坠,手指上戴着景泰蓝护甲,这足以证明她有多看重请安一事。   “她昨儿动了胎气,请了太医,今天便告了假,不过遣人把见面礼送了过来,喏,就在那。”她指了指空开的位置。   安絮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贵妃不是第一次动胎气了,这段时间以来,太医简直是常驻永寿宫,安胎药更是不断。   “唉,她也是身子差。”太后摆摆手不再说她。   正好这时,门外传来唱名声,一身莲青色螭吻绣纹常服,身姿挺拔,芝兰玉树的永琏携着气质端方的二福晋走了进来。   “儿臣给皇玛嬷、皇额娘还有各位娘娘请安。”   一阵行礼问安后,二人被安置在一旁,太后拉着二人的手,“都是好孩子,日后可要好好相处,争取早日诞下麟儿。”   一番话羞的赫舍里氏面露红霞。   皇后也极其满意,赫舍里氏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为着永琏这个病,她没挑那种爱掐尖的,赫舍里氏性子温和,为人行事也很大方,和永琏的君子脾气很相称。   安絮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过去,心下有几分感慨,永琏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娶妻生子,迈入人生的第二个阶段了。   众妃嫔的见面礼皆是珍品,尤其是高贵妃送的一套棋具,沉香木的棋盘,极品白玉黑籽的棋子,称一句价值万金都不为过。 第53章   宫女拨动了一下烛芯, 蜡烛透过灯罩散发的光芒越发明亮,赫舍里氏正在灯下整理今天收到的见面礼,收拾到一半, 正准备抬头喝杯茶就看见永琏从门外走进来, 紫貂的缎面氅衣上盈满了水珠,她这才发现外边下起了雨。   赫舍里氏连忙起身,帮他把氅衣解开后交给宫女, 永琏和她还不算熟,现在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刚刚在干嘛?”   “在整理各位娘娘送来的见面礼, 爷,您饿了吧?炉子上还温着粥,您要不要吃点填填肚子?”   随着永琏点头, 南瓜羹和两盘点心就上了桌子,他细嚼慢咽的吃完,在宫女收拾桌子的时候转头看向赫舍里氏, 突然目光一凝, 伸手把一对玉佩拿起来。   “这是娴娘娘送的, 说是姻缘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原材,却天然形成。”   “原是如此。”永琏拿走阳佩。   赫舍里氏收好阴佩,心里想着,额娘所说的竟也有几分道理, 娴妃娘娘救过二爷的命, 她要对娴妃多恭敬些,但万万不能超过皇后娘娘。   “宫里各位娘娘都是性子温和的,你不要害怕, 若是无聊,可以跟大嫂一起聊聊天。”   “妾晓得的,今天下午大嫂邀请妾明天过所一叙。”   永琏笑了笑,“你我是夫妻,不必拘礼用自称。大嫂邀请你,你就去吧,我和大哥最近事多,倒是没办法陪你们。”   赫舍里氏面上露出羞涩,“不碍事。”   她初初得知自己会嫁给二阿哥永琏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忐忑的,他们家自从索相倒台后就沉寂下来,渐渐退出朝堂,按她阿玛的意思,万岁爷将她指给二阿哥,也就代表着赫舍里家可以复起了。   二阿哥本人又是个姿容俊秀,芝兰玉树的男子,她一颗芳心在挑开红盖头那一刻就落在他身上了。   第二天一早,永琏起身上朝,赫舍里氏帮着系上玉佩,等他走远,才唤来陪嫁的胡嬷嬷,询问些这几天没顾上的事。   “二阿哥后院人不多,就两个格格,一个满军旗一个汉军旗,并且都不算受宠。”胡嬷嬷早早就打听好了,听见主子询问,立刻打好腹稿开口,“都不足为虑,您一根小拇指就能碾死她们。”   赫舍里氏微微颔首,“麻烦嬷嬷了。”自从得知要嫁入皇家,她早就做好准备了,现在看来,状况还不错,至少没让她嫁进来就当便宜额娘。   *   安絮坐在暖洋洋的炕上,手里拿着一块素布,正手脚灵活的剪裁着,这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尿布,剪裁成型后还要经过多次清洗晒干才能收起来,等孩子出生的时候用上。   她身边也坐着几个小宫女,各自手脚不停,以安絮的女红程度也就只能剪裁尿布了,其他诸如襁褓小衣服之类的都是宫女们上手缝制。   “娘娘,您该休息了。”容嬷嬷走进来,收走安絮手里的针线,放在篓子里,往炕桌里面推了推,然后放下手里的托盘,把一小盅冰糖燕窝端出来。   安絮摸摸肚子,她怀孕后少食多餐,再加上经常做孕妇瑜伽,整个人的体型变化不大,四肢依旧纤细,只有肚子突起,但是跟其他孕妇相比,她的肚子还是偏小的,太医过来诊过脉,说她这一胎很健康,肚子小许是体质的原因。   冰糖燕窝味道清甜,安絮用勺子舀着慢慢吃完,最近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她有些无聊,天气转凉之后,容嬷嬷很少叫她出门逛了,不过她自己也确实对御花园冬日的景色兴致缺缺,要散步的话,绕着翊坤宫走一圈也就够了。   容嬷嬷看出了安絮的无聊,想了想,道,“娘娘可想出去转转?梅园的梅花估摸着已经开了。”这梅园是乾隆登基后重新规划的,比之潜邸的梅园也不差什么,甚至面积更大,梅花种类更多。   “那就准备着吧,多带些人,顺便摘点梅花下来,做成梅花糕或者梅花粥。”   她一声令下,宫女们立刻忙碌起来,给她披上厚实的白狐狸皮风毛斗篷,拿上白玉琉璃的芙蓉花手炉,直到穿得严严实实,这才带着一行人出门。   梅园在御花园的东北边,牌匾上的两个字还是乾隆亲自题的,脚下的板砖上干干净净,连一丝杂草都不见,但是旁边重重梅树上却还落着白雪,显现出红与白的强烈对比。   小宫女三三两两的分开,从梅树上摘取花瓣完好的梅花,还注意着不在同一棵树上摘太多。   安絮站在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冬天微凉的空气带着梅花的清香从鼻腔进入肺里,仿佛洗涤了她的灵魂一般。   她拢了拢斗篷,伸手摘了一支梅花,“一会叫花草房的送些盆景过来,不拘是花还是树,带着绿叶就行。”翊坤宫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呆板,或者说整个皇宫都很呆板,不如园子自在。   玉兰点头应下,吩咐一个小太监去花草房一趟,而她自己则是眼不错的盯着安絮,生怕她没站稳摔倒。   在梅园里待了两刻钟,见天色不早,一行人便带着背篓回去了,安絮在门口站了会,适应了屋里的温度才走进去,要不然一冷一热的刺激容易生病。   她刚坐下就看见花草房的太监搬着一溜的盆栽排成一行走进来,富贵竹、虎尾兰、吊兰、常春藤、千年木等等都是可以放在室内的品种。   其中两盆金桔吸引了她的视线,黄色的小桔子点缀在绿色的枝叶中,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   “金桔留下,还有这几盆吊兰和常春藤。”   “这几盆在冬天最好都是三天浇一次水,剩下三个季节需要每天早晚各一次。”小太监殷勤的说道。   玉圆拿了打赏给一群小太监,紧接着送他们离开。   回来时,安絮正吩咐宫女把吊兰放在多宝架最高一层上,“你们回头擦架子的时候顺手浇浇水。”   那两盆金桔被放在正殿的门口,一进门就能看见,常春藤小一点,安絮便将其放在了床边。   膳房开始清洗摘回来的梅花,当天晚上,一盘梅花糕就出现在了桌子上,主食是一砂锅的米线,莹白的米线上整齐的码着鸡排、牛肉片、鹌鹑蛋、香菇木耳、青菜豆芽,安絮爱吃的青笋片和豌豆尖也飘在鸡汤上。   鸡排是按照她的法子炸出来的,油炸的东西她也吃不了多少,就解个馋罢了,不管是现代还是清朝,她的体质都一样,稍微吃点热性的东西就会上火。   中途玉圆拿了个小碗小勺放在一边,安絮慢慢的吃完一碗米线,等砂锅里的配菜都空了之后,她才盛了碗汤一饮而尽。   练过字,消完食后就要洗澡了,冬天洗澡比较麻烦,得好好准备一下,茶水房的炉子上早就备着滚烫的热水,宫女把炭盆放在次间里,又用屏风把浴桶四面围住。   之前洗澡都是安絮自己操作,但是怀孕后容嬷嬷几人便不答应了,澡间湿滑,万一滑倒就不好了,因此玉圆和玉兰手脚麻利的帮她脱下衣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跨进浴桶,温度略高的热水没过胸膛,蒸腾的热气濡湿鬓角,安絮享受的靠在浴桶边上,拿起桂花皂角打出泡沫,换一遍水洗过全身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   玉圆拿着毛巾帮她擦干身体,玉兰手里捧着暖烘烘的寝衣,安絮抹完护肤品和身体乳才躺进被窝里,手边和脚底分别放着一个汤婆子,她抱紧大熊酝酿睡意。   自从怀孕后,她睡觉时守夜的就变成了两个人,要是半夜需要小解或者喝水,两人就可以起身帮忙,今天正好轮到玉圆和玉晴。   夜色渐深,紫禁城的红墙琉璃瓦隐没在在重重夜色里,两个小太监手拿锣梆,边走边敲,随着“笃笃———咣咣”声不绝于耳,其中一个突然揉了揉眼睛,惊叫出声,“鬼啊—”。   另一个小太监循着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上有着星星点点血迹,长长的黑发垂到膝盖,看不清脸的东西晃晃悠悠的飘过来,“啊—救命。”   两个人扔掉手中的锣梆,连滚带爬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发出的巨大声响吵醒了紫禁城。   安絮就算本来睡的好好的,这一阵接着一阵的喧闹声也把她给吵醒了,睁开眼睛唤道,“玉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玉圆和玉晴连忙点灯,“奴才也不知道,刚刚一阵救命声响起,听着离咱们应该不远。”   玉兰站在门外禀告,“娘娘您先好好休息,奴才和李德过去看看。”得了安絮的同意,她快步往外走去。   安絮喝了一杯温热的白水,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皱着眉,“玉圆,去叫容嬷嬷清点一下咱们宫里的人,看有没有不在的。”   别怪她事事都往坏处想,但这毕竟是皇宫,各种肮脏事多了去了,万一有个阴谋,栽赃陷害到她身上怎么办?   玉圆也知道轻重缓急,急匆匆福了个身就退下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梳了一个大辫子的容嬷嬷进来了,禀告道,“翊坤宫除了玉兰和李德,其他人都在。”   安絮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些,“让人看着玉香,天亮之前别让她出门。其他人也是,若是擅自离宫被抓到,那就别怪我心狠。”   玉香是皇后的人。   “是。”   命令逐一吩咐下去,随着时间流逝,安絮也撑不住了,她斜靠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娘娘您先睡吧,这事估摸着得明天才能知道了。”玉圆看了看自鸣钟建议道。   现在才凌晨两点,正是万物困倦的时候,安絮点点头,抱着新换的汤婆子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54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安絮第一件事就是听玉兰的回禀,“半夜里负责打更的小太监说是遇见了一个白影儿, 两个人嘴里念叨着看见鬼了,都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整夜都没睡专门查这事,可是带着宫灯的人连连边边角角都看过了,没有所谓的白影。”   安絮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玉圆给她梳头,说起来这个所谓的礼仪当初真是折磨了她很久,举个例子, 端坐时,戴在头上的步摇绝对不能因为转身而晃动, 要不然就会被责罚。   再换上出风毛的暗花斗篷,安絮就坐上轿辇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   这一次请安,就连即将生产的纯妃和坐胎不稳的高贵妃都来了,她们自然是为了发生在昨夜的事。   皇后一身半新不旧的枣红色桂果旗装,发型虽然一丝不乱, 但是脸上能看出熬夜之后的憔悴, 尤其是眼下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她喝一口被沏得浓香酽酽的清茶,强打起精神,道:“夜里天色昏暗, 那两个小太监许是看见了什么动物一晃而过, 被吓破了胆。”   鬼这种东西, 安絮一向秉承信则灵不信则无的信念,毕竟她都能穿越,世界上真的有鬼, 也不是一件特别难以置信的事。   紫禁城作为几代皇朝的皇宫,连犄角旮旯里都藏着肮脏事,若说真的有鬼,倒也能说得通,后世的故宫不也常常闹出些诡异传闻?什么珍妃井、印在墙壁上的人影、隐隐绰绰传出来的怪声,虽然大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她没做过亏心事,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但那些手里沾血的人可就不一样了,满宫里的高位,就算没有做过什么脏事,大多数手里也都有宫人的命。   就连皇后都怕,她手里可不止一条命呢,哲妃富察氏和她的小格格都可以归在她手里。   “我回禀了万岁爷,今儿就让萨满嬷嬷进宫做场法事,都别担心了,尤其是贵妃几个,你们怀着孕,尤其要多小心些。”   虽然清朝几位皇帝都看重佛教,但是他们最信任的还是萨满。   安絮从长春宫出来后,心里在沉思,坐着轿辇回宫后,还是在琢磨,想了半天,叫来玉兰,询问道:“那两个小太监是在哪里看到白影的?”   “是在咱们翊坤宫宫旁边的那条大道上,更接近永寿宫的地方。”   永寿宫住的是高贵妃,安絮眉头一挑,这事是冲着贵妃来的?可是弄这么一出有什么目的呢?总不可能装成鬼去撞贵妃吧。   “暂时约束咱们宫里的人,离永寿宫的远点。”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下午的时候萨满进宫,在宫道驱邪,接下来宫里倒是平静了几天,直到十一月初,天空飘着雪花的时候,永寿宫再次传来尖叫声。   “啊—鬼啊—”   翊坤宫距离永寿宫较近,尖叫声把安絮从睡梦中惊醒。   “是永寿宫出事了。”玉兰急匆匆的禀告。   安絮连忙穿上外衫,头发随意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披上斗篷就带着几个宫女赶过去,毕竟两宫离得近,是该来看看,她到时,乾隆和皇后已经坐在上首,一旁竟然是惊魂未定的魏答应。   也不知道高贵妃去哪了。   乾隆看到她赶过来,微微皱眉,起身握住她微凉的手,“你怎么过来了,都是怎么伺候的,就这么叫你们主子出来。”   “别怪她们,是我着急,”安絮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贵妃娘娘在何处?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贵妃动了胎气,现在在里面休息。”可不止是动了胎气,还见了红,不到三个月呢,皇后惬意地想到。   然后吩咐翡翠拿了一个手炉给安絮,她接过后坐在贵妃对面,没一会儿,除了纯妃以外,其他人都赶了过来。   “说吧,怎么回事?”皇后见乾隆不说话,她便率先开了口。   跪在地上的正是高贵妃的贴身宫女月如,她眸色惊恐,发型毛躁,衣服上干一块湿一块的,“今天轮到奴才给贵妃娘娘守夜,刚刚娘娘一觉醒来时口渴,奴才便去茶水房取热水,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白影在墙上飘动,这才不小心惊叫出声。”   怡嫔神色困倦,不耐烦的说:“是不是这奴才看错了,什么白影,也许就是一只白猫呢。”   皇宫里什么动物都不多,唯有猫最多,有的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猫,有的是宫里妃嫔养的品种猫,再加上膳房常有耗子,这些野猫也没有人驱赶,年复一年就越来越多。   “真的不是,白猫最多就那么大一点,奴才看到的那个人影很高,顶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露出惨白的脸,白色的裙子上还有血迹,最重要的是它没脚!”月如急忙辩解道,生怕其他人不相信她。   安絮放下手里的热牛乳,指尖交错摩挲了一下,还真是冲着贵妃来的啊。   乾隆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他冷笑一声,“吴书来,叫人去查,在宫里挨个问,朕就不信查不出来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吴书来一甩浮尘,躬身退下。   这时三位太医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他们都是从家里赶过来的,请安后走进内间,隔着屏风开始给贵妃诊脉,他们诊着诊着,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水来。   张院使从没诊到过这等脉象,时有时无,完全诊不出怀了几个月。   吴太医咬咬牙,跪在地上禀告给乾隆,“贵妃娘娘这是遭了惊吓,由此才略有些动胎气,臣等开个安胎药的方子便好。”   张院使和另一位薛姓同僚皆知自己估摸着是卷进了后宫争斗中,两人无奈之下只好随着吴太医的话点点头。   皇后吩咐吴太医去开方子,让张院使和薛太医顺便给娴妃和嘉妃诊脉。   张院使边给娴妃诊脉边感慨,这才是正常有孕之人的脉象,“娘娘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另一边嘉妃也是同样,乾隆颔首,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   皇后也说:“明天就不用来请安了,都好好休息一下。”   安絮没迟疑,慢慢的往外走去,边走边想,俗话说得好,不聋不哑难做家翁,乾隆深谙其道,后宫是家事,大部分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插手。   她回去后又刷一遍牙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而另一边的永寿宫,乾隆和皇后离开后,高贵妃捂着抽疼的肚子,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吴太医的一番话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娘娘,您这胎虚弱,怕是很难保到足月。”经过这几次动胎气,别说是足月了,恐怕七个月都难。   虽然他没说完,但是言下之意贵妃明白,只是她不甘心,还是要再试试看的。   事实证明,乾隆要查什么事还是很轻松的,宫里哪有完全隐秘的事呢,这次就是查到承乾宫的总管太监身上了,他吐露出裕常在身边的宫女秋香最近行踪诡秘。   御前的太监秉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信条,禀告给乾隆后,得了允许将秋香绑进慎刑司,就连裕常在也被皇后的人牢牢看管起来。   慎刑司的手段可以称得上是血腥,秋香再怎么衷心也只是一届古代女子,怎么可能熬得过,进了慎刑司的第二天就招供了。   从承乾宫的一处枯井里搜出了带血的白衣,还有竹竿和黑色的假发。   自那以后裕常在就病了。   承乾宫少了许多宫人,化人厂的骨灰越积越厚。   虽然明面上乾隆用其他的理由遮掩过去了,但是暗地里并没有禁止后宫妃嫔的探查,想来也有警告的意思在。   安絮好奇的问:“秋香用的什么法子?”   玉兰回答:“是用一根竹竿串起来假发、脸和白衣,人手拿着竹竿躲在阴影里,有点像皮影戏那样。”   “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安絮摇摇头,她是真没想到仪嫔黄氏的死是贵妃下的手,真不知道她图什么,那会儿仪嫔都不得宠了,或者换句话说,仪嫔就没正儿八经的得过宠。   “裕常在如何?”   “那宫女倒是有心,没把裕常在供出来,但是有脑子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事没有裕常在是做不到的,想来她是出不了承乾宫了。”   承乾宫原先住着愉嫔、婉贵人和裕常在三人,后来愉嫔搬到永和宫,婉贵人挪入钟粹宫,如今也只剩下裕常在一个人。   再想想它之前的主人,康熙帝孝懿仁皇后、悫惠皇贵妃,还有雍正帝纯懿皇贵妃耿氏,都是赫赫有名的,是东六宫之首,现在却变成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地方。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听完这件白影事件的前因后果,安絮站起身松快了一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也就别想那么多,我要的番茄牛腩面做好没?要是做好了就端上来,肚子里这小家伙正在踢我,想来是饿了。”   玉圆抿唇笑开来,“奴才这就去给小主子找吃的。”   番茄牛腩面合了安絮最近嗜酸的口味,一大碗面全叫她给吃了,连汤都喝光了,她这胎怀的平稳,没有害喜的困扰,只是偶尔晨起时会犯恶心,但是只要吃一粒梅子就能缓解。   也因此膳房做了许多种类的梅子,有糖渍的、盐渍的、也有做成梅子酱、蜂蜜梅子露的。   不得不说味道都很棒,梅子酱配上炸鸡排别有一番风味,蜂蜜梅子露用温水冲泡,酸甜的滋味既开胃又止咳生津。 第55章 贵妃   “诶,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仪嫔娘娘回来找害她的凶手报仇了。”   “什么?怡嫔不是在延禧宫吗?什么叫回来了?”   “哦,我说的不是这位娘娘, 而是潜邸进来的,因病去世,被追封为仪嫔的娘娘。”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是要找谁报仇?”   “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仪嫔的死是贵妃娘娘做的。”   “我跟你说个秘密,仪嫔的鬼魂回来找贵妃娘娘报仇了!”   ......   宫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起上述的流言,皇后狠狠处罚了几个传言的宫人, 却只是让明面上的流言消失,实则转为地下。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养胎的安絮都听说了,她琢磨了一下,这流言应该是皇后故意不消除的,估计为的是膈应贵妃。   舒嫔过来翊坤宫探望安絮的时候,也说到了这件事, “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的流言?”   安絮手里拿着一颗黑棋子, 将其放在棋盘上,吃掉一片白棋后才开口,“不光是我们,估摸着贵妃也知道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 心里自然都有数。   孕者, 切忌烦躁臆想, 忧神费心,惊惧万分。   况且,安絮暗暗想到, 贵妃这一胎本就是逆天改命得来的,并且时常叫太医诊脉,想来状况应该不是很好。   永寿宫   高贵妃自从听说了仪嫔黄氏报仇的传闻,就开始神思不属,短短几天就瘦了许多,一个怀胎两个月的孕妇,竟然瘦的两颊凹陷,这谁能相信呢。   月和沉沉叹气,端着小碗的燕窝粥走进内室,“娘娘您再怎么样也得注意身子啊,那传言都是那些小贱蹄子胡乱掰扯的,您可千万不能掉坑里去,伤了身子,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就算吃不下饭,那喝点燕窝粥呢?”   贵妃接过小碗,没喝两口就把碗一推,“我没胃口,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觉。”   月和无可奈何,只好收拾东西退下,叫小宫女守在内室,月如因为上次的事被打了板子,现在还在养伤,这样一来,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就剩她了。   也因此,她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等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做着针线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听见前院传来惊叫声。   “娘娘见红了!”   月和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跑出门吩咐道,“快去太医院请吴太医,派人去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   有万岁爷坐镇,阴暗事总会少些。   永寿宫的宫人们全都忙了起来,烧水的烧水,出去叫人的叫人。   吴太医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娘娘您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贵妃神情惨淡,没有一丝血色的嘴角动了动,“真的没办法了吗?”   “真没办法了,为了您的身子,还是尽早用药把残余打下来吧,要不,还得赔上您的一条命。”   吴太医摇摇头,本就不安稳,孕期又多思,怎么可能平安生产啊。   “万岁爷来了吗?”贵妃眉眼带泪,神情恍惚的问道。   “奴才遣人去请万岁爷了,许是很快就到。”月和劝慰道,“娘娘您别犹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身子才最重要。”   另一边,乾隆下了朝就赶过来,和皇后一同坐在,听了吴太医的话之后,面上辨不清喜怒,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直盯着吴太医,直到把他看的战栗不已,才移开视线。   内室里,贵妃狠狠哭了一场,又叫两位院使诊过脉,诊出的结果和吴太医一样,她这才死心,叫人煎了药喝下去。   没多久,体内的残余就被打了下来,疼的贵妃冷汗淋漓,全身上下跟水洗过一样,意识也有些模糊了,眼前最后的画面就是生产嬷嬷惊恐的面容。   “这...这...”两个生产嬷嬷本来做这事都习惯了,但是没人见过黑色的淤血啊!一旁伺候的月和和几个小宫女看到嬷嬷脸色不对,也开始恐惧起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事不能瞒着万岁爷,她们还想要命呢。   圆脸的留下,方脸的出去找了吴书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描述一遍,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吴书来点点头,“行了,这事要牢牢憋在你们肚子里,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方脸嬷嬷不住的弯腰,目送他离开。   乾隆从吴书来那里知道这件事后,原本就不佳的脸色更加阴沉,又跟皇后说了几句,然后直接吩咐下去,将永寿宫暂时封宫,月和与月如被绑到慎刑司,慎刑司的总管摇头,最近这段时间,可真是忙啊。   “啪。”乾隆把手重重拍在茶桌上,扬起的劲风撕裂了奏折,他初初得知贵妃有孕的时候不是不高兴的,再怎么说也是他宠了这么些年的女人,他是知道她有多想要个孩子。   却没想到所谓的怀孕竟然是用药得来的,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没生下来,若是生下个怪胎,叫他如何自处?   皇后坐在一边,皱着眉问:“永寿宫该如何?”   “贵妃暂时禁足,那个药方派人毁掉,若是有人还敢用这个药,叫朕知道了,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说完,乾隆就挥袖离开,他现在心情很差,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憋不住火气了。   皇后没去管乾隆,她心下庆幸自己听了宫女的建议没用这个生子秘方,如果生下一个怪胎,她的皇后之位也要到头了。   而且这流言一事原本就有她顺水推舟,没想叫贵妃流产,只是想给她添添堵,谁知贵妃身子不好,多种因素交杂下来,竟然直接小产。   后宫众人得知贵妃小产,本是要去永寿宫等着,却没想到她们都被挡在门外,吴书来奉了万岁爷的命令将永寿宫暂时封宫。   安絮在翊坤宫吩咐玉兰多注意着点永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乾隆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难不成贵妃滑胎还有阴谋不成?   当天下午,乾隆亲自带了张院使过来翊坤宫,他坐在上首,看着张院使给安絮诊脉。   “娴妃娘娘这胎无碍,定能平安生产。”   听到张院使的话,乾隆的脸色缓和了些,安絮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并不妨碍她给乾隆顺毛。   等张院使离开后,安絮坐在乾隆旁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这孩子最近渐渐长大了,动的越来越多。”   巧合来的猝不及防,乾隆只感觉手下一动,他眼里漫出深深的笑意,“是个活泼的孩子。”   “万岁爷下午可有事?若是没事,就帮我念念书,给孩子做个胎教。”安絮撒娇道。   自从满了五个月,安絮就开始进行胎教,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都识字,轮着番的给她念书,再加上偶尔叫来南府乐姬弹琴,修身养性这一方面她是做的足足的。   两个人牵着手往书房走去,现在的书房早就变了样子,自从安絮怀孕后,容嬷嬷就带着宫女把毡毯铺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完全不让她感受到一丝不舒服的地方。   乾隆抽出一本《九歌》,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安絮斜靠在榻上,冬日的阳光照进窗棂,气氛再温馨不过。   等念完一段,他心里想着回头把四书五经送过来,他的孩子天天听诗词歌赋怎么行?   安絮把乾隆顺好毛,他理所当然的留宿翊坤宫,与此同时高贵妃终于醒了过来。   她醒来后服侍她的都是二等的宫女,月如与月和竟然都没在她身边。   “怎么是你们?月如与月和呢?”   二等宫女月春战战兢兢,今天的变故已经让她吓破了胆。   “回娘娘的话,两位姐姐被关进了慎刑司。”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万岁爷呢?是不是皇后做的?”贵妃猛地起身,顾不得眩晕,连连发问。   “这事可跟本宫没关系。”皇后从门口走进来,让宫女都退下,直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才继续说:“是万岁爷下的令,谁叫你擅自用药呢。”   贵妃又惊又怒,“万岁爷怎么知道的?是谁背叛我了?”   皇后站在一边,“你可知,就算你保到生产也指不定生下个什么东西出来呢,小产了反倒是能遮掩住。”   贵妃是个聪明人,从这几句中就知道自己小产时有异象发生,“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你假好心。”   “是啊,”皇后笑了笑,“万岁爷封了永寿宫,将你暂时禁足,本宫就先走了,若是缺什么就遣人来长春宫说一声。”   说完也不跟贵妃再争执,直接转身离开。   贵妃攥紧手下的锦被,面上憔悴的厉害,毕竟刚小产完,恶露都还没清,又听见这个坏消息。   月夏推门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是一碗药并几碟蜜饯,“娘娘先喝药吧。”   “你们可知万岁爷在何处?”   这事月夏几人竟然真的知道,因为净鞭声就响在旁边,“万岁爷在翊坤宫。”   贵妃气得浑身发抖,然而盛怒之下又有着隐隐的担忧,她怕万岁爷恼了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万岁爷的性子,她也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万岁爷的底线。   月冬接过托盘上的药碗,跪在床边求贵妃喝药,“娘娘,既然事已至此,您就必须振作起来,说到底您和万岁爷那是多少年的感情了,只要您服服软,万岁爷迟早会消气的。”   四个二等分别叫春夏秋冬,原先贵妃重视月如与月和,两个人联手挤得她们站不住脚,现在这两个进了慎刑司,出不出得来还是两说呢。   月冬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借此机会成为贵妃的心腹。   贵妃听完这一席话,终于平缓了下来,拿过碗一饮而尽,腥哭的药液从喉管流到胃里,引得她一阵干呕。   然后挥挥手阻止拿起蜜饯的月冬,叫她们离开,她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只想睡觉。   *   第二天,安絮起身送走乾隆,趁着还有点时间,连忙吩咐玉兰去暗暗打探消息,若是打听不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这次请安过程十分平淡,只有即将生产的纯妃叫皇后关心了几句。   出门的时候,安絮与纯妃的轿辇并行,纯妃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贵妃小产的这一胎用了生子秘药。”   说完这一句,两人就分开了。   怪不得,安絮这下总算知道乾隆昨天为何心情不好了,她啧啧称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只是这药估计有问题,要不然贵妃也不会被禁足。   她刚从纯妃那里补全猜测拼图,当天下午一道圣旨就让整个后宫炸了锅。   乾隆御笔亲题的圣旨,从此娴妃就不再是娴妃,而是娴贵妃了。   安絮揉揉眉心,被搀扶着起身,接过圣旨后,将一个荷包拿给颁旨的公公。   这可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容嬷嬷见她脸上没有喜意,连忙开解道,“主子不必忧心,您早该是贵妃了,论资历论家世论子嗣,在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安絮也不知道历史上的那拉氏是什么时候晋位的贵妃,不过算算日子,也该是这个时候,她点点头,吩咐她们,“今个大喜,额外给翊坤宫的宫人们发三个月的月例,也叫你们沾沾喜气。”   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开心,这一下,他们也水涨船高,伺候贵妃的宫人可跟妃子的宫人地位不一样。   他们便在前院里一起给安絮磕了个头。   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玉兰回来了。   “除了您以外,还有愉嫔晋位愉妃,魏贵人晋位令嫔,移居延禧宫。”   娴贵妃自然不必多说,家世出众,父兄给力,这些年的宠爱一直很稳定,子嗣这个短板也在今年补上了,贵妃当之无愧。   愉嫔众人也能理解,毕竟出自潜邸,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是满军旗,五阿哥永琪据说也是天生聪颖,小小年纪就颇得乾隆欢心,她一个妃位自然是当得的。   令嫔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宫女出身,宠爱也称不上多,更没遇喜过,怎么一跃就成了一宫主位?这叫一群还在贵人常在份位上挣扎的满蒙军旗妃嫔怎么甘心?   安絮听了这个消息后反而放了心,被当成肉中刺的不止她一个。 第56章   皇后呆坐在榻上, 阳光透过窗棂渐渐变暗,直到大半个身体都没入黑暗时, 她才用沙哑的声音叫来珊瑚,“令嫔搬走了吗?”   “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走之前在殿外给您磕了个头。”   皇后苦涩一笑,这是万岁爷在敲打她呢,因为贵妃小产一事她顺水推舟放任了流言的传播,万岁爷直接下手砍断了她的一臂。   延禧宫前院住的是怡嫔,魏氏移居过去之后自然要住到后院里,现在宫里还有许多宫殿是空着的, 就算这样,万岁爷也没让魏氏单独执掌一宫。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日后光对付怡嫔等人都够让魏氏手足无措的。   况且,她想抱养个阿哥估计也没可能了。   翡翠见皇后神色沉重,赶紧转移话题,“刚刚二福晋遣人送来一个方子,说是能滋阴养颜, 您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   这么一打岔, 皇后自怨自哀的心思也淡了,罢了,她总算还是皇后,不管其他人再怎么样, 百年之后, 能和万岁爷同穴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嗯, 去吧,顺便给和敬也送一份。”   而此时的延禧宫,住在前院正殿的怡嫔, 正拿她戴着景泰蓝红宝石的手指拽着盆栽里的花,红艳艳的汁液顺着手流下。   “娘娘,令嫔正候在外间。”   “叫她等着。”   怡嫔不以为意,拿起小银剪开始修整盆栽,将突出的枝叶全部剪掉,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净手换衣出门。   “叫妹妹久等了,都是我身边的奴才手脚不灵活,叫她们找个衣服都慢的人心慌。”   令嫔只敢挨半个椅子,陪笑道,“嫔妾也没等多久,倒是叨扰您了。”   “我这延禧宫没什么大规矩,只一条,喜静,若是令嫔妹妹平日里无事,还请安静些。”   见令嫔点头,怡嫔就端茶送客了。   延禧宫的后院正殿同前院一样是五间,亦有东西配殿各三间,铺宫陈设都是嫔位的份利,自然比之贵人要好不少,但总体还是中规中矩。   令嫔一一看过后院,娇美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野心勃勃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万岁爷和皇后赌气的一颗棋子,但是有用总比没用好,谁又知道棋子会不会变成棋手呢?   自从乾隆的圣旨下发后,几个晋位的宫妃都迎来了大批的贺喜,尤其是安絮这里,不仅仅是宫里,就连宫外的宗亲福晋和大臣夫人都递了牌进宫,整整三天,翊坤宫都是人来人往。   直到接近过年,进宫的人才渐渐少了,不过这群人都是人精,知道娴贵妃还怀着孕,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   对安絮来说,累倒是不太累,只是这些奉承话,听多了也就那一个意思。   “给四格格准备的洗三礼打好了吗?”   十二月初二的时候纯妃疼了一个时辰生下一个小格格,这是自和敬以后十几年来乾隆得的第一个女儿。   乾隆有多高兴不必多加赘述,只说一条,四格格的洗三规模堪比嫡出阿哥,让纯妃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早就打好了,娘娘要不要看看?”   玉圆从库房里取出鸡翅木的匣子,安絮打开看了看,匣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纯金的小牛摆件,一样是金镶绿松石的项圈。   四格格属牛,那件纯金小牛是她亲自画的卡通像,然后交给银作打出来的,她自己是觉得非常可爱。   “行,收好吧,明儿去参加洗三的时候送过去。”   第二天,整个皇宫都喧闹了起来,因为乾隆高兴之下给所有宫人都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   永寿宫自然也不例外,高贵妃的小月子还没做完,整个永寿宫一直处在沉闷里,直到今天她们多领了一个月的月例,宫人脸上才带出喜色来。   “外边怎么了?”高贵妃这段时间昏昏沉沉的,就连娴妃被晋位贵妃她都没有力气再发火了。   太医说她这是气血双亏,若不是宫里好医好药的养着,身体就彻底亏损了,太医还建议她坐满双月子。   月和与月如果然没再回来,高贵妃也心知肚明,只叫家里好好照顾这两个人的老子娘。   月冬抿抿唇,小声道,“是四格格的洗三。”   “纯妃生了啊。”高贵妃喃喃道,“苏氏倒是好运道,两子一女,儿女双全。”   这么隆重,也不怕折了小孩的寿。   她又羡又妒,出身低的是不是都身子好,都这么能生啊,纯妃如此,嘉妃也是如此。   其实,乾隆将高贵妃禁足,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她的病,太医早就禀告给乾隆了,须得静养才能多活几年,若是一直忧思惊惧,寿命不足一年。   但是高贵妃她不知道啊,本就是多思多想的性格,又怕乾隆厌恶了她,导致恶露到现在都没干净。   吴太医挠得脑袋都快秃了,细细斟酌开的方子也只能叫高贵妃多睡,睡着了总不会再多想了吧,却没想到还是不行,睡着了多梦,更是睡不安稳。   这么折腾下来竟然到了形容枯槁的样子。   吴太医撑不住了,他只得如实告诉乾隆,乾隆也只能长叹一声,亲自去了永寿宫。   去时,高贵妃正在喝药,气色确实很差,不过当她听见响鞭声后,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给万岁爷请安。”   乾隆心下感慨,“你不必多礼,先好好养着。”   “是。”贵妃摸了摸脸,“我这种样子实在是难看。”   “放宽心,朕不是那等人。”   寥寥两句话说完后,两个人又没什么可说的了。   高贵妃这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开始相对无言,再没了在潜邸时红袖添香,怎么都说不够的情致。   她摸着手腕上伶仃的玉镯,“四格格可爱吗?”   乾隆无奈叹气,“是个健康的孩子。”   顿了顿,又说:“你想养个格格吗?”   宗室里想把格格送进宫养着的人可不少,再加上他的公主少,联姻蒙古的就更少了,若是高贵妃想养个格格,那就从宗室里选一个,这不算什么大事。   高贵妃看着自个瘦成皮包骨的双手,激动的情绪慢慢淡了,看样子她也活不了几年了,何苦叫人家骨肉分离呢。   更何况,联姻蒙古可不是个好姻缘,大清嫁去蒙古的公主,就没几个过得好的。   “不必了,只要万岁爷还能想着我,这就够了。”   “你好好休养,等出了小月子,朕就解了你的禁足。”   乾隆在永寿宫用过一盏茶就离开了,直接回了乾清宫,他还有些奏折没批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乾隆答应解禁,高贵妃郁结于心的心思渐渐淡了,每天按照太医的方子喝药,偶尔还会在永寿宫里走一走。   如此下来,她的身体情况转好,说不得能再多活好几年,这让吴太医喜的求神拜佛,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万岁爷给四格格取名和嘉。”   安絮听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乾隆这家伙,封号和闺名搁在一起,而且,还特喜欢几个字,譬如慧、贤、孝、嘉,不仅给心爱的妃子用这几个字当封号,而且还给孩子用。   历史上的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淑嘉皇贵妃、和孝公主、和嘉公主、端慧皇太子,都用的是这几个字。   不过这几个字的寓意确实蛮好的。   清宫过年的规矩自然是极繁琐,但是安絮和嘉妃因为有孕,倒是有恩典,能够少折腾几回,但是每年的祭神拜祖和元旦大宴都逃不过去,偏生这两个还是最累的时候。   妃位的吉服吉冠重就不必说了,它还很麻烦,几个小宫女联手穿戴了半个时辰才算完成。   顶着这一身行头站在奉先殿前,可算是煎熬,好在安絮是贵妃,能站在里边,还有墙挡着冷风。   参拜后又开始分发祚肉,油脂凝固在一团白肉的表面,吃的她想吐。   等流程结束,众妃嫔才能各回各宫。   安絮刚回去就换掉厚重的吉服,然后喝了一碗安胎药,喝完后也没什么胃口,就着咸菜疙瘩吃了点清粥。   “娘娘,要不再吃点?您一会儿还有去寿康宫看戏呢。”   玉圆急啊,就吃这么点,怎么熬得过下午呢。   安絮挥挥手,“不想吃,戏台上有点心,饿了也能填填肚子。”   这戏台也有说头,一般分为三类,一类是较为普通的戏台,供平时的年节使用,就像宫里的漱芳斋戏台。   一类是构造特殊的三层或者四层大戏台,在重大庆贺活动时使用,像是寿康宫大戏台。   还有一类就是小戏台了,供宫妃平日里消遣,比如说储秀宫丽景轩室内戏台。   安絮这次要去的就是寿康宫的三层大戏台,她曾经在那里看过戏,实在是很有意思。   紧接着她又靠在榻上歪了一会,主要是这发型可不能睡乱了,宫女看着时间叫醒她。   到了寿康宫,宫妃们各自给安絮行礼,就算都是贵妃,有封号就是比没封号的尊贵些,但是安絮不怎么在意这些。   纯妃还没出月子,因此安絮身边只有嘉妃和愉妃两个人。   “我就盼着今天看戏了。”嘉妃兴致勃勃的说,“据说今天有和声署新排的戏。”   和声署就是南府,同一个地方不同的称呼。   “当真?上次那个哪吒闹海我很喜欢,也不知道这次的比不比得上。”   安絮想到自己第一次看三层戏台时的惊讶,完全不输现代。   大戏台明面上有三台,但其实还有个隐藏的表演台,四台由四个木制楼梯相连,方便表演者临场发挥。   除此之外还有天井,地井之类的设备,是用来表现天神下凡和龙宫妖怪上场的。   各自都有升降装置和喷水装置,一场戏下来酣畅淋漓,很能调动人的情绪。   “应该是好看的,要不然他们也不敢在万岁爷面前表演。”嘉妃倒是信心十足,靓丽的脸上满是期待。   “倒也是。”安絮点点头,被说服了。   正当两个人聊得开心的时候,皇帝和皇后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过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问安。   “都别拘束,这是家宴,放松些。”太后坐在上首笑眯眯的说。   裕太妃揽着和婉,不客气的说:“不是说新排了戏,赶紧叫我看看怎么样?”   太后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笑道,“听见没?若是唱的不合咱们裕太妃的意,赏赐可就没了。”   早就装扮好的戏子们行了个跪拜礼,然后开始唱起来,这一出戏确实不错,名字叫《封神天榜》,化用自封神演义。   三层戏台的优点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扮演者身穿戏服通过升降器上上下下,打斗场面更是惊险万分,连安絮都看得津津有味,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等戏演完,安絮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银锭扔到戏台上,这是惯例了,每次看完戏剧,若是喜欢就扔些银锭,有时候,还有手松的人扔金锭。   像是现在,裕太妃看得开心,身边的宫女就拿出一块金元宝递给她,叫她扔上去。   这一出《封神天榜》约莫演了两刻钟。   接下来又点了几出普通的戏,在唱的过程中,几位阿哥格格被太后叫到前边承欢膝下,而宫妃们也解放了,各自找熟悉的人开始闲聊。   安絮手里正剥着贡橘,小小一个,酸甜可口,最重要的是没籽,剥下来的皮她也没扔,摊在手炉上,橘子皮的香气她还是很喜欢的。   怡嫔和舒嫔过来了,几个人围着安絮闲话家常,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令嫔身上。   “后院那个可还乖巧?”   “嗨,就那样吧,倒是挺聪明的。”   怡嫔向上使了个眼色,几人就都懂了。   这意思是搬到延禧宫后没再去找过皇后。   “确实聪明。”安絮将橘子放进嘴里,现在还不是魏氏最红火的时候,再过个十年,她那时候才叫宠冠后宫,力压满蒙汉妃嫔。   “比她姐姐聪明,魏答应长了个聪明像,却是个浮灵的。”嘉妃评价了一句。   就像这时候,乾隆下令封永寿宫,若是聪明的就不该出来,但是魏答应却出来了。 第57章 生产   没过几日, 后宫嫔妃的家里人就陆续递牌子进宫,乌拉那拉家只排在富察家的后边。   郎佳氏带着后辈随着小太监双保往翊坤宫走,这是她们家第三代的媳妇第一次进宫拜见娘娘。   刚走到御花园, 迎面就遇上一个貌若春花秋月,仪态优雅的女子。   “奴才给富察福晋请安。”双保的音量刻意加大。   像他们这种引路的小太监, 别的不会都没关系,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把来人的容貌与身份对上。   另一边的小太监也不甘示弱, “奴才给乌拉那拉福晋请安。”   郎佳氏懂了, 对面这个估计就是皇后亲弟弟富察傅恒的嫡福晋瓜尔佳氏。   几个人互相见礼, 瓜尔佳氏对着郎佳氏深蹲福身, 对章佳氏只是行了个平礼,而新妇喜塔腊氏则是给瓜尔佳氏行了个对长辈的礼。   满人的亲戚关系那叫一个乱, 比方说从喜塔腊氏这边算,她的弟弟娶了瓜尔佳氏的妹妹, 两人应该是平辈。   但是她已经嫁了人, 现在又进宫,从宫里娘娘这边算, 她就比瓜尔佳氏矮了一辈。   两方人擦肩而过,没发生什么让路的事情,毕竟宫道这么宽, 就算并肩走还让着好些地呢。   喜塔腊氏这还是第一次到翊坤宫,原先选秀的时候, 她们一群秀女单独住在被圈起来的一片宫殿, 完全没有往东西六宫走过。   只见内宫里人人肃容, 礼仪规矩丝毫不差,动作都跟被量过似的,乍一看过去, 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守在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开了门,一进门就看到一座“光明盛昌”的屏门影壁立在正中间,两侧是抄手回廊,饰以苏式彩画。   再推开万字锦底的门,她们一行人才被引入明间。   喜塔腊氏只觉得自己跟个学人精似的,额娘做什么她做什么,待进了明间,一片暖香就扑面而来,仿佛是橘子的香气,但也带着点清凉的味道。   明间四个角都放了炭盆,把屋子烧的宛若春天。   腿刚弯一半,就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额娘嫂嫂快别多礼了,这里就咱们几个人。”   喜塔腊氏趁着赐坐的瞬间,偷偷抬眼看了看娴贵妃娘娘,原本她以为这个小姑姑一定是个气场威严的人,却没想到事实却完全不同。   许是在屋里,娘娘只穿了一件浅青色夹棉金丝暗纹旗装,小两把头上簪了几支珠花,却更衬的人比花娇,看着年岁极小的样子。   安絮自然是感觉到打量的视线了,喜塔腊氏是年前和德桓成的亲,成亲时她还送了贺礼过去,现在一瞧,这姑娘倒是和德桓满相配的。   “这就是德桓的福晋吧,快来叫我看看。”   喜塔腊氏起身,走到安絮身边坐下,“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一晃眼连德桓都娶亲了。”   安絮感慨万分,都过去十一年了,她现在也是奔三的人了。   又寒暄两句,她就吩咐玉圆带着喜塔腊氏在翊坤宫里逛逛。   喜塔腊氏心知肚明这是找理由把她支开,毕竟刚嫁进来,有些事还不能叫她知道,因此也没推辞,行个礼就随着宫女离开了。   这样的表现倒是让安絮高看她一眼。   “我在外头算了算,你生孩子是在三月末?”,郎佳氏忧心的说:“东西什么的可准备好了?”   安絮摸了摸肚子,“约莫是四月份。”   宫里的孩子的生辰万万不会透露出去,最多能得知生在哪个日子,但是具体到几时几刻,这只有皇帝、皇后和生母知道。   是为了防止巫蛊之祸。   “说到准备,我倒有个事要说,生产需要的生产嬷嬷,还有阿哥格格的乳母们,万岁爷已经给了我个名单,须得挨个查查。”   说完,安絮就从桌子上拿起名单交给两位长辈。   事关阿哥格格,这可是个大事。   郎佳氏和章佳氏瞬间严肃了神色,郎佳氏接过名单,折好后贴身放起来,“你放心,这点子事我们乌拉那拉家还是能做到的。”   若是倾全族之力都保不住一个孩子,那当初孝敬宪皇后就白当皇后了。   而论起对包衣的了解程度,章佳氏才是最深的,她家里出了敬敏皇贵妃,才抬了旗,但是在包衣里的威望没有丢,就算是现在,内务府也有一些掌控在章佳氏的手中。   自从安絮进宫后,乌拉那拉氏和章佳氏就开始联手,这也是安絮在宫里有人手的原因之一。   这件大事说完之后,接下来就轻松了,安絮问了问府里的事,得知德桓将参加科举后,笑着赞赏了句,“这是好事啊。”   “就是让他试试,实在不行也有退路。”   八旗子弟退路很多,再不济就捐个官,都算不上是大事。   不知不觉间,西洋自鸣钟响了,指针指在正上方。   正好这时候喜塔腊氏也回来了,翊坤宫就这么大点地,再逛也逛不出朵花来。   几个宫女把膳房送来的午膳摆在八仙桌上,林林总总得有二十多道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安絮跟家人在一起没有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慢慢喝着,边喝边问,“你们过来的时候遇上富察福晋了?”   郎佳氏点点头,“正好对上。”   “富察福晋素来有满蒙第一美女之称,上次一见才发觉果然名不虚传。”   在野史里,福康安是乾隆跟瓜尔佳氏偷情生下的,还写的有鼻子有眼,虽然安絮并不相信,但不知怎么的,这么猎奇的野史,却被她给记下来了。   喜塔腊氏小小的拍了个马屁,“依臣妇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远没娘娘好看。”   她其实也没说谎,各自审美不同罢了,瓜尔佳氏是典型的高鼻深目的满族女儿,而贵妃则是精致小巧些的美貌。   安絮笑说:“看这小嘴甜的,玉圆,走之前记得提醒我让少夫人把点心盒一起带走,多甜甜嘴。”   点心盒就是类似现代那种的包装盒,只不过在这里是用木头做的,里面分成六等份,装着不同的点心和糖,专门用来打赏人的。   “臣妇多谢娘娘赏赐。”   说说笑笑之间,安絮很快吃完了一小碗碧梗米饭,连排骨都吃了两块,尤其是,膳房还送来一道京酱肉丝,旁边还有一小碟豆皮,用豆皮将肉丝和圆葱包成卷,她足足吃了两个。   下午的时候安絮送走家里人,这次倒没有多伤心,因为再过两个月额娘就可以进宫来陪她待产。   没过多久,乌拉那拉家就把名单的调查结果送了进来,上面的人乾隆是用心挑了的,大部分都没问题,只有几个拿不准,安絮索性将她们都划掉。   她在纸笺上誊写好新的名单,派人送去长春宫。   皇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卡人,很快就准了,乳母暂时还没有进宫,留在内务府训练,而四个生产嬷嬷在经过检查后,就都进来了。   分别姓乌雅、黄、张佳、陈。   前俩负责接生,后俩是负责生产之后恢复身体的。   这四个嬷嬷确实心中有数,刚进来就开始布置产房,毕竟随着怀胎接近七个月,早产的概率也越发大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准备起来。   当然,她们还是盼着娴贵妃娘娘平安生产的。   时间逼近四月,整个翊坤宫都紧张起来,产房早就开始烧炭熏药,将屋子里的潮气烘干,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虫蚁也都被草药熏跑了。   被褥见天的用沸水煮透,再晒干,生怕哪里不干净,导致生产的时候出问题。   剪脐带用的小金剪也被安絮用酒精狠狠消毒,还在火上烤了很久,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求个安心吧。   容嬷嬷从库房里找出当年万岁爷赏的五十年份的人参,说不准从边上切个片就能救命。   孩子生下来后住的地方也确定了,在翊坤宫东侧殿,里头也是再三清扫过。   宫里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翊坤宫,都想知道这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生下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就在这么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七阿哥出世了。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带头去坤宁宫祭神,这次也不例外,整个后宫,除了即将生产的安絮,其他人都过去了。   安絮早上刚醒来的时候,肚子还没什么感觉,一切照常。   只是用过早膳,随手画了一朵花的时候,肚子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嬷嬷,我怕是要生了。”安絮撑着腰站起来。   一直守在旁边的乌雅嬷嬷立刻上前扶住安絮,将她搀到榻上坐下,上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神情严肃道,“娘娘您是开始宫缩了。”   “来人,跟我一起扶着娘娘去产房。”   余下的几个嬷嬷也掀了帘子走进来,幸好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把人送进去就好。   进产房前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被洗晒过的衣服,就连郎佳氏也不例外,她紧紧握住安絮的手,心里七上八下的。   乌雅嬷嬷出来后,不停歇的吩咐:   “叫膳房和茶水房的炉子上都开始烧水,越多越好。   遣人去太医院把张院使和庄太医都请来,对了,千万别忘了还有医女。   先头准备好的人参放进产房,暂时不用切片,需要的时候再说。”   容嬷嬷也急的团团转,她高声补充,“李德,你赶紧带着人去坤宁宫通知万岁爷和皇后娘娘。”   李德匆匆一行礼,带着两个小太监就往外疾走。   安絮进了产房后,宫缩越来越频繁,但是黄嬷嬷却说还没到时候,产道估摸着才开了两指。   她还有在现代时的一些记忆,产道还没开的话,可以通过走路让其开的快一点。   因此咬牙忍痛换上生产时穿的衣服,让嬷嬷们扶着她在产房里走路,密集的疼痛让额头的汗落在眼睛里,蛰的眼皮生疼。   玉圆拿出手帕给安絮擦汗,她自己也着急啊。   怪不得都说女子生产的阵痛是十级,安絮疼的都神情恍惚了,该想的不该想的全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赶过来守在门外,派医女进来诊脉,这医女的医术完全不输太医,她手刚放上就松了口气。   “娘娘脉象强劲,胎位正,想来定能平安生产。”   乌雅嬷嬷几人听闻胎位正,悬着的心也放平不少。女子生产最怕的就是一句胎位不正,多少人都是倒在胎位不正上。   待医女出去给两位太医说了脉象,张院使捋捋胡子,提笔写了个方子,“这是保胎的方子,只是以防万一,用不上才是最好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李德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坤宁宫通禀万岁爷的时候刚好赶上正时间,整个坤宁宫都不叫人进出。   他在门口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擅闯宫门。   人都快哭了,因此瞧见吴书来走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两眼放光。   “吴爷爷,娴主儿发动了!”   吴书来大腿被那么一抱,差点将人踢出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翊坤宫的李德,又听见他哀嚎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当即一咯噔。   “行了行了,快起来,咱家这就去禀告万岁爷,你先在这等着吧。”   吴书来东西也不找了,直接转身回去,他可是知道娴主儿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这等大事万万耽误不得。   他进去时,活佛正低声念经,经文在空旷的正殿回荡着。   乾隆眼尾一扫就看见吴书来鬼鬼祟祟的凑近。   “万岁爷,翊坤宫来报,娴贵妃娘娘发动了。”   声音小到只有乾隆一人听见,他心里一惊,当机立断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皇后,“娴贵妃要生了,朕去翊坤宫候着,你领着其他人继续拜佛。”   其实应该是乾隆留下,皇后去翊坤宫的,但是皇帝不乐意,他吩咐下来就是命令。   皇后喉头发干,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臣妾谨遵圣令。”   站在皇后身后的众妃也都听见了乾隆的话,她们徒然喧哗起来,都在小声议论着。   乾隆大步走出去,系在腰间的玉佩发出环佩叮当的声音,没坐龙辇,直接走着过去,后边的小太监得小跑才能追上。   他缩短了一半的时间到翊坤宫,这时安絮的宫口已经开得差不多了,嘴里正咬着软木使劲。   容嬷嬷奉上茶水,然后禀报,“娘娘身子强健,胎位正,但总归是第一胎,难免艰难些,用的时间会长一点。”   乾隆看也不看茶水,一向平稳的声音里带着急躁,“屋里怎么没声了?是不是没有力气了?吴书来快去库房里把百年的人参拿来。”   还没等吴书来应声,容嬷嬷就连忙开口,“女子生产最好不要大叫出声,娘娘为了保存力气,嘴里咬着一块软木,因此才没什么声音发出。”   吴书来机灵,他直接让小太监回去把人参拿来,用不用得上另说。   而此时的产房里,安絮形容狼狈的咬着软木,随着乌雅嬷嬷“吸气,呼气”的节奏用力。   郎佳氏坐在小凳上给她加油鼓劲,“你不是想吃冰碗吗?等生了孩子再坐完月子,今年夏天可以吃个够了。”   黄嬷嬷转身吩咐玉圆将人参切片,熬成参汤给安絮补充力气。   “不用切的太大,三四片就够了。”   玉圆端出一盆血水,避着乾隆往膳房跑去,让安嬷嬷熬出一碗参汤,她赶紧再端进去。   喝完参汤,安絮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几次使劲过后,只感觉身体一松,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再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正午十二点,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一阵婴儿啼哭声打破了宫里的宁静。   “可是生了?”乾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问道。   乌雅嬷嬷熟练的剪掉脐带,用平安如意纹的襁褓保住啼哭不已的小阿哥,报喜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是个五斤四两的小阿哥。”   “娴贵妃如何?”乾隆接过襁褓,平稳的手竟然有些微颤,刚出生的小孩子自然不会多好看,但是他竟然觉得这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庄太医留下给小阿哥诊脉,张院使进去给贵妃诊脉,得出结论,大小都很平安。   “娘娘是力竭导致的昏迷,不需要吃药,等醒过来的时候吃些滋补的东西便好,不能太过油腻。”   “小阿哥也十分健康。”   “好!”乾隆乐得合不拢嘴,依依不舍地把襁褓交给乳母。   随即厉声道,“若是小阿哥出事,你们也没好果子吃,多为家人孩子想想。”   四个乳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十分惶恐的应声,抱着小阿哥就进了东侧殿。   安絮从产房转移到内室,乾隆不顾宫规,走进来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   “麻烦福晋了。”   “臣妇惶恐,照顾娘娘是臣妇该做的。”   郎佳氏眉头微动,帝王之情,可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行,你们好好照顾娴贵妃,若是醒了,告诉她朕晚上再来看她。”   乾隆大步流星的离开,回到乾清宫后,摊开宣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璇、瑜、瑆、珍,还有...琮。 第58章   娴贵妃平安诞下七阿哥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后妃里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这并不令人惊讶。   太后和皇后派人送了赏赐, 而其他人都知道娴贵妃刚生产完,没敢上门打扰, 只开始准备贺礼,想着洗三的时候再送过去。   有皇子的贵妃可不一样了, 娴贵妃现在可以说是一条大粗腿, 若是能抱上, 那真是祖坟里冒了青烟。   每到这时候, 她们都对陆常在升起羡慕之情,命真好,有贵妃和怡嫔看顾,就算不得宠, 也没人敢克扣她。   而这些事情, 安絮自然是不知道的。   当她从黑甜梦乡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窗外迤逦的天光只剩个小尾巴。   浑身上下都泛着疼痛,尤其是下半身, 胸口发胀,太阳穴可能是因为牙齿咬的太用劲, 也是一碰就发酸。   总之是哪哪都难受。   “主子您终于醒了, 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膳房煲着黄芪乌鸡汤, 和红枣小米粥, 您要不要吃点?”   守在床边的玉圆见安絮醒了,立马跳起来,停也不停的询问道。   听见乌鸡汤, 安絮的肚子迟迟开始运转,饥饿的感觉漫上心头。   看见她点头,容嬷嬷几人连忙架着小食桌放在床上,又扶着她靠在柔软的引枕上。   安絮边舀汤喝边问:“小阿哥呢?”   真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母亲了,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在东侧殿,奴才这就去让乳母把小阿哥抱过来。”   小阿哥是被郎佳氏抱进来的,她一脸慈爱的把襁褓放在床边,“小阿哥随着万岁爷多些,但是隐隐能看出跟你相像的地方。”   安絮看着皱皱巴巴红成一团的孩子,心也越发的软了,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脸颊,手下传来的滑腻感触让她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我听说,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皮肤越红的长大后就越白,是不是真的啊?”   郎佳氏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你当初就这么小,比小阿哥现在还红呢,长大后就是家里皮肤最白皙的女孩。”   “还有,孩子睁眼也要等一段时间。”   母子连心这个词原来是真的啊。   安絮抱起孩子,撩开胸口的衣襟,开始给他喂奶,待在旁边的其他人都跟没看见似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年郎佳氏生长子的时候奶多,几乎都是她亲自喂养,而生安絮的时候,她年纪不小了,没什么奶,因此安絮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   母乳可以帮助孩子建立免疫系统,在回奶之前,安絮准备抓紧时间多喂几顿。   孩子鼻头耸动的吮吸着。   “这孩子的劲还不小呢。”   “那说明咱们小阿哥身体强健!”   容嬷嬷笑成了一朵花,日后不管怎样,她们家主子总算有个退路了。   等孩子喝饱,安絮轻轻拍出一个饱嗝,才放下来,吩咐道,“乳母那儿记得跟她们说清楚,这孩子我先喂几顿,夜里若是我起不来,就让她们喂。”   其实她也喂不了多久,嬷嬷们就该帮她产后恢复了,回奶、束腰、还要修复□□,桩桩件件,要做的事情可不算少。   这四个乳母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安絮手里,根本不怕她们作妖。   “还有那四个分来的宫女,记得多注意点。”   那四个宫女被安絮打散,插进玉雪几人的屋子里,虽然暂时看着都是衷心的,但是为了孩子的安全,怎么怀疑都不过分。   玉兰神色严肃,“您就放心吧,这起子人,玉雪玉晴几个都盯着呢。”   “行了,小阿哥困了,抱去东侧殿叫乳母哄睡吧。额娘,您今天也忙了一整天,要不也去休息一会?”安絮知道郎佳氏一向有午睡的习惯。   郎佳氏站起身来点点头,她确实有点头疼。   等屋子里就剩主仆几人后,容嬷嬷赶紧禀告了一句,“万岁爷说晚上过来看您。”   安絮摸摸头发,只感觉昨儿刚洗的头经过生产时的大汗淋漓,又开始痒了。   “坐月子的第一天我就想洗澡洗头了。”   “您忍忍,月子里受了风可不是好玩的,奴才早就准备了桂花粉,扑在头发里,再用篦子篦篦头,就没那么痒了。”   安絮也只是抱怨一下,毕竟入乡随俗,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珍惜的。   那边,玉圆抱着小阿哥走到东侧殿,见到四个乳母后,又敲打她们一遍,其中有一个姓章佳的乳母是四个人的领头,同时也出自安絮嫂嫂的娘家。   这个人的衷心自然不用多说,有她留在小阿哥身边,安絮倒也是松了口气。   宫里的生母和乳母有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   如果说是不受宠的阿哥格格有可能会发生被乳母拿捏的情况,那像安絮这样家世地位孩子样样都不缺的人,乳母就只敢毕恭毕敬。   送走小阿哥后,安絮有些困倦的打个哈欠。   “若是万岁爷来了,记得叫醒我。”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就躺在新换的干爽被褥上继续梦会周公去了。   然而乾隆晚上却没过来,不仅仅是晚上,整个后宫除了七阿哥洗三的时候见到他一面,其他时候他根本没进后宫。   因为前朝发生了一件令人哗然的事情—驻京提塘泄密案。   要了解这个案子就要先知道军机处和驻京提塘。   军机处是康熙朝的南书房演化而来,是总揽军政大权的中枢机构。   优点一箩筐,自然缺点也不会少,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泄密。   驻京提塘是掌控朝廷与各省之间信息通道的重要枢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今内与军机处勾结,外为各督抚探报,在京城里以驻京提塘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隐秘的信息网络。   军机处做出的决议,没多久就被相关者知道,多次破坏乾隆的决议。   因为这件事,他直接在前朝发了火,利益相关者该罢官的罢官,该砍头的砍头,就连军机处的大臣都进行了一番大换血。   最后留下的军机处大臣就是讷亲、张廷玉、高斌、班第、汪由敦、纳延泰、傅恒、蒋溥八人。   一等果毅公讷亲是清初功臣遏必隆之后,张廷玉是雍正留下的辅政大臣(插一句,鄂尔泰此时已经去世了),傅恒是皇后的弟弟,高斌是高贵妃的父亲,除他们之外的几个人存在感并不高。   高斌才是高家抬旗真正的原因,他于政事上颇得乾隆重用,要是没有他,高贵妃也不会如此受宠。   当然这些前朝的事,安絮只是听听就罢。   她正忙着恢复身体呢,乾隆不来更是乐见其成,坐月子的时候才不想让乾隆看见她。   尤其是她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子血腥味,自己都闻不惯,更别提其他人了。   张佳嬷嬷将手泡软后,放在安絮涂满黑色药膏的肚子上,稍微使劲的开始按摩。   已经是四月的天,屋里却还放着炭盆,没多久,两个人面上就盈满汗珠,安絮抿着唇,这还是有点疼的。   “娘娘您再忍忍,等这恶露排完就好了。”   按摩完安絮叫来玉圆,“东侧殿的窗子让她们稍微开一点,用屏风挡住。”   屋里烧着炭盆,密闭的空间会导致二氧化碳中毒,虽然乳母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但是她还是想多嘱咐一下。   没几天,恶露就排干净了。   在坐月子过了一半的时候,安絮总算可以每天都下床站一会,书房的闲书和画笔也被拿了过来,偶尔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但是大部分的时间是跟宫女们一起玩牌,她还把清朝版大富翁弄了出来,大富翁上的国家都用酒楼、民居之类的代替了,玩起来不费脑还消磨时间。   “娘娘您恢复的挺快,出了月子估计就和怀孕之前差不多了。”张佳嬷嬷量了量安絮的腰身。   安絮站在等人高的全身镜前仔细看了看,她怀孕时肚子就不大,四肢也匀称,生下孩子后就是肚皮松了点。   经过两个嬷嬷的调理,还有汤汤水水的补养,她现在面色红润,这宫里不外传的秘方还真是有用。   “你出了月子先别急着放绿头牌,虽说坐月子一个月就够了,但是身体恢复到跟原来一样至少得再等十天。”   屋子里就剩心腹的时候,郎佳氏殷殷切切的开口劝说。   安絮对这一点倒是有些印象,在现代时,她曾看过科普,医学上称这段时间为产褥期,最好坐足四十二天。   “您放心,回头我会让庄太医在脉案上记个尚未恢复。”   她绝不会拿身体开玩笑,只是多出十二天罢了。   郎佳氏欣慰极了,“等小阿哥满月我也要回府了,前儿传来消息,德桓媳妇也有孕了,将将满一个月。”   “这可是好事。”安絮露出笑容,“您回去的时候把那根五十年的人参也带回去,虽然我生小七的时候切了几片,但是剩下的还不少。”   这么些年来,长年份的人参越来越少,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年就被摘了下来,能到五十年的都送进了皇家,百年的更不用说,那是专供皇帝的。   郎佳氏也不推辞,“好。”   说起来,生下孩子后,内务府就麻溜的把四个宫女四个太监送了过来,再加上四个乳母,这一共十二个人把东偏殿塞的满满当当。   不过十二个人里也不全都是能信任的,安絮除了打散居住以外,还让她们互相监督,各自都不知道自己也是被监督的对象,都以为这是主子信任,单独交给自己的任务。   若是发现不对,便抽空告诉玉仙。   虽然麻烦些,但是换个心安也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短QAQ   因为我要答辩了,但是论文还没定稿 第59章   洗三因着前朝出事并没有大办, 乾隆似乎有些歉意,这满月宴便颇为热闹。   安絮出月子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头,她换了三回水才觉得自己身上洗干净了, 尤其是头发,到后期她都觉得头发上已经生了腊, 一摸一滑溜。   洗完后全身瞬间轻了好几斤。   “叫乳母帮小阿哥穿上棉衣棉裤,襁褓用那个长寿万福的。”   安絮边张开双臂任由宫女动作边嘱咐道。   这些棉衣都是素布的, 经过多次水洗, 触手柔软, 不伤皮肤。   一切准备就绪, 安絮带着宫人往外走。   在门口刚好碰上病愈的高贵妃,两个人一同下轿,略寒暄了两句。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得知高斌继任军机处大臣后, 高贵妃的身子就好了不少。   她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石榴红旗装, 衬得面白如玉,双颊粉红。   高贵妃加快了脚步,第一个走进殿里,安絮一笑而过, 这种意气之争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小宫女引着高贵妃走到右边的位置,她明显脸色一变, 却又不敢当堂闹起来, 只好气呼呼的坐下。   今天安絮和小阿哥是主角, 因此位置稍有变动, 她坐在了左边,与高贵妃相对。   清朝以左为尊,两位贵妃一个有封号一个没封号, 本就应该是娴贵妃在左,高贵妃在右,但是高贵妃初封即为贵妃,高大人又是加官晋爵,他们拿不准到底如何,内务府对此也是颇为头疼。   满月宴的时候还好说,娴贵妃作为小阿哥生母,是最尊贵不过的人了,坐左边是应有之义。不过,平常该如何,他们还没个定论。   “七弟看着和四妹妹不太像。”永瑢站在摇车前好奇的看着。   纯妃面如满月,神清气爽,显然最近过的悠哉,她细瞧之下有了结论,“像万岁爷多些。”   高贵妃打量半晌,颇有些不信,“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本宫看着小阿哥谁都不像。”   纯妃笑了笑,“娘娘没生过孩子,自然是没有经验,七阿哥的眼睛鼻子都像极了万岁爷,尤其是眼睛,你瞧,眼尾狭长,正是丹凤眼的样子。”   “正是如此,说来也奇怪,宫里皇子都有一双丹凤眼,公主倒是杏眼、桃花眼都有。”   嘉妃抱着肚子凑趣。   “三公主是桃花眼,四公主是杏眼,想来是随了皇后娘娘和纯妃姐姐。”   说到四公主纯妃就来了劲,“和嘉这孩子比永璋两个乖巧,很少哭闹,只有在饥饿或者便溺的时候才会哭两声。”   “女孩是比男孩好带,我希望肚子里是个女儿,不是都说女儿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吗?”   皇后看了看嘉妃的肚子,“你肚子尖尖,更像是阿哥。”   安絮让乳母把七阿哥抱回内殿后,刚好听见这句话,她插了一句,“想要女孩还不容易?生十个八个的,总会有一个女孩吧。”   嘉妃上手拍了一下安絮,直接调侃回去,“你才生十个八个呢,母猪都没那么能生!”   “那你可是错了,母猪一胎可不止十个。”   这话一出,引来一片笑声,就连饶有兴趣听着她们聊天的太后和乾隆都笑了。   唯有高贵妃呆滞的坐在一边,她们聊的话题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装作感兴趣的听着。   另一边两个成婚的阿哥单独开桌,和各自的嫡福晋坐在一起。   “我准备上折子开府了。”两人碰杯后,永璜开口:“总不能等生了孩子,还是个光头阿哥。”   开府后就可以开始办差,他既没额娘补贴,母族和妻族也是不起眼的,作为一家的顶梁柱,还是得努力办差,得了万岁爷的青眼,才能封爵。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难免情绪复杂,二弟是嫡出,因为当年的事,现在已经是亲王了,自有俸禄养家。   虽然都是皇子,但皇子与皇子之间也是天差地别。   他又遥遥看向内殿,七弟也是个运气好的。   永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弟弟和大哥一起,回去就拟折子。”   他这个亲王来的水,还是得正儿八经做些事才行。   坐在外围的郎佳氏和章佳氏身边围绕着一群福晋,都是来溜须拍马的。   郎佳氏谨慎,只与她们说些衣裳绣花之类的闲话,绝口不提七阿哥。   满月宴结束后,乾隆跟着安絮一起回翊坤宫。   刚坐下,乾隆就兴致勃勃的说:“朕挑了一个字给七阿哥,你看看怎么样?”   他用手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琮字。   琮是一种内圆外方的桶形玉器,亦有琮玺的意思。   “万岁爷挑的没有不好的,只是这个字未免有些大了,会不会折了福气?”   这个字好吗?当然好,不是一般的好,好的程度仅次于琏。   安絮心里有些迟疑,她估摸着是代替了历史上的皇后,她记得皇后的第二个阿哥就叫永琮。   “朕的阿哥怎会因为一个字就折了福气。”乾隆不在意极了,“那就这个字了,朕明天就下旨赐名。”   清宫里的阿哥们只有赐了名才能序齿,序齿后才能上玉牒,一般都是周岁的时候赐名,乾隆早早的给七阿哥上了玉牒,这是给安絮的一重保障。   安絮不是傻子,她自然也懂的。   “多谢万岁爷。”   七阿哥睡了一觉醒来,乳母喂过奶换过尿布,就赶紧抱到房间里。   乾隆从乳母手里接过小儿子,“方才没仔细看,这时候才看出来这孩子的胎发颇浓密,眼角这颗痣倒是随了圣祖。”   “圣祖?”   “朕六岁到十三岁都是在宫里长大的,跟在圣祖身边,所谓圣明之君就该是那样的。”   原来乾隆真是被康熙养大的啊,安絮眨眨眼,不过这也是个缝合的世界,别的不提,正史上的康熙帝,脸上哪有什么泪痣。   他把七阿哥放在摇车里,“朕当年轮流住在寿棋皇贵太妃和温惠皇贵太妃的宫里。”   怪不得八年的时候,寿棋皇贵太妃薨逝,乾隆还特地辍朝十日。   见宫女们端着托盘上来,安絮忙道,“您尝尝这酸奶皮子,上头撒着玫瑰酱和数种果仁,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两个甜白瓷的小碗,纯银的小勺靠在一边,安絮将摸着冰凉的放在乾隆面前,另一碗常温的就是她自己的了。   乾隆揭开盖子,只见浓稠的一碗酸奶里放着杏仁、核桃碎、葡萄干、瓜子仁,上面还浮着一层浓郁的红色玫瑰酱。   不由得低声笑了笑,“你这是吃酸奶还是吃果子?这么一碗吃完,饭都不用吃了吧。”   安絮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刚在感慨再过十几天必须吃凉吃个痛快,就听见乾隆的调侃。   她抗议道,“光吃酸奶多没意思,你看现在每吃一口都可以猜猜里面裹着什么果仁,多有趣啊。”   “是是是。”   看见他认输了,安絮这才满意的继续开吃。   用过一碗酸奶,乾隆看看天色,“朕先回养心殿了,明日叫张院使再给你请个平安脉。”   第二日,乾隆果然下旨给七阿哥赐名永琮。   不过这事还闹出个笑话来,乾隆赐了名才发现宗室里已经有个叫永琮的子弟了,他也不论先来后到,十分霸道的把人家的名字给改成了永瑺。   这个原来叫永琮,现在叫永瑺的,是庄亲王允禄的孙子,生于乾隆二年,有缘分的是,他日后倒是和七阿哥关系匪浅。   乾隆又下令让宗人府清查一次宗室命名,若是有相同的,便各自协商改名。   安絮抱起永琮,笑着点点他的鼻头,“你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七阿哥皱皱鼻子,挥挥手想让这个打扰他睡觉的东西从他脸上离开。   “那是,咱们阿哥可是生在佛诞日呢。”   “日后少说这话,”安絮将孩子交给乳母,让她们去哄睡,“七阿哥现在已经是十分显眼了。”   殿里伺候的人都点头。   随着安絮开始锻炼腰身,四十二天的产褥期终于结束了,挂上绿头牌的第一天,乾隆便翻了她的牌子。   接下来一个月更是大半的时间都来翊坤宫。   如此一来,有些人就开始飘了。   安絮将整个翊坤宫的宫人都集中在院子里,她自己坐在搬出来的椅子上,手边一盏浓香酽酽的碧螺春。   “咱们翊坤宫现在也算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是到底还要谨慎,若是被本宫发现翊坤宫人在外仗势欺人,那她日后就不必留在翊坤宫了。”   被内宫各位娘娘退回去的宫人大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进入辛者库,当奴才的奴才。   见众人恭谨的应声,安絮这才满意的颔首,“还有,本宫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心有二意,只一点,若是被本宫发现,后果如何你们自己知道。”   一番震慑之下,自从安絮生下七阿哥就浮躁得厉害的翊坤宫总算恢复到与她怀孕之前一样的平静了。   纯妃带着和嘉过来探望安絮时,都对翊坤宫上下的谨慎赞不绝口,“还是你会调/教人,看看这满宫的宫人只有你这里做到了宠辱不惊。”   安絮摸着和嘉柔软的手,不在意的说:“是她们性子恬淡,没有那等爱争先的。”   她没说完的是,宫人的举动与主子的性格息息相关,她自己就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   纯妃突然拍落手上的残渣,换了个话题,“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之前雅贵人奉承皇后,后来因着令嫔被皇后看重,雅贵人就被皇后抛之脑后了,没想到,最近两个人又走近许多。”   安絮思忖着,“这也不奇怪,雅贵人进宫也有七八年了,现在还是个贵人,估摸着也是急了。”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升起不详的预感。   待送走纯妃,安絮连忙叫来玉兰,“咱们安在雅贵人身边的人最近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玉兰略思考了一会,随即眼睛一亮,“确实有一事,她说雅贵人最近常常和皇后密聊,只是具体聊的什么她并不知道。”   “叫她去盯着雅贵人,最好能知道她们在密聊什么。”   安絮急躁的咬着指甲,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   想了想,下定决心一般叫来容嬷嬷,“嬷嬷,长春宫的钉子该动了。”   没错,她在长春宫也留了个钉子,并且是当年孝敬宪皇后留下的老人,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容嬷嬷神情一惊,却十足相信自己主子,询问道,“娘娘想怎么动?”   “让她想办法知道皇后和雅贵人的密聊内容。”   *   “年嬷嬷您下值了?快去好好休息吧。”翡翠迎面碰见一个嬷嬷,笑着与她打招呼。   被称作年嬷嬷的人面相严肃,头发挽了个油光水滑的髻,髻上只插了一支铜簪,听见问候也只是点点头。   翡翠也不介意,全长春宫都知道年嬷嬷寡言少语,都说是当年在雍正爷身边奉茶养成的性格。   年嬷嬷走到门口时脚步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随手关门的时候从门缝里抽出一张纸条。   她并不急着看,而是先点燃蜡烛,再换一件衣服,将脏衣服送出去后,这才展开纸条,一目两行扫过,然后把纸条凑近蜡烛,看着它燃尽。   年嬷嬷原本以为这事难办,却没想到不过是三日后她就有了机会。   这次依旧是雅贵人来拜访皇后,她就带了一个贴身宫女红花,本来应该是珊瑚和红花一同守在门外,但是三公主急匆匆的来找珊瑚,皇后便让珊瑚过去,门口有红花守着就好。   红花就是安絮放在雅贵人身边的钉子。   她俩自然是认得的。   因此,年嬷嬷十分顺利的走进明间,隔着一扇门偷听皇后和雅贵人的密聊。   “...娘娘想出来办法了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七阿哥原本是本宫的孩子,却让乌拉那拉氏用阴损手段夺了去?”   “您还不信嫔妾吗?梦中神仙告诉嫔妾的所有预言都成真了啊。只要娴贵妃去世,七阿哥就能回到您身边,只是一报还一报,夺回七阿哥而已。”   “......”   “神仙说了,您只有这一次机会。”   “好。”   “您若是还没想好怎么做,嫔妾这里正好有个毒方,毒发症状与肺痨相似,就连太医也诊不出来,要不要用就有您来决定了。”   听到这,年嬷嬷心里震惊,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红花看见她出来,立刻大声道,“年嬷嬷将茶交给我就好。”   听见这句话,里间的密谈马上停了下来。   *   安絮从纸条上得知这件事后,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生气,反而心里一定,眼睛一转便想出个主意。   “叫人死死盯着玉香,每天晚上都告诉我她一天都做了什么。”   她现在十分庆幸留着玉香,并且皇后还不知道玉香是钉子的身份已经被她知道了。   这些年玉香都在茶水房做事,一下子就缩小了下毒的范围。   这事暂时只有容嬷嬷,玉圆和玉兰知道。   在他们仨轮着番的监控下,玉香下手的那一刻安絮就知道了。   她很聪明,毒抹在安絮常用的一套酒黄色玻璃刻花蝶纹茶具上,毒会顺着茶水进入体内。   安絮趁着请平安脉的时候将庄太医叫来,将这毒给他描述了一遍。   庄太医神情惊异,“这世上还有这种毒吗?”   他将茶具翻来覆去的看一遍,随后从药箱中抽出一根银针放在茶水里,那银针却没有变色。   “可否叫臣带回去翻看医书研究一番?”   这套茶具安絮其实有两套一模一样的,因此爽快答应了。   三日后,庄太医借着给七阿哥诊脉的借口过来,“臣还没发现这是何物,不过确实于肺部有碍,臣将从这茶具里倒出来的水喂给兔子,不过才一天,那兔子就死了,剖开才发现,兔子的肺部黑了一片。”   安絮听完大致了解了,这毒物就是个伤肺的,怪不得会说和肺痨的症状相似。   在和庄太医沟通过后,她决定冒个险。   *   没过几日,乾隆翻了安絮的牌子。   刚一见面安絮就惊了,“就几日没见,您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脸色明显蜡黄许多。   “御前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乾隆摆摆手,“这几天事多,不光朕,就连军机处大臣们都瘦了不少,等忙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那也不行,三餐还是得按时吃。”安絮高声吩咐道,“玉圆,今儿叫膳房多做些荤菜,尤其是那道龙井虾仁。”   “都依你。”乾隆点点吴书来,“听见你娴主儿说的话没,膳食要按时上。”   吴书来跟着凑趣,“有娴主儿这句话,奴才才有胆催万岁爷用膳呢。”   “快些上茶来,咱们吴公公这小嘴甜的,实该润润嘴!”安絮指着他笑起来。   茶水房里煮茶的太监将一应用具备齐,玉圆端着托盘往屋里走,托盘上面赫然就是那套酒黄色的茶具。   等玉香忙完赶到茶水房的时候,没在桌子上看见酒黄色茶具,心里顿时一咯噔。   “王公公,放在这儿的那套茶具呢?”   “哦,你说酒黄色的那套吧,刚刚煮了茶叫人端进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玉香差点瘫倒在地,万岁爷可还在里面呢。   而此时的里间,乾隆并没有喝这杯热茶,只有安絮慢慢啜饮着,手不停的把玩着腰上的荷包。   茶还没喝完一半,安絮的身上就开始冒出红点,密密麻麻的一片,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娘娘!”宫女惊呼出声。   “还不快去叫太医。”乾隆一把抱起安絮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眸色沉沉,脑中闪过各种阴谋论。   “许是过敏,万岁爷别担心,这些日子柳絮纷飞,可能是不小心沾到了。”   乾隆没答话,反而拿眼风扫过屋子,开口吩咐道,“吴书来,叫人看着,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允许其他人动。”   “嗻。”吴书来作为御前大太监,别看平日里不如高云从狠辣,但是若把他看作软柿子,那可真是太天真。   他立刻把翊坤宫所有宫人全都集中在院子里,也不管他们如何惶然。   庄太医看见李德过来请他的时候,心里有了谱,娘娘做的局开始了。   “臣给万岁爷请安。”   “免礼,快来给娴贵妃诊脉。”   庄太医十分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卷进后宫阴司里,顺着额头流下来的汗珠,倒是让他的演技更真实些。   沉吟半晌,他才收了手,“娴主儿这是极严重的过敏,倒是好治,开个方子就成。只是需得找出源头来,日后再不要接触,还有请您稍微忍忍,不要挠破它。”   他开了方子叫人去抓药。   “去查查源头是什么?”乾隆作为皇帝疑心病自然是极重的,他边坐在床边守着安絮边吩咐道。   “请问娘娘,您刚才可吃了什么?症状如此严重,定是从口入的。”   安絮想了想,“今日午膳后吃了两块盐渍青梅,然后喝了几杯茶,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庄太医将桌子上的茶具挨个闻了闻,单独挑出茶壶,在壶口细细嗅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洒在剩余的茶水上,只见茶水瞬间变成黑褐色。   这场面惹得周围人连连惊呼,乾隆脸上弥漫开寒意,屋子里瞬间跪倒一片,气氛更如同冰封千里一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这是一种毒,臣的父亲将其命名为花颜,是从多种有毒的花草中提取出来的,中毒的症状与肺痨相似,并且无色无味,若不是臣父曾经见过中毒者,又研究得出,毒花的伴生草磨成的粉能检测是否是这种毒,让其从白色变为黑褐色便代表是此毒。”   乾隆听完,握住安絮手腕的手下意识的使劲,安絮吃痛出声。   他听见呼痛声连忙放手,看见安絮红了一圈的手腕,立刻轻柔的揉了两下。   “抱歉,是朕太激动了。”   庄太医又加了一句,“看娘娘的脉象,倒像是第一次喝这水,估计是对花颜里的一种花草过敏,这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啊。”   从乾隆的脸上看不出怒色来,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怒极的时候越不动声色。   “吴书来,去查,把翊坤宫上上下下都查一遍。”   这不仅仅是因为安絮,更是因为他自己的性命。若是那壶茶他也喝了,中毒的岂不就是他了? 第60章   很快, 慎刑司的人就带走了玉香。   宫人们更是战战兢兢,他们隐隐约约听说是有人给娴贵妃下毒。   茶水房的王太监见玉香被抓走,心里十分惶恐, 又不停的唾骂玉香,自己找死还要连累其他人。   等乾隆回乾清宫处理此事后, 玉圆恭敬的禀告道,“娘娘, 那荷包已经被奴才给烧了。”   安絮正在喝药, 闻声便点点头, “让乳母好好照顾七阿哥, 最近少出门。”   其实这次设的局很简单, 用四个字总结就是将计就计,那个荷包里装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花,叫天女木兰花,安絮机缘巧合之下发觉自己对此花的花粉严重过敏。   但是只要及时医治,于性命无碍。   茶具上除了毒,安絮还叫人抹了一层反应物, 与□□混合后就会变成黑褐色。   让乾隆自己查出来,可比她告状来的好。   皇后那边自从得知万岁爷将翊坤宫的一个宫女关进慎刑司后就开始焦虑, 特别是知道那宫女是玉香的时候,她更是急得复发了好几次喘症。   “琥珀!”她急急吩咐道,“你悄悄去一趟慎刑司, 跟玉香说她的老子娘都在富察家的庄子里做活。”   这是要威胁玉香, 如果把她抖出来,玉香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琥珀神色为难,慎刑司哪里是好进的地方,完全被万岁爷抓在手里, 纵然主子是皇后,她们也没能在慎刑司插几个人。   但是也没办法,她们和皇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得想办法叫玉香什么都说不出来。   琥珀心里十分不解,娘娘为何要做这事,还是用这么显眼的手段。   *   慎刑司明明坐落在阳光明媚的地方,走进去却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阴冷。   玉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夏衣,将自己团成一团,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稍微有点动静就发出尖叫。   尤其是牢里无处不在的暗红色血迹和时不时传来的老鼠叫声,这些都让她害怕极了。   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黑夜,再加上腥臭的饭食,她很快就濒临崩溃。   并没有受刑,却比受刑更难熬。   慎刑司的总管就在等她崩溃的时候,见玉香已经熬不住了,便将她提出来开始审讯,没想到她竟是个硬茬子,什么都不说。   玉香心里还抱着皇后娘娘会救她的想法。   总管冷笑一声,“想找你的主子救你?别想了,她早就放弃你了。”   说完将一张纸条扔在玉香面前,这是他们从一个小太监身上缴获的,字看不出是谁写的,但肯定跟玉香的主子有关。   纸条上的意思就是拿玉香的家人威胁她   这张纸条打破了玉香的侥幸,熬不住宫里刑罚的她很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吐露了出来。   总管越听神色越严肃,这事最后竟然落在皇后娘娘身上,看来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整理好供词呈给乾隆。   乾隆拿到供词,一言不发。   养心殿里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吴书来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两个冰盆带来的凉气都没办法压下他心里的燥热。   他暗暗思忖,皇后娘娘这一次可是彻底栽了,就算万岁爷顾及孩子,在明面上不会给她难堪,但是私底下可就不一定了。   还有雅贵人,啧啧,这位胆子可真大,想来万岁爷是不会再留着她了。   乾隆神情多次变换,心底滋味难明。   有对皇后的失望和愤怒,还有对娴贵妃的歉疚。   “来人,摆驾长春宫。”   吴书来小跑着跟上乾隆的步伐,他眼尖的发现万岁爷手里还拿着那个折子。   乾隆到长春宫后,直接挥退宫人,将折子扔在地上,“皇后,你何至于此?”   皇后早有预感,此时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她弯腰捡起折子,一字一句的看完,然后道,“臣妾没什么想说的了。”   “当初哲妃的事朕看在她先动手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娴贵妃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下如此毒手。”   乾隆看着皇后的样子,竟感觉十分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她进了宫,我们就是对手,这次是我棋差一招。”皇后冷冷一笑,“至于冤仇,永琮原本该是我的孩子,谁知道她用了什么阴损法子将永琮变成她的孩子。”   “住口!”乾隆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皇后,这等没有根据的事竟然也信?”   皇后神情恍惚,“您不懂的,我做了一个月的梦,在梦里永琮就是我生的,娴贵妃肯定是做了手脚。”   “荒谬!”乾隆气的差点拂袖而去,“看来皇后是魇着了,来人,传朕旨意,皇后病重须得好生静养,长春宫封宫,宫务暂时由两位贵妃执掌。”   说完还没等皇后反应,他直接拂袖离开。   身后是惊慌失措的长春宫宫人。   “吴书来。”   乾隆实在是气急败坏,他不想把皇后想的那么坏,便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钮祜禄氏身上,皇后定是听了她的窜辍才会昏了头脑,以致做出此等祸事。   “奴才在。”   “叫张院使给钮祜禄氏用红颜晚。”   别看红颜晚这名字听起来极美,实则就是一种慢性毒/药,是后宫用来惩治犯大错的妃嫔的,用这种药的女子到后来会越变越美,死亡的那一刻就是最美的时候。   皇后病重的消息很快传遍前朝后宫,引起阵阵轩然大波,有心的人将娴贵妃中毒与此事联系起来,大致猜出了皇后是做了些不该做的。   但他们什么都不敢说,都知道万岁爷是想将此事遮掩过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至于那个同样被禁足的雅贵人,更是没人提起。   *   太后轻叹口气,“先头还觉得皇后是个好的,没想到进宫后这么快就变了。”   裕太妃放下手中的叶子牌,神情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人性贪婪。”   想要的多,却不想想哪里有人什么都能得到呢。   “她倒是无所谓,带累了永琏与和敬可不行,这两个孩子最近都有些着急上火。”太后打下一张牌。   “这倒真是个问题。”裕太妃心下感慨,大人的事倒叫孩子受罪,幸好弘昼与福晋恩爱,府里没发生过这等阴司。   “真是造孽啊。”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乾隆直接叫来两个孩子,把事情如实的告诉他们。   末了,又加了一句,“你们额娘永远是皇后。”   永琏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皇额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因此他离开养心殿后面色稍显低沉。   和敬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拉住哥哥的手,“我准备去翊坤宫替皇额娘向娴娘娘道歉。”   娴娘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向她下毒的又是他的额娘,永琏现在十分矛盾,道德上觉得阿玛做的没错,但是情感上又担忧额娘。   永琏与和敬分开,出宫的时候刚好遇上舅舅傅恒,便跟着他一起去了酒楼,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建议。   “舅舅,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傅恒给永琏满上一杯茶,“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你额娘便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他深深叹口气,富察家作为纯臣才是叫皇帝重用的根本原因,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谁,他们都无所谓,只衷心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奈何这么简单的道理许多人都不明白。   “您现在既然已经远了争斗,那就不该再搅进去。”   永琏是个极聪颖的人,只是寥寥几句话,他就懂了。   第二天,傅恒亲自登门拜访乌拉那拉家,傅恒夫人也递了牌子进宫,目的地不是长春宫,而是翊坤宫。   “说起来,臣妇的妹妹还嫁给了您侄媳的弟弟,跟娘娘还算得上是亲戚。”   安絮坐在上首,听到瓜尔佳氏说这句话的时候,暗自笑了笑,若是照她这么说,那京里的满军旗各个都是亲戚。   不过她也知道瓜尔佳氏这是在示好,她本来就没想跟富察氏交恶,毕竟日后傅恒可是大权在握,自己执掌军机处,儿子更是尚了和嘉公主,一家子都极得乾隆看重。   因此她笑了笑,“喜塔腊家倒是家风不错。”   瓜尔佳氏也点点头,“我妹妹和夫君也是琴瑟和鸣。”   就这样闲聊了一下午,安絮对瓜尔佳氏的了解越来越深,总的来说,这是个很典型的八旗贵女,但是对有些事的理解却和她不谋而合。   比如聊到现在市面上火爆的话本子,瓜尔佳氏就表现的颇为不屑,“别的不论,那等穷秀才一朝变成状元,公主和糟糠之妻共侍一夫的故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我若是那糟糠之妻定要和他和离,就算再嫁个贩夫走卒都比他好!”   安絮拿起一块薄荷硬糖放在嘴里,“这不就是陈世美?”   “我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没什么兴趣,多数看的还是关于神仙鬼怪的闲书,不过那些没什么名气的话本子倒是有些新奇的,你若是喜欢看,尽可去搜罗。”   瓜尔佳氏点头,“确实就是陈世美的故事,臣妇在江南有个书局,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把新书送到京城来。”   “娘娘若是感兴趣,以后臣妇给您送一份。”   “那就多谢你了。”   看着瓜尔佳氏被宫女引走,玉圆这才走上前来,“没想到富察福晋竟是这么个性子。”   “这性子蛮好的,若是天下女子都是这性格就好了。”安絮站起身活动一下颈椎。   “永琮如何了?”   “七阿哥今天下午醒了两次,一次喝奶一次便溺,现在正睡着呢。”   “那就好,让乳母都警醒点。” 第61章   永寿宫熏着浓浓的苏合香, 却掩不住藏在香气底下的酸苦药味。   高贵妃在处理宫务的间隙将药一饮而尽。   月冬收拾好药碗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劝道, “娘娘, 您的身子喝了药该好生静养,剩下的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   “无碍,今日事今日毕, 也没差多少了。”   高贵妃时不时写两个字,其他人也不好再劝,只能拨一拨烛芯,让蜡烛更明亮些。   永寿宫的灯一直到深夜才熄灭。   两位贵妃一同接手宫务,还算公平的分了分。   安絮这里有麻烦的也有能捞油水的。   “不论人品,单论管家处事,我还挺佩服皇后的, 我只分了一半的宫务都有些焦头烂额, 每天得用一个上午的时候来处理,而皇后呢,她这么多年执掌宫务竟没出过大错。”   容嬷嬷在一边帮着整理, 偶尔也磨墨, 听到她的话,倒是开口反驳,“加上在潜邸的日子,皇后处理这些事得有近二十年了,自然手熟, 而您不过就是在家里学过管家,这么些年来再没管过,生疏也是情有可原, 等过几月熟悉了就好。”   安絮笑笑,加快手下的速度。   半晌,她终于放下笔,端起一旁的冰橙汁喝了一口,然后吩咐宫女把折子各自送出去。   刚好永琮睡醒吃过奶,乳母便将孩子放在摇车里推到正殿,安絮抱起白白嫩嫩的永琮,看着他不住的努嘴,心都快化了。   “从明日开始,每天辰时中要带着小阿哥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也不要出去太长时间,一刻钟就够了。”   婴儿满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在户外晒太阳了,能促进维生素d的转换也能补钙,况且皇宫的屋子里都阴凉凉的,出去晒晒也好去阴。   乳母皆应声,其中章佳氏笑着开口,“娘娘这主意好,奴才的额娘就是这么教奴才的,说是不能太过娇惯孩子,多出去跑跑,身子才能康健。”   “那等农妇所生的孩子,从出生就在外边走,各个都活的好好的,反而是宫里的孩子常常夭折,所以日后不用拘着永琮,只叫人看好他便罢。”   章佳氏真是个妙人,安絮在心里默默提高了对她的评价,聪明又知进退,看来嫂嫂找人是十足用心了。   跟永琮玩了一会,见他又合上眼,安絮才亲自推着摇车去东侧殿,给他盖上一层袷纱被子,并且将蚊帐松下来,然后吩咐道,“等永琮再醒过来的时候,记得给他扑上痱子粉。”   小孩子性热,现在又是七月份,胳膊弯腿弯里常常起痱子,宫里常用的痱子粉倒是有效,扑一层能管一天。   还有熏屋子的草药,对付蚊子最管用,一天熏一次,当天一只蚊子都看不见。   刚回了里间,还没等她好好享受凉风,就有一个宫女过来禀报,嘉妃发动了。   安絮现在管理着宫务,自然要去启祥宫坐镇,她恋恋不舍的告别冰盆。   到启祥宫时,高贵妃遣人来说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乾隆也在瀛台宴请王公,只派了个太监过来守着。   这让安絮翻了个白眼,他的妃子生孩子,他自己倒是不来。   嘉妃身边的宫女将她引进明间,很快又端了个冰盆出来,屋子里很快就盈满凉气。   “麻烦娴贵妃娘娘在此等候。”   安絮点点头,“快别管我了,赶紧去伺候你们主子,对了,四阿哥呢?可别让他惊了魂。”   “回娘娘的话,主子上午就有了些预感,四阿哥被送到了寿康宫。”   在太后身边那就不用担心了。   负责嘉妃这一胎的是吴太医,自从进了七月,他就没轮休过,此时急急赶到,让带来的医女进去给嘉妃诊脉,听了她描述的脉象斟酌着开了个固本培元的方子。   随即拱手对安絮说:“嘉妃娘娘脉象强健,想来能平安生产。”   “嘉妃平安生产,当给吴太医记一大功。”   “臣不敢当。”吴太医深深躬身。   嘉妃这是第二胎,算是生的容易,夕阳洒着余晖的时候,乾隆帝的八阿哥出生了。   “嘉妃娘娘顺利产下小阿哥,母子均安。”生产嬷嬷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脸上的笑容不断。   安絮看了看,然后带着喜气吩咐道,“吴太医给嘉妃和小阿哥诊诊脉,然后派人去通禀万岁爷和太后娘娘。”   又嘱咐宫女好好照顾嘉妃,见没什么事了,她便回了翊坤宫。   自从嘉妃发动的消息传出来后,整个后宫都在关注启祥宫。   尤其是高贵妃,她很快得知嘉妃生下八阿哥,不由得手一松,一枚飘花翡翠手镯砸在地上,碎成两半。   “把准备好的赏赐送去启祥宫吧。”   月春匆匆一福身,就开了库房拿东西。   乾隆和太后更是大手笔的赏赐,各式金银珠宝、古玩器具如同流水般送进启祥宫。   太后虽然看不上纯妃和嘉妃的出生,但光是能生这一点就让她对这两位生不起恶感来。   “皇帝还是喜欢潜邸出来的妃嫔多些。”   桂嬷嬷边给太后按摩边说:“选秀进来的年纪都小,万岁爷不是个爱哄人的,更喜欢成熟些的女子。”   “对了,永珹如何了?”   “四阿哥玩的困了,还在睡着。”   “那就好,这孩子估计要在寿康宫待一个月,多叫人看着点他。”   说实话,皇帝如今的阿哥也排到八了,要说她最疼爱的还是二阿哥永琏,其他的,就是普通的祖孙情,毕竟她不想让儿子难做,若是明显的表现出喜爱,那就很容易养大生母的心。   太后边想边闭上眼睛,做个老封君不好吗?家里的侄子也想让女儿进宫,叫她给阻了,有个皇太后就够了,不必再叫女孩进来争斗,这后宫哪里是好相处的。   桂嬷嬷见太后没了声音,立刻将薄毯盖在她身上,自个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   八阿哥的洗三倒是办的颇为热闹,启祥宫做了几样糕点散给宫人们,惹得他们连连说着吉祥话。   内宫的西北角有一处瓦房,上书静安阁,原来是顺治帝废后住的地方,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雅贵人钮祜禄氏便被乾隆贬到这里。   如今整个静安阁被几个嬷嬷和太监围着,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外边可真热闹,听说嘉妃娘娘在散果子,咱们却只能守在这。”一个褐色旗装的嬷嬷抱怨道。   另一个太监用手扇扇风,“别提了,算我倒霉,本来想着把攒的体己银子给总管,让他把我分到翊坤宫,没想到那起子人收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直接把我甩到这里。”   看守静安阁的日子难熬,他们也只能闲聊打发时间。   中午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这正是在乾清宫伺候的文嬷嬷,算是乾隆的心腹。   她向看守的人点点头,然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干干净净,摆设整齐,虽然没什么有颜色的摆件,但也显出几分利落来。   钮祜禄氏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平白增添诡异。   文嬷嬷却不动声色,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最后端出来的一碗药。   “奴才给贵人送膳,还请贵人快些用。”   “放在那儿吧,我还不饿。”   文嬷嬷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句话,站在桌边直直盯着她。   钮祜禄氏转过头,脸上浮着一抹红,快走几步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文嬷嬷又等一会才将碗收拾好,提着食盒离开。   钮祜禄氏想起娴贵妃安在她身边的钉子,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棋差一招,她竟然把红花当作心腹,如今红花已然出宫嫁人。   那药是皇帝吩咐下来的,她不能不吃,事到如今她才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皇权。   不过她却是不后悔的,只是遗憾自己没能早点看出红花的真身。   一个月后宫里传来消息,雅贵人钮祜禄氏没了。   此时乾隆正在木兰围场,他传话回来,只说按例下葬。   因着孩子还小,安絮便没跟着去木兰围场,她操持了钮祜禄氏的奠仪。   她并没有什么愧疚,毕竟如果不是她谨慎,那死的就是她了。   一个贵人去世,在宫里自然没有人会在意,只有原先伺候过她的几个小宫女私下里哭了两声,明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皇后禁足,高贵妃病弱,纯妃和嘉妃的孩子还小,都不能伴驾,因此乾隆这次去木兰只带上了愉妃舒嫔并几个贵人常在。   顶头上司不在,安絮着实是放肆了一把,和纯妃嘉妃两人玩的尽兴。   “只有皇上不在的时候,这宫里才会清净。”纯妃打出一对十。   “是啊,天这么热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连去御花园的人都少了。”安絮接了对尖,“我还有最后两张牌。”   “诶诶诶,我要。”嘉妃连忙打出四个三。   “不玩了不玩了,这么一下午你俩都从我这赢走多少金豆子了。”纯妃扔下手中的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安絮一笑,亲手给她斟满一杯茶,“给咱们纯妃娘娘赔罪。”   纯妃欣然笑纳了安絮斟的茶,“在屋子里待的无聊,要不咱们去御花园里转转?”   现在太阳不算大,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 第62章   九月的御花园最多的就是各种菊花。   不过安絮最喜欢的还是亭外热烈开放的山茶花, 红色到白色的过渡,漂亮的恍人眼。   她用小银剪剪下一支淡粉色的山茶花插在细长的花瓶里,又挑了两支百合作为陪衬。   纯妃手拿如意团花的扇子轻轻摇晃, “这山茶花好似叫大玛瑙, 名字虽俗,却很形象。”   可不就是如同颜色红白相间的玛瑙石嘛。   嘉妃点头,“花草房里培育山茶花颇有一手, 之前那个叫十八学士的品种是真漂亮。”   “我曾经见过一次,一朵花上有十八轮花瓣,难得是真的难得,况且花草房培育出来也是机缘巧合,如今再想看却是没了。”安絮摸了摸柔韧的花瓣。   “虽没了十八学士,其他品种的也不差什么,”纯妃直接唤来花草房的总管, “花草房里还有多少品种的山茶花?一样搬两盆去翊坤宫。”   花草房的总管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太监, 看着颇有一股弥勒佛味,他陪着笑道,“金茶花、紫袍这样的都极美, 奴才这就叫人送去翊坤宫。”   安絮也没推辞, 所有的花卉品种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山茶花和芙蓉花。   正当三个人在千秋亭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着急忙慌的小跑着过来,还没等玉圆开口训斥,他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带着哭腔开口,“高贵妃娘娘晕倒了。”   三人唰的站起身, 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赶去永寿宫。   “叫太医了吗?”安絮边走边问。   “奴才走之前已经遣人去请太医了。”小太监脸上涕泗横流,却不耽误他口齿清晰的禀告。   她们到时, 高贵妃已然清醒过来,半靠在银红色的鸳鸯戏水引枕上,素白着一张脸,见她们过来,勉强直起身。   “我身边这等奴才实在太过大惊小怪、不过是因着天热眩晕了一下,倒是打扰了你们。”   安絮不动声色的皱皱眉,她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不过她不愿意说,她们也没立场追根究底。   因此她只是微微颔首,“九月确实稍显闷热,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吴太医诊脉得出的结论和高贵妃给的理由一般无二。   然而在安絮三人走后,原本挺直背脊的高贵妃蓦地瘫下腰,急促的呼吸导致面上露出一抹红晕。   “娘娘,您不能再耗费心血了,须得好好修养。”吴太医叹口气,为医者最不喜欢的就是不遵医嘱的病人了,偏偏高贵妃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当初怀孕就是拿母体的精气补养胎儿,结果孩子没保住,她自己的精血也全耗费了,现如今就是靠补药撑着。   若不是有百年人参补着气,身体早就垮了。   他也知道高贵妃掌管一半的宫务,但这些身外之物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吗?   “本宫知道了,吴太医你开方子吧。”   高贵妃始终油盐不进,吴太医只好又开了新的方子,原来的方子如今已经不起作用了。   她又如何不知自己这是在自虐,但是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乌拉那拉氏能那么幸运。   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要给她添添堵,这宫务不能让她全权掌控。   安絮还不知道高贵妃的身体接近灯枯油尽的状态,她只以为和以往一样还是小病。   从永寿宫离开后,三个人便分开了。   回到翊坤宫,花草房的小太监早就算来十几株山茶花,安絮吩咐宫人们将其沿着回廊放一圈,山茶花的香气不浓,这么多盆也不会发生把人熏晕的事情。   “玉圆,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几匹贡缎?”   “是的,有四匹,其中缠枝山茶花和玉兰戏蝶图案的都极精致。”   “让针线上人把这四匹都做成夹棉的旗装,还有万岁爷赏下来的白狐狸皮。”   作为贵妃,安絮身边按例该有四个针线上人,专门给她做衣服。   睡觉前转去东侧殿看了看永琮,见他睡的香甜,安絮便弯腰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第二天从木兰围场传来消息,乾隆在宴请蒙古王公的时候,下旨将固伦和敬公主指婚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巴勒珠尔。   和硕和婉公主指婚巴林郡王博尔济吉特氏璘沁之子德勒克。   成婚之日还未决定。   蒙古科尔沁和巴林两部旗鼓相当,都拥有十分强大的实力,虽然依附于大清,但是却并不害怕。   “巴林郡王之子...”安絮喃喃道。   也不知道这位郡王之子德勒克性情如何。   她对和婉在历史上的结局没什么印象了。   安絮略想了一会便暂时放在一边,毕竟和敬与和婉现在都不在宫里。   本来半月前乾隆就已经从木兰围场出发,不日将抵达京城。   然而没过几天又有人快马加鞭递来消息,乾隆奉皇太后转道泰陵,紧接着一行人巡幸五台山,离开之前还免除了五台县次年额赋的十分之三。   野史里传闻顺治帝便是在五台山出家,这也是清朝皇帝时常朝拜的地方。   御驾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乾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翊坤宫,此时永琮也满了八个月。   自从永琮半岁以后,安絮就有意识的添加辅食,从米粉开始,慢慢过渡到土豆泥、核桃油、胡萝卜泥、青菜泥等等。   再加上她在东侧殿里围了一小块地方,上面铺着软毯,然后放任永琮在软毯翻身打滚。   估计是这些原因加强了永琮的体制与抵抗力,他生下来后到现在还没生过病。   “你瞧着轻减不少,可是宫里有不安稳的?”乾隆扶起安絮,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带着些担忧。   安絮摸摸自己的脸,“当真?我倒是没觉得自个瘦了,反而是衣服小了些。”   乾隆侧过脸,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朕看你丰腴了些。”说话的时候眼神暧昧。   □□裸的暗示叫安絮羞红了脸,她啐道,“您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她的胸是大了些,但也就是从B到B+的变化,谁知道乾隆眼睛这么尖,一眼就能看出来。   “朕天天都在想你啊。”   两个人走进里间,只见乳母已经推着摇车在里面了,摇车上固定着彩色的遥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永琮,还记不记得汗阿玛。”乾隆抱起永琮,这孩子许是觉得好玩,咧开嘴笑起来,乐得连长着小米牙的牙床都露了出来。   随后永琮被放在软榻上,如今他已经能独自坐起来了,抬着一张雪□□嫩的小脸看向阿玛。   安絮手里拿着一只色彩艳丽的老虎布偶,吸引了永琮的视线,他的手向前伸了两下,然而这个恶趣味的额娘,又把手离远了。   好在永琮是个好性子的孩子,没拿到手也不要紧,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丹凤眼盯着额娘。   她很快破防,把老虎布偶放在永琮手上,然后凑近亲了他一口。   乾隆惬意的看着妻和子,很快走上前共享天伦之乐。   没多久永琮就困了,乳母们抱着他到东侧殿哄睡,屋子里只留下两个大人。   安絮呷口茶,开口询问道,“您给和婉选的额驸性子如何?”   “德勒克虽出身不如色布腾巴勒珠尔,但是论弓马骑射却是蒙军旗里数一数二的,至于性子嘛,稍有些急躁,不过不打紧,留在和亲王身边再磨练一番就行了。”   乾隆将德勒克也带回了京城,就让和亲王带他。   “原是如此。”和亲王是和婉的阿玛,自然是会用心磨练和婉的额驸,那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起来,傅恒的次子福隆安与和嘉的年纪相仿,跟傅恒做亲家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安絮想了想,她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和嘉似乎是历史上乾隆朝唯二没联姻蒙古的公主。   “等永琮进上书房,就让福隆安当他的伴读。”一则缓和安絮和富察氏的关系,一则把看好的女婿放在身边。   “永琮还没周岁呢,您就想的这么远了。”安絮娇嗔道。   “早总比迟好。”   今天的晚膳大部分是时令蔬菜,安絮对那道素炒蘑菇颇为喜爱,一整盘让她吃完了一半。   菌类她都挺喜欢的,尤其是圆鼓鼓的双孢菇,煎或者烤出汁水来,那股鲜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吃进嘴里也极其美味。   当天晚上自然是一夜好梦。   *   又过了几日便到冬至。   每年的元旦、冬至和万寿节又被称为“三大节”,是清朝最重要的节日。   乾隆早已提前两天在乾清宫进行斋戒,冬至前一天起驾前往天坛,随侍庞大的仪仗队,到达天坛后,点燃蟠龙通宵宝蜡,繁琐的九项仪式才正式开始。   当初康熙帝派雍亲王代为祭天,这被视为康熙属意雍亲王继位的佐证。   由此可见,冬至祭天在清王朝有多么重要。   当然,这都是前朝的事,而后宫里妃嫔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在太后的带领下祭拜祖先。   安絮从奉先殿回宫后换上家常的旗装,笑着说:“今儿就不拘着你们了,咱们一起包饺子,晚上看完烟火之后一块吃。”   “我还准备了十个金片,都包在饺子里,看谁最后能吃到。”   翊坤宫膳房早就准备好饺子皮和各式各样的饺子馅,有白菜猪肉的、猪肉大葱的、还有最常见的韭菜鸡蛋。   两个嬷嬷和玉圆玉雪都是包饺子的熟手,三两下就能包出一个形如元宝的饺子。   “你看看你,包出来的不是饺子而是包子吧。”玉圆看着玉兰手上的一团,不由得调侃道。   玉兰丧气的放下手,“我果然于烹饪一道没什么天赋。”   安絮小心翼翼的将包子皮捏实,“你别一直想着往里边塞馅料,宁可少放一点,放多了就会变成你手上的那样。”   她们要包的是整个翊坤宫人的量,所有人都仔细洗了手开始包饺子,因此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   很快案板上就放满了不同风格的饺子。   像容嬷嬷就喜欢瓷实的,她包的一个个都胖滚滚的;玉圆讲求精致,她手下的饺子小到可以一口一个。   安絮也就包了两个,然后就坐在一边的躺椅上看着她们忙碌。   嘴角带着些温暖的笑意。   阳光温暖却不灼热,她渐渐的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棉被,从窗户望出去,犹如蛋黄一般的太阳斜挂在天际。   小宫女们端来铜盆面巾桂花皂,安絮洗漱完端起一杯茶水润润嘴,“饺子包完了没?”   玉圆边整理边说:“好几盆的馅都叫我们包完了,一部分正下锅煮着,总得轮换着吃。”   膳房专门给安絮包的饺子是鲅鱼馅、三鲜虾仁馅和胡萝卜牛肉馅。   还给永琮做了一碗胡萝卜泥。   包着鲅鱼馅的皮微微有些发绿,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安絮更喜欢三鲜虾仁的,味道又鲜又甜。   吃完饺子,安絮带着宫人站在院子里,没有阻止他们小声说话。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边没有云彩遮挡,整个天空都看得清清楚楚。   待到皓月当空的时候,皇城里燃起无数的烟火,火树银花带着尾焰落下,金银的光点印在黑幕上,犹如一副美丽的画卷。   一朵朵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安絮手拿掐丝珐琅铜炉,抬起头认真的欣赏着,瞳孔中满是烟火的色彩。   这场烟火盛宴足足持续了一刻钟。   结束的时候宫人们都有些遗憾,但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主子仁慈才叫他们能专心的看完烟火,万万不能得寸进尺,因此他们很快就回到岗位上,各自当值。   安絮心情很好,她语气轻松的询问道,“今天谁吃到金片了?”   玉雪颇有些羡慕,“玉兰、玉仙、李德、双保都吃到了,还有几个负责外边的宫女太监。”   “这几个明年都有好运气,没吃到的也别急,多摸摸她们兴许就能蹭到福运!”   这几个吃到金片的由玉兰和李德带头,在屋外给安絮磕了个头。 第63章   冬至的第二天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飘飘扬扬的的雪花从天际落下,给皇宫的红墙黄瓦裹上一层糖霜。   这场雪直到第三天早晨才彻底停止,安絮推开窗户, 看着院子里洁白无瑕的雪地, 宫人只清理了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其他地方依旧盖满白霜。   “娘娘您小心冲了风。”容嬷嬷极不赞成的说。   “就这么一小会罢了。”安絮关上窗户,从篓子里拿出一双皮手套戴上, “雪停了,我想出去堆个雪人。”   几个宫女连忙阻止她,“现在天冷,您好生在屋子里待着,若是寂寞了,便写写画画多好啊。”   安絮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现在才不是最冷的时候, 化雪才最冷了, 我穿得厚实些也没什么,更何况这不是还有手套。”   玉晴见劝不动她,只好拿出斗篷, “早知道您要皮手套是这个用途, 奴才就该抗旨不尊,不给您缝。”   “好玉晴,就玩一会嘛,一刻钟就回来。”   说是她堆雪人,其实大多是戴着皮手套的宫人帮忙堆的, 所谓人多力量大,还没到一刻钟就堆好了。   雪人正好堆在秋千旁边,一大一小的雪球上下交叠, 眼睛是两枚云母石,鼻子是从膳房找来的胡萝卜,胳膊则是随便捡了两根树枝,脖子上还围着一个红色的边角料围脖。   就这么一小会安絮就很开心了,她意犹未尽的走进屋里,虽然冻得鼻尖通红,不过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让膳房多煮些红枣姜汤,分给翊坤宫上下,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停。”   玉圆微微福身,立刻吩咐下去。   等全身重新热起来,她才起身去了书房,拿着内务府制的炭笔,在宣纸上随性勾勒,很快一副雪人图就画好了。   “您出主意做的这炭笔确实比毛笔好用,至少写字快了不少,奴才听说内务府因着炭笔生意可挣了不少银子呢。”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安絮搁下炭笔,仔细清洗手指,“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没想到内务府还真能制作出来。”   至于为何不自己留着挣钱,这是因为要推广炭笔最好还是由皇家带头,反正她给内务府指了一条财路,其他暂且不说,至少现在她再处理宫务的时候就十分顺畅,没人再故意推诿责任。   安絮将画好的简笔画卷好放在筐子里,此时里面已经有四个卷轴了,都是最近她灵感迸发的时候画出来的。   “今天就吃锅子吧,要菌汤和番茄汤,我记得膳房里有冻豆腐和豆芽,各种蘑菇都要来一点,红薯粉、土豆粉之类也要,再来点牛肉丸、乌鸡卷。”   大雪天吃火锅是真的爽,要不是她吃不了辣,肯定会再要一个辣锅的。   “膳房说今天还有新鲜的鱼和竹笋,就全部切成片送过来了。”   鸳鸯锅里的汤冒着泡,吃的安絮大汗淋漓。   午膳后,御前的小太监突然过来传话,说是万岁爷今年准备在圆明园里过年,让她现在就开始收拾行李。   叫人送走小太监,安絮派玉兰去打听一下这次乾隆要带谁去。   她揉揉脖子,“又要开始收拾东西了,一年前万岁爷重新修缮九洲清晏和天地一家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有想法了。”   容嬷嬷笑道,“您不是喜欢园子里的景色?今年许是还能在瀛台冰嬉。”   安絮听完倒是点点头,“这么多年没滑,估计我滑冰的技术都退步了。不过永琮年纪小了些,这么冷的天出门,还是有点担心。”   “出门得多做些准备,汤婆子之类的也得备好。”   玉兰很快就打听回来了,乾隆这次带上了宫里所有妃嫔。   但是当天下午,皇后自请留在宫里,乾隆也没阻止。   三天后车队出发去圆明园。   这次后妃一起住在天地一家春,因为只有这里装了火炕,等过了冬天再各自搬出去。   *   清朝最常见的冰嬉种类有五种,一是在有河的地方制造冰床滑行,二是冰上蹴鞠,三是穿着特制的鞋子在冰上穿行,四是从冰山上滑下来,有个俗名叫“打滑挞”,五是冰上杂耍。   这次冰嬉的地点在福海,也就是当初他们观看龙舟竞渡的地方。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没带来,毕竟现在还是天寒地冻,小孩子容易生病。   安絮将容嬷嬷和玉圆留下看着永琮。   乾隆和后妃们将分别乘着两座冰床在宫人们的推动下滑到“望瀛洲”亭和蓬岛瑶台旁边观赏冰嬉,他们不会从冰床上下来。   巨大的冰面犹如圆月一般镶嵌在地上,安絮从高处往下望,经常生出苍茫之情。   几个年长的阿哥都穿着特制的冰鞋,站在冰面上滑行,时不时做出些动作。   “德勒克这技艺可真不错。”太后赞赏道。   只见冰面上浇筑出一座冰山,坡度十分陡峭,身穿藏蓝色蒙古袍的德勒克从最高处滑下,迅疾的速度下甚至都能看见冰鞋与冰面摩擦而产生的冰屑。   和亲王福晋虽然也附和了两句,但是心里始终是忧虑的,德勒克看着可有和婉两个半粗还要多,日后若是夫妻不合该如何是好啊。   另一边的色布腾巴勒珠尔也不甘示弱,在冰上做出许多惊险的动作,更是引得和敬不住鼓掌。   德勒克见他日后的妻子和婉公主一直端坐在一边,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最近打听出来和婉公主性子温婉,因此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继续滑行。   永琏用力捶了一下色布腾巴勒珠尔的肩,“别怪我没提醒你,汗阿玛今天给抢等准备的一等赏品是和敬一直想要的金线匕首。”   抢等很像现代的速度滑冰,随着一声令下,参与者会在三里外往乾隆所在的冰床这边蜂拥而出,胜者就是头等,才能得到赏品。   “多谢提醒。”色布腾巴勒珠尔神情一喜,立刻拱手道谢。   永琏爽快一笑,他又看向德勒克,“和婉喜欢古玩,日后若是有时间,我带你去琉璃厂逛逛。”   他希望这两个妹妹都能过得好,尤其是汗阿玛已经下令在京中修建公主府,将把和敬与额驸留京的时候,他对和婉就隐隐有些愧疚。   德勒克很快就和永琏勾肩搭背滑到一边,询问他关于和婉的喜好。   果不其然,抢等比赛最后胜利的就是色布腾巴勒珠尔,他拿到金线匕首后的第一时间就把匕首送给和敬。   这让乾隆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十分高兴的赞许了他。   接下来就是冰上蹴鞠,一共有两队,黄队以永璜、永琏为首,红队以永瑛、永璧为首,但是他们并不会亲自上场,而是由各自队伍里的八旗子弟进行争夺。   用手、脚、甚至是头抢夺羊皮圆球,将球送往对方的球门中。   围观的宗室大臣们均是神情高昂,各自给看中的球队加油呐喊。   乾隆并没有因为黄队的队长是自己儿子就给黄队加油,而是看谁占优势给谁助威。   舒嫔看得心痒,她站起身询问安絮,“娘娘要不要也去玩玩?”   乾隆专门圈了一块冰面给妃眷滑冰用。   安絮心动,但又有些迟疑,主要是她上次滑冰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没进府的时候,也不知道敢不敢再滑起来了。   “您别怕,臣妾教您。”   见舒嫔这么说,安絮也不扭捏了,直接起身跟着她出去。   和敬连忙开口,“我跟着两位娘娘一起去。”   三个人跟太后说了一声,然后转去随安室换上骑装,手里提着冰鞋往冰面上走。   舒嫔果然擅长运动,虽然刚开始生疏了些,但是滑了两下就熟练起来。   和敬更不用说,她每年都会滑冰,甚至比舒嫔滑的还快。   安絮就不行了,她颤颤巍巍的站在冰面上,旁边是玉晴扶着她,她那就不叫滑,叫走。   “您别害怕,不能一直想着摔倒怎么办,滑慢些就好了。”   舒嫔与和敬一起教她。   毕竟当初擅长过,脑海里还有些记忆,渐渐的安絮就能松开宫女的手滑两下了。   女眷的体力有限,她们也就是滑了两刻钟便累了,在随安室休息会,又吃了点东西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发现蹴鞠已经结束了,胜者是黄队。   剩下的时间就是观看冰上杂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八九岁孩子的表演。   他们练了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场表演。单人、多人都有着无数的花样,连名字都极形象,比如“金鸡独立”就是用一只脚稳稳的立在冰面上。   众人纷纷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将赏赐放在筐子里,冰上杂耍结束后这些赏赐都会分给表演者。   安絮把腰间的玉佩当作赏赐,这些孩子十足的不容易。   高贵妃见此连忙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这些孩子倒是真的用心了。”   太后也点点头,“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一回得到的赏赐足够让一家人过上富贵生活。”说着也取下一根发簪放在筐里。   其他人纷纷效仿,很快筐子里就盛满首饰。   这些会在表演结束后由负责人分给表演者。   64、六十四章   小年前, 乾隆根据钦天监算出来的日期将玉玺封印,这就代表着过年期间不再用印。   腊八的时候乾隆按例给后宫诸人送来赏赐,这种日子里的赏赐以银两居多, 许多不得宠的小贵人每年就眼巴巴的盼着这一天,收到的银两精打细算一番能用一年呢。   安絮这里是御前的二等太监亲自带人搬着红木箱子送来的, 整整两大箱,看着比往年要多不少。   一个箱子里装满白花花的雪花银, 另一个箱子里则是许多瓷器, 都是她喜欢的薄胎, 其中一套豆青色的餐具非常漂亮, 颜色均匀、质地细腻, 而且还没有多余的图案,安絮当即用它换了之前一直用的餐具。   玉圆挨个算过后面露喜色, “今年约莫有五百两银子, 比往年多了三分之一呢。”   “想来是因为娘娘晋位贵妃,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七阿哥的。”   安絮心情也好,她现在有一种升职加薪的快感, 虽然她并不缺银子,但是没人会嫌钱多不是?   说句实话, 乾隆虽然会花钱,但他更会赚钱, 康雍两个皇帝给他奠定了基础,尤其是雍正,大范围的肃清朝堂、整治贪官, 给乾隆留下了一个十分好接手的清明朝堂。   康乾盛世,康熙、雍正、乾隆,缺少其中之一都不行。   最重要的是, 乾隆非常擅于为君之道,虽然他败家,但是这些钱都是人家自己挣的,一点都没压榨民脂民膏,反而在位期间人口暴涨,甚少出现饥荒。   也因此后宫的吃穿用度一年比一年奢靡,再加上乾隆和太后都是富贵华丽的审美,诸妃都把自己当成移动的珠宝展示台,什么贵重就往身上穿戴。   比如在乾隆后期能戴更多首饰的大拉翅逐渐取代两把头。   玉兰跑出去四处打听了一下,“除了皇后就属您的赏赐最多了。”   对这种皇帝统一赏赐,后妃之间互相比较已经算是惯例了,就连内务府都关注着,比如安絮今年得的赏赐比高贵妃多,那她今年的座次就会调在高贵妃之前。   接下来就是准备年礼,安絮只需要给主位之上的妃嫔送礼,钱倒不是问题,就是麻烦,尤其给乾隆和太后的年礼,更是得仔细琢磨。   她现在是真的发愁,前几年各种各样的玉佛都送过了,今年又得换个种类,虽然她知道太后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但也不能敷衍过去。   幸好她大伯派人从江南送来一块双面绣,一面绣的是观音拈花微笑,一面绣的是开口大笑的弥勒佛,约莫是有佛龛大小,就算绣娘技艺高超,也要花费多年才能绣成。   如此给太后准备的年礼就定了,至于乾隆,安絮最后选了十二块配套的徽墨。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过去,很快就到了除夕。   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至极,天还没亮宫人们就把芝麻杆铺满整个院子,就等着安絮醒来后踩上去,由此来让芝麻杆噼啪作响,这习俗叫“踩岁”,原本应该是孩子来踩,但是永琮还小,便只叫他在芝麻杆上坐了坐。   除夕晚宴定在下午四点,但是十二点园子里就开始忙起来了。   安絮先收拾好自己,服饰妆容都是十分华丽的,然后又给永琮打扮起来。   杏黄色虎皮小单袄和棉裤,脚上穿着虎头小袷鞋,脖颈上一只赤金平安锁,再加上虎皮帽和大红色八宝如意的襁褓。   这一身既保暖又不失礼。   一行人踩着芝麻杆往外走,门口就是轿辇。   安絮的位置在左下第一个座,旁边还安置了一个小摇车,这是永琮的位置。   不光是她,纯妃和嘉妃身边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摇车。   其他年纪大些能自己吃东西的阿哥格格都单独设桌。   宴席开始后,太监先给乾隆进汤膳。   汤有两种,一种是燕窝红白鸭子腰汤,另一种则是鸭子豆腐汤。   安絮对那种将补品和食材放在一起的食物没有丁点兴趣,因此在太监送汤的时候,她选了鸭子豆腐汤。   酒宴过后气氛稍微轻松些,殿上正在表演庆隆舞,正当安絮仔细欣赏的时候,纯妃突然凑到她身边,“你听说了吗?今年琉球藩王还带上自己女儿过来,现在已经到京了。”   安絮最近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还真没听说这个消息,“果真?”   “当然,那女子说是在他们国家略有薄名,年纪也不大,估计是冲着咱们万岁爷来的。”她转头示意了一下前方。   “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又要多一个姐妹。”   纯妃其实不怎么重视这个所谓的公主,若是真的进宫,等琉球王离开,她自然变成没家世的普通的妃嫔,甚至连普通妃嫔都不如,因为万岁爷绝对不可能让她生下孩子。   安絮想了想,乾隆的后宫里比较出名的异族妃嫔只有回部的容嫔,就是《还珠格格》里香妃的原型。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对方跟自己的想法差不多,便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吃到一半,太后让乳母把三个年纪小的孩子抱到她身边,挨个看了看,“你们都把孩子养的很好。”   只有和嘉稍微瘦弱了些,不过也不打紧,是这个岁数正常婴儿的体型。   “七弟眼角竟然有颗痣。”   “真的诶,好可爱啊。”   五阿哥永琪和六阿哥永瑢围着三个弟妹眼睛也不转的盯着。   乾隆听见后笑了笑,一双大手揉了揉他们的头,“等弟弟长大了,你们要带着他一起玩啊。”   “好,我要教弟弟玩陀螺。”永瑢最近沉迷陀螺,因为是小儿子,纯妃对他的要求不高,玩闹也都由着他,还让内务府给他做了许多不同材质的陀螺。   晚宴结束后,新年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中。   安絮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永琮已经睡着了,乳母们抱着他回厢房睡觉。   “今天得守岁,叫膳房多做些夜宵温在炉子上。”   守岁也不是一整夜都不能睡觉,只要过了午夜就行了。   半夜的时候她拿出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将一块辟邪玉佩放进去,然后压在永琮的摇床下,这是压岁钱,玉佩是高僧开过光的。   第二天安絮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已经是天光透亮。   起床后她给身边的宫人们发了年终奖。   安絮从自己的妆奁里找出一些不喜欢的首饰,零零散散的放在盘子上,然后叫来玉圆四人。   “你们去年忙了一年,这些都是没标记的,你们自己挑两件喜欢的,虽然宫女不能穿金戴银,但是在屋子里戴戴也没人会说什么。”   几人也没推辞,各自挑了两件,随即福身谢恩。   正月里安絮虽忙,却没有乾隆忙,他直接一夜没睡,文武百官半夜就从京里出发到九洲清晏给他拜年,接下来也不能休息,还得祭祖。   正月初五到上元节这段日子里,乾隆带着太后和妃子走马观花般看了舞龙灯、演马戏、烟火晚会和戏曲等一系列表演。   “娘娘,万岁爷刚刚下了令,买卖街将从上元节开始营业,一直到二月二结束。”   玉兰神色稀奇的走进来禀告。   “还说所有主位都可以让身边的宫人去开一个铺子,等结束的时候算清账款,挣钱最多的万岁爷还有额外的赏赐。”   “娘娘咱们卖什么啊?”   安絮摸摸下巴,开始思考起来,“这可真是个大问题,我突然想不出来卖什么了。”   想了一会眼睛蓦然亮了起来,“对了,卖些少见的西洋器物吧,玻璃镜、怀表之类的。”   “会不会太贵了,宫人很难买的起吧。”   “没事,除了宫人,更多的客人是王公大臣和内宫女眷,他们肯定能买得起。”   其实安絮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潜移默化影响一些人,让他们知道西洋已经不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认为的蛮夷之地了。   只是一次尝试,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玉圆一想也是,便没有再阻止。   安絮准备把万镜阁收来的珍奇东西都带过来,包括万花筒、望远镜、八音盒、怀表、巴掌大的玻璃镜还有一些外文的书籍。   正在她派人去取东西的时候,其他妃嫔也不逞多让,纷纷联系家族帮忙。   纯妃对此倒有些怏怏不乐,她叹口气,“咱们卖些什么好呢?”   她家里家底不丰,没什么稀奇的东西。   贴身宫女给她出了个主意,“娘娘您看要不咱们就卖些小吃,像是糖葫芦什么的。”   “也是个主意,不过谁会做啊。”她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件事对付过去。   “膳房的徐太监会做,要不要叫他做出来给您看看?”   徐太监因为上次太监宫女对食一事被牵连了,虽然保住一条命,却从小管事变成了专门切菜的,这次也是下了狠心将多年积蓄都拿出来请人帮他在纯妃面前说说好话。   纯妃看了宫女一眼,“收了多少?”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宫女抬手比了个五。   “五十两?估计是他这些年所有积蓄了吧,你去让他做一点。”   不说徐太监因为这事对那宫女是多感激涕零,只说他做出来的糖葫芦,倒是也得到了纯妃的点头。 第65章   天还没亮买卖街就热闹了起来, 宫女太监呼出白色的哈气,各自忙碌起来。   翊坤宫人在李德和玉兰的带领下开始收拾店铺,位置很好, 正好在陆地街道和水街的交叉口,店铺本身十分朴素, 只有几个货架橱窗并一套桌椅。   正当他们收拾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几个小太监抬着汤锅从桥上走来, 走近才发现领头的是玉晴。   “娘娘昨晚吩咐膳房煮了一大锅羊肉汤, 你们休息一会再收拾吧。”   玉晴一人给他们盛了一碗汤, 汤里漂浮着葱花与碎羊肉, 袅袅蒸汽升起, 远远就传出香气,引的人口水直流。   李德笑眯了眼, “奴才多谢娘娘。”   他们喝完热腾腾的一碗汤, 额际都浮上汗水,热气腾腾,趁着手脚都暖和的时候赶紧劳作起来。   李德则是从匣子里拿出一叠小方片, 挨个贴在货架上,这是各种商品的价格。   很快, 他们就全部收拾完了,最后只有李德和玉兰留下。   羊肉汤一事很快传到后宫其他人处, 纯妃几人还好,高贵妃却直接一拍桌子,“只会做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像是谁不会做似的,月春,你叫膳房做一锅党参鸡汤送过去。”   月春暗暗叹气, “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奴才这就去派人去。”   *   “啊切。”   另一边正在梳妆的安絮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您估计是前些天忙着,衣服又薄了些,有点着凉了。”   容嬷嬷的认知很朴实,她直接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桂圆红枣羹放在安絮手边。   安絮喝了一口,然后吩咐道,“明天换成藕粉吧,红枣羹虽然好喝,但是喝多了腻。”   “说起来膳房新做的橘酿葛根粉既滋养又味美,娘娘要不要尝尝?”   “可以,那明天就吃葛根粉吧,藕粉放在后天。”   这几样都是冬日滋补的羹膳,对安絮来说,当成饭后甜点是再好不过的了。   “还有一事,把羊肉汤送过去了吧?”安絮见玉晴点点头才继续说:“咱们只需要下午过去,上午趁着天晴,把库房里的皮料拿出来晒晒。”   她年复一年积攒下来的皮料差点堆满半个库房,紫貂皮、白狐红狐皮、老鼠皮、兔子皮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张熊皮。   这张熊皮就是当初在木兰围场害她受伤的那只熊,乾隆直接抽筋剥皮,将皮硝制后赏给她,说是让她做垫子,但是她不喜欢这种粗犷的风格,因此这熊皮一直放在库房的角落里。   如今再看倒是突然想到用处,“这熊皮回头就用起来,给永琮做个垫子,让他能在地上爬动。”   整个院子里都支着架子,各种皮料都摊开来晒,此时若是有人经过,肯定会以为自己进了染坊。   正在安絮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时候,章佳乳母急匆匆的走出来,“娘娘,七阿哥醒了,现在正找您呢。”   她一听连忙掀开帘子走进暖阁,果然永琮正委屈的瘪嘴哭,其他三个乳母急的团团转,想伸手抱他,却被他推搡开。   直到看见安絮进来才瘪着嘴向她的方向伸手要抱,嘴里嘟嘟囔囔的唤着,“啊啊啊。”   安絮直接抱起永琮,用手巾给他擦擦脸,小声哄道,“额娘的永琮哭什么呢?是不是想额娘了?”   四个乳母中的两个亦步亦趋地跟着安絮离开,另外两个过了一会才敢直起腰。   陈姓乳母叹口气,“咱们这位主儿明明不是那等严厉的人,偏偏我一见她就害怕,这莫不是就是所谓的气场?”   马尔泰乳母是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她认同的点点头,“娴主儿是个好相处的,只是咱们可不能仗着奶阿哥一场就要求甚多。”   她看的真真的,娴贵妃和宫里其他有子的妃嫔很不一样,算得上是亲自照料阿哥,其他人最多也就每天问问孩子的情况,也因此贵妃不能容忍阿哥亲近奶娘。   如今她也是想清楚了,凭着奶阿哥一场,未来的富贵肯定是有了,等日后阿哥成年,也许她的孩子还能有大造化呢,伴读不敢想,哈哈珠子总有机会的吧。   陈乳母不知道自己同僚短短一息就想了这么多事,她见马尔泰乳母没再说话,便盘算起过年这一段时间得到的赏赐,美滋滋的准备把银子都送回家,叫她自己的儿子也能过的滋润些。   永琮是个颇好哄的孩子,安絮拿了一把牛皮的拨浪鼓放在他手上,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专心的摇晃起来。   如此一来,安絮也能开始处理园子里的事务,依旧是她和高贵妃对半分,比在宫里还要忙一些,毕竟宫里有内务府帮衬,而且一应规矩都是做熟了的。   今年是第一年在园子过年,事事都要费心,她有时候恨不得直接做个甩手掌柜。   她在屋子里忙着,另一边买卖街上也即将迎来第一批客人。   随着几个装作平民的小太监一边敲着大锣,一边高喊着“开——市——了”。   两条街上的店铺全都开门迎客,街上所有的角色都是由太监和宫女假扮的。   有游商、负责治安的士兵、平民、驿站驿卒、挑夫、以及说书的、耍杂技的艺人等等,他们会表演种种民间风俗给皇帝看。   第一批客人是王公大臣们,自然几位阿哥也在其中。   永琏这次身边跟着的不是伴读,而是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面容十分清秀,如果安絮在这里的话,她会发现这竟然是她的侄子德桓。   “先去娴娘娘的店铺看看吧。”   见德桓微微点头,永琏便率先往中间走去。   此时李德和玉兰化身掌柜和伙计,笑容满面地招呼起来。   永琏眼睛在货架上一扫而过,缓步上前一一拿起几样自己不认识的东西,询问道,“这是何物?”   “这东西在咱们这边叫千里眼,在西洋那边叫望远镜,小小一个就能望见百里之外的地方。”   李德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时候二阿哥和乌拉那拉少爷搅合在一起了。   “你们这里一共有几个千里眼?爷全包了。”   永琏拿起来千里眼凑近眼睛,果然看远处十分清晰,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一定要知道原理是什么。   宫里什么东西都是溢价的,买卖街里也不例外,李德收好银子,将四个千里眼装在盒子里递给永琏。   “你有何感兴趣的?”   德桓望着角落里的一堆外文书籍,“西洋的文字倒是挺有意思。”随即掏出银子包圆了所有的书籍。   “奴才看着跟鬼画符似的,也就只有少爷您才把这种东西当成宝了。”德桓的小厮名叫石青,他埋怨道,“您的书房里全是这些。”   “我就这么点爱好,你就别念了。”德桓示弱后石青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好苦哈哈的拎着东西跟在他们身后,旁边是同病相怜的二阿哥哈哈珠子额赫。   安絮店铺的生意非常好,卖的最好的是巴掌大的玻璃镜,王公大臣们几乎人人都买了一个,一上午就消耗完了万境阁所有的库存。   其次是八音盒,这都是给他们家里的妻子儿女买的。   生意忙到李德和玉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幸好有人来替换,才能叫他们喘口气。   乾隆半上午的时候才过来,刚来就赶上一场表演,只见扮演小偷的太监技艺生疏,当场被抓住扭送公堂,依照罪行程度进行处置。   讼师宣布了对小偷的惩处,严厉的惩罚让围观者拍手称快。   而午膳也不用离开,在买卖街里的酒楼就能吃,吃的时候还能听一楼说书。   乾隆直接进了酒楼,在二楼的雅座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手指点在桌子上。   那说书人讲的是郑成功□□的故事,其中更是着重强调了圣祖的功绩。   围在他身边的多数是扮演茶客的太监,他们看见说书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连连起哄,想让说书人再多说一折子。   “今日到此结束,若是想继续听,明日请来早。”说书人躬身抱拳离开。   买卖街热闹的声响一直传到天地一家春,惊醒了一直沉浸在宫务里的安絮,她撂下笔的时候才惊觉一上午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时分,王公大臣陆续退出买卖街,后宫女眷接替而上。   安絮没带永琮,身边只有两个人跟着。   她先是把两条街全部逛了一遍,最后脚步停在纯妃的店铺前,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份山楂雪球。   “这山楂雪球的味道很好,回头能给我写个方子吗?”   纯妃搭着宫女的手一笑,“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就让人把方子送去你那儿,还有啊,这东西虽然开胃,但是吃多了对身子不算好,你记得少吃点。”   安絮再次咬下一个山楂雪球,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偶尔尝尝,吃多了能酸倒牙。”   两个人相偕逛了一圈,在嘉妃的首饰店铺里选了几件原材平平,但是花样特别的首饰。 第66章   几个人从头逛到尾, 随即驻足在杂耍艺人旁边,技艺都非凡,包括拉弓、拉洋片、举刀、滑稽戏、抖空竹、爬竿、硬气功、崩铁链等等,个个都玩的风生水起。   “那小孩的身子骨好软, 双腿都能弯过脑袋。”纯妃啧啧称奇,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狗糖人, 视线就转移到了杂耍上。   安絮咬着糖葫芦含糊的说:“他们从小就练这个,没有一技之长都没法待在南府里。”   又听过一场酒楼说书,讲的是包青天探案的故事, 安絮在现代时就爱看刑侦剧, TVB的每一部她都追过, 在清朝自然也不例外,连着好几天都在追包青天。   当晚安絮几人整合了一下赚的钱,玉圆感慨道, “没有想到能挣这么多银子呢!”   “只是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开市, 等明天就没多少人买了。”安絮将银子锁好,这些都是要送去万镜阁的,她是直接赊的账。   “膳房又寻到些莲藕,奴才想着娘娘平日就爱这一口,您看看咱们要怎么做?”   安絮眼前一亮, “先来一份莲藕排骨汤,如果有剩的就做成凉拌藕片, 记得多放些辣椒。”   “顺便用同样的调料卤一下鸭脖、鸭肠、鸡胗之类的,明天中午我要吃。”   她真的很怀念吃卤味喝肥宅快乐水的日子。   “您不能吃辣,要不叫他们不放辣椒,做咸香味的如何?”玉圆想了想提议道。   “这种食物都是越辣越好吃,你们就照着我说的做, 吃的时候再倒些红枣茶喝。”   膳房一听这些话立刻就懂了,反正是斟酌着放辣椒呗,对于这种事情,他们都有经验,各自忙碌起来,调料的调料,切菜的切菜,煲汤的煲汤。   第二天中午呈现在安絮面前的就是这么一桌不伦不类的午膳。   主食是梗米饭,除了她点的菜之外,还有几道她平日里常吃的,类似清炒莲花白。   刚入口就辣的她一激灵,但是这种辣很香,让人不由自主的一吃再吃。   结果贪吃一时爽,上火火葬场。   还没到晚上安絮嘴角就起了两个大泡,更难受的是她口腔里也长了两个溃疡,还一边一个。   玉圆拿出芦荟膏抹在安絮嘴角,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圆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粉末,这是庄太医专门给安絮制作的,主料是黄连,下火消炎效果很好。   “其实就吃了那么一点,没想到就起泡了。”安絮对自己的体质都无奈了。   过敏就算了,还容易上火。   “接下来多做些苦瓜吧,还有马齿苋和黄花苗,粥要绿豆粥,等什么时候消火了再换。”   在她消火的这段时间里,圆明园迎来了上元节,每处建筑都挂上了花灯,就连路上都有,简直将园子装扮成了仙境。   上元节当晚乾隆携后宫妃嫔一起驾临买卖街,商铺的门前都挂着花灯,有美人灯、琉璃灯、天宫灯,将整条街照的犹如白昼,衬着天上的圆月,十分璀璨耀眼。   太监们假扮成商贩在两条街上吆喝。   安絮在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停住脚步,她看中了一个玉兔衔月桂花灯,这花灯是得猜完整个摊子的灯谜才能拿到。   前几个灯谜都不算难,直到最后一个才让她卡住。   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个灯谜打一郑板桥的诗句,但是她并不熟悉郑板桥的诗。   “是一节复一节。”   突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絮转头才发现乾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哎呦,这位爷猜对了!”商贩将挂在显眼地方的花灯摘下来递过去,心里暗暗松口气,他就差直接把花灯送给娴贵妃娘娘了。   安絮亲自接过花灯,边走边问,“太后娘娘呢?”   “皇额娘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了。”   两人散步到高台的时候,正好碰上烟火升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璀璨的星光落入两人眼眸。   安絮想,不管过多少年,这一幕她一定会一直牢牢记住。   那个玉兔衔月桂花灯直接被她放在床头,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在九洲清晏宴请外藩后,安絮又得了一个任务,和高贵妃一起招待琉球公主,带她在园子里转转。   结果高贵妃当晚就发起高烧,一度烧的人事不知,太医都快脱帽请罪的时候她才慢慢退烧。   这样一来,分在高贵妃手里的宫务就只能拿出来,又重新叫三位妃子帮忙。   招待琉球公主的任务也落在安絮和纯妃手上。   两人自然是盛装打扮,在长春仙馆等候琉球公主。   “这位琉球公主似乎是叫尚贞。”纯妃兴致勃勃的跟安絮八卦,“进京后也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没几个人见过她。”   安絮十分惊奇,“你都是从哪儿听到这么多八卦的?”   “哎,别提了,在宫里无聊,那些话本子我又不爱看,看了头疼,每天也就等着负责采买的太监带些新鲜的八卦进来。”   “他们走街串巷的,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呢。”   很快小太监就引着一行人走进来,为首的女子约莫有十七八岁,穿的衣服很明显跟明制相差无几,典型的花冠裙袄,大袖圆领。   一张鹅蛋脸,粉面红唇,算得上秀美。   明朝的衣服确实很漂亮,安絮暗暗感慨。   “琉球尚氏给娴贵妃娘娘和纯妃娘娘请安。”那女子显然是仔细学过官话,虽然有口音,但不严重。   “请起吧。”安絮率先开口,“不知道公主在京城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多谢贵妃娘娘,我一切都好。”   两个人如此寒暄一番,安絮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带着琉球公主一行人在圆明园里大致逛了逛。   “这位琉球公主看着倒是个挺好相处的。”纯妃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等爱生事的就好。”   “你怎么知道她是要进宫的?兴许是指给宗室呢?”   虽然这么互相调侃,但是两人都知道琉球公主是必定会进宫的,这属于政事。   不过很快她们就再也顾不上琉球公主了,因为高贵妃吐血了,太医说她最多还有一个月的生命。   本来高贵妃病重跟安絮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不知为何,高贵妃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见乾隆,而是请她过去。   “你来了,这估计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高贵妃脸上妆容齐整,却整个人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安絮从庄太医那里听过高贵妃的脉案,可以说她的身体一般都是被自己拖毁的。   “你好好养病,身体一定能好起来的。”她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高贵妃突然笑了一下,这一笑依稀能看出以前的风华,“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会叫你来。”   “其实没什么大的原因,只是病这么一场突然想清楚许多之前一直困惑的事,想跟你聊一聊,想一想我其实从你进府就开始嫉妒你,一直到进宫。”   “不止是你,我嫉妒皇后有万岁爷的尊重,嫉妒纯妃嘉妃能生。”   安絮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又羡慕你?”   “我知道啊,不过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但凡多听太医的话,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样灯枯油尽的样子。”   高贵妃拿着多好的一手牌啊,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的,没有羁绊就能活的肆意。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安絮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高贵妃也不需要她说话,只是沉浸在回忆里,带着安絮体验了一遍她和乾隆的过去。   走之前,安絮有种莫名的预感,高贵妃大限已至。   果不其然,高贵妃一直没见乾隆,当晚就病危,没等到太医开方子就薨逝了。   第二日乾隆下旨追封她为慧宁皇贵妃,顺便又追封了大阿哥永璜生母为哲悯皇贵妃。   “确定是慧宁不是慧贤?”安絮听到封号后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高贵妃被追封为慧宁皇贵妃。”玉兰又肯定的重复一遍。   贤这个字其实不是妃子能用的,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用,历史上的高氏用了这一个字,足以证明乾隆对她的看重。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有所改变,高氏薨逝乾隆虽伤心却也有限。   慧宁皇贵妃的金棺暂安于静安庄殡宫。   皇贵妃的诸多丧仪只比皇后简单一些,阿哥们依旧不许剃头,宫里的气氛一直到三月传出二阿哥福晋怀有身孕的消息才略有缓和。   随着选秀的开始,宫里慧宁皇贵妃存在的痕迹越来越弱。   乾隆十二年的选秀进宫了六个秀女。   首先是琉球公主尚氏封贞贵人,满军旗索绰罗氏封慎贵人,满军旗拜晋氏封揆常在,蒙军镶红旗都统纳亲之女巴林氏封那常在,汉军旗林氏封林常在,汉军旗柏氏封白常在。   其中白常在是怡嫔的妹妹。   安絮难免为慧宁皇贵妃感到不值,她才过世没几个月,乾隆身边又出现了许多女子。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就算是为了永琮也要争一争。 第67章   三月的时候安絮搬出天地一家春, 如今住在茹古涵今,天气渐渐热起来后,她就将在寝间里装了个碧纱橱,没错, 就是红楼梦里林妹妹刚到贾家时挨着贾母住的地方。   不过跟文中不一样, 安絮装的这个碧纱橱用于夏季防蚊避暑, 搭建的隔板是镂空的,在寝间旁边围成封闭的一个小房间,面积很小, 放下一张床后就没什么位置了。   隔板高达棚顶, 镂空处用纱绷紧, 既通风又透气。   冬天住暖阁,夏天住碧纱橱,皇家的人自会让自己过的舒适。   乾隆来过一次觉得她布置的很好, 第二天离开时便派人送了一席象牙的凉席, 夏日里铺在床上是极凉爽的。   “象牙凉席是两广那边的官员进献上来的贡品,工艺复杂,数量稀少,如今一见才知道不愧是珍宝。”   纯妃因为身形圆润一些,所以极其畏热, 她对触之清凉的象牙席爱不释手。   安絮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你若是喜欢, 等下次两广再进献的时候,跟万岁爷说一声,这么点小事他还是会同意的。”   “算了算了,水竹凉席也不错,躺上去也挺舒服。”   纯妃摆摆手, 换了个话题,“你可有教七阿哥抓周?和嘉抓周的时候我提前教了她。”   “她最后抓了针线和书籍我倒是挺开心的,你也知道虽然我自己文采不出众,但就喜欢那等知书达理的女子。”   安絮摇摇头,极不在意的样子,“他爱抓什么就抓什么吧,反正内务府准备的东西里绝不可能出现不该出现的,他就算抓个算盘我都喜欢!”   “倒也是,抓个黄金算盘日后定是生财有道。”   很快一阵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原来是正在碧纱橱中睡觉的永琮与和嘉醒了过来,各自伸着胳膊要找额娘。   安絮接过永琮,把他放在儿童椅上,又用手指探了探他的背后和脖后,发现是一如既往的干爽时才抽出手。   然后捻着帕子替他擦了擦脸。   儿童椅是安絮口述,由内务府巧匠打造出来的,前端有一圈柔软的围栏可以护住孩子,刚打造出来就被宗室抢购一空,几个月的时间就风靡京城。   玉圆几人端上一个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鸡蛋羹,上面撒着点点肉沫,原本应该洒虾仁碎的,只是怕他过敏。   安絮给永琮戴上口水兜,端起鸡蛋羹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他吧唧吧唧吃的欢乐,没一会就把蛋羹吃完了,吃完后尚且不满足,又砸砸嘴伸长了脖子,见额娘没再伸勺子才失望的移开视线。   不过他也吃了七分饱,被乳母抱下儿童椅后就自己安静的玩着花样繁多的积木。   而另一边的和嘉还在乳母怀里喝奶,纯妃看到安絮给永琮喂蛋羹,疑惑的问:“你这么早就给七阿哥断奶了?”   “哪儿啊,每天早晚还是要喝奶的,只是中间会有一顿或者两顿的辅食加餐。”安絮转过眼神回道。   “我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见的,说是等孩子渐渐长大,人奶能供给的营养也越来越少,得适当增加些成人吃的食材磨成粉或者捣成糊糊。”   纯妃听完若有所思,又看到七阿哥与和嘉明显的体型差更是心里一动。   回去后就叫来太医询问此事,见太医并不反对,她开始慢慢给和嘉添加辅食,让她没想到是,和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生病的频率越来越低,身形明显强健了不少。   永琮的周岁宴是安絮一手操办的,并没有十分隆重,但足够用心。   周岁宴在茹古涵今举办,乾隆邀请之人涉及宗室子弟、文武大臣和蒙古王公。   内务府将做好的一大一小吉服送来,安絮试穿过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叫人拿去浣洗。   永琮的吉服是一件九蟒吉袍,大红的颜色更衬得他眉目有神,眼角一颗泪痣落在初具风采的丹凤眼旁边。   他清澈的眼睛直直盯着人的时候,就连乾隆都会心软,更不用说作为女子的太后了。   她直接从乳母手里接过永琮,笑着说:“咱们七阿哥几日不见,长得更好了。”   “这孩子胃口大,自然长得也快。”   “是好事啊,所谓能吃是福啊!”太后恋恋不舍的把用琮放在铺有红布的长方形桌子上。   这上面摆放的满满的,笔墨纸砚、古董文玩、弓箭骑具、刀剑匕首、印章朝珠之类的都是由内务府专门制作,个个都很小巧精致,周岁的孩子也能轻松的一手拿一个。   安絮弯腰轻声哄道:“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永琮咬着手坐在桌子上,堂下众人皆屏气凝神的望着他,搞得安絮也紧张起来。   幸好他只是巡视了一圈桌子,很快就手脚并用爬了几步,将放在一起的玉佩和朝珠抓在手里。   见此乾隆的眼睛蓦然一亮,手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   和亲王弘昼活跃的跳出来,“七阿哥真不愧是皇兄的儿子,和您当年抓的东西都一样。”   “是啊是啊,七阿哥日后定是文武双全,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   文官们摇头晃脑,大段的彩虹屁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   等永琮被乳母抱进内室后,乾隆一如既往的跟众大臣推杯换盏,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心情很好,因此他们更加热烈的奉承着。   乾隆过来茹古涵今时,从脚步上就能看出来有些许的不稳,显然是喝的半醉。   安絮绞干手巾敷在他面上,“怎么喝了这么多?吴书来都没劝谏吗?”   “朕今日高兴。”乾隆接过手巾,站起身拿起永琮抓的印章,“这是朕当初抓周抓的印章,如今又让小七拿上了。”   “原来是您的印章啊。”安絮心里一惊,如此一来,这印章所代表的意义可不小啊。   “现在是咱们七阿哥的印章了。”乾隆凑近逗弄着吃饱喝足正在打瞌睡的永琮。   永琮皱起眉毛,小胖手挥了挥,显然是不耐烦极了。   乾隆半醉之后战斗力惊人!   安絮刚出去吩咐宫女煮醒酒汤,乾隆就直接对着永琮一口亲上去,他嘴上一圈胡渣扎的永琮难受,不住推拒着。   “啊啊啊。”   旁边的宫女又不敢阻止皇帝,个个都心疼的团团转。   安絮走进来后连忙分开两人,哭笑不得的哄着眼里包着一泡泪的永琮,还不忘吩咐宫女,“还不快去打水,给万岁爷好好洗漱一下。”   泡澡、洗脸过后,乾隆的醉意去了三分,他穿着寝衣走出来,看见永琮委委屈屈的躲在安絮怀里,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歉意。   “刚刚真是昏了头。”他揉揉额角。   “您日后还是得少喝些酒。”安絮慢步走向他,“宫女刚刚端来醒酒汤,您来喝一点吧。”   乾隆温和地应了一声,坐下喝完一碗汤后脑子更清醒了些。   永琮一直趴在安絮的脖颈处盯着乾隆,突然张开嘴说了几个字。   “阿吗...怀!”   “乖孩子,再叫一声阿玛。”乾隆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反而是第一次叫阿玛让他惊喜万分。   永琮却不随他的意,直接将头埋进安絮怀里,不再出声。   安絮假意抱怨道:“我教了他这么久叫额娘,没想到还是叫您抢了先。”   乾隆神色得意,“果然是朕的儿子。”   永琮玩闹了这么久自然是累了,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安絮叫乳母把他抱去睡觉。   她自己也是洗漱了一番,很快上了床。   第二天永琮开口叫了额娘,从这天以后,他就爱上了单字单字的说话,时不时蹦出一个字来。   因为后宫大部队都在圆明园,所以主持选秀的是几位太妃。   秀女们经过嬷嬷的调/教,于五月初陆陆续续从皇宫来到圆明园。   园子里没有请安,因此老人们还没认全新人,直到安絮在武陵春色设宴,以赏花的名义邀请了所有妃嫔,她们这才见了面。   嘉妃巡视一遍众妃,见到许多新鲜面孔,便笑着说:“本宫倒是一个也不认识,各自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这几个人中,最值得注意的是贞贵人、那常在和白常在三人,若论颜色出众却是白常在,跟怡嫔有六分相像,却更精致几分。   贞贵人和那常在进宫都有些政治考量在,这两人日后定是会封嫔甚至妃的。   “果然都是些鲜嫩美人。”嘉妃赞了句。   “嫔妾蒲柳之姿,万万比不上诸位娘娘的皓月之辉。”白常在站起身恭敬的说。   “白常在嘴可真甜。”   又是一番互相吹捧,安絮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散了赏花宴,让妃嫔们各自回去。   怡嫔此次住在坦坦荡荡,白常在跟她住在一处。   “我本不想再叫你进宫的,有我一个就够了,却没想到太妃选了你。”   怡嫔本来是想向娴贵妃请旨撂了妹妹的牌子的,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白常在摇摇头,“姐姐没关系的,咱俩一起在宫里总比一个人要好。”   更何况她心里隐隐有些野望,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慧宁皇贵妃呢。 第68章   安絮嘴角带着僵硬的微笑, 只见下首一个面容略带苦意的宫装女子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在抱怨膳房。   “娘娘,嫔妾身子不好,用不了太过油腻的膳食, 但是膳房送来的全是大鱼大肉。”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很快就抽噎起来, 她的哭还是小孩子那种不顾脸面的号啕大哭。   看的在明间伺候的宫女纷纷目瞪口呆,宫里女人在人前定要光鲜亮丽,就算在人前哭也是梨花带雨的漂亮, 她们何曾见过像这样的哭法。   站在揆常在身后的宫女不由得生无可恋起来, 她才伺候揆常在一两个月就已经清楚她的性格了。   基本上每天都得哭一次, 不是跟宫女哭诉自己从小到大都命苦就是跟几位娘娘告状,   往往一件小事就能哭个半天,怪不得在家里不受父母喜欢, 进宫后又不受宠, 谁愿意天天看人哭丧个脸啊!   安絮听了哭诉,发现揆常在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便找准时机打断她,“行,你先喝些茶水吧, 至于膳食的事,一会让我身边的宫女去膳房说一声就好。”   揆常在这才满意的收了眼泪, 安絮真的很佩服她说收就收眼泪的技能,比现代演员变脸都快。   等她拿着一包点心气势汹汹的走后,玉圆才心有余悸的说:“奴才都怕揆常在再过来了,也不知道这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玉兰赶紧开口:“奴才倒是知道,前些时候打听过。”她稍微解释一句, 然后继续说:“听说揆常在生母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后来她阿玛娶了继室,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没几年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下揆常在在家里就更不受重视了。”   “其实那继室只是不太用心,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还是养成了揆常在这种性格。”   安絮听完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小孩子才需要更多的关爱,这样他们才能有安全感,大部分从小沐浴在爱中长大的孩子正向情感都很强,而小时候缺乏关爱的孩子长大后都有相应的情感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用一生治愈不幸福的童年吧。   “俗话说丧母长女不娶,想来还是很有道理的。”玉圆叹气,“不过宫里太妃娘娘怎么就留了她的牌子呢?”   这性格很难过复选吧。   玉兰摇摇头,“选秀的时候揆常在虽然柔弱了些,但是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几位太妃娘娘估计也没料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性格吧。”   估计是太后看着慧宁皇贵妃病逝,嘱咐太妃们找几个符合乾隆审美的新人吧。   不说性格,单论长相,揆常在确实是一副柔弱的面貌,身形也纤细,只不过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哀苦之意。   “一会玉圆你叫李德去一趟膳房,把揆常在的要求仔细跟他们说说。”   膳房听到娴贵妃遣人传来的话,立刻诚惶诚恐的点头,当天中午送去揆常在那里的膳食就是清淡又美味的。   揆常在坐在小圆桌前甚是满意,对宫女道:“你看这不就换了菜色?你之前还阻止我去向贵妃娘娘哭诉,要不是我聪明,现在哪能过得这么好?”   宫女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您日后别想着晋位了,不过嘴里还在恭维着,“是奴才见识浅薄。”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太后也和乾隆聊到新进宫的几人。   “贞贵人和那常在等过几年就晋位嫔。”乾隆点点桌子道,“至于老人嘛,舒嫔也可以晋位妃。”   太后听完很是赞同,“贞贵人代表附属国琉球,尚氏从前朝就归顺,如今更是顺从大清,一个嫔位不算什么,那常在位属蒙古镶红旗,宫里是该有一个蒙古主位。”   “舒嫔虽无妊娠,但论资历家世,一个妃位是当得的。”   “只是今年新进宫的贵人常在里,那个揆常在性子实在不行,做个常在也就顶天了。”   乾隆对揆常在没什么印象,不过皇额娘一向不怎么管后宫,能叫她如此明白表现不喜的,揆常在还是第一个,就连当初高氏初封贵妃的时候,皇额娘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叫人一探才知道揆常在这异于常人的性子。   也不知道谁传出去说他喜欢柔弱的女子,事实上他完全不喜欢哄人,女子一哭他就烦。   乾隆得知揆常在的性子后,直接敬而远之,反正宫里房子多,随便找一间塞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后宫了,钦天监算出好日子,三公主封做固伦和敬公主下嫁辅国公公色布腾巴勒珠尔。   不过清朝公主下嫁有个特别奇葩的制度,那就是试婚格格制度,公主成亲前,宫里会挑选一个试婚格格先行于额驸试婚,以查验额驸有无隐疾和性生活情况等。   试婚格格日后要不就是当公主的女侍,要不当额驸的通房。   这两者都挺膈应人的。   安絮初一听说差点没把水吐出来,这就相当于娘家给女婿找小三。   不过皇后倒是对她的几个孩子没话说,她亲自出面替和敬废止了试婚格格。   固伦公主大婚自然是极其盛大的,和敬向乾隆讨了个旨,她将从长春宫出嫁,送嫁的人是永琏。   成婚的前一天晚上,皇后与和敬躺在床上。   “额娘,我和额驸会留在京里,您要好好的,等过几年阿玛消气了,就能解了您的禁足。”   皇后依依不舍的看遍和敬的脸,“我不要紧,禁足后反而能好好调养身体,兴许能再陪你们几年,若是额驸欺负你,你就去找娴贵妃做主,皇帝终究是男子,很难能设身处地体会女子的不易。”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娴贵妃真的是个难得的好人,尤其是对孩子。   “我知道了。”和敬微微一笑。   第二天和敬身穿大红的婚服,被永琏背着放在婚轿上,身后的嫁妆用十里红妆形容都不夸张。   绕着皇宫转了一圈才进了公主府。   整个京城都热闹了一天,九天后和敬来圆明园请安时面色红润,神色中隐隐带着娇羞,这让太后欣慰的点点头,看来她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虽然你是公主,但有时候也要学会示弱,夫妻关系不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是互相体谅。”能说这话的也就只有太后。   和敬与和婉专心的听着,这些都是宫里女子的肺腑之言,若是能参透做到,足够她们经营好婚姻。   安絮从太后处回到茹古涵今,摘下簪子,感慨道:“没想到一个个孩子都成亲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她还记得他们当初和她一起放纸鸢的模样。   容嬷嬷从厢房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笑眯眯的说:“再过十来年就轮到主子您喝媳妇茶了。”   “到那时候我也老了。”安絮不是一个不服老的人,相反她信奉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美。   前世她曾见过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就如同被佩戴了许多年的玉一样,温润又雅致,是她一直向往的样子。   “娘娘。”容嬷嬷的声音将安絮从回忆里唤醒,“大阿哥的嫡福晋和侧福晋产期相差不到一月,如今该准备起来了,您说咱们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毕竟她还掌握着大部分的宫权。   安絮揉揉眉心,这段日子可太累了,她打定主意要跟乾隆说说多找几个人帮她。   “是该遣人去问问,顺便再叫个人去二福晋那里看看,她估摸着也要满三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当晚乾隆过来的时候,安絮向他说了想让纯妃、嘉妃、愉妃三人帮她处理宫务的想法。   “主要是我这还有个刚满周岁的永琮,一个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乾隆爽快的点点头,“无妨,明儿你就把她们叫来帮忙吧,几个月前她们做的还算不错。”   “哦对了,明年朕准备奉太后东巡,你想不想去?”   安絮心里一怔,这次东巡好像就是历史上富察皇后殒命的时间,“永琮年纪还小,我就不去了,不过下次万岁爷可得带上我们。”   两三岁的小孩子正是培养和父母感情的时候,她可不能因为这种原因缺席永琮的成长。   “好,那就一言为定。”乾隆伸出小指勾上安絮的小指,大拇指相摁,叩了个章。   “您想好准备带谁去了吗?我好通知她们做准备。”   “时间还早,到时再说吧。”乾隆确实还没想好。   到了六月,乾隆就更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了。   因为四川大小金川叛乱,在前朝掀起巨大波澜,乾隆当即命张广泗和庆复率军进川讨伐,但是两人久而无功,导致前朝后宫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大阿哥嫡福晋于七月初六生下嫡长子,侧福晋于八月十四日生下次子,两个孩子的洗三与满月都没有大办,只叫亲近的人吃了顿饭罢了。   一直到乾隆十三年,富察傅恒任职川陕总督,岳飞二十一世孙岳钟琪任总兵,两人开始接手金川军务,讨伐金川,倒是连赢好几场战斗,叫乾隆在前朝好好赞赏了一番。 第69章   当安絮再次召集三妃处理宫务的时候, 她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此次金川之战,三妃的主要关注点都在富察傅恒身上。   “富察氏真不愧是大姓。”愉妃羡慕极了,她家里就算使劲扒拉也找不出个能用的人来,而富察家不仅有傅恒, 皇后其他几位哥哥也是出色的人材。   说完又看了看旁边几人, 娴贵妃自不用多说, 父兄皆争气,阿玛如今是镶蓝旗参领,兄长更是做出许多利国利民的事情, 现在是工部郎中, 明眼人都知道再历练几年, 他就会接替工部尚书的官职。   纯妃的哥哥苏鸣凤、苏嘉凤、以及侄孙苏松龄等族人在乾隆四年抬入正白旗,如今也是蒸蒸日上。   倒是嘉妃祖上是归顺后金的朝鲜人,家世也不算出众。   数数满宫上下的妃嫔, 论家世之低微, 她竟排在前列。   等愉妃回了武陵春色,又从宫女那里得知她阿玛再次向她伸手要钱。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海老爷说您弟弟这次是真的开始发奋图强,想拿银子买个一官半职,也能叫您在宫里有些脸面,只是如今银子不凑手, 稍微找您要一些。”   宫女面色尴尬的重复道,这明显就是海老爷为了要银子随便想出来的借口。   珂里叶特氏也称海佳氏。   愉妃面色阴晴不定, 不过当她听到那句有些脸面的时候还是心动了,她拿出红木匣子,打开才发现里面的银票不多,不过才薄薄几张,多数都是银锭。   她咬咬牙, 从稍显空荡的匣子里抽出两张银票,“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叫他买官吧。”   “我只盼着他们能争气一点,别给我和永琪丢脸。”愉妃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补贴娘家,到如今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宫女也不好说什么,嘴上附和了两句,但是心里却在想海少爷只要不惹事就算好的了。   “永琪最近入学,念书十分辛苦,记得叫膳房多做些补汤给他。”现在永琪就是她的全部希望,该到母凭子贵的时候了。   宫女微微福身,小步退下。   另一边,海少爷拿到银票后直撇嘴,觉得自己这个姐姐都抠门的没边了,这么点钱能够干什么?   海少爷的狐朋狗友众多,其中有一个姓觉罗,但其实血缘已经跟皇室离得很远,他听了海少爷的抱怨,将胳膊搭在他身上,蛊惑道:“阿桑,我这有个能挣大钱的生意,你要不要掺一手?”   “什么事?可得先说好了,这笔钱我得拿去买官。”海少爷兴致缺缺,他生性疲懒,只想混吃等死,要不是阿玛催着他做官,他才不愿意这么累呢。   叫呼塔布的觉罗氏神秘一笑,“你就看好吧,明儿同时间同地点我将东西拿来。”   第二日,海少爷如约而至,在紧闭的房间里,呼塔布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匣子,只见里面装着黑棕色的膏状物。   然后他将膏状物放在小锅中,经过煮沸搅拌,形成了棕色的膏体,最后切成条状放进烟斗里。   “这叫阿芙蓉,前朝万历皇帝称之为□□,是从西洋传进来的,吸入之后可使人忘记烦恼。”   说着他就拿起烟斗吸了一口,露出惬意的微笑。   “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海少爷狐疑的拿起一条闻了闻,只觉一阵甜香气席入鼻腔。   呼塔布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要不你亲自试试?这东西的好处光靠嘴说还不够。”   随即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两个人各自享受开来,不知过了多久,海少爷哆嗦了一下清醒过来,看着指尖的烟斗,同意了参与呼塔布的生意。   *   乾隆宣布要奉太后率妃嫔东巡的旨意后,安絮这里差点被踏平门槛,又一次送走一波妃嫔,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苦着脸道:“万岁爷可真折腾人,要选谁伴驾就赶紧下旨呗,这一天天的不得安宁,我连永琮都看少了。”   玉圆也累得慌,原本自家主子不是那等爱折腾人的,她们几个贴身宫女还能每日轮换,都有休息的时间,可是如今为了接待宫妃,她们算是连轴转。   “娘娘先休息着,奴才给您说个消息,您就当乐子听听。最近内务府的都不爱去愉妃娘娘那儿,就连送份利都是派小宫女小太监去的。”玉兰边给安絮卸妆边说。   “这是为何?”安絮转眸疑惑的问。   玉兰抿唇一笑,解释道:“愉妃娘娘家里有个差十几岁的弟弟,因着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么些年下来养成了纨绔的性子,吃喝玩乐无一不通,别的妃嫔都是家里补贴,只有愉妃娘娘是掏空自己补贴家里。”   “前儿刚给家里送去银票,如今再给愉妃送东西怕是没有赏赐,因此好些人都不愿意去,听说她最近常常惩处宫人。”   安絮一听,愣了一下,“宫里都知道了?”   “回主子的话,大部分主位心里都有数,估计连万岁爷都知道,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这事属实有些丢人,海佳氏竟然让出嫁的姑奶奶补贴娘家。   果然没过几天后妃们再过来茹古涵今的时候,就有人借此来寒碜愉妃,但是让安絮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是嘉妃。   别看嘉妃看起来不好惹,其实她的性格很好,基本不会与人发生争吵;反而是纯妃看着温柔,实则嘴损。   愉妃是怎么得罪嘉妃了?   “愉妃姐姐若是缺钱了,可以向我借,虽然我苏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是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你...”愉妃气急,这段时间她觉得每个人都在笑她,因此狠狠惩罚过宫人,却没想到嘲笑她的人却变得越来越多,这导致她整夜的睡不着觉,还没到一个月呢,就瘦了一圈。   嘉妃慢条斯理的用茶盖划过茶面,“我这是为姐姐好,您可得看住了您弟弟,别把银子流水般的送进赌坊。”   纯妃看着两人交锋眼睛都快放出光来,她早就看不惯愉妃了,永璋和永瑢身子不好,她并不强求学业,却没想到愉妃自五阿哥进学后,天天在她耳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烦得要命!   愉妃心里一惊,难不成阿桑真的拿钱去赌了?   想到这她也没心思跟嘉妃吵了,坐立不安的等着安絮结束。   安絮也没为难她,主要是她好奇嘉妃愉妃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结束之后,嘉妃喝干一杯茶,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她千不该万不该在永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我的儿子还轮不到她来管教!”   从语气的激烈程度就可以听出嘉妃的气愤,安絮给玉仙使了个眼色,叫她继续给嘉妃斟茶。   “你消消气,愉妃也就只能在你们面前炫耀永琪。”   愉妃有点像现代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时不时就在朋友圈晒晒孩子的优秀,这也就罢了,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她还时常用其他孩子的劣势来衬托自己孩子,次数少时还好,次数多了真的很烦,恨不得马上屏蔽。   “说实在的,我只希望永珹和永璇能平安长大,不像有些人,那是有大志向的!”   纯妃也跟着点头,“永珹两个身子好啊,不像我的三个孩子,是不是都得病一场,我每时每刻都心惊胆战。”   安絮赶紧转移话题,“快别说这个了,按照我的想法,万岁爷这次东巡估计会带上舒嫔和那常在。”   “你俩给句准话,到底想不想去?”   纯妃想了想,道:“我还真想去一次,东巡应该会祭孔林,我想参与。”   “那我就跟万岁爷说一声,妃位上至少得去一个。”安絮解释了一句。   “我可能去不了了。”而另一边嘉妃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好像又有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嘉妃...的肚子。   “还没请太医?”安絮心里感慨嘉妃果然是易孕体质吗?   “月份还小,此时恐怕诊不出来,再过半个月正好是请平安脉的时间,那时候估计就差不多了。”   纯妃有点酸,最近万岁爷已经不怎么招幸她,多数是白天来看看三个孩子,不过她一向看得开,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那你可得注意点,最近别因着无关小人生气。”   安絮将宫务布置给两妃后送她们离开,走去书房把纯妃的名字写上,现在宣纸上已经有了五个人—纯妃、舒嫔、怡嫔、慎贵人、那常在。   纯妃撑面子,舒嫔、那常在都是要晋位的,怡嫔、慎贵人则是最近较为受宠的妃嫔。   又派人将折好的宣纸送去九州清晏。   没错,乾隆两天前过来的时候把这次伴驾出游的名单交给她来制定,他只是说把人数控制在五个以内。   第二天乾隆下旨,宣以上五人伴驾东巡。   榜上有名的自然兴奋开心,而没有捞着名额的虽失落却也有限,毕竟她们都有自知之明,论家世资历宠爱子嗣,她们都比不过名单上的任何一人。   只有令嫔不满的咬牙,自从皇后被关在宫里,她就如同被遗忘一般,万岁爷再也没翻过她的牌子,纵然她心机深沉,但毕竟年纪小,到现在已经是焦急万分。   她想了无数的办法打破僵局,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这次东巡的名额,她给万岁爷身边的高云从送了大笔的金银,本想着一定能成事,却没想到高云从传来消息,制作东巡名单的竟然是娴贵妃。   最终也没跟娴贵妃搭上线,白白浪费了那些金银,现在家族里的人看她久久没有进展都颇有微词,她阿玛也不能一直压着不让人说,前几天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三年内不能得宠,她就要替其他魏姓女子铺路。   她不想和姐姐一样了却残生,她要当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第70章   “因着五六两个阿哥最近想吃糖, 所以膳房做了许多松子糖,这些都是膳房做坏了的,奴才拿了几个铜板换来,主子您尝尝看。”   春月原先在圆明园膳房做事, 因此颇有几分香火情, 魏答应倒是能时不时吃些好的。   说是做坏了的, 其实明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小食盒里装有三种糖,一种金黄色的松子糖, 一种牛乳花生酥, 还有一种透明的圆形硬糖。   “这是娴贵妃出主意做成的薄荷糖。”春月指了指硬糖说:“据说连万岁爷对这糖都赞不绝口。”   饭后吃一颗就能够清新口气解除油腻, 现在宫里处处都常备薄荷糖。   魏答应分出一半给春月,“这些你拿去和春景、春雨一起吃吧。”   “现在也就只有你们陪着我了,自从皇贵妃去世后, 杏花春馆就再没人过来了。”   春月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她在园子里的时候过的很差,每天都吃不饱,过来伺候魏答应后,不仅每天都能吃饱饭了,就连月例都涨了不少。   “您的品貌如此优秀, 万岁爷怎么就不喜欢呢?”   魏答应苦涩一笑,开头就错了, 接下来不过是一错再错。   “还好皇贵妃念在我陪她几年的份上给我留了些金银,咱们才能好过一点。”   正在她们闲聊的时候,春景突然小跑着进来,“主子,令嫔娘娘过来了, 奴才让她先在明间等候。”   魏答应眉头一皱,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个妹妹是个极势力的,突然过来定是没好事,但又不能直接让她回去。   只好换身衣服出去接待。   两个人对坐,谁都没先开口,最后还是令嫔没忍住,“姐姐先让宫女退下吧。”   “这两个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魏答应神情冷淡的说。   令嫔咬咬牙,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总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合该守望相助。”   原来如此,魏答应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会突然过来这无宠的杏花春馆呢。   她随即不动声色的看向杯中浮沉的茶叶,“我是被万岁爷厌弃了的人,妹妹前途却是一片光明,守望相助就不必了,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   “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吧,”令嫔没想到魏答应会拒绝,脸色颇为难看的说:“千万别忘了我们都是魏家的女儿。”   等令嫔转身离开,魏答应才冷笑一声,魏家又有什么好的,她记得叔叔家的妹妹再过两年也要小选进宫了,令嫔是着急了吧。   不过又关她什么事呢,这么些年她也看清了,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气急败坏走出门的令嫔,直到回了自己的住所也没消气,沉默半晌,竟伸出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扫到地上。   贴身婢女梅芳奉上一杯茶,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叫她清理碎片,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丢了。   “娘娘,魏答应没答应便罢了,她又没法给您多少助力,前些日子进宫的揆常在、林常在都也不错。”   听了梅芳的话,令嫔缓和了些,“我本想着作为一家姐妹,她是能信任的。不过现在想一想,还是只有利益关系更好。”   “您能想开就好了。”   *   “娘娘,最近令嫔常常叫揆常在和林常在去她那里。”   安絮趴在榻上,享受着玉雪的按摩,听到玉兰的话后睁开眼睛,侧着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暂时不用管。”   “万岁爷明天就要出发了,再遣人去看看内务府准备好没?”   二月,御驾东巡山东,驻曲阜,诣阙里,谒孔林,祭少昊、周公。留曲柄黄盖于孔府大成殿。1   没了争夺的对象,留在园子里的妃嫔都蔫了不少,嘉妃是两胎之间太过密集,太医建议她好好养胎,因此最近差不多算是足不出户。   愉妃因为丢脸也不愿意出来。   园子里一下子清净许多。   安絮这段时间带着永琮出门闲逛,经常碰不见人,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碰就碰上个麻烦事。   事情经过也很简单,就是她散步的时候刚好碰见揆常在和林常在撕扯起来。   “林常在如今倒是抱上了令嫔娘娘的大腿,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这等伺候人的事,姐姐真是拍马也及不上你。”   揆常在阴阳怪气,林常在也不甘示弱,“姐姐你这话说的可不好,令嫔娘娘能看得上我那是我的荣幸,咱们常在伺候嫔主不是应该的嘛,难不成你还看不上令嫔娘娘?”   “姐姐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想办法叫万岁爷多翻几次你的牌子。”   虽然林常在自己的也无甚宠爱,但总比揆常在好,每个月至少能见一面万岁爷。   “你...”揆常在气急败坏,林常在的话正好戳在她的隐痛上,进宫一年有余,她多少也有些长进,知道自己当初所做的事情不对,心里更是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万岁爷估计也是因为那些事情才不翻她的牌子。   “我什么我,姐姐若是对我好些,兴许下次万岁爷再翻我的牌子的时候,妹妹心情好还能顺带嘴提一句姐姐。”   林常在昂着头抚过旗头上粉色垂珠流苏,面上一派自傲,看着揆常在的眼神却带着鄙视。   这一点鄙视崩断了揆常在那根名为冷静的神经,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直接上前一步,带着琥珀护甲的手扇在林常在脸上。   尖锐的护甲在白嫩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林常在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半晌才发出尖锐的叫声,一下子扑上去扯住揆常在的头发。   两个人竟然像市井泼妇一样撕扯起来。   身边的宫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分开两个主子,但是她们又不敢用劲,再加上要保护自己主子,给对方添堵。以至于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去找安絮,她加快脚步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滚做一团。   “还不快去把两位主子分开!你们这些奴才是干嘛吃的,就眼睁睁看着?”安絮神情严肃的训斥道。   这下宫女们不敢再阳奉阴违,使了劲将两人分开。   分开时两个人形容狼狈,揆常在发型都乱了,肉眼可见脸上红了好几片,而林常在脸上一道泛红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娴贵妃娘娘可要给嫔妾做主,伤了女子脸面这可是大事!”林常在哭的梨花带雨。   揆常在这时候理智才回笼,她怕极了,宫里有个潜规则,那就是不许伤脸,“我...是她先嘲笑我的。”   安絮揉揉眉心,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愁的都快长皱纹了。   从旁观者口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安絮直接下了旨,让揆常在和林常在抄写三遍佛经,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   回去后又派太医给两人治伤,不拘用什么贵重药材,只求一点,千万不要留疤。   揆常在和林常在撕扯起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园子。   令嫔听说后深深叹了口气,她本来是倾向于林常在,如今这事发生,更是在心里把情绪不稳定的揆常在划去。   她派人给林常在送去一盒舒容膏。   幸好林常在脸上的划痕不深,一个月之后就消掉了。   而乾隆收到安絮写的信后,又加重了处罚,从内务府找了两个积年的严厉嬷嬷分别送给揆林两人,叫她们重新学习规矩。   御驾在六月份回京,乾隆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安絮这儿。   他明显消瘦不少,面上带着疲惫,坐下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振奋精神道:“朕不在的这些时候,可还有其他事发生?”   安絮正吩咐宫女让膳房做些清淡美味的菜肴,听到乾隆的话,转头说:“除了揆常在一事外,还有婉贵人的事。”   “前些日子婉贵人身边的宫女监守自盗,偷了婉贵人没标记的首饰往宫外卖,结果被婉贵人抓了个人赃并获,那宫女已经处置好,我也安抚了婉贵人。”   “不过我想着婉贵人好歹也是潜邸出身,在贵人的份位上做了这么多年,万岁爷下次晋封的时候也该轮上她了。”   乾隆放下手中的茶杯,他对婉贵人的印象已经极其稀薄了,只隐约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如今潜邸出身的人越来越少,婉贵人更是可以称得上老资历,再加上人虽不出彩,但是从没闹出过幺蛾子。   “是该如此,朕忙着都忘了。”   第二天乾隆从茹古涵今离开后,他亲自拟旨,将婉贵人晋位婉嫔,那常在晋位那贵人。   婉嫔总算是熬出头了,她特地过来给安絮道谢。   “嫔妾知道若是没有娘娘敲边鼓,万岁爷是想不起来嫔妾的。”   安絮赏了些金银给她,新晋封妃嫔缺的就是赏银。   “你我也算是早早相识,我只是跟万岁爷提了一嘴,主要还是你自己这么些年谨守本分,要谢还是谢你自己吧。”   婉嫔还是深深行了个礼,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激,她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老死在贵人份位上了呢。   “你日后若是缺什么就遣人来跟我说一声。”   安絮摩挲着茶杯,就算她不提醒,婉嫔也会熬资历晋位的。 第71章   “娘娘, 嘉妃娘娘发动了!”   听到玉兰的声音,正在串珠子的安絮将珠串一撂,满脸震惊的站起身。   “满打满算还没到八个月,怎么就发动了?”   玉兰边给她梳妆边说:“奴才也不知道具体的, 只听说嘉妃娘娘两胎之间太密集了, 这一胎一直都不太稳, 连喝了好几轮安胎药,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安絮皱皱眉,是药三分毒, 在娘胎里就不停的吃药, 这孩子就算平安生下来, 也不一定能成功养大。   “就这样吧。”她看了看两把头上的几朵珠花,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带着宫女们往水木明瑟赶去。   水木明瑟也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 仿自扬州水竹, 室内有西洋氏水力风扇,在夏日是极凉爽的。   嘉妃便住在主体建筑丰乐轩中。   她到时却发现愉妃正面色不安的坐在一边,嘉妃的贴身宫女半夏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愉妃。   “奴才给娴贵妃娘娘请安。”半夏利落的屈膝行礼,紧接着还没等安絮叫起,就率先开口告状, “请贵妃娘娘给我家主子做主,愉妃不知为何要说些闲话, 主子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才导致早产。”   安絮听完转眸看了一眼愉妃,只见她难得穿了一身石榴红镂金蔷薇的旗装,两把头上硕大的点翠侧凤钗十分引人注目,耳垂亦有一对鸽血红宝石。   不过她现在面色惨白, 双手不自主的抖动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安絮心里有些谱了,最近愉妃家里似乎是赚了银子,颇大手笔的给她送来许多银票,也因此她一扫原来的简朴,各色金银珠宝上身,将原来嘲笑过她人一一嘲讽回去。   这次估计就是来嘉妃这儿找事的,但她也不想想,嘉妃还怀着孕呢!   “先派人去请万岁爷和太医,愉妃你就先在这等着吧。”   什么事豆等乾隆过来再说,安絮可不想自己给自己揽事。   愉妃又惊又怕,她没想对嘉妃做什么,就只是一时兴起来炫耀一下她身上的首饰,刚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早产了,莫不是特意设了局来骗她。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他隔着帘子诊脉,换了两次手,才严肃的说:“嘉妃娘娘是因情绪波动导致的早产,如今羊水已经破了,臣这就写个方子叫娘娘服下。”   虽然是早产,但是产房一应事宜皆准备齐全,生产嬷嬷们迅速又有序的进入产房。   乾隆是一刻钟之后过来的,他在来的途中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刚过来就对愉妃说:“你既然停不住脚,那就别在园子里待着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宫吧,回去后多在小佛堂里念念佛,给嘉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这是把愉妃赶回宫了啊,安絮在一边暗暗想,其实说白了就算不是愉妃,嘉妃这一胎也撑不到足月,不过能多撑一天是一天,孩子在肚子里发育的也会更好一些。   愉妃昏昏沉沉的被人带走,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坐上马车回宫了。   嘉妃这边一直到半夜都没生下来,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微腥的血腥气弥漫在明间,让乾隆的神色更加凝重。   “嘉妃如何?”   太医流着汗也顾不得擦,以头磕地道:“嘉妃这是难产了,臣开个催产的方子,应是能平安生产。”   纯妃皱眉听着,“催产的方子对大人的身子不好吧?”   “这方子温和,嘉妃只要好好调养,日后与平常人无差别。”太医恭敬的说道。   喝了药和参汤的嘉妃重新挣扎起来,叫喊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听得怡嫔几人抖了抖。   半个时辰后,只听到产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若不仔细听恐怕都听不到。   坐在明间的众妃面面相觑,安絮试探性的提高了声音,“可是母子平安?”   没一会儿生产嬷嬷抱着个大红的襁褓走出来,战战兢兢的跪下:“小阿哥身子太弱了些,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太医给小阿哥和嘉妃娘娘诊诊吧。”   安絮上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倒是抽了一口冷气,身形十分瘦弱单薄,腹部的皮薄的似乎能看清内脏,指甲也没长全,脸上还泛着青色。   若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甚至不像个活人。   擅长妇人病的太医进了产房,而另一位擅长小儿病的太医沉吟着搭上小阿哥的手,神色十分凝重,“小阿哥须得好生保养,若是满了六岁才算立住。”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算立住了,也是体弱多病,幸好生长在皇家,有珍贵的补品养着,搁外头就是早夭的命。   嘉妃身子倒是还好,只是需要坐满双月子,并且一段时间里不能再有孕。   安絮回茹古涵今摘了钗环,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查查愉妃家里是怎么赚的钱?”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愉妃的弟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化这么大吧。   “还有给嘉妃的赏赐也送过去,多加一只百年的山参。”   玉兰严肃的应声。   她看了看天色又道:“这天都快亮了,弄些东西叫我吃了,一会就别叫我起来,你们也趁着这时候去休息一下。”   “别忘了永琮,让膳房早上做一份苹果羹给他加餐。”补充一下维生素。   见宫女们都点头,她这才用了膳食换上寝衣梦会周公去了。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宫女们各自做工,时不时看看主子醒没醒。   安絮再次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她的脸,左右闪躲两下才睁开眼,原来是永琮穿着夏日的薄衫趴在她旁边,衣角摩挲着她的脸。   “额娘!”见到她睁开眼,永琮眼睛都亮了,扑过来给了安絮一个口水吻。   他如今已经满了三岁,口齿清晰,是个爱笑爱闹,漂漂亮亮的孩子。   安絮在他左右两个脸颊上各亲了一口,搂着他直起身,“永琮是想额娘了吗?”   “想额娘,也想吃果果。”他埋头不好意思的说。   这个果果就是苹果羹,三个字太难念,索性就简化成叠字,因为清朝没有牙科,所以安絮每天给永琮吃的甜食都是限量的,早中午还会各刷一次牙,以此来防止蛀牙。   安絮看了看自鸣钟,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她这一觉几乎睡了一天。   玉圆正守在寝间,见两位主子掀开帘子走出来,便上前询问,“娘娘可是要起了?”   “起了,叫膳房做些饭食来,再要一份苹果羹和一份酸奶酪。”   永琮年纪虽不大,但也是有些重量,她没抱多久手臂就撑不住了,只好将他放在儿童椅上,让乳母们帮他擦脸。   时间掌控的刚刚好,安絮洗漱完,膳房就将做好的饭食送了过来。   母子两个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饭,净过手,永琮就坐进学步车里,两只小短腿倒腾的很快,在游廊里跑来跑去。   安絮坐在一边含笑的看着他。   直到夕阳洒下余晖的时候,两个人才进屋。   而此时嘉妃终于醒了过来,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小阿哥,见到他虚弱的样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娘娘,月子里可不能哭。”半夏安慰道:“小阿哥虽然看着瘦弱,但是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育,一定能平安长大。”   “况且您若是出了事,可叫三个阿哥怎么办?”   现在正是子凭母贵的时候。   嘉妃心里极其后悔,她就不该见愉妃,如果不见愉妃,她就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早产,但凡再过半旬,这孩子也不会这样虚弱。   半夏想了想又道:“万岁爷遣人将愉妃送回宫了,您现在这样大半都是愉妃的错,您得好好养着才能报复回去。”   事实上愉妃只占一半的错处,但是半夏才不介意,她要激起自家主子的生欲来。   嘉妃擦擦眼泪,将小阿哥递给乳母,经过再三敲打,见她们诚惶诚恐的点头才稍微放下心,开始全心全意的修养。   *   “小卓子,你在屋子里干什么?门关得严严实实,别是做些不该做的吧?”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怀疑的打量着另一个面色发青,黑眼圈深重的太监。   小卓子仿佛才从梦中回神,他强笑着说:“李大哥,我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您刚下差,赶紧回去休息吧。”   “相信你一次。”李太监也只是在开玩笑,他打了个哈欠,从眼角挤出一滴泪,“你快去上工吧,今儿嘉妃娘娘生的小阿哥过洗三,虽然没有大办,但是各处也热闹了一番,现在膳房正忙着呢。”   他说着就推开门进去,刚进去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气,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小卓子这家伙莫不是在屋子里放了个香囊?一个男人,怎么会用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李太监嘟囔两句,他也没当回事,直接躺在了床上,没一会就睡熟了。   他没看见另一张床上放着一个素面的荷包,有棕黑的膏体露出来,而床下的痰盂里则有着几撮浅灰色的灰烬。 第72章   “万一他得的病会传染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他被送出宫去。”绿衣的小宫女虽然焦急, 但还知道压低声音。   另一个小太监皱皱眉,也有些害怕,“要不咱们先跟膳房总管说一声吧,看能不能请个医师过来看看, 毕竟都不容易。”   作为太监, 难免兔死狐悲, 害了病移出去的,哪有好下场呢。   宫女点点头,两个人一五一十的告诉总管。   “小卓子最近形如枯槁, 瘦成了一片纸, 还时不时涕泗横流, 我们两个担心他是不是害了什么病,膳房可是十分重要的地方,若是传染给主子, 几条命都不够我们赔的。”   圆明园的膳房总管姓程, 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谁都不知道的是,他是安絮安插的人。   他听着便严肃了神色,“你们做得好,先别往外声张, 我会请医师去看看他。”   程太监记得小卓子这个人,他现在专门负责切菜, 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但是极为专注的人。   然而他听了两人的话再次关注小卓子的时候,深深吃了一惊,不仅仅是面色萎黄,更是如同行尸走肉, 竟然完全看不出人样了。   他心里一咯噔,明白自己已经做不了主,直接找时间禀告给娴贵妃。   安絮得知后暗中派人搜了小卓子的屋子,并且遣庄太医给他诊脉。   他们在屋子里搜出一盒棕黑色的膏体,一只铜质小炉,还有烟斗,这些东西逐一放在了安絮面前。   她搁着手帕捻起一块,询问道:“这是何物?”   庄太医拱手回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这是阿芙蓉,也叫鸦片,先帝曾下过禁鸦片令,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严格遵行。”   鸦片?安絮瞬间变了脸色,将手里的东西丢到盘子里。   每一个现代人应该都知道吸食鸦片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从乾隆二十几年开始,清朝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海量丝绸、瓷器、茶叶出口到外国,从英国等国家赚取白银,但是清朝却不需要外国的商品,这也就导致清朝是贸易顺差,英国是贸易逆差。   英国为了让逆差变为顺差,经由印度将鸦片走私到清朝,从此海量白银流往英国。   如果是白银还算是小事,那么吸食鸦片所带来的后果那就是大事了,鸦片此物会对人体产生难以挽回的伤害,甚至会造成死亡。   林则徐虎门销烟是鸦片战争的□□,从此开始,国家陷入动乱,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火纷飞。   “吸食者最初可以感觉到精神上的快/感,但是长期服用却停止则会产生渴求药物的上瘾症状。”   安絮惊怒交加,“这东西怎么会进来的?”   程太监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抬起头,“奴才等还在调查。”   “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查,看园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吸食鸦片。”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安絮握紧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将手心掐出月牙状的伤口,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正好在此时,玉兰小步跑进来,“娘娘,您之前让奴才查的愉妃弟弟的时候,奴才终于查到了,他如今正与一位闲散宗室合作售卖阿芙蓉。”   这下子算是对上了。   安絮眯着眼,必须要尽她的最大努力,让鸦片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她亲自去看了那位小卓子,发现他已经是吸食后期,现在就算停吸也没有救回来的希望了,只得深深叹一口气,遣人请来乾隆,把事情如实告诉他。   “万岁爷,此物万万不能在民间流行,长期吸食大烟会导致上瘾症状,若是人人都瘦骨嶙峋,那咱们岂不是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乾隆看着用指甲使劲挠着墙壁,就算鲜血淋漓也不放手,嘴里重复喊着大烟的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虽然知道汗阿玛下过御旨禁烟,也知道吸食大烟带来的后果极为严重,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一见才知道汗阿玛为何要下旨。   “这事就交给朕吧。”他安抚道,面容上隐隐带着寒气。   安絮在心里松口气,她能做的也就是把这些都摊在乾隆眼前,如今看来还是稍微有点用的。   乾隆回九州清晏后立刻召集大臣,一直到半夜才熄灯,又过了几天,亲军营全部出动,在京城里四处抓捕贩卖大烟的人,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城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吸食大烟,甚至还包括许多品级不低的大臣和宗室子弟。   亲军营专门护卫皇帝,由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分掌,这足以证明乾隆对此事有多看重。   在朝会上,乾隆宣布了两道旨意,一者禁止官员吸食大烟,如果被发现就要革职,并且永不再录用;二者则是民间若发现吸食大烟之人便要记录在册,由宗族管理;三者也是最重要的,继续施行先帝颁布的《兴贩鸦片及开设烟馆之条例》。   这第一道旨意面对的是立志做官的读书人,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   第二道旨意面对的是平民,清朝的宗族观念极重,若是由宗族长老监督,能十分有效的减少吸食大烟的人数。   为了杀鸡儆猴,那些贩卖大烟的烟贩子全都被抓入大牢,一个月后流放宁古塔。   民间风气瞬间为之一清。   安絮也暂时能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的是,日后新皇登基更加重视禁烟法令,颁布了无数条例来禁烟,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娘娘,五十两银子已经送去给小卓子的家人。”玉兰轻声禀告道:“是以小卓子救了人的名义。”   “如此便好。”安絮叹口气,小卓子吸了太久救不回来了,只能是让他走的时候没那么痛苦,他也算是让乾隆重视起禁烟,这五十两是当得的。   玉圆奉上一杯茶,“还是娘娘心善。”   安絮笑了笑,这只是伪善罢了,“宫里愉妃如何?”   “愉妃娘娘不信她弟弟贩卖大烟,现在正想办法传话来园子里,向万岁爷申冤。”   “甚至病急乱投医的求见皇后,但是皇后并没有见她。”   “皇后当然不会见她,万岁爷亲自下的旨,怎会因为一个人就改变?”安絮对任何贩卖大烟的人都抱有意见,虽然他们可能只是看这个生意赚钱。   “估计我也得罪了她,你们叫人多注意点愉妃,回头分宫女的时候,再多分一个钉子过去。”   其他都不怕,就怕愉妃盯上永琮,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依旧需要警惕。   玉兰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安絮想的没错,宫里愉妃打砸了花瓶,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好个娴贵妃和嘉妃,竟然联起手来欺负我!”   宫女心里直打退堂鼓,她现在是二十五岁,到了出宫的年纪,也不想着求愉妃赐婚了,能平平安安出去就最好了。   愉妃现在显然已经气到失去理智,若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倒霉的还是身边的人!   “快,叫人去园子里给永琪传个口信,就说他舅舅一定是被冤枉的,让他向万岁爷求求情。”   宫女皱眉,这算什么事啊,儿子不比娘家人重要吗?为何要冒着被皇上厌弃的风险,救一个有不如没有的人?   更何况海少爷是典型的自作自受,并且按照娴贵妃娘娘公布的状态,吸了那么多大烟的他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   “娘娘,只是流放宁古塔而已,海少爷能保住一条命,现在万岁爷正在气头上,您求情显然是没用的,何不先打点好流放的队伍,等万岁爷消气了再求情?”   还是先拖着吧。   “你说的倒也是有几分道理。”愉妃抿唇,“叫人去嘱咐永琪专心学业,我们一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宫女这下不能说什么了,只好叹着气离开,心里却在怜悯五阿哥,这么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能承受得来这么大重压吗?   *   嘉妃披着厚厚的毯子,面色激动的发红,“传话回去,安排个人在流放的队伍里,务必保住海氏一条命,他想吸大烟就给他大烟。”   半夏不解,“娘娘为何还要让他活着?”   “我自有打算,你照着我说的传命下去就是了。”嘉妃并没有回答,只是如此吩咐道。   她如今已经和愉妃撕破了脸,而她的三个孩子绝不可能继位,那五阿哥如果继位,接下来她们母子的日子可想而知。   现在还不明显,等五阿哥长大后,有这个一个舅舅就是他的污点。   半夏没再说什么,心里警醒了一下,不能仗着主子性子好就放肆,连忙下去传话。   等所有人都走后,嘉妃抱起纤弱的九阿哥,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解开衣襟给他喂奶。   由衷感激娴贵妃,她建议用母乳喂养九阿哥,现在已经初见成效,至少小九不会再整夜的啼哭,渐渐的吃完奶也不会再上吐下泻。   虽然代价是她没法服用回奶的药,身型的变化极大,但是只要三个孩子都是好好的就够了。 第73章   天气转凉后御驾就从园子回到皇宫, 刚回去就传来一个好消息,固伦和敬公主已经有孕三个月了,此时胎息稳固。   乾隆十分大手笔的赏赐一番,安絮也跟着将人参鹿茸之类的送去公主府。   而那边二阿哥永琏的嫡福晋也平安诞下一子, 乾隆亲自赐名绵愈, 永字辈从玉, 下一代绵字辈便是从心,像是永璜的两个孩子分别叫绵德和绵恩。   说曹操曹操到,安絮刚想着这些, 永璜的嫡福晋便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参加颁金节了, 第一站便是安絮的翊坤宫, 正巧碰上嘉妃。   嘉妃最近的绿头牌刚放上去,身型较之以前稍显圆润,艳丽的面容因为一张圆脸多了几分温和。   “这俩孩子活像是皮猴儿, 身边跟着的乳母都被他们折腾的够呛。”大福晋目送乳母将孩子带进暖阁, 喝口茶缓了缓道。   “我倒是羡慕绵德和绵恩的活泼劲,若是小九有他们一半健康就好了。”   嘉妃这话不好接,大福晋尴尬一笑,幸好她只是突发感慨,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和婉公主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明年她也该出嫁了。”   安絮这才回道:“有和亲王监督内务府,谅他们也不敢不尽心。”   内务府可都是欺软怕硬的, 雍正乾隆两朝还好,公主数量稀少,每个都被皇帝记挂着,而康熙朝的公主多了便有许多记不住的,那等不受宠的内务府逮着劲的克扣, 她们嫁过去开箱的时候才发现妆奁里没几样好东西,但是又几乎没有机会再回京,自然没办法告状。   和婉是和亲王唯一的女儿,有他监督,嫁妆不会发生以次充好的现象,也可以仔细挑选嬷嬷,杜绝奴大欺主一类事情的发生。   这些道理堂下两人都是懂的,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又聊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了,嘉妃就率先告退,她也得回去收拾自个。   安絮梳妆过后带着大福晋往外走,颁金节是大日子,皇后自然是要出来,因此二福晋便去了长春宫,说起来,皇后好歹也抚养过大阿哥,大福晋为何不去长春宫?   这也是大福晋疑惑的地方,出门之前爷特别嘱咐她去翊坤宫陪伴娴贵妃。   皇后在历史上应该在前一年东巡的时候就病逝了,但是现在却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安絮坐在轿辇里漫不经心的想,活人永远争不过死去的白月光,然而活着的白月光总有一天会变成饭粒子。   颁金节宴会跟其他的宴会都差不多,安絮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永琮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她身边,独自一桌坐在对面。   纯妃安慰她,“你就放心吧,我都跟永璋和永瑢说了,叫他们多照顾弟弟妹妹一下。”   说到永璋,嘉妃突然开口询问,“明年永璋是不是该选嫡福晋了。”   主要是永珹的年纪有些尴尬,指望明年的选秀有些小了,三年后的年纪又有些大。   “是啊,我总算能含饴弄孙了。”纯妃美滋滋,她已经歇了争宠的心思,现在在宫里挑了两个低位常在固宠。   “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初我还见过永璋刚生下来的样子呢。”安絮将眼神从永琮身上移开,望向如一棵青竹般直立的永璋。   纯妃笑笑,也跟着望过去,感慨道:“永璋这个孩子醉心于书画,我一个不识几个字的额娘竟然能生出这么个灵透的孩子。”   安絮摇摇头,“你是极聪颖的,不会只是不想学罢了。”   纯妃狡黠一笑,露出些许孩子气,万岁爷喜欢有才气的女子,但是她偏偏就不愿意随他。   而正在她们聊天的时候,皇子席上永璜和永琏之间的气氛凝固,互相都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永琏深深叹口气,纸终究包不住火啊,皇额娘要了哲额娘的命这一事总有些人知道,现在永璜又知道了,他们两个亲亲兄弟情如此就算废了。   永璜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是给他生命的生母,另一方面是这么多年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兄弟。   只是他能做到不迁怒弟弟永琏,却难免对皇后产生了怨怼之情。   若是妹妹平安生下来,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羡慕二弟和三妹的手足之情吧。   和敬和婉虽好,但终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御膳房送上来的膳食基本都是半凉不热的,乾隆特地吩咐吴书来把他桌子上的粥分给几个阿哥。   “七弟四妹,来喝点粥。”永瑢是个极憨厚善良的孩子,虽然没比弟妹大几岁,但宴会上总是照顾他们。   乳母舀了一碗尚且温热的粥喂给永琮,虽然他在翊坤宫的时候都是自己吃饭,但是那都是用特制的勺子,在宴会上还是由乳母喂比较好。   安絮也让玉圆把自己桌子上的一盘红豆糕送过去,垫垫肚子便罢。   宴会结束后各回各宫,就在永琮已经被哄睡着的时候,阿哥所突然喧闹起来,六阿哥永瑢身上起了红疹子,并且还开始发热。   六阿哥的乳母不敢做主,连忙去通知了万岁爷和纯妃,还遣人去请了太医。   安絮到时刚好在门口撞见衣衫不整的纯妃,显然是从床上被叫起来的,脸色仓皇不定,是被宫女扶进去的。   太医诊脉后倒是送了口气,不是后宫阴司,他禀告道:“六阿哥这是过敏的症状,臣写个方子就好让其服下,再抹一层药膏就好。”   “可知道六阿哥是对什么过敏?”   乳母细细说了一遍宴会上六阿哥都吃了什么,说到粥的时候被太医打断,“你说那粥里面放着花生?”   “六阿哥应该是对花生过敏,日后不要再接触花生就可以了。”   乾隆点头,没人下毒就好,他直接下令瞒住此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此事,难保不会有人拿花生害小六,幸好听到太医说了那段话的也不过才几人,大部分还都是心腹,听到乾隆命令后各个都焊死了嘴。   就连脉案上都写的是风寒入体。   这边六阿哥是假的风寒,但是没过多久太后却真的染上了风寒。   原来是头天太后睡觉的时候嫌弃屋子里闷,便让宫女开了窗,偏巧半夜里下起了雨,而守夜的宫女竟然没有发现,那窗子硬生生开了一夜,第二天太后就烧了起来。   乾隆调查清楚后罚了守夜的宫女,并且让后宫妃嫔轮番去寿康宫侍疾。   轮到安絮的时候,太后好了不少,已经能坐起身来,但年纪毕竟大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初哀家生病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哪像现在上旬都过去还是这么虚弱。”   太后头上一个福字抹额,人虽瘦了一圈但是气色还不错。   安絮记得这位太后可是难得的长寿之人,乾隆的寿命估计也是遗传了她的基因。   “您可得好好养身体,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说是侍疾其实也就是陪太后聊天,毕竟你让这些从没伺候过人的妃嫔给她喂药,她自己首先就不自在,还是身边的宫女贴心。   太后喝完药,捡起一块蜜饯放在嘴里,“哀家有预感,再喝两剂药肯定就好全了。其实如今就能出去了,你们也不必日日过来,偏生皇帝不愿意,一定要一点咳嗽都没有才算好了。”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显然是炫耀的意思。   安絮深知太后的性子,这时候就不能顺着她说,而是应该...   “太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万岁爷是十分孝顺您的,若是让他知道臣妾没有照顾好您,该冲着臣妾发火了。”   自古以来婆媳问题都难解。   “这孩子!”太后果然笑的合不拢嘴,连带着对安絮都更慈爱了些。   太后痊愈之后正好赶上过年,过完年开始马不停蹄的筹备和硕和婉公主的婚事,送走公主又迎来选秀。   这次选秀乾隆圈定了三阿哥永璋的嫡福晋为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博尔济吉特氏。   这位和硕淑慎公主是废太子的女儿,被先帝收养嫁去蒙古,也就是说她的女儿和永璋的亲缘关系极近,安絮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口,毕竟永璋嫡母生母俱全,还轮不到她来说话。   说起来,乾隆真的是一个喜欢亲上加亲的人,譬如他曾说过,和敬这一胎是男孩便当孙女夫君,是女孩便当孙子福晋。   听的安絮嘴角抽搐,想一想就知道这血缘关系有多紧密了,生下的孩子能好的了嘛。   而这次选秀宫里竟然没进人,大部分秀女都被指出去拴婚宗室。   还有四阿哥永珹,乾隆透露给嘉妃,他看中了总督阿里衮之女钮祜禄氏,但是这女孩今年只有十三岁,便先上记名,等再过两年,年纪大些了就指婚。   嘉妃心里是颇为满意的,永珹性子跳脱,该找一个能压得住他的嫡福晋,而这位钮祜禄氏就是沉稳大气的性格。   她高兴之下,直接遣人赏赐了许多东西给钮祜禄氏。   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了四阿哥嫡福晋的人选。 第74章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 好像一眨眼就到了三阿哥永璋成亲的日子。   早在半个月前纯妃就紧张起来,时不时让内务府淘换摆件,整个钟粹宫都是喜气盈门的样子。   “你可安生些吧,这些都有内务府准备, 你只要点头摇头就好了。”安絮调侃道。   说来清朝的内务府, 他们管着皇家的家事, 就连皇子福晋的嫁妆都是他们出的。   纯妃横她一眼,“我等着看七阿哥长大了,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等他成婚, 我就当个甩手掌柜!”   嘉妃笑起来, 眼神从一旁的摇车里转到纯妃身上, “博尔济吉特氏性格如何?”   “其他都好,就是性格有些骄纵,不知道成婚后和永璋能不能合得来。”纯妃收了笑容, 博尔济吉特氏是公主与额驸唯一的女儿, 额驸又早亡,公主自然是把一腔宠爱都给了女儿。   安絮想了想,她恍惚记得历史上的永璋似乎是过继了十一阿哥永瑆的儿子为嗣,“毕竟是公主之女,有些小性子也情有可原。”   “你们都知道的, 永璋跟他汗阿玛一样喜欢有才情的女子,而博尔济吉特氏蒙语满语还好, 但是对汉语就一窍不通。”   “不想了不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就自个折腾去吧,反正我不会是个看不得夫妻好的坏婆婆。”   纯妃话音刚落,在亭子外疯跑的几个孩子同时扑进来, 各自找额娘。   “额娘,你看我摘的小花,送给你。”永琮摊开胖乎乎的爪子,一朵被□□得不成样子的小粉花出现在安絮面前。   安絮拿着帕子给他擦汗,笑的温柔,“小七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吗?”   她经常这么问孩子,以此来锻炼他的说话能力,不得不说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现在永琮口齿比同龄人清晰很多,词汇量也多不少。   “不知道。”永琮疑惑的看了一眼手上的花,眨巴着大眼睛说。   “这叫桃花,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桃花,桃花盛开也就代表着春天到了。”安絮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蜂蜜水喂给他。   另一边的永璇突然插话,“春天好!”   嘉妃噗呲笑出声,“这孩子就记住了我说的春天就让他吃酸奶。”她点点永璇的鼻尖,“可真是个贪吃鬼。”   永璇不知道额娘在说什么,只听到了酸奶两个字,“要喝酸奶。”   永琮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水,坐在软垫上好奇的四处张望,“六哥呢?”   六七八三个阿哥经常玩在一起,尤其是六阿哥永瑢竟然丝毫不嫌弃两个弟弟年纪小,反而带着他们玩的风生水起。   纯妃抱着四格格和嘉说:“你六哥去了上书房,等下午就能见到他了。”   永琮不明白上书房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知道六哥暂时不能带他们玩了,他只好瘪瘪嘴跳下来,拉着永璇继续跑出亭子,身后的乳母忙不迭地追过去。   “这孩子,一天不动就难受。”安絮将帕子叠好收起来,洗过之后还能接着用,她可受不了宫里女子那样拿帕子当消耗品的做法。   纯妃也松开和嘉,叫她趴在摇车上看九阿哥。   “万岁爷有说什么时候给九阿哥取名吗?”   嘉妃摇摇团扇,“我求万岁爷取了个小名,不都说贱名好养活嘛,日后满宫里都叫他长寿,你们也别忘了。”   现在稍微能轻松些是因为太医说小儿子养的不错,叫她时常带出来晒晒太阳。   “民间的俗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纯妃感慨了一句。   安絮但笑不语,这样的俗礼反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不过她倒是很赞同太医说的话,好好的孩子在屋子里憋着就算没病都得憋出病来。   起风之后三个人赶紧各自带着孩子回宫,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有风的时候还是带着凉意。   “额娘,我想吃酸奶芋圆。”永琮一岁多一点就停了奶,安絮特地调/教了一个做小儿饭食的厨娘,这芋圆就是她们一起弄出来的。   乳母自然被退回去两个,剩下的就做了嬷嬷。   安絮看了看自鸣钟,现在才上午十一点,若是他吃了芋圆,那午饭就吃不了了。   因此弯腰跟他打商量,“咱们一会用完午膳再吃酸奶芋圆好不好?”   永琮歪着头思考的小模样可爱极了,看的安絮手指蠢蠢欲动。   “好,但是要加桃桃。”   内务府之前送来好几筐桃子,有水蜜桃也有脆桃,味道都很好,永琮自从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安絮点头答应他,“快去洗手,一会吃饭了。”   永琮欢呼一声跑进去。   “一会碗里少放些芋圆,多放一点桃子。”芋圆涨肚子,永琮吃完午饭估计就吃不了多少了。   “娘娘您待会要不要也吃一份?”玉仙询问道。   二等宫女玉晴和玉雪都出宫嫁人了,玉晴是自己家里定的亲,另一个则是有人求到她这来,人选玉雪极其满意,安絮便准备了嫁妆将她们送出宫。   再提上来的就是玉仙和玉宁。   安絮瞬间有点馋,“我的那一份稍微冰一下。”   饭后母子两个津津有味的吃着酸奶芋圆,在旁人看来,他们真不愧有血缘关系,连吃饭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下午的时候永琮去午睡,安絮也换了件衣服,准备处理一下宫务,没想到刚处理一半,就听说了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万岁爷在朝会上罢了张廷玉的太庙配享?”   安絮停下笔惊讶的重复一遍,虽然她早知道乾隆对雍正留下的辅政大臣都有些不满,但没想到他这次竟然会这么生气。   前两年张廷玉以年老乞休,乾隆按照惯例驳回,这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真想乞休那就再上两次折子,第三次乾隆便会准奏。   可是不知道张廷玉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鄂尔泰的下场而兔死狐悲?第二次上折子后,见乾隆答应,便向他索要当初雍正帝临终之际许给他的配享太庙的荣誉。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依乾隆那个性子,他可以主动给你,但你绝不可以伸手讨要。   不过乾隆还是忍着怒意下了诏书,但是张廷玉竟然让他儿子代替他进宫谢恩。   这一手骚操作直接骚没了他的爵位。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现在又闹腾起来。   “约束一下咱们宫里的人,最近万岁爷心情肯定不好,别撞上去了。”安絮吩咐道。   “您还不知道咱们宫嘛,不用您吩咐,个个都跟个鹌鹑似的缩了起来。”   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至少乾隆发怒的对象轮不上他们。   乾隆十五年从开年就不太顺,三月的时候大阿哥永璜病了一场,十分严重,到现在都还在府里修养,因为太医说他若是没养好,许会妨碍寿命,吓得太后直接越过乾隆命自己大孙子不用再上朝。   与此同时,准噶尔内乱,从顺治到乾隆,准噶尔之事都是每任皇帝的心腹大患。   这次是策妄多尔济那木扎尔被杀,其兄喇/嘛达尔扎篡位,乾隆命班第驻守西藏,纪山驻守青海,战争显然一触即发。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整个前朝后宫都极为平静,就连喜欢挑事的言官都不敢轻易摸虎须。   直到六月里和敬公主平安诞下一女,紧接着是三阿哥永璋迎娶嫡福晋,宫里这才热闹起来。   一应流程内务府都是做顺了的,安絮只是操心了一下缺不缺东西。   结婚第二天小夫妻按照惯例去给乾隆请安,然后一起聚集到寿康宫。   而此时所有人都在寿康宫等着,包括所有主位娘娘和两个先进门的皇子福晋。   “纯妃娘娘日后就等着抱孙子咯。”跟纯妃关系不差的婉嫔笑着调侃道。   纯妃神清气爽,今天可是她的好日子,“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就好,孩子的事还是得看缘分。”   她才不急着抱孙子,按娴贵妃的话说,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如此闲话两句,没一会三阿哥就带着三福晋走进来了。   然而他们刚进来纯妃心里就咯噔一下,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新婚夫妻黏黏糊糊的气氛,反而颇为冷凝,三福晋落后两步,目光平视前方,能看出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   就连敬茶的时候也是各敬各的,全程没有交流。   还是安絮先打破了冷凝的氛围,她让宫女上前一步,将托盘里一对纯金镶嵌红宝石的鸳鸯摆件送给两人,“百年修得同船渡。”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送了贺礼。   三阿哥还是极为懂礼,他一一谢过,让身边的小太监收好礼物。   安絮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果然还没过几天纯妃就来了翊坤宫大吐苦水。   “其他的暂且不论,博尔济吉特氏成亲的第一晚就让永璋想办法把她额娘接回京来,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啊!”   这么多位公主,除了嫁在京里和乾隆心疼的和敬以外,谁还能嫁人后回京?难不成要他们违背祖制帮一个一面都没见过的人?   安絮满上茶推到纯妃手边,见她喝了才开口,“你也别生气,许是新妇刚离开家不太适应罢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其实和硕淑慎公主是个苦命的人,她刚出生的时候太子胤礽被一废,半年后复立,二废的时候她刚刚四岁,少年时期饱尝圈禁之苦,直到十四岁被雍正收养,作为联姻蒙古的人选远嫁。   然而还不到十年的时间,额驸就去世了,她带着女儿守寡几十年。   按道理说既然额驸已经去世,接公主回京城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你刚嫁过来就提出这么为难人的要求,不是在伤害夫妻感情嘛。   “反正我是管不了了,既然她不愿意和永璋好好过日子,有的是其他人愿意!”   纯妃才体谅不来博尔济吉特氏呢,她虽然在某些方面挺开明,但到底还是个清朝长大的女子,出嫁从夫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安絮想了想劝道:“今年的选秀已经过了,不如咱们叫来三福晋聊一聊,她若是能别过弯来,也算是好事。”   她其实也不是圣母,只是清朝女子都难,能帮的还是帮一手吧。   纯妃也想让博尔济吉特氏想清楚,她倒不是为了本人,而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两个人便借用闲聊的名义唤来三福晋。   安絮跟她寒暄半晌,才斟酌着开口:“你如今刚嫁过来,若是有问题尽可来找我们,等再过一段时间万岁爷会去木兰秋狝,到那时估计就能见着淑慎公主。”   三福晋抿唇,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儿臣知道了。”   这么一句话险些把纯妃气炸,她胸口不停起伏,默念经书才把那股气压下去。   人家就是不愿意跟你沟通能怎么办呢。   她嘴里只有知道了,哦,啊,谢谢,这么几个词。   安絮只好无奈的放她走。   “怎么能把孩子教养的这么轴!”纯妃捂着心口,感觉自己要被气出病来了。   “你消消气,”安絮也是没办法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性格的人,“别气坏了自个儿,回头让淑慎公主教她吧。”   她这么孝顺,母亲的话总会听吧。   看纯妃气呼呼的离开,安絮用手揉了揉眉心,“我都弄不懂是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玉圆因为这番折腾,心里对三福晋的印象顿时差了不少,“这哪是您的问题啊,依奴才所见,三阿哥不是还有格格照顾嘛,等下次选秀再选个侧福晋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七阿哥方才在寻您给他讲故事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絮一听永琮就暂时把三福晋抛之脑后,笑着往屋子里走,“这小人书还怪让人入迷的。”   她亲自画了一本关于西游记的小人书,每天边念书边让永琮看,这也算是启蒙了。   “是啊,七阿哥是真聪颖,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一字不差的将故事复述下来讲给八阿哥听。”玉圆也眯着眼笑。   “他们两个倒是手足情深。”天家无真感情,但是她却希望自己儿子能体会到各种感情的真挚。 第75章   三阿哥和三福晋的紧张关系很快传到太后耳朵里, 到底是她的孙子,一听这消息就动怒了,也没知会乾隆一声,直接从上记名的秀女里选了两个格格送去阿哥所。   乾隆知道后也默认了, 对他来说, 别说指两个格格了, 就算是指个侧福晋都行。   “太后娘娘还是手下留情了。”嘉妃喝着手里的红枣参须茶点评道:“若是再直接一点,指个侧福晋,那三福晋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安絮正想着这群宗室福晋的生活, 除了极个别过得好, 其他的其实都挺苦, 汉人都说满人不分嫡庶,其实也很有道理,乾隆朝倒是还好, 嫡庶颇为分明, 因为乾隆就是个看重嫡子的,然而往前追溯到刚开国那会儿,根本没有妻妾之分,侧福晋都是带着大批兵马嫁过来,嫡妻根本不敢管她们。   不过那时寡妇二嫁都是正常, 不像现在,被贞节牌坊捆得死死的。   “纯妃可是被气的够呛, 肺病都复发了,刚刚我去探望她,大热的天头上还冒虚汗。”   听到嘉妃这句话,安絮回过神来,微微一叹, 三福晋可把纯妃得罪狠了,最重要的是三阿哥也是个极其孝顺的人。   “别说他们了,你之前不是派人去相看了钮祜禄氏?她为人如何?”   嘉妃立刻兴致勃勃跟她分享:“我跟你说,钮祜禄氏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能看出蕙质兰心来,不仅人品美好,而且长相也极其温婉清丽,永珹这孩子特别满意,成日里打着我的名义给人家送东西。”   她可没有那种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关系好的扭曲心理,说句不好听的,她身边的小儿子都够她操心,大儿子娶了媳妇有人照顾,那可真是件好事。   “那就好,这两个人说一句青梅竹马都不为过。”   永珹今年实岁才十一,钮祜禄氏略大些,有十三岁,两人这么相处着长大,等过几年成亲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琴瑟和鸣还是容易的。   更别说永珹跟钮祜禄氏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是啊,万岁爷指的这门婚事实在是再好不过。”   嘉妃是真的很满意,日后逢年过节必定会派人送东西去钮祜禄府。   不过这些嫁娶之事到底都跟安絮没太大关系,她现在正心惊胆颤着呢。   古人云:“天子亲耕,王后亲蚕。”   王后亲蚕与天子耕种并列,由此可见其有多么的重要。   乾隆竟然让她代替皇后行亲蚕礼,不管她怎么婉拒乾隆都没改变主意,只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带着后妃跟着流程走一遍就是了。”   见他确实不在意,安絮只好不再推辞,八月的时候带人前往专门按照古制建造的先蚕坛,确实不算难,一共才四个流程,诣坛、享祀、躬桑、献茧。   亲蚕礼结束后,她们才刚回宫,一直禁足在长春宫的皇后猝不及防放了个大雷。   她自请废除皇后之位,去五台山为大清祈福。   乾隆准奏。   这下子仿佛是在热锅里放入一滴油,前朝后宫全都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有人阴谋论,有人未雨绸缪,有人不动声色。   还有人递牌子到安絮这儿来,她忙的焦头烂额,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看乾隆、太后、以及皇后两个孩子的表现,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就连富察傅恒估计都心里有数。   日后史书记载:孝贤皇后富察氏,乾隆十五年自辞皇后之位,是为青云真人,此后终身未离五台山。   在野史里对这一事的猜测繁多,流传最广的便是时任娴贵妃的乌拉那拉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阴了富察氏,这才导致富察氏退出后宫争斗。   富察氏离宫之前特地派人来请安絮,她就纳闷了,富察氏和高氏难不成真爱是她?要不然怎么最后一面都要见她。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安絮最终还是过去了。   她到时长春宫已经空了不少,大部分东西都装箱带走了,只留下一些逾制的。   “总算能和你好好聊一聊了。”富察氏微微一笑,她这几年虽然禁足,但显然有在好生修养,脸色比之前红润不少。   “你把永琮照顾的很好。”   听到这句话,安絮瞬间警惕起来,“永琮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好好照顾。”   富察氏回想起梦里她的两子两女,最后只留下和敬一个女儿,而在现实里永琏虽然不能继位,但是好歹平安长大。   七阿哥永琮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也好,至少现在看着也是极其康健。   “你别担心,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想拜托你照顾一下永琏与和敬,作为回报,我在宫里的人手会全部都交给你。”   “富察家我是不能做主的,但是可以跟你保证,他们绝不会对你产生怨言。”   她也没卖关子,明明白白的把交易说清楚,“这两个孩子若是做出什么错事,希望你能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替他们求求情。”   安絮沉吟半晌,终于点了头。   其实就算她不做这个交易,安絮也不会对孩子动手。   富察氏笑起来,“多谢你。”   紧接着她把一个折子交给安絮,“这里面就是我全部的人手了,你需要细细甄别,因为我不确定有没有钉子。”   等安絮走后,翡翠上前满上一杯茶,富察氏盯着茶杯神情有些怅惘,弘历,我与你此生再不复相见。   不过你将来也会体验一下我现在的感受吧,你能为了她做这么多事,却不敢让她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乾隆十五年八月二十日,富察氏出宫,此后一生再也没踏入京城。   宫务一直都由安絮掌管,没了皇后和往常的日子也相差不大,宫里依旧正常运转。   很快富察氏存在的印记就越来越淡,因为乾隆下旨明年正月将奉皇太后南巡江浙。   太后明年将过六旬圣寿,在清朝,活到六十岁的人可不多,这场庆宴自然是极其隆重,早早就开始筹备。   安絮还有点印象,太后她老人家似乎是活了八十多岁,放在现代都是高寿老人,更不用说在清朝了。   为了给太后祝寿,乾隆特地在瓮山建造大报恩延寿寺,并且将瓮山改名为万寿山,将西湖改名为昆明湖。   听的安絮嘴角抽搐,实在有些太直白了,不过寓意还是好的。   她到现在还在烦恼给太后送什么贺礼。   若是想不出来,明年出去玩都不安心。   没错,这次南巡乾隆会带上她和永琮,其他人暂时还没定下。   安絮身边几个嬷嬷宫女看她急的吃不好睡不着,各个都心疼,连着番的出主意。   玉宁:“要不奴才帮着绣一本经书吧。”   “不行,满宫里都知道我不擅长女红。”   容嬷嬷:“让家里大爷寻个珍贵的摆件呢?”   “这倒是可以,你传话出去先找着吧。”   虽然前几年太后过生辰,她送的全是这一类的,但好歹不会出错。   因此等乾隆再次过来的时候,安絮左手一个珍贵佛器,右手一套黑漆描金的葫芦茶具,正询问他觉得怎么样。   乾隆什么珍贵物什没见过?他打眼一瞧便选了那套茶具,“皇额娘那里不缺佛器,反而是这团寿纹的葫芦颇有些野趣。”   万物皆以稀为贵,这茶具的原材便是用特殊的框具框起来,让它慢慢长成,跟后世的方形西瓜是一个套路。   安絮点头,将两样东西都收起来,前几天万镜阁又收了一副老花镜,纹路很漂亮,还镶嵌着红宝石,她准备一起送过去。   永琮这时哒哒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他刚刚在外边玩滑板车。   滑板车是安絮画出分解图,然后由内务府的能工巧匠制作出来的,木板连接着把手和四个木轮子,整体被刷成红色,看着就极其精致。   “汗阿玛,额娘,我想养一只小狗。”   他趴在安絮膝盖上,用一双丹凤眼渴望的望着两人。   乾隆放下茶盏,抱起永琮放在腿上,“怎么突然想起养小狗了?”   “嗯...就是想养了。”   一边的章佳乳母补充道:“昨儿七阿哥和六阿哥八阿哥玩的时候,六阿哥的伴读说他养了一只狗,这下三个小阿哥都记住了。”   安絮想了想,跟他说:“如果要养狗,你每天都要带它出去玩,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坚持下来吗?”   宫里有宫女帮着养,其实也不是太麻烦。   “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乾隆站起身双手夹住永琮的腋下,将他高高举起,“阿玛带你们一起去挑几只小狗。”   当天下午,乾隆就带着六七八三个阿哥去了养牲处。   八百年都没见过皇帝的养牲处总管惊诧万分,连忙出来迎接。   养牲处被打扫的极为干净,虽然难免有些味道,但是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总管将人引到狗房,“两个月前刚得了一批京巴犬,都是温顺的性子。”   京巴犬就是清朝的宫廷犬,宫里基本上都养的这个品种。   就连雍正这个爱狗成痴的皇帝也养的是京巴,一只叫百福,一只叫造化,甚至还亲自为它们设计衣服,你别说,还都挺好看的。   三个阿哥各自挑了一只,永琮挑的那只通体纯白,只有足底一圈黑,顺便还附赠一个叫二楼的养狗的小太监。   “你日后就负责照顾这只京巴犬了,李德领着他找个地方住吧。”安絮打量了一下那人,面相看着还好,挺眉清目秀的。   至于是不是内里藏奸,还是得好好观察。   “奴才遵旨。”二楼恭敬的说。   这次机会是他师傅为他争取来的,他不能辜负了师傅的期望,一定得好好表现。 第76章   自从皇后之位空缺, 前朝就时不时有大臣进言中宫的重要性,请求乾隆册封继后。   像乾隆这样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从宫外选择新人迎娶,还有一种则是在后宫里选人晋封皇后。   众大臣品着他的意思, 不像是要册新人。   那就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一来娴贵妃就是最好的人选, 家世显赫、父兄争气、膝下有七阿哥,也因此为安絮说话的大臣还不少。   不过乾隆将这些折子都留中不发,渐渐的也没人再敢上书。   而安絮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仿佛外界的风雨都与她无关。   她坐在榻上伸手, “踏雪, 快过来。”   随着她的呼唤,一只皮毛顺滑的京巴犬从屋外跑进来扑到她怀里,因为四肢有一圈黑色, 安絮便将其取名为踏雪。   “汪。”踏雪的尾巴用力摇着, 粉色的舌头也吐出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安絮将它抱起来,顺着毛摸了摸,清朝虽然还没有像现代那样的疫苗,但是宫里养牲处自有他们自己的法子减少猫狗生病的机率。   再加上他们时常为踏雪洗澡, 它的身体自然是干净的。   “踏雪今天吃了什么啊?想不想出去玩?跟兄弟姐妹有没有好好相处?”她像问永琮那样问踏雪。   令人没想到的是踏雪竟然每次都在她问问题后都会叫一声,仿佛在回答一样。   这种灵性是极其难得的。   二楼跟在后面恭敬的一一回答。   “娘娘都快把踏雪当成小孩子养了。”玉圆笑着说:“不过它也真是聪明, 好像什么都能听懂。”   “你们可别小看狗这种动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训练有素的京巴犬智商相当于人类四五岁的小孩。   话说当时六七八三个阿哥各自带走了一母同胞的三只狗,踏雪是哥哥,六阿哥挑的是一只棕黄色的妹妹,取名为粽子, 八阿哥则是一只颜色近乎黑色的弟弟,叫黑芝麻。   又摸了一会儿,安絮才站起身,“走,我们去接你哥哥。”   永琮这段日子常常被乾隆带走,说是让他在进上书房前先适应一下,有点像是现代的幼儿园,每天早上八点送过去,中午十一点接回来。   阿哥们说是六岁搬进阿哥所,但其实五周岁的时候就离开内宫了。从那以后就要早晨四点起床上学,这放在现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但谁让这是清宫清宫惯例呢,她也只能尽力调整永琮的睡觉时间。   不管怎样至少要满足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随着安絮一声令下,一行人并一只狗就往上书房走去。   在门口正好跟嘉妃碰上。   两人闲聊了一会,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额娘,踏雪!”永琮看见她们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连忙小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拿书箱的小太监,高的叫年福,矮的叫年宝。   安絮停住跟嘉妃的聊天,俯身牵住儿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跑慢点,看你这满头的汗。”   “额娘,我一会想吃酸甜咕噜肉。”永琮边仰着脸任由安絮给他擦汗边说。   “好,咱们回去就吃。”小孩子爱吃酸甜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只要控制好量就行。   与此同时,八阿哥也跑了出来,小哥俩很快挥手告别。   看永琮牵着狗绳,安絮柔声询问道:“今儿都学了点什么啊?”   “白胡子的老爷爷给我们讲了故事,是关于□□的。”   他嘴里的白胡子老爷爷是乾隆特意选的太傅,是个年纪略大的满人。   清□□努尔哈赤,是清朝的奠基者,也就是说老师在给两个小阿哥讲历史故事。   “那回去以后,你给额娘也讲讲吧。”   永琮兴奋的点头:“好,额娘我跟你说哦,□□他其实...”   小儿奶呼呼的声音和女子温柔的应答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等永琮已经习惯每天去上学的时候,安絮就不会每次都去接他了,大部分都是嬷嬷牵着狗过去等他,而安絮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便是给永琮选人。   清朝阿哥离开内宫之后,便要配齐身边的人手,首先是擅长弓马骑射的八个谙答,其中还有一个是总谙答,这些人都要从满蒙贵族里进行挑选。   幸好乾隆之前给了她一张纸,里面写满人名,她只需要从中选出八个人就好。   紧接着是四位哈哈珠子。   哈哈珠子是普通旗人家或者包衣的孩子,他们是专门选来侍奉皇子的,如果自身有才,日后也会成为皇子的心腹。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康熙的哈哈珠子,江宁织造曹寅。   这四个人也好选,唯有那两位伴读实在难挑,毕竟得综合家世性格。   乾隆率先定下了富察傅恒的儿子福隆安为永琮的伴读,然而最后一位却一直都没定下来。   不是没有人选,而是人选太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乌拉那拉家没有适龄的男孩,这也是他们的一大憾事。   最后还是乾隆圈了现任怡亲王的次子永琅。   让宗室子当皇子的伴读也不是没发生过,因此怡亲王很自然的接受了,甚至颇有些兴奋,他们虽然是铁帽子亲王,但是并不怎么得当今重用,对他的庶子来说,当七阿哥的伴读也实在是一件好差事。   安絮又给永琮选了嬷嬷、太监宫女、灯火上人、针线上人等等专门伺候他的人。   这些人会先在永琮身边让他适应一下。   当这些事都完成的时候,日历就撕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月。   十二月,乾隆大封后宫。   娴贵妃晋位娴皇贵妃,摄六宫事。   纯妃晋位纯贵妃,嘉妃晋位嘉贵妃。   有孕六个月的舒嫔晋位舒妃。   陆贵人晋位庆嫔,贞贵人晋位贞嫔,那贵人晋位颖嫔。   还有几位不怎么眼熟的常在答应晋位贵人。   又为九阿哥取名永瑞,寓意吉祥平安。   “奴才给娴皇贵妃娘娘请安!”   翊坤宫人排成方阵同时甩帕行礼的场面竟然让人颇觉震撼,方阵里的每个人都能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喜悦来,有什么能比自家主子步步高升来的更快乐?尤其当主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时。   “都免礼吧,今天日子好,你们也来沾沾喜气。”安絮虽然心里有数,但当真正晋位的时候,还是十分兴奋,她难得笑的露出八颗牙齿。   玉圆也带着愉悦的表情将银锭分下去,不管是不是翊坤宫的人,今天都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赏赐。   “这下子宫里能过个好年了。”   容嬷嬷笑的百花盛开,“可不是,就连那些没晋位的也都得了赏赐。”   这次赏下来的几乎都是黄金白银,这可是十分实惠的,比带着内务府标识的摆件首饰要好得多。   安絮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冷静了一下,然后吩咐道:“让膳房做个辣锅,一会可得吃过瘾。”   她是易瘦的体质,但是爱上火,因此已经很久没吃辣锅了,不过现在高兴,偶尔放纵一次不算什么。   玉兰高兴应声:“诶。”   大封的喜气一直延续到过年。   直到十六年的正月,御驾离宫南巡,喜气才消散几分。   乾隆这次在后妃中只带了安絮,孩子倒是除了九阿哥全都带上了。   御驾渡黄河后乘船沿着运河南下,安絮这是第一次坐船,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晕船而吐了个天昏地暗,甚至还惊动了乾隆。   她恹恹的坐在床上,只感觉这船晃悠的好像脑袋放进去个大西瓜,晕的不行,一旁随行的庄太医收回手,禀告道:“娘娘这是晕船了,不用吃药,可以多用一些酸梅之类的食物,等身体习惯了就不会再呕吐。”   乾隆叹口气,“是朕想少了,没想到你会晕船,先好好休息,过几天就会走陆路了。”   安絮倒是对晕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哪里能怪您,是我身子不争气,等过几日好了,我一定要玩的痛快。”   “哈哈好。”乾隆笑着摸了摸安絮的头。   这动作跟她摸踏雪的样子好像一样,安絮的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念头甩了出去。   通过吃酸梅和熏柚子皮,安絮晕船的症状渐渐止住了,她好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去看望几位小阿哥,纯贵妃和嘉贵妃在她离开之前特地拜托她帮着照顾几个孩子。   “额娘。”永琮跑进来扑到安絮身上,嘟着嘴抱怨道:“她们都不让我来找您。”   “我都整整两天没见过您了!”   他竖着两根手指强调。   “今天不就见到额娘了嘛。”安絮揽住他,何止儿子想她啊,她也想儿子。   “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啊?”   永琮回忆道:“昨天汗阿玛带我们去船头看人捕鱼,网里有这么大一条鱼呢。”他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近安絮,小声说:“昨晚八弟还尿床了,我半夜都听到了动静。”   安絮闻言,严肃的告诉他,“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千万不能传出去,你之前也尿过床,你想想要是有人把你尿床的事情跟别人说,你会是什么感受?”   永琮机灵的点点头,“额娘我知道的,我就只跟您说。”   母子两个亲亲密密的闲话,半个时辰后永琮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他还得去汗阿玛那里学习。   御驾途经扬州、镇江、常州、苏州,最后在杭州停留,乾隆一向喜欢杭州的景致,每次南巡都要在杭州至少停留一周以上。   一行人下榻位于孤山的行宫,这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式建筑,依山傍水,行宫前便是西湖。   安絮住进玉兰馆,馆如其名,里面栽种着数不清的玉兰树,时至三月枝桠上已经有了粉白的花骨朵。   “总算能脚踏实地了,不满你们说,我现在都感觉四周是晃悠的。”   幸好没穿花盆底,要不然她估计得给大家表演一个平地摔。   玉圆也快熬不住乐,她脸色苍白的说:“坐船可真是受罪啊。”   “行了行了,你们快去休息,今天不需要守夜,明天要精精神神的出现在我面前。”   安絮把三步两回头的几个宫女都赶走,自己则是扑在床上滚了两圈,果然还是大床舒服,船上的小床实在有些小,翻身都不能尽兴。   经过一晚的休整,第二天每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少,安絮也有胃口尝了尝杭州的特色早膳。   有一道虾肉馄饨的味道极好,这边的馄饨皮有点类似现代的澄皮,薄薄一层,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虾肉,晶莹剔透的样子。   到了杭州之后乾隆忙碌了起来,安絮只有每天晚上才能见到他。   因为南巡除了游山玩水,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就像是减免税赋,乾隆前些天就已经免除了江苏、安徽、浙江等地的逋赋、额赋。   巡视河堤、礼贤科举人才也是他的正事。   几个成亲后能入朝的阿哥都让他带在身边,时不时的拷问。   安絮这边也忙着,挨个召见杭州官员的家眷。   在她召见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杭州知府的夫人过来拜见安絮的时候带着她十六岁的女儿,说是要来伺候万岁爷和皇贵妃。   听的安絮嘴角抽搐,她一言难尽的看着那位神色期待的女孩。   皇帝南巡通常都会带回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尤其是康熙后期,接连受宠生子的都是汉女。   不过她才不做拉皮条的生意,乾隆自己收下是他自己的事,再怎样也不能通过她的手。   因此她自然是拒绝了,那位夫人走之前一副她会后悔的样子。   当晚乾隆过来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他,然后道:“您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就再下令把她带进行宫来。”   乾隆眼角都笑出了纹路,“哟,咱们娴皇贵妃好大的醋意啊,这一路上朕从没收他们进上的人,你拒绝的好。”   “明儿朕偷偷带你出去玩,不带其他人。”   安絮惊喜,“您说的是真的吗?”   “朕哪次说话不算话了,自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祝你们儿童节快乐!   那就今天补上。 第77章   第二天乾隆果然信守诺言, 上午办完事就叫吴书来送来一套汉装,绣着淡蓝小花的上衣长及膝盖, 十分宽松的版型,袖口用银纹收边,裙子则是天蓝的马面裙。   玉圆还帮用银簪安絮梳了个时下汉人常梳的发型,佩戴了几样不打眼的发饰。   而乾隆自己依旧是深蓝色长袍马褂,清朝男子的衣服左右就是那么几种样式。   安絮虽然不是第一次穿汉装,但最近一次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没入府的时候,因此看着自己的打扮颇觉新鲜。   两人出来的时候明面上身边只跟了吴书来和玉圆, 实则有许多侍卫不着痕迹的散在四处,他们负责隔开主子和行人。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安絮看着从她身边经过的年轻女子询问道。   吴书来见乾隆望向他,猛的一个激灵, 连忙回答:“回夫人的话, 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 想来是这个原因吧。”   上巳节最开始的时候类似七夕,杜甫还曾吟过类似“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样的诗句。   后来渐渐变成女儿节,女儿家的及笄礼经常会选择在这个节日举行。   但是自宋朝之后理学盛行,这个节日就渐渐没落, 直到现在北方基本已经不再过上巳节,只有南方某些地方还有留存。   安絮的视线从身边一个女孩的脚上掠过, 小小一只包裹在绣鞋里,每次看到这些, 她都庆幸满人女子不允许缠足, 也不知道那种后天制造的残疾美在哪里。   街上小贩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对男女是典型的富贵人家,因此都十分奋力的叫卖着。   正好昨晚下了点小雨,此时泥腥味混杂着各式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没一会儿, 安絮就看见一个小摊,上面卖的都是手工雕刻的东西,用的木头不是什么好木头,但胜在雕刻师手艺好,一个个都栩栩如生。   她拿起一只小狗,“看着和踏雪长得好像。”   容嬷嬷因为年纪有些大便留在宫里,正好可以照顾踏雪,至于宫务,就直接交给两位贵妃打理了。   乾隆细看了看,“若是喜欢就买了吧。”   最后安絮挑了三个,一个玩球的小狗,一个满花篮的花,最后一个则是抱着鲤鱼的娃娃。   吴书来负责付账,玉圆收好东西。   把一条街从头逛到尾她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这时候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江南果然和京里不太一样。”安絮坐在杭州最大的酒楼里感慨道。   不仅是景色,就连人的气质都不一样。   乾隆听完却皱了皱眉,“前几天朕...我去检查水师操练,接驾的绿营兵竟然有人在演奏乐器。”   安絮想了想,“您预备怎么做?”   清朝每任皇帝都不怎么重视水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现在水战发生的次数还不多。   “得叫他们先改了这个陋习。”   不过具体怎么做他还得再好生斟酌一下。   正在两个闲聊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安絮有些好奇的从推开的窗户望过去。   只见两个青年男子带头打了起来,两人身边的小厮见状自然要帮着自家主子,两帮人就在酒楼里打了起来,直接把楼下食客的饭食全都洒到了地上。   一阵兵荒马乱,吓得食客纷纷夺门而出。   惊的小二高声喊:“你们还没付账呢!别跑啊。”   掌柜急忙从柜台前跑出来,满头大汗的想阻止他们,却不知该如何下手,这俩人他个小小商人都得罪不起啊。   “这是怎么回事?”乾隆问的是正给他们上菜的小二。   小二用白巾擦擦手,这才回道:“几位不是咱们杭州人吧,下面这两位爷各有各的来头,一个家里姐姐是宫里的娘娘,另一个也不得了,父亲是京里三品大员。”   “这次是因为怡红楼的吟霜姑娘才打起来的。”   怡红楼就是有名的青楼。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安絮率先开口:“这两人都姓什么?”   “蓝衣的那位是拜晋大爷,紫衣的是瓜尔佳二爷。”   拜晋氏...宫里确实有位这个姓的宫妃,那就是揆常在。   瓜尔佳氏就不知道了,京城的三品大员不说一砸一个准,却也不少,而瓜尔佳又是满族八大姓之一,人才济济,官至三品的至少有三四个。   在他们打听的时候,楼下两人已经停手,现在处于互相放狠话的环节。   拜晋氏先带着小厮大摇大摆的离开,那位瓜尔佳氏倒是出乎人的意料,竟然叫人算清了被他们打碎的桌椅赔钱给掌柜的。   乾隆轻轻点了点头,瓜尔佳氏虽然纨绔,但从此举来看人品是好的。   在酒楼吃过午膳,两人又去西湖逛了一圈,清朝没什么污染的西湖确实美丽,只是来得太早,荷花还没有开放,到底留下几分遗憾。   不过想着乾隆一生六次南巡,她也不是没机会看到西湖最美的景色。   回到行宫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斜,这一天过的委实充实,两人也没多折腾,洗漱之后就睡了。   翌日清晨,安絮刚醒来就听说乾隆去了前院。   她也没在意,换了件夹棉的木槿花旗装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那几天实在没休息好,直到住进行宫才打起了精神。   “您的脸色果然好看不少。”   “倒是辛苦你日日来看我。”太后握住安絮的手,十分欣慰的说。   要安絮来说,太后也实在是个妙人,自从她升任皇贵妃后,太后就不露痕迹的开始表达自己的亲近,同时对永琮也更疼爱了些。   也不是说以前对她们不好,只是现在更好了点而已。   “这有什么辛苦的,都是臣妾该做的。”   太后也没放在心上,拍了拍她的手,“昨天你们不在的时候,杭州知府的夫人递了拜帖进来,叫哀家给拒了。”   这人还不死心呢,安絮暗暗称奇,这位杭州知府难得以汉人的身份做到这个官位上,也因此他的女儿是不用选秀的,没想到这个母亲竟然削尖了头想把女儿往宫里送。   再次被拒绝的知府夫人总算消停了下来。   御驾在杭州停留的时候还收到宫里快马加鞭传来的好消息,舒妃平安诞下一个阿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安絮也只能在信里嘱咐纯贵妃和嘉贵妃好好照顾舒妃和新生的小阿哥。   不过还好,他们在杭州待了八天,就准备动身回京。   在途中,乾隆带着几个年长的阿哥巡视天然坝、蒋家坝,三阿哥提出的防洪建议让乾隆颇为赞赏,特地吩咐他写成折子呈到御前。   紧接着御驾绕道山东,在泰山的岱庙焚香。   岱庙俗称“东岳庙”,是历代帝王举行封禅大典和祭拜泰山神的地方。1   重新回到皇宫已经是五月初四。   安絮狠狠睡了一天才缓过来疲劳。   “在皇宫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出去,然而在外面又恨不得早早回来。”   主要是清朝的交通工具太累人了,出去一趟就把人折腾的你死我活的。   容嬷嬷心疼极了,“瞧您,脸都小了一圈,最近可得好好补补。”   “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瘦是自然的,在宫里养养就好了。”   安絮伸个懒腰,她还不能闲下来,纯贵妃和嘉贵妃在她回来的当天就把这几个月的宫务册子都拿给她了。   虽然信任两位贵妃,但也要好好过一下,以防接下来处理的时候一头雾水。   还得给舒妃补赏赐,像这样零零总总的事情可不少。   更别提乾隆七月的时候还想去木兰秋狝,准备工作现在就要做起来。   正当她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候,又传来启祥宫嘉贵妃有喜的消息。   这喜讯惊呆了宫里所有人,嘉贵妃膝下可是有三个阿哥,肚子里这个若还是阿哥,那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清朝第一个膝下有四个阿哥的宫妃。   而且嘉贵妃即将过四十岁的生日,在这个年纪还能老蚌怀珠,岂不是越发衬的她们无能。   不过乾隆和安絮在私下里从张院使那里得知嘉贵妃生育过于频繁,再加上生九阿哥的时候难产,明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实则身体就像一个漏斗,若是以目前的状态执意生育,说的严重点,生产时有可能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就算保住了,恐怕也会妨碍寿命。   唯一的办法就是落胎。   但是嘉贵妃自然是不同意,这样一来安絮能做的也就是让太医在启祥宫轮值,补品药材流水般的送过去。   *   “主子,拜晋大人又送进来一封信。”宫女从袖口抽出信双手递上。   揆常在冷冷一笑,拆开后三两下扫完整封信,“这时候总算想起我了?我那好继母怎么有脸让我再给他们送银子的。”   她弟弟不知怎么得罪了上峰,拿银子买来的官职被一撸到底,甚至在杭州也待不成了。   “还想让我在万岁爷面前为他美言几句,把阿玛调进京城,真是想的美!”   他们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她是乐见其成的好嘛。   说完这几句话,揆常在就把信放在蜡烛上,注视着纸片慢慢变成灰烬。 第78章   “您来了, 快进来坐。”嘉贵妃怀着孕非但没有胖,反而又瘦了一圈, 看着都让人担心。   为了保胎,屋子里连块冰都不能用,六月的天热的跟蒸笼似的。   还好怀孕的人因为孕期激素的变动,早期怕冷后期畏热,现在这样的温度嘉贵妃还能忍受。   “倒是要让您跟我一起喝热茶了。”嘉贵妃亲自伸手替她斟满一杯颜色微微发红的红枣茶。   安絮摸了摸杯壁,是好瓷器,热度完全传不到外边来, “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就遣人来我这说一声。”   “没什么缺的,只是需要您多费心照看一下永瑞, 我现在自顾不暇的, 实在担心他。”   嘉贵妃的担忧也不是无稽之谈, 前几天九阿哥又病了一场,忙的她焦头烂额,惊惧之下直接见了红,直到现在还在喝着太医开的安胎药。   “这一点你也放心,我会叫人多照顾他的。”安絮应了声。   她沉默半晌问了个问题, “这个孩子就相当于用你的一命换他的一命,真的值得吗?”   在现代没出生的孩子都没产妇重要, 更别说现在只是个刚开始发育的细胞。   听了这个问题,嘉贵妃把手搭在尚未显怀的肚子上, 反问道:“若是娘娘您呢?我跟您的心情是一样的。”   是啊, 安絮想到永琮,眼神瞬间就柔化了,她也不再劝嘉贵妃, 而是遣人好好照顾嘉贵妃的三个孩子,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我倒是希望这是个女孩,她上头已经有三个哥哥了,我想教她穿衣打扮。”嘉贵妃深色温柔的摸摸肚子。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乾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四公主一个女儿。   安絮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没反驳嘉贵妃,只是顺着她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心病,嘉贵妃的身体好了不少,太医纷纷松了口气,这一胎兴许能保到八九个月,不至于早产的太厉害。   六月底的时候七阿哥永琮就要搬到阿哥所居住了。   阿哥所一共有三所,因此又被称为南三所,是在乾隆十一年的时候在明代撷芳殿的旧址上建起来的,每一所都有三座三进四合院。   统共二百余间屋子,住下现有的几个阿哥自然是绰绰有余。   跟皇宫其他宫殿覆盖的黄琉璃瓦不同,阿哥所是绿琉璃瓦歇山顶式,显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现在里头只住了三四五□□个阿哥,而三阿哥即将开府出宫。   虽然阿哥所每进院子的制式都相差仿佛,但位置景象之类的地方还是隐隐有些区别,永琮作为板上钉钉的嫡子,分给他的院子自然是位置最好景象最佳的一处。   原本安絮还以为她在永琮搬家之后会很不习惯,没想到竟然还好,永琮基本每天下午都会按点来翊坤宫用晚膳,就相当于孩子去上了个寄宿学校吧。   反而是永琮很不习惯,刚开始的那几天天天在翊坤宫待到晚上,不过六八两个阿哥也都在阿哥所,永琮没几天也就熟悉了。   乾隆是个闲不住的皇帝,七月刚到,就带着太后和一众后妃北去承德木兰秋狝。   这一次出行带上了安絮、愉妃、颖嫔、贞嫔、婉嫔几人,纯贵妃因着肺病复发留在宫里,同时执掌宫务。   离宫之前纯贵妃特意拜托安絮让三福晋和淑慎公主见一面,所谓家和万事兴,纯贵妃还是盼着永璋能和福晋好好过日子的。   她们入住承德避暑行宫的第二天,和硕淑慎公主便递了牌子进来。   安絮让人将她请进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淑慎公主今年其实还不到四十岁,但是穿了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因此看上去平白老了十岁的样子。   见到她出来,立刻起身相迎。   两人略寒暄两句,安絮就严肃了脸色,开始说正事,“三福晋如今就住在边上的临芳墅,你们娘俩这么久没见,公主定是十分想念她,您便跟着宫女去吧。”   公主谢恩,跟着玉宁往外走,虽然她明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实则心里都快急坏了,因为女儿从小就没阿玛,她难免多宠了些,没想到性子被她给宠左了,原本想着招婿,女儿就算犟,上门女婿也不敢多说什么。   结果一朝选秀,女儿被指给三阿哥当福晋,这可让她愁的要死,赶紧陪嫁了好几位嬷嬷,就想着让她们多提点,结果打听来的消息却让她心凉半截。   自从得知万岁爷要来木兰秋狝,她就早早动身,提前半个月到了木兰围场。   “公主殿下,这便是临芳墅。”玉宁在一座精致的阁楼前停下脚步。   淑慎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连忙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还麻烦姑姑在这儿稍等。”   三福晋早就知道额娘递了牌子,这会儿正焦急的等待着,见额娘从门外进来,眼睛瞬间亮起来,起身迎上去,“额娘你终于来了。”   “你啊。”淑慎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点点三福晋眉心,“我之前都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嫁的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皇家,让你收回脾气,你再看看你是怎么做的,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三福晋捂着脸告饶道:“您就少说我几句吧,反正我是上了玉牒的三阿哥嫡福晋,他就算再不喜欢我,百年之后,能与他合葬的也只有我!”   淑慎公主无可奈何,“我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反正你别再担心我,我在草原上过的好好的,在京里还不如在草原呢。”   她没说谎,在京城里的记忆是昏暗的,反而是嫁人后过了几年好日子,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习惯了宽广无涯的草原再让她回规矩森严的京城,她自然是不情愿的。   “好的额娘,我知道了。”   这边母女情深,而安絮那边也在说她们俩。   “和硕淑慎公主看着规矩极严,希望三福晋可别再气纯贵妃娘娘了。”玉圆边给安絮沏茶边说。   安絮不置可否,她起身伸了下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太过颠簸,最近哪哪都难受。”   刚说完这句话,她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那丝念头消失得太快,她并没有捕捉到。   想了会实在没想起来也就算了。   直到八月的一天,在围场吃炙烤羊肉的时候,安絮闻到那味直接吐了出来。   太医诊出了两个月的喜脉,她这才恍然大悟,十一阿哥之后不就是十二阿哥了嘛,也怪她一直没想起来。   乾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宴请蒙古王公,吴书来得了皇贵妃有喜的消息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进了帐篷禀告给万岁爷。   “奴才给万岁爷道喜,皇贵妃娘娘有孕两个月了。”   乾隆因着准噶尔内乱而不悦的心情,在听到吴书来的话后瞬间转怒为喜。   帐篷里的蒙古王公也很机灵,立刻站起身恭喜。   他直接出了正中间的帐篷,转到旁边稍小一点的帐篷里,刚撩开帘子就看见安絮坐在榻上,不住的往痰盂里干呕。   “这是怎么了?”   安絮这才抬眸看到乾隆,她用茶水漱了漱口,“害喜了,这孩子估计没他七哥乖。”   要知道她怀永琮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孕期反应,只是后期不可避免的会出现腿脚抽筋之类的症状。   这孩子估计不一样。   乾隆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问问太医有什么法子。”   “您别担心,吃些酸辣的东西就好,容嬷嬷已经去吩咐膳房多腌些梅子果子之类的。”安絮笑着说:“您今年的生辰礼物就是他了。”   “你倒是想的好...”   两个人相偕往里边走去。   皇贵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各处。   太后自然是高兴的,遣人送了许多补品过去。   颖嫔听闻消息却极酸楚,她伺候万岁爷也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受宠,但是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眼看着皇贵妃、嘉贵妃这等三十岁往上的高位妃嫔接连怀孕,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身体。   愉妃则是叫来五阿哥,再次殷勤的询问万岁爷有没有夸奖他,让他好生做功课,给额娘长面子。   贞嫔、婉嫔倒是没什么反应,原因细究起来有共同之处,她们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喜,因此只是上门恭贺皇贵妃。   第二天,还在木兰围场的乾隆直接一道圣旨,册封皇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后。   还没有举行的皇贵妃册封礼,这下子直接变成了皇后册封礼,推迟到来年二月办。   和纯贵妃、嘉贵妃几人的册封礼一道举办。   正好在安絮肚子里的孩子产期之前,这样当孩子生下来就是谁也挑不出错的嫡出。   外面诸多风雨安絮却没放在心上,她正想着该如何告诉永琮才能让他更好接受弟弟,还得时刻注意他的心理情况,毕竟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刚开始时全靠父母维系。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避免争斗,但至少要防止出现手足相残的情况。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永琮从其他人那里知道额娘怀孕后,直接兴致勃勃的带着六八两个阿哥过来,趴在榻上看着安絮的肚子。   “额娘,小弟弟是在您的肚子里吗?”   “是啊,他现在还小,等过几个月就长大了。”安絮摸了摸他略有些微卷的发辫。   六阿哥却说:“有可能是妹妹啊,我跟你们说四妹又软又可爱。”   “不,应该是弟弟。”永琮坚定自己的看法,“等弟弟生下来,我就带他去玩。”   安絮含笑的看着他们,多年后这幅画面依旧是她脑海里永不褪色的回忆。 第79章   果不其然, 就像安絮说的那样,肚子里的孩子刚两个月就迫不及待的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她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晨吐。   那些重油重盐的饭菜也吃不进嘴,幸好承德的皇庄里还种植着青叶菜,这些还能吃下去。   “娘娘,和婉公主已经在明间等着了。”玉仙掀开帘子走进来。   安絮补上口脂站起身,现在她用的口脂都是纯天然花瓣制作的,怀孕也能涂。   和婉嫁人后的日子不能说过的不好,但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和额驸一直是相敬如宾。   “和敬在出发之前又诊出一个月的喜脉,因此就没跟着来。”安絮坐下后解释了一句为何和敬没过来。   “这好消息倒是还没传来蒙古。”   和婉看着安絮,娴娘娘似乎和当年没有什么区别, 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现在想来, 还是没嫁人那段日子最痛快。   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和敬留在京里,而她却下嫁蒙古这件事,因而心里时常酸涩难忍。   安絮摸着茶杯,想了想询问道:“额驸有没有把家事全权交给你?”   虽然清中期的蒙古女子手中权利比之清早期要少不少, 但是如果能将牛马水草、人情往来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再加上公主之尊, 过的一定不会差。   和婉却兴致缺缺的回答:“这些事情都有额驸身边的人做,我不愿意插手。”   人家不愿意安絮也不能强迫她, 只好作罢。   在和婉还没过来的时候, 安絮就通知了和亲王福晋,因此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便听到门口小太监的唱名。   安絮带着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往外走去, 把明间留给许久没见面的母女。   “娘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崔佳氏这些年吃斋念佛,若不是身体不允许,都准备日日茹素,跟安絮的友谊也淡了,不过看着好友成功坐上皇后之位,她也是替她开心。   “你啊,成日里都穿的如此素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成仙了。”安絮笑着调侃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要是成仙,那一定会带上你。”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交谈,生疏的那些日子仿佛都如泡沫般消散了,两人重新回到那些无话不说的日子。   崔佳氏扶着安絮,絮絮叨叨,“等永瑍成亲了,我就可以把他全权交给他福晋。”   安絮时不时应两声,两人在外面晃悠了一刻钟,时间再长就是对和亲王福晋母女不好了,毕竟和婉现在是上了玉牒的皇帝女儿。   她们回到明间后,和亲王福晋母女就都收了眼泪,只是妆容不太齐整。   安絮索性好人做到底,让宫女带她们重新去梳妆。   和亲王福晋用帕子擦擦眼睛,“臣妻多叨扰娘娘了。”   “无事,倒是之前麻烦永璧两个带永琮去木兰围场围猎。”   永琮一直念着骑马猎鹿,不过他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六岁,安絮实在放心不下,最后还是乾隆下了口谕,让和亲王府的几个年长的阿哥带着六七八三个阿哥去围场转一圈,   别说,永琮靠着侍卫们把猎物都赶在一起,还真猎了几只兔子和雉鸡,如今全进了他们的肚子。   原本那雉鸡永琮是想给安絮炖汤喝的,但是她害喜害的严重,再加上炖汤基本上都用的老母鸡,雉鸡还是烤着好吃,这鸡就全留给他自己了,倒是让他脸蛋圆润了一圈。   说起来和亲王府也是一团乱麻,除了永瑍之外的几个阿哥都是嫡出,大阿哥永瑛身体不甚康健,但是才智出色,二阿哥永璧身体健康,但是才智平平。   剩下几个小阿哥也不甘示弱,都是嫡出,谁也不服谁,搞得裕太妃时常头痛,不得不躲进宫来,她现在在宫里的日子比在和亲王府的日子还多。   也因此和亲王府的世子位置还没有定论。   送走和亲王福晋与和婉公主,安絮卸下钗环又睡了一觉,她最近嗜睡,为了不打扰她养胎,乾隆直接让蒙古王公们把牌子递给愉妃颖嫔等人,也就只有和婉因为是公主,才需要她去见一面。   颖嫔作为蒙军旗难得身居高位的妃嫔,所住的玉琴轩这段日子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过玉琴轩离安絮的永恬居尚有一段距离,倒是没有打扰到她。   然而离得近的贞嫔却苦不堪言,她是喜静的性格,进宫后纵然不得宠,但也没人敢苛刻她,然而现在旁边吵闹的让人心烦,她只好躲去婉嫔的住所,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后竟然觉得对方颇合自己性情,没过几日就连晚上都住在一起,回宫后甚至还禀了万岁爷和皇贵妃,住到一个宫里去了。   在承德避暑行宫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在安絮的胎满了三个月之后,御驾便要回京了,毕竟十一月二十五日是太后六十岁的圣寿,需要早早准备起来。   马车上都铺着防震带,因此安絮还算安稳的回到宫里。   回来的第二天纯贵妃就带着宫务来了翊坤宫。   她往榻上一坐,端起宫女倒的果茶喝起来,“果然还是你这里的果茶好喝,我那儿怎么都调不出来这个味。”   安絮翻看着宫册,闻言一笑,“玉仙,快去膳房叫她们把方子写下来,拿给咱们纯贵妃。”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顺便把芙蓉糕的配方也给我一份。”   纯贵妃说不客气就真的不客气,惹得安絮哭笑不得的拍拍她的胳膊。   “没什么错漏,接下来还是要麻烦你帮忙了,我和嘉贵妃都身怀有孕,不宜劳累,愉妃你是知道的,我不放心,舒妃生十阿哥耗费精力,现在还在修养,偏偏今年又是太后的大日子。”   实在不行也只能让几位嫔顶上了。   纯贵妃收了玩笑,严肃的点头,“这等事我还是能胜任,只是到底还是需要娘娘看着,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可得提醒我。”   “你放心吧,太后圣寿宫里一向都有流程,只不过今年会更隆重。”安絮见她紧张连忙安抚道。   与纯贵妃聊过宫务,安絮趁着时候还早,去了一趟启祥宫。   彼时嘉贵妃正在亲手缝制衣服,安絮打眼一看,发现并不是刚出生孩子的尺寸,看着像是四五岁孩子的尺寸。   嘉贵妃注意到安絮的视线,柔和一笑,“这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缝的,一年缝几套,一直到他长大。”   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却是让两人心知肚明。   安絮心酸,只好换了个话题,“你这胎八成是个小阿哥吧。”   嘉贵妃点点头,“是啊,应该就是十一阿哥了。”   她笑着继续说:“没想到娘娘和我这么有缘,遇喜时间不过才相差一月,两个孩子日后也能同七阿哥八阿哥一般相伴长大。”   其实八阿哥不太得乾隆喜爱,因为他出生自鬼月,若不是生母位尊,他的日子想来也是不好过的。   安絮摸了摸桌子上鲤鱼样式的绣花,“那是自然。”   如此便算是定了承诺。   “永珹带着自己亲手猎的狐狸崽子去了钮祜禄府,回来的时候却有些闷闷不乐,刚才才告诉我原来是钮祜禄氏前些日子病了,到现在还没好,求我叫个太医过去看看。”   嘉贵妃给安絮报备了下,下午就派太医去钮祜禄府。   幸好钮祜禄格格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很常见的夏日病。   这结果让嘉贵妃和四阿哥都松了口气。   *   安絮这次有孕,前三个月的时候是吐的比吃得多,而当她肚子鼓起来后,却是胃口大开,也极挑剔,却不是想吃山珍海味的挑剔,而是对灌汤包、鸡蛋灌饼、煎饼果子、酸辣粉这类民间小吃的向往,逼得翊坤宫膳房都成了制作民间小吃的熟手。   这天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胡辣汤,突然玉兰兴高采烈的走进来。   “娘娘,刚刚外头传来消息,说少夫人已经怀胎两个月了!”   她口里所谓的少夫人便是安絮侄子德桓的夫人喜塔腊氏,成婚许多年一直都没有好消息,急得郎佳氏和章佳氏把京城所有寺庙道观都拜了个遍。   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安絮立刻吩咐宫女将赏赐收拾出来送去乌拉那拉府。   出去送礼的李德回宫后禀报道:“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极高兴的,而且太爷的身体也好了不好,每日都能拄着拐走几步了。”   她阿玛额娘生她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今年也已年过六十,在清朝是难得一见的高龄老人。   额娘身子还算康健,但是阿玛年初的时候生了场重病,便上了折子致仕,乾隆自然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按照惯例驳回三次,便准了他的折子,他如今正领着一等承恩公。   听完李德带来的好消息,安絮接下来一段时间心情都极好。   宫里也渐渐热闹起来,花开富贵的红色宫灯挂的到处都是,宫女被允许戴花,一张张面孔都鲜妍极了,给皇宫增添几分亮色。   纯贵妃忙的飞起,最终让还是愉妃、婉嫔几人帮了忙,把下半年的节庆平平顺顺的过完。 第80章   乾隆为庆太后六十岁寿辰, 特地在京西门建万寿寺,生辰当天更是让太后在新建的倚虹堂处换轿辇进宫。   宫里各处都张灯结彩, 翊坤宫也不例外。   安絮先把自己打扮齐整,紧接着派人去阿哥所接永琮,见时间快到了,才坐上轿辇前去寿康宫。   寿康宫正门前悬挂着两个万寿灯,上面复杂的团寿花纹是工匠不眠不休雕刻出来的,此时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到达。   见到安絮,纷纷福身行礼。   “免礼。”   安絮穿着平底绣鞋, 马面裙上绣着纹路精致的芙蓉花,随着走动,一朵朵芙蓉花映照在地面光滑的金砖上。   寿康宫正殿里坐着后宫嫔妃、宗室福晋、大臣女眷, 而安絮这次的位置理所应当位于众妃之首。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 身边围绕着数位女眷。   趁着没人注意, 安絮凑近嘉贵妃,询问道:“如何?若是不舒服,便禀了太后先回去。”   嘉贵妃盛装出席,但依旧能看出虚弱来,她摸摸肚子, “无碍,来之前我刚喝了安胎药。”   安絮依旧有些忧心, 大部分时间都在注意嘉贵妃,幸好嘉贵妃还算是轻松的撑过一切流程, 直到宴席的时候, 太后提出让她先回去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宫女们抬来一百只笼子,掀开遮挡的帘子才看到每个笼子里都装了一种鸟。   领头的太监笑得喜庆, “这是万岁爷专门为太后娘娘准备的百鸟朝凤。”   显然这个寓意合了太后的喜好,她就是这样热闹明白的审美。   见状,各位女眷也纷纷开始奉承。   这边宗室福晋:“太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万岁爷是极孝顺的,这一百种鸟儿竟然没有一只是相同的。”   那边大臣夫人:“也就只有太后娘娘才能用百鸟朝凤了。”   这一番恭维听的太后喜笑颜开,她亲自上前打开一只鸟笼,将里面的鸟儿放出来,只见一群小鸟从笼子里冲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它们并没有飞走,而是绕着院子盘旋而上。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后娘娘果然有好生之德。”   安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站在人群后的令嫔。   太后果然更开心了,她直接命宫女把所有笼子都打开,数不清的鸟儿始终盘旋在天空上,很久之后才离去。   纯贵妃看不惯令妃那阿谀奉承的样,小声念叨了句,“小家子气。”   她不喜欢富察氏也不喜欢高氏,因此也不喜欢被她们推出来魏姓姐妹。   不过面上依旧是那副笑容。   接下来就是家宴,乾隆带着几个阿哥在台上彩衣娱亲,一曲《祝寿》表演完成,太后亲自起身挨个拍过几人。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她们这群后妃暂时退却一射之地,现在众人都关注的是几个阿哥送的贺礼。   大阿哥永璜中规中矩,是一座从庙里请来的佛像。   二阿哥永琏则是一本亲手抄写的佛经,字体放大,字与字之间的距离也极宽,看得出来是专门为太后准备的。   不论贵重,就这份心意也极其难得。   再加上永琏本就是太后最喜爱的孙子,这样一来她更是爱得不行。   因此,在他之后送礼的几个阿哥就显得十分平平无奇。   小阿哥们更不用说,年纪都小,贺礼是是由各自额娘帮着准备。   只有永琮还额外写了一篇祝寿词,字虽不好,但能看出来是一笔一画认真写的。   太后专门叫人在她旁边设了桌,让永琮坐下。   这也意在表明安絮的地位。   宴席结束后,天边还带着橙红色的光晕,安絮带着永琮回翊坤宫。   膳房第一时间将炉子上煨着的党参羊肉汤呈上来,汤上撒着碎葱花,安絮能接受煮熟的葱花,却吃不了生葱。   母子两人一人一碗,配着葱油饼热乎乎的吃着,这下子总算驱散了十一月的寒气。   正当安絮慢慢喝汤的时候,却听见一声细微的东西折断的声音,她还以为是错觉,直到看见永琮捂着嘴才反应过来。   连忙放下碗,“这是怎么了?可是咬到东西了?”   连伺候的宫人都是一惊,差点夺门而出去请太医。   永琮捂着嘴摇摇头,将嘴里的葱油饼拿出来,只见上面正挂着一颗小米牙。   安絮放下心来,“我们永琮也长大了,这是开始换牙了,别担心,过一段时间还会长出来的。”   她用手帕包好小米牙,“来叫额娘看看掉的是哪颗。”   半晌,永琮才把手移开,上边一排的门牙明晃晃的少了一颗。   “没事,你六哥他们都换过牙,看他们现在一口牙不也是好好的?你只要每天饭后睡前都刷一遍牙,不要去舔它,日后肯定会有一口好牙。”   安抚好永琮,她站起身,“民间是不是有个说法,上头一排的牙要往屋顶扔,下边一排的牙要往床底扔?”   玉圆点头,“是有这种说法,分别寓意往下长和往上长。”   “那正好,叫一个小太监架梯/子把这颗牙放在屋顶上。”   她吩咐完就带着永琮去洗漱了。   另一边李德亲自爬上梯/子,在一个稳固的角落把包着牙的手帕牢牢固定住。   从这天开始永琮就沉稳不少,因为缺了一颗门牙,说话会漏风,为了保住他的形象,不得不多沉默,眼看着竟然有些长大的样子。   没多久八阿哥也开始换牙了,不过他是个活泼的性子,就算说话漏风也挡不住他的叨叨。   *   太后过寿的喜气一直延续到过年,在这样的一片喜意下,来年二月,嘉贵妃经过两天的挣扎,早产生下一个小阿哥,排行十一。   刚满月乾隆便给他取名永瑆,早早计入玉牒。   这下子启祥宫齐齐整整四个阿哥,其他人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了。   就连太后都没了对嘉贵妃晋位的不满,原本她是不愿意让嘉贵妃这个祖上是高丽人的妃嫔晋位贵妃的,毕竟清宫不轻易升皇贵妃,贵妃就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二月的天还带着寒意,安絮和纯贵妃前往启祥宫看望刚生完孩子的嘉贵妃,她经过太医的诊脉,要坐满双月子,并且日后不宜侍寝了。   她们到时,嘉贵妃正头戴抹额,身上盖的严严实实,手里捧着碗喝药—庄太医说嘉贵妃好好保养,好的话能有三五年,不好的话...   十一阿哥倒是让庄太医庆幸万分的健康。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极热,安絮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纯贵妃仔细打量了一下十一阿哥,见他面色红润,白白胖胖,不由得欣慰道:“这孩子看着就好。”   嘉贵妃喝完药接过襁褓,面上带着慈爱的笑,“可不是,看这浓密的胎发,真不亏了我吃的那些核桃黑芝麻。”   安絮突然想到些什么,赶紧说:“对了,九阿哥如今在太后身边养着,你若是想见他,我便叫人把他带过来。”   “...等我好了再亲自去看他吧。”嘉贵妃让乳母把十一阿哥抱回去,沉默半晌说道。   纯贵妃见气氛低落,立刻转移话题,“前儿永瑢说万岁爷准备带他们哥几个出宫,咱们需不需要准备些东西?”   “都是永璇窜辍的,这孩子想出去玩罢了。”嘉贵妃深深叹口气,虽然都是她的孩子,但每个性格都不同,永珹不用她多操心,永璇却是所有阿哥里最调皮的,比他几个兄弟加起来都活泼。   安絮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跟万岁爷出去安全自然不必担心,咱们找些铜板来,叫他们身边的人带上就好。”   “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纯贵妃认同的点点头,“这话颇有些道理,他们作为皇子,可不能不识人间烟火情。”   “之前永璋不还闹出过笑话?拿银子买外边摊上的东西,殊不知一两银子就可以把整个摊都包下来了。”   她说的是永璋跟乾隆出宫时候发生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乾隆每年都会带年纪小的阿哥出宫一两次。   “宫里采买处会故意报高价格,就处理宫务以来我都处置好几次了。”纯贵妃接着说:“你说他们怎么都不长记性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存在侥幸心理。”   若是他们不过分捞油水,安絮大部分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关于宫务的话题点到为止。   嘉贵妃询问道:“对了,您这一胎也快到产期了吧。”   安絮摸摸不算大的肚子,“约莫还有两个月,四月里的预产期。”   “四月可是个好时间,天气不冷不热的。”   “是啊,和他七哥生在一个月。”   永琮的生辰是四月初八。   “不过册封礼定在二月二十五日,嘉贵妃是肯定参加不了的了,你能坚持下来吗?”纯贵妃颇有些忧心。   安絮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她怀孕后胖了些,这玉镯也有些紧了,“没事,万岁爷把流程分到了三天里,这样一来一天下来就不会那么累。”   “这样就好。”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见嘉贵妃神情疲惫,便起身告辞,让她能好好休息。 第81章   安絮封后的册封礼十分盛大。   第一天祭祀天地与宗庙、颁诏十九项恩款。   第二天赏赐王公贵族、修葺翊坤宫、大赦天下。   第三天则是与乾隆一同在交泰殿接受穿着蟒袍的文武百官朝拜。   这下子清朝境内的所有百姓都知道当今皇帝重新封了皇后。   一应事项皆井井有条。   基本不用安絮多费心, 只要按照内务府给出的流程走就好。   她看着手里的四份金册、金宝,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说兴奋其实也没那么兴奋,更多的是一种如愿以偿的感觉。   如果说原来她摄六宫事的时候还有凝涩的地方,那现在就是如鱼得水。   连翊坤宫的陈宫铺设都升了级,大的审美没变,但是用料从黄花梨变做了紫檀木。   花草房的总管特地送来他们精心培育的,在二月的天气里也可以开花的牡丹,现在正放在隔间里, 伴随着炭盆散发出的热度,将空气染上淡淡的花香味。   “花草房的倒是会偷巧,这红瓣的牡丹确实衬你。”乾隆的手指从花瓣上划过, 随后揽住安絮的肩膀, “肚子里的孩子可有闹你?”   “还好, 再过一段时间就更好了。”   孩子满八个月之后,随之而来的腿脚抽筋,腰酸背痛之类的症状也越发明显。   有时候她就暗戳戳的脑补乾隆怀孕的样子来转移注意力。   安絮坐在床上,把有些发肿的脚放进脚盆,边发呆边泡脚, 没一会儿,她腹部的衣服突然被撑了起来。   乾隆眼尖的看到, 立刻伸手覆上去,“嘿, 这孩子还怪有劲。”   “可不是, 比他哥哥活泼。”   安絮颇有些感慨,没想到她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在现代想都不敢想。   “朕想了几个名字, 觉得璂这个字最好,这孩子便叫永璂吧。”   乾隆将字写在安絮的手心上,璂者美玉也,在《康熙字典》里的大意是皮弁中的玉饰。   这个字不如琮,却也有着很好的寓意。   跟五阿哥永琪同音不同字,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清朝也算常见,雍正帝胤禛和亲弟弟胤祯就是如此。   “是个好名字,单凭您做主就是了。”   “朕本来盼着你这胎是个格格的,儿女双全多好啊,再说了宫里女孩少,到现在也就只有和嘉一人。”   乾隆略显感慨,“不过是阿哥也好,这样永琮就能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帮衬了。”   他这话隐含的意思安絮听懂了,只是皇帝到底还是善变,现在他觉得永琮适合,不代表以后他还觉得永琮适合。   因此她只当没听明白,催着他上床睡觉。   第二天刚起床,安絮就从玉兰那里得了一个坏消息。   “钮祜禄格格昨晚突发急症,还没来得及请大夫就过世了。”   钮祜禄格格就是四阿哥永珹尚未过门的嫡福晋。   安絮不由放慢了手脚,在心里感慨世事无常,“可知道是什么病?”   “说是心疾猝死。”   “可真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她心情瞬间沉重了起来,也没有梳妆的兴致了,随手将簪子放在桌子上。   容嬷嬷瞪了玉兰一眼,连忙开口:“四阿哥年纪还小,明年大选再选个嫡福晋就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叫人好生宽慰四阿哥。”   安絮闻言点头,吩咐道:“遣人去钮祜禄府送上一份奠仪,然后再派人将这消息跟嘉贵妃说一声。”   虽然对皇室来说钮祜禄氏病逝的消息只是一件小事,阿哥们从来不缺嫡福晋,但是四阿哥本人却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盼着和钮祜禄氏成亲,如今却成了奢望。   嘉贵妃特地拜托三阿哥永璋帮着劝劝他。   经过宽慰的四阿哥明面上是没什么伤心的神色了,但谁也不知道暗地里他是怎么想的。   钮祜禄家将永珹送过去的东西一个不少的送了回来,但是他却没收,只说:“东西放在爷这儿也是睹物思人,还是你们收着吧。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直到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安絮刚用完午膳就感觉下身一阵热流涌出,她当机立断叫来生产嬷嬷。   “我羊水破了。”   她很冷静,但并不妨碍宫人们听见这句话后立刻变了脸色。   幸好前一天刚洗过头和澡,安絮心里有些庆幸。   产房早在两个月前就收拾了出来,一应用具都在滚水里煮沸过,安絮虽称不上轻车熟路,但也算心里有数。   换好衣服下地走了两圈。   乾隆那边得知安絮生产的消息后忙不迭撂了笔,连龙辇都没等,直接举步生风的往外走。   让跟在后面的吴书来只能小跑着跟上。   过来后先让太后回寿康宫,而他自己则是亲自守在翊坤宫。   安絮这一次生产还算轻松,当夕阳挂在天边的时候,十二阿哥就迫不及待的发出人生里第一声啼哭。   “恭喜万岁爷,恭喜主子娘娘,是一个小阿哥,身体十分康健!”   庄太医擦擦汗,忍不住的露出笑容。   乾隆接过小儿子询问道:“皇后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皇后娘娘无碍,只是虚弱了些,接下来得好生休养。”   太医一向说话留三分,他这么说也就代表着安絮没什么大碍。   “好,赏!”乾隆的高兴溢于言表。   而屋里的安絮虽然疲累但还有些精神,见乳母将襁褓抱进来,她接过来轻轻用手碰了碰婴儿柔软的面颊。   “十二阿哥生的极好,瞧这小鼻子小嘴的。”嫂嫂章佳氏笑得合不拢嘴,因着额娘年纪大,这次进宫陪产的便是嫂子。   “比颚鲁生下来看着要大一圈。”   颚鲁是安絮侄子德桓的嫡长子。   容嬷嬷端着一碗补汤进来,“方才年宝一直等在门外,看您平安生产了才回去。”   “永琮现在应该是在阿哥所,等他过来记得叫醒我。”安絮喝完汤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疲惫,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再醒时,正好遇见永琮过来。   “来,看看你十二弟。”安絮倚在引枕上招招手,待永琮过来,看清楚他额上亮晶晶的汗珠,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干,“怎么一头的汗?”   永琮乖乖昂着头任她擦,“才下了骑射课。”   擦汗的同时乳母也把摇车推了过来。   “弟弟好小,脸也好软。”永琮收着劲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像是被吓到似的收回手。   “要不要抱一抱弟弟?”安絮抿着唇笑道。   眼角余光却看到十二的乳母李氏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嘴。   她也没管,直接开始教永琮抱孩子的方式。   “一只手托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托住屁股,没错就是这样。”   见永琮鼻尖冒汗,安絮才接过,将其放在摇车里,“别紧张,你做的很好。”   永琮喜笑颜开,趴在她身前,“额娘我跟你说,今天汗阿玛夸我文章做得好。”   安絮边听边替他梳头,将微卷的头发重新编了个辫子,最后把纯金的小猴系在上面。   十二阿哥在肚子里是个活泼的,出生后也很快的表现了他的性格。   吃奶哭、睡觉哭、便溺哭,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睡觉,剩下三分之一全都在哭。   四个乳母才能勉强照顾好他,安絮不由得庆幸这孩子生在皇家,若是在现代,非得把她搞出神经衰弱不成。   震天响的哭声倒是让乾隆觉得他身体好,人家的理由也很充分,九阿哥十阿哥不爱哭吧,那身体也虚弱啊。   幸好古代的屋子隔音不差,不至于十分吵闹。   坐月子的时候依旧是安絮自己做决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每天都得开窗通风,同时为了防止冲风,一架八扇的屏风放在窗户前。   虽然不能洗澡,但是半个月之后用热水擦身还是可以的。   玉圆扶着安絮道:“娘娘,您今天已经在屋子里走了半刻钟了。”   安絮站着缓了缓,“去叫生产嬷嬷给我按摩吧。”   她躺在满是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嬷嬷用热腾腾的手在她肚子上按摩,她用的都是巧劲,导致安絮的小腹酸疼发热的。   这一个月里每天都得换一床被子,换下来的被子由负责浣洗的宫人洗净晒干,然后收起来继续用。   “娘娘的恶露都排完了,接下来就是涂药膏。”   嬷嬷心里有些惊奇,她替各式各样的产妇按摩过,皇后娘娘是其中恢复最快的一个。   若是安絮知道她在想什么,定会告诉她:其他人坐月子就真的一个月都躺在床上,恶露自然排的慢。   这药膏是宫廷专用,配合按摩可以消除肚子上妊娠纹。   永璂作为嫡子,他的洗三和满月比之前所有哥哥的都要隆重,毕竟二阿哥永琏出生时,乾隆还只是个王爷。   前朝官员都在观望,皇家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相残也不是罕见事,虽然十二阿哥年纪还小,但是论尊贵却是万岁爷所有阿哥里顶一份。   安絮可不知道他们都脑补到她两个孩子争夺皇位上了,她正在仔细锻炼身体,这次依旧是坐满四十二天的月子。   不过当她再次放上绿头牌的时候已经是盛夏。 第82章   乾隆十七年的夏天比以往都要炎热一些, 之前窖藏的冰消耗的速度极快,使得宫里不得不减少供给。   当然安絮作为皇后, 冰自然是不缺的,其他低份位的妃嫔说是冰少,但每天也有两三块,渡过最炎热的时候是足够的。   然而宫外就没这么幸运了,整个京郊范围内整整一个月都没下雨,这让乾清宫的宫灯接连好几天都是半夜才熄灭。   安絮午睡醒来,透过糊着一层碧纱的窗户往外望去, 只见晃眼的日光从树影间洒下来,让地面看上去就像是经过过度曝光一样。   “感觉地面都可以烫熟鸡蛋了。”   玉圆正坐在床榻边的小圆凳上缝小衣服,听见动静连忙将东西放下, “是啊, 之前不是有小宫女在阳光底下扫洒, 直接晕过去了嘛,说到底还是娘娘您心慈,让他们一天打扫两次,早上一次傍晚一次。”   主要是这么闷热的天很容易中暑,安絮得了乾隆和太后的同意后, 就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白天还是尽量待在屋子里。   若是患了病便要移出宫, 被移出去的宫人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玉仙把门推出一条一人宽的缝,趁着热气还没进来连忙小跑出去。   她再回来的时候, 手里端着一盆井水, 透心凉的那种,盆边还搭着素白的手巾。   因为碧纱橱是从书房里隔出来的,小小一块地方的用冰量也少, 因此在里面伺候的只有玉圆和玉仙两个。   容嬷嬷年纪大些,每到夏天都难熬,安絮就将自己的冰例分出一部分给她用,不多但是能让她晚上睡个好觉,她现在正在侧殿照顾永璂。   永琮小时候也被容嬷嬷照看过。   安絮直起身,温润的象牙凉席都染上了她的温度和汗水,黏腻湿乎。   玉圆用手巾擦了一下,凉席很快就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因为没有旁人,安絮便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微微撩开袖子,将双臂浸在水中,她才惬意的舒展眉头。   “永璂醒了吗?”   等水变成温热,安絮深深叹口气,她现在恨不得直接泡在凉水里,可惜也就只能想想。   “回娘娘的话,十二阿哥刚吃过奶。”   侧殿现在收拾出两个屋子,一个是永琮住的,另一个就是永璂的了,虽然永琮已经搬了出去,但是他的屋子必须保留。   永璂那里在角落也放着一个冰盆,让屋里温度保持在正常人觉得微热的状态。   满三个月的小婴儿已经脱离了刚出生被挤压的样子,现在能看出永璂的五官像极了安絮,只有一双眼睛是丹凤眼。   他正在盯着头顶的摇铃看,那摇铃被刷成鲜艳的颜色,显然很抓小孩子的眼球。   见永璂闭上眼睡觉,安絮才嘱咐几句回了正殿。   “明儿万岁爷要带着永琮去天坛祈雨,遣人去问问东西都备好没。”   一众阿哥里,乾隆就带了永琮一人,再加上祈雨可以说是清朝最重要的祭祀仪式之一,现在前朝后宫都流传着万岁爷意属七阿哥的消息。   这让安絮重新将永琮身边的人过了一遍筛子,还别说,真查出一个身世有些问题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的人,但是她直接找了个借口将那小太监调了出去。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毕竟事关永琮的安全。   “年福和年宝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玉圆笑着回禀。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雨祭祀真的有用,仪式刚过,第二天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刚开始还是小雨,不过两个时辰后就转为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三天,将土地润泽了个够。   翊坤宫种植着几颗芭蕉,雨落在芭蕉叶上传出嘀嗒的声音,引得人顿觉困倦,安絮揉揉眼睛,“我再去睡一觉,估计这种天气也没人会过来,只是多注意永璂那里,雨天阴冷,千万别让他着了寒气。”   一冷一热实在容易着凉,而在医药落后的古代,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若是生病,那可真是走在钢丝线上。   不过幸好有容嬷嬷全程照顾永璂,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安絮和她的两个孩子,从小都是被容嬷嬷带大的。   永璂因为身体好,倒是没生病,但是两个身体弱的阿哥就没这么好运了,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玻璃一样的人,外边刚下雨就开始发热了。   太医分作两路守在寿康宫和承乾宫,太后养了九阿哥一段时间,对这个孙子自然颇有怜爱之情,因此是急得团团转。   嘉贵妃和舒妃也整天求神拜佛,两人眼看着都瘦了一圈。   幸好经过太医的全力救治,两人都无性命之忧,对这种天生体弱的孩子,他们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嘱咐宫人们照顾的更用心些。   这边两位小阿哥的病刚好,那边已经出宫的三阿哥永璋又吐血了,太医还没能松一口气,立刻又一窝蜂的出宫诊治三阿哥。   得出的结论是“脾肺大亏,中气不固之症。”   纯贵妃是先天的肺疾,虽然后来保养的好,但是三个孩子里却有两个都遗传了此病,只有六阿哥身体健康。   纯贵妃知道太医的诊断结果后,心神恍惚,不由得产生强烈的亏欠感,都是因为她,没有给永璋和嘉一具好的身体。   永璋的病还不算重,太医重新开了方子,叮嘱道:“这药要按时吃,一天三次,每次两碗,三阿哥可以多吃些养肺的食物,比如银耳,萝卜之类的。”   三阿哥的贴身太监万多忙不迭地点头,将所有事都记了下来。   而在宫里的纯贵妃则是亲自上门,直白的跟安絮要求:“明年选秀的时候再给永璋选个好的侧福晋吧。”   “正好明年四阿哥也需要重新选嫡福晋,你和嘉贵妃就一起过来吧。”   安絮想了想继续说:“若是有看中的,直接禀给我就是了。”   嫡福晋得经过乾隆同意,侧福晋就不用了,她们自己能决定。   “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看来还是得多拜佛去晦。”纯贵妃垂眸数着手腕上的佛珠叹道。   “许是正好撞上,等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   安絮这句虽是安慰,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很快就有好消息接二连三的传过来。   先是固伦和敬公主遇喜。   紧接着准噶尔部内乱,给了乾隆发兵的时机。   说到准噶尔,就不得不提与之比邻的沙俄,沙俄对准噶尔虎视眈眈,用尽方法想要吞并这块土地。   显然他们并没有得逞。   和硕特拉藏汗之孙阿睦尔撒纳教唆准噶尔部大策凌敦多布之孙达瓦齐杀死现任喇嘛达尔扎,最终达瓦齐成功篡夺了汗位。   乾隆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光明正大收复准噶尔的时机,现在看来他就快要等到了。   因此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他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皇帝的心情好,自然连带前朝后宫都放松了些。   正好天气也过了最炎热的时候,御花园里可以称得上是五步一美景,十步一美人。   安絮再次让一位常在起身,这已经是她遇上的第五个人了。   “这一路上真是把所有认识不认识的贵人常在都看了个遍。”   玉圆手撑油纸伞,闻言立刻笑道:“最近天气好,各位主子心情也好,就都出来逛园子了。”   安絮沿着石子路转弯,没想到正好撞见前边有两个宫装丽人对峙,她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一个是慎贵人,一个是揆常在。   这两个在后宫里的存在感不高,前者好歹还得宠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莫名失宠了,后者给安絮留下的全是不好的印象。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两人见到安絮后也不顾争吵了,连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   安絮实在不想掺合进她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是现在撞上了却不能当不知道。   “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身穿碧色旗装,容颜清丽的是慎贵人,原先还不明显,现在再一看,长开了的慎贵人竟然有些神似慧宁皇贵妃。   她率先上前一步恭敬的说:“方才揆常在撞了一下嫔妾,想来应该是不小心罢。”   揆常在一身玫红色旗装,见慎贵人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便也垂着头应声。   安絮又训诫了几句,离开前看了一眼慎贵人,这位也真是个聪明人,也不知怎会突然失宠。   在看不见皇后人影时慎贵人才直起身,鄙夷的盱了一眼揆常在,漫不经心的说:“日后揆常在还是小心些吧,我好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也这么好说话。”   说完也不等揆常在回复,她直接带着宫女转身走人。   揆常在气的双手握拳,一同进宫的几个人里,贞嫔和颖嫔自不用说,没多久就身居主位,慎贵人这两年也没见过万岁爷的面,她凭什么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嘴脸。   “主子您别生气,奴才这儿倒有个消息是关于慎贵人的,说是慎贵人进宫前和亲梅竹马的表哥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她是不愿进宫的,奈何选秀时被太妃看中留了牌子。”   “果真如此?”揆常在听完眼前一亮,激动的询问道。   宫女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奴才还能骗您不成?慎贵人家里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您派人去打听一下便知真假了。”   “好好好。”揆常在眼里闪着光。   回宫后立刻叫来心腹,让她每月去见家人的时候帮着查查这件事。   这事若是真的,索绰罗氏看你日后还怎么敢瞧不起我,揆常在心潮澎湃极了,恨不得立刻去向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告状。 第83章   “娘娘, 快来尝尝膳房刚煮好的菱角,方才奴才吃了一个, 那味道,和在园子里吃的差不多。”玉圆带着两个小宫女,各自手里都捧着青瓷白底的盘子,里面黑紫色的硬壳菱角十分显眼。   两个小宫女坐在小圆凳上,她们力气都不小,伸手握着菱角的两个角一掰,瞬间就能看见白中带粉的菱角肉。   口感绵密, 越嚼越能感受到一股隐隐的甜味。   安絮吃了几个解馋:“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只是脾胃虚寒者不宜多吃。”   玉圆笑着应道:“可不是,纯贵妃娘娘那里分到的菱角都被她赏给宫人了。”   “两筐的菱角我也吃不完, 你叫翊坤宫的宫人都去膳房拿一些, 菱角的饱腹感还是很强的。”安絮吩咐完便起身往屋里走。   “昨儿睡得晚, 现在又累又困,我再睡一觉,没大事就不用来叫醒我。”   玉圆清脆应声,小心的掩上房门,随即和玉仙一起坐在圆凳上缝制肚兜。   今天轮到她们这班值夜, 而另一班是玉兰和玉宁,两班轮换着来。   但上天终究没让安絮好好休息, 她不过才刚睡着,就听见外边一阵吵闹声传来, 将她硬生生的吵醒了, 她只好直起身皱着眉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能叫人在翊坤宫吵起来?   玉圆听到动静,也不顾其他的,连忙小跑进来, “娘娘,揆常在说是有要事禀告,奴才本想让她稍等等,但揆常在却说事关重大,须得立刻告知给您。”   安絮揉揉眉心,她现在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昨天晚上永璂有些流清涕,她急了一晚,直到早上请太医诊脉说他并无大碍,她才能放松会。   “行了,你让她在明间等着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揆常在能有什么大事需要禀告啊,估计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玉宁手脚麻利的给安絮梳了个小两把头,再换上待客的衣服,她就出去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揆常在神色略有些忐忑,她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万一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并不介意这件事该如何是好?然而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絮喝口茶振奋精神,“免礼吧,揆常在有何事需要禀告?”   揆常在最终还是狠下心,反正她不得宠,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皇后娘娘,嫔妾要揭发慎贵人心有所属,现在手边还留着情夫送给她的东西。”   安絮闻言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揆常在慎言!”   她瞬间将人和事对上号,原来慎贵人失宠是因为这件事啊,可千万别小看乾隆,他对后宫女子在想什么基本上算是了如指掌。   而像慎贵人这样心有所属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娘娘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去搜宫。”揆常在梗着脖子道。   安絮三两下安抚好揆常在把她先送走,然后又遣人去请了乾隆,别的不论,她得先知道乾隆的意思才能做决定。   果不其然,乾隆不仅知道慎贵人心有所属,还知道她表兄如今已经娶妻,连儿子都六岁了。   “朕可没那闲情逸致哄人,宫里那么多屋子,把她俩随便往里一塞也就算了。”乾隆摆摆手,“这事也不用你费心,交给朕就是。”   第二天乾隆便下了令,将慎贵人和揆常在一同挪进景仁宫,还十分恶趣味的把揆常在晋位贵人,让两人份位一致。   如此可见其小心眼的程度。   本来慎贵人和揆贵人就合不来,再加上现在慎贵人得知自己被揆贵人告了状,更是气的鼻子都歪了,两人还住在一个宫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搞得景仁宫的宫人都暗暗叫苦。   揆贵人也生气,在她看来像慎贵人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要她一条命都不为过,凭什么一点惩罚都没有。   这两个人鸡飞狗跳,倒是让纯贵妃饶有兴致的看了好几场戏。   “十二年的那次选秀是太妃主持的,可不太行,你看看选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贞嫔和颖嫔是万岁爷特地圈了的,咱们先不说,慎贵人和揆贵人如今又是这番情景,白常在还没侍寝就报了病,一病就错过了新人侍寝,现在也就是靠着怡嫔过日子,林贵人原先跟令嫔走的近,不过一直没得到什么好处,现在正在四处阿谀奉承。”   纯贵妃一一数完,这是她在宫里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   林贵人这人也颇为传奇,她在十三年晋位林贵人,十四年的时候不知犯了什么忌讳,降位成林常在,十六年的时候又莫名复位贵人。   安絮抿了口水润润嘴,“太妃都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而且又不了解咱们这位爷。”   “明年又该选新人了,不知道能不能出一个宠妃来。”纯贵妃向安絮挤眉弄眼道。   现在宫里没一个称得上是宠妃,万岁爷一个月里大半个月都在翊坤宫,其他人基本上连面都见不到。   安絮翻了个白眼,“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万岁爷说了明年皇子阿哥宗室子弟要拴婚的多,宫里便不用进人了。”   她也很纳闷,还怕听错,反复确认过好几次。   纯贵妃满脸惊诧,不过很快就回神调侃道:“那永璋岂不是有福了,侧福晋的范围愈发的广。”   无独有偶,当安絮带着一众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时,太后也谈到这个话题。   当然,她担忧的主要是是大阿哥永璜和二阿哥永琏,毕竟三阿哥有自己亲额娘关心。   “永璜膝下的两个阿哥如今已经有六岁了,底下却没一个弟妹,永琏也是,到现在就一儿一女,儿子还不甚康健,永璋更不必说,到现在都没传出来过好消息。”   这话一出,坐在下首的大福晋和二福晋立刻坐立不安起来,尤其是二福晋,绵愈的身体状况甚至不如大伯家两个的一半。   三福晋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眼也不眨的喝茶。   太后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有的人啊,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阿哥们是不可以休妻,但是不代表福晋不能病逝啊,虽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一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然而没宠的福晋可不见得好过。   正月里过年的喜气还没散尽,前朝就传来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乾隆任和亲王弘昼为议政大臣。   清初设议政大臣,意为:“协议国政,军国大事,均于此决之。”1   虽然在中央越发集权的清中期,议政大臣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但是这个职位却还依旧保留着,乾隆任命和亲王,更是说明他十分信任这个兄弟。   紧接着在万众期待之下,十八年的选秀正式拉开帷幕。   一辆辆青蓬小车载着年方二八的秀女驶入神武门,每个人青涩的脸上带着期待和忐忑交织的神色。   最先定下来的是四阿哥永珹的嫡福晋,这次是和硕额驸富僧之女伊尔根觉罗氏,这位伊尔觉罗氏的额娘是怡亲王胤祥的次女。   性情稳重,长相端正,做皇子嫡福晋十分够格。   但依旧是和永珹血缘关系极近,安絮叹道,她得想个法子让乾隆知道近亲成婚的危害。   想了想,她叫来玉兰,让她递个消息给乌拉那拉家,让他们从民间找那些近亲成婚的夫妻,把他们生下孩子的状况书写成册,基数越大越好。   选秀结束后乾隆直接大笔一挥,给大阿哥添了两个格格,一位李氏,一位乌雅氏。   二阿哥则是一位侧福晋纳喇氏,一位格格吴氏。   至于三阿哥,纯贵妃是看了又看,选了又选,最后挑中了国子监祭酒之女董鄂氏为侧福晋,笔帖式之女王氏为格格。   两个都是浑身书卷气,知书达理的女孩,而王氏更了不得些,她额娘一口气生了六子一女,她自己是老来女,兴许就遗传了她额娘的体质呢。   这次宫里还真没进人,大部分都指了婚。   唯有一个戴佳氏安絮实在拿不准,这位戴佳氏的父亲在十四年暂任职河道总督时病卒于任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她父亲可以说是位极人臣,曾任职过蓝翎侍卫、兵部侍郎、黑龙江将军、奉天将军、兵部尚书、刑部尚书、湖广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等职。   这么写下来,是不是觉得眼睛都花了。   当初乾隆就让安絮送了好几次赏赐,要戴佳氏的本家好好照料遗孀。   还说等戴佳氏年纪够便要进宫为妃。   戴佳氏现在勉强十三岁,说句实在的她参加三年后的选秀也不超龄,没想到偏偏就参加了今年的。   安絮报给乾隆后,乾隆琢磨半晌,最终下旨将戴佳氏封做忻嫔,于乾隆二十年入宫。   那时候忻嫔也有十五岁了。   “初封即为嫔,可算是头一份了。”怡嫔心头发酸,她在嫔位十几年都没动过,而戴佳氏一来就是嫔,怎么能不叫她意难平?   庆嫔一向佛系,因此开口安慰道:“忻嫔的阿玛功绩卓著,嫔位自然是当得的。”   历朝历代的后宫里,只有具有家世宠爱孩子三者有其中之一的才能晋位。 第84章   二月, 奉皇太后至涿州,视永定河工程。   乾隆这次带上了七个阿哥, 没带上的是三阿哥永璋,他身体还需要休养。   “额娘额娘,你帮着我好好照顾踏雪。”永琮牵着牛皮做的牵引绳,绳的那头则是系在一只全身雪白,却有四只黑色蹄子的京巴犬的脖子上。   安絮接过牵引绳,看踏雪安安静静的卧下,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就放心吧,怎么?还不相信你额娘?”   永琮嘿嘿一笑,净手后拿起盘子里的樱桃酥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还是您这里的点心好吃, 阿哥所膳房只会做制式的点心, 吃起来噎嗓子。”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一会叫他们把方子都写下来,阿哥所膳房的厨子照本宣科还是会的。”   安絮把踏雪交给宫女,自己拉住永琮的胳膊,开始嘱咐道:“这次视察永定河工程, 我是去不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最近天气冷,可千万别逞强, 实在不舒服便跟你皇玛嬷说。”   永琮也没有不耐烦, 边听边点头。   乾隆先是带宫妃去了圆明园,住了几天才转道出发前往永定河。   他们这次出行为的是正事,因此一行人在路上并没有耽搁, 反而快马加鞭,倒是太后和妃眷的速度慢了些。   到达行宫后,乾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八个儿子沿堤行三十里,探查永定河河堤。   现在不过是二月,河堤又地处高位,迎面便是寒风凛冽,吹的几个年纪尚小的阿哥抱团瑟瑟发抖。   乾隆曾感叹过:“旧时北岸今南岸,近旧南堤今北堤。”   由此可见在清朝永定河水患的严重程度。   负责永定河的官员姓陈,是个新人,遇见万岁爷自然是战战兢兢,回答也极其磕绊,听的乾隆不住皱眉,恶性循环之下,那官员就更语无伦次了。   乾隆心里一叹,有些怀念高斌。   高斌在十三年监督抄家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时,因为一己徇私而被革去大学士一职,虽然如今还兼任着江南河道总督,但实则已经在家里养老。   转了一圈,问过治理事宜,不算满意的乾隆再次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永瑢永璇两个阿哥瑟瑟发抖的挤在永琮身边,而永琮正聚精会神的往堤坝下看。   “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显然这是在考验他们了。   大阿哥顺着现在用的治水方法补充了两句,乾隆神色淡淡的听完,没有进行评价。   二阿哥倒是有不同的意见:“儿臣曾看过靳辅大人和陈潢大人所著《治河方略》。里面提出的将黄河、淮河视作一体,统筹规划、源流并治的法子,儿臣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靳辅和陈潢都是康熙朝的治水能臣,提出的这个方法却没有被康熙帝采纳。   乾隆听完点点头,“这法子虽麻烦,但若是真能做到,那可以说是一劳永逸。”   接下来的几个年纪小的阿哥也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有不足之处,但显然瑕不掩瑜。   尤其是永琮的想法让乾隆眼前一亮,“可以在河堤两岸多种些根深的树,减少河流泥沙,尤其是像黄河这样的河底布满淤泥的河道。”   虽然直白了些,但是永琮今年才七岁啊,能做到独自思考就已经很不错了。   乾隆乐的呼噜一下永琮的脑瓜子,“走,朕带你们去吃涿州的焖酥鱼焖,是这儿的特产,味道不错。”   能让嘴挑如皇帝都说一句味道不错,那味道自然是真的好,焖酥鱼焖是一道把鱼按照顺序摆在花椒、姜等佐料上,再把汤汁放进鱼锅的料理。   *   “万岁爷他们现在已经到涿州了吧。”安絮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见不到永琮,自从他们出发就开始算日子,如今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   “想来信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上午才说到这里,当天下午御前的小太监便陪着笑把两封信送来。   乾隆写的那封鼓鼓囊囊,差点把信封撑破,安絮打开后才知道他竟然把一路的见闻都写了上去,中间还穿插着他的感想,不像信,反而像是游记。   永琮写的那封倒是简洁一点,毕竟他年纪小,还不认识那么多字,不过安絮还是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看完,她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永琮对她的想念。   读完两封信,安絮拿出她之前无聊之下做好的花笺,将园子里发生的事如实写上去。   其实这段日子里安絮直接让宫妃每逢初一十五来请安一次,其他日子便不用过来,她倒是难得明目张胆的睡到九点才起床。   写完给永琮的回信后,安絮眼睛一转,起身抱来踏雪,将它的爪子洗干净,沾上红印,在信纸的最后留下一个爪印。   随后派人把信送到御前,这两封信会随着奏折一起快马加鞭送到乾隆手里。   玉圆见安絮把信送走后,有些无所事事,便出主意道:“娘娘,您看这凤仙花开得多好,要不要奴才为您染蔻丹?”   安絮听到这个词后深色瞬间变得恍惚,她好像只有少女时期染过指甲,后来进府后也没有那等闲情逸致了。   现在倒是有些怀念,因此她一口答应下来。   玉圆立刻行动起来,将院子里开的最好的凤仙花折断,花瓣放入小钵里,捣碎后加入少许明矾,最后拿出类似化妆棉的薄片放在小钵里,完全浸染后再贴到安絮的手指甲上。   接下来等半个时辰指甲便染好了,可以保持一个月不褪色,一个月后会从鲜艳的红色褪成粉色,粉色也是极其好看的。   这次染的安絮很满意,红的不俗气,是一种鲜艳亮丽的美。   第二天纯贵妃来请安时眼尖的看到安絮的手指,有些感慨道:“我也好久都没染指甲了,年纪大了再染总觉得不够庄重。”   安絮白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庄重的,玉圆再去调配一份蔻丹,给咱们纯贵妃染上!”   纯贵妃嘿嘿一笑,也不推辞,就坐在那儿享受着玉圆的服侍。   宫里是个从众的地方。   妃子们看见皇后和贵妃手上染的红色的指甲,宫里很快就开始流行染蔻丹,她们时不时还跟其他人比一下谁染的更好。   倒是园子里的花被祸害了,有些年纪轻的宫妃想染其他颜色的指甲,因此全向那些黄啊紫啊的花下手。   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稳定的染蔻丹的品种只有凤仙花一种,其他的要么不上色,要么就是染上之后一天就掉光光。   看到折腾半天也是白折腾,她们这才消停不少。   等御驾到京,已经是四月中旬,没错过永璂的周岁。   安絮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等着永琮过来,等她看到远处走来的身影,眼睛瞬间湿润,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永琮显然长大不少,被晒的黑了一个度,脸上的婴儿肥也瘦没了。   “怎么瘦成这样,玉兰,快去请庄太医过来。”   她摸着永琮的脸急忙吩咐道。   永琮也没阻止,他笑着挽住安絮,“额娘,我好饿啊,想吃糖醋里脊、清蒸鲥鱼,在路上都没吃好。”   “好好好,膳房做了你最喜欢的菜,一定要多吃一点。”   两个人亲亲密密叙话,往屋子里走去。   进屋后永琮四处看了看,“十二弟呢?”   安絮正吩咐膳房加一道汤,听到问题后头也不回的说:“他正在内间里玩,你进去看看他吧。”   “十二弟,有没有想哥哥啊。”   永琮的声音渐渐远去,随之传来的是永璂清脆的笑声。   永璂长大后就没那么吵闹了,不过始终是活泼的性子,特别爱笑,只要你愿意陪他玩,他就会给无偿送你一个无齿笑。   没过一会儿,庄太医就过来了,他擦擦汗道:“太医都被叫走了,纯贵妃、嘉贵妃、还有愉妃娘娘身边的人都急的要命。”   永琮过来给她请安,其他的几位阿哥自然也要给各自的额娘请安,看永琮的样子,其他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安絮让庄太医给永琮诊脉,然后转头对玉兰说:“再去一趟,叫太医去给万岁爷、太后、大阿哥、二阿哥请脉。”   她现在是皇后,这些事自然要她吩咐下去。   庄太医很快就松开手,“七阿哥只是瘦了些,但身体并无大碍,并不用吃药,只要按时用餐即可。”   乾隆曾经送过来一个擅长制作药膳的安嬷嬷,她一直在膳房做事。   安絮听到庄太医的话后立刻想到了她,因而询问道:“可否用些药膳补身体?”   “可以的。”庄太医点头。   等他离开,午膳也都被放在桌子上了。   安絮边给永琮夹菜边说:“让安嬷嬷去你那里照顾你一段时间,她煲汤可是一绝。”   “那额娘您这里呢?”   永琮可是很了解自己额娘,她饭前必喝一碗汤,因此翊坤宫膳房除了点心外,一手煲汤的技术在宫里也很有名。   “我没事,安嬷嬷的徒弟学的差不多了,味道也不错,让她接手就可以了。”   安絮心里也有数,安嬷嬷收了两个徒弟,一男一女,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比她本人的医术差一点,但是做药膳还是没问题的。   永琮想了想便点头应了。   “快吃吧,一会儿会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先别急着学业,等休息好了再去。”   皇子们统一住在圆明园的碧桐书院,读书也在这里。   正好永璂跟他们一起吃饭,刚吃完一勺虾仁蛋羹,就直直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瞧这个小馋猫,口水都流出来了。”   安絮接过碗,继续给他喂饭,“你可不知道,这孩子刚尝到一点味就不爱喝奶了,得哄着才能叫他喝了奶。”   永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边听边笑。 第85章   安絮确认永琮没事后, 又派人问了问纯贵妃几人,得到的回禀都是阿哥们劳累过度, 须得好好休息。   好在乾隆也知道这几个孩子被折腾的够呛,直接下令给他们放假,参加完他们十二弟的周岁宴再继续进学。   永琮有了十天的假期,安絮带着两个孩子在园子里抓鸟摸鱼,玩的好不快乐,晒得自己都黑了一圈。   容嬷嬷和玉圆实在看不下去了,每天强硬的让她打伞。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过了永璂的周岁宴,永琮就要去进学了。   宴会的规格和永琮当日相仿, 只是更热闹一些, 毕竟永璂现在的身份是皇后之子。   安絮依旧没有教他抓什么, 他按照自己的性格抓了毛笔和小弓。   嬷嬷们立刻喜气洋洋的恭维道:“恭喜万岁爷, 恭喜皇后娘娘, 十二阿哥日后定是文韬武略。”   原先大臣们吹的还比较含蓄,但十二阿哥已经是嫡子,他们自然开始大吹特吹。   甚至连大清之福都吹出来了, 安絮一瞧乾隆的脸色, 发觉他听的美滋滋, 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赶紧打断他们:“十二还是个孩子呢,当不得如此溢美之词。”   安絮让乳母把永璂抱下去,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轮到大人之间觥筹交错。   “之前永瑆抓了个纯金的算盘,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日后能当一个富贵王爷就足够了。”   明明是四月的天, 安絮穿着吉服都热的恨不得脱下来,但是嘉贵妃却穿了一身夹棉的旗装,服帖的妆容下是苍白的脸色。   “你也别操心这么多了,按照太医的方法好好修养才是正道。”安絮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嘉贵妃笑着点头。   也不知道嘉贵妃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当太医再次给她例行请平安脉时,发现她身体竟然好转不少,这消息让众人都高兴不已。   就连太后都常常让九阿哥去看望嘉贵妃,本想是想让嘉贵妃自己抚养九阿哥的,但是她拒绝了,说是身边还有十一阿哥要操心。   但是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嘉贵妃是想减少自己在九阿哥生活里的存在感,毕竟他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她有个不好,保不准太过伤心的九阿哥会如何。   一片慈母心肠。   悠闲的生活脚步不停,很快步入到炎炎夏日。   “娘娘,内务府把新鲜的拼图送过来了。”玉宁掀开帘子,将身后的嬷嬷宫女引进来。   拼图是给永琮玩的,安絮亲自画的样子,包括风景与建筑,永琮还挺喜欢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内务府也自有心得,时不时能捣鼓出新鲜的花样。   嬷嬷未语先笑:“皇后娘娘,您看这些可满意?”   安絮起身仔细看了看,内务府出品的精细度不用多说,那些匠人手艺都极好,不同形状的小木片上绘着五颜六色的线条。   她满意的点头,“一会直接送去七阿哥那里。”   想了想又道:“正好趁着你们过来,也不麻烦广储司的人再跑一次了,你们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叫他们都做成衣服和头面吧。”   然后给玉圆使了个眼色,玉圆收到后福身退下,再进来时身边跟着几个小宫女,各自手里都捧着托盘,里面的珍珠宝石更是耀眼夺目。   乾隆时不时就会送些东西过来,这么多年下来安絮积攒的就多了,珍珠这种珠宝,缺点就是容易氧化,它还不像金银,氧化了重新炸一下就好,只能早日制作成首饰了。   布料同样如此,过了一年就会发皱发黄。   安絮作为皇后,她的份利自己都用不完,那些肉珠都被她给磨碎成了珍珠粉,而布料也大部分都赏了出去。   嬷嬷接过托盘,仔细询问要求,牢牢记住后才离开。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小宫女心有余悸的开口:“皇后娘娘可真有气势。”   “那不然怎么是皇后呢。”嬷嬷边走边教:“咱们这后宫里,第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后娘娘,其次是两位贵妃…”   这小宫女是这位嬷嬷认的干亲,嬷嬷也算是掏心掏肺的教导她,宫女自然也是听得十分认真。   “除了这几位有生育的娘娘,其他都不必太过惧怕,她们也不敢跟内务府提过分的要求。”   毕竟都无宠无子的,不值得她们阿谀奉承,只是要稍微注意颖嫔和贞嫔,这两位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记住的。   现在宫里主位有纯贵妃、嘉贵妃、愉妃、舒妃、怡嫔、颖嫔、庆嫔、贞嫔、令嫔、婉嫔。   除了妃位尚且还空缺两位,其他的都已经满员了,等忻嫔戴佳氏进宫,那嫔位就有七个人,超了六人的宫例,但没人敢说些什么,因为乾隆的威严随着掌权日子的增加而日益深重,敢反驳他的人也越来越少。   *   “娘娘,昨儿万岁爷去了怡嫔的院子,侍寝的却是白常在。”   安絮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懵,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听见玉兰的话,不由睁开眼道:“是白常在啊。”   说起来这个白常在也是倒霉,怎么刚进宫就因病了,她原本以为白常在是着了道,但是经过一番探查,并没有发现阴谋,就是单纯因为水土不服病的。   如此想着,她在彤史上用朱砂记了一笔。   今天刚好是每逢五请安的日子,安絮换好衣服撩开帘子走出去,此时多数人都已经到了,只有嘉贵妃有特许—身体不好便不用来请安。   听着请安声,安絮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溜了一圈,一屋子环肥燕瘦的美人,果真养眼,若是她是皇帝,也真不一定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像在现代玩乙女向游戏,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恨不得直接开后宫。   众人刚请安坐下,就看到颖嫔突然把枪口对上怡嫔,“怡嫔姐姐看着病歪歪的样子,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怡嫔从几年前就抱病了,说是寒症,是当年落水的后遗症没养好,再加上她本就体寒,每个月来月事的时候都苦不堪言,太医也说这病只能靠养,养得好能多活几年,养不好就性命堪忧。   也是因为如此,乾隆昨晚才会在收到怡嫔送过去的补汤后,亲自去看她。   怡嫔难堪的抿唇,宫里没有秘密,昨晚白常在代她侍寝,不过一夜的时间就传到众人耳朵里。   “倒是难为颖嫔妹妹记得姐姐,不过我身体还好,就不劳烦妹妹费心了。”   别看姐姐妹妹这样叫的亲热,但是字里行间全是内涵。   安絮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你别说,坐在皇后的位置看下面真的可以算是看的一清二楚,有些类似现代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学生,别以为她们什么都看不清,实则小动作都明明白白。   看过颖嫔和怡嫔后,她的视线最后落在沉默不语的白常在身上,白常在的容貌数一数二,只是运气不太好,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起来。   原先她是娴妃的时候,跟怡嫔算是同盟,但是后来她接连怀孕生子晋位,而怡嫔一直都没有动静,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她倒是和庆嫔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往来。   颖嫔偃旗息鼓,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安絮看够了热闹,便叫她们散了。   怡嫔带着白常在回到武陵春色,刚回去就撑不住的倒在榻上,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   “姐姐!”白常在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扶住她,担忧道:“要不然还是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怡嫔借助白常在的力气坐稳,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必,这时候去请太医,是叫她们看笑话,去把药丸拿来让我吃一颗就行。”   小宫女立刻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短圆的瓷瓶,里面装着半瓶拇指肚大的棕色药丸。   这药丸是太医专门配的,能够缓解寒症带来的疼痛。   吃完药后怡嫔缓了口气,随即拉住白常在的手,严肃的问:“你昨晚伺候万岁爷如何?”   白常在十分忐忑,“我也不知道。”   怡嫔松开手,极其无奈的说:“我放不下就只有你了,本来想着你能被万岁爷记住,在宫里也能好过些。”   “姐姐,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白常在惊慌失措,她这么些年基本都是被姐姐照看的,一想到以后要自己做决定就害怕极了。   怡嫔看着自己妹妹开始反思,她是不是不应该事事都操心,硬生生把妹妹都养废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白常在,怡嫔还是振奋精神,从头开始教她。   白常在侍了寝,但显然没被乾隆记住。   怡嫔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想法子,她现在也不求白常在受宠了,转而让白常在跟庆嫔打好关系,等日后她万一有个不测,便求了皇后娘娘把白常在放在庆嫔的宫里,让她稍微照看一二。   庆嫔是个性子柔和的人,还记得怡嫔对她的恩情,顺手照顾白常在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便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放下一桩心事,太医说怡嫔的身体好转不少。   如此一来,园子里因为嘉贵妃和怡嫔而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第86章   时间仿佛眨眼间就到了腊月, 这天安絮正带着几个小宫女一起挑选决明子,永琮和永璂的枕头该换了, 而决明子作为一种可以明目的药材,放在枕头里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功效。   挑了半天,安絮直起身,双手叉腰吩咐道:“就这么些吧,枕头不要绣花,就用素布,永琮要黄色的, 永璂要青色。”   负责针织的小宫女们纷纷点头,抱着挑出来的决明子福身离开。   她们刚走, 帘子又动了动, 是玉圆, 她从门外走进来禀告:“娘娘, 十二阿哥睡醒了, 正吵着要见您。”   玉圆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掀开了,只见一个身穿银红色如意纹小袄, 莲青色棉裤, 生的玉雪可爱的孩子往这边跑过来。   这便是一岁半的十二阿哥永璂。   他走路尚且不稳, 更别提跑步了,果不其然还没到安絮身前,就一个踉跄, 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安絮眼疾手快,立刻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走都还没学会, 就开始学跑了。”安絮点点永璂的鼻尖。   永璂依偎在安絮怀里,拉长了声音叫道:“额娘~”   他跟永琮冷静自持的性格差的多,特别爱撒娇,借用纯贵妃的一句话形容就是当初和嘉小时候都没他这么娇。   “十二阿哥睡得怎么样?”安絮边问边剥开一个蜜桔,塞进他嘴里。   永璂只顾嚼嘴里的桔子,是乳母回的话:“十二阿哥睡得香,方才已经便溺过,也喂过蛋羹了。”   安絮本来还在迟疑什么时候给永璂断奶,没想到他跟他哥一样,吃了辅食就不怎么爱吃奶,两人都是在一岁半断的奶,只是偶尔还喝一点牛奶羊奶补充营养。   断奶后四个乳母中有两个自愿留下来,便成了教养嬷嬷,两人一个姓吴,一个姓曹。   见他吃完一个桔子,安絮就将剩下的都收了起来,拉着永璂的手在院子里散步。   现在天气正好,出来活动一下也是好事。   转完两圈,安絮就任由永璂坐在暖阁里玩积木,这些积木每次玩完都会被宫女拿去用沸水煮一遍,以此来保证干净卫生。   留下乳母看着永璂,别让他上嘴咬积木就好。   安絮自己则是回了书房处理宫务,今年乾隆决定在园子里过年,因此流程需要她多注意。   好不容易处理完,她刚想休息一下,玉兰又进来禀告了个消息。   方才太后请三位阿哥的福晋和侧福晋用膳,二阿哥侧福晋和三阿哥侧福晋吃鱼的时候干呕出声,太后请来太医确诊两人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太后自然是喜不自胜,直接派人把两位侧福晋送回去,又赏赐了诸多补品药材。   其实这事总的来说跟安絮没什么关系,毕竟只是侧福晋有孕,若是福晋有孕倒是需要她安抚。   只是太后都做出了高兴的姿态,她们自然要跟着高兴,安絮让玉兰从库房里找了些不逾矩的东西赏赐给两人。   知道这件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纯贵妃,她直接把身边的嬷嬷送去了三阿哥处,这位嬷嬷是照料她生下三个孩子的熟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不知道三福晋会不会动手,但是她可以直接把可能性给堵住。   好事成双,赶在过年前,乾隆给两个已经娶妻生子的儿子封了爵位。   大阿哥永璜封做定贝勒。   三阿哥永璋封做循贝勒。   虽然只是贝勒,但也代表着他们不再是光头阿哥,更何况先帝也是从贝勒做起,一路做到亲王乃至皇帝的。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园子里充斥着喜气,络绎不绝的人过来恭喜纯贵妃,让她在这段时间里脸都快笑僵了。   当安絮再次见到纯贵妃时,被她的好气色吓了一跳,不由得调侃道:“瞧瞧咱们纯贵妃,看上去好像年轻了五六岁。”   纯贵妃翻了个白眼,“等七阿哥娶妻生子,你就能理解我的激动了。”   她怼完安絮,转眸看向嘉贵妃,开口说:“万岁爷把四阿哥的婚期定在三月,你准备的如何?若是撑不住,可以叫我们帮忙的。”   嘉贵妃摇摇头,“你们就放心吧,我可以的。”   说完这句话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只是我有点担心永珹和伊尔觉罗氏的感情,你们也知道的,永珹颇为喜爱钮祜禄氏。”   安絮听完眨眨眼,她懂了,这不就是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就像是历史上的孝贤皇后和继后那拉氏。   “我先头也见过几次伊尔觉罗氏,她庄重有余,温柔不足。”   嘉贵妃的言下之意就是就算永珹再怎么活泼,他也是被尊着养大的,以伊尔觉罗氏的性格不会哄着他,那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不会好。   纯贵妃挥挥手,“真是各有各的糟心事,也不知道万岁爷是怎么选嫡福晋的。”   说到这个安絮就能插上话了,“我倒是发现个规律,咱们这位爷选儿媳,好像更青睐于祖上有爱新觉罗血脉的女子,三福晋和四福晋一个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一个是和硕额驸福僧额之女。”   “倒是大福晋和二福晋跟宗室没什么关系。”   这估计也是大福晋和二福晋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原因之一。   两位贵妃仔细想想发觉还真是。   安絮看着她们的神色继续开口:“我曾经在一本失传的医书上看过,说是血缘关系相近的两人很难生下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纯贵妃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才说:“这不能吧,表兄妹亲上加亲多正常啊,也没看他们生不出孩子。”   嘉贵妃也点头,“先帝不就是圣祖和孝懿仁皇后的孩子。”   安絮听完摸着下巴想道,正史上孝懿仁皇后的孩子可没活下来,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孝懿仁皇后是她的穿越者前辈?   送走两位贵妃后,她依旧在思考这件事。   好在没多久,乌拉那拉家就把她之前要的近亲成亲的夫妻册子送了进来。   古代流行亲上加亲,表兄妹成亲的组合更是数不胜数,因此找样本是很轻松的。   他们一共观察了一百组,这一百组里有成亲几年的,有刚成亲的,血缘关系也有远有近。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有三成是有正常的亲生子,虽然身体虚弱些,但好歹平安长大了。   另外七成里,有四成不停的滑胎,不管吃什么安胎药都保不住,剩下三成生下来的不是身上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   整理册子的人看着上面记载的字眼都心惊胆战,心里念着自己的孩子日后绝不亲上加亲。   在安絮正看的入迷的时候,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敲了敲桌子,随之而来的是乾隆的声音:“看什么这么入迷呢?让朕也看看。”   原来是乾隆过来的时候没让唱名。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抽出册子,只是在调侃罢了。   倒是安絮自己把册子放在乾隆手边,边措辞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曾经在一本失传的医书上看过,近亲很难生子,便产生了好奇,让家里人去民间查一查,没想到结果让我吃了一惊。”   眼见乾隆翻看着册子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安絮也没再打扰他,反而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安稳的待在一旁。   这一待就待到傍晚,乾隆是被安絮拨弄烛芯发出的声响惊醒的。   他揉揉眉心,把册子卷好,“这东西朕就先留着了。”   安絮点点头,询问道:“要不要让人把晚膳呈上来?”   随着乾隆应声,很快宫人们就在暖阁里的圆桌上摆好了膳食。   正好这时刚睡醒的永璂也被乳母抱了过来,他虽然用热水洗漱过,但现在依旧是睡眼惺忪,看到乾隆后伸手要抱。   “给阿玛…额娘请安。”   永璂说话还是有些含糊,但是两个人能听懂。   乾隆熟练的把他从乳母怀里接过,掂了掂,“嘿,好小子,比之前又重了不少。”   安絮捏了捏他的鼻子,“可不是,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下去我就快抱不动他了。”   膳房有专门给永璂做饭,放在单独的小桌上,由乳母喂给他吃。   而大圆桌上则是林林总总摆了十道菜,还有两道粥品,主食是鸡蛋灌饼和葱油饼。   鸡蛋灌饼被切成小方块,摆在盘子里的样子瞬间高级起来,从路边小摊变成了高端酒楼。   当然,安絮还是喜欢手抓着吃,但是她现在是和乾隆一起吃饭,手抓未免有些难搞。   “您尝尝看这鸡蛋灌饼,虽然是民间的小吃,但味道属实不错,尤其是咸口的酱。”   酱是膳房特意按照安絮口味做出来的,要知道这些小吃的精髓都在酱上,什么烤冷面、手抓饼、鸡蛋灌饼,只要酱好吃,它们的味道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乾隆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两个人就着满桌的菜分完了一盘鸡蛋灌饼。   安絮吃到八分饱就撂了筷子,她年纪也不小了,需要好好保持身材,晚膳八分饱刚刚好。   另一边早就吃完洗干净的永璂投入安絮的怀抱,玩着衣服上的盘扣。   乾隆也吃完后,三个人裹的严严实实,一同在走廊下闲逛消食。   但安絮能感觉到乾隆的心不在焉,她长出口气,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能有一点贡献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乾隆明面上并没有任何举动,但是私下里却遣人去调查近亲成婚夫妻的情况。   跟乌拉那拉家只调查了一百组不一样,他直接把计量单位以千计算,这样一来调查的难度也会增加,因此需要的时间自然是要长一些。 第87章   近亲成婚一事暂且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等待。   如今宫里正忙着永珹的婚事。   安絮基本属于放手状态,全权由嘉贵妃主理。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置办嫁妆的时候又出了幺蛾子,这次是四福晋的阿玛,他直接奏请借俸禄和养廉银来置办妆奁。   俸禄不必多解释,但是养廉银却是清朝独有的制度,来源是各地方火耗或赋税,是给官员除正俸之外的补贴。   目的是以高薪减少贪污腐败,当然效果见仁见智。   清朝官员们对于皇子福晋借养廉银置办嫁妆一事, 算得上心照不宣,只是从来不会捅到明面上。   乾隆也没拒绝, 直接让内务府按照三福晋阿玛的例子给他置办, 成亲规模和妆奁数量也和三福晋相仿, 共用八千三十余两银子。   然而就因为此事, 还处于青春期的四阿哥永珹却在福晋嫁进来之前就对她失望了几分。   至于安絮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得追溯到永珹身上,是永珹告诉给永璇,永璇又告诉给永琮, 永琮最后再告诉她。   她毕竟只是嫡母, 跟永珹又不算太熟, 知道此事后也无能为力。   不过借此机会,她倒是好好教导了永琮。   “女子日子都难过,等日后等你娶了妻, 对她要多些耐心和包容,可别像你四哥,把怒气都发到无辜的妻子头上。”   永琮听着就笑起来,因着长大而清俊的眉眼越发引人瞩目, “您就放心吧,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安絮点到为止,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若是引起儿子的叛逆情绪就不好了,毕竟人都有私心,她自然也是双标的,如果把儿子和儿媳两个放在她身边,她选的一定是自己儿子。   “五月万岁爷要出巡盛京,你那里可收拾好了?”   这次出巡政治意义大于游玩意义,朝廷要对准噶尔出兵,需要安抚士兵,而盛京作为清朝的军事卫所,驻扎的军队数量极多,乾隆自然要过去宴请官员。   在木兰围场设宴款待蒙古贵族,为的也是出兵准噶尔。   安絮和永琮对视一眼,知道他心里有数,便稍微放下心来。   “章佳嬷嬷手脚极其利落,早就打包好行李了。”永琮回答完,迟疑了一下询问道:“您和汗阿玛对十二弟可有什么安排?”   作为国母,安絮自然要随行接待女眷,但是永璂今年才两岁,一定撑不过车马劳顿。   安絮之前也在烦恼这件事,她是皇后,永璂不能给妃嫔抚养,而唯一有资格抚养的太后也会跟着出行。   最后还是乾隆出的主意,让温惠皇贵太妃帮着照看永璂一段时间,这不是特例,原先二阿哥永琏便是已逝的寿祺皇贵太妃和温惠皇贵太妃一同照料的。   永琮听了就点点头,“温惠老祖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们刚聊到这儿,就听见门外传来噔蹬的跑步声,安絮扶额笑道:“你十二弟刚学会跑就不愿意走了。”   脚步还极重,门一旦没关严,就能听见声音。   别看永璂小短腿跑的不稳,但人家真的倒腾的极快。   “我好想你啊七哥。”   他直接扑进永琮的怀里,把嘴贴近他的耳朵絮叨些小孩话。   永琮也不阻止他,嘴角含笑的听着,偶尔还会点头互动一下,引得永璂说的更起劲了。   安絮给玉宁使了个眼色,叫她把新泡的茶端上来,给永琮的杯子斟满,顺带带一壶温水上来,等永璂说完喂给他。   *   四阿哥永珹的婚事颇为热闹,永琮也有些稀奇的参与了,三哥成亲时他年纪还小,如今已经是一点记忆都没了。   他们三个去的早,想着能帮四哥招呼客人。   “弟弟给四哥贺喜。”   永珹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肩膀,“快去边上坐一会,一会可是有吴太监最拿手的全羊宴。”   吴太监是阿哥所膳房的头名,他的拿手好菜全羊宴甚至连御膳房的厨子都比不过,是这群小阿哥最喜欢的菜色。   但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便不经常出山,全羊宴是不常见的,最多就是一两道菜。   “多谢四哥。”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回答。   永珹唤来贴身的太监照顾他们,自己则是去前院招呼客人。   六阿哥永瑢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少了个人,“五哥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调侃般的声音响起:“我倒是没想到六弟这么想我呢。”   五阿哥永琪推开门进来,温润的脸上带着笑意,跟着解释了一句:“出门前忘记拿贺礼了。”   永琮点头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他跟五哥关系一般,主要是五哥十分勤奋,在阿哥所都不跟他们一起玩。   别以为阿哥们进学后就只会学习了,其实玩的花样繁多,只要他们上学时认真,下学后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乾隆都不会阻止,甚至偶尔还会跟他们一起玩。   像是蹴鞠、滚环、投箭之类的都是小意思,内务府送过来的玩具精巧的超乎想象。   时间很快就来到吉时,婚礼婚礼,这个婚其实应该是“昏”,一翻流程后,新娘被送入洞房,几个人克制的闹过洞房,很快就一一离开。   虽然安絮耳提面命让永琮不要喝酒,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永琮还是没顶住,一杯还没喝完就瘫倒在椅子上,这让永珹不满的拍着他的背脊大声说:“七弟你这可不行啊!看看永瑢,都比你喝的多。”   年宝兄弟两个连忙道着歉把自家主子从人堆里扶出来,端来一碗醒酒汤喂下去。   永琮知道自己躲不过喝酒这一劫,早早就吩咐膳房准备醒酒汤。   醒酒汤的功效很好,半个时辰后永琮就清醒了过来,而此时他所有兄弟已经是醉的东倒西歪,永璇甚至还在咂巴着嘴劝酒。   而四哥的贴身太监崔胜正急得团团转,这新郎喝醉了还怎么洞房啊。   永琮暗叹一声,叫人把多余的醒酒汤连锅一起端了过来,在崔胜看救星一样的眼神里,喂给几个兄弟。   永珹醒来后摸摸后脑勺,笑道:“一时高兴就喝多了,多谢七弟了。”   说着就吩咐宫人把几位弟弟送回去。   因为永琮是清醒的,因此他谢绝了永珹找人送他的好意。   很快院子就安静下来,宫人们忙而不乱的收拾起来。   “爷,您该入洞房了。”崔胜战战兢兢的提醒道。   永珹茫然的神色一正,“是啊,该入洞房了。”   翌日,喝酒的后遗症显现出来,折磨的永琮神色萎靡,幸好乾隆因为永珹成婚而给几个儿子放了三日的假,他才得以好好修养。   安絮弹了个脑瓜崩,“你啊,不能喝就别喝。”   说着便上手给他按摩起来。   永琮舒服的合上眼睛:“四哥昨晚简直是不要命一般的喝酒,若不是我们都醉了,他还不一定能停下来。”   安絮想起方才四阿哥和四福晋过来给她请安的样子,跟三阿哥夫妻不一样,这次是四阿哥单方面的冷淡。   可是四福晋又是何其无辜。   “行了,你再去睡一会吧。”   又按了一会,安絮就把永琮赶去屋子里睡觉。   四阿哥的婚事刚结束没几天,乾隆便下令出巡御驾经由盛京,最后停在木兰围场。   后妃中除了安絮以外,还带上了纯贵妃、愉妃、颖嫔、庆嫔、婉嫔并几位贵人常在。   本来舒妃也在队伍里,但是十阿哥前些日子又得了风寒,她便推了这次伴驾,换成了婉嫔。   九、十两位阿哥可真算得上是玻璃般的身体,时不时都得病一次,不过安絮记得历史上这两个孩子都早夭,如今能保住一条命还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公主里,和嘉也被乾隆给带上了,倒是让纯贵妃好一番心惊胆战,生怕他直接在木兰围场指婚,让和嘉联姻蒙古。   幸亏安絮及时出来解释,要不然纯贵妃没病也会自己把自己吓出病来。   其实乾隆只是看和嘉年纪渐长,但是于骑射一块属实不精通,便想着带上她多多练习。   他还曾感慨过:“朕与先帝膝下女儿甚少,尤其是朕,阿哥都排到十二了,公主才排到四。”   这几年里,宫里就和嘉这么一朵花儿。   安絮隐约记得乾隆日后有个固伦和孝公主排行第十,也就是说他至少还有六个女儿。   在出巡的准备工作即将完成的时候,安絮为了让永璂适应,接连半个月都带着他去宁寿宫玩。   宁寿宫里住着数位康熙遗妃,而其中住在正殿的就是温惠太妃。   如今她已经年逾七旬,但是在她身上你完全感受不到迟暮的气息,反而显得十分开朗。   就连在宫里的伺候的也都是年轻的宫女。   她初次得知安絮的来意后,很快就点点头,笑眯眯的说:“皇后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十二阿哥的。”   安絮怕只怕等她回来,永璂已经不记得她了。   只是这事无可奈何,此次出巡她是不能推的,好在时间不长,左右不过三四个月。   再加上嘉贵妃留宫,她会帮着照看永璂,安全方面不用安絮多担心。 第88章   给十二阿哥永璂过了两周岁生日, 御驾在五月份出发,第一站便是盛京, 又被称为奉天府。   安絮收到宫里的信之后倒是有些心塞,永璂在温惠太妃身边玩的乐不思蜀。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一出来就要半年多才能回去,没错,乾隆这次额外加长了东巡的路线。   路上的时间不再多加赘述,值得注意的唯有愉妃刚出发就病了,太医诊治说须得静养, 乾隆便派人将她送回宫中。   愉妃虽然不忿,但是又不敢抗旨不遵, 只好一步两回头的离开, 离开之前再次嘱咐五阿哥永琪争气。   很快御驾就到了盛京, 这里曾是后金的都城, 顺治元年清朝迁都北京后, 它就作为留都存在。   一行人住进盛京的皇城里,早在年初,便有宫人过来把皇城收拾的一干二净, 当安絮踏入清宁宫的时候, 连一粒灰尘都不见。   乾隆住在崇政殿, 纯贵妃带着婉嫔住在麟趾宫,颖嫔、庆嫔和几位贵人常在则是住在衍庆宫。   比起京城皇宫来说,盛京皇宫带着很明显的满族风格, 安絮看惯了殿宇巍峨的京城,再看盛京倒颇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盛京皇宫的总管第一时间来拜见安絮。   这位总管隶属镶黄旗包衣,姓李佳。   安絮问了几句布置,便把他打发走, 一路奔波实在是累人,她正等玉圆几人换了屋子里的床被,然后洗漱睡觉。   第二天才算真的活过来。   收到盛京将军和奉天府尹的福晋递来的牌子后,安絮沉吟半晌,使人唤来纯贵妃帮着招呼。   盛京将军是正一品武职,奉天府尹则是盛京最高行政长官。   如今盛京将军是蒙军正白旗的博尔济吉特·阿兰泰,福晋郭络罗氏;奉天府尹是汉军旗的董弘毅,福晋张氏。   安絮接待的时候发现两方关系并不太好,不过想想也是,若是他俩关系好了,那睡不着的就要变成乾隆了。   乾隆在盛京停留了半个月,宴请盛京宗室觉罗将军等人,紧接着启程前往避暑山庄,召见准噶尔部三车凌。   他设宴款待蒙古贵族的时候,安絮等一众妃嫔自然也要跟着招呼女眷。   其他暂且不论,唯有一个准噶尔勒杂特部寨桑根敦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她父亲率领所属九十余户投诚清廷,因此也能在席位上敬陪末座。   纯贵妃放下手中的马奶酒,凑近安絮道:“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名叫多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曾经有过未婚夫,奈何因病夭亡。”   说完这番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若是没有意外,她将会参加下次选秀进宫。   这位跟贞嫔进宫的意思相仿,纯属政治联姻。   安絮仔细打量了一下博尔济吉特氏,长相算不得上漂亮,但却一种草原女子独有的勃勃生机,如同一株正在奋发生长的植物。   众妃中最警惕的是颖嫔,因为两人特质相仿,生怕博尔济吉特氏进宫后抢走她的宠爱。   木兰围猎的时候就忍不住了,直接向博尔济吉特氏下战书,要跟她比试骑射。   乾隆得知后乐见其成,直接大手一挥,给比试添了彩头,赢者能向他提一个要求。   说实话颖嫔的骑射技术已然算不错,但是经过这么多年在宫里养尊处优,跟博尔济吉特氏这样日日奔驰在草原上的不能比。   结果不言而喻。   倒是博尔济吉特氏向乾隆提出的请求让安絮吃了一惊,她竟然求乾隆暂时减免他们九十余户人的赋税。   乾隆也没生气,他本来就想安抚勒杂特部落,日后出兵准噶尔,就等着其他部落看着勒杂特部落得到的的好处,跟着他们投诚清廷。   除此之外,他还下了一道圣旨:加恩授根敦为佐领,引得根敦父女连声谢恩。   如此一来,除了颖嫔不太开心,其他人算得上宾主尽欢。   正事是属于大人们需要注意的,而几个孩子在木兰围场都玩疯了,就连一向文静的和嘉都跑的黑了一圈。   安絮看见纯贵妃身边笑容满面的和嘉,欣慰道:“和嘉倒是胖了些,看来是应该多出来玩玩。”   和嘉今年已有九岁,眼瞅着成了个大姑娘,她长相典雅,身形纤瘦,颇具古典美。   “皇额娘,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骑马的快乐。”   原先在宫里,跟几个哥哥弟弟一起学习骑射,一点意思都没有,而在围场,多的是同龄的女孩,跟她们一起玩闹才真正开心。   纯贵妃嘴上嫌弃,“瞧瞧你,都玩疯了,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但是在实际行动上却没有一点想阻止她的意思,她常说乾隆和安絮过于宠溺和嘉,其实最宠孩子的是她自己。   和嘉吐吐舌头,一点也不害怕,已经是习惯了自己额娘的刀子嘴豆腐心。   等她被年龄相仿的同伴叫走,纯贵妃才感慨道:“我有些放心了,和嘉没被我养歪。”   和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棋,因此纯贵妃时常忧心忡忡,生怕联姻蒙古后和额驸谈不来,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好。   安絮看着她,偷偷透露出一个消息,“你看傅恒大人的次子福隆安如何?”   乾隆不准备把和嘉嫁到蒙古,心仪的女婿就是傅恒的儿子。   纯贵妃瞬间反应过来,面上似惊似喜,“福隆安是个好孩子啊。”   如果富察家不作死,福隆安就算没出息,也不用担心前途,更不用说他的聪颖名气早就传到宫里来了,日后的成就不会低。   “等御驾回宫,你就带着和嘉过来,她也该开始学习如何掌管中馈了。”安絮嘱咐道:“琴棋书画可以养性情,执掌中馈也是必不可少。”   纯贵妃点头应下,心里的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安絮怕她说些肉麻的话,赶紧摆摆手,“若是想谢我,就把和嘉留在翊坤宫叫我好生亲香一番。”   “你想的美,和嘉是我生的孩子,要是想要女孩,你就再生一个呗。”纯贵妃挤眉弄眼的暗示。   安絮啐了她一口,“你可真小气。”   说起来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但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忘了什么事,只得作罢。   纯贵妃笑着讨饶,两人在帐子里打闹了一番。   这时玉兰突然掀开帘子走进来,“娘娘,和亲王福晋想来给您请安,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纯贵妃听闻立刻站起身告退:“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安絮点头目送她离开。   随后和亲王福晋忐忑不安的走进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不知福晋何事如此焦急?”   “娘娘,臣妾想求您给和婉指两个积年的嬷嬷。”   和亲王福晋也是实在没辙了,她过来后探望和婉,发觉她与额驸竟然分府而居。   和婉却是拉不下面子跟额驸说软话,被她好生说了一通。   安絮吃了一惊,她最近忙的要命,确实没怎么注意和婉,连忙问道:“指嬷嬷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想要什么样的。”   和亲王福晋扭捏半晌,才小声说:“擅长夫妻之事的。”   待和亲王福晋得了她的允诺离开,安絮立刻吩咐玉兰去查查和婉公主和额驸之间的事情,又写信回去,让嘉贵妃从内务府找两个嬷嬷,和着她们家庭一起送过来。   玉兰查到的跟和亲王福晋说的差不多,只是分府而居却是和婉自己提出来的。   经过与和亲王福晋的一番谈话,和婉显然是后悔了。   造孽啊,安絮感叹道,她对这种事也实在束手无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然而很快她就没心情担忧和婉了,因为五阿哥永琪病了,病因是劳累过度。   从他身边的贴身太监那里得知,他除了白日里骑射,晚上还会挑灯夜读。   安絮这才知道前些日子永琪苍白的脸色是因为什么。   乾隆神色不愉,这不愉却不是针对永琪,他直接以伺候不用心的名义惩罚了永琪身边的宫人,然后亲自去跟他谈话,这场谈话的内容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作用却很明显。   “五哥竟然跟我们一起玩了,额娘你是不知道,他原先是有时间宁可把文章多念几遍都不愿意出来的。”   永琮颇有些稀奇的说,其实他们年纪差的挺多,他跟五哥素来不算亲近。   安絮摸摸他的脖子,“那还不好,多一个玩伴。”   她也挺好奇乾隆跟永琪说了些什么的,但是这种好奇很微弱,不值得她开口询问。   御驾在木兰围场待了两个月,接下来途径永陵、福陵、昭陵三陵谒拜。   十一月的时候重新回到避暑山庄,阿睦尔撒纳率部众来降,乾隆高兴之下直接赐宴。   又趁准噶尔内乱,命班第为定北将军,阿睦尔撒纳为定边左副将军,永常为定西将军,萨喇勒为定边右副将军,一齐出兵准噶尔。   就连固伦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都授予了北路参赞大臣一职,就算没有功绩都能给你整出功绩来,更不用说,他自身也颇有才能。 第89章   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 皇宫已然是银装素裹。   安絮第一件事便是去宁寿宫带走永璂,一走半年, 永璂果然已经不认得她了,安絮看着躲在温惠太妃身后,只露出一个头的永璂,心头微酸。   好在温惠太妃和乳母常在他身边说皇额娘,永璂虽陌生,但还是乖乖跟着喊了一句额娘。   “好孩子。”安絮牵着他的手回宫。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处理宫务,就是和永璂培养感情, 陪他玩沙子、过家家酒等等。   等过了年再看, 两人已经好的跟之前差不多了。   “额娘, 我想去找七哥玩。”永璂双臂搂着安絮的脖子,撒娇道:“说好了带我去骑马的。”   安絮点点他的眉心,“你才几岁就想着骑马。”   永琮随口一句骑马好玩, 就被他记在了心里。   “我已经长大了, 额娘,您就答应我吧。”永璂再接再厉,那些玩具他实在是都玩腻了。   正好在这时候, 门外传来一句话,“答应什么?”   原来是乾隆没让唱名,直接进来了, 刚好听见永璂说的话。   “汗阿玛, 我想去上驷院骑马。”永璂见额娘不同意, 便开始向好说话的乾隆努力。   乾隆听完一笑,托住永璂的腋下,将他抱起来, “汗阿玛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永璂兴奋的咧开嘴。   安絮不赞同的叫一声:“万岁爷。”   永璂今年才三岁,跑都跑不稳呢,怎么骑马啊。   乾隆放下永璂,安抚道:“你放心吧,朕亲自带他骑马溜一圈就回来。”   安絮只好同意了,叫来永璂的乳母耳提面命,让她好好照看主子。   乾隆抱着永璂上了御辇,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一转弯安絮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上驷院掌管宫内所有马匹,同时还附带一片巨大的马场,阿哥们就在这里跟武谙答学习骑射。   伴随着清脆的响鞭声,还在进学的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几个阿哥同时抱拳:“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乾隆叫起后从御辇里抱出永璂,让他给几个哥哥问好。   随后让永琮照顾永璂,他则是趁机问了两句众阿哥的功课,问完心里却并不能算很满意,尤其是六八两个,回答的十分生硬磕绊。   生硬磕绊也就算了,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完全是照本宣科。   不过好在五阿哥和七阿哥十足的聪颖,乾隆满意的看向两个儿子,见永琮正耐心的牵着永璂的手,便开口道:“你十二弟想骑马,就由你带着他溜一圈吧。”   八阿哥永璇感觉到汗阿玛的视线移开,悄悄松了口气,挤眉弄眼的暗示六哥。   六阿哥也心有余悸,他们俩速来跟汗阿玛不算亲近,一来前有兄长后有嫡出弟弟,二来自身资质不算出色。   再加上纯贵妃生完六阿哥便失宠了,嘉贵妃虽然没失宠,但是两个弟弟跟八阿哥年纪离得太近,难免会忽视几分。   话说回来,永琮现在骑的是一只出自科尔沁草原的白色母马,性情十分温顺,多驮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反应,安稳的在谙答的牵绳下走了两圈。   下马后永璂依旧意犹未尽,但他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懂得适可而止。   紧接着在一旁伺候的乳母赶紧走过来,在屋子里帮永璂将汗湿的衣服换下来。   乾隆呼噜一下小儿子的脑袋,看看天色,道:“今儿就让你们早放学,去宫里给各自额娘请安吧。”   然后他便带着永琮和永璂回了翊坤宫。   此时安絮正坐在榻上看着盘子里的风铃,实在是漂亮的她心肝颤,主体是蓝色水晶雕刻成水花的样子,最中间垂着一个渐变蓝的水晶天鹅,随着风吹过,发出清脆的丁零当啷声响。   不是清宫的风格,但是刚好合了她的审美,内务府刚做出来就乐颠颠的派人送了过来。   又欣赏了半天,她才吩咐玉圆:“把风铃挂在书房的窗户旁。”   正好那下边就是许多盆栽,有芭蕉、有翠竹、还有常青藤。   乾隆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后,她看三人满头满面的汗,连忙催促他们去换衣服,虽然已经是三月,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凉意,一冷一热之下极容易生病。   累了一天,永璂晚膳用的很是香甜,一碗虾仁鸡蛋羹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日子里头一件大事便是迎忻嫔戴佳氏入宫,她今年十五岁,进宫一事已经是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就是得罪人了。   忻嫔是个面容清秀,身型纤细的骨感美人,说话也细声细气,许是因为年幼丧父,她看上去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   安絮将她安排进永寿宫,永寿宫自从慧宁皇贵妃去世后,就只在侧殿有一个魏答应居住。   这下时隔多年重新有了主位,魏答应忐忑不已,不知道忻嫔性子如何。   忻嫔进宫后没有选择住在永寿宫的前院正殿,反而是选择将行李搬进后院正殿,永寿宫作为西六宫之首,她一个嫔位,自然是住不了前院。   待宫人们收拾的差不多后,忻嫔安稳的松了口气,进宫总比在家里好,她原先算得上寄人篱下,现如今只希望叔伯们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好好照料额娘。   这时她从家里带来的婢女暮春掀开帘子:“主子,住在侧殿的魏答应前来求见。”   家里专门请的嬷嬷讲过这个魏答应,虽然只是在介绍令嫔时一带而过,但因种种原因,忻嫔还是记住她了。   魏答应看到忻嫔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了谱,这位看上去不是个难相处的,不知道会给永寿宫带来什么不同。   两人寒暄两句,魏答应便颇有眼色的告辞:“奴才就不打扰娘娘收拾了。”   忻嫔进宫后,宫里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还算得宠,和颖嫔、令嫔三人一同称得上是宠妃。   没错,令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异军突起,从乾隆东巡回来就开始显露姓名。   而安絮这里则是一如既往的坐山观虎斗,毕竟后妃们最多就是拌个嘴,连动手都少,更不用说栽赃陷害了。   新人进宫,正是宫里最活跃的时候。   当没有热闹看的时候,安絮就会看些闲书,当初傅恒的夫人瓜尔佳氏说是把书局里的新书按月送过来,就真的信守承诺,每个月都会递牌子进宫。   每天下午边看书边吃零嘴就是她最惬意的时候。   这些零嘴里她尤其爱蜜渍青梅,一小盘能叫她一个下午全都给吃完。   这让容嬷嬷心里有了些想头,又计算着日子,见主子一向准时的月事已经推迟五日,面上便露出笑容。   “娘娘,您看是不是该请太医来看看?”   安絮拿着银叉的手顿了顿,将最后一颗青梅放进嘴里,边吮边道:“是该叫太医了。”   又不是第一次,她的身体变化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永琮是三个月的时候才诊出来喜脉,永璂是两个月,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诊出来呢。   请来的依旧是庄太医,他在路上已经听玉兰说了皇后的症状,摸着胡子诊脉片刻,又换了只手,随即笑着恭贺:“恭喜皇后娘娘,您正是滑脉的脉象,如今已经一月有余。”   闻言宫女们立刻憋不住笑容,殿里气氛顿时欢悦起来。   庄太医又嘱咐两句:“娘娘虽然身体好,但到底年纪大些,此次遇喜要多加注意。”   并且将写满注意事项的小册子交给宫女。   安絮赏了个荷包给庄太医,里头装着十两银子,送走他后,又开箱子拿了些赏银分给翊坤宫的宫人。   “遣人去禀告给万岁爷和太后娘娘。”   李德到乾清宫的时候,乾隆心情很差,他刚得到消息,张廷玉病重,派去诊治的太医说他的寿数约莫就在这几天。   虽然君臣不和,但是张廷玉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留给他的辅政大臣,乾隆自然心思郁结。   吴书来在殿里头冒冷汗,连抬头都不敢,直直盯着脚上的鞋子。   正当他苦思冥想怎么让万岁爷高兴起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的徒弟站在门口向他招手。   他给乾隆告了声罪,小碎步跑出去。   “爷爷,方才翊坤宫派人来通禀,说是皇后娘娘有孕月余。”徒弟打了个千,兴奋的说。   吴书来一怔,面上慢慢浮上喜色,“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说完也不管徒弟了,赶紧跑进去,跪在地上道:“奴才给万岁爷贺喜。”   乾隆瞥了他一眼,“喜从何来?”   “方才翊坤宫请了太医,太医诊出喜脉,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听见这话,乾隆罕见的愣住了,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朱砂毛笔,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身,连御辇都没乘,直接大步去了翊坤宫。   他到时,安絮正吩咐着她怀孕后的安排。   见到乾隆,她倒也不意外。   还没等福身行礼便被乾隆扶住了。   “不必多礼,你身子最重要。”   乾隆喜气洋洋地说:“没想到永璂这么快就要当哥哥了。”   安絮摸摸肚子,“原先怀永琮时是三个月才诊出来的,这个现在才一个月。”   而且她在现代都称得上是高龄产妇,更不用说在医药落后的清朝了,担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乾隆想了想,柔声道:“正好张院使现在正闲着,叫他和庄太医每天都来给你请一次平安脉,等满了三个月再说出去。”   安絮点头应了。   太后得知皇后有孕后也是喜不自胜,其他的不提,谁会嫌孙子多啊,等再过几年绵徳娶妻生子,她就是五世同堂了。   知道皇帝和皇后想瞒到三个月再说出去,太后赞同的颔首,“是这个理。”   乾隆要瞒什么事情那肯定是瞒得死死的。   纯贵妃几人都以为皇后是生病了才会把宫务分给她们,纯贵妃甚至还忧心仲仲的上门问了几句。   至于嘉贵妃,她虽不是病入膏肓,却也是病骨支离,处理宫务是不要想了,   没过几天前朝又传来消息,张廷玉张大人卒于家中,年八十四,乾隆上谥号曰“文和”,允许其配享太庙。 第90章   六月, 清军平定准噶尔达瓦齐。   乾隆大喜,遣和亲王弘昼代祭天地, 为太后上徽号,并且选择在午门受俘。   伴随着这一件件喜事发生,宫里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妃嫔们仿佛都有雷达,知道皇帝心情如何,这时候一个个都穿的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里显得人比花娇。   人多了,摩擦自然也就多了。   光是安絮这里就接到许多件官司, 重点还都是小事, 她最后索性都交给几个嫔处理, 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直到有一天中午,事情发生了变化,当时母子俩正在睡午觉, 安絮只是略睡了半个时辰, 起身后见永璂正睡的香甜,就没叫醒他,伸手将冰山挪远了一点。   洗漱完, 才询问道:“半梦半醒间我好似听到了尖叫声?”   玉兰边给她抹香脂边回复:“您没听错,声音是从永寿宫传出来的,纯贵妃已经赶过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 玉兰话音刚落, 屋外的小宫女就掀帘进门, 纯贵妃来了。   安絮穿着家常的旗装出去见她,若不是大事,纯贵妃绝不会如此着急忙慌的来找她。   果不其然, 纯贵妃连茶都没喝,神色严肃的冲她说:“方才忻嫔午睡的时候听到嘶嘶的声音,一睁眼就在她的床头看到一条盘旋的蛇,经过太医辨别,是一条没毒的蛇。”   说到这里的时候,纯贵妃打了个寒颤,画面仿佛浮现在她眼前。   “这事我没办法自己拿主意,只好禀到万岁爷和你这儿来。”   安絮惊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手段,因此先问了忻嫔的状况。   纯贵妃回道:“忻嫔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得够呛,如今正在钟粹宫,太医开了安神药,她刚喝完睡下。”   “万岁爷已经去了永寿宫。”   安絮也不再迟疑,连忙带着纯贵妃和一众宫人步行前往距离极近的永寿宫。   她们到时,乾隆已经面色黑沉地坐在上首,底下跪了一地宫人,就连魏答应都跪着。   见安絮过来,他立刻站起身,上前扶上她的手臂,“你怎么过来了?这不算大事,叫纯贵妃查便是。”   安絮摆摆手坐下,“不碍事,我在翊坤宫等着也着急,索性跟着过来看看。”   然后问道:“那蛇呢?”   乾隆怕吓到她便没让她看蛇,只是描述了一番:“据太医所说,是一条水蛇,身上的花纹青橙相间,足有三尺长。”   三尺那就是一米,一米长的蛇啊,怪不得忻嫔被吓成那样。   “先把永寿宫的宫人都控制住,搜查整个永寿宫,应是能找出蛛丝马迹。”   安絮提出的方法得到了乾隆的肯定,他当即吩咐下去,然后把吴书来留下帮着纯贵妃调查,自己则是先陪着安絮回了翊坤宫,紧接着转道乾清宫,他前朝还有事没处理完。   而这时候永璂也醒了过来,安絮只得安稳的待在宫里,等着他们的调查结果。   很快,内务府的人在永寿宫院子的草丛里找到一个笼子,是很常见的铁丝笼,没办法从这笼子里找到证据。   又在忻嫔所居寝殿的墙角发现一个小洞,刚好能容一条蛇进出。   另一边,忻嫔睡觉时果然烧了起来,太医急忙又开方子,整个钟粹宫都忙起来。   纯贵妃自己也忙的团团转,连着两天都没合眼。   最后他们在魏答应的贴身宫女春景的屋子里找出一支钥匙,正好对上铁笼子的锁。   没多久春景便招了,她说是自己看不惯忻嫔折辱魏答应,恰好在湖边看到一条蛇,就抓了起来,只是想着吓吓忻嫔。   招完这段话,春景就自缢身亡。   先不论其他的,就说这段话,简直是错漏百出。   第一,忻嫔哪里折辱魏答应了,就连魏答应本人都承认再没有比忻嫔更好相处的主位了。   第二,宫里怎么可能有蛇,御花园的总管听到这话后差点吓尿,不住的磕头保证皇宫里绝对不可能有蛇。   魏答应听到春景的话后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求万岁爷、皇后娘娘、纯贵妃娘娘明鉴,奴才绝没有这么说过。”   安絮觉得事有蹊跷,便跟乾隆说:“先把魏答应禁足吧,派人去查查这宫女的家人。”   乾隆点头应了,神色不明,这简直是把他当成傻子耍。   纯贵妃跟着安絮回到翊坤宫,摸摸下巴,“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忻嫔自导自演?”   “应该不是,你没看忻嫔如今被吓成什么样了,烧就没退过,夜里还睡不安稳,经常惊醒。”安絮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   随后沉吟半晌,犹豫的说:“照我来看,办成这事的人须得在内务府有些人脉。”   纯贵妃立刻理解她的言下之意,惊诧道:“不能吧,魏答应可是她同胞的亲姐姐!”   再怎么心狠,也不能拿亲姐妹当跳板吧。   安絮不置可否,她其实一直警惕令嫔,毕竟她才是历史上最后的赢家。   不过若真是她,为何要对忻嫔动手?两人无冤无仇的。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乾隆派去查春景家人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却没带来好消息。   春景的双亲就她一个女儿,她进宫后两人早早去世,血缘最近的就是一个大伯,而那个大伯如今当了个九品芝麻官,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乾隆一气之下,直接罢免了他的官职。   *   被禁足在永寿宫偏殿的魏答应神情憔悴,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这件事,明白自己是被罪魁祸首当成了替罪羔羊。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透明也能卷入后宫阴司里,更没想到春景竟然会背叛她。   她忐忑不安的在偏殿等了好几天,没等到万岁爷的处置,反而是先迎来了一场大火。   谁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当守在宫里的宫人注意到的时候,魏答应所住的侧殿已经熊熊大火包围着,一阵阵黑烟席卷而来。   “永寿宫起火了—”   喧闹一直持续到半夜,宫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浇灭大火。   魏答应吸入太多的烟尘,被救出来时处于昏迷状态,太医诊脉后摇摇头,直言听天由命。   还没等乾隆查清起火原因,宫里又传开流言:这火是魏答应亲手放的,想要畏罪自缢。   安絮皱着眉听玉兰的禀告,心里警惕更甚,这一环接一环的计谋,能想出来的人不仅工于心计,而且足够心狠手辣。   但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幕后之人太过着急了些。   手脚频频之下,很容易露出破绽。   再加上乾隆也是急了,在他的后宫里有这等人,让他睡也睡不安稳。   皇帝想要查清一件事,绝不可能查不到,要是查不到,那就证明是他不想查。   令嫔和魏家很快暴露在乾隆眼前。   这事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本来只是想让忻嫔病倒,令嫔能多些宠爱,最好能一举得子。   春景便是令嫔的人,她一家的灾祸都是因大伯嗜赌引来的,若不是她进了宫,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能以自己一条命,来报复大伯一家,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令嫔找到她后,两人一拍即合,将蛇偷渡进来,悄悄从鼠洞放进忻嫔寝殿。   至于防火一事,却是令嫔自作主张,她想着只要魏答应人没了,那就是她畏罪自缢,这件事的真相便永远都没人知道了。   魏家知道后,虽然埋怨令嫔,却只得帮她善后,按照她的意思将流言放出去。   乾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震怒。   下令将令嫔降位官女子,直接打入冷宫。   魏家所有人革职,令嫔,哦不,现在是魏官女子的直系血亲全部流放宁古塔。   三代以内不允许入仕。   在魏氏两姐妹身边伺候的所有宫人也被打了三十大板,若是侥幸没死,便贬入辛者库,终身不能出宫。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纯贵妃过来看望安絮的时候,那叫一个心有余悸。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面相娇娇柔柔的魏氏竟是如此心狠之人。”   安絮摇了摇扇子,“会咬人的狗不叫,若不是她动手,谁又知道她谋划了多少呢。”   纯贵妃有件事还不知道,魏氏之所以异军突起,却是因为她偷偷用了有轻微催情效果的药材仙茅,这也是后来才查出来。   为此,乾隆还罚了太医院,并且明文规定,日后后妃再从太医院拿药,必须连用量一同记载在册子上。   “这事中最无辜的便是忻嫔,她如今时不时就得烧一场,别说挂绿头牌,自个都瘦成了一片纸。”   安絮轻轻叹口气,再这么下去她身体会受不了的。   纯贵妃眼中带着怜悯,“先让她在钟粹宫住一段时间,我估计她是不敢再回永寿宫了。”   “万岁爷说了,等忻嫔状况稳定,就让她搬进景仁宫,那地方最近没住人,须得好好收拾。”   安絮想了想又嘱咐她:“再就是魏答应,她许是就再这么几天了,派些人好好照看她,万岁爷虽不会给她追封,但应是会让她葬入妃陵。”   纯贵妃连连点头,魏答应也算得上倒霉,因为一家子野心之人赔上一条命。   然而就在安絮刚嘱咐完,外边就有人来禀告,魏答应过世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按照惯例料理了魏答应的后世。 第91章   怀孕满三个月之后, 安絮便把消息放了出去,宫妃们一阵哗然,皇后今年都年近四十了, 还能有孕,越发衬得她们这些年轻的妃嫔黯然失色。   她们算一算才发觉, 万岁爷膝下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皇后、纯贵妃、嘉贵妃三人所生, 心里不住的产生羡慕嫉妒之情。   纯贵妃看安絮之前的行事,心里早就有谱了, 因此得到这个消息后, 立刻赶来翊坤宫。   “倒真是个好消息,宫务就交给我与和嘉吧, 你就好好休养。”   东巡回来后,纯贵妃便从小事开始教导和嘉执掌中馈,和嘉是个极聪颖的,很快就能上手, 这让纯贵妃欣慰不已。   安絮笑着放下手里的牛奶,“那就麻烦你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纯贵妃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顿了顿,又询问道:“就是嘉贵妃哪儿, 你给我个准话,太医到底怎么说的。”   听闻此话, 安絮脸上的笑随即消失,但也没瞒着她,“好些的话能撑到过年。”   纯贵妃叹一口气,“潜邸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现在也就只剩我们几个,外加婉嫔了。”   意识到这些话有些沉重,她很快又换了个话题,开始跟安絮分享八卦。   “之前愉妃的兄长不是因贩卖大烟被流放宁古塔了嘛,也不知道怎的,他竟然在那地方都能抽上大烟,前段时间因为被大烟掏空身体而去世了,这消息昨儿刚传进宫来,愉妃一听就犯了头疼病,到现在还起不来身。”   安絮这才知道今天乾隆过来的时候,为何让她派太医去永和宫,想来是厌恶愉妃的兄长,他这是明晃晃的给五阿哥脸上抹黑。   说起来,愉妃家里是真坑,先不说她兄长,就是她阿玛也是十分令人无语,自从儿子被流放,便成天的哭天抢地,念叨着自己绝后了,恨不得天天往宫里递消息让女儿给万岁爷求情把儿子放出来。   这样一个爹,有还不如没有。   纯贵妃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庆幸道:“还好我子侄虽然愚钝,但好歹知道进退。”   苏家全是靠纯贵妃一人起家,因此都不敢擅自给她找麻烦。   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最起码在纯贵妃兄弟去世之后,乾隆也给了她的子侄一些出路。   送走纯贵妃还没多久,安絮就摸了摸肚子,这次有孕跟前几次也不太一样,最显著的不同就是饿的特别快,她如今胃口大开,还没做什么呢就饿了,一天能吃五顿。   也叫过太医,然而并没有诊出问题,只是叫她每天少食多餐。   玉圆眼尖,看到她的动作,立刻询问道:“娘娘可是饿了?炉子上正熬着鸡汤,您要不要用这汤下一碗拉面吃?”   安絮想到鸡汤底拉面的味道就有些馋,抿抿嘴吩咐:“少做一点,能填填肚子就够了。”   最后膳房呈上来的白底青花碗里确实只有一小团面,反而是配菜极多,各色青菜叶子,木耳丝,对半切开的卤蛋,反正都是她爱吃的。   一不留神她就连汤带面全都吃光了,等放下碗的时候,她在心里哀叹,怎么会饿的这么快,明明她现在是高龄产妇,该控制食量的。   不行,从明天开始,要开始严格控制了。   结果还没等到明天,当晚乾隆过来用晚膳的时候,就开始生疏的往她碗里夹菜,直到碗冒出个小尖尖才意犹未尽停手。   安絮连忙护住碗,催促他自己多吃些,别光顾着她。   这样一来,她的肚子很快就如同吹气球一般鼓胀起来,明明才六个月却像是怀胎八个月一样。   容嬷嬷心下有了些猜测,“娘娘,您这许是双胎?”   安絮拿蜜渍青梅的手顿了顿,心里顿时一惊,她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容嬷嬷越说越笃定:“您这肚子看着像是八个月,再加上最近日日都容易饿,过一段时间太医应是能诊出来。”   她的话在安絮心里留下了个疑影,果然当庄太医再来请平安脉的时候,便确定是双胎。   容嬷嬷见她果然猜对了,立刻喜上眉梢,乐颠颠的向太医询问注意事项。   安絮摸着肚子神色复杂,双胞胎不是坏事,只是她如今年纪大了,一个都难生,更别提两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庄太医更是神色喜悦中夹杂着凝重,“娘娘要多注意身体,双胎一般都撑不到足月生产,您许是会早产,如今就要开始准备了。”   他是嘱咐了又嘱咐,最后才忧心仲仲的离开,就连手里拿的大额赏赐都没注意到,但凡皇后有个万一,他的命也很难保得住,得赶紧回太医院,和张院使一同商议。   太医走后没多久,得到消息的乾隆就过来了。   他喜的眉眼舒展,直直盯着安絮的肚子却还不过瘾,很快就直接将手放了上去。   “大清开国以来还没出现过双胞胎呢,两个阿哥或者是两个格格都好。”乾隆美滋滋的说:“朕的私库里还有些江南晋上来的绸缎,都是粉红嫩黄的颜色,回头让吴书来给你送过来。”   清朝并不像前朝那样忌讳双生子,更何况就算是长得一样,他们俩排行如此靠后,怎么也不会轮上他们继位,至多不过是两位亲王罢了。   乾隆还真没想过是龙凤胎,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安絮心里有些忐忑,但最终还是平复了下来,孩子来都来了,又不能把他变没,她能做的就是配合太医,好吃好睡,勤于活动。   而另一边的太后也收到了翊坤宫递过来的消息,彼时她和裕太妃正在看着九阿哥玩闹。   闻言直起身,感慨道:“皇后果然福气不错。”   裕太妃放下手中的杯子,“当时我倒是没看错她,先帝爷的眼睛还是毒。”   当初选秀,乌拉那拉一族的秀女真不少,怎么就偏偏是她被指给宝亲王为侧福晋,还不是先帝亲自看中的。   太后很是赞同,让宫女送了赏赐过去。   *   随着安絮的肚子越来越大,永璂看着她肚子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好奇。   这天恰逢永琮过来请安,他摸了摸永璂的头,笑着说:“你当初就是这样在额娘的肚子里慢慢长大,等长大后就会出来了。”   永璂下意识的把手指塞进嘴里,“那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啊?”   安絮阻止他继续啃手指,边擦边道:“还有四个月你就能带弟弟妹妹一起玩了。”   “那我要带他们去骑小马。”永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乾隆挑了只小马当成他的生辰礼物,自从得了这只马,他真是一天不看都不行。   安絮允诺:“好。”   得了额娘的同意,永璂笑着搂住她的胳膊。   没一会儿,他又冲着永琮撒娇道:“七哥,我和十一哥想去跟踏雪它们玩。”   永琮直接点点头,看天色尚早,便站起身,“正好上午汗阿玛布置了篇策论,我带着十二去阿哥所,晚点再把他送回来。”   他们哥俩在一起,安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自然没有不同意。   等两人背影远去,她这才看向玉兰,“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玉兰并没有出声,但是她很了解玉兰的身体语言,这样的举动定是有事禀告。   果不其然,玉兰立刻焦急开口:“娘娘,纯贵妃刚刚派人来说,忻嫔似是得了痉挛之症。”   安絮一愣,下意识的站起身,吩咐宫女给她换上出门的衣服。   见状容嬷嬷急得团团转,劝道:“您遣人替忻嫔请个太医便好,这还大着肚子呢。”   已经是七个月,万一在路上有个不好可怎么办。   安絮摇摇头,“这可是大事,再怎么说都得去一趟,请太医却是对的,快让李德跑一趟太医院,把所有太医都请到钟粹宫。”   因为天气略带寒意,安絮便裹了披风,从头到脚都被包着,确保一丝风都进不来。   凤辇很快停在钟粹宫,纯贵妃当即亲迎。   “我本来不想找您的,只是忻嫔的状况委实不好,再加上万岁爷那儿正在与朝臣商议大事,宫人都进不去,我实在是没法了。”   安絮穿着平底鞋,两侧都有人搀扶,纯贵妃看着她硕大的肚子不由胆战心惊,又有些后悔通知她,这肚子怎么看着跟快生产的时候差不多。   进门她才知道纯贵妃那话的意思,只见忻嫔躺在床上,全身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口中隐隐有白沫渗出。   “快去把干净的手巾叠好放在忻嫔嘴里,她这样有可能会咬住舌头。”   这一番吩咐下去,宫女们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按照她的话做。   很快一群太医着急忙慌的小跑过来,安絮直接挥手阻止他们见礼。   “快来给忻嫔诊脉。”   诊脉的时候,这四五个太医个个神情凝重,额头冒汗。   推搡半天,最后由领头的李太医率先出面。   “忻嫔这是由于过度惊吓而导致的痉挛,臣等开个方子便好,只是…日后许会时不时就痉挛一次,说不准时候。”   这就是有后遗症了。   安絮十分不忍,忻嫔年纪如此之小,怎么能让后遗症困扰一生呢。   “没其他办法吗?”   李太医叩首:“臣等无能,只得尽力。”   她只能暗叹一声,让太医先去煮药。   纯贵妃倒是气得够呛,直接把忻嫔的贴身宫女绑了来,“之前不是一直说你们主子没有大碍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严重?”   暮春哭的涕泗横流,“主子怕给娘娘您添麻烦,再加上喝了太医开的方子,白日的状况有些好转,便撒谎说自己好了,但是奴才守夜的时候经常看见主子惊醒,有时候一夜都睡不了。”   纯贵妃闻言一怔,“这傻孩子,怎么说是添麻烦呢。”   忻嫔的年纪够当她女儿了,因此纯贵妃这么些天也颇有移情。   安絮将酸痛的腰靠在靠枕上,“先等太医熬完药吧。”   忻嫔喝了太医熬的药确实不再痉挛,而是陷入了沉眠。   安絮实在熬不住,便留下玉仙守着,自己先回了翊坤宫。   而另一边乾隆处理完朝事,就得到了忻嫔生病的消息。   他叹一口气,摆驾钟粹宫。   也不知道他和清醒过来的忻嫔说了些什么,众人只知道第二天乾隆就下令忻嫔以妃例待之,然后将住在钟粹宫后院正殿的婉嫔挪到景仁宫,让忻嫔住进去。 第92章   “忻嫔状况好了不少, 最近至少能一夜安眠了。”纯贵妃抱着手炉道:“她倒是与和嘉挺合得来。”   安絮撑着肚子换了个姿势,刚刚压的腰疼,“那就好, 若是缺什么,就直接跟内务府说。”   “那是肯定的。”纯贵妃一点也不客气, “你这双胎可不好生,就别担心宫里的事情了, 有我在呢。”   安絮点点头,她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后天就是颁金节, 宴会上你可得多注意, 这次准噶尔一战的功臣都会参加,万岁爷说了要向他们展示大清威严。”   就连领头者达瓦齐都被押解至京城。   这次颁金节可不容疏忽。   纯贵妃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神色凝重地说:“您放心,我知道的。”   然而安絮本人最终却没能参加颁金节宴会。   当天中午,她午睡时突然感到身下一湿,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动了动身体,果然察觉到熟悉的疼痛缓缓漫上来。   守在床脚的玉仙听到动静,连忙起身, 一叠声问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安絮冷静的说:“我要生了, 去把太医和生产嬷嬷叫来。”   这次负责她生产的依旧是上次生永璂时候的那四个嬷嬷。   她是冷静了,但是玉仙可不淡定, 差点惊的跳起来,连规矩都顾不得,直接推开门大声唤来容嬷嬷几人。   因着安絮额娘年纪大了,这次有孕便没叫家里人过来陪伴。   进产房之前, 所有人都先换了身用沸水煮过的棉制衣服。   安絮脸色隐隐发白的吩咐道:“让膳房做一份馄饨送过来。”   毕竟是生两个,不补充好体力可不行。   “主子,要不要遣人去通知万岁爷和太后娘娘。”   玉兰在等她拿主意。   安絮想了想,“暂时不用,如今前朝有正事,太后和纯贵妃也在准备颁金节,只叫李德派两个小太监过去候着,等他们忙完再通知。”   得了吩咐的玉兰匆匆离开。   膳房的灶上早就熬着滋补的汤,见主子想吃馄饨,很快就做了出来,送到她面前。   等一小碗馄饨吃完,安絮的肚子疼的也越发厉害,这次她却是没精力下地走动了,只得安稳的躺在床上。   幸好永璂被送到阿哥所了,有永琮帮着照看,她也能放下心。   负责她这一胎的四个太医中有两个擅长妇人科,剩下两个擅长小儿科,庄太医诊脉后立即开了方子,这方子是用来助产的。   这一生就是两个时辰,从天光大亮到日暮西斜。   颁金节宴会却不能因为她中止,因此在宴会上乾隆和太后时不时就神游天外,朝臣和后妃也都知道皇后正在生产,个个都小心翼翼的,恨不得这宴席早点结束。   众人就看见吴书来手下的小太监时不时就进来一趟,用脚想也知道这是在禀告皇后娘娘的状况,只是频率属实有点高。   随着清脆的哭声,生产嬷嬷喜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生了生了,是个极标志的小格格。”   安絮面色发白,眼圈却是红的,她松了口气,好歹平安生出来一个。   几个嬷嬷赶紧分开,负责孩子的用襁褓将小格格裹起来。   一个出来,另外一个就相对轻松些,还没一刻钟,安絮只感觉肚子一空,另一道音量小些的哭声随之响起。   “是个小阿哥,娘娘,龙凤呈祥啊!”   生产嬷嬷乐的声音都颤动起来,老天爷,她接生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龙凤胎呢,更别说皇家的龙凤胎了。   安絮只顾得上稍微看一眼两个孩子,见没缺胳膊少腿便撑不住的昏睡过去。   而乾隆那边,只看到一个满脸喜色的小太监跑到吴书来身边,吴书来听完更是喜上眉梢,乐颠颠的跪下,禀告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皇后娘娘方才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一词刚入耳,乾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席下众人已经跪满一地,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从他们口中说出。   皇后娘娘在颁金节平安诞下龙凤胎,这可真是大吉之兆。   乾隆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一般,也不顾接下来的流程了,直接结束颁金节宴会,让他们各回各家,自己则是搀着太后往翊坤宫赶去。   众妃心里滋味各不相同,但唯有一点是同样的,她们对皇后再也升不起嫉妒之情了。   没办法,当差距过大的时候,怎么嫉妒呢?   大清建国这么多年,就没有龙凤胎出生过,如今皇后却是平安生产,宫里这么多人可有的还一个孩子都没有,怎么所有福气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   纯贵妃倒是忧心仲仲,跟和嘉说:“虽然是大福气,但是双胎可不好生,也不知道你皇额娘身体如何。”   和嘉扶着她上轿,“等明儿您去看看皇额娘不就好了,看来报喜的太监的样子,应是没大碍。”   纯贵妃点点头,想着回去后得多备一份贺礼。   说回乾隆和太后,他们到时,安絮正在昏睡。   乾隆第一时间询问道:“皇后如何?”   太医刚诊完脉出来,闻言立刻回答:“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过度劳累,须得好生休养。”   太后听完,眼瞅着摇车里并排躺着两个婴儿,顿时爱的不行,“哪个是阿哥哪个是格格?”   “回太后的话,蓝色襁褓的是小阿哥,粉色襁褓的是小格格。”   她挨个抱了抱两个孩子,随即敲打宫人,“你们可得好好照顾皇后和两个小主子,若是被哀家发现偷懒,那就别怪哀家无情。”   众人纷纷诚惶诚恐的跪地应声。   乾隆看的都移不开眼睛,当吴书来再三进来禀告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吴书来也不想打扰万岁爷,但兵部大臣还在养心殿里等着呢,怎么处置俘虏也得弄个章程出来。   当安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出产房,现在正睡在暖阁的床上。   “娘娘您终于醒了。”守在床脚的玉圆一宿没睡,见到主子睁眼连忙起身,“您若是再不醒,奴才就要去请太医了。”   安絮只感觉全身上下仿佛被车碾过一般,又酸又疼,她借力抬起上身,靠在引枕上,“两个孩子呢?”   “正在隔间里,由容嬷嬷和乳母照顾,您先吃点东西,奴才这就叫她们把摇车推过来。”   几个小宫女手脚麻利的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桌,把膳房做的煮的爆开米花的小米粥等一一摆上去。   没过一会,安絮刚喝完一小碗粥,就看见容嬷嬷推着摇车走出来,她急忙望过去,只见摇车里躺着两个孩子,身形相仿,但比单胎的孩子都要小不少。   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   容嬷嬷瞧见后赶紧安慰道:“您别太过担心,太医说了,小阿哥和小格格都是健康的,虽然看着身形瘦弱些,但在胎里养的好,满月的时候就能长起来。”   安絮挨个摸了摸两个孩子皱巴巴的脸颊,便让乳母把他们带回去了。   “永璂昨儿是在阿哥所睡的?”   “是啊,咱们七阿哥真不愧是哥哥,昨天得知您生产,便没让十二阿哥回来,晚上是跟他一起睡的。”   容嬷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万岁爷一直待到晚上才离开,说是等处理完准噶尔事宜就过来。”   安絮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撑不住想要睡觉,她睡前还嘱咐了一句:“若是万岁爷、永琮、永璂过来,就叫醒我。”   这一次生产属实耗费精气,而睡觉便是身体的自我回复。   然而容嬷嬷等人却没叫她,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低垂,睁眼的时候透过霞影纱看见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直接吓了她一跳。   等人影出声,她才发现原来是乾隆坐在那里。   “玉圆她们怎么没叫我?”   乾隆扶起她,解释道:“是朕让她们别吵醒你。”   “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安絮这次醒过来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疼,但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因此她便摇摇头。   乾隆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朕今天想了一天,给五格格和十三阿哥取了名字,五格格叫和熙,十三叫永璟可好?”   熙有光明的意思,又通禧,寓意福和吉祥。   璟则是玉石的光彩。   都是好字,只是…   “熙这个字岂不是撞了圣祖?”   乾隆一挥手,“无碍,朕本来是想让五格格叫和宝的,把当初潜邸封号给她,只是这名字念起来不好听,便换成了熙,不过宝儿作为小名却不错。”   紧接着又道:“五格格朕能做主封做固伦和熙公主,但十三的爵位就得等他自己挣。”   他是个对儿子爵位颇吝啬的人,大阿哥永璜和二阿哥永琏到现在都还是贝勒,剩下的儿子更是光头阿哥。   安絮对此没什么意见。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声音,“汗阿玛,额娘,我跟七哥过来了。”   原来是永璂。   玉圆推开门,只见永璂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四处看。   乾隆纳闷道:“你这是在找什么?”   “找弟弟妹妹啊。”永璂扑到安絮身前,睁着大眼睛说:“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安絮让玉圆带他去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没想到永璂再回来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   “额娘,弟弟妹妹怎么像只小猴子似的。”   永琮呼噜了一下他的头,“你小时候也长这样,等满月的时候就好了。”   永璂抱着头,微张着嘴,想象了下他皱皱巴巴的样子,狠狠打了个寒颤。   惹得乾隆和安絮不由得笑出声。 第93章   安絮这次谨遵医嘱, 准备坐满双月子。   然而就在十一月的晚上,却突然传来嘉贵妃不好的消息。   “娘娘您先别急,奴才已经让玉仙过去守着了, 有消息就会传过来。”   她再着急也不能过去,这可是冬天, 天寒地冻的,刚生产完的产妇出去那不是不要命?   安絮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她又不是太医,若是过去, 兴许太医要诊治的人还要多加一个, 是给他们添乱,最后只得靠在引枕上焦急的等着, 时不时就问一句。   启祥宫忙碌了一个晚上,整个宫里也都时刻注意着,直到天色微亮,才传出消息, 嘉贵妃的病情暂且稳定了下来。   比起安絮松了口气的样子,其他有子的妃嫔可真是有些失落。   尤其是愉妃,别人是失落, 那她就是失望,若是嘉贵妃病逝, 那贵妃位置上就会少一个人,她和舒妃虽都是妃位, 但论资历显然是她更胜一筹,却没想到嘉贵妃竟然挺住了。   安絮说是坐双月子,但其实主要还是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的时候就可以沐浴出门了, 只是要做好防护,万万不能受寒。   刚过完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她便裹着厚厚的斗篷,踏着冬日的寒气去了启祥宫。   “给娘娘请安。”嘉贵妃虽不能下床,却还是行了个礼,看到安絮不赞同的神色后,只是微微一笑道:“礼不可废。”   安絮解开斗篷,坐在旁边,望着她说:“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九阿哥和十一阿哥还都是孩子,特别是十一阿哥,没了亲额娘的阿哥在宫里可不好过。”   现在嘉贵妃的身体全是用药保着,她这么说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激发嘉贵妃的求生欲,兴许就能带来奇迹呢。   嘉贵妃神色苍白,多年的病痛磨去了以往她脸上的艳丽,却意外显出几分温柔,“九阿哥有太后帮着照顾,我不担心。至于十一…”   她看着安絮,哀求道:“求娘娘帮着我看顾几分吧。”   安絮叹口气,嘉贵妃估计会被追封皇贵妃的,而皇贵妃的儿子也就只有太后和皇后能抚养了,就算她不求她,乾隆也会把十一阿哥交给她。   “好。”   嘉贵妃闻言立刻笑起来,“多谢娘娘。”   安絮从启祥宫出来后,深深吸了口略带寒意的空气,只觉得肺部顿时为之一清。   回到翊坤宫,她先去看了眼睡的很香的两个孩子,这才感觉心里的压抑散了不少。   捧着玉圆倒满的红枣茶,安絮边盯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红枣,边道:“一会去通知四阿哥和四阿哥福晋,还有八阿哥去启祥宫给嘉贵妃侍疾吧。”   玉圆福身退下。   当天下午传来四阿哥格格有孕的好消息,喜的嘉贵妃晚膳时多吃了两口饭。   太医也很高兴,说是嘉贵妃有了些好转,许是能撑到过年,等到了春天,身体状况就能稳定下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放下心来,过年的喜气也渐渐蔓延开来的时候。   嘉贵妃薨了。   安絮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坐在榻上梳理过年的流程。   “娘娘,方才启祥宫的宫女前来禀报,嘉贵妃娘娘…薨了。”   安絮闻言晃了晃身体,她没拿稳手中的笔,直接掉在地毯上,给纯色的地毯染上了污迹。   玉圆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   “怎会如此突然,不是说身体好了不少吗?”   玉圆早就知道自家主子要问了,直接把等在门外的宫女叫进来,让她解释。   正是嘉贵妃的贴身宫女半夏,她哭的不能自已,衣服上还带着污渍,显然是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奴才也不知道。我们主子今天中午刚吃完午饭就说自己困了,便把奴才等都打发了出去,一个时辰后,奴才发觉屋子里还没有动静,这才进去,发现主子已经没了呼吸。”   到底是贴身宫女,虽然伤心,但这一番话却条理分明。   安絮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听到自己发出声音:“可去通禀万岁爷了?”   半夏忙点头道:“总理太监去了乾清宫。”   她闭闭眼睛,只觉得全身无力,比起伤心,最先漫上来的却是茫然。   怎么就去世了呢?明明都好转了不是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畔传来容嬷嬷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娘您怎么了?”   “无事。”安絮站起身,也不顾其他的了,赶紧披上斗篷赶往启祥宫。   嘉贵妃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只是在睡觉一般。   乾隆得知消息后跟安絮前后脚的过来了。   宫里妃嫔该来的也都来了,四阿哥和八阿哥哭得够呛。   两日后,乾隆追封嘉贵妃为淑嘉皇贵妃,从葬裕陵。   十一阿哥暂时由皇后抚养。   皇贵妃逝世,百日内小辈们,男不剃头,女不簪花,有康熙朝三阿哥丢了爵位的教训,他们自然是极其注意的。   灵堂上,四阿哥找到安絮,行了个礼道:“皇额娘,您一会便把十一领到翊坤宫吧,他年纪还小,尚且懵懂,哭灵的时候身体该受不了。”   他是长子,俗话说得好,长子如父,如今额娘去世,他更要好好照顾三个弟弟。   九阿哥对嘉贵妃的感情不算深厚,他自从记事以来,就是被太后抚养的,哭灵的时候比起伤心,更多的是被气氛感染。   十一、十二两个小的还不知道什么是去世,都是很懵懂的跟着哭。   这一年的元旦过的颇有些没滋没味,因着嘉贵妃去世,宫里就没有张灯结彩。   这么一通忙下来,就算有纯贵妃帮忙,安絮也有些撑不住,偏生来年二月乾隆又准备带她巡游山东。   她这次实在是有心无力,便拒绝了。   乾隆也知道身体为重,也没坚持,这次就只带了太后一人东巡。   御驾出发后,宫里顿时安静下来。   安絮带着几个小宫女出门散心,刚好在万春亭遇见纯贵妃和婉嫔。   “这倒是稀奇,你俩竟然撞到一起了。”   婉嫔起身行礼问安,等叫起后才坐下,她听到安絮的话,立马解释道:“纯贵妃娘娘和臣妾是在鲤鱼湖边遇上的,便一起逛了逛。”   纯贵妃笑了笑,“现在能一起讲讲潜邸事的也就只有您、愉妃和婉嫔了。”   “是啊。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一眨眼,都有二十多年了。”   “也不知道日后我能不能也得个追封。”纯贵妃眼睛里带着羡慕,“淑嘉皇贵妃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安絮望了她一眼,“最值的应该是人活着。”   死后哀荣有什么用,比不得活着。   但对于宫里的女子来说,若是死后能得个追封那就再好不过了。   婉嫔倒是赞同的点点头,“什么都比不上活着重要。”   安絮不知道的是,婉嫔是乾隆后妃中最长寿的一位,甚至比乾隆本人活的都久,终年九十岁,被新帝尊奉贵妃。   “好了好了,我是说不过你们。”纯贵妃举手投降。   三人又聊了两句,婉嫔见天色不早,便率先告辞。   等她离开,纯贵妃才凑近安絮小声询问道:“万岁爷有说再晋封谁为贵妃吗?”   安絮摇摇头,“万岁爷暂时不会封贵妃了,但应是会把嫔晋位妃,忻嫔便在其中。”   这是为了给忻嫔补偿,她也算是无妄之灾。   纯贵妃闻言满意极了,“那岂不是说,我接下来就是唯一的贵妃了,愉妃知道后肯定气得不轻。”   自从嘉贵妃去世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愉妃正往贵妃的位置上使劲。   安絮不置可否,然后两人自交叉口分别。   回到翊坤宫,她喝了口茶,“永璂和永瑆呢?”   “回娘娘的话,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正在屋子里玩,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絮专门给这两个开辟了一个玩具房,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内务府把玩具制作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翊坤宫送,如今已经堆满了好几个大木箱。   她到时,永璂和永瑆正头对头蹲在一起,目不转睛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也没惊动两人,她悄悄的站在他们身后,往里一瞧,就看见一个铁制的小笼子里关着一只老鼠,那只老鼠竟然在踩着滚轮跑。   说是老鼠,其实更接近现代的仓鼠,别有几分可爱的意味。   这是宫外乌拉那拉家寻摸来的,头一件事就是送给宫里的小阿哥玩。   安絮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腿蹲麻了的永瑆先站起身转头看见了她。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永璂听见后,蓦地站起来,却没站稳,往前一扑,幸好被安絮接住了。   她挨个点点两个孩子的额头,“你们两个啊,那儿不是有圆凳?坐在圆凳上看,总比蹲着舒服吧。”   永璂赖在她怀里,“那凳子太高了,坐上后得弯着腰,也不怎么舒服。”   永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认同点头。   安絮把这件事记下,随后拉着两个孩子净手。   “走,咱们先吃完晚膳再过来接着玩。”   两人乖乖跟着安絮往明间走去。   等晚上他们都睡着后,她吩咐宫女道:“明儿把玩具房里都铺上地毯,记得三天换一次,洗干净轮换着来。”   宫女们纷纷应是。 第94章   乾隆虽不在宫里, 但是选秀却是按时举行了。   这次选秀要给五阿哥挑嫡福晋,不用安絮多想,乾隆走之前就已经定下了五福晋的人选。   是鄂尔泰的孙女西林觉罗氏, 但得知这个人选后,愉妃却不怎么满意。   鄂尔泰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 随着当今羽翼丰满,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恶化的极快, 其于乾隆十年病逝。   去年鄂尔泰的门生胡中藻又因文字狱判处斩刑,就连已经去世的鄂尔泰也没逃的了, 牌位直接被乾隆从贤良祠中撤了出来。   看宫里早年进宫的鄂常在如今的处境, 就知道乾隆对他们家的厌恶程度了。   因此愉妃自然很是不满,她看中的另有其人。   但是乾隆都下了旨,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不错眼的盯着秀女,立志从中给永琪选个好的侧室,经过千挑万选, 她看中了两人。   一人是左都御史观保之女索绰罗氏,一人是太后娘家的女孩钮祜禄氏。   此次选秀里有两位钮祜禄氏比较引人注目,一位是遏必隆的后代, 还有一位就是她。   然而太后却不愿意自己家的女孩嫁进宫里来,直接将钮祜禄氏撂了牌子, 愉妃只好留下索绰罗氏指给五阿哥为格格。   安絮是嫡母也不好说些什么,见乾隆默认, 她就也不管了,五阿哥的事就全权交给愉妃负责。   选秀结束后,那位遏必隆的后代留了牌子进宫,被乾隆封做兰贵人, 除此之外就是博尔济吉特氏,被封做多贵人。   等乾隆从山东回来,两个人便进了宫。   两人第一次亮相在众妃面前,便让一些人吃了惊。   兰贵人正值花样年华,今年不过才十五岁,鲜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而多贵人却已经二十有六。   然而事实上却是后者受宠些。   乾隆刚回宫不久就直接带人去了圆明园,所有宫妃一个不落的都带上了。   永琮和永璂的生辰便是在园子里过的。   刚过了两人的生辰没多久,园子里却突然发生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处位于杏花春馆的库房着火了,把住在此地的纯贵妃吓得够呛。   虽然火不大,很快就被太监给扑灭了,但是乾隆十分震怒,下令彻查。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这库房里放的都是些不轻不重的东西,但是在宫外却能卖出很高的价钱,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内务府的印记。   再加上乾隆前两年事多,就没住在园子里,这就给他们创造了条件。   三个太监狼狈为奸,偷偷将东西运走卖了出去。   接二连三下来,整个库房都被他们给搬空了。   乾隆过来后,三个人生怕事发,其中带头的太监李连栋竟然想出了个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纵火把库房烧了,反正年久失修的房子失火也是正常的。   他们却没想到,火才刚燃起来就被太监们给灭了,反而暴露了空荡荡的库房。   毕竟清宫对于灭火一事自有心得。   乾隆拿到调查结果后顿时气的面色发黑,直接下令处死主谋李连栋,两个从犯与李连栋的家人一同发配到龙江与披甲人为奴。   处置完这三人他的怒气却还没平复,又下旨彻查宫里与园子里的太监。   安絮因为此事忙的团团转,没想到还真查出园子里的一个太监是中年之后才净身入宫的,报给乾隆后,此人便被送出宫。   在她把所有太监的情况都书写成册后,已经到了八月。   “终于弄完了,这几个月忙的昏天暗地的。”   安絮把册子收好,叫来玉兰把它送去乾清宫,然后惬意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玉圆也眼看着自家主子憔悴不少,见她事情做完,连忙上前问道:“娘娘可要休息会儿?”   她摇摇头,“这会儿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纯贵妃现在如何?还在咳嗽吗?”   纯贵妃原本就有肺病,又吸入了烟尘,最近便犯了咳疾。   “回娘娘的话,纯贵妃已然好了不少,停了药,太医只叫宫女每日里做些川贝枇杷露、雪梨汤之类的给她喝。”   安絮闻言倒是赞同:“是药三分毒,能少喝还是要少喝。”   当晚乾隆过来时赞赏了她做的册子,“你想出的这个法子好,日后有什么直接翻册子就行了。”   安絮摆摆手,“不过是雕虫小技。”   两人互相恭维一会,就见乳母推着两个摇车从隔间走了出来。   和熙与永璟两个快满周岁,各自的长相性格也越发鲜明。   和熙长相上随了乾隆,五官依稀透出明艳大气来,性格也很典型,是个霸道的性子,除了身为双生子的弟弟外,其他人要是敢动她的东西,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眼刀刺人。   而永璟则是挑了乾隆和安絮脸上最好的地方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漂亮的像个小女孩,性格还不明显,只是略显安静些。   乾隆第一个就伸手抱起和熙,边哄着她边说:“宝儿比之前又重了些。”   安絮则是抱起永璟,乾隆真是个偏心毫不掩饰的人。   “她不挑食,倒是永璟似是随了我的体质,对许多东西都过敏,前儿只是出门转了转,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起了红疹,还不知道是因为哪种花粉。”   她轻叹口气,都不敢再抱他出去了。   “太医怎么说?”   “说是永璟年岁太小才会这样敏感,等大些就会好不少。”   乾隆听完点点头:“那就好。”   小儿子小女儿就是拿来宠的,他俩前面那么多哥哥姐姐,天就算塌了也轮不到他们顶着。   此时和熙仿佛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直接啊了一声,手啪的打在乾隆脸上,惊的宫人跪了一地。   乾隆倒是没生气,反而握住和熙的小拳头,逗她笑:“哟,咱们和熙公主的劲还真大。”   安絮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退下。   两个孩子纷纷困倦,最先闭上眼睛的是永璟,随后和熙也没了动静。   安絮轻手轻脚的将他们放在摇车上,然后抖开薄被盖上。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乾隆的脸上这才露出疲惫之色。   他享受着安絮的按摩,没一会儿就握住她的手,边摩挲边道:“准噶尔部再次叛乱,朕准备派和硕亲王成衮扎布与傅恒共同出兵。”   这是前朝的事,但是自从安絮成为皇后,乾隆便时不时跟她讲讲,但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乾隆停也没停,继续说:“和硕亲王成衮扎布的第七子拉旺多尔济,傅恒的第三子福康安,还有一等武毅谋勇公兆惠的儿子札兰泰,都与和熙年岁相仿,朕瞧着都不错。”   安絮听完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是您能不能注意一下他们的年纪,都还在穿开裆裤呢。   这三人的家世都极为显赫,傅恒不用多说。   成衮扎布是超勇亲王策凌长子,继母是固伦纯悫公主,父子两个驻守漠北,保卫着北方边境的安宁。   乌雅兆惠是孝恭仁皇后的祖孙,如今正驻守伊犁,先后平定了天山北麓和天山南麓。   三人都是武将之子。   听完她的顾虑,乾隆颇为不以为意,“当初和敬的额驸朕也是这个年纪就开选了。”   堵的安絮哑口无言。   不过傅恒的儿子…   “您不是想把和嘉下嫁给傅恒大人的二子福隆安?这姐妹嫁给兄弟,是不是不太好。”   民间都很少发生这种事,多见的是换亲,就是你家女儿嫁给我家儿子,我家女儿再嫁给你家儿子,通常只有条件不好的人家会这么做。   乾隆闻言沉吟半晌,摸摸胡子,“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反正几个孩子还小,慢慢来吧。”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把看中的这几个孩子都收拢在身边,正好给永璂永璟两个当伴读,万万不能叫他们学坏了。   第二天乾隆离开后,安絮点了点和熙的鼻尖,“还这么小,你阿玛就开始操心你的婚事了,不过还是等你自己选吧,能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   她刚看过永璂永瑆,就有人禀告固伦和敬公主带着儿子上门求见。   安絮看自己的衣服不失礼,便直接去了明间。   只见一身绛紫色旗装的和敬公主正端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她九岁的儿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这个名字是乾隆所取,寓意虽好,但未免有些太长了。   安絮每次听见就会想,他练字时写自己的名字会不会觉得欲哭无泪。   去年和敬的额驸因为失误放走了阿睦撒纳,本来以他犯的错,连命都保不住,但是乾隆不愿意让和敬成为遗孀,便手下留情,只削了他的爵。   因此和敬最近常常进宫来给太后和她请安,为的就是让她们能在乾隆面前替额驸美言几句。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和敬这才说出今天过来的目的,依旧是想让安絮帮着说话,至少给额驸一个差事。   安絮想了想道:“再过几天就是万岁爷的生辰,那时候他的气估计就消的差不多了。”   “你带着鄂勒多亲近万岁爷就好。”   和敬闻言连忙点头。   更巧的是,在生辰宴上和敬被诊出来有孕两个月。   乾隆当即大喜,第二天就给了额驸一个差事,虽不重要,但到底开始用他了。 第95章   和熙与永璟的周岁宴一如永璂当初。   和熙抓了一条马鞭, 乐的乾隆笑眯了眼,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起她,说是早早就要教她骑马, 等到木兰秋狝也要带上她。   永璟相较之下更加低调,只是抓了一本书。   所有人都只顾着恭维和熙, 这让安絮心里有了些隐忧,和熙照乾隆这种宠法再宠下去, 迟早得被宠坏了,而永璟懂事后乾隆要是一直偏心, 他会不会觉得不平衡?   儿女都是债啊,安絮心里感慨道, 从怀上就开始操心,一直到他们生儿育女也不能放下心。   不过两个人现在还是个孩子, 她想这么多也没用。   过完周岁宴,便到了过年的时候。   安絮一边操持年宴, 一边给永瑆和永璂圈定伴读、谙答和哈哈珠子。   等过了年乾隆第二次南巡结束, 两个孩子就要搬到阿哥所去。   经历过永琮, 再给他们选, 安絮便颇为轻松。   在乾隆给的名单上,综合家世、父母品行、个人性格考虑就可以了,因此她很快就圈好了人。   清宫的年节一向都集中在下半年,安絮仿佛一眨眼就过了年关。   到来年正月的时候,乾隆带着太后、安絮、纯贵妃、庆嫔、颖嫔、忻嫔、多贵人几人出发南巡。   并且还带上了前十二个阿哥, 十三与和熙两个依旧是交给温惠太妃照顾。   临走之前, 舒妃特地带着十阿哥过来拜访安絮。   “麻烦娘娘在路上替我多看过些老十,这孩子被我养的有些娇气。”   自从生下十阿哥,舒妃便全身心的扑在孩子身上, 连宠爱都不在意了,若不是看十阿哥年纪不小,一直把他拘在宫里可不是件好事,她还不一定能放手。   安絮看了眼十阿哥,虽身形瘦弱,但显然舒妃把他教的很好,眼神清亮,身姿挺拔。   “你就放心吧,定会平平安安的把十阿哥带回来。”   舒妃这才感激的道谢。   刚准备出发,太医又诊出忻嫔有孕,她身体本就不算好,再加上之前的事,怀相自然极差,只好留在宫里,让舒妃帮着照顾。   渡黄河后沿着运河乘船南下。   在船上的日子十分枯燥,乾隆带着几个儿子在龙船上忙着,而后妃就只能自己找乐子,打扑克、叶子牌和麻将便成了她们的首选。   安絮这次倒是没晕船,反而是九十两个阿哥蔫蔫的,幸好有太医时刻守着,开了两个方子让他们服下。   这天,几位妃嫔又凑在一起消磨时间。   颖嫔边洗牌边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船,也没那么有意思。”   她生在草原,第一次见宽敞的河很是欣喜,但架不住天天看啊,再好看的风景也看腻了,更别提这段时间里除了河面还是河面,就连吃的也是鱼肉居多,她实在是吃不惯。   安絮打出一张牌,跟妃嫔们一起玩牌,她是被哄着的,既不会赢得没有成就感,也不会输的气急败坏。   “等到苏州就好了,那边的园林是真漂亮,和京城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纯贵妃感慨道:“京城风沙大,还是江南那些地方更适合女子居住。”   安絮放下牌摇摇手指,“那可不是,江南那边特别潮湿,尤其是梅雨季节,我伯父说家里下人只要一段时间没看住,那床铺上都能长蘑菇。”   庆嫔赞同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有时候潮的屋子里都没法住人。”   多贵人听的认真,乾隆这次南巡就带了她一个贵人,剩下的都是主位,因此她也确实十分忐忑,不到必要时都不说话。   又打完两局,安絮松了牌,道:“坐的累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出去转转。”   纯贵妃闻言也站起身,“你们玩,我和皇后一同转转。”   两人走到船篷里,看着平静的河面。   “昨儿万岁爷带着几个阿哥捞网捕鱼,永琮倒是真捕上来几条鱼,都送了过来,我一瞧正好适合炖汤,你尝尝看这汤怎么样。”   现在才是二月,在船上依旧很是阴冷,喝一碗热汤才是最舒服的。   玉圆从食盒里端出两盏鲫鱼豆腐汤,正新鲜冒着热气。   纯贵妃喝完长出口气,“还别说,这新鲜的鲫鱼就是比在宫里喝的鲜美。”   安絮小口小口吃完豆腐,用手帕擦完嘴才说:“该是吃春笋的时候了,到了苏州可得吃个痛快。”   纯贵妃瞥了她一眼,嫌弃道:“成天的就想着吃,怎么也不想想到那边又有多少官员要给万岁爷献美呢。”   “民以食为天,我想着吃怎么了,”安絮淡定的说:“我都快到四十了,若是还想着这些事,那岂不是要被气死。”   说白了,她现在地位稳固,管乾隆还有多少宠妃,要操心的不过是自己和几个孩子罢了。   “你倒是能想的开。”   纯贵妃知道皇后是真的这么想的,不由得十分佩服。   两人沉默半晌,突然一阵风吹过,纯贵妃顿时咳得停不下来。   直到喝完一整杯茶才平复。   安絮放下杯子,担忧的问:“太医不是说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   纯贵妃闻言摆摆手,“放心,这只是一时不察呛了风,最近那冰糖雪梨汤和川贝枇杷羹喝的我都腻味了。”   “你试试看龟苓膏,这东西说是止咳润肺。”   “不行,那味我吃不惯,宁愿吃雪梨和枇杷。”   龟苓膏因为是用中药做成的,现代时也许会加入甜的东西中和味道,但是在清朝就是妥妥的一味药,苦的不行。   安絮想了想,“等下了船,我有法子让龟苓膏没那么苦,保准让你吃了还想再吃。”   纯贵妃笑着说:“果真?那我可就等着了。”   御驾下榻石湖行馆,这是江苏巡抚尹继善专门为皇帝出行建造的行宫。   景色自然不用多说,尤其是刚下过雨的时候。   透过朦胧的雾气,深深浅浅的绿色无比洗涤人心,用太湖石建成的假山颇为巍峨,上面有可以行走的楼梯,还有山洞和亭子,可以想象到爬上去后的样子。   一处名为湖心亭的景观最得安絮喜欢,宽阔平静的湖面上远远立着一座亭子,颇有些飘渺的意味。   在石湖行宫的日子很是悠闲,乾隆带着阿哥们在前面接待苏州的官员,安絮则是应了自己的承诺,给纯贵妃做了一份酸奶紫米龟苓膏。   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前两者冲淡了苦味,后者又让这饮品在口感上多了些层次。   乾隆和几个孩子尝过后也是赞不绝口。   不过这东西还是冰的更好吃,温热的总感觉没有灵魂。   就在他们待在苏州的时候,京里快马加鞭递来消息,清军彻底平定准噶尔部。   乾隆自从得了这个消息,那叫一个春风满面,于此战有功者尽得封赏,就连对和敬公主额驸的态度都有了几分缓和。   也因此接下来的路程,比起正事,就更接近于游山玩水。   从苏州离开后,到嘉兴阅兵,随即赶往杭州,住了半个月,又到江宁府祭拜明□□陵,到徐州阅视河工,最终在山东拜谒孔林。   御驾于四月二十六日回到圆明园。   回来后便办了五阿哥永琪的婚事,然而因为愉妃不喜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再加上格格索绰罗氏按惯例先进阿哥所,她又是个长相柔美,性子温柔小意的,因此五阿哥和五福晋的关系又是平平。   安絮得知后感慨了一句,“这几个已经成亲了的阿哥,和嫡福晋关系都很一般,也就只有二阿哥和二福晋算得上琴瑟和鸣。”   大阿哥和大福晋恭敬如宾,但是大福晋却很满意现在的夫妻关系,尤其是看几个弟妹的状态,她至少有个嫡长子,而且大阿哥承诺再过一段日子就给绵德请封世子。   不过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因此安絮想了想就抛之脑后,她正忙着给永瑆和永璂搬家。   如今四阿哥也已经出宫开府,剩下的便是五到十二这些阿哥们了,人数不少,但是阿哥所的院子更多,不会出现住不下的情况。   清宫自有一套皇子的学习规矩。   早晨四点上课,一直上到下午四点,一年中只有六天半的假期,分别是元旦、端午、中秋各一天,皇帝生日两天,年三十早放半天。   而皇子的学习内容也是自成体系。   像永璂这样刚进学的小阿哥学的是满蒙汉三种文字,再加上统一的启蒙教材,骑射也是这时候开始学习。   然后就是像永琮这样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的学习内容十分丰富,四书五经、西洋算学等等都包括在内。   最后则是增强政治素养,皇帝会找出前朝的奏折,让所有皇子跟着学习,等成亲后出宫开府,将其用于实践。   这样教育出来的皇子,优秀者有如康熙、雍正、乾隆。   平庸者也有,但很少有什么都不会的,至少都会一技之长。   安絮提前两个月就让永璂两人调整作息,每天至少要保证八到十个小时的睡眠。   这让他们入学后适应良好,再加上在阿哥所各自都有同胞的兄长照顾,安絮倒不需要十分担心。 第96章   这一日安絮起床时, 心突然蹦了一下,两个眼皮也不住的跳动。   “您这是怎么了?”玉圆看着从晨起就焦虑得不行的主子,连忙询问道。   安絮皱皱眉, 回道:“不知怎的,我现在心里慌得不行。”   心也跳的厉害, 这让她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玉圆一听就急了,“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还没等安絮叫住她, 玉圆就见玉兰正站在门口,满脸踌躇, 半晌也没进来。   安絮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迭声问道:“你快些说, 这到底是怎么了?”   玉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咬牙开口:“方才乌拉那拉府里传来消息, 说是老太爷他今早一直没叫人,侍从进去的时候才发觉他已经是没了呼吸, 请来的大夫说…说老太爷这是寿终正寝。”   安絮闻言立刻呆住, 她茫然极了, 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叫老太爷寿终正寝。   “主子,您快坐下缓缓。”玉圆眼见安絮身体晃了晃,连忙上前扶住她。   玉兰见状继续小心翼翼的说:“老夫人也受了刺激,现在正昏迷着。”   安絮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唰的站起身, 擦掉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 “走,去乾清宫,无论如何我得见阿玛额娘最后一面。”   不过几息的时间, 玉圆两人便备好了轿辇,安絮坐上前往乾清宫求见乾隆。   到门口,刚好和吴书来撞上。   当即被请了进去。   乾隆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从地上扶起她。   “发生什么事了?”   安絮借力站起来,“万岁爷,我阿玛晨起的时候去世了,现在额娘也是处于昏迷状态,这么多年以来,我这个做女儿的,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极少,求您…”   她说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求您允许我出宫见他们最后一面。”   乾隆一惊,这事还没报到他这里来。   “你先别急,朕这就带你去乌拉那拉府,顺带把张院使也带上,宫外大夫总比不上太医的医术精湛。”   安絮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了,她只知道乾隆答应了,虽然她现在人还在宫里,但是心已经飞回乌拉那拉家。   皇帝一声令下,乾清宫的太监纷纷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的青色马车就从宫门里驶出来,驾车的是乔装打扮过的乾清宫侍卫。   马车里,乾隆看安絮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安慰她:“人这一生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所谓的长生不老不过是奢望,还望你看开些。”   他的眼神穿过马车,仿佛看到了当年汗阿玛为了能多活一段时日,日日不落的吃所谓的仙丹,只是身体大限已至,哪里又是人力能挽回的。   说得倒是轻巧,这些道理安絮都懂,但是懂却不代表她能看开,毕竟是生她养她这么多年的父母,前世她是孤儿,直到投胎到这里,她才知道什么叫亲情。   很快马车就停在乌拉那拉府门口,安絮的兄长讷礼得了消息正在等着,看到万岁爷搀着妹妹下车的一瞬间,他略显憔悴的眼亮了亮。   隐晦的行了个礼,却被乾隆打断了,“不必多礼,快去看看老太爷和老夫人吧。”   安絮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往前走,这么多年下来,她却依旧记得府里的方位。   张院使挨个给两位诊过脉,叹着气摇头:“老太爷这是寿终正寝,幸好走的无病无痛;老夫人却是一时受刺激过度,引发了心疾,臣只能开个方子减轻她的痛楚。”   听完张院使的话,安絮一张脸变得十分苍白,将手握紧了又松开。   声音沙哑至极:“难不成没其他办法了吗?”   张院使想了想劝道:“就算强行把老夫人留下,却也是平白给她增添身体上的苦楚。”   两位老人的棺材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两人亲自挑的木材和花纹,老太爷如今已是净身入了棺椁。   而第二天老夫人却突然清醒了过来,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她跟儿孙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直到安絮赶来,她才虚弱的嘱咐道:“我去世后,乌拉那拉家就是你哥哥撑着了,他虽不能开源,但守成还是能做到的,只是他天生没有长计谋的那根筋,七阿哥渐渐大了,若是有人从乌拉那拉家下手,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你得帮着注意下。”   “倒还是你最辛苦,当年先帝怎么就选中了你呢,皇后听着尊贵,但不用想也知道你这么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安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顾得上摇头。   “我不辛苦,在宫里过日子是过日子,在外头过日子还是过日子,若是没进宫,兴许我现在过的还不如进宫后呢。”   她的手紧紧握着老夫人干枯的手。   “别伤心,我和你阿玛纵然不能同日生,但如今也算是同一日下葬,他这个人再粗心不过了,在下面若是没有我,也不知道会邋遢成什么样…”   老夫人嘟囔着,后边的话安絮已经听不清了。   但看她的样子,估计是回忆吧。   乌拉那拉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同下葬,就连灵堂都摆在一处。   朝中同僚络绎不绝的过来拜祭,谁不知道,万岁爷曾陪皇后娘娘亲自来过乌拉那拉府一趟,况且又有几位阿哥过来上过香,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来?   头七过后,乌拉那拉府终于安静下来。   讷礼和德桓两个,按照惯例守制三年。   这样也好,自从安絮生下龙凤胎后,满府里烈火烹调的,冷一冷也不是坏事。   老太爷一等承恩公的爵位顺理成章过渡到讷礼身上。   而在宫里的安絮则是大病一场,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打不起精神,夜里甚至睡不好,手中的宫务也分给几个妃子了。   “娘娘,您喝点汤,再这么熬下去,您身子撑不住的。”玉圆急的团团转。   安絮用勺子搅了搅汤,是她原先最喜欢的山药排骨汤,只是她依旧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便把碗推远了。   “您得想想几个阿哥啊,若是您病了,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还有五格格该怎么办啊。”   容嬷嬷劝的苦口婆心,安絮皱紧眉头,妥协了,“去请庄太医吧。”   玉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立刻出去叫李德请太医。   庄太医来的很快,他诊脉用了一刻钟,还让安絮换了两只手。   这才说出结果:“娘娘这是郁结于心,才会导致夜不能眠和没有胃口,臣这就开个安神汤的方子,只是您也要放宽心情,多出去走走。”   不得不说庄太医对安絮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安絮只喝了两天他开的方子,情况就改善许多,夜里睡得好,第二天人也就精神了。   就在安絮喝药的时候,纯贵妃遣人来报忻嫔早产生下一个小格格。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絮轻车熟路的赏赐下去。   六格格有些虚弱,因此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   宫里最羡慕的是颖嫔,满月宴上看着六格格的眼神都是绿的,她进宫也是有几年了,宠爱不少,但是从没有过好消息。   她看忻嫔怀孕生子酸的不行。   重阳节宴会的时候,纯贵妃看见瘦了一圈的安絮顿时吓了一跳。   “就短短一个月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安絮摸摸脸颊,“真的瘦了吗?我倒是没感觉到。”   “不是真瘦还能是假瘦啊。”纯贵妃忧心不已,“太医是怎么说的?   “只是最近天气闷的厉害,吃不下饭罢了。”   安絮摆摆手,有些纳闷,“如今都已经是九月,却连一场雨都没下过。”   然而这事情都是经不过念叨的,重阳节当夜就开始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浇灭了炎炎夏日,预示着隆冬即将到来。   屋子里燃着两个炭盆,从中传出丝丝橘子酸甜的清香。   和熙与永璟正坐在厚实的地毯上,各自玩着玩具,前者手中握着一把小木剑,嘴里发出哒哒的声音;后者手里拿着九连环,专心致志的摆弄着。   安絮坐在一边,边喝茶边看他们玩闹,颇觉岁月静好。   突然门外传来响鞭声,随即乾隆带着吴书来便进来了。   一身石青色团龙常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湿痕。   安絮往窗外一望,才发现原来又下起了小雨。   “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瞧这身上淋的,沾了湿气容易生病。”她帮着乾隆换下外衫,然后吩咐道:“玉圆你去一趟膳房,叫他们煮一锅姜汤送过来。”   乾隆摆摆手,“只是小雨,不打紧,倒是你消瘦不少,正好江南织造送过来三个厨娘,手艺都不错,朕这儿留一个,剩下两个,你和太后一人一个。”   他松松肩膀,“给你的那个最擅长煲汤,佛跳墙做的极好,回头叫她做来给你尝尝。”   安絮也没跟他客气,欣然笑纳了。   “倒是稀奇,我还没吃过正宗的佛跳墙。”   乾隆却笑了笑,“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佛跳墙名气虽大,但朕总觉得还不如羊肉锅子好吃。”   安絮尝过后十分赞同乾隆的说法,可能是因为她有个朴素的胃,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惊为天人。 第97章   乾隆二十三年发生的头—件大事便是大小和卓叛乱。   领兵者乃是成衮扎布和乌雅兆惠两位。   因着这件大事, 宫里的妃嫔都极安静,—点也不敢烦到万岁爷。   这日是十五,正好是请安的日子。   安絮看着堂下众妃你来我往的吵吵嚷嚷, 最终将视线落在白常在身上。   她如今面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皮肤的暗黄, 比起原来的匀称身材,更是瘦的触目惊心。   去年五月, 怡嫔因病去世,虽没追封, 但依旧是以嫔礼葬入裕陵妃园寝。   白常在自那以后便病了,最严重的时候差点就没撑过来, 幸好庆嫔—直念着怡嫔的好,不辞辛苦的陪伴照料她, 现在看着倒比之前好了不少。   见颖嫔和多贵人快吵出火气了,安絮才放下手中的茶杯, 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她们。   “时间也差不多了, 就散了吧。”   众妃退下之前, 安絮还看到颖嫔和多贵人的眉眼官司, 她不由—哂,这两个人仿佛是天生的不对盘,时不时就得拌拌嘴,但好在都是知进退的,没做出些不能挽回的阴司。   她刚回到暖阁, 就看见穿着—身莲青色小衣服的永璟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听认字的乳母给他念书。   永璟这孩子实在聪慧, 单论记忆力是几个孩子里最出众,说—句过目不忘都不过分,但是安絮冷眼瞧着, 这孩子却是天生的骄矜,除了对血脉亲人之外,对其他人都十分冷淡。   他今年刚刚三岁,性格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安絮抱起永璟颠了颠,点头欣慰道:“你这孩子胳膊腿上总算长了肉,看来你汗阿玛送来的厨娘刚好合了你的口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产,永璟饭吃的少,更不怎么长肉,这让她愁得要命。   永璟抿着嘴将头搁在安絮的肩膀上,“想吃樱桃酥。”   樱桃酥就是用夏天酿造的樱桃果酱做成的,味道酸甜得当,再加上酥脆的外皮,别说永璟了,就连乾隆、永琮几个都很喜欢。   安絮点头吩咐玉圆去拿樱桃酥。   玉圆拿来的盘子里就放了三个樱桃酥,每个约有婴儿手掌大小,按照她对永璟的了解,他吃完—个估计就够了。   看永璟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安絮便询问宫女道:“五格格呢?”   和熙跟同胞的弟弟性格相差特别大,自从能走后就不愿意在翊坤宫里待着了,成天往御花园里跑,安絮又担心她出事,却也不能每天都陪着她,还好乾隆得知后送了个习武的宫女冬雪过来,能帮着看住她。   她问话的声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等门被推开,就看见—个没穿裙子,反而是穿着红色骑装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头发梳成两个小包包,上面还坠着粉色的丝带和珍珠。   身后跟着—个乳母,两个宫女。   “额娘,我刚刚去找十二哥玩了。”   和熙学会走路比她兄弟都要快,现在已经是十分稳当了。   她直接扑进安絮怀里,—双杏眼亮晶晶的盯着永璟手边的樱桃酥。   永璟默默的把盘子移到她手边。   两个小的关系亲密,倒是让安絮欣慰不已。   没过几日,宫外传来消息,慎郡王允禧因病去世。   谥号为靖,曰:“慎靖郡王。”   其实宗室亲王去世,礼部和内务府自有—套完整的流程,但是处理完慎郡王的后事,两方都麻爪了,因为慎郡王的爵位没人继承。   慎郡王—生两子四女,长大成人的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个十五岁去世,—个十九岁去世,都没留下血脉。   尤其是小儿子去世,彻底拖垮了慎郡王的身体。   乾隆收到奏折后留中不发,只让他们再等等。   安絮正在想乾隆会过继哪位宗室王爷的子嗣继承慎郡王爵位的时候,他的话却吓了她—跳。   “朕准备把永瑢过继给慎靖郡王为嗣孙。”   “什么?”安絮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追问了—句。   乾隆重复—遍,然后道:“虽然是过继,但永瑢还是朕的孩子,—个郡王的爵位已经算是高的,等他过几年立了功,升到亲王也很容易。”   他说着声音就更加肯定,除了这些表面上的原因,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他现在意属永琮,那就要开始慢慢给他铺平路,可千万不能再发生像康熙朝那样惨烈的夺嫡。   但这些就暂时不足以为外人道。   安絮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面对纯贵妃就经常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倒是纯贵妃—猜就猜到了,“是不是万岁爷要过继永瑢?”   “你怎么知道的?”安絮脸色—惊。   “这几个月里,万岁爷都派永瑢去了好几次慎郡王的府邸,我要是再没意识到,那岂不是白当这个贵妃了。”   纯贵妃瞥了她—眼:“可千万别小看我。”   “慎郡王的爵位挺好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如今也才是贝勒,永瑢—跃成为郡王,我没什么不知足的。”   况且永瑢不是登大位的那块料,这样—来就不会卷入夺嫡,能活的好好的就够了。   “不过明年就是选秀,万岁爷可定下了永瑢的嫡福晋?”   纯贵妃现在着急的是这件事,永瑢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明年选秀指婚—系列的流程走完,估摸都有十七八岁了吧,这搁在清朝就是妥妥的大龄青年。   安絮摇摇头,“万岁爷没说,但我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参将傅谦之女比较满意。”   傅谦是傅恒的兄长,由此可见乾隆爱屋及乌的性子,整个富察家都被他放在心上了。   “挺好的,那姑娘我打听过,性子温柔,富察家的家教也好。”   纯贵妃显然十分满意。   安絮想到乾隆想把和嘉下嫁给福隆安,哥哥永瑢又要娶妹夫的堂妹,这关系可真是乱得够呛。   但纯贵妃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认为两个孩子日后也能互相照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过了年,便是选秀。   这次除了给六阿哥永瑢定下嫡福晋富察氏,乾隆还给大阿哥永璜的嫡长子绵德指婚伊尔根觉罗氏为妻。   宫里则是进了两个秀女,分别是瑞常在索绰罗氏和陆答应陆氏。   紧接着宫里又小选进了两个准噶尔之战中向清朝投降部落的女子。   伊贵人拜尔葛斯氏,隶属厄鲁特蒙古族。   郭常在霍硕特氏,台吉乌巴什之女。   其中瑞常在是五阿哥永琪格格索绰罗氏的隔房堂姐妹。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好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是清军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天山南麓重新成为清朝版图的—部分。   乾隆特地设伊犁将军和总理回疆事务参赞大臣管理回部。   如果说这是属于前朝的事情,那忻嫔和多贵人有孕就是后宫的大事了。   再加上四五两个阿哥后院的格格也查出来了好消息,太后顿时乐的不行。   她现在只等重孙成亲,让她抱上重重孙子。   本来乾隆是想给永琮也指嫡福晋的,但这次选秀中样样出众的秀女委实不多,他便罢手了,等下—届选秀再说。   “兆惠的嫡女明年正好到年纪,朕觉得她不错,指给永琮当嫡福晋是够格的,还有尹继善的嫡女章佳氏,朕准备指给永璇。”   安絮在心里过了—遍她们两家的族谱,确定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这才点点头,道:“这事便由万岁爷您做主吧。”   乾隆感慨道:“朕原本是想把和敬的女儿指给绵德的,但是看情况近亲成婚确实不太好,就只好换了人。”   说到这里安絮有些好奇乾隆调查到哪—步了。   听到她的疑问,乾隆也没瞒着,—五—十的说:“那些近亲成婚的夫妻,孩子也有几岁了,有许多都是身体上或者脑子上有毛病,还有—些是生不出来孩子,怀上之后莫名其妙就小产了。”   “等再过几年确定了,朕就把结果公布出去。”   第二天安絮等永琮过来请安的时候,就把乾隆选定的嫡福晋人选告诉了他。   “乌雅氏容貌生的端庄大气,小小年纪就颇有大家之风,乌雅将军不常在京,她自小便帮着身体不好的额娘管理家务,言谈举止都是—等—的。”   说完这段话,安絮的眼神从永琮脸上—寸—寸的扫过,“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我—直觉得你还是那个窝在我怀里的小孩呢。”   永琮清俊的眉眼舒展,上前扶住安絮的胳膊。   “您就别替我操心了,娶嫡福晋那不是还早?”   安絮闻言拍拍他的手,“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只盼着你和妻子能够琴瑟和鸣。”   人都是视觉动物,而乌雅氏哪里都好,就是容貌委实不出众,最多只能夸赞—句端庄。   这让安絮心里有些许的隐忧。   但就像永琮说的那样,至少还有三年,她再担忧也没用。   乾隆已经给七八两个阿哥定下嫡福晋的消息不胫而走,乌雅氏和章佳氏虽不如满洲八大姓那么出名,但也算是新贵,尤其是乌雅兆惠,有平定回部这么大的功劳在身,日后的官运定是亨通。 第98章   十月初四六阿哥永瑢奉旨过继给慎靖郡王允禧为嗣, 初封贝勒。   这件事在清朝后宫引起了巨大的波澜,有的人想看纯贵妃的笑话,却见她一副喜悦的样子。   还有人借此寒碜她, 却被她直接堵了回去。   “这是万岁爷的旨意,难不成你对万岁爷有意见?”   这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偃旗息鼓。   因为去年的喜事众多, 所以十一月里太后的生辰便颇为热闹, 乾隆特地命大臣到寿康宫为太后庆礼。   十二月, 又趁着年节的喜气没散,大封后宫。   庆嫔晋位庆妃, 颖嫔晋位颖妃。   多贵人晋位豫嫔。   除此之外,还有些常在答应象征性的晋位贵人。   庆妃、颖妃虽没有子嗣, 但一向有宠,资历也够, 晋妃顺理成章。   豫嫔是第一个向清朝投诚的部落首领的女儿,乾隆更是十分看重, 从她有孕开始,就陆陆续续进行赏赐, 更因着豫嫔从没见过西洋钟表, 乾隆曾四次赏予她镀金钟表。   这一番晋封下来,有满意的自然也有失意的,其中最失望的便是忻嫔, 她膝下已经有一个格格了, 如今又怀着孕, 虽然一直享用妃位的份利, 但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妃子,她一直盼着能拿到妃制的金册金宝。   纯贵妃倒是安慰她,“你只要平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日后一个妃位定是跑不了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刚说完她就忍不住的咳嗽两声。   忻嫔心中担忧,“要不还是请个太医吧,您这咳嗽最近是越发的频繁了。”   纯贵妃放下手帕,看到手帕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在宫里好好养胎就好。”   她嘱咐完忻嫔,就起身离开,眼看着院子里原本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只剩落叶,不由得轻叹一声,她的性命就仿佛是这落叶一般,即将走向消亡。   过完年,回疆艾力和卓之女和卓氏进宫,被封为和贵人。   安絮对这位和卓氏颇有兴趣,这不就是某剧里所谓的香妃原型?也不知道长相到底如何。   和贵人于二月初四入宫,宫里众妃第一次见她,先是惊叹,然后很快就转变成忌惮。   原因也很简单,这位和贵人委实貌美,还是宫里独一份的风格,深眼窝高鼻梁,肤色雪白,身材比例极好,是典型的维吾尔族美女。   身上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但并不是她身体自带的,而是香料混合出的味道,对安絮这样闻不惯香料味道的人来说,稍有些刺鼻。   第一次觐见皇帝和皇后,和贵人穿的是正常的满族旗装,官话说的很流利,礼节更是到位,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从回部带过来的侍女,虽不如她貌美,但也能称得上一句漂亮。   而安絮了解过后,心下暗自惊讶,和贵人今年二十六岁,曾为霍集占之妻,后被霍集占休弃。   乾隆在京城赐宴助战有功的回部上层人士,其中就有艾力和卓和霍集占,两人进京后,果断将和贵人送来联姻。   听完这件事,纯贵妃啧啧称奇,“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两人好。”   若不是他们愿意,乾隆自然不会收下有夫之妇。   安絮一听也就过了,不就是二嫁?多常见一事啊,她转而询问道:“忻嫔和八格格如何了?”   前段时间豫嫔和忻嫔平安生产,分别诞下七格格和八格格。   八格格格外娇弱些,说到底还是因为母体不够健康。   纯贵妃闻言眉头微皱,叹道:“还是那样,只能是每天小心翼翼的养着。”   “那就好好养吧,宫里太医最擅长养这一事了。”安絮也没办法,毕竟她不通医术。   话说回来,和贵人进宫后十分恭谨,对待皇帝三人都是极其柔顺的,太后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太后对任何一个后妃都没有意见。   就在日子如同流水般一天天过去的时候,却突然传来纯贵妃病重的消息。   安絮当时正熟睡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乾隆首先被吵醒,他撩开帘子,神色不愉的问:“外边发生何事了?”   玉兰低声禀告:“纯贵妃娘娘夜里吐血晕了过去,太医过去诊脉说是肺上的病症,如今已是时日无多。”   安絮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这段话,惊的她猛然睁开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控制得很好?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玉兰:“是钟粹宫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报来的。”   若不是因为主子病重,纯贵妃的贴身宫女也不会慌了手脚,让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小太监过来禀报。   乾隆神色更加凝重,连忙叫人进来,换完衣服两人一起赶去钟粹宫。   只见钟粹宫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嘈杂声,人心惶惶的。   见到皇帝和皇后,她们立刻有了主心骨,纷纷围绕过来。   安絮第一时间看向太医。   太医用袖子擦擦汗,禀告道:“纯贵妃娘娘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灶,没办法根治,只能靠养,养的好就与常人无二,养的不好病症就会爆发。按照脉象来看,娘娘似乎咳血有一段日子了,臣学艺不精,已是没了法子。”   不光是他,就连半夜被叫醒的其他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第二天清晨,纯贵妃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我还没见着永瑢与和嘉成婚。”   安絮面色复杂的望着她:“咳血怎么不请太医?”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请了也没用,不过是让我喝药养着。”   纯贵妃心知肚明自己的病,她阿玛就是因肺疾壮年去世,几个哥哥也没活到不惑之年。   见所有太医都没法子,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满足纯贵妃的愿望。   乾隆下旨将和硕和嘉公主指婚福隆安,三月初七才行了初定礼,三月十九就成婚。   六阿哥永瑢与和嘉公主前后脚的成婚,迎娶嫡福晋。   纯贵妃先是喝了媳妇茶,又是见了和嘉的回门礼,自觉自己的愿望都实现的差不多了。   三月二十四日,纯贵妃晋位纯惠皇贵妃。   她硬生生穿着皇贵妃的礼服走完了整套流程,当手里握住册宝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当初淑嘉去世时我羡慕她的追封,如今当我也得了追封的时候,我却宁愿活着。”   纯贵妃被病痛折磨的有些衰弱的脸上浮现出遗憾,“我算是没时间看到永瑢与和嘉的孩子了。”   安絮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可最后却也只能化为无言。   “还是要麻烦皇后娘娘您再送我一程。”   这段对话结束后,纯贵妃便开始缠绵病榻,永璋、永瑢、和嘉三人得了乾隆的开恩,得以日日陪伴在她身边。   然而生死有命,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纯贵妃还是在儿女的环绕下闭上了眼睛。   四月十九日,纯惠皇贵妃薨逝。   前几年刚办过淑嘉皇贵妃的葬仪,一应规定和流程都是做熟了的。   葬仪结束后,乾隆下旨将纯惠皇贵妃葬入裕陵妃园寝。   然而还没过一个月,蒙古又传来年仅二十七岁的和婉公主病逝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整个宫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和婉虽不是乾隆的亲生子,但到底从小就在他身边承欢膝下,得知她病逝后,乾隆怔愣了许久,方才下令将和婉的棺椁送到京城,在京里下葬。   和亲王福晋更是数度哭昏过去,和亲王本人也是告了假。   安絮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能忽视心里的隐痛,故人一个接一个的去世,她最近午夜梦回的时候,脑海里都是阿玛额娘、嘉贵妃、纯贵妃、和婉的身影。   眼看着她短短一个月就瘦了一圈,上个月才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是宽了一指。   永琮便常带着永瑆永璂过来陪她,这让安絮颇有些欣慰。   再加上和熙与永璟天天缠着她,她很快就累的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娘娘,乌雅夫人递了牌子进宫,如今刚从寿康宫出来,快到翊坤宫了。”   安絮站在全身镜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没什么差错,便到明间去等着了。   很快一身绛紫色平安如意纹旗装的乌雅夫人就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   女孩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枣红色镶蓝边的旗装,一张鹅蛋脸,梳着大辫子,身上并没有多少首饰,能看出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   而男孩只有五六岁,圆头圆脑,十分可爱。   前者是永琮的福晋人选,后者是和熙的额驸人选,名叫札兰泰。   安絮跟乌雅夫人聊了两句,得出结论,这位是很典型的大家闺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倒是乌雅格格蛮合她的性子。   “还不知道乌雅格格的闺名。”   “臣女名唤明岚,日月明,山风岚。”   没一会儿,和熙睡完午觉就跑了出来。   安絮点了点她的眉心,“瞧你睡的,这头发都是毛躁的。”   说着便给她重新扎了两个小团团,用蝶恋花样式的珠花固定住,然后拍拍她的头,“去玩吧。”   乌雅明岚见和熙被乳母牵走,这才笑道:“都说和熙公主聪颖,如今一见,确实如此。”   安絮挥挥手,“可别吹捧她了,每天都让人操心。”   经过这一番交谈,安絮对兆惠的两个孩子都挺喜欢的,尤其是虎头虎脑的札兰泰,他甚至能带着永璟一起玩起来。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永璟难得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乾隆之前说永璟的伴读人选中就有他,安絮想着要不就定下他吧。 第99章   乾隆二十六年正月, 紫光阁落成。   富察傅恒和乌雅兆惠的画像皆在其中。   当初回疆战事大获全胜,兆惠班师回京的时候,乾隆还高兴的亲自出了京城的门迎接他, 甚至亲手为他牵马,短短一段路, 让兆惠走的是战战兢兢。   如今乌雅兆惠被授封御前大臣, 协办大学士兼署刑部尚书。   过完年, 趁着还没奉皇太后巡幸五台山,乾隆先是下旨将乌雅兆惠的嫡女和大学士尹继善的嫡女章佳氏分别指给七阿哥和八阿哥为嫡福晋。   婚期便订在御驾从五台山回来之后。   又下令开始在万寿山上建造清漪园, 为恭贺皇太后七旬圣寿。   这次出巡安絮就没跟着,她得在京里操持七八两个阿哥的婚事, 若没人管,还不知道内务府那等惯会偷奸耍滑的人会如何敷衍呢。   阿哥所里排行前五的阿哥都已经出宫开府, 现在为首的就是六阿哥永瑢。   这天他提着一瓶酒往七弟所住的地方走去,刚过去就看见八弟也在, 两个人正围着炉子吃烤肉。   “哟,哥哥我倒是来的正好, 羊肉配上热腾腾的酒才是一绝。”   永琮接过棕瓶的酒, 笑道:“快来尝尝,这是我和八弟亲手烤的。”   永瑢也不客气,脱掉氅衣后, 直接拿起已经烤的流油的肉串吃起来, 肉串个个都有拇指肚大小, 用铁签串的好好的。   吃进嘴里的瞬间, 肥肉中的油脂瞬间爆开,再配上辣椒面那叫一个好吃。   “你俩成婚是前后脚,要是有什么不懂的, 就派人去问问你们六嫂。”   永璇点点头,“有皇额娘看着,应是不会出差错。”   “六哥年长你们几岁,有些话说了你们就随便听听,三哥四哥五哥都冷落嫡福晋,但是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该给嫡福晋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这三人里,三阿哥夫妻更是宫里出了名的不对付,互相给对方冷脸。   永琮和永璇对视一眼,同时应了声。   六阿哥点到为止,说多了那就是招人烦,他随即招呼道:“怎么不喝酒?我跟你们说,这酒的味道真的不错,最重要的是度数不高,喝再多都不会醉。”   而另一边安絮正拿着单子核对内务府送过来的东西。   她指着一套霁红釉的茶具说:“成婚前三天待客就用这一套。”   “那些颜色较深的摆件就先收起来,多用些寓意好的,什么喜上眉梢,并蒂莲花,鸳鸯戏水之类的。”   见玉圆一一记下,安絮这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有些疲惫的靠在榻上。   玉仙见状边给她按摩边道:“乌雅格格的嫁妆十分丰厚,如今已经全数送到阿哥所,听去观看晒妆的人说,足足有一百二十台,而且每一台里都塞的满满的。”   安絮不至于想着媳妇的嫁妆,她放下杯子,“乌雅将军在回疆平叛,武官都有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打仗得来的财产有一半归他们自己。”   也算是劳有所得。   乾隆在两个儿子成婚前回到皇宫。   钦天监算出两个好日子,永琮在四月十六日,永璇在五月二十日。   都是春意浓浓的时候。   永瑆和永璂带着弟妹去参加婚宴,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成婚的都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此在婚宴上自然是有些放肆。   安絮在永琮成婚当晚就迎来两个醉猴。   永瑢连连致歉:“也不知怎的,这两个就碰着酒了,当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醉了。”   满洲信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乾隆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敢信他竟然在筷子上沾上酒喂给还没满周岁的儿子。   当时就被安絮给阻止了。   送走永瑢,安絮看着榻上睡的起仰八叉的永瑆和永璂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说是去帮他们七哥,结果还要别人操心他们。”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轻手轻脚的替两个孩子脱掉外衫,顺便吩咐膳房煮上一锅醒酒汤。   没一会儿,乾隆从阿哥所过来了,这是惯例了,每个儿子结婚他都会在婚宴上露一面。   刚进屋就看见在榻上睡的脸颊发红的两个儿子。   他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趁着哥哥不注意喝了一整壶酒,洞房都没闹成就被六阿哥送回来了,我就等着看他们明天后悔的样子。”   乾隆闻言一笑:“十一和十二的酒量不行啊,可得好好锻炼一下。”   安絮白了他一眼:“他们刚几岁啊,就喝酒。”   “不小了,今年都九岁了,当初朕六岁的时候,就能喝一两了。”   安絮不再接这个话题,叫两个小学生喝酒还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只连声催促乾隆快去洗漱。   两个人上床后聊着聊着竟然精神起来,直到半夜才一一睡去。   稀薄的晨光照进寝殿,被窗边的霞影纱吸收。   寝殿最左边的一架西洋自鸣钟突然响起敲钟声,随着这一声,浅青色的帷幔被掀开,安絮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示意玉圆把钟声掐掉。   她晚上虽睡得晚,但因着兴奋,早上还是精神十足。   按照流程洗漱、梳妆,衣服首饰是早早就准备好的,都是既喜庆又庄重的样式。   乾隆醒过来的时候,安絮就差收拾头发了。   他伸展双臂由着宫女替他换上朝服。   “你今日怎么起的早,不就是小七娶亲,倒显得是件什么大事一般。”   他可是很了解安絮,当初还是妃子的时候就不耐烦日日去请安,当上皇后之后,更是直接把请安的时间固定成五天一次。   用她的话说就是她才不想成日里看着勾心斗角,隔五日来请安就足够了。   这还是第一次安絮起的比他早。   要知道他可是要去上朝的。   “这还不是大事啊。”安絮接过宫女手里的玉佩,亲手给乾隆系上。   乾隆也不反驳,笑笑道:“是大事,还不快些把早膳送来,要是耽误了皇后今日的大事,看她怎么拿你们是问。”   年纪小些的宫女纷纷忍俊不禁,连忙跑去膳房催促。   安絮白了乾隆一眼,却没反驳他。   用过早膳,乾隆自去上朝。   而这时候两个小醉猴也醒了过来,他们刚醒过来永璂就嚷嚷着头疼,连永瑆都蔫蔫的。   洗漱完就窝在安絮屋子里的榻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安絮恨铁不成钢的点点他俩的头,“这下知道教训了吧,下次还敢喝这么多吗?”   两人连连摇头,永璂后悔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现在头昏脑胀的。   永瑆也说:“期待了那么久的闹洞房也没闹成。”   “怎么还惦记着闹洞房呢!”安絮差点被气笑。   正好这时膳房呈上来熬了一夜的醒酒汤,安絮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喝完醒酒汤,又让他们喝了点粥,然后赶着两人再去睡一觉。   和熙依旧住在翊坤宫,但是永璟却是已经搬进阿哥所,和他十二哥当了邻居。   伴读分别是乌雅兆惠之子札兰泰与和硕亲王成衮扎布之子拉旺多尔济。   两人安絮都见过,前者虎头虎脑的,面容英挺。   后者身材高大,不过才八岁,但看上去壮的就像是一只小牛犊,肤色偏黑。   至于富察傅恒的儿子福康安,则是一个身形单薄,面容清秀,说话做事都很有君子之风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乾隆挑的这三个额驸人选都是人中龙凤。   和熙虽跟他们见得多玩得也挺好,但要是说对谁有些不同,安絮还真没看出来。   不过他们如今年纪还小,倒不着急。   刚想到这里,和熙与永璟便在门外碰到了一起,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作为龙凤胎,若是单独看他们的长相,相似的地方并不明显,但若是两人站在一起,就一定能看出血缘关系的神奇之处。   安絮一手牵着一个,边走边问:“昨晚睡的如何?”   和熙仰着头,叽叽喳喳跟安絮分享她昨晚所得,见到额娘不住点头,话便越发的多。   “七嫂昨晚脸特别白,偏生又涂了大红色的口脂,看上去特别奇怪。”   清朝新娘妆就只有一种化法,安絮已经见过很多次,但下一次再见到的时候依旧是槽多无口。   等和熙分享完喝水的时候,永璟这才开口:“札兰泰央着我去参加婚宴,他们姐弟两个倒是情深。”   “乌雅大人常年征战在外,膝下就两个孩子,关系好是正常的。”   更何况乌雅夫人自从九死一生的难产生下小儿子后,身体就更差了,到后来整个乌雅府基本都是乌雅明岚做主。   就连照顾弟弟都是她多些。   安絮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许是因为打仗留下的暗伤,乌雅兆惠回京后就开始饱受病痛折磨,太医常常去府上请脉,传回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此乾隆才急着让永琮成婚,要是再拖下去,七福晋有可能就要守孝了。   安絮看了一眼儿女的装扮,想了想从妆奁里挑出一个玉制的平安扣系在永璟辫子上,随后又挑了一对蝶恋花样式的珠花给和熙戴上。 第100章   而另一边七阿哥夫妇刚从乾清宫出来, 开始往寿康宫走去。   永琮边走边嘱咐:“宫里娘娘脾性都不差,如今没有贵妃,不会有人为难你, 只是你要少在额娘面前提起已逝的淑嘉皇贵妃和纯惠皇贵妃。”   “几位嫂嫂也都是大家闺秀,除了三嫂性子执拗些, 还麻烦你多让让。”   七福晋认真的听着, 她从七阿哥的话里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七阿哥是个极孝顺的人, 她要对皇后娘娘更加体贴恭敬。   二是三嫂性子有问题,想来也是, 不然她怎么会和三阿哥的关系如此僵硬。   两人很快就到了寿康宫,此时太后和安絮高坐在首位, 下面是齐齐整整的后宫主位。   见到小夫妻进来,太后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率先握住七福晋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乌雅福晋教导的好啊,当初你们过来拜访哀家的时候, 哀家就觉得你合该是我们家的人。”   饶是七福晋性格稳重, 但听见太后的话也是面色腼腆,连连自谦。   安絮坐在堂上,欣慰的看着他们, 心里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们的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   她喝了媳妇茶, 然后带着永琮和乌雅明岚回了翊坤宫。   介绍道:“这是你四个弟妹, 快来给你们嫂嫂请安。”   后面一句是对孩子们说的。   永瑆和永璂喝过醒酒汤又睡了一觉,现在醉酒的后遗症基本已经消失,两个人挤眉弄眼一会, 永璂被推了出来。   “弟弟给嫂嫂请安。”永璂暗戳戳瞪了永瑆一眼,然后打了个千。   乌雅明岚心知这些小叔子小姑子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因此连忙叫他起来,还让身边跟着的宫女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分给他们。   给阿哥们的是一人一个珊瑚玉的平安扣,给和熙的则是一套珊瑚头面。   “珊瑚虽不算珍贵,但极难得,跟五妹妹很是相衬。”   和熙手里各样首饰多的无法想象,但珊瑚所做的还是少,因此收到后颇有些爱不释手。   乌雅明岚这才放下心,她看向满脸笑意的皇后,要是不说她今年已经年过四十,光看长相谁又能看出来呢,只见她皮肤光滑,只有眼尾处有不明显的纹路,一身明黄色旗装更衬得肤色白皙,身形匀称。   两人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刚回到阿哥所就见六阿哥携六福晋前来拜访。   永琮和六阿哥一起去了前院书房,留下两位福晋相处。   六福晋未语先笑,道:“原先宫里就只有我一人,实在是有些寂寞,如今七弟妹嫁进来,咱们妯娌之间可得好好交流。”   乌雅明岚点头,六阿哥已经被万岁爷过继出去,她跟六福晋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六福晋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况且自家爷跟七阿哥关系好,她这次过来也是想向七弟妹示好。   毕竟七弟作为嫡子,继位的可能是最大的。   这样一来,一个有心示好,一个有心交好,一上午结束后竟是宾主尽欢。   七八两个阿哥的婚事很快告一段落。   乾隆在宫里待不住,九月初直接带着后妃前往小汤山,住进了汤泉行宫。   汤泉行宫在乾隆年间经过一次扩建,在原先的基础上向北扩展成一座清幽的园林,前者称为前宫,是皇帝处理事务的地方,后者称为后宫,是妃眷所居之处。   因为皇帝不常过来,所以汤泉行宫的宫殿难免有些破败,不用与圆明园相比,跟避暑山庄都比不得。   安絮带着和熙住在澡雪堂,阿哥们自有他们住的地方。   澡雪堂自带一湖温泉,在初秋的天气里,热气弥漫。   等休息好,她便换上了轻薄的纱制衣服,坐在温泉底下的石头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着,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果汁、点心、还有水果拼盘。   和熙闲不住,还没泡两分钟就站起身,去屋子里换了衣服找兄弟玩去了。   安絮难得一个人享受安静,喝着果汁偶尔再吃一口水果,这样的日子实在惬意。   足足泡了一刻钟后她才回了屋子,温泉不能泡的太久,时间久了会发生晕眩的情况。   “娘娘,行宫里有专门的特产美食,您一会要不要尝尝看?”   正在说话的是专门在澡雪堂伺候的太监高成,他极力奉承,为的就是给皇后娘娘留下印象,若是回宫的时候能把他一同带上就再好不过了。   安絮点点头,出来旅游自然要吃特色美食。   当天中午桌子上便放着许多她没见过的菜色。   高成指着一盘放在荷叶上的鸡介绍道:“这鸡俗名是叫花鸡,是用黄土、热河泉水、还有荷叶一同做出来的,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安絮尝了尝,配着蘸料的味道确实不错,但难免还有些腻。   接下来还有烙糕和御拨面,那御拨面十分劲道,卤子是用鸡汤、肉丝、榛蘑丁和木耳做的,吃起来又鲜又美,直接让她破例,吃了个十分饱。   “好久都没吃这么多了,这面条真的不错,剩下的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玉圆几个连忙将桌子上的东西撤下去温在炉子上,又回来服侍安絮洗漱。   洗漱完,她摸摸肚子,道:“你们几个先吃着,叫已经吃完的跟我出去走走,现在撑的难受,不该添最后那一小碗面的。”   最后是玉仙和玉宁陪着她出门。   汤泉行宫曲径通幽,四周都种植着小叶朴,从鹅卵石的小径上走过,隐隐约约的有硫磺味传进鼻腔。   安絮等肚子没那么撑的时候才转身回去。   然而刚到门口就看见玉圆等在那里,她看到安絮后连忙跑过来,禀告道:“瑞贵人方才过来了,现在正在明间候着。”   安絮闻言颇有些纳闷,后来进宫的这些妃嫔,她最多是能把人和长相对上号,再多就不了解了。   瑞贵人进宫后不算受宠也不算失宠,侥幸在前年正月从常在晋位贵人。   她的堂姐妹就是五阿哥永琪的格格,这些年连生两子,因此在乾隆面前挂上了号,如今虽还未上玉牒,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   说起来永琪的子嗣也算是几个兄弟里最多的,现在已经有三个儿子,然而除了三子以外,其他的都早早夭折,想来还是因为父母年纪太小。   安絮进了明间,喝过两盏茶,才从瑞贵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了解到她的目的。   说白了她就是觉得自己住的开襟楼形制破败,并且离乾隆所在的前宫距离甚远,想换到其他地方住。   “你想住到哪儿?”安絮不耐烦听她找借口,直接了当的询问道。   瑞贵人抿抿唇,小心翼翼的回答:“嫔妾想着漱琼室地方宽阔,再加一个人也不碍事。”   漱琼室住的是容贵人,她是近些年的宠妃。   安絮这才明白瑞贵人的意思,这是想借容贵人的势。   瑞贵人打量着皇后的神色,见没什么变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按照万岁爷一项册封的惯例来说,都是在每年年底或者是正月里,而她家世不算出众,又不受宠,还没孩子,今年的册封肉眼可见的没她的份。   但是若是能在汤泉行宫的这段日子里有孕,那可就不一样了。   安絮三两句把她先打发走,然后派人请来容贵人。   容贵人穿旗装总是少几分味道,因此被乾隆特许在宫里可以穿本族的衣服,成为宫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恭敬的行礼后,她坐在下首认真聆听。   安絮一五一十的把瑞贵人的想法说了,然后询问道:“你的意见如何?”   容贵人的反应倒是出乎安絮的意料,只见她面容冷静,“嫔妾没什么意见,就让瑞贵人住过来吧。”   得了这话,当天下午瑞贵人就迫不及待的搬进漱琼室,正好晚上乾隆便翻了容贵人的牌子。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瑞贵人就被乾隆一声令下送回宫里,禁足的同时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并且要抄三十遍宫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后来安絮打听才知道瑞贵人实在做的太明显,乾隆过去用晚膳的时候,一直赖在容贵人那里,口口声声说帮乾隆布膳,夜深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乾隆对后宫争宠一事不怎么关心,但也是从来都没见过像瑞贵人这样行事的,他当晚直接没留宿回了前宫,第二天便下了令。   听完玉圆打听来的消息,安絮啧啧称奇,“前几年怎么没看出来瑞贵人是这么个脾性呢。”   “许是因为她急了。”容嬷嬷也是听的目瞪口呆。   “咱们这位万岁爷是个记仇的,瑞贵人算是废了,日后定是没晋位的希望了。”   安絮评价了一句,然后带着容嬷嬷去泡温泉,容嬷嬷今年也有五十岁了,前些年开始就不再做事,本来安絮是想将她送出宫荣养,但是容嬷嬷不愿意,她觉得自己身板还硬朗,能在宫里继续照顾主子。   安絮也没办法,就将她留在宫里,但是专门拨了小宫女去照顾她,这次将她带来行宫,也是想着温泉养人。 第101章   从汤泉行宫回来, 已经是十月,接下来便是太后的七旬大庆。   比起十年前的六旬大寿,这次的排场更加阔绰, 乾隆去年就在香山静宜园举办了“三班九老”宴游活动。   参加的老人年龄必须在70岁以上,分为三班:诸王及在朝文职九人为一班, 在朝武职九人为一班, 已休致仕者九人另为一班, 计二十七人, 统名一会,合称“三班九老会”。1   除此之外,乾隆还到处搜罗了许多珍贵物什, 接连八日给太后送上最高规格的“九九寿礼”八十一件。   给太后是乐的合不拢嘴。   安絮自己送的则是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凤栖梧桐摆件, 倒是得了太后的青眼, 毕竟在她的审美里就喜欢这样华丽到甚至有些俗气的东西。   紧接着刚过完年, 闲不住的乾隆再次带着太后和后妃第三次南巡江浙,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要去海宁阅视海塘。   说来海塘,就得讲讲钱塘江口江流海潮的出入情况, 口门分为三个,南大门、中小门和北大门。   如果海潮从北大门过,那压力就在海宁一带的海塘上;如果从南大门过, 那就是绍兴一带的海塘比较危险;只有从中小门过的时候,南北两岸才会少发海潮之灾。   而自从乾隆二十五年开始,海潮便常从北大门过,一旦海宁一带的海塘决堤,那么临近的苏州、杭州、嘉兴、湖州这些城市便会被海水淹没,造成的损失十分惨重。   御驾到海宁的时候,下榻陈家, 毕竟海宁这地方小,陈家所居的园子已经是最适合的地方了。   这次南巡乾隆带上了五六七八,十一十二十三一共七个阿哥,外加五格格这一位公主。   乾隆一个不落的把成年的儿子都带去海塘巡视,留在陈园里的也就只有太后和皇帝阿哥们的内眷,作陪的是陈家的夫人小姐。   说起来,安絮曾看过一部电视剧,那部剧里陈家的小姐似乎是五阿哥永琪的嫡福晋,现在想来都是杜撰的,陈家是纯粹的汉人,在满汉不通婚的规矩下,一个皇子的嫡福晋怎么可能是汉人?   陈家确实有个女儿,名字叫陈昕薇,今年却只有八岁。   南方的景致一如既往,小桥流水,细雨蒙蒙,颇有细腻缱绻的气质,而陈家隅园中光池塘水面便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真正称得上是曲径通幽。   还种植有松树桂树等常见或不常见的树木,各种花朵应有尽有,园子东边就是梅园,南方种植的梅花品种跟北方不太一样,花型要更小巧精致些。   “这园子是真的修建的极好,不管是风水还是景致。”太后转了一圈后感叹道:“住的也舒服。”   陈夫人小心翼翼的说:“海宁曾有一座十分灵验的寺庙,园子便是在那寺庙主持的建议下修建的。”   “果真?”太后在亭子里坐下歇了歇,她再怎么样也是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虽然在老人里算是健壮,但走了这么久也是累极。   “那是自然,当初海塘决堤就是那主持算出来的,才保住许多人的命,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泄露了天机,没多久就圆寂了。”   陈夫人语气里有些许的遗憾。   太后听的认真,到最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这种才是有真本事的大师。”   “是啊。”   安絮对这种事一向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听过就算,倒是太后又接着询问道:“如今那寺庙还在吗?”   陈夫人连忙回答:“自然是在的,虽不如前主持在时名气那么大,但也是众多香客常去上香的地方。”   太后听完,对着安絮说:“哀家也想去上一柱香。”   “等万岁爷回来,让几个阿哥带您去,咱们一路女眷到底是有些危险。”   太后出行可是极其麻烦,但好在她是准备微服私访,因此等乾隆回来后,安絮便把这事都交给他了,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   有乾隆做主,出行上香一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没带后妃,只带了几位福晋。   安絮的马车里坐着七福晋还有和熙,永璟直接被他十一哥十二哥给拐走了,现在估计正在外边骑马。   “今天天气不太好,看着像是要下雨。”安絮掀开帘子望了望天边,略有些忧虑。   “咱们把伞都备齐了,您就放心吧。”   寺庙就叫无名,建在郊外的一座山上,但并不荒凉,相反的是四周有许多叫卖的小摊贩,并且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香客。   因着今天是阴天,寺庙在周围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显得十分飘渺。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檀香,里面的和尚应该都是有些功德的。   殿里虽然人多,但是很安静,香客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和熙刚来就跟着永璟跑走了,永瑆永璂两个也不见踪影,到最后安絮身边就只有几位福晋陪着。   “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快。”安絮边往厢房走边抱怨道。   “一会把我送进厢房,你们也出去转转,这寺庙里据说有一处桃花林风景甚美。”   “儿臣也有些累了,等您休息好,咱们一同过去。”   说话的是七福晋,安絮暗赞一声灵巧,她情商真的很高,在宗室福晋之间的评价不低。   坐进厢房后,安絮叹道:“可真是年纪大了,原来我能亲自爬上来呢,现在只不过多走了些路,就累成这样。”   “皇额娘哪里老了,您比儿臣可是好多了。”   四五六七几位福晋连连吹捧,听得安絮哭笑不得,“你们先聊着,我去里间休息一会。”   等安絮离开,几位皇子福晋才放松些,方才毕竟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五福晋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四福晋,关心道:“你这是又犯了头痛的老毛病?”   六福晋也望过去,她向来心直口快,直接脱口而出:“四嫂若是不舒服,今日就不该来。”   七福晋嘴角抽了抽,连忙制止她,幸好在这儿的几人都了解她的性子,也没说生气。   “不打紧,一会吃颗药丸子就好。”   四福晋苦涩一笑,“我们爷就连陪万岁爷南巡都要带着府里的格格。”   五福晋听完,倒水的手顿了顿,“一家有一家的烦心事,我现在对府里的阿哥那真是恨不得一点都不沾手,全甩给他亲额娘做去。”   五阿哥府里接连夭折了两个阿哥,仅剩的三阿哥也是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愉妃成天把五福晋叫进宫里敲打她,简直是有苦难言。   六福晋和七福晋对视一眼,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家爷不是个宠妾灭妻的。   四阿哥府里的完颜氏,五阿哥府里的索绰罗氏,都是能在府里跟嫡福晋叫板的,追根究底还是仗着爷的宠爱。   “我们爷还保留着一张画像,画的是前头没过门的钮祜禄氏,之前有一位格格不知情,去书房给他送汤的时候,把汤滴在了画像上,惹的他大怒,到现在也没把那格格解禁。”   四福晋感慨道:“若是那位钮祜禄氏没有得病去世就好了。”   也不知道说他是多情好,还是薄情好。   “还是你们幸运,六七八三位爷性子好,府里也没那么乌烟瘴气。”   五福晋还是羡慕的。   “咱们还算不错,千万不能像三嫂那样,一手好牌硬生生的给搅合烂了。”   四人纷纷点头,这是她们的共识,三嫂这些年一直拉不下面子,就越发把三爷往其他人那里推。   如今两人不像夫妻,反而像是仇人,就连和硕淑慎公主都没法子,只能眼不见为净。   安絮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出来后带她们去桃花林里转了转,但是在她们眼中,那桃花林却很一般,只是有些野趣罢了,毕竟都看惯了圆明园的武陵春色。   南巡结束回宫已经是五月份,每次回宫安絮都要忙上好一阵,这次也不例外,首先就是容嫔和慎嫔的册封礼,这两人在去年十二月被晋封为嫔,册封礼则是推迟到了现在。   除此之外,还有恂嫔霍硕特氏的追封礼,她是二十四年进宫的秀女,初封常在,后来晋位贵人,二十六年木兰秋狝的时候不幸染病去世,乾隆在今年五月初下令追封她为嫔。   紧接着六月份的时候豫嫔身边的宫女被乾隆临幸,第二天便封做新常在,与豫嫔同住一宫。   忙完这些事,乾隆又动身前往木兰围场,这次安絮没跟着,因为七福晋查出来有孕两个月,但是孕期反应十分强烈,她实在担心,因此就留在宫里照看七福晋。   而七阿哥本人却被乾隆给带走了,他顺带还把几个小的也都带走了,翊坤宫瞬间安静下来,让安絮颇有些不习惯。   “真是奇怪,原来和熙在的时候觉得她吵,但是当她真的走了,却突然发觉有些寂寞。”   安絮用小火煮着花茶,桂花的清香渐渐散发出来。   壶是透明的,能看见黄色的小花在水里浮沉。   容嬷嬷坐在她对面,慈和的笑笑,“您就放下心,这段时间多休息,等七福晋生下小阿哥,您可是又要开始忙了。”   “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好,只是希望两者都平安。”   安絮将花茶倒出来,配着点心开始享受午后的阳光。 第102章   安絮难得盛装打扮, 两把头上戴着嵌珠石凤钿,小珍珠细细密密的垂落下来,身上则是穿着皇后的明黄色吉服, 妆容齐整,端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 嘴角微笑向前望。   她身边是七福晋。   这是在画画像, 从刚进宫开始, 安絮每年都会叫如意馆的画师为她画一幅画, 随着年数的增加,画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娘娘可以站起身稍微休息一会。”   这次为她画像的画师名为张廷彦,其父张为邦去世之后基本就由他全权接手, 他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 虽然手不抖, 但站久了还是腰酸背痛。   安絮便吩咐宫女替他拿了个小凳子, 凳面上缝着棉花, 这样坐着画会好一些。   由于端坐实在是件体力活,因此画了一会, 几人便会起身去屋子里歇歇,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没有几个时辰是画不完的。   “幸好现在是四月, 天还没那么热,若是再过两个月,这一身衣服穿的简直是要把人热的闷过去。”安絮进屋后松了口气,拿起扇子扇了扇。   两个小宫女正轮着番的给她捏肩捶背,听到这句话后,名字叫玉荔的开口道:“咱们这是在园子里还算好的,若是在宫里, 现在就该热起来了。”   安絮点点头,闭目养神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问:“可派人给张画师送上茶水点心了?”   另一个小宫女玉妍连忙应道:“奴才早就让人同一小盆的冰山一起送过去了。”   “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内间的帘子被掀开,只见穿着一身福晋吉服的七福晋走了进来,她刚进来就告罪道:“方才绵惟哭闹不休,乳母实在是没办法,就来叫了儿臣。”   绵惟是永琮的嫡长子,现在才两个月,满月的时候由乾隆亲自赐名。   “无碍,倒是绵惟如何?”   看七福晋的表情,他应该是没事的。   “不过是天气太热,绵惟出了些汗,那些乳母不敢开窗户,我就让她们把窗户开开,在风口处放了一座屏风,屋子里瞬间凉快不少。”   这一画就是三个时辰,最后完成的画像让安絮很是满意,把赏给他的赏赐又加厚三分。   晚上乾隆过来之后,欣赏了一番画作,然后有些遗憾的说:“张为邦从郎世宁那里学会了一些技巧,但总的还不如他,更不用说张为邦的儿子了,若不是郎世宁近些年年纪大了,病痛甚多,合该让他替你画像。”   安絮前几年的像儿都是由郎世宁画的,他的技巧确实纯熟,其实若不是她不想自画像,应该是自己画才更贴合。   “我前段时间曾见过他,确实老态明显。”   郎世宁历经康雍乾三朝,能一直平平安安的也是一种能力。   两人刚聊完郎世宁,第二天乾隆就给他赐了膳,并且吩咐他与方踪、王致诚几人一同为“接秀山房”澄练楼画绢画三幅。   紧接着永琮几人的画像也画完了,安絮挨个装裱好,放进盒子里,此时那盒子里已经没什么剩余的空间了。   窗外知了的叫声响个不停,阳光照在芭蕉叶上,恍惚间产生了白光。   安絮正盯着和熙写字,龙凤胎现在也有七岁了,永璟不用她多催促,功课每天都是按时完成,但是和熙就不一样了,她是能逃就逃,成天都闲不住,老想往外跑。   “看外边这日头,你要是现在出门,保管没一会儿就得中暑了,先在屋子里写完一张大字,晚上再出去多好。”   和熙从碧纱橱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炫目的阳光让她打了个寒颤,总算老老实实的开始描红了。   此时坐在一边的舒妃宠溺的看了眼和熙,“五格格是极乖巧的。”   安絮摆摆手,“你别看她现在听话,等一会就知道有多难缠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问道:“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舒妃放下手里的茶杯,“就是想问一下,九阿哥和我侄女的婚事,万岁爷有说定在什么时候吗?”   九阿哥一直是由太后抚养的,前段日子确定了嫡福晋叶赫那拉氏,就是舒妃兄长的嫡女。   她又解释道:“主要是我额娘年纪大了,太医说要开始准备后事了,若是这样的话,婚期就得往后推。”   刚巧乾隆跟她说过,钦天监算出来今年八月初三是个适合的日子,九阿哥的婚事便定在那时候。   安絮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舒妃,舒妃这才松口气,“不瞒您说,若不是万岁爷颁布的诏令上展示了近亲成婚的坏处,我是准备让侄女嫁给小十的。”   去年中旬,乾隆突然把近亲成婚的危害一一公布出去,瞬间引发了巨大的哗然。   有些人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乾隆却也没有下法令强制禁止近亲成婚,只是把自己调查的所有数据都书写成册,发给所有官员,甚至就在民间都流传甚广。   这件事带来一个后果,要知道满族上层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也许两个从没见过的人,她们都能因为姻亲而关联到一起。   若是四代内血缘不能成亲,那么他们新生一代能选择的余地就很小了,只能向下找,这样的话将会带动一大部分中低阶层官员的流动。   暂且不知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说先观察着。   言归正传,舒妃虽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好好的。   “九阿哥是个性子温和的,我侄女更不用说,十分腼腆文静,想来两个人应该能合得来。”   安絮扇了两下扇子,颔首表示赞同。   九阿哥和十阿哥虽然不算健壮,但总算不再经常生病,太医也说日后应是能活到耳顺之年。   等舒妃离开的时候,晚霞弥漫在天际,和熙写完一张大字,先是让安絮坐在榻上,然后给她端茶倒水。   看的安絮不由得暗自发笑,直接吩咐宫女带她出去玩。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和熙刚出去一会就怏怏不乐的回来了。   “嘴怎么撅的这么高,都能挂油瓶了。”   安絮点了点和熙的鼻尖问道。   和熙上榻喝了一杯果汁,这才开口:“汗阿玛带着七哥在九州清晏谈事,我本来是想让七哥带我去福海游船泛舟的。”   “去找你十一哥十二哥,他们两个现在正闲着呢。”安絮暗戳戳的出主意。   和熙瞬间眼前一亮,“我这就去。”   “诶,千万小心,别掉下去了,不能玩的太晚。”   安絮在她身后嘱咐道,然而只能遥遥听见她的应答声。   晚上等和熙平安回来,安絮才放下心,虽然几个孩子都会游泳,但是福海的面积广阔,一旦掉下去了,那可不是说笑的。   乾隆今天没翻牌子,九州清晏殿的灯光一直亮着,估计又是哪里的河决堤了,最近这种事屡见不鲜。   他带着阿哥们还有大臣已经熬了好几夜。   安絮吩咐膳房送去几份补汤,然后就放下手里的闲书,准备上床睡觉。   圆明园的夜晚除了知了的叫声,和不知名蚊虫的扑扇翅膀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小宫女都在外间守夜,正当安絮睡的正熟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呼唤:“娘娘,外边出事了。”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玉圆见没有动静,只好大着胆子推了推她的肩膀。   这下安絮才猛然惊醒。   “娘娘,九州清晏走水了,万岁爷被困在九州清晏殿,现在还没出来。”   玉圆急的鼻尖冒汗,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安絮闻言随便扯了件衣服穿上,连头都没梳,披散着往九州清晏跑去。   刚出去她心里就是一沉,只见九州清晏方向的天空都被火势映成了橘红色,越接近越明显的能看出火势有多大,到了九州清晏殿门口的时候,那些太监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靠近安絮,只等着她吩咐。   安絮立刻叫他们打水救火,然后叫人拿来浸湿的被子,想着叫人进去把乾隆救出来。   然而今天晚上有风,平常在炎热的夜里是件好事,然而现在却是一件坏事,风助火势,这火就一直都扑灭不了。   而此时正在殿里的乾隆也是有些绝望,难不成他就要烧死在火下了吗?   九州清晏的窗户没关,风把蜡烛吹倒了,连着木质的窗棂一起燃烧起来,当守夜的太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是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   正当乾隆绝望的时候,两个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平安进来。   “汗阿玛。”   乾隆眼前一亮,竟然是五阿哥和七阿哥。   原来这两人被乾隆留下旁听水患,结束后没来得及回紫碧山房,就留在了九州清晏旁边的碧桐书院。   当九州清晏走水后,两个人都急得团团转,见皇后想让人披着湿被子进来救乾隆,他们便自告奋勇,将窗户击碎进来了。   “汗阿玛,快披上湿被子,儿臣等背您出去。”   然后由永琮背着乾隆,永琪扶着,守夜的太监也得了一条被子,几人一同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万幸的是几人都没大事,只是形容狼狈了些。 第103章   安絮眼尖的看到乾隆的袖口被火燎了一下, 胳膊上通红一片,她连忙派人去催促太医。   “让太医再快些,实在不行, 就找个侍卫把他们背过来。”   乾隆现在虽然受伤了,但并不严重, 他摆了摆手道:“朕现在还好, 倒是永琪永琮你俩如何?有没有受伤?”   两人纷纷摇头, 表示自己没事。   而此时其他妃嫔也已经赶了过来, 就连太后也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跑过来了,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乾隆的手左右看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守夜的小太监呢?”   那小太监虽然已经出来的,但此时正是腿脚发软, 听到太后的话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容惨白的磕头求饶。   最后他以失职之罪被处罚了。   愉妃过来后扑到永琪身上,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没发现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但还是连声唤来太医替他诊脉。   正好太医这时候赶过来了,分别给几人诊脉, 两个阿哥都无碍,只有乾隆胳膊上的烫伤需要敷一段时间的药。   今天正好是端午节,乾隆白日里办了宗亲宴, 众多亲王贝勒全都参加了,因着结束的时候又收到黄河决堤的线报,这些人里有的便没回去,留在了圆明园,果亲王弘曕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他正好赶来,因为在路上就得知万岁爷并无大碍,所以过来的时候心情自然不紧张, 他跟诸位皇子站在一起,正与四阿哥永珹说着话。   待看到救火的宫人们烟熏火燎的样子,他没忍住笑出声,刚好被乾隆看见,他看着弘曕和永珹悠闲地表情,原本因为永琪永琮救驾而欣慰的心情瞬间由晴转阴。   显然弘曕和永珹还没察觉到乾隆的视线,但是安絮已经顺着他看过去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永珹是淑嘉皇贵妃的长子,为人赤忱,但就是心思不够细腻,这让淑嘉还活着的时候就替他操碎了心。   果然乾隆直接开口训斥道:“遇到如此天灾人祸,你们为何还幸灾乐祸?”   弘曕和永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乾隆生气了,两人连忙跪下告罪。   乾隆直接让他们回去反省,第二天便下旨以干预朝政罪削掉了弘曕果亲王的爵位,将其降至贝勒,至于永珹,他暂时没有惩罚,这却让永珹越发的忐忑。   他回了府之后越想越害怕,只好叫来四福晋让她进园子里向皇后打听一下汗阿玛的动向。   四阿哥和四福晋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四福晋得知此事后更是急得团团转,当天上午就去了园子拜访皇后。   安絮心知肚明四福晋过来的目的,但是乾隆并没有跟她透露任何消息,所以她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两人漫无边际的寒暄了一会儿,四福晋率先进入正题。   “前儿我们爷实在是猪油蒙了心,回府后再三忏悔,如今已经是知道错了。”   安絮如实告诉她自己并不清楚乾隆的想法,不过也应下来会帮着问问。   她既然应承下来,自然会去做。   特地挑了个乾隆心情不错的日子委婉试探。   乾隆本来正高兴着,听见安絮的话后笑容瞬间收了些,他摸着胡子道:“朕自有打算。”   永珹的事还没有结果,没过几天乾隆又以仪节僭妄罪罚了和亲王弘昼三年的俸禄。   和亲王弘昼哪里都好,但就是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喜欢置办丧礼。   他曾经说过:“人没有一百年还不死的,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然而这次属实有些过分,他让王府里的人将举办葬礼一事传出去,惹的太后和裕太妃真的以为和亲王突发疾病薨了,顿时人仰马翻,太后直接被刺激的昏了过去。   醒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假的,当时和亲王正坐在棺椁里笑着畅饮,让府中人祭奠哭泣,甚至笑纳了旁人送来的奠仪。   这件事气的乾隆和太后手都抖了起来,裕太妃直接提溜来和亲王福晋,让她多管管和亲王,然而和亲王福晋却苦着脸,她想管也管不住啊。   裕太妃没法子了,只得自己前往和亲王府牢牢看住弘昼。   其实原先和亲王还是有谱的,但是自从和婉公主去世,他就开始放飞自我,置办丧仪的频率越来越高。   安絮无奈的轻叹口气,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和亲王这是在委婉的表达不满,然而乾隆又怎会觉得自己有错。   果不其然,接下来乾隆又迫不及待带人前去木兰围场。   愉妃自从永琪将乾隆从火场里救出来后,第二天就收到了乾隆三人的赏赐,甚至就连宫人们都开始奉承起来。   如果说原来愉妃只是有个妃的位置,那么现在她才开始真正享受妃的待遇。   为此她甚至飘飘然起来,想着这次去木兰围场合该有她的位置。   结果出来后愉妃十分不可置信。   “什么?万岁爷竟然没叫我随驾?”   宫女摇摇头,“旨意上只有皇后娘娘、颖妃、忻嫔、豫嫔、容嫔、新常在几位主子。”   新常在最近十分受宠,比她旧主也不差,两个人抱团在宫里也是一大势力。   颖妃一直有宠,一年前生下了十四阿哥永璐。   忻嫔更不用说,是六格格和八格格的生母。   容嫔虽无子嗣,但单凭宠爱就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   愉妃又气又羞恼,她最近笃定伴驾的人选里一定有她,已经在其他小妃嫔面前表现出来了,结果出来后却是她自作多情,这羞的她许久没出门。   然而还没出发,太医就诊出忻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因为路上颠簸,所以乾隆就将她留在了园子里,由舒妃代为照看。   御驾刚到木兰围场,京里又传来履亲王允祹于七月二十一日因病薨世的消息。   这消息称不上是猝不及防,毕竟自从定太妃去世,儿子弘昆夭亡后,允祹的身体一直不好,被太医下过多次病危通知。   他六子六女中只活下来了三个女儿,剩下的全部夭亡。   说起来康熙的儿子大多子嗣都算不上丰,至少跟他本人没办法比。   乾隆遥遥传回去旨意,为履亲王追赠谥号“懿”。   随后又下了一道震惊朝堂的旨意,命四阿哥永珹替履亲王著孝送终,并且持服百日。   命和亲王弘昼、皇五子永琪穿孝。   丧葬礼仪则派遣弘昼、弘晊、英廉尽心料理。   用乾隆的话说就是:“既然弘昼喜欢举办丧仪,那朕就让他专门负责此事。”   后面两道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有第一道旨意明晃晃的表示继六阿哥永瑢以后,又一位阿哥被乾隆过继了出去。   永珹刚开始虽然有些难受,但是与永瑢喝了一场酒后就想通了,过继一事有利有弊,端看他怎么想,按照他的性格,过继出去兴许还是一件好事。   因此他开始诚恳的为履亲王允祹披麻戴孝。   死亡与新生总是相对的,八月底和硕和嘉公主平安诞下一个儿子,满月时由乾隆亲自赐名丰绅济伦。   和嘉与额驸感情甚笃,两人唯一的心病便是一直没有喜讯传来,这下总算有了长子,两人自然是高兴的不能自已。   御驾从木兰围场回京已经是十月份,安絮开始准备忻妃和豫妃的册封礼。   两人皆是在八月二十八日晋妃。   刚准备到一半,容嫔从回部带来的两个侍女,又分别被乾隆封做福常在和宁常在。   两人跟容嫔住在一起,其中福常在更受宠些,看那样子,晋位贵人也是迟早的事。   还有就是之前选秀因着年纪小一直没进宫的秀女汪氏也进了宫,被乾隆封做永常在,别看她姓汪,其实隶属满洲正白旗,阿玛是都统,这出身在宫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这些年来很少再有初封即为贵人的秀女,都是从常在开始往上晋位。   永常在长相娇俏明丽,纵然性格有些骄纵,却也不妨碍乾隆宠她,再加上家世好,后宫低位妃嫔大多都让着她,而主位里则是没人把她放在心上。   颖嫔自从生下十四阿哥,便全心全意的开始养儿子,对恩宠看的十分平淡。   忻妃如今身怀有孕,太医说应该是个阿哥,闻言她更是紧张,成日里专心养胎,其他事都与她无关。   剩下的没有那等爱争风吃醋的,也因此永常在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对一些主位都没了敬畏之心。   安絮冷眼瞧着,在心里给她画了个叉,她并不知道历史上永常在的结局,但是在这个时空她应该是没什么好的结果。   忙完这些事,安絮还不能休息,接下来就要主持多个节日,颁金节、太后生辰、元旦节等等。   当她终于忙碌的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四月。   轮到了永琮和永璂的生辰。   永琮刚过完十八岁生辰,乾隆就下旨让他出宫开府,特地圈了什刹前海西岸的一块地方给他修建王府。   尤其是吩咐工部要按照亲王的规格修建。   这句话可算是意味深长,要知道七阿哥如今还是光头阿哥,乾隆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七阿哥日后定是一位亲王。   随着各个皇子渐渐长大,夺嫡一事也变得明朗起来。   大阿哥、三阿哥身体不好。   二阿哥有手臂颤抖的症状。   四阿哥、六阿哥相继被过继出去。   九阿哥、十阿哥经不得劳累。   十一阿哥往后年纪还小。   那么储君便是在五、七、八,这三个阿哥里选择,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嫡子七阿哥。   安絮为此特地叫来永琮嘱咐过他,让他更低调些,要知道乾隆可是有名的长寿皇帝,嘉庆登基后,他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以太上皇的名义垂帘听政。   永琮自然是明白的,从开府开始就尽力低调, 第104章   过完年,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永琮的王府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建着,而四阿哥永珹也已经出宫住进了履亲王府。   安絮送走请安的妃嫔, 回到内间后, 端起茶喝了一口。   “永璂他们还没回来?”   因为今天是永珹第一天搬进履亲王府, 宫里的阿哥格格们得了乾隆和安絮的允诺都出宫去帮他招呼来客了。   “回娘娘的话,方才有太监传话过来, 七阿哥他们在履亲王府住了一宿,会在今天上午回宫。”   安絮点点头, 她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只不过是随口问一句。   现在她担忧的是忻妃这一胎, 太医说忻妃身子弱, 再加上当初惊吓过度导致的后遗症,不排除有早产难产的可能。   忻妃为了能好生养胎,平安生下阿哥,连六格格和八格格都被她送到婉嫔身边了。   自从纯惠去世, 忻妃和婉嫔便住在了一起, 两个人算是投缘,虽说是让婉嫔抚养, 也不过是每天多去看两眼罢了。   玉圆跟安絮心有灵犀, 一看到她眉头微蹙就懂了,连忙安慰道:“奴才瞧着忻妃娘娘最近保养的不错, 您能做的也就只是叫太医在钟粹宫候着。”   安絮颔首, 叹道:“近些年宫里喜事多, 丧事也多,我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尤其现在宫妃们争风吃醋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基本没人敢耍要命的手段, 宫里正是最平静的时候。   然而太医却是一语成谶,四月底忻妃发动,本来一个妃子生孩子,安絮是可去可不去的,但是她始终忧心,刚得到消息便叫人备了辇。   刚过去就看到婉嫔面色焦急的守在门口,八格格因为年纪小些,被四周的氛围吓得默默流泪,六格格也是第一次见妇人生子,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安絮皱着眉道:“怎么让两位格格出来了,婉嫔你先带着她们进屋吧。”   婉嫔正慌的手足无措,听到皇后的命令这才反应过来,跟乳母一起把两位格格带进后院,随即八格格的哭声就渐渐消失了。   这可真是,若是她不过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安絮暗想道,本来以为忻妃的性子就已经够弱了,没想到婉嫔比她更不济。   婉嫔在府里就是跟在淑嘉身后,进宫后又有愉妃、纯惠庇护,后来就是跟着忻妃,确实没受过什么罪,相对的,自主性也弱一点。   留守在钟粹宫的太医已经诊完脉出来了,他满脑门的汗,连擦都来不及擦,跪在地上禀告道:“忻妃娘娘这是难产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开个催产的方子,然而这方子对母体和孩子的伤害都极大。”   安絮神色不定,低声询问:“确定没其他法子了?”   太医凝重地摇摇头,若是有其他办法,他也不会提出这个主意。   “遣人去一趟乾清宫,把忻妃难产的消息告诉万岁爷。”安絮抿抿唇,“你去煎药吧。”   药很快就煎好了,屋子里忻妃的声音渐渐大起来,百年人参切成的片熬成的汤一碗一碗的往里送,但是安絮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就连乾隆都结束朝事赶了过来,然而屋子里还是没动静,忻妃的声音再一次低下来。   太后都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   乾隆和安絮坐在上首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熏香和血腥气混杂出来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生产嬷嬷从屋子里小跑出来,跪在地上,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求主子爷和主子娘娘拿个主意,是…保大还是保小。”   安絮一怔,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连忙问道:“不都开了催产的方子,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没其他办法了吗?”   乾隆也跟着看向生产嬷嬷。   “太医是开了催产的方子,但是忻妃娘娘的宫口却一直没开,现在羊水都流尽了,娘娘本人也是没了力气。”   安絮顿了顿看向乾隆,这决定可不好做,若是她的话,一定会保大人,但是不知道乾隆是什么想法。   乾隆想到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六格格和八格格,宫里的小格格若是没了生母,那之后的日子可算是难过。   “保大人。”   他做完决定就再也待不住了,匆匆跟安絮说了一声,有消息再通知他,之后便起身离开。   命令层层传入屋子,忻妃听到后却摇着头道:“保孩子,快出去让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保我的孩子。”   安絮听见了忻妃的话,她实在无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是要放弃孩子这件事刺激了忻妃,她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力气,终于在天色渐暗的时候挣扎着生下一个小阿哥。   “恭喜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忻妃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生产嬷嬷只口头上贺喜,但是孩子却没抱出来,实在是身体太弱,出来吹一下风可能就会出事。   安絮却松了口气,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就好,皇家药材补品都是最好的,身子弱也能补回来。   她刚要开口遣人去皇帝和太后处报喜,就看见另一个生产嬷嬷突然惊慌失措的跑出来。   “忻妃娘娘大出血了!”   这话一出,钟粹宫瞬间又忙乱了起来,太医连忙进去诊脉,各种手段尽出,然而却还是没能挽回忻妃的性命。   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最终还是去世了。   忻妃戴佳氏,卒于乾隆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追封忻贵妃。   子一:十五阿哥永琰。   女二:和硕和安公主,和硕和宁公主。   安絮疲惫的倚在引枕上,捏捏眉心,忻贵妃的后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只是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定论,那便是忻贵妃膝下三个孩子的归属,尤其是十五阿哥,年纪小身子差,定要有个全心全意的养母才好。   正好乾隆也过来了,他脸色也称不上好看,最近前朝后宫事多,他也是忙的够呛。   “眼瞧着万岁爷就瘦了不少,膳房做了些您爱吃的东西,一会您可得多用一些。”   安絮说完连忙让宫女把晚膳呈上来。   她没让膳房做羊肉牛肉这样口味重的菜色,大夏天的吃着燥,反而是以素菜为主,配上御拨面,调出来的浇头也是极清爽的。   没上米粥,代替的是咸口的豆腐脑,里面还放着豆泡儿,吃起来味道十分不错。   乾隆吃的也是很舒心,整整吃了两碗面一碗豆腐脑,吃饱喝足后他神色舒展开来,手里捧着一杯茶水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安絮洗漱完也上了榻,跟他对坐着,然后斟酌开口:“万岁爷,有件事倒是要和您好生商量一下。”   乾隆闻言睁开眼,“哦?”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拿不准主意,想问问您的意见,忻贵妃留下的三个孩子该由谁抚养?”   乾隆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件难事。”   他沉吟半晌,“六格格和八格格跟婉嫔亲密,要不然就让婉嫔照顾她们?”   “等过几年,给婉嫔晋位妃就当得了。”   安絮觉得这主意不错,两位格格都记事了,留在钟粹宫也是一件好事,而且婉嫔这么些年来一直谨小慎微,虽然一直没有宠爱,但是她毕竟出身潜邸,一直是嫔听着也不好听。   “那十五阿哥呢?”   这才是安絮头疼的根本原因,十五阿哥的养母实在不好找。   给皇子找养母得看双方的意见,而十五阿哥又是个病怏怏不一定能活下来的,这么个烫手山芋哪个妃嫔愿意接手啊,一旦有个不好,就在万岁爷面前挂上了号,还是不好的号。   乾隆也犹豫了,主要是十五阿哥身体太差了些,但凡和当初九阿哥差不多他都不会这样踌躇。   “十五阿哥就先养在钟粹宫吧,你多看顾些。”   安絮应了声,只是看顾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犹豫了,有人自告奋勇想要抚养十五阿哥。   这人便是庆妃。   庆妃曾经得宠过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失宠了也没被乾隆给忘记,这些年来时常去看望她,只是她子女运不太好,从来没有遇喜过。   为人也是极温柔体贴的,她当十五阿哥的养母,安絮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   “我跟你说句实话,十五阿哥须得精心养育,就算平安长大了,日后身体也不会跟正常人一样健康。”   养个孩子可不是简单的事,如果庆妃养到一半后悔了,那乾隆可不会放过她。   庆妃听的认真,然后微笑点头,“我都知道的,只是这么些年来膝下一直空虚,若是十五阿哥真的养在我身边,我定把他看作亲生的孩子。”   安絮已经告诫过她,既然庆妃自己愿意,她便给乾隆递了话,乾隆当即就下旨让庆妃抚养十五阿哥,还把婉嫔的待遇提升至妃。   这两道旨意宫里妃嫔都没什么意见,庆妃人厚道,在宫里的人缘极好,颖妃得知她要抚养十五阿哥的时候还特地写了一份她养十四阿哥时的心得送给她。   而婉嫔怎么说也是潜邸出身,如今又养着六八两位格格,就算晋位妃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第105章   安絮踏着秋日的暖阳走进储秀宫, 庆妃见状连忙迎出来行礼。   “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十五阿哥。”   她抬了抬手阻止庆妃的蹲礼,然后就在宫女的引导下坐上首位。   十五阿哥前儿又犯了呼吸急促的病症, 太医仔细检查才发现原来是他对烧炭散发出来的烟味十分敏感, 就连一点点味都受不了。   庆妃这里用的大多是银霜炭, 味道并不重,但是对十五阿哥来说就很难接受, 安絮知道这件事后特地把她份利里的无烟炭拨了一部分分给十五阿哥。   庆妃闻言也不多推辞,起身吩咐乳母把小阿哥的摇车推出来。   “多亏了娘娘送过来的无烟炭, 十五阿哥夜里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安絮仔细打量了一下十五阿哥,发现他比上一次见的时候圆润不少, 脸上也有了几分圆润, 原本青紫的皮肤变得红润光泽。   因此她心知庆妃是用心养育的,便满意的点点头,“你把小十五养的很好。”   等十五阿哥困倦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乳母就把他抱回了暖阁。   这时明间里只剩安絮和庆妃两人。   庆妃沉默了半晌, 然后询问道:“娘娘可知慎嫔的棺椁什么时候葬入裕陵, 我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慎嫔拜尔葛斯氏,在六月因病去世, 她出身蒙古, 本人性子爽快,跟宫里大部分妃嫔关系都不错, 奈何只因一场小小的风寒便没了性命。   安絮长叹一声:“估计要得等过完年, 和忻贵妃、福贵人一同葬入裕陵。”   说到福贵人也是倒霉, 她随君伴驾承德,没想到刚到那里就染上了时疫,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挺了一个月,最终也没挺过去。   她去世后,容嫔和宁常在两人接连大病一场,吓得安絮差点就准备她们的后事了,不过幸好太医带着药材都赶去了承德,她们很快就病愈了。   宫里一下子没了三个妃嫔,其中一个贵妃,一个嫔,一个贵人,这可算是把太后给惊着了,她一向信佛,为了此事,还特地去了一趟五台山拜祭,除此之外,还茹素了半个月。   太后既然要茹素,那宫里妃嫔可不能自顾自的吃肉,因此宫里很快掀起了素食的潮流,让膳房的厨子头都要被自己挠秃了。   这素食要做的美味可是很难的,又要没有荤油,一些调料也不能放,还不能让主子们吃的没滋没味。   不过他们好歹也是御厨,这半个月各色各样的素菜倒叫安絮开了眼,做出来的不比素斋差。   最近她的饭桌上常有膳房捣鼓出来的素菜。   言归正传,庆妃得了回答后倒有些庆幸,“跟忻贵妃一同下葬,就不怕内务府那等小人敷衍以待了。”   安絮笑笑,“你就放心吧。”   回到翊坤宫,安絮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虽在看,但其实心思已经跑远了,明年就是乾隆第四次南巡,而历史上的继后乌拉那拉氏便是在这次南巡的时候被废除的。   她摸着自己的辫子,下定决心一定要保住这一头长发,什么断发都是不存在的。   正在安絮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她抬眸望去,刚好看见穿着一身黄色小碎花旗装,头戴迎春花珠花的和熙急匆匆跑进来。   最近和熙文静不少,但性子还是开朗活泼的,安絮对这点倒是很满意,女儿只要不骄纵就好。   “额娘~”   和熙拉长声音撒娇道,边叫还边给安絮捏肩。   安絮放下手中的书,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这才开口:“说吧,你这个皮猴儿又有什么想求的。”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就不能是看您辛苦,特地来给您捏肩捶背吗?”   和熙嘟着嘴,神色不满。   “好好好,我们和熙最孝顺了。”   安絮一笑,过了一会才知道和熙为何会如此殷勤。   原来是她想和兄弟一起去永琮的府上作客,又怕安絮不同意,所以才会这么乖巧。   “去吧去吧,不过可别给你们七嫂添乱,乖乖的跟着你弟弟。”   安絮最后松口了,不过还是嘱咐了和熙几句。   看着和熙活蹦乱跳的跑出去,她这才抱怨道:“整个宫里也就只有永璟能看住她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和熙在宫里谁都不怕,偏偏就怕自己的同胞弟弟。   容嬷嬷不赞同的说:“奴才看五格格是极有分寸的,您不必担忧。”   几个孩子都是容嬷嬷从小看到大的,在她心里他们都是自己的孙辈,哪哪都好,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安絮微微一笑,这几个孩子里,要说倚重自然是长子永琮,他的性子据乾隆所说像极了康熙帝,入朝后完成的几样差事让乾隆都赞不绝口。   永璂则是性子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对哥哥是敬重,对弟妹也极其体贴,她难免会偏疼几分。   而永璟虽生了一张美人脸,看着性情冷淡,实则是个蔫坏的,跟他几个伴读一起不知道在宫里做了多少招猫逗狗的事。   另一边得了安絮松口的和熙立刻叫上十一十二两位哥哥,还有十三弟,几个人拿着腰牌便随七哥出了宫。   七福晋正处理府事的时候,听见门房来报几个阿哥格格过来做客,她立马放下手中的事,起身相迎。   互相见礼后,永琮挨个呼噜了弟妹的头,然后吩咐道:“汗阿玛派我做的差事还差一些,这几个皮猴儿就暂时交给福晋了,你找人带他们在府里转转,等下午我再带他们出去。”   七福晋颔首,“爷您快去吧,剩下的都交给我。”   永琮很快就去了前院,最近乾隆将与西洋贸易一事交给了他,说是给出个章程来,若是没问题便用他的法子。   二十二年的时候,乾隆下旨拒绝英人赴浙贸易,并且将允许西洋贸易的地点仅圈在广州这一处,永琮遣人去广州探听了近些年来贸易的情形。   和熙看七哥离开,立刻说要去看望侄子。   七福晋闻言派人去看看绵惟醒没醒。   乳母正好刚喂完府里的大阿哥,见福晋来叫,马上推着摇车从里间出来。   绵惟已经有一岁半了,正是乖巧可爱的时候,他长相上随了永琮,肥嘟嘟的脸颊看着就好捏。   “绵惟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我还想带着他出去玩呢。”   “再过几年就可以了。”   七福晋看着小叔子小姑子和自己儿子一起玩的开心,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然而还没放下,就看到帘子外若隐若现的人影。   她眯眯眼走了出去,“发生何事了?”   人影正是七福晋陪嫁来的侍女雀舌,只见她神色里有几分喜悦的禀告道:“方才梁格格看七爷回了书房,便提着膳房熬出来的补汤去了前院,谁知道爷正与幕僚商量正事,结果被梁格格给打断了,爷便生了气,直接将梁格格禁足在院子里,甚至连时限都没说,只是说她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雀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解气,要知道七阿哥后院算是清净,除了自家福晋便是两位格格,其中那格格性子恬静,不是那等爱作妖的,只有这个梁格格仗着自己先进府,不仅欺负那格格,还时不时就作妖,虽然都是些小事,但是也十分恶心人。   七福晋听完后嘴角上扬,吩咐道:“既然爷让她反省,你就去一趟膳房,叫他们多给梁格格上些清热去火的食物。”   “诶,奴才这就去。”雀舌兴奋的应声。   因为这件事七福晋接下来的时间里心情一直很好,就连梁格格又闹着要出来也没破坏她的心情。   梁格格一禁足开心的不只是福晋,那格格也极其高兴,当天中午还破天荒的拿银子去膳房点了膳,和婢女们好生庆贺了一番。   下午时分,永琮带着弟妹出宫转了一圈,当然身边都有侍卫跟着来保障他们的安全。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宫,但是依旧是看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街头的杂耍,各个看的都是目不转睛。   等回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额娘这是我们特地给您买的东西。”和熙小心翼翼的从匣子里拿出一串十八子,并不算珍贵,但十足的漂亮。   安絮这些年来一直戴着的都是当初救了二阿哥永琏之后,他亲自求来的天珠。   “谢谢宝贝儿,我很喜欢。”   她直接摘下手腕上的十八子换上几个孩子送的。   然后摸了摸永瑆永璂永璟的头,很快就把他们赶回阿哥所睡觉去了,明天凌晨四点起床,再不睡就该起不来了。   而和熙却还是十分兴奋,晚上赖在安絮的屋子里,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出宫见闻。   “没想到宫外的鸡蛋那么便宜,那为何宫里的就贵这么多呢?难不成是奴才们中饱私囊。”   安絮已经开始教导和熙处理宫事,能问出这问题就说明她自己是慢慢思考过的。   因此安絮颇为欣慰的细细解释起来。   和熙生性聪颖,简单几句就理解了。   母女两个躺在一张床上,无梦到天亮。 第106章   来年的二月初二, 忻贵妃、慎嫔、福贵人入葬裕陵妃园寝。   安絮再次过来重新给纯惠上了炷香,顺便和庆妃一起送了忻贵妃三人最后一程。   庆妃看着裕陵妃园寝感慨了一句:“日后我许是也会葬在此处。”   随葬乾隆的地宫位置有限,大部分妃嫔死后都会葬在妃园寝中。   而此地始建于十二年, 在纯惠皇贵妃入葬的时候又进行过大规模的扩建, 增建了东西配殿各五间, 同时还修建有方城、明楼、宝城等建筑。   为首的自然是纯惠皇贵妃的墓室。   安絮看着纯惠的墓室,心想若是她没能改变命运, 日后她俩还会葬在一起。   从裕陵妃园寝离开,便迎来了乾隆的第四次南巡, 伴驾的除了安絮,还有庆妃、容嫔、永常在和宁常在, 都是近些年的宠妃。   这次南巡比起正事, 更多的则是偏向游山玩水。   出发的前几天,安絮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惊醒,直到看见几个孩子心情才会平复下来,她都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事, 最后结局定也是大不相同的。   坐船的时候, 几个孩子非常敏感的察觉了安絮的焦躁,他们不知道原因, 却是都十分担忧, 永琮更是吩咐七福晋带着绵惟多去安絮那里承欢膝下。   再加上庆妃的陪伴,安絮倒是真的开始放下心欣赏景色了。   很快圣驾便到达了杭州, 住进行宫里。   杭州一直是乾隆南巡的必留之地, 这次也不例外, 一行人在杭州待了足有一个月才离开。   这一个月里,乾隆带着所有人从西湖游览到钱塘江,一路上让和熙与永璟看的目不转睛。   乾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夜游西湖才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他直接带着太后等人登上画舫,随着朦胧的夜色和星星点点的花灯,画舫慢悠悠的移动着。   和熙眼睛里映照着月光和水色,趴在船檐处向远方眺望。   “你小心些,千万别掉下去了。”   安絮时不时就得注意一下她,就怕她一时高兴翻下去。   庆妃几人的小声说笑伴随水声传来,容嫔、宁贵人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色,庆妃正在小声解说。   说起来安絮本以为乾隆这次会放飞自我,什么喝花酒找花娘,她都想象过,最不济也会像康熙那样带些江南官员献上来的女子回宫。   康熙晚年大部分宠妃都是江南献上来的汉女,像是密太妃、静太嫔等。   然而出乎了她的意料,乾隆这次南巡虽然以游玩为主,但是该做的正事是一件不落,甚至还抽空带着永琮去了一趟两广,回来就取消了丝绸的出口禁令。   别说收下美人了,就连带出来的妃嫔都没在晚上见过他几次。   御驾离开杭州的时候和熙永璟还意犹未尽,刚出来就念叨着下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路上又传来弘曕病重的消息,乾隆得知后长叹一声,快马加鞭发了一道旨意回京,恢复了他郡王的爵位。   原本因着九州清晏失火,弘曕就已经被训斥过一次,后来又因人参牟利一案被高恒状告。   当初弘曕欠商人江起镨的钱,便直接派王府护卫带江起镨到高恒的住处来托售人参,以此来偿还欠债。   这件事被乾隆知道后,他自然是十分恼怒的,直言弘曕冥心干预朝政且毫无顾忌。   最后这件事以弘曕降爵至贝勒,同时罢免了所有官职为结局。   乾隆在安絮面前难得流露出愧色来。   “朕作为兄长是失职了,弘曕和弘昼,一个喜好积聚钱财,一个又喜欢做灵堂之态。”   这两个人里,安絮能理解后者,弘昼是刻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表明自己无意于皇位,而前者就是真的看不清情况了,弘曕曾经还有一次奉乾隆命令前往盛京恭送玉牒,但他竟上奏先去打猎,打完猎再去盛京。   这些都是小事,但是却在一点点消磨乾隆的耐心。   “万岁爷应该先遣太医去王府里给王爷诊脉,许是能好转起来。”   乾隆点点头,“朕已经送信回去,让舒妃把宫里的太医都派到弘曕那里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弘曕还是没撑住,于四月初逝世,当时圣驾还在回京的路上。   乾隆得知后顿生世事无常的感慨,最后给他追封了谥号“恭”,爵位由世子永瑹承袭,按例降为郡王。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夏至,安絮还一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一点波澜都没起的就回来了,要是如此那历史上的继后为何会断发被废?   等乾隆下令将舒妃晋位贵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时空已经跟正史有了很大的区别,令妃都没了踪影,而她和乾隆虽没有夫妻恩爱之情,但是有商有量的亲情还是不缺的。   明白这件事之后安絮突然放松了下来,这让一直关注她状态的几个孩子也松了口气,若是额娘再那么紧绷下去,他们说什么都要请太医。   庆妃过来拜访她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笑着说:“不知道前段时间娘娘在焦躁什么,不过想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安絮有些惭愧,她现在才发现所有人都因为她的状态吓得不轻。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心里一直燥燥的,多喝了几杯清热去火的凉茶就好了。”   庆妃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   “您是不知道啊,当万岁爷晋了舒贵妃后,愉妃那张脸啊,黑的跟染了墨似的。”   其实论资历论子嗣合该是愉妃晋位贵妃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乾隆是怎么想的,把愉妃撂下,反而晋了舒妃,不过舒妃也是当得一个贵妃位置的。   安絮倒是隐隐绰绰感到些他的想法,他貌似是在预防储位之争。   五阿哥永琪生性聪颖,天资纯粹,在前朝官员里的口碑仅次于七阿哥永琮。   不过…   她实在是记不清五阿哥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了,只记得他肯定是英年早逝。   这样想着,安絮便借着给和嘉请脉的借口,让太医给所有阿哥格格们都诊了一次脉。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   三阿哥永璋与四公主和嘉都遗传了纯惠皇贵妃肺上的毛病,永璋最近虽然保养的好,但眼瞧着就比同龄人要老上不少,身体也更差些,太医诊完脉说他只能继续养着。   和嘉更难一些,她先头被府医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医这次请脉却说她的身体许是负荷不了孕期的劳累,很可能会早产。   但是和嘉想生下孩子,安絮能做的也只是把太医放进富察府里,让他想办法保住大人和小孩。   二阿哥永琏常年待在工部,改良了许多农具,他身体上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胳膊颤抖的毛病在太医的治疗下也很少再出现。   其他人都是一些老毛病。   太医没诊出来五阿哥永琪的身体上有什么病症,安絮以为是还没到时候就暂时将他撂开了手。   六月份乾隆带着人去木兰秋狝的时候,京里传来瑞贵人索绰罗氏去世的消息。   没有追封,直接按照贵人的例制下葬,近些年去世的妃嫔太多,内务府一应事宜都是做熟了的。   安絮坐在帐篷里喝了口冰饮,然后询问一旁的七福晋,“五福晋有传信过来吗?”   五福晋嫁给五阿哥这么些年终于遇喜了,如今正怀着孕,这次便没跟着来。   七福晋摇摇头,“五嫂这次的怀相并不太好。”   永琪一共有五子二女,但现在就剩一子一女还活着,其他都早早夭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儿子是去年中秋出生的双生子里的弟弟,乾隆取名叫绵亿,女儿是胡格格所生。   七福晋也想到这件事,偷偷跟安絮感慨道:“五爷府里可算是混乱,他宠的是侧福晋索绰罗氏和格格胡氏,这两个互相争宠,我都怀疑那几个出生几个月就夭折的孩子不是天意。”   说永琪一句治家不严却是当得的。   安絮摇摇扇子,“依我看,愉妃光提防着五福晋有什么用,应该多注意一下两个侧室。”   “谁说不是呢。”   七福晋深以为然,应完声又说:“瞧儿臣这记性,都忘了过来的目的了,今天收到京里传来的信,我们府里有一位格格诊出来了喜脉,娘娘您又要抱孙子了。”   有孕的是那格格,这可是个性子老实的,七福晋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是她总比是那些作妖的人好。   安絮神色淡淡的赏赐了一番,并不怎么激动。   七福晋离开后和熙穿着银红色的骑装跑了进来。   “额娘你看,这是我打的狍子,一会叫膳房做了给您尝尝。”   身后的宫女手里提着一只狍子,箭从头顶穿过,其他地方没有一处是破损的,射箭之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安絮失笑,吩咐宫女把狍子拿下去,然后摸摸和熙的脸。   “怎么晒成这样了,没用太医院调配的防晒方子?”   和熙吐吐舌头,撒娇道:“哎呀,涂那个太麻烦了。”   “麻烦也得用,要不然该晒伤了。”   两个人絮叨的声音渐渐远去。   没多久,这次伴驾的妃嫔例行请脉的时候,太医又诊出容嫔有孕。   这一下子有这么多好消息,让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了,对容嫔出身的不满也减轻了不少。 第107章   永和宫   “娘娘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就算舒妃晋位贵妃又怎样,说句不好听的,就十阿哥那个身子, 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这宫女可算是口出狂言, 话里话外的意思称得上是诅咒了。   可是却刚好戳到坐在榻上的愉妃的心里。   “她叶赫那拉氏是大姓, 家里人才辈出,再看看我家里, 如今连个接着香火的都没了。”   愉妃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自从弟弟没了之后, 她阿玛也病了好几年,眼看着就快到时间了, 最后只得从旁枝里过继了一个孩子。   宫女在一边安慰道:“您还有五阿哥啊, 这些开府办事的阿哥里,五阿哥是最得万岁爷看重的。”   说到儿子,愉妃立刻自得起来,永琪自幼勤勉, 小时候就常常得上书房的师傅夸赞, 说一句能文能武都不为过,在她看来, 连皇后所生的素有美名的七阿哥都比不过她的儿子。   想到这, 她便特地吩咐宫女给永琪带了句话,让他好好为万岁爷分忧。   而在府里的五阿哥永琪得了愉妃的话后, 笑着送走宫女。   等书房里没人了, 他才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   贴身太监朱文难掩忧色, 上前一步扶住他,开口道:“爷,您这腿疼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不然还是进宫求皇后娘娘派个太医过来吧。”   他已经是不说愉妃了,想也知道没用。   永琪摇摇头,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府医开了外敷的药,说是敷上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再说了汗阿玛派给我的差事还差些呢。”   说完他就继续处理公文了。   朱文无可奈何,别怪他不信府医,那人是愉妃娘娘的阿玛送过来的,他看着就知道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然而五阿哥是主子,他能做的也就只是亲力亲为的煎药,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   *   “永琪府里的六阿哥又夭折了。”乾隆边皱眉边说:“他福晋是怎么回事?”   安絮听完暗暗吐槽,咋都是女人的错,咋不说是五阿哥的身体问题呢。   乾隆不知道安絮的心声,他继续往下说:“朕原先觉得西林觉罗家的家教是极好的,现在看这,倒是朕高估了他们。”   “许是成亲太早的缘故,十五六岁的男女都没长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体弱的。”   最典型的就是康熙,他头几个儿女全都夭折了,纵然是有人为的原因,但天生的因素也不会少。   乾隆不以为意,他觉得还是永琪府里妻妾的原因,下定主意回去之后从年初选秀时上记名的秀女里挑几个给永琪当格格。   说来这次选秀,宫里进了三位新人。   分别是常贵人钮祜禄氏,明常在陈氏和武常在武氏。   其中常贵人家世是最出众的,她的阿玛是总督爱必达,曾祖父更是康熙朝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初封便是贵人,算是进宫秀女里份位最高的了。   剩下两个都是汉军旗的妃嫔,依安絮来看,怕是乾隆随手点的。   乾隆本来是想把十一和十二的嫡福晋也定下里的,但这次选秀的秀女质量一般,他左选右选也没挑出来堪当阿哥嫡福晋的,只好等下一次选秀。   安絮倒是颇为庆幸,永瑆和永璂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就算三年后也才十六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她品着乾隆的意思,估计他是看上了富察傅恒的嫡女,刚巧和两位阿哥同龄。   只是富察家的荣宠太盛,安絮心里总有迟疑。   庆贺完太后的生辰,接下来就是过年。   安絮正忙着过年事宜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五阿哥永琪昏迷的消息。   乾隆得知此事后立刻动身前往永琪府上,安絮急忙让宫里的太医追着他过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烛芯偶尔跳动一下。   太医们换着手给正昏迷的永琪诊脉,时间越久他们头上的汗越多。   两边分别坐着眸色沉沉的乾隆和脸色苍白的五福晋。   在这等注视下,领头的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下,以头触地禀告道:“五阿哥这是附骨疽的症状,从脉象来看,至少有四个月了,若是刚发病时便开始调理诊治,应是可以痊愈。可是事到如今…臣等已是束手无策。”   乾隆闻言直接摔了杯子,“之前怎么没人诊出来?”   五福晋刚失了儿子,现在又面临失去夫君的困境,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开口道:“五爷这段日子里都是由府医诊脉,快些遣人把那府医抓来。”   很快府里的太监就把府医抓了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被抓过来时嘴里还嚷嚷着:“我可是愉妃娘娘家里的亲戚,你们敢这么对我,小心你们的狗命。”   这段话正好被乾隆听到,他眉宇间的冷意更重,紧接着给吴书来使了个眼色。   吴书来点头,悄没声息的转身离开,他这是出去遣人调查这位府医了。   府医听到太医的诊断结果后吓得面色惨白。   “你们这些庸医!五阿哥明明只是得了风寒,至于腿痛则是因为惊了风,贴几贴我家传的膏药就能好,怎么在你们的口中就成了这种大病。”   太医纷纷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吴书来很快就打听完关于府医的来历,然后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乾隆。   他边说边为五阿哥感到不值,真是被母族拖够了后腿。   原来这府医跟海家沾亲带故,自从愉妃生下阿哥后,这些亲戚一股脑的都上了海家的门,愉妃的阿玛又是个糊涂的,享受着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的恭维,便想尽办法把这府医塞到了五阿哥府里。   太医拱手道:“这便是了,《医宗金鉴》中记载附骨疽生于大腿外侧,病因为寒邪入体,与风寒的症状相仿,经常有人错认。”   乾隆厌恶的看了一眼府医,一挥袖就让人将他带了下去,他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   “可有法子痊愈?”   太医都极其为难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臣等定当竭尽全力。”然而结果如何却不能保证。   乾隆自然听懂了他们的言下之意,他疲惫的揉揉眉心,“朕许你们用任何珍贵药材,若是五阿哥病愈,当记你们一大功。”   他回宫后下了两条旨意。   一是把永琪安置在宫里兆祥所,让太医出入更加方便。   二是将那府医全家都抓了起来,原先给愉妃阿玛留下的闲官也被他罢免了,如此还不解气,迁怒到了愉妃身上。   愉妃自从得知永琪得了重病就瞬间懵了。   那个说了十阿哥活不了多久的宫女更是战战兢兢,再不敢说什么了。   又打听到是因为海家送去的府医才耽误了治病的时间,愉妃直接被刺激的晕了过去,然而乾隆得知这件事却神色淡淡,只叫太医去了一趟。   安絮长叹一口气,附骨疽相当于现代医学的急、慢性化脓性骨髓炎,清朝皇室得过此病的人并不少,像是怡亲王就曾得过,虽然最后病愈,但是他去世的又早,很难说是不是此病的后遗症。   如果说在现代,还能用手术治愈,再不济截肢也能保住一条命,那在古代就只能靠见效慢的中医了。   话说回来,五阿哥府里的阿哥格格们的夭折估计也少不了这庸医的原因。   她能想到的五福晋等人自然也能想到,庸医本人既然已经被乾隆抓了起来,那么她们难免迁怒上了愉妃和海家人。   尤其是侧福晋索绰罗氏,她的几个儿子若是换个府医,许是都能平安活下来,不像现在,整个府里就只剩绵亿一个独苗苗。   永璂两个去兆祥所看过永琪,然后面色有些发白的回到翊坤宫。   “太医使的法子是用镊子钳去坏死的骨头,然后再将药给敷上。这都不亚于刮骨疗伤的痛了,五哥竟然一声也没吭。”   在永璂的语气里能听出对永琪的敬佩。   永璟天生心冷,他想的是这事要怪就只能怪愉妃自己了,就连五哥都逃不脱,明知道自己母族不靠谱,还那么信任府里的大夫,但凡再多养一个府医呢。   这件事瞒不过太后,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孙子,这段时日以来天天吃斋念佛,就盼着永琪能好起来。   宫里其他妃嫔都小心的猫了起来,三位新人则是暗自叫苦,万岁爷最近忧心五阿哥,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再也没见过其他妃嫔了,她们早就被抛之脑后。   乾隆为了冲喜,将五阿哥永琪封做荣亲王。   这一道旨意下来,前朝后宫之人心里都有了谱,五阿哥,不,现在是荣亲王怕是真的不好了。   荣王妃和侧福晋尽心尽力的照顾永琪,只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说句不好听的,绵亿身体也不算好,一旦有个好歹,她们就得过继兄弟的孩子了。   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前朝又出了事,先是甘肃大地震,乾隆派人前往赈灾。   还没等松口气,缅军突然开始大举进攻。   一桩桩难事摆在乾隆面前,安絮再见他的时候,发现他头发又白了一圈。   “万岁爷可得好生注意休息,处理朝事的间隙里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三餐颠倒可不行。”   乾隆叹一声:“朕这是老了。”   再不能像原先年轻的时候那样熬夜之后,第二天还是活蹦乱跳的。   如今熬一次夜就要耗费一次心血。   他最后还是叫来了永琮,把一些小事交给他处理,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嘱咐了一句。   “千万别让朕和你额娘失望。”   永琮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分给他的事都处理的恰到好处,乾隆看在眼里对他又多了几分赞许。 第108章   因着这些事, 这个年过的颇有些没滋没味。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每位妃嫔都安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个个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太后撂下筷子, 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永琪现在如何了。”   “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 有太医坐诊, 想来是很快就能够痊愈的。”   说话的妃嫔一身玫红色连枝蔷薇旗装,鲜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正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常贵人,她因为和太后同姓, 所以最近时常侍奉太后,得了几分青眼。   “希望如此。”   因为想起五阿哥, 这场年夜饭所有人都极其神似不属, 乾隆甚至还中途离场,前往兆祥所看望永琪。   膳房怎么样也不会忘了五阿哥,因此虽然永琪没去参加晚宴,但是送来兆祥所的膳食可不必宴会上差。   然而再怎么美味的食物, 在如今的永琪看来都是食不知味。   乾隆到时他正在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吃东西。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看到乾隆刚想起身行礼就被他抬手阻止了。   “你脸色比之前好看不少, 太医果然有几分本事。”   乾隆坐在床边看了看永琪的脸色,当即心里就有些满意。   永琪惭愧的说:“儿臣的病已是好了很多, 只还没办法为您分忧。”   “这有什么, 等你痊愈了,多的是要你做的差事, 到时候可别叫苦。”   “儿臣自当竭尽全力。”   永琪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 急忙连声应是。   等出了兆祥所, 乾隆温和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太医之前就向他禀告过永琪已是病入膏肓,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 效果却不是很好,就算能保住一条命,永琪的这条腿却是没有可能保住的。   如此想着便吩咐吴书来改道翊坤宫。   刚好晚宴结束,安絮已经卸了头上沉重的首饰,见到乾隆,她连忙迎上去。   关心道:“永琪如何?宫人可有怠慢?”   乾隆脱下大氅,将茶杯握在手里,听到问话后摇摇头,“情况比之前是好了不少。”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半晌,突然又开口说:“有个太医说按照永琪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患了附骨疽的地方割掉。”   “我听十二说,太医不是已经开始清除永琪坏死的骨头…”   安絮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看向乾隆,见他点点头,这下子是真的有些目瞪口呆了。   永琪的病发在大腿上,若是要截肢也就代表着从大腿往下都要切掉,在清朝哪里有这样的技术。   果然乾隆叹气道:“那太医说他只有两成的把握保住永琪的命,这法子便算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渐渐转暖,永琪的身体好转不少,有时候甚至能出门晒晒太阳了。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三月的一天夜里,却突然传来永琪不好了的消息。   当时乾隆留宿在翊坤宫,两人被宫人叫醒后,只披了一件斗篷就匆匆赶去兆祥所。   眼瞧着永琪已经陷入昏迷,兆祥所跪了一地的太医,个个都脱帽磕头请罪,其间又夹杂着永琪妻妾的哭喊声,乱糟糟的一片。   乾隆身形不由得晃了晃,吴书来见状连忙扶住他,“万岁爷!”   “朕无事。”他摆摆手,站稳后上前几步握住永琪的手,然而永琪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愉妃赶过来的时候,他才动了动眼皮。   “永琪,你睁开眼看看额娘啊,永琪,别丢下额娘一个人。”   愉妃声声泣血,听的站在一旁的安絮都有些不忍。   永琪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笑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等他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荣亲王永琪于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初八薨逝,谥曰纯,是为荣纯亲王。   一个月后,永琪的金棺奉移至静安庄,乾隆亲至送了他一程。   愉妃则是又后悔又自责,收到永琪的旧物后一夜白头,从那天开始一辈子都在吃斋念佛,仿佛消失在了乾隆的后宫里。   庆妃带着十五阿哥过来翊坤宫,谈到此事的时候,也颇能感同身受。   “愉妃这是怪上了自己,若不是因为庸医诊断错误,也许五阿哥的病就不会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是啊,若是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五阿哥的命,愉妃娘娘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同意。”   一旁的婉嫔心有戚戚焉。   安絮边听她们说话,边唤来玉圆,让她派人去一趟宫外的荣亲王府,现在荣王府里就只剩女眷和稚子,难保不会有人怠慢他们。   庆妃等人走了才询问道:“绵亿的病怎么样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永琪去世没多久,他唯一的儿子绵亿又得了风寒,幸好不算严重,由太医开完方子,喝了几剂便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五福晋和侧福晋都吓得不轻,不管她们以前再怎样争宠,但是绵亿就是她们现在唯一的指望,万一有个不好,就得从叔伯那里过继,过继来的哪有亲生的孩子好呢。   “太医说已经好了,只是最近这些日子要多养养。”   等两个人离开,几个孩子就过来给安絮请安了。   永璂跟五哥关系还算不错,他是真心实意的伤心了很久,最近在上书房都有些郁郁寡欢。   倒是和熙是个没心没肺的,只在那几天有些难受,过了之后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额娘,七哥得了一个小格格,据七嫂说极其玉雪可爱。”   这不,刚得了好消息就开始兴致勃勃的跟安絮分享。   永琮府里的那格格在一个月前平安生下一个女孩,因为永琪的丧仪,洗三和满月都没大办,但是安絮按照惯例赏赐了七福晋和格格的生母。   说到生子,和嘉这一胎也快到时间了。   安絮刚想派太医去富察府上守着,就听说了和嘉生产的消息。   生产过程不算平安,是早产加难产,太医一度开了催产药,幸好最后和嘉还是成功生下了一个男孩。   孩子的身体还好,但是和嘉本人却不太好。   太医悄悄透露给乾隆和安絮,公主好的话能再撑三五年,不好的话一年都算多的。   乾隆闻言沉默许久,最后派太医常驻于富察府。   和嘉成婚后基本没怎么住过自己的公主府,都是随着额驸住在富察府上。   孩子满月后取名丰绅果尔敏。   春去秋来,一转眼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会平平淡淡过去的时候,乾隆一道圣旨打破了前朝后宫的平静。   这是一道封爵的旨意。   大阿哥永璜被封为定亲王。   三阿哥永璋被封为循亲王。   七阿哥永琮被封为明亲王。   八阿哥永璇被封为仪贝勒。   其他暂且不论,这四个人里最突出的便是七阿哥了,乾隆在圣旨的最后将重华宫赐予他,命他日后可带家眷住进宫里来。   重华宫可是乾隆当初为宝亲王时居住过的宫殿,就连这名字都是他登基后重新修改的,重华之名更是出自《书·舜典》。   由此一来,隐形皇太子的名号便扎扎实实的扣在了永琮头上。   安絮既开心又有些焦虑,生怕康熙朝皇太子之事再次发生在他们身上,要知道乾隆可是有名的长寿皇帝。   但是很快她就顾不上焦虑了,因为定亲王和循亲王府里接连传来坏消息。   乾隆早知此事,这两个亲王的爵位也有冲喜的意思在,要不然按照他的吝啬脾性,是不会这么轻易批发亲王的。   太医再如何厉害也没办法和死神抢人,这个年还还没过完,永璜和永璋就相继去世,前者是因为风热,后者则是因为天生的肺部疾病,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终于一齐爆发了。   永璜的长子绵德袭封定亲王,永璋的三子绵悉袭封循亲王,这两个都是长成的儿孙,礼部自有一套承爵的规矩。   太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送走孙子而过度伤心,她在冬日里结结实实的大病了一场。   乾隆甚至亲自守在寿康宫,为太后煎药侍疾。   这天安絮也在,两个人见太后睡熟了,便起身进了暖阁。   安絮看着乾隆老态明显的脸,不由得产生了担忧之情,毕竟两人都相伴几十年了,再怎么样也处出了感情。   “太后娘娘已经睡着了,您要不要也稍微休息会儿?”   乾隆摇摇头,他闭目养神一会,然后道:“永瑆永璂今年也有十六岁了,明年大选就该嫡福晋了。”   安絮想再拖一拖,但显然乾隆已经等不及。   他没等安絮说话,又继续开口:“富察氏、博尔济吉特氏、瓜尔佳氏、钮祜禄氏,这几个都是家世堪当阿哥嫡福晋的,你瞧着她们性情规矩如何?”   这些女孩安絮都见过,对她们的性情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罢了罢了,既然推脱不掉,那就只能接受。   她边回忆边说:“除了钮祜禄氏性情小气,做皇子嫡福晋差一些,其他都是好孩子。”   钮祜禄氏许是因为自己是庶出,所以性子颇为古怪,用现代的词来形容就是有些自卑,安絮品着,估计两个孩子都跟她处不来。   乾隆点点头,暗自琢磨起来,傅恒的女儿能做皇子嫡福晋,但是富察家已经算是烈火烹调,过于富贵了。   而博尔济吉特氏和瓜尔佳氏都很恰到好处,前者虽出身蒙古,但是从康熙开始,宫里的蒙古血脉渐弱,她当个皇子嫡福晋却正好。   后者家世稍微差一些,但是他们家曾出过太子妃,想来规矩是极其娴熟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了几分考量。 第109章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小小的人儿穿着蓝色的衣服, 雪白的包子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看的安絮顿时爱的不行。   她招手道:“绵惟快到玛嬷这儿来。”   绵惟已经快到五岁了,走路说话都极其流利, 而且隔辈亲这件事在宫里体现的特别明显, 他在乾隆和太后跟前也很得宠爱。   安絮边搂着绵惟边问七福晋, “在重华宫住的可好?有缺什么东西吗?”   虽然重华宫被赐给永琮了,但他到底是成年已久的皇子, 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宫外的明亲王府,只有临近过年才会在重华宫里住上一段时间。   七福晋嘴角带笑, 听到问话连忙摇摇头。   “没什么缺的,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这是当然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七阿哥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怎么敢得罪七福晋,更别说他们日后许是还要在七福晋的手下过活。   安絮搂着绵惟亲香了一会,见他打了个哈欠,便吩咐宫女将他带下去休息, 然后再次看向七福晋的时候就正了脸色。   “现在前朝后宫风雨欲来, 你回了府要好生约束府里的人。”   七福晋神色蓦然严肃起来。   “您放心,我省得的。”   安絮也只是点到为止, 说多了他们都不爱听。   最近乌拉那拉家和乌雅家门口全是上门拜访的官员。   好在前者用安絮兄长生病的借口闭门谢客, 后者则是三年的重孝还没守完,因此都暂时逃脱了。   这段时间里, 因为士兵难以适应南方的雾障环境, 还有乾隆和前云南总督杨应琚对缅军的轻视, 这场战争总体来说呈现败势,直到富察明瑞赴云,成为新任的云南总督后, 才渐渐挽回局势。   然而还没过多久,因蛮结之战胜利,明瑞也开始轻敌,导致兵败垂成,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明瑞的灵柩回京后,乾隆亲往悼念,并赐谥号“果烈”。   缅甸属于弹丸之地,几场大战已经消耗了他们的国力,所以向清朝发了求和文书,然而乾隆发誓要雪丧师辱国之耻,他没有理会求和文书,反而是继续调集精兵强将,并任命傅恒、阿里衮、阿桂等人为首,出兵缅甸。   前朝有前朝的事,后宫自然也有后宫的事。   和嘉公主便在明瑞刚出发的时候薨逝了,还是因为肺疾。   纯惠的三个孩子里就只有六阿哥永瑢一人没有遗传她的肺病。   处理完和嘉公主的后事,紧接着迎来的就是乾隆三十三年的选秀。   这次选秀宫里没进人,乾隆直接大笔一挥,给成亲的所有儿子一人送了两位格格。   十一阿哥永瑆的嫡福晋是富察氏,傅恒的女儿,不用过多介绍。   十二阿哥永璂的嫡福晋则是博尔济吉特氏,是扎萨克郡王索诺木喇布坦的女儿,出自阿巴垓部,这是蒙古与清廷联姻最频繁的部落之一。   而之前被安絮相看过的瓜尔佳氏却是直接被乾隆指给了永琮当侧福晋。   这位瓜尔佳氏跟废太子妃有远亲,家世稍微逊色一些,属于那种当皇子嫡福晋差一点,但是当侧福晋又高了些的情况。   被指给七阿哥当侧福晋,前朝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瞬间品出万岁爷的意思,既然当皇子侧福晋不行,那储君侧福晋呢。   安絮颇有些猝不及防,乾隆根本就没跟她商量这件事,直接独断专横的下了旨。   七福晋倒是比她还冷静,作为从小就长在这样环境下的女子,自从嫁给皇子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她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抚安絮。   “瓜尔佳氏是个规矩娴熟的,只要不作妖就好,府里安宁些比什么都强。”   安絮点点头,这是真的,瓜尔佳氏确实是老实的,虽然长相鲜妍明丽,但性情却很文静。   选秀结束后,温惠太妃在三月份的时候逝世于宁寿宫,时年八十六岁,太医说她走的时候无病无痛,算是喜丧。   乾隆册谥曰惇怡,是为惇怡皇贵妃。   六月底乾隆再次大封后宫。   庆妃晋位庆贵妃,容嫔晋位容妃,婉嫔晋位婉妃,常贵人晋位顺嫔,永常在晋位永贵人。   容妃之前生下了一个小格格,排行第九,安絮看过,是个生的皮肤雪白,眼窝深邃,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美貌的孩子。   而且乾隆对早年间的妃嫔倒真是不错,如今她们最差也是个嫔位了。   安絮刚想到这里,突然又反应过来,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鄂常在,她几十年来一直没变过位置,现在回忆起来,鄂常在在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等乾隆晚上过来的时候,她便提到了鄂常在。   “不管鄂常在之前做过什么错事,如今都这么久了,还是一个常在的份位难免有些不好听。”   乾隆果然已经遗忘了鄂常在,听安絮提到,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说的有理,等过年的时候朕再下一道圣旨,将她先晋位贵人吧。”   安絮有些替鄂常在感到不值,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怎知这种生活不是鄂常在想要的呢,毕竟感同身受这个词是很难做到的。   紧接着刚办完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的婚事,又是乾隆和太后的圣寿。   随着年味一起到来的是清缅之战节节胜利的好消息,乾隆乐得好几天都是红光满面,相应的,前朝后宫自然也是热闹了起来。   *   七福晋身穿大红色吉服,头顶凤钿,坐在上首,见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道:“咱们过年的时候要住进重华宫里,你们只用收拾一些衣物,其他的宫里都不缺。”   左手边第一位女子听的认真,时不时就应一声,这正是侧福晋瓜尔佳氏。   她又跟侧福晋絮过几句寒温,然后转向右手边,有些担忧的询问:“大格格昨儿夜里还在咳嗽吗?”   那格格恭谨的回答:“回福晋的话,太医开的方子正好,现在大格格只剩一点微咳了。”   “那就好。”七福晋点点头,嘱咐道:“大格格如今是府里唯一的女孩,皇额娘还念着说今年见一见她,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可报到我这来。”   除她们以外,堂下还坐着两位女子,一个是梁格格,一个是跟侧福晋同时进府的伊格格。   伊格格还好,她虽羡慕,但也知道自己来得晚,心态还能放平。   但是梁格格的眼里就差喷火了,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美性子娇,进府后肯定能得到七爷的宠爱,然而事实却给了她一耳光,七爷不仅不喜欢她,还常常禁足她。   梁格格的眼神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是她们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梁格格的脾气被她们摸的透透的,蠢没蠢到底,坏也不是很坏,忽视她就够了。   过年前,永琮带着一家人住进了重华宫。   安絮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孙女,因为她的鼻子眼睛像永琮,所以当她和绵惟坐在一起的时候,看着极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永琮给她取名叫婉欣?是个好名字。”   七福晋正暗中打量着两个妯娌,要知道妯娌之间的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不知道这两人性情怎样,能不能相处得来。   她听到安絮的问话后,连忙回道:“正是呢,爷说希望大格格能一辈子欢欣喜悦。”   安絮欣慰一笑,不管再怎么长大,永琮还是原来那个孩子啊。   十一福晋和十二福晋年纪相仿,性情相合,关系自然也是极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叫宫女拿出准备好的见面礼。   “时间匆促,只得打造了两个金项圈送给侄子侄女,还望七嫂见谅。”   说话的是十二福晋,话虽是这么说,但一看那礼物就是用心了,送给绵惟的是金镶玉的项圈,上面还雕刻着平安吉祥的花纹,而送给婉欣的则是纯金打造的,非常适合小女孩佩戴。   十一福晋准备的是一对平安锁,都是青玉的,看着就特别剔透,更贵重的她也不是没有,但数来数去,还就这两个最适合小孩。   见状七福晋面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人与人相处不就是这么回事,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三个人便在翊坤宫聊了起来,越聊竟然越合拍,到最后已经约着一起去明亲王府做客了。   安絮才不管她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是叫玉圆把膳房早就做好的奶糕端过来。   那奶糕是用鲜牛乳做的,带着浓浓的奶味,大人小孩都爱吃。   绵惟自然也不例外,他每次过来都得吃一盘。   让安絮没想到的是,绵惟拿到第一块竟然没塞在嘴里,反而是放在了婉欣手上。   婉欣年纪虽小,但是已经有了小米牙,接过奶糕就慢慢用牙齿研磨起来。   兄妹关系这么好,顿时叫安絮爱的不行。   等年夜饭吃完,她还在和容嬷嬷感慨,“绵惟真是随了永琮的性子,永琮小时候也是时时注意照顾弟妹。”   容嬷嬷苍老的面容上也带着笑容,“可不是,绵惟阿哥也被教的很好。”   安絮赞同颔首,七福晋委实是个好母亲。 第110章   “缅甸之役久攻不克, 将士死伤惨重,汗阿玛如今在前朝大发雷霆,想来是准备撤兵了。”   明亲王府的书房里此时正坐着几个人, 为首者面容清俊, 身上隐隐散发着贵气, 这正是明亲王本人。   另一边坐着一位面容尚带稚气的男子,他点点头, 赞同道:“听说富察大人在前线已经因为瘴气数次昏迷。”   两人就着缅甸之役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 永琮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男子的肩。   “快回去吧, 你是新婚, 别叫人家等急了。”   男子也就是钮祜禄善保轻声应是,推辞了永琮叫人送他离开的意思,独自一人往家走去。   他现在是明亲王的幕僚,明年便会去参加科举, 若是能有幸得了功名, 那才是最好的。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方才下了点小雨, 我还想着让李伯去接你呢。”   善保父母双亡, 幸好有李伯和父亲的一个偏房庇护,他和弟弟才能平安活下来, 最后更是考上咸安宫, 得了老师吴省钦、吴省兰的看重, 将他推举给明亲王。   去年年末,由明亲王福晋做媒,他娶了直隶总督冯英廉的孙女为妻。   小夫妻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善保拉住妻子的手, 叹道:“现在是苦了你了,等明年我有了功名,咱们家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冯氏再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未出嫁前称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嫁过来之后许多琐碎小事也需要她动手。   冯氏闻言摇摇头,“我不觉得苦。”   她在家里不算特别受重视,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嫁给善保,其他姐妹嫁人后各有各的糟心,而像她,虽然钱财上欠缺一些,但是没有婆母立规矩,小叔子也是极其乖巧懂事的,最重要的是夫君本人足够体贴,连个妾室都没有。   多年后的冯氏偶然想起这天的对话,却已是物是人非。   之后的事情果然如同永琮的预料,缅甸久攻不下,战马、粮食、行军、气候等各个都是难题,更别提清廷为了这场战役胜利已经耗费了九百多万两白银,再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么挥霍啊。   因此乾隆最终还是同意了议和停战。   二月份大军班师回朝,两个月后富察傅恒病重,已经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了,乾隆和安絮派了太医去富察府也没能挽回他的性命,于七月份病逝。   此时傅恒还未到五十岁,乾隆惋惜他英年早逝,亲自登门拜祭,并且葬礼的一应丧仪皆以镇国公的规格办理,最后赐谥号“文忠”。   这天乾隆过来翊坤宫,他长出一口气,道:“连傅恒也去了,真是时光不饶人。”   “人老了就时常回忆原来,宫里剩下的潜邸出身的妃嫔就只有你和婉妃了。”   安絮奉上一杯凉茶,“您哪里老了,还能骑马射箭呢,倒是我像是生锈了一般,去年在围场的时候,差一点连马都上不去了。”   乾隆还跟和熙一起比赛,看谁打的猎物多。   结果不出所料,姜还是老的辣,乾隆的一头鹿就把和熙比下去了。   乾隆也想到了这件事,他愉快的挑挑眉,笑着开口:“今年还要去木兰围场,朕等着看和熙骑射是否有进步。”   说完这句话,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和熙永璟也有十五岁了,明年选秀就要给永璟选嫡福晋了,和熙可以再留两年,但是额驸也该相看起来了。”   安絮觉得她刚办过永瑆永璂的婚事,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永璟和熙了。   乾隆继续说:“福康安、拉旺多尔济、札兰泰都是好孩子,你瞅着哪个与和熙更相配?”   说起来这三个孩子与和熙相处的都不算少,但要说和熙更喜欢谁,安絮还真说不准。   送走乾隆之后,安絮单独叫来永璟,斟酌着询问道:“和熙与你身边的伴读相处的如何?”   永璟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他只听这一句话就立刻明白了。   “五姐她大大咧咧的,要说喜欢还真没有,但是儿子能看出来福康安和拉旺多尔济都喜欢五姐。”   永璟说完又想到拉旺多尔济向他打听五姐喜好时的扭捏作态,不由得笑出声。   还有福康安,明明不是他的伴读,但是因为有汗阿玛的口谕,可以跟阿哥们一起在上书房进学,便天天盼着和熙去找他。   只有札兰泰还傻乎乎的,他似乎更喜欢文静些的性子,和五姐不太相配。   安絮心里有数了,紧接着又把永璟打发走,唤来和熙,旁敲侧击了几句。   和熙倒是真的爽快,她摆摆手道:“额娘您就先别操心了,额驸是谁都行。”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赶,只留下一句,“武谙答还在上驷院等女儿呢,女儿就先告退了。”   “和熙这是还没开窍。”安絮冲着容嬷嬷感慨道:“也是,她年纪还小呢。”   容嬷嬷很骄傲的说:“五公主样样出色,哪里有人会不喜欢她。”   在她的眼里,这几个孩子什么毛病都没有。   安絮纠结了一会就暂时把这事抛之脑后,毕竟清朝的公主一般都是十八九岁才会嫁出去,而且永琮府里又传来好消息,七福晋和侧福晋一同有孕了,前后只相差了一个月。   没过多久,四阿哥永珹府里的侧福晋完颜氏也有了身孕,这却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四阿哥和四福晋关系不好,他宠的是侧福晋,这位侧福晋为他连着生下了三子一女,其中只有长子绵惠和次女磕磕绊绊的长到六岁,其余两个都是出生当月夭折,大人也是病怏怏的,这一胎许是很难保住。   明亲王府里诸位阿哥福晋也在谈论这件事。   十二福晋目不转睛的看着七福晋的肚子,羡慕开口:“我要来沾沾喜气。”   七福晋近些日子过的颇为神清气爽,闻言直接打趣道:“这有什么,回头我把绵惟之前穿过的小衣服送给你,这喜气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我回去一定把小侄子的衣服压在枕头底下。”十二福晋心满意足。   十一福晋刚嫁给十一阿哥便遇了喜,早产生下一个小阿哥,但是他如今身体十分康健,乾隆亲自取名绵勤。   因此十二福晋自然是急了,虽然皇额娘还有自家爷都在安抚她,但是她毕竟出自蒙古,又属于远嫁,心里的惶恐不足为外人道也。   七福晋见状连忙安慰她,“你还算好的,看看八弟妹,硬生生把一手好牌给打烂了,当初刚成婚的时候两人多好呢,但就是因为八阿哥宠幸了一个宫女,八弟妹就跟他闹起来了,一个宫女而已,看不惯就直接往府里一甩,等八爷忘了再处置她就好,结果八弟妹直接当着八爷的面将人给毁容了,这下可好,不光八爷厌上了她,连宫里万岁爷和太后娘娘对此都颇有微词。”   “现在府里所有的事八弟妹都插不上手了,一子一女都是格格所出。”   七福晋越说越恨铁不成钢。   “十二弟府里清净,皇额娘也不是爱赐人的,你只要放平心态,迟早会有喜讯的。”   听完这段话,十二福晋连连点头。   半晌后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七嫂,之前有传闻说六嫂被汗阿玛训斥,可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七福晋沉默一会,“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初纯惠皇贵妃的金棺发送时,六弟妹没到场,汗阿玛下令让六爷说明缘由,却是因为六弟妹初初有孕,胎息不稳,劳累了几天竟然晕了过去,汗阿玛知晓后,只是罚了内务府官员九个月的俸禄,然而她这胎还是没保住,几年后才算养好身体,生下绵聪阿哥。”   看着这些妯娌的处境,七福晋时常庆幸自己嫁的是七阿哥,七阿哥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人,像是四阿哥和八阿哥,府里已经没有嫡福晋的容身之处了。   八月是乾隆的六十大寿,各地献礼不一而足。   户部所有官员一同送了乾隆六十个金如意,工艺复杂至极,累丝编造,柄上用绿松石镶嵌着万年如意四个字,首上镶嵌有天干地支的纪年,刚好六十年,是所有生辰贺礼中最抢眼的。   阿哥们送的也都是珍贵的贺礼,尤其是一扇屏风,把乾隆近些年所作的诗全都写了上去,屏风面是几位阿哥福晋一同绣的。   这让乾隆顿时乐的合不拢嘴。   因着今年是乾隆六十大寿,明年是太后八十大寿,乾隆高兴之下便下了诏—普免全国额征地丁钱粮。   这次圣寿是在承德行宫举办的,而第二天乾隆去木兰围场的时候就亲自猎了一头鹿。   和熙永璟两个则是合作猎了一头熊献给乾隆,瞬间乐的他找不着北了,一时之间大量的珍贵赏赐流入两人的小库房。   那熊肉很快被乾隆安絮几人吃完了,熊皮被硝制成毯子,放在了养心殿的榻上。   每次安絮过去的时候都感觉有点格格不入,但是乾隆完全没感觉,还时常给人展示这熊皮毯子。 第111章 完结   刚过完年乾隆就大病了一场, 原不是什么重病,但是因为他自己的不以为意,并没有遵循太医的医嘱, 渐渐的竟然起不了身了。   安絮前往乾清宫侍疾, 给乾隆喂完最后一勺药, 随后将碗和勺子放在食案上,由着宫女端走。   “您尝尝看这桃杏干,还是年前天气好的时候, 和熙永璟亲手晒的, 味道也是酸甜可口。”   乾隆吃了一块, 感慨道:“真是老了,若是换在十年前,朕哪里就会因为晚上开了一点窗户就病成这样啊, 就算病了,也不需要喝药, 自然而然就能痊愈。”   安絮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您还知道啊, 这一病可把太后娘娘吓得够呛, 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   乾隆闻言颇有些不自在的动动手,“皇额娘她没事吧。”   “万幸没事,只是受惊晕了过去,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如今已经喝了两剂, 并无大碍。”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今年选秀的流程,没多久药中的安眠成分就开始发挥作用,安絮便给乾隆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随着天气转暖, 乾隆这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到底落下了畏冷的毛病。   殿选结束后,乾隆询问道:“你觉得伊尔觉罗氏如何?”   伊尔觉罗氏的祖父正是曾经教导过雍正皇帝的老师顾八代,父亲顾琮曾任河道总督,虽然英年早逝,但是她的兄长也极得乾隆看重,论家世配皇子是绰绰有余的。   在性子方面,伊尔觉罗氏是个文气雅致的人,和永璟应该是能相处得来。   安絮点头之后乾隆就下了旨。   这一日阳光正好,乾隆坐在桌前批阅着奏折,边看边目露满意之色,这是一份关于水患的折子,执笔之人乃是永琮。   批阅完毕,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算不错,这么些年来下来不算白教,能担得起担子了。   放下奏折后,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吴书来见状,连忙让小宫女们放轻手脚。   半晌,吴书来才听到万岁爷的声音。   “这几十年来,朕见的最多的却是你了。”   吴书来微微直起腰,回道:“奴才当初能够被选来伺候万岁爷,才是最大的幸事。”   乾隆没再说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十一月是太后的八十大寿,在寿诞当天,一道圣旨仿若惊天霹雳一般打破了前朝后宫的宁静。   乾隆宣示了建储密旨,立皇七子明亲王永琮为皇太子,定明年归政。   安絮当即猝不及防,乾隆完全没有跟她商议过,而且她看太后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太后也是头一次听说。   前朝后宫纷纷哗然起来,倒是乾隆接下来颁布的晋封圣旨没什么人注意,毕竟就算后妃晋位了又怎样,她们接下来的身份就是太妃了。   永琮尚且稳得住,他匆忙叫身边的年福去七福晋处帮忙。   乾隆放了一个惊天霹雳下来,不知道让多少人彻夜难眠。   但是他自己却是拍拍屁股走人,晚上直接来了翊坤宫。   “这消息朕是一直瞒着的,等永琮即位,咱们就带上皇额娘长居圆明园。”   安絮颇有些忧心,主要是她怀疑乾隆能不能放下手中的权力,若是不能,那永琮就是个傀儡皇帝,大事还是由他自己做主。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让安絮大吃一惊。   “太医诊脉说,朕若是能好生休养,兴许还能多活几年,但若是继续气急动怒,许是只有一两年的光景。”   “怎会如此?您前段时间的风寒不是已经痊愈了?”   乾隆摇头道:“不是风寒,是中风的征兆,幸好是极轻微的,虽被太医诊治好了,但是日后却受不得劳累了。”   中风可是古代的不治之症,就算在现代都很难能完全治愈。   看来是乾隆让太医瞒住了。   跟她解释过,乾隆又去了一趟寿康宫,太后那儿也是被惊的不行,但是她总归是心疼儿子的,知道乾隆之前是得了名叫中风的病,她便直接叫来了太医,等亲耳听见暂无大碍的诊断结果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乾隆要退位,新皇要继位,而且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可让礼部和内务府忙了个倒仰。   首先是年号,礼部献上去的都是吉祥的字眼,而经过乾隆和永琮的首肯,最后定下了明靖两个字。   其次是龙袍,需要根据新帝的体型进行缝制,十余位秀娘连着赶了十天半个月才完工,接下来的时间她们依旧不能休息,新帝的吉服还需要她们继续赶制。   最后还有即位的一系列流程。   倒是对新帝后宫的处置可以暂缓一段时间。   明年开年,便是明靖元年了。   禅位大典前,乾隆和新帝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当日玉玺便在两人之间传递,象征着帝王权力的交移。   紧接着是登基大典。   两者都结束后,明靖帝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了。   已经被出继的四阿哥永珹和六阿哥永瑢分别被封做履亲王和质亲王,八阿哥永璇被封做仪郡王,其余已经成亲的兄弟皆为贝勒。   二阿哥永琏如今是食双俸的亲王,不需要额外封赏。   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皇后为太后。   其余的太上皇妃嫔都各自加封一级,然后挪入寿康宫等宫殿中居住。   然后将嫡福晋乌雅氏册封为皇后,二阿哥生母瓜尔佳氏册如妃,大格格生母那拉氏封静嫔,剩下的都是贵人的份位。   事毕,乾隆便带着人住进了圆明园,基本属于不再插手朝事的状态,只有在永琮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会帮着他分析一番。   随着永琮渐渐掌控朝堂,乾隆就彻底撩开了手,带着安絮天南地北的走,什么两广、云南都走遍了。   甚至有一次英国使团入京的时候,还没等安絮旁敲侧击,乾隆就起了兴趣,想要去他们国家看看,但他年纪到底还是大了,有心却无力。   还是永琮经过安絮多年的潜移默化,对海外到底还有几分忌惮,想要派遣官员出使英国。   得知这个消息后,永璂率先响应,他对西洋出产的火器很感兴趣,想亲自过去瞧瞧。   永琮经过思考,却是同意了弟弟的想法,毕竟没有人比一母同胞的弟妹更值得他信任了。   和熙永璟知晓后自然也想跟着去,永璟便罢了,但是前朝在知道和熙公主也要跟着使团出使的时候,顿时引起了十分巨大的波澜。   言官争相谏言,大致意思都是和熙公主作为女子,待在以男子为主的使团里,不仅不合适而且还不合规矩!   倒是永琮力排众议的同意了和熙的请求。   固伦和熙公主的出使被后世视为女性的第一次觉醒,等她出使回京后,更是直接被明靖帝封为改制后的理藩院总理,处理所有外交事宜。   公主一生未婚,致力于为女性争取权益,但野史里有传言称,嘉勇郡王福康安和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都是公主的裙下之臣。   但真相到底如何,却成为了一个谜团。   *   明靖十年,冬。   享年七十一岁的乾隆帝病逝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殿。   而太皇太后早在四年前便去世了,唯一能安慰众人的是她是喜丧,走的时候无病无痛。同年还有舒贵妃、庆贵妃,豫妃等人相继病逝,寿康宫瞬间空了一半出来。   安絮端坐在上首,堂下是永琮的后妃。   皇后乌雅氏位置坐的稳稳的,膝下共有两子,根本不怕有人挑衅她,因此这些年来变得十分宽容,妃嫔们对她是又敬又爱。   永琮对美色淡淡,他明显更喜欢处理朝事给他带来的快感,因此现在宫里主位上不过也才一妃三嫔,还都是因生育之功才坐上来的。   说起来子嗣艰难些的是永璂,他后院里就嫡福晋一人,但是久久都没好消息传来,嫡福晋的压力难免越来越重,这些年来没少求安絮大选时赐人。   然而永璂本人却不要,他曾说过,要是没有子嗣那就证明是他自己没有子嗣缘,日后过继兄弟的孩子就好。   安絮对孙子的执念并不大,要抱孙子,永琮和永璟的孩子足够她抱了,但是博尔济吉特氏本人是个多思多想的性子,甚至一度抑郁了起来。   这不,皇后正在说这件事。   “太医禀告说淳郡王福晋是郁结于心。”   “等回头哀家叫来永璂,跟他说说。”   对心病她们都是束手无策的,只能盼着本人想通。   “给宣郡王福晋的赏赐可送过去了?”   宣郡王就是永璟。   皇后点点头,道:“已经派人送去了。”   永璟福晋和永璂福晋却是刚好相反,她是个极其易孕的体质,为永璟生下长女后,还没半年又诊出了身孕。   现在这已经是第四胎了,若不是怕她伤身,永璟专门让太医开了温和的避孕方子,估计十年抱六都不是奢望。   等皇后带着众妃离开,寿康宫才渐渐安静下来,人老了之后就听不得吵闹了。   安絮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甜香,想到了她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这次穿越会给后世带来什么,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天意了。   《清史稿》载:孝元纯皇后,乌拉那拉氏。事高宗潜邸。即位,封娴妃。累进皇后。薨,谥曰孝元纯皇后。   子三:明靖帝永琮、淳亲王永璂、宣亲王永璟。   女一:固伦和熙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可能要稍微等一等。   还有谢谢你们包容了这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