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病弱青梅》 作者:画雾桐   文案:   大毓第一纨绔订亲了,据说对象还是住在他家隔壁的李家三小姐。   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个倒霉姑娘,包括白纨绔本人。   为了不让李姒初这个娇小姐掉入火坑以及影响他吃喝玩乐,白季梓决定亲自出面劝退她。   然而人还没见到,就先被一叠地契房产砸了个正着。   李家小姐怀抱雪白猫咪,笑意盈盈。   “听闻郎君喜欢喝酒,奴家便把全城的酒肆都买下来了哦。”   ***   李姒初有个秘密。   比如,她是穿越来的。   又比如,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还是一本虐恋情深的be文。   而她李姒初,就是那种男主时不时拿出来回忆杀和膈应女主的早死白月光。   白月光不好当,一步三喘身娇体弱,还要时刻提防隔壁那个脑子有洞的反派竹马。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姒初决定.....   决定什么决定,烂死得了!   【小剧场】    李姒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反派还是一个热衷于揪她小辫子的臭小鬼。   臭小鬼爱笑爱闹,整天有事没事摸在后面拿剪子剪她的头发。   李姒初决定硬气一回,于是在白季梓第n次拿起剪刀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您老歇着,我自个儿来剪。”  说完就剪掉了她的长辫子,还十分小心地塞到了对方手里。   反派:你莫是不是有点病病。   【食用指南】   1.青梅竹马日常小甜饼   2.1V1,双C,HE   3.穿书,女主胎穿,会一点一点想起前世,在这之前请大家把她当普通小孩看   4.架空,架的很空很空,文章内容皆不可考据,认真你就输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甜文 成长   主角:李姒初,白季梓 ┃ 配角:强推:《和咸鱼权臣一起养老》好看,真的好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一个憨批竹马   立意:每个人都有闪光点,要学会发现他人出彩的地方 第1章 、近邻   青石白瓦的红墙砖下,站了一个小郎君。   小郎君瞧着约莫七八岁,穿裹的圆滚滚的一团,毛绒绒的貂毛蹭着脸颊一晃一晃的,他头顶几本圣贤书,正站在墙根对着墙碎碎念。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小郎君并非是一人对着墙发呆,因为他身边还蹲了一个穿裹的同样厚实的小娃娃,然他穿着远不如这站着的小少爷潇洒,粗布缝纫的棉衣漏了絮,正被一双小手使劲往里推。   “胡七,你别瞎折腾了,你到时候全扯出来的了冯姨又得骂你。”   雪天里最不缺的就是麻雀,一群一群的正在他们头顶打转转,叽叽喳喳的响,听的他脑子嗡嗡直转,一生气,就要把头顶着的两本书往地下砸。   “还说我呢,现在被罚站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悠着点,待会儿若是你爹看见你砸书,保准有你好受的。”   “啧,我还怕他了。”   “是,你天下无敌,你谁也不怕。”   小少爷嗤了一声,嘴上却不屑,但还是乖乖站好了,将头顶的书册又收拢了些。   这雪团子般可爱的小公子不是别人,乃是豫州首富白家最小的儿子白季梓,小孩子最是调皮捣蛋,平日里不是戏弄同窗就是当堂与顶撞夫子,偏生他长的又比同龄孩子高大上一圈,人被欺负惨了也揍不回去,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白小少爷就成了这学堂里的小瘟神,一招手一堆小弟凑过去,活脱脱一小霸王形象。   当然这小瘟神虽讨厌了些,但好就好在他并不会像书院里的其他少爷那样动不动就搬出家世欺人,上至王孙子弟,下至小乞儿,他依旧是该玩的玩该打的打,拳拳到肉,不带含糊。   白季梓揉了揉冻得发酸的鼻头,又抬头望了一眼那高不可攀的围墙,不满道:“你说,我爹他至于吗,不就是昨日没跟着他们去李家,至于罚我在这儿站着吗。”   走又走不得,动又不许动,周围还趴着好几个家仆帮着看,老爷都命令下去了,若是小少爷有一丁点逃跑的念头,别手软,给他捆严实了扔柴房里,待他回来再自个儿教训。   于是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扭头望了一眼那有他小臂粗的麻绳,很没骨气地服了软。   好在有个胡七陪着他唠嗑,偷摸着骂一骂这老不死的家伙,倒也不算太无聊。   “啥叫至于吗,你那是单纯的不想去吗,你那是为了不去把你大哥的书房点着了,罚你在这儿站着还算是轻的,要是我爹早就把我吊起来打的,还蘸辣椒水的那种。”   “再来俩香菜酱油,那叫一个香!”白季梓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我大哥才不会揍我,他这驸马爷当着舒服着呢,娶了漂亮公主嫂子就不管弟弟死活了。”   “我惨啊,小小年纪就要被逼着和母夜叉绑在一起了,惨啊惨啊。”   “你又知道了?”   “那还用想吗,连门都不敢出的,不是丑就是丑。”小郎君十分笃定,点了点头,“我哥说的,他的话准没错。”   “那你为啥不去自个儿看看。”胡七打了个哈欠,一不留神同在一旁盯梢的家丁对上了目光,于是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人可是你未来媳妇呢。”   “滚!”小少爷动手毫不含糊,下去就是一脚,胡七笑嘻嘻地向后一躲,一张嘴,露出两颗黑洞洞。   “你不想承认也不行,你爹娘估摸着早就商量好了。”小郎君揉了揉鼻子,“其实也没啥,你以后肯定是要娶媳妇的,与其找个没见过面的,还不如现在就认识认识,以后也不会太尴尬。”   “这个我有经验的嘛,你看我爹娘就是天天打架的,你晓得我爹和我说过啥不?”胡七清了清嗓子,学着他爹的模样弓着身子皱着眉,粗声粗气道,“‘阿狗啊,你要晓得了,以后讨媳妇可不能听媒婆说的好听了就带回家了,不然就像你娘,吹的天花乱坠的,盖头一掀才知道是一母夜叉。’”   “你少胡扯,冯姨才没你说的这么夸张。”   胡七晃了晃脑袋,对白季梓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凑过来。   凉风习习,白狐裘与灰棉衣蹲在一起,像雪球旁的趴了只小黑猫。   “喂,与其猜来猜去的,要不,你自己去看看?”   白季梓瞪大了眼睛,偷偷瞥了一眼围在他们十几步之外的家丁们,又压低了脑袋,咬牙切齿道:“我爹发现了得揍死我。”   “怂了?”他一抬眼皮,直起身子申了个懒腰,“哟!我就知道你怂!”   “行了行了,反正前几日的课业我也带到了,我回去咯。”   “胡七!你回来!”   白季梓将头顶上的圣贤书一扔,小胖手一伸,一把揪住了友人的领口,将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家丁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这一幕。   反正老爷也不在,问起来就说不知道咯。   “谁说我不敢!我今晚就去!”   *****   是夜,北风吹的正凶,李姒初猛地睁开眼睛,在被褥上胡乱抓了几把,坐了起来。   方才梦中的一幕幕太熟悉又太陌生,她如今一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只觉得一阵阵心悸。于是定了定心神,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青丝垂账。香炉里燃着的是她最喜欢的梅花香,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露处半个脸,清清冷冷地洒在地上,照在小姑娘皱成一团的眉心上。   “又做梦了啊。”她揉了揉眼睛,片刻后才从梦中挣脱出来,这梦太真也太累人,让她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发愣。   她迷茫地看着自己纤细的不像话的手,想起方才在梦中闪过从一幕幕,只觉得心里闷得慌,于是咬了咬唇,对着门外轻轻喊了几声翠姐姐。   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她干脆闭上了嘴,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披上厚实的斗篷,轻轻敲了敲窗框,贴着窗又喊了另一个小丫鬟一声。   “香姐姐,香姐姐,你睡着了吗。”   隔壁房间的传来几声细微的鼾声,还有丫鬟们梦呓般喃喃的声音,显然是睡得熟了。   “嘿!真睡了!”她一改方才的病歪歪模样,噔噔噔地溜下床来,熟练地从床底下翻出一本小册子,擦的一声点燃煤油灯,点了点墨水,咬着笔杆就开始在书本上写写画画。   七岁的小女娃才比桌子高一点,她废了好大功夫才爬到凳子上,哼哧哼哧地研着磨,一边偷偷打量着外头丫鬟的动静一边小心在纸上落笔,哈了一口白气,在圆滚滚的窗户上映出一朵雪花。   “今日梦到姐姐出场了,带小公主女主去赏花。”小女娃的字实在担不上有多令人惊艳,可也勉强算的上是娟娟秀丽。许是因为担心墨水洒的多了糟蹋字,她每一个字都隔得极开,不过粗粗七八字便占满了大半张纸。   李姒初毫不在意,吸了吸鼻子,裹着斗篷往椅子上靠了靠,两只脚缩进了宽大的衣摆里,球儿似地窝在上头,咬着笔杆接着写道:   “人当真有前世么?为何我总是梦见一个长的和我很像的人在看书呢。而且书里的内容好熟悉唉,对了,说的就是在说我现在的生活吧。”她顿了顿,毛笔在纸上晕开一个淡淡的水痕,“难道我其实是个穿越的,死后投胎到了一本书里么?”   “不对不对,这也太扯了!我怎么可能投胎到书里呢,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窗外的鼾声停下了,李姒初瞳孔一缩,赶忙手忙脚乱地熄灭了烛火,连滚带爬地抱着怀中的小册子滚到了床上,她虽看着病怏怏,但是体力却意外的好,尤其是在这种命根子的事情上也不敢犯糊涂,慌里慌张地抱着小册子就往床榻上滚了。   “今天‘我’怎么才看完第三章了,我还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呢。不过这回是说什么来着?”她挠挠头,摸着下巴想了一阵。   屋外淅淅索索的声音停下来了,丫鬟的鼾声再次响起,李姒初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小册子藏进枕头里,却是半点都没有心思再接着写了。   她自小体弱多病,也从来足不出户的,性子又不大合群,因而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相熟的便是院内的这两个丫鬟。   李姒初运气不好,出生的时候娘亲便去世了,她爹因为失去夫人伤心过度一时间疏忽了她,导致她那会儿吹了半晌的冷风,待他想起的时候,小姑娘这一身的病根也烙下了。治都治不好,走路一摇三晃,三岁时个头还没有个板凳腿高。   她爹心里有愧,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往这海棠苑送,就这还不放心,丫鬟婆子层层包围伺候着,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还好前些日子又犯病了,郎中说要静养,这才让将丫鬟从十个减少到了两个。   李姒初抱紧厚实的斗篷,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方才看到的剧情。   自从那日病好之后,她就开始做这个怪梦了。   梦境很无趣,来来回回都是一个长大版的她在看书的模样,有时候那个人也不会看书,她会四处走动,拿着一个方方的小盒子戳来戳去,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看书。   有时候梦着梦着她的视角就和梦中的自己重合了,然后开始了在梦中追文的日子。   一开始她倒是没怎么在意的,做梦嘛,就算书中的角色和她认识的人同名同姓又怎么了,指不定就是巧合嘛。然而看着看着她就从中品味出了一些不对味的东西来,比如书中写姐姐封妃,没过多久圣旨就下来了,又比如书中提到粮食涨价,果然没过多久南方就发生旱涝了。   但书终究还是以小公主的恋爱为主,有用的信息少的可怜,李姒初又没办法记住太多东西,于是只好一边消化自己可能是穿越者这件事,一边将剧情归纳总结记录到小本本上。   不过其实就算不是做梦,她也常常疑心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成熟得可怕,简直不像是一个仅有七岁大的孩子,偶尔从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些词语,也让她感觉自己与这个古色古香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惜虽然做梦可以预知一些少的可怜的未来,但它毕竟是随机的,并不是天天都有。想到这儿,李姒初就莫名感谢梦中的自己,不管自己是不是穿越的,总而言之她一页一页往后看的好习惯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无所谓了,管她的呢,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后面的东西她不知道也没法子去猜,还不如踏踏实实的,见招拆招咯。   反正她想到一点就记下来一点,总会有用的。   她扯着被褥,心情莫名其妙又好了起来,于是学着从小窗里偷窥到的市井小流氓的模样,将手臂放到脑后,翘起二郎腿,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平羌小调。   小脚丫在被窝里一晃一晃的,冷风直挺挺的往里灌。她打了个哆嗦,想裹紧被子,又不太想老老实实地睡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被子一掀斗篷一披,就这样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跳下了床。   她才刚推开门,就见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昨夜堆的雪人上。   紧接着,一串哼哼唧唧的咒骂声从雪堆中传来。   “你特娘的,院子挖这么深干什么!” 第2章 、绿茶   在另一个科技发达的世界里,有一种被称为宅男文学的小说。   在一般情况下死宅男主角穿越前都是废物担当,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女朋友,成日猫着一个黑眼圈嚼着块口香糖,最大的梦想就是秋叶原的手办老婆。   当他对天惆怅自己啥时候才可以脱单的时候,貌美如花的女主角就会从天而降,抱着他的胳膊喊达令主人,从此开启没羞没臊的打怪生活。   此所谓,天降老婆也。   李姒初晃了晃脑袋,将各种奇妙的大柰子妹妹从脑海中压下去,随手抄起了一把铲子,然后一团雪砸到某个嗷嗷乱叫的家伙脸上。   她虽看着个头小,力气却不小。白季梓从墙上摔下来本就有些懵了,在加上这一铲子的,扑棱一下,整个人都傻掉了,像从平洲冰窟窿里掏出的大头鱼一样,在雪地上蹦跶蹦跶。   李姒初下意识摆出迎敌的姿态,双腿微微下弯,举起铲子就是一个滑铲拍过去。   “吃我一滑铲!”   他刚从嘴里将雪水吐出来,头脑还被雪团砸的有些懵,扭头就看到一个铲子迎面向他扑过来,他赶紧向一旁闪避,偏偏小胖子个头大穿的又厚实,这一滚沾点雪,直接滚成了一个球,咕噜咕噜地从墙根起一路向下。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李姒初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瓷娃娃似的,较弱的不行,方才举个铲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对面人就是扑过来空手夺雪铲她也没啥办法。   空手夺雪铲......她一愣,梦回上个梦境,梦中自己将小说一扔,掏出手机,划拉一解锁,满屏的社会新闻。   《震惊,少女房间深夜发出惊呼,究竟是.....》   《夜半小院落竟然传出这样的声音,点击收看最新讯息》   《滑铲包邮,点击链接》   等等等等串戏了啊!她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啧。”   对面的小胖子已经爬起来了,不对,不能说是胖,他只是比同龄的孩子长的要高大一些,再加上穿的厚实,圆滚滚的一团,活像一只大狗熊。他的眼神好凶,他走的好快,呜哇哇哇为什么翠姐姐还不醒啊。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爬过来的家伙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但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李姒初常年待在这个小院落里,没什么朋友也没见过多少人,虽然心里头很清楚他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坏人,但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口水,手中的小滑铲汗津津的,握得更紧了。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喊人,可话却像是在外头放了一宿的水壶,在壶嗓子眼儿里冻住了,一开口吐的净是冰渣子,卡的牙齿哆哆嗦嗦,半个字儿蹦不出来。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我告诉你,我我我我可是会叫的呜哇哇哇,翠姐姐!!救命——”   小胖子眼疾手快,一个饿虎扑食向她扑了过来,她避之不及,下意识将滑铲向后一扔,结果便是她与白季梓两个人一齐被铲子绊倒在了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消停下来。   她咳了几声,呸呸呸地将草叶子从嘴里挖出来,才刚刚吐了那么一两棵,就被一块黑哟哟的布捂住了嘴。   嚯,还挺讲究,捂人嘴还知道要隔着衣服。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我告诉你,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你就等着别人来给你收尸吧你!”白季梓一通威胁完,觉得自己神气极了,话本子里还怎么说的来着,那些坏人威胁完之后还会做什么来着。   他停下思考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始终被摁着的那个小姑娘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并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白季梓吃痛,下意识挥手将人甩开,只听咚的一声,小姑娘便背后向下摔到了地上,双腿使劲向前瞪,与此同时手也还不忘去够那把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滑铲。   “好啊你,我告诉你啊,你,你今天完了,呸,不是,你死定了!”小胖墩笨手笨脚地爬起来,狠狠搓了一把脸,白皙的脸蛋被搓的红彤彤的,腮帮子气呼呼地鼓起来了,圆的像糖葫芦一般可爱。   李姒初虽然记不请上辈子的事情,但拜过期孟婆汤所赐,她还记得自己其实是个高中生。高中生面对小学生的挑衅会怎么做呢?那当然是——   只见她眼疾手快地将滑铲往他的方向一踢,小糖葫芦一个避之不及,木杆打在脚面上,啊的一声惊呼,再一抬头,不见方才气势汹汹的那人,只见圆滚滚的小郎君与圆滚滚的雪团子滚在了一处,旁边还立着一颗险些被压倒的橘子树。   李姒初白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一把骑到他背上,像骑马一样地从背后揪住他的耳朵,向后一拽,得意地哼了一声:“也不见得是谁完蛋了!”   她看着瘦弱,体重却不轻,压得白季梓动弹不得,翻了几个身都没能把人从背后翻下去,只能从喉咙里用他在市井和大人学到的那些个脏字挨个吐出来攻击她。   这等攻击在她眼里如同毛毛雨,连一丁点血量都减不到,她坏笑着又拧了一把对方的耳朵,揪着他的马尾辫欢快地说:   “怎么着,服不服气,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贱丫头!”从前在豫州,那些人不论是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对他那都是客客气气的,小霸王一向无法无天惯了,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屈辱,他心里头憋屈的不行,瞧着李姒初放在他脸颊旁边的葱白一样好看的小指头,张口就要咬。   谁知连嘴都还没来得及凑过去,身后的臭丫头就察觉到到了他的意图,双手一个收紧,勒得他险些眼泪汪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要钱地往下掉。   “喂,你。”身下的人不动了,李姒初心里一慌,但仍是嘴硬,“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被掐一下耳朵就哭吧,不会吧不会吧。”   兴许是她语气中的欢快太过明显被他察觉到了,她只觉得身下的小郎君身体微微一晃,肩膀一抖一抖的,哭的更大声了。   这下李姒初彻底懵了。   别啊,别就这么哭了啊,站起来和她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啊,她天天宅在后院都快生蘑菇了,面对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和她年纪差了最小的小香也和她差了个五六岁,平日里说话也说不到一块,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同龄人,虽然说一开始是挺害怕的吧,但怕过之后就啥感觉也没有了,只觉得这厮分外好玩。   你瞧,她现在明明有机会,都不喊姐姐救命了耶。   她长大了,她已经变得很强了,她现在完全可以把邻居小胖子摁在地上锤了。她已经不是过去弱鸡初初了,她现在是钮钴禄-初初!   “你欺负人。”小胖子闷声闷气地说。   “我没有,是你自己先来惹我的。”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拧着他的耳朵,哼哼唧唧道,“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白日里说吗,半夜□□算什么好汉啊。”   “我才不呢,我才不要上门拜访你这种家伙呢。”他的面朝下,声音都埋在雪地里,“夫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你就是女小人!像你这种人活该头上长疮脚底流脓,老姑婆一辈子没人要!”   “你说谁是老姑婆,你说谁是老姑婆!”   方才好不容易因为对方的眼泪升起一丝丝内疚就被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给砸下去了,小姑娘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二话不说低下头去就是狠狠咬了一口,对方吃痛叫了一声,也因此挣脱了她的枷锁。   白季梓反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向下一带,论打架经验还是他比较强,方才她不过是趁着对方没注意才得手罢了。如今白季梓占了上风,直接一勾一带就将人扯到了下方,她背后猛地一着地,后脑勺磕到了石头,嘶了一声。   “怎么着,你还真以为老子会怕了你啊。”   到底是打架打惯了的小霸王,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女子的“泰山压顶”就失了势?呸!当然不会!方才他只是被雪堆里的洋葱呛到了而已!鬼知道为什么她要在雪堆里埋洋葱!   李姒初和白季梓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她没有偶像包袱。   比如白季梓会因为白家有钱位高权重而瞧不起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宁可饿肚子也不愿随爹娘拜访,又比如他明明被摁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嘴里蹦出的字眼依旧是他所知道的最狠的话。   但李姒初不同,在装乖认怂这方面,她最擅长了。   “喂,怎么不说话。”他耳朵红得滴血,耳廓上还有一圈小小的牙印,他伸出手,狠狠掐了小姑娘的脸蛋一把,看她白皙透明的像一张纸一样的脸颊微微胀起带了些微微的红,才心情颇好地缩回了手,又扯了一把对方的头发,这才善罢甘休。   “喂,贱丫头,你.....”他一语未毕,就被硬生生地噎住了。   身下被摁着的小姑娘紧紧咬着唇,眼中点点泪光,眼眶微红。她哭的并不像方才他那样放肆,是极为小心与谨慎的,只轻轻地咬着下唇,并不发出一点声音,眉头轻轻一皱,在加上她方才被搓红了的脸,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你别哭啊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从她身上爬下来,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后者也毫不客气,拽着那镶着金线的,据说一套衣服可以让一家人吃上一年饭的袖子使劲擤鼻涕,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在那个世界,有一种人,她们娇软易推倒,她们较弱惹人疼,她们会哭的梨花带雨,她们让男女主分分合合。   她们就是——   “哥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怯生生地仰望他,脸上还有一抹未擦干的水痕。白季梓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当即向后一缩,心狂跳不止。   ——绿茶! 第3章 、变故   如果白季梓也是穿越的,并且他们都有手机可以发送表情包的话,那么他此时一定会发上一个: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可惜他没有手机也不晓得其为何物,于是他只好红着一张脸连连后退,直到被两人遗忘了许久的滑铲绊倒在地上后才恍若初醒,用见鬼的眼神看李姒初。   “哥哥,你仍不肯原谅我么?”   小美人哭的梨花带雨,雪花飘在她的睫毛,小脸白里透红,像染了雪的梅花瓣,没有接触过女孩子的小霸王心头微微一涩,一时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等等,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让他回忆回忆茶楼里怎么说的。   ......   啊啊啊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到啊,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满脑子的金戈铁马啊!为什么他听的故事全是这种啊!   他总不能像那些主角一样拳头一握,用力拍在对方肩上,然后大义凛然地说:   “你放心去吧,弟妹就交给我了,我会好好把侄儿抚养成人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姒初见他始终沉默不说话,心里头咯噔一声,心说自己不会是失败了吧,还是这小屁孩不吃这套哇。这怎么可能!她这招百发百中百试百灵,不论是面对男女老少都从未失过手,更何况是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公子?难不成.....她瞳孔一缩,猛然想起了什么,捂着嘴后退了几步。   她晓得的,定是她变得不好看了才会失手的,她教养嬷嬷说过的,若是有一天有人不吃她撒娇这套了,那一定是她变丑了。   白季梓不清楚面前这人为何突然环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氛围,就像油墨画一样褪去了颜色一样,只剩下苍白无力的线条。   他抓抓脑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要用指了指墙,强行转移话题:   “不哭了?不哭那我回去了。”   本来是想翻.墙警告她不许妄想当自己媳妇的,结果这么一闹一哭,他想说什么都忘了。现在脑子乱的一锅粥,闷的慌,还不如回去睡觉。   且他在这里待的也够久的了,若是他自个儿院里头的丫鬟发现了还好,他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若是被这臭丫头的丫鬟发现了.....他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可怜的屁股。   救命!他爹下手可重了!他不要被打成八瓣!   “回去么?”她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还没问出他为什么要半夜偷偷□□来着,“等会儿,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翻到我院子里来。你应该是隔壁白家的吧,白家伯伯伯母上回来了呀,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难道你是庶子么?”   “怎么可能!”庶子二字一从她口中吐出,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起了毛。   “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大毓有一习俗,那便是若是要去拜访新邻居,别的不说,至少一家人都得整整齐齐的。当然条文还在后头添了一些注释,比如庶子庶女可不带云云。   但不论怎么说,这但嫡子嫡女至少是少不了的。   他既不是白家的庶子,她上次又没见过,难不成是她搞错了,其实他其实不是白家的儿子么,可这也不像啊,谁家家丁穿金戴银的,嚯,这布料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大姐曾经给她送过几匹,这玩意可不便宜啊,想买也没门路.....   “哦,我懂的。”哎呀,小少爷这是面子过不去了说谎了嘛,懂的懂的。   白季梓被她上下瞧来瞧去的瞧地心虚,啧了一声就往回走,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折了回来。   “那个,你有梯.子不。”   这不怪他!为什么这丫头的院子里连棵树都没有,他想爬过去都不行!且这墙砌那么高干什么,像书院那样的不行吗!   他越想越气,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李姒初怕他大半夜的又要搞什么破坏,只得说了声有,然后将他往院子的某一方向引。   李家三小姐虽得宠,但因为常年体弱多病的缘故,受不得风寒,经不起吵闹,再加上李姒初自己也觉得大院子空空的没有安全感,也不愿意让一堆丫头婆子跟来伺候,于是就挑了个李家最小的院子住着。   院内满打满算只有一间耳房,两间厢房,一间柴房。   耳房是两个丫鬟住着的,原本李家老爷说何必整那些麻烦的呢,直接让丫鬟住外间姑娘住里间不就好了,反正三姑娘体弱也要人看护着,李姒初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发现自己神经衰弱得可怕,别说是外间睡个人,就是睡她门口她都受不住。于是几番争论下,就是李家被迫给三小姐三院子里起了两间耳房。   柴房是她平日里用来藏小玩意的,虽说是柴房,可里头并没有什么柴火,反而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居多。   她轻车熟路地从角落掏出煤油灯,呼地一下便将其点燃了,灯火烧的并不旺盛,刚刚好照亮二人脚边半寸的土地,以及白季梓那张惊愕的脸。   “你居然会用打火石!”不对啊,她一个双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怎会晓得这玩意,若是她像王将军家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姐也就罢了,可她走的不是那种路线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挠挠头,大大咧咧地带着他向前走去,将柴房里的小玩意一寸一寸地展现给白季梓看。   “这个,是我托爹爹带来的小锯子,我平日里用来锯木头玩的,这个,是我自己用纸糊的风筝,可好看吧。哦,还有这个。”她拈着一枚金灿灿的东西一转身,白净的牙齿在灯火下显得尤为动人。   “这个是我刻出来的小鸟,你别不觉得好看,我刻了好久呢。”   其实都不好看。小鸟看起来呆呆笨笨,风筝歪歪斜斜,硬要说的话就是李姒初的年纪占了便宜,别人或许会因为她才七八岁就能做风筝夸上几嘴,但也不会昧着良心说出“可好看了”之类的话。粗看轮廓是相似的,但近看了还是不行,不过这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很是难得了。   “切,不过如此,要是我我也可以。”   不就是个木头玩意吗,他也会做,这贱丫头会的他肯定也能学会,一天学不会就两天,两天不会就三天,反正,反正她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哦。”   “喂,你!”   “你什么你,快跟上了。”她不和这小屁孩吵,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他送回去。反正也已经确定他不是坏人而是隔壁一个睡不着的傻子了,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乖乖将人送过去完事了,不然到时候扯不清楚,她又要爹爹一通骂。   李姒初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破烂杂货中翻出了个小木梯.子。   梯.子是收缩的,是她按着上辈子的一些零碎的记忆和梦中的提点画出来的,虽还做不到前世那样的精巧,但也勉强能用。两截梯.子之间用一个小小的滑扣固定,不用了就缩一缩,放在角落里,倒也不占地方。   她原先是为了防止新做好的风筝挂在墙头才拜托师傅做的,然而风筝做好之后她便生了几场大病,待病好之后已经飘雪花了,于是风筝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哦对了,我问了第二遍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放下梯.子杀到自己面前,先站定,后叉腰:“白小少爷,你干嘛半夜翻我院子!”   “你管得着么?”他语气不善,心虚地扭头看向一旁。   那不然还能咋滴,老老实实告诉她,自己因为听到旁人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头脑发热信以为真所以半夜翻人墙么?别搞笑了,他白季梓还要不要在豫州混了。   “你要是不说,我去明天就告诉你爹。告诉他你偷我东西,还欺负我。”   煤油灯一晃一晃,两人的影子在土灰色的墙上渐渐重叠了,她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在灯火下闪闪发光。   “你以为我怕了你!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会怕你这点污蔑么!”   “嚯,身正么,我看某人的影子斜的够呛.....”   李姒初猛然一顿,煤油灯随着她的动作往地上重重一摔,打了几个滚便熄灭了。琉璃碎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从巨大的震惊中恍过神来,拽着白季梓就往某一个角落奔去。   不,不会错,她绝对没有看错。方才影子映出来的,分明多了一个人!   “喂,你干什.....”   他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但很快就闭嘴了,因为当他顺着李姒初的愤怒眼神向外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抹雪亮的刀光。   不是他在父亲书房里见过的用来装饰的那种镶着金玉宝石的匕首,也不是嬷嬷切菜的那种菜刀,那刀身之长,刀锋之雪亮,还有那系着布条的柄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是斩.马.刀!   不,不对劲,斩.马.刀不是对付骑兵所用的么,豫州南靠中原,并无多少骑兵战乱,这个人是谁,他又怎会出现在此处,他又为什么要来她的小院子里。   她吓的大气也不敢出,贴着窗户悄悄往外瞧。轻轻戳开一个窗户眼,试图向外看去,还未来得及贴上窗户纸,便感觉背后一疼,整个人被狠狠推到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目之所及的是那一把亮的逼人的刀光,以及来自小郎君那一声撕心裂肺的——   “跑!” 第4章 、醒来   “大夫,大夫,我家乖囡囡怎么样了啊,这,这都两天了啊,还没个准数呢,你今儿个若是说不出个什么,我和你拼命了我。”   “老爷,老爷您先坐下,喝口茶水压压火气。”   “作孽哟,作孽哟,她还那么小一个娃娃,怎的就摊上这事了啊。”   之后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倒茶水的声音,中年人的咳嗽声,丫鬟的劝慰声,青花瓷勺子在碗底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也不知是谁系上了她还未做好的风铃,微风轻轻一吹,铜鸟儿叽叽喳喳地在头上叮当作响。   床帐里外是两个世界,外头有她关心她的家人,里头只有那只叫得的正欢的小鸟。   她心头烦闷,外头的纷纷扰扰她只觉得厌烦,于是双眼一闭,这又这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到午后,她勉力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山羊胡子大夫拿着什么东西在写写画画,身边的丫鬟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父亲已经走了,只有一个小药童在门口吭哧吭哧地煮着药。   “先生,这药一定要在这儿煮么,这味儿,多熏人,若是将小姐熏坏了怎么办。”   “哼,你懂什么,这可是师父的土房子,你们家小姐现在什么药都咽不进去,只能用闻的,你懂吗?”   两道声音又开始在她耳边闹腾了起来,最后还是那个老大夫说了一句什么,他们才闭嘴了。   李姒初没兴趣知道什么熏不熏药的问题,她如今闭上眼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那把雪亮的逼人的斩.马.刀,还有那个替她挨了一棍的小鬼。   ......唉,也不知道那厮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底还要谢谢他,若不是他替自己挨了一下,以自己这样羸弱的身材,指不定现在都已经在阎王爷那儿排队等着入轮回了,哪能像现在这样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东想西想,还能顺便哔哔一下丫鬟们的吵吵闹闹。   “唔......”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没爬动,浑身上下酸疼的要命,只能凭本能会丫鬟伸出手,发出口齿不清的几个简单字符,“水,我要喝水......”   “小姐!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了!”这是贴身丫鬟小翠,也就是那个她昨天晚上大声呼救了无数次都没有啥动静的,被蒙汗药放倒了的可怜少女。   “姑娘!姑娘你醒了!”这是方才那个熏药的小药童,少年人嗓音还未变,仍是清清澈澈的,像干净的泉水一般,他伸出手往李姒初头上轻轻一靠,笑了起来。   “三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这.....这声音没听过,人也没见过,胡子长长的,看起来一脸学识渊博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个郎中没跑了吧。   李姒初试着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若不是她后脑勺包着白布,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她都要怀疑她是否是旧病复发,又做了一个梦。   “我.....”她一开口,只觉得嗓子火辣辣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捅过一样,小翠见状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清凉的茶水滑入喉咙,她这才觉得好受些。   “翠姐姐,我,我睡了很久吗。”   小女娃声音本就奶声奶气的,现在带了点哑,眼眶又红红的,小翠心狠狠抽了一下,赶紧向前替她将被子拉好,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贫苦人家谁家没几个孩子,没几个弟弟妹妹的。她是大姐,早早的就出来给人当丫鬟补贴家用了。她来李家的时候也是听说娘给她添了个小妹,她高兴的不行,还想着要等过年了同管事的告个假回家抱一抱妹妹,哪知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到家的时候便只见到一个小小的坟包,她什么事都还未来得及做,只从一旁摘了一朵小花,插到了小木牌上。   她娘劝慰她莫要伤心,说小妹本就是体弱多病活不久的,能过了满月已是从阎王爷手中漏下的命数了,那还能再多奢望一些。   她又气又急,心想凭什么都是自小体弱多病,她小妹就要变成那一撮小小的坟包,她李姒初就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毫发无损的,她凭什么!   小翠虽不喜三小姐,但为了保住这一碗饭,倒也没有将不满摆在明面上,只是会暗戳戳地针对她,在她喊人的时候迟来些罢了。三小姐单纯,每次都被她糊弄过去,还常常因为自己常常劳烦她们而感到自责,殊不知自己的病情反复无常,十有八九都她的翠姐姐脱不开关系。   她是个丫鬟,不是聋子。李姒初昨夜叫她她听得见,没及时赶过去不过是不想罢了。反正左右这院子里又不止她一个丫头,凭什么什么好处闲处都落到另一个丫鬟身上,她却偏偏要受这病秧子的气?呸,反正听她这一声中气也挺足的,想来也不过是饿了睡不着之类的无聊的事情,她凭什么过去,谁爱搭理谁搭理去吧。   几刻钟后,窗外小丫头奶声奶气的“翠姐姐”没了踪影,她心下叹了一声不过如此,再加上这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香气太过让人昏昏欲睡,于是双眼一闭,这一睁眼也就到了大天亮了。   “奴婢,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有听到三小姐的呼救,求小姐责罚奴婢,求小姐责罚奴婢!”   她跪在地上咚咚咚地使劲磕着头,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李姒初本就觉得头疼欲裂,如今看到她这般模样更是觉得闷烦,挥一挥手,示意她赶紧起来。   “奴婢深知自己罪该万死,若是没能得到小姐的首肯,奴婢哪敢站起来。还请小姐大人有大量,这次就饶了奴婢罢。”   李姒初白了她一眼,心说自己又不是傻,她那点小伎俩她会看不出来?   若是从前的她那可能确实看不出,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虽然记忆还不完整,但她昨天又做了梦,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投胎到书里的倒霉蛋了。   她上辈子活了十六岁,这辈子又活了七岁,十六加七等于二十三,嘿!这样一看她还比小翠大七岁呢!她白吃了这六年米饭,上辈子白看了这么多宫斗宅斗清宫戏,若是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那她也枉为辜负孟婆的这一番心意了。   李姒初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小鼻子,不自觉地对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小翠恐慌的抬头,眼里全是茫然。   完了,他们家三小姐不仅被贼人伤了,还伤到脑子了。   “不说这个,之后再罚你。”她轻轻地攥着小杯子,瞥了一眼那蹲在门口煎药的童和跪在地上哭哭滴滴死活不肯站起来的丫鬟,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用她自认为最轻松的语气问道,“那,那个,那个谁,他怎么样了?”   啊啊啊啊她绝对不是在关心他了,她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嘛,毕竟她可是大家闺秀耶,要是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吧!   没错,就是这样!这是她的涵养问题,绝对绝对不是因为觉得感谢什么的!   当然有感谢也不是不可以了,如果他非要感谢一下的话她也可以勉为其难的.......   “三小姐,你在想什么?”   二丫鬟小香一爪子轻轻拍在她肩上,笑眯眯地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并且还散发着奇妙味道以及吃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活着走出这扇门的汤,舀起一勺好像会冒着什么白烟的死亡药汤,一寸一寸地逼近如小鸡仔一般脆弱的李姒初。   “来,三小姐,啊——”   “三小姐向后缩一步,她能顺利躲过这一勺死亡药水吗!逼近了!逼近了!”   “小丫鬟向前伸一步,好的,红方选手已经发起了攻击,并且使出了挤眉弄眼的威胁技能,白方能否接住呢!三小姐!要加油啊!”   “三小姐再次向后缩一步。好的,这边的选手依旧采用的是迂回战术,让我们看看她能否成功!不,不行的,三小姐,冲上去啊!”   “好的,现在双方已经拉平了,现在是两边选手的角逐对象,两边谁能赢得今天的胜利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好的,现在是.....啊啊啊你怎么揍我!”   白季梓抱着包着白布的脑袋缩在窗旁正在嗷嗷乱叫,他手里头紧紧捏着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撞见李姒初疑问的目光,他也不气,只是嚣张地甩了几下手中的小册子,露出几颗即将落下的乳牙。   他大咧咧地靠在窗户上,一下一下地晃着手中的小册子,对上李姒初杀人般的眼神,心里竟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醒了?睡这么久,你好废物啊。”   “你!”李姒初下意识往枕头下一模,脸瞬间黑了,“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郎君笑而不语,只是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摊开书页,露出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我也不晓得哦。”   李姒初,在她两辈子加起来活的第二十三个年头里,头一次听到了自灵魂深处传来的裂开的咔吧声。 第5章 、讨厌   “白公子。”小香一顿,同跪在地上的小翠对视一眼,放下碗筷迎了上去。   “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来探病的?”   李姒初凉凉地瞪了他一眼,眉眼微微一弯,有模有样地学着小香的腔调:“白公子,别来无恙。”   白季梓皱了皱眉,他就讨厌她那种明明是小鬼头还要装模作样成大人的做作样子,还不如昨天夜里将他摁在地上打的模样痛快。   他瞥了靠在床上的李姒初一眼,心里烦的要命,于是将小册子往桌子上随手一放,甩下一句赶紧去大厅便离开了。   白季梓走之后李姒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厮明明是被挨了一闷棍,现在都能走能跑能跳了,那她究竟是睡了多久了。   “三小姐,你可是在想昨夜的事?”   红枣的味道又甜又腻,李姒初被齁得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会儿,才吐吐舌头:“你给我讲讲。”   小香菜才将碗放下,便听见门外有人急匆匆的敲门,他们几人对视一眼,迅速退到一边,最靠近门口的小翠抹了一把汗,起身开了门。   “哟,都在呢,三姑娘也醒了。”王氏凉凉地往她的方向瞧了一眼,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上挑,她颧骨微突,两颊凹陷,勾了勾薄薄的嘴唇,冷笑一声,“都在便好,姑娘可还能走动?若是走不得便算了,好生歇着吧,”   李姒初垂下眼眸,闷闷地说了一声哦,便又转过去了。   小香眨眨眼睛,对王氏福了福身:“还请夫人稍坐片刻,小姐一会儿就到。”   “一会儿便到?”她尾音拖得极长,丹凤眼轻轻向上一扬,艳红的珊瑚耳坠随着风铃叮当,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抹去,“那,姑娘可要快些。”   *   小香扯开幔帐,便看见将自己裹成一个糯米团子的李姒初。   “三小姐。”她伸出手戳了戳团子,没动。   “三小姐,咱么莫要让夫人久等了。”她又戳了戳,团子裹的更小了。   “三.....”“怎么连你也叫她夫人!她才不是夫人!”   李姒初眼底红红,别过脸去,胡乱在脸上抓了几把,恨恨地说:“她凭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爹后宅只有她一个人嘛,等着吧,等我长大了就到处给爹找小老婆,我看她还嗷不嗷。”   “整,整天就是把那个眉毛挑啊挑啊,她,她以为她多了不起啊啊啊。”   “小姐,先擦擦脸。”   “我不,我不!”   李姒初从她手里夺过帕子,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搓鼻子,搓了好一会儿手帕已经没有干净地儿了,于是将帕子一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嗷嗷乱叫。   “三小姐,夫人还在外面。”她将食指轻轻在唇珠上摁了一下,向外头瞥了一眼,“噤声。”   李姒初往外间白了一眼,抓着衣服便往身上套,边穿边碎碎念着:“让我小声我就不说了吗,我偏要说,讨厌讨厌讨厌......嗷!”   胸口措不及防地被狠狠一勒,憋的李姒初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一拳头软绵绵地砸在小香身上,后者也没躲,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眼底带着笑意,轻轻为李姒初系上带子。   “衣服穿好了,三姑娘,我们走罢。”   *   李姒初对王氏的厌恶,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爹娘是少年夫妻,上元灯会一见钟情便定下终身,两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他爹更是在所有人面前立誓此生后宅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惹得京城的小娘子们芳心乱颤,羡慕死了她娘亲。   可惜红颜命薄,她娘生了大姊后身子便一日坏似一日,觊觎夫人之位的人也一日多似一日,他们巴不得她娘早早的死,好让他们有机会往李老爷床上塞人。   今儿来个张姑娘落水,明儿方姑娘偶遇,过几日周小姐又好巧不巧的与穿着李家夫人与他初遇时相似的装扮。   此番的别有用心都被他一一回绝了,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洛阳王家的小女儿——王玉仙。   一想到这儿李姒初就恨得牙痒痒,她不是没有在匣子里翻到她爹写给她娘的情书过,里头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倾注了爱意的,字里行间仿佛能看到写信人温柔的眼眸,然后这样好的一个人,曾经在所有人面前立誓非卿不娶的少年郎,竟然也会接受了旁人的引诱,在妻子缠绵病榻的时刻纳了妾。   她死死地盯着王氏的背影,恨不得在她身上凿出个窟窿来。   “走路好好看路。”   ?这个人后脑勺还长眼睛了不成,连她盯着都看见了啊。   李姒初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了一边。   从海棠苑到大堂的路并不远,李姒初有人抱着所以走的也算不上太慢。   李姒初哔哔了王氏一路,抱着她的小丫鬟也是紧张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大厅门口,这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罪过罪过,看来回去得好好烧柱香。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大堂内并不比外头要风平浪静。   白家夫妇坐在左边,李家老爷坐在右边,两家中间放着一盏茶,茶水已经凉了许久却没人敢动,暴风雨下暗流涌动,小香拖着三小姐的腿,不噤捏了一把汗。   “这位便是小小姐?”白家夫人首先开了腔,她生的极美,一头乌发用簪子随意挽起,脸上不着粉黛,同一眼便瞧出尖酸刻薄的王氏不同,眉间眼里带着几分娴静的味道。   妇人眼底微红,面色苍白,却仍是保持着端庄舒雅的姿态。她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三姑娘兴许不记得我,我同你娘是手帕交,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是,是嘛。”李姒初从小香的怀里走下来,对着白家两位行了个礼,乖顺地叫了几声叔婶,一抬脚,便看见跪在了两家中间的白季梓。   嚯,这人怎么现在跪在这里了,方才招惹她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吗,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   “初儿,到爹这里来。”李荻轻轻叩了叩桌子,对随王氏使了一个眼色,王氏心神领会,简单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李姒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挨着他爹坐下,端起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喝。时不时抬头偷偷瞥两位世叔世婶一眼,被发现后再迅速低下头去。   “贤弟,你说此事要怎么办才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李姒初的脑袋,手下温柔,面色确实不善:“我李荻一生碌碌无为,什么本事没有,但为女儿讨个说法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儿子欺辱了我家初儿,此事不能便这么算了。”   “李兄,”白家老爷面色瞬间暗了下去,“此事,兴许并不是你我想的那个样子。”   “不然还是什么样子?”他凉凉地在白季梓的头顶扫了一眼,“难不成,是我们家初儿求着你儿子欺负吗?”   “爹,我不是.....”   “跪下!”   白季梓撇撇嘴,又将头低了下去。   “李兄,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磬搓了搓手,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在白季梓身上扫了一眼,若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他真恨不得将这小兔崽子吊起来打。   整日的不给他省心,这大半夜的翻人小姑娘墙也就罢了,还让人逮到了捉到公堂上来。一大清早他匆匆赶到李家的时候就看见这混小子慢腾腾地从小姑娘的院子里出来,这一打才知道,这混小子一大清早的也不安分,刚醒就去捉弄人去了。   这是在李家不是在白家!哪容得他这么放肆,到底是被惯坏了,这么无法无天的,现在年纪还小,长大了要如何才使得。   “误会?”李荻轻轻地轻叩桌面,眉目冷厉,“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这......”他眼中眸光闪动,似乎还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坐在桌对面的李兄一只手指摁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眸光闪动,“当下是解决这件事情。”   “李兄,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便更该好好管教!”   他忙不迭地给白磐倒了一杯茶,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沉下去。   “贤弟若是教子无方,为兄不介意替你管教管教。”   白家夫妇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此事到底也是他们理亏,这李荻又是个护犊子的,这是想要这么揭过去倒也不是这么简单。两家生意场上还要常常走动,万万不可因为此事闹僵,既然如此,那李老爷要如何处置.....只要死不了人,那便也就罢了。   白季梓跪在地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从前他无论如何惹事都有他爹在后头给他兜着,多大的事情都能用银子摆平。所以他这回胡七这么一激,想也不想地就□□去了,心想着大不了发现了就发现了,不就是一顿打嘛,或者被关个禁闭什么的,这都不要紧。   哪想到李府会这么上纲上线,一大清早地就拽着他来这里跪着了。   他摸摸自己的身上的伤口,觉得那个地方还在隐隐地发疼。   “爹爹。”   小女娃声音娇娇软软,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清澈的山泉水,一下子便将他的怒火息平了。   李荻叹了一口气,抚慰女儿:“初儿莫怕,爹爹会替你教训这个欺负你的坏小子。”   “不是的爹爹,小白哥哥没有做错什么的,是我找他过来玩儿的。”   小姑娘轻轻扯了扯爹爹的袖子,声音娇娇软软。   “爹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可喜欢小白哥哥了,以后还要跟他一起玩儿。” 第6章 、求情   李姒初自觉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   白季梓帮了她的忙,那她也要帮回去才行,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昨天夜里确确实实是他救了她。   那男人的刀又快又狠,虽然打他们的时候刀已入鞘,但若不是他推了自己一把,就她这小身板,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阎王殿报道了。   一想起昨天夜里那种濒临死亡的滋味,她就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额发间汗流不止。   蒙面的黑衣人手握一把与她差不多高的斩.马.刀,就这么直挺挺的劈下,她看的真切,白季梓那厮将她推开后随手抓住了她的小锯子,愣是挡住了这一击。他捡到什么就扔什么,一边扔一边将黑衣人往他的方向引,给李姒初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娃娃,平日里顶多是同同伴一起打打闹闹,从未对上这样的大人。这一点点的石头木块的攻击对那人而言不过是一点毛毛雨,实在算不了什么,她躲在角落,想叫却又害怕会被发现,想出去又怕会连累白季梓,只好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眼泪打眼眶中打着转转。   那人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将他逼到角落,步步逼紧,他眼睛亮的像狼,在黑夜中发出凶恶的光。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破坏过一般,他手握长长的刀,毫不在意小郎君扔来的东西,白季梓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且还不紧不慢地靠近李姒初的藏身之处,待得白季梓再次招惹他时再向那边走。   他的身法很快,刀更快。   几番会和下来,一向干净整洁的小郎君身上已经多了些许被刀鞘敲打的淤伤,他喘着粗气,勉力撑起身子,挡在她跟前。   “我,我数一二三,你马上往外跑,我会拖住他的!”   “喂——”   她连一句话都还没听完整,就见寒光一闪,人影一晃。她被狠狠一推,扑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咚的一声砸上柱子,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再一睁眼,便是第二天了。   “所以爹爹不要责罚他。”她撅起小嘴,小辫子一晃一晃地,抱着李老爷的手臂软软地撒娇,“若不是他昨夜救了我,我,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儿同爹爹说话啊。”   她声音又娇又嗲,真真是令人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   “救?”李荻一愣,同白家夫妇对视一眼,“怎么回事,你头上的伤不是他打的吗?”   “不.....”   “就是我打的!”一直沉默的小郎君猛然磕了一个响头,咬着牙道,“是我不好,见着三姑娘可爱便想同她一起玩儿,我俩玩着玩着便吵了架,然后,然后我就把她打了!”   李姒初一愣,刚想开口,却被他轻轻拽了拽袖子,她一扭头便对上了他清亮的眼睛,愣了愣神,于是也跪下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黑衣人的事情?难道说这事有什么转机么?   白季梓拼命向她使眼色,从牙缝里发出唔唔唔地声音。   别说啊!千万别说啊!   李姒初小声哦了一声,在背后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才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放松下来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额头放心地放在地上。   她眸光闪动,心下十分好奇,恨不得这就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明白。但爹爹和世叔们都在这儿,她只能撇撇嘴,走到白季梓旁边学着他的模样也普通一声跪下了。   “爹,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他好不好。”罢了罢了,既然他不能说,那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她只要把这件事揭过便好了。   能糊弄过去是最好的,虽然他爹精明,但是架不住她会撒娇啊。   若是糊弄不过去.....那就辛苦他了,之后再给他送点药吧。   “就是,就是我听说隔壁来了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公子,我便想着要同他一起玩嘛,哪知道玩的时候会磕磕碰碰的,然后,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白布,可怜兮兮地看了李荻一眼,瘪着嘴小声道,“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伤了嘛。”   李荻揉了揉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闺女什么样他怎会不知,这是明摆着要护着这小子了。   “初儿,你老实说,莫要怕。爹爹在这里。”他将李姒初抱在膝上,顺带狠狠瞪了白季梓一眼,“那混小子真没有欺负你么?”   “没呢,爹爹,我们就是在一起玩儿罢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白季梓身上的划伤,“然后一不下心嘛,打打闹闹的嘛,就,就受伤了嘛。”   小孩子喜欢闹腾,三姑娘自小身边又没个同龄人,好不容易隔壁搬来个年纪相仿又能玩到一起的,打闹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磕着碰着这不奇怪。   那小子伤的不轻,估计也没在初儿身上讨到什么便宜。罢了罢了,既然初儿说不用,那便也就这么算了吧。   只要他闺女没被人欺负就可以了。   李荻微微一笑,戳了戳李姒初的额头:   “既然如此,那爹爹允许你原谅他。”   ***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白季梓嘴里叼着馒头,一下一下地扯着,像是在啃李姒初的肉一样,恨恨的,对坐在对面的的友人嗷嗷乱叫。   “什么叫允许原谅,老子根本就没做错,老子凭什么要她原谅,若不是有老子救她,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胡七打了个饱嗝,从包袱里掏出基本书,塞到他手里。   “喏。你先消停会儿,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来了兴致,将馒头往旁边一扔,凑过去随手翻了翻,这才没翻到两页便将书远远一扔,呸了一声,“我以为是什么稀释珍宝,就这?就这你也要特意给我送来!”   “你以为呢?”他也不在意,捡起来又放回了一旁,书页被风吹的散乱,哗啦啦的响。   “反正你现在被关了禁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点课业,免得夫子天天骂你。”   “我才不要。”他哼了一声,恨恨地看着那仍在地上的,字迹工整的书,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我又不想着要中举,我就想一辈子躺着,反正白家也少不了我吃的喝的,识几个字出去不受骗就行了。”   “干劳什子读书!有我哥一个出息的不就够了吗!”   他捏着被褥,看着站在一旁的一脸懵逼的胡七,眯了迷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到自己跟前:“喂,说起来我这次被关禁闭还是因为你吧。”   若不是这混小子忽悠他要他□□去偷看李姒初,他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个黑衣人揍了一顿,还被威胁说出去你就死全家之类的话。这也就罢了,醒来之后还被爹娘揪住打了好几个板子,还好那姓李的有点良心替他说话,不然他这会儿也只怕不能乖乖坐在这儿和胡七说话了。   白家夫妇一向公私分明,在外自然是护着儿子,但是该罚的还是得罚。无论是李小娘子邀请的他还是他自个儿翻的墙,就夜半翻小闺女的墙这件事本就是不对的,幸好他们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这采花贼的名头不就扣上了么?   所以回来后还是打了一顿。   他不服气,又哭又闹的,于是夫妇俩一合计,决定在打一顿的基础上再给他加上半个月的禁闭,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般样子。   白季梓愁死了,平日里虽然要日日去学堂,但好歹学厌了还能翻个墙逃逃课,现在可好了,这门里门外层层包围的,别说是□□出去玩,就是出个书房都有人盯着。   “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造什么孽。”胡七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鸡腿,左右瞧了瞧,眉眼一弯,缺了门牙的嘴咧了出来,“想吃吗?”   “嗯嗯嗯嗯。”白季梓疯狂点头。   这几日说是养伤实则是体罚,顿顿青菜白粥餐餐馒头米饭的,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出家了好多年,只是最近失忆了才开了个荤。   “嚯,”胡七抓着鸡腿,狠狠撕下一口肉,对友人嘿嘿一笑。   “偏不给你。” 第7章 、红笺   “白公子,见字如面,我.....”   “啊不行不行,我怎么写这么个东西来。”   李姒初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下巴垫在枕头上,抱着被子卷成了一条虫。   小翠见状,在一旁默默放下了茶水,说了声姑娘还是早日歇息比较好便退了下去,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从眼底流露出了些许不屑。   她哼了一声,没理会,只等丫鬟前脚一走她后脚便关上了窗子,然后从床头掏出那本小册子开始翻翻画画。   “姓白的那小子走的那么急干什么,现在还被关禁闭了,我有好多话想问他都问不了,要等她关完禁闭再去找他的话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我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唉,话也不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不许我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啊,还有他到底是怎么拿到它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来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掏出少女的日记并且还套用化用各种句子,这简直就是让她直面了社会性死亡好吗!   她新手一拈,便翻到了那一页。   “啊,这个.....”   哦对了,是那日梦中的她对着一个方方的小盒子看了一个名叫球赛的东西,里面的背景还特别兴致高昂来着,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解说什么,不过她也看不懂,醒来之后也就忘了,倒是那几句解说词给她印象颇深,于是便记在了小本本上。   谁知道会被这混账找到!   她气得咬碎了一整颗大山楂,咬了之后又觉得自己的牙疼的厉害,赶紧掏出小铜镜照一照,才发现自己的小虎牙居然掉了。   曾经虎牙尖尖的小女郎没了牙,只有一个大黑洞。   “呜哇,好疼。”她一边捂着脸颊一边翻书页,一个不稳小册子便掉在了地上,书页向后翻动了几页,露出一张红色的信笺。   “这是什么?”   信笺上的字写的端正,笔锋苍劲有力,可看出写信那人乃是一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君子人物。   她小心拾起,还未摊开到一半,忽然猛的一阵风刮过,信笺像有灵性一般挣脱了她的手,直直地往灯油飞去了。   那一瞬红纸纷飞,宛如从天而降的赤红的蝶,跌跌撞撞地飞向烛火,为守得一物,宁愿求这一死。   她急忙冲上去想将它救回来,却终究迟来一步,烛火烧的太快,她匆匆也止触到那一点飞舞的火焰,只接住了蝴蝶破碎的翅膀。   蝴蝶燃尽了,消散了,她只来得及看到最开头的几个字:   “许久不见,阿初初。”   ***   啪嗒。   毛笔吸饱了墨汁,在薄薄的宣纸上浸了一个大洞。   被关禁闭的第五天,白季梓依旧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这种浪费生命以及笔纸的游戏,左手边的千字文已摊开许久,却来来回回仍是停留在那几页。   他已经在这个小院子里憋了整整五日了,这些看着他的侍卫从兴奋到无趣,再从无趣到厌烦,再到现在已经不怎么来看着他了。   这本是好事,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溜达出去玩一玩,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胡七给他带来了一堆功课。   “伯父伯母已经和夫子谈过了,你在家关禁闭的这些日子,功课也不能落下,我会负责替你带回来的。”   不过是课业罢了,随便抄抄写写就可以了,大不了糊弄过去不交嘛。   “哦对了,伯父还说,他会仔细检查。除去课业之外,你还要抄书。也不必抄多,千字文抄个五六遍也就七七八八了。”   不过也就......七七八八......罢了......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死得如此安详。   啪,一团墨水滴在了宣纸上方,染黑了书册一角,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慌忙起身找手帕擦拭,谁知转身之时胳膊碰到了灯油,灯火咕嘟咕嘟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只听啪的一声,一搓小小的火苗落在了他方才辛辛苦苦抄了半宿的笔记上。   “我X!”   他推开门迅速从门口挖了一摊雪,想也没想地就往上砸去,哪知天不遂人愿,这一下子竟然砸歪了,眼看火苗就要舔到胡七的那本笔记了,他赶紧又从门口挖了一摊雪,这一下子终于是将火给熄灭了。   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上前去将书捞出来,果不其然,因这两团雪水的关照,不论是他还是胡七的书都顺利的糊成了一团。   白季梓:“......”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啊!”   这大半夜的光是他一个人也抄不完啊!   他自己的还好,可胡七后日是要用上的,这会儿可好了,将好友的书都给毁了,除非他能一夜之间长出柳三头六臂,不然绝不可能抄完。   这大半夜的,人人都睡了,上哪找人帮他抄书去。   门外的那些护院倒是可以用银子利诱一下,可他们也不识字啊。   指头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面上,清冷的雪夜里唯一一间点着烛火的小院子里发出笃笃笃的响声。小郎君的影子在灯影下晃啊晃,书页哗啦啦地作响,墨水糊成一团的字丑得像狗爬,让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人。   等等.....   夜半不睡,识字,还有可能会帮他的人....可不就是住在隔壁小院子的李三姑娘么?   ***   李姒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双腿酸软却不敢停下,因为后头的人在不停的追赶着她。   这是一个奇妙的梦。   梦中她看着看着便变成了故事中的人,而这个故事刚好讲到女主与男主相遇的那一日。   经过她这几日的记录,她可算是弄清楚了这本书的名字,这是一本虐恋情深的书,名字也相当狗血,就叫什么恶魔皇子爱上我之类的,不过它的出版名倒是文艺,叫红笺。   她闭上眼睛,将剧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李姒初啊李姒初,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别人穿书都是将剧情背的滚瓜烂熟的,你倒好,胎穿也就算了,在这里活了七年才想起你是个穿书的,还是记不清内容的那种穿书,这不是夭寿吗这。”   她蔫蔫的,像打了霜的白菜一样,在床上打了个滚,一下一下地用脚够那悬挂在床尾的小铃铛,窗外的风雪很大,窗内却暖风和和,黄铜风铃叮当作响。   这是一个十分狗血的骨科故事。   女主龚羽墨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心地善良脾气温软,看到小猫小狗都会上去抱一抱。小公主不知人间疾苦,以为这世上人人都与她一般幸运,直到某日她路遇冷宫,遇到了她名义上的哥哥,也就是男主七皇子,她才晓得原来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与她一般幸运。   有人虽生于皇家,却不如不生在这宫中。   二人在冷宫相遇相知相识,小公主心疼他,于是得了空便来看他,初时他嫌她烦,每次来都要她快点走,可几次之后他便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面上装不在意,心里早就软成了一碗糖。   目前的进展就到这里了。   看开头是甜的,但是那都是假象,毕竟“虐恋情深”这四个字就差没用宋体二号字标出来放在封面了,白底红字写着的标语,后封的作者推荐,还有同班同学嗷嗷乱哭的态度,都无一不在告诉她:   ——这是BE,还是骗上读者两斤眼泪的那种BE。   李姒初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故事里会是个什么角色,反正她知道的是她一直都没有出场,估计是个路人甲炮灰之类的吧,那样再好不过了,她一点也不想掺和到这种故事里头去。目前她认识的人中出场的就是她大姊一个人,还是一个匆匆一撇的路人罢了。像她大姊这样的宠妃都只有这两句的剧情,那她绝对是个路人没跑了吧。   一想到这个她就开心了不少,反正只要不让她和男女主扯上关系就万事大吉。   “不过该记的还是得记啊,唉,我要是能早点想起整本书的剧情就好了,这样很多东西都可以避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托住脸颊,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也不知是福是祸,我虽知道自己是穿书的,可除了这点之外我啥都不记得,也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唉也不知道我死之后那边的爹娘怎么样了,希望他们好好的吧。”   往好的方面想,她这回穿到一个千金大小姐身上,虽然骨子弱了点,身子差了点,但也不算太糟糕,起码也还是能跑能跳,若是她一个不留神穿到什么末世书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她定了定心神,在书上摁了一吓印子,准备熄灭灯火时,忽地看见窗外人影闪动,她眸光狠狠一缩,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贴着窗户小心的听。   笃,笃,笃。   这是小石子敲打窗户的声音。石子敲的很轻,来人力气应当不算太大。   她在心里头对自己鼓了鼓劲,默念了声三二一,猛地推开了窗户。   风雪肆虐般地奔涌而至,而这其中夹杂的还有一个银装素裹的小郎君。   他坐在墙上冲她招手,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的,浅浅的酒窝埋在风雪里,藏在小郎君毛绒绒的斗篷下。   “阿初初!我来找你玩儿!” 第8章 、抄书   李姒初关上了窗子。   她不仅关上了窗户,她还顺便堵上了门,然后棉被一盖油灯一熄灭从此世界与她毫无瓜葛,只留下一个被冻成雪人的可怜虫在门外使劲敲打门窗。   “你放我进来!我真是来找你玩的!”   “真的真的,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小郎君三步并作两步蹦跶蹦跶地跳下了墙,摔在墙角松软的草垛子上,他从里头爬起来,拍了拍衣袖,一边小声嚷嚷着一边向那唯一的还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李姒初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他说什么都不应。   这种横冲直撞的小混账,她才不想搭理,就算,就算他救了自己又怎么样,反正人情都还回去了,两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她又不欠他的什么,说不见就是不见。   小姑娘慢腾腾走到窗前,又将它关得严实了些。   “喂,喂,李四,你不能这样子,你快开门,冻死我了。”   “冻死你你就回家去,大半夜的爬什么墙。”她低声嘟嚷了一句,却不让他听到。小姑娘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卷成小小的一个球。   窗外的敲击成愈发虚弱,丫鬟们打鼾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合上眼睛想要睡觉,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石子敲击纸窗的风声太闹,闹得她心一抽一抽的,说不上来的心虚。   白季梓敲了一会儿窗都没见那人有什么动静,心想罢了罢了,大不了他自个儿和胡七说一声,道个歉就完事了。就是,就是胡七他和自己是不同的,他出身寒门,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若是他知道自己坏了他的笔记,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他最后狠狠在窗框上拍了一下,正准备离去时,只觉袖子一重,一扭头,便见一双小手拉住了他。   “喂,”暖炉将小女郎的脸烘的红红的,她指节白嫩圆润,轻轻搭在他染了风雪的衣襟上,长睫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跳动,她扯着他的袖子,神色有些复杂。   “你进来说话罢。”   **   李姒初将汤婆子上的盖子拧开,给白季梓倒了一小杯热水。   “这玩意能喝吗?”他进来的时候就将头上的雪拍干净了,即便如此手脚还是凉到不行,耳朵都被冻硬了,李姒初怕他原地死亡,想也没想地便将他拽到了屋里。   当然她拽完之后就后悔了。   不行!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后悔!   这厮是小孩子,但她不是,虽然她现在幼稚到不行又瘦瘦小小,但她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大人!大姐姐当然是要端出大姐姐的风范的!   完全不记得刚才是谁将人堵在门口不让人进来的十分大人有大量的大姐姐哼唧哼唧地给白小屁孩倒了一杯热水,欢快地塞到了他的手里,并且用殷切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咽下去。   被盯的头皮发麻的白季梓:.....   汤婆子里的热水虽然味道不咋地听说也有毒,但他冻极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直接一茶杯下肚,只觉身子从上到下都暖了起来,一股热气从头到脚服服帖帖的,手脚可算是能活动开了。   “你,你别这么盯着我。”他换了只手攥茶杯,将目光一点点头像被李笥初牢牢裹在怀里的汤婆子,“那个,就那个圆圆的,可以给我抱抱不。”   李姒初畏寒,怀里常年揣着两个汤婆子,又怕一个凉了不顶用,于是常常一用就是俩。   她怀里的已经被她抱凉了,被窝里的还热乎着,于是白了对面一眼,二话不说便将手上的汤婆子塞到了他怀里,自己又从被子里掏出更暖和的那一个。   带着女儿香的小铜壶闯入他的视线,他吸了吸鼻子,颇有些烦躁地看着书案旁徐徐燃起的白梅烟挥一挥手,便乱了,浓烟从指间饶过,散成了一缕的香。   “说吧,有啥事找我。”她微微抬眸,小女娃瞧着娇憨无比,“你若是不说我可睡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的。”   “我才不闲!”他下意识争了一句,说罢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争争争,你就知道争,你来这儿是求人办事的你还记得不,这会儿好不容易进来了,要是在被人赶出去那可咋整。   他扭过头去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确保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够友善后一爪子拍在了案几上,微笑着将怀中的书摊开放在李姒初面前。   “这是啥?”千字文?拿这个给她干啥,补习么?   “就是吧,那个,我不小心弄脏了我朋友的书......”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李姒初的表情,小霸王自从因为被关禁闭后便怂成了一条小鸡崽,真是说一句怕错一句,只得步步为营小心为上,一边翻弄书页一边嘿嘿地笑。   “你想让我替你抄书?”   “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不让你白干活的,你若是替我做的好了,我给你,给你银子。”   说罢便开始掏衣兜,左掏掏又掏掏,磨蹭了许久,久到李姒初都要睡着了,才从不知哪儿的袖口里掏出了几枚铜子。   “就,就这啊。”就几枚铜子,她头上随便扯一根簪子都比这儿值钱得多,好歹也是白家的小少爷,怎的混的这般惨。   被对方同情的眼神盯的耳朵发红的小少爷一把捂住铜板,扁着嘴为自己争辩:“这只是我买糖葫芦剩下的,我,我屋里还有,只要你帮我抄完,肯定少不了你的!”   “你不是一直被关禁闭吗,哪来的钱买糖葫芦。”李姒初很不给面子。   “住嘴!”白季梓直接恼羞成怒。   她捡起散乱在案几上的千字文,随意翻了几页,只见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到完全辨认不出形了,但依旧能看出那人的用心——应当是个好学的。   她因为身子的缘故,从未上过学堂,在家里也是随着教养嬷嬷和父亲学了一些诗句。她爹也曾说要为她请夫子来,但她这病反复无常,有几次身子直接将血咳到书页上了,将夫子吓得连夜搬离了洛阳,自此再也没回来过。   自那之后爹爹便不再自作主张替她找夫子,她那会儿也慢慢有了前世的记忆,对那些小娃娃学的东西不屑一顾,于是想着也就罢了,于是做做木工画画花鸟,偶尔练几个字,便也就这么咸鱼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如今见到如此可爱又工整的字迹,不免有些感慨。   哦对,说到抄书,还有一事还没有和这小子算账来着。   李姒初默默将书页合唱,目光幽幽地移向抱着汤婆子的毛绒球,露出了堪称友好的微笑:“那什么,还有件事没问你。”   “你前几日是怎么拿到我的东西的。你是不是翻我床了!”   越想越有可能!因为这本日记上头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她平日里都保护的很好,根本就不可能掉出来,若不是这人偷偷摸了她的东西,怎可能会出现在他手里。   “我冤枉啊,我没有!”小郎君将头一扭,“我是在地上捡到的,就在你窗下发现的嘛,我以为是谁不要的东西,哪想到居然会是你的。”   “我听他们说你醒了,就想来看看你,然后就在那里捡到了哇,我看里头的东西挺好玩的就念了几下.....喂,都这么多天了,你不会还在意吧。不就是本破本子吗,看了就看了呗,还能咋滴。”   他话音才落,便听到对面啪地狠狠将毛笔摔到了案几上,瞪圆了眼睛瞧他。   什么叫破本子,这人懂不懂什么天道法则。换句话来说她在这个世界就是预言家,她写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的大事,若是被旁人发现,引不引起天下大乱不说,她十有八九还会被打成疯子。   她想象了一下曾经看到的话本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喂,你咋了。”他见小女娃不动,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脸上的墨,又不耐烦地戳了戳她,“你发什么呆,快写啊,我赶着要。”   “哦哦哦。”李姒初回过神来,胡乱在脸上蹭了几把,蹭了一会儿才发现些不对味儿来,等等,凭什么这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啊!她还没同意替他抄书呢!   她将笔一摔,彻底不干了。   白季梓这边还在优哉游哉地把玩着笔,识文断字这事儿他一向不擅长,字也歪歪扭扭,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个儿抄。反正李姒初闲着也是闲着嘛,抄抄书练练字也好啊。   这样说她还是帮了他呢。   白季梓鼻子翘的老高,自然而然地摆出恩人的姿态,大大咧咧地就要往小女郎柔软被褥上靠,哪知这屁股还没有挨着边儿,一团墨就这般直挺挺地甩了过来,墨水糊在脸上,染黑了小郎君最喜爱的袍子。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将汤婆子往床上用力一甩,瞪着她。   “李四!你发什么疯!”   “我不叫李四!”李姒初这会儿气在头上,嗓音也变得比平常要大上一圈,“我看你像张三!”   白季梓不咋识字,记忆也不大好,上回他在李家栽了跟头,回去后就从家丁那儿打听了李三姑娘的名字,结果最后一个字儿没记住,倒是将前两个字记住了。   他还说为啥一个女孩子家家要取个和他们家那喂马的下人一个名儿呢,敢情是他记错了呗。   但他怎么可能记错呢!就算他白季梓学富五车茅草堆,绣花枕头一草包,他也绝不会在此等阴沟里翻船!   于是他一梗脖子,依旧傲气:“怎么,自己名字难听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快写!少废话!”   “你让我写我就写,呸。”她也是个顶顶有脾气的,胳膊一甩,笔墨纸砚连同胡七的书噼里啪啦地一齐摔在地上,她昂着头,瞪着他说,“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我要是不走呢!”他这会儿是跟她杠上了。   “你要是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就,我就....”李姒初想了想,猛地举起汤婆子,做出一副你要是不走我就马上摔壶叫人的架势,“我就再让你爹再关你一个月!”   小霸王白季梓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样东西,一是教书的夫子,二是他爹。   李姒初见他神情有松动,表面上平淡冷静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没有猜错的表情,但内心早就恨不得原地蹦起。她踮起脚尖,将汤婆子举得高了些,哼哼道:“你走不走,我数三下,你若是不走我马上就摔下去,这回我就可就不帮你了,这回我不让你关上个几个月我就不姓李!”   “你!贱丫头!”   他咬着牙在他面前徘徊,想伸手抢壶李姒初又做出要踹翻凳子的架势,想护着凳子,那人又开始张嘴准备叫人。   管得住一个管不住另一个,要想要在不惊扰丫鬟们的情况下制服住这个家伙,这简直比连吃十斤辣椒中途不许喝水还要难吧!   两方对峙,谁也不敢向前迈一步,李姒初得了势,愈发得寸进尺:“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带着你的东西滚,我就叫人。”   “一。”   白季梓正在思索用什么东西敲晕她比较实在。   “二。”   手边的凳子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小女娃高举铜壶,她似乎是瞥见了什么,笑容由灿烂变得僵硬:“三.....”   “喵?”   她这会儿正是赶时髦爱美的年纪,穿的斗篷都要系上两个小毛绒球,她一动,小球就在胸口一晃一晃地,可爱至极,看的猫猫心痒。   小绒球在胸口弹弹跳跳,小猫咪在窗前喵喵直叫,李姒初手捧铜壶,在心里才暗叫了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那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只听小猫咪嗷呜一声,她下意识向后一躲,一屁股重重跌在了地上。   铜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歪了桌角,砚台掉在地上,霎时间屋内各种乌七八糟的声音叮当作响,还伴随着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猫叫和两个被猫踩了头的小屁孩的痛呼。   小白猫舔舔爪子,怜爱地瞧了愚蠢的人类一圈,拍拍尾巴扬长而去。   小白团子从窗旁跃出,小丫鬟猛拍门案。   “三小姐!三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屋内被猫折腾的焦头烂额的两人缓缓扭过头,对视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死亡的叹息。   危! 第9章 、要命   白季梓向左挪一步。   李姒初向右挪一步。   两个被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团子一人抱着一个汤婆子,慢腾腾地蹭到一起,然后一齐向床的方向挪动。   人与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就是在绝境中逼出来的,不到最后关头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和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小鬼仅是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就比如现在,李姒初朝床的方向努了弩嘴,又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睡着的姿势。   白季梓:啊,这题我会!她这是让我躲到床上!啊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嘛。   其实她只是想让他躲在床底。   又比如现在,白季梓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李姒初:啊这题我也会,他这是让我不要出声,装做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然后丫鬟就会默默走掉了。   其实他是想让她回一下丫鬟的话,免得小翠会突然闯进来。   于是乎,凭借着两人超高的默契以及和默契值一样高潮的手语技巧,顺利达成了奇妙的共识。   ——一起躲到床上!等丫鬟自己走了就可以了!   完美,计划通。   然而他们还没够着床板,窗外就传来了几声熟悉的猫叫声。   他们向前走一步。   小猫外头:喵呜。   他们试图绕开地上破碎的砚台。   小猫舔舔爪子:喵呜喵呜!   两人同时扭过头瞪着对方,恨不得当成就把面前这个碍事的家伙以及那只同样碍事的猫一起嚼碎了吃下去。   【你为什么会有只猫!】   【我怎么知道!猫又不是我的!】   【胡说!明明就是在你家里的,不是你的是谁的!】   【你也在我家,你也是我的吗!】   这边小翠还不知房内是如何混乱的一番景象,依旧在大力拍门。   奇怪,小姐睡前从不锁门的,今儿个怎的突然就锁起门来了。   “小姐,小姐?灯还亮着,你是还醒着吗?你快开开门,门锁了我进不来!”   奇怪了,小姐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猫叫呢,方才发出的巨大响声莫非就猫猫打碎了东西发出来的么,啊,难道!   难道小姐在偷偷养猫么!   那怪不得小姐那日会护着白家小公子了,怪不得白小公子会□□来找小姐了,他们一定是偷偷在这院内养了一只猫!而刚刚小姐点了灯一定是为了找猫来着!   这可了不得,且不说这野猫有多脏,会不会让小姐染病,就小姐这与邻家孩子偷偷养猫的动作,这这这也不妥啊!   小翠越想越急,似乎动了破门而入的心思。他们在床帐内听的真切,门外的小丫鬟用力拍了几下门,似乎是已经做好叫人破门的准备了。   糟!这可不行!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眼神,只这么一刹那,白季梓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用力将他推到床上,然后一把放下幔帐,对着门外用力喊道:“翠姐姐!我在!”   三小姐在众人眼中一向是一个病歪歪的角儿,如今她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喊,别的不说,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三小姐,您真的,没有事么?”她问的战战兢兢,可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僵,若是三小姐的房间里啥也没有还好,可若是她正在里头干什么呢?   她不喜欢这个小主子,每天都在想着要快些离开李家,或者快些换个主子,方才她也是在纠结了好一会儿要不要去叫人的,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并不好听,若是叫人强行破门而入,这对三小姐一个小孩子会造成的多大影响且不说,她估摸着还要跟着一起受罚。   到时候,别说是换个好一些的主子,别说是调到二小姐房里去照顾,只怕是这李家一向护小女儿的老爷卖身契一仍,将她发卖到青楼了可咋整,   她咬了咬手指,仔细辨认着李姒初的声音:“三小姐,您当真没有事么?您若是没有事那便开门让奴婢来瞧瞧您,三小姐,您开开门。”   她从前是听说了的,若是有匪人劫持住了三小姐,会逼着她说一些话让家里人以为她还好好的,等人走了之后再对小姑娘先奸后杀,虽然三小姐年纪尚小,但,但保不准匪人变态啊!   小翠越想越急,一边在心里头焦急为何同在一院的护院会在这个时候不知所踪,又一边埋怨三小姐为何要拒绝老爷的提议,坚决不要多些丫鬟婆子住进来。这厮出事她是不怕的,她只是担心自己会因此丢了饭碗罢了!   这边李姒初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栓,忽然看向了白季梓。   开,开门?   李姒初轻轻扯了扯白季梓的袖子,冷不丁地一把将人拽到床上。他们已经靠着床边儿了,这么一拉一扯,就这么直接被小女郎拽上了床,他看着向他扑面而来的被褥,还未来得及阻止,下一个就被一张棉被裹了个严实。   李姒初手忙脚乱地将小郎君摁在床上,又确保自己已经用被褥包裹住他之后,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隔着被子轻轻地说:   “你好好待在这儿不要动,我答应替你抄书。”   原本在床上死命挣扎的白季梓听到抄书二字之后瞬间不动了,这丫头转性了么!怎么突然就软下来了。   她用力按了按被褥,看见那个小鼓包轻轻上下滑动了一下,于是在上头摁了摁,顺手将幔帐放了下来,沿路捡起砚台铜壶后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欧器,终于打开了门。   “翠姐姐,我真没事。”她裹在厚重的衣襟里,推开门对小丫鬟招招手,她施施然在原地转了一圈,试图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往幔帐内瞧,“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真没事?”小翠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向她屋内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被墨迹打湿的地板。   “真的真的。”她点点头,小心将胡七的书一点一点往桌下踢,“就是我方才想起夜,然后听见窗外有一只猫猫在叫嘛,我觉得好奇哇,就推开门看看了啥的,谁知道猫猫就这样跑进来了嘛。”   “然后,然后。”她一边引着小丫鬟往外走,一边用余光瞥床的位置,“所以我就点灯了呀,谁知道猫猫是坏猫猫,它居然打坏了我的东西,喏,你看,连汤婆子也被它打在地上了。”   “真不是你养的么?”小翠目光微微向下移,便看见了小姑娘的绣花鞋似乎是踩在什么东西上面,她指了指这个,“这个是什么?”   “真不是真不是,你信我。”天惹,求求你别再这么靠近了,再靠近她就要摔到床上去了。   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的时候瞎操心,真是烦死了。   “三小姐,这个是什么。”她一手摁住李姒初不许她乱动,一边弯下腰捡起了被她踩的死死的千字文,“你在看书么?也是,小姐也到了去学堂的年纪,等小姐身子养好之后,与同窗一起玩玩倒也是顶好的。”   如此看来小姐无事便好了。她眉眼微微一弯,牵起了她的小手,将她往床上引。   李姒初看着微微晃动的幔帐,   她看着幔帐中似乎在一动一动的小鼓包。   她感受到空气在疯狂流失,她即将原地暴毙。   “不必了!翠姐姐!我会自己好好歇息的!!”   夭寿!绝对不能让她看见这厮!要是被她发现了她把白家小少爷藏在床上,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家会把小伙伴带上床啊!能一起睡觉躺一个被窝的,那就不是小伙伴了!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小伙伴!!她才不要和这种人成为好朋友!   小翠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在撒娇卖萌的三小姐忽然变了脸色,也不知为何三小姐一直往床上瞧,她心下微微一样,伸手掀开了账子。   “三小姐,你这是如何了,你头上出了好多汗,可是又犯病了么?”   是!她现在就要死了!求求你赶紧走吧!   里头的白季梓不知道是听到了他们的话紧张的,还是因为被闷久了脑子不好使的缘故,猛的打了好大的一个嗝,只听额的一声,世界瞬间清净了。   “额,额,是我在打嗝了,我吃的有点撑,你看,额。”小翠悠悠转头,满脸写着不信,然后一点一点靠近幔帐。   “三小姐可是在里面藏了什么?”   是!可是她能说吗!   她个子小身子弱,对白季梓还行,可面对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小翠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她一寸寸地逼近满正,用因为常年干活而生了薄茧的手指一点一点掀开。   近了!近了!   被窝里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忽然不动了,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死亡方向。   就在此时!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李姒初已经做好了原地死亡的准备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小丫鬟向前一步,近了!她就要掀开帘子了!李姒初急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扑上去,将被褥里的人抱了个满怀。   小翠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几声叩门的声音。   “翠姑娘,三小姐可是已经睡了么?”   江武在海棠苑当了几年的护院,头一次碰上窃贼闯入,又听见三姑娘的房里有些许声响,于是便来看看。   “还,还没有。”门外是海棠苑的护院江武,不过他一向体谅姑娘们,一直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处理小贼,怎的今天到这儿来了,“江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嘛。”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武瞥了一眼被他五花大绑捆在一旁的窃贼,与同伴对了一眼,毕恭毕敬道,“不过是方才进来了个贼子,已经解决掉了,只是这还有些小问题,需要翠姑娘帮个忙。”   李姒初送了一口气,趁着小翠转身的刹那狠狠拍了几下白季梓的屁股,听着那人想骂又不敢出声的样子,忍不住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翠觉得疑惑,悠悠转过来还想询问几句,便看见三小姐已经钻到被窝里去了,一边冲她笑一边挥手:“翠姐姐,你先去忙吧,江大哥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呢。”   “好,你要好好歇息。”小翠顺手替她放下幔帐,往被褥里的鼓包处又瞥了一眼.....罢了,三小姐爱干什么关他屁事,反正她那么讨厌她,今夜能来一趟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姒初深吸了一口气,这还没放松下来,就听到外头的江武再度开了口:   “三小姐你好生安歇,今夜我会一直在你门前守着。”   她搭在白季梓屁股上的手突然一用力,只听那人从牙缝里哼唧了一声,用一种吃了老鼠屎一样地眼神瞪着她。 第10章 、忽悠   什么叫骑虎难下。   上不去,下不来,门外站着一个人,被窝里还藏着一个。   她缩进被子里,于是心虚地戳了戳白季梓。   “喂,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出肯定出不去了,能当上李宅的护院的,那必定是身手还算不错的。若不是前几日那个黑衣人用迷药昏迷了他们,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难不成就让他在这儿一直躺着么?   “我,我怎知。”小郎君的一张脸憋的通红,也不知是方才在被子里闷的还是因为羞的,他别别扭扭地转到一边去不看她,“你那些家丁身手怎么样,咱俩打得过么?”   她想象了一下江大哥的七尺身材和白季梓的五短身材,两两对比了一下,最终得出了一个他们绝对会被海扁然后提溜到她爹面前,以及白季梓会被他爹揍到屁股二度开花这样的悲惨结论。   “打不过,放弃吧。”   “那怎么办!”他也急了,这会儿抄书是抄不了了,外头有人盯着,灯是点不着,就算可摸黑写字,那里头研墨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难免会惊扰到他们。到时候又进来一趟,难不成他还能再往被窝里躲么。   白季梓用力抓了几下头发,一转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一遇上你就没好事,上次被我爹揍,这次又差点被憋死,现在还回不了家......喂,李四,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谁烦谁,是我让你□□的么。”她也不甘示弱,痛快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小郎君脸颊软软嫩嫩像棉花糖,她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真好摸唉。又白又软的。哪想她,瘦不拉几的,摸起来没点肉还隔手。   “本来你就不该□□,好好的走正门我又不是不给你进来。你要我帮忙我又不会不帮,干嘛总□□。”   “我被关禁闭了啊!除了□□之外根本没有办法过来吧!”他一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比方才要放大了一倍,“谁知道这么倒霉啊!”   “那你就不能放下书就走么!还在那儿磨磨唧唧的,你要是放下了就走哪有这么多事!”李姒初也急了,本来这事儿就和她没有关系,姓白的自己脑瓜子有洞弄坏了别人的书,求人办事就这态度?   “还不是你不帮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谁啊你!我凭什么帮你!”   两人从被窝里钻出来,扭打在一起。一人扯着一人的头发,另一人在使劲咬她的手。   他们在床上咚咚当当的,很快便吸引了因为去茅厕而错过那一出好戏的江武。   江武一回到厢房前便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先是一愣,想闯进去,手刚碰上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三小姐虽年纪尚小,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如此这般倒是不妥。   于是他敲了敲门,决定先问问看再说。   “三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姒初从嘴里吐出一团头发,摁着身下人的胸口勉强撑起身子,顶着一头乱发对白季梓作了个鬼脸,上一刻还是一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模样,下一刻又恢复了她经典大家闺秀的神情,对着门外做作地道:   “江哥哥,没事的,是方才有只猫跳进来了。”   “真没事?”他有些狐疑,三小姐何时养了猫,“三小姐,当真不需要属下帮忙么?翠姑娘那边一会儿便好,待会儿我让她过来可好。”   “不行!”   “不必。”   幔帐内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门里门外三个人皆是怔了怔。   三小姐在屋子里.....还藏了个人?   不不对,不可能,三小姐天真可爱,且才七岁,怎的会在屋内藏人呢?莫非,莫非是那个贼人的同伙么?   江武定了定心神,此刻不论是有无贼人在其中他都要保持冷静,若是三小姐被那人挟持,他若是贸然闯入必然会惊扰到那人,但若是三小姐并未受到劫持,他便这般闯入女子闺房,究竟不妥.....   他还在思索之中,只听吱呀一声,小木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江大哥,你低头,别张望了,我在下头。”李姒初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向下看,小女郎头发散乱,眼底还有些微微的红,声音也是刚睡醒的软绵绵的小奶音,一下子就将他萌化了。   他蹲下身与她直视,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三小姐这是主子不可逾越,硬生生将自己快要伸出去捏脸的手缩了回来,笑道:“小姐头发乱成这样,可方才可是同谁打架了?”   他本意只是见小女郎可爱想要开个玩笑,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姒初瞬间就僵住了,她干笑了两声,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误会这只是个误会,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床褥的那个小鼓包上瞥。   “江,江大哥说,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小姑娘似乎是因为这一两句玩笑话生了气,原本弯弯的嘴角也垂了下来,她伸出一双白嫩嫩的手,推着嚷着就要将小护院往外赶。   “你回去。你回去。”她手指头紧紧扣着门框,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我讨厌你,不许站在我门口!”   “你要再不走!我就同爹爹说去!就说,就说你欺负我。你还不走,我要闹了!”   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哪遭得住娇滴滴的大小姐这样闹,这一来二去就算是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怕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添油加醋地将他闹到老爷那里去。   总所周知李家说话分量最重的不是李荻,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要病倒的娇小姐。   他又好气又好笑,对小姑娘供了拱手,翻身便跃到屋顶上去了。   末了还留下一句:“三小姐切莫担心,属下今夜就不在您门口守着了,我去屋顶上,保证不惊扰小姐半分。”   懂了。这是做好打定主意都不走的打算了。   李姒初幽幽地回头,正好对上白季梓同样灰暗的眼神。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声音压的极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揪着耳朵骂,“都是你,刚才出什么声,现在他怀疑了吧,从前我忽悠一下就走了的,现在他居然不走了!”   她又气又急,揪着他耳朵的手愈发用力:“都是你都是你,下回你再来我就不帮你了。”   “喂,你别太过分了!”他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拍掉,以同样灼灼的目光瞪回去,“我也是有脾气的,差不多给我收敛点。”   李姒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将手收回来,一爪子拍在枕头上:“就你有脾气,睡觉!”   屋顶有个江武看着,屋后有小翠盯着,就连墙头上也有猫咪替他们放哨,此时此刻,除了说一句睡觉,还能说些什么呢?   但很显然当事人二号并不这么想。   他先是理所应当地占据了靠边的位置,将李姒初往床内使劲推了推,又理所应当地抢了她一半的枕头和被子,做完这一切后再在她杀人的目光中将汤婆子塞到他们中间,最后颇为满意地戳了戳小女娃的脸:   “可以了,睡吧。” 第11章 、矛盾   “是这样的,其实我已经有二十三岁了。”   “我不是七岁的小孩了!我已经有二十三岁这么大了!我是大人了!”   “不就是带弟弟睡觉嘛,不奇怪不奇怪。”   根据无关科研人员的无关结论,人在必要的时候疯狂暗示自己,那么自己就会接受这个暗示。   于是她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洗脑,好让这一场同床共枕的乌龙显得好受一点。   但很显然身旁的另一人不打算给她这个自我麻木的机会。   在被白季梓盯了足足有半刻钟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地一爪子拍在了他脸上。   “你不好好睡觉盯着我看干什么。”   “你好好睡觉了怎会知道我在看你。”   “我不看你怎么知道你还没睡觉。”   “你不睡觉看我干什么。”   “我....你.....”   李姒初一愣。   白季梓战术后仰。   两人自认为自己的嘴炮技术强无敌,想不到竟在遇到能和他对上几个回合还不见得居于下风的对手,瞬间皆是愣住。   白季梓从前在书院,那些文绉绉说话酸掉一口牙的小孩们从来都不屑于此类斗争,每每遇上他时都只摇摇头最后摆出一副我说不过你所以我也不说的姿态摇着扇子离去。愿意同他争的不到两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剩下的那些有力气同他刚的也打不过他,自此便奠定了白小郎君打遍书院无敌手的地位。   如今却来了个小娘子,说不过打不过骂不赢,还瞪着一双眼睛瞧他,当真让他好生,好生窝火。   白季梓举起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拿出从前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小跟班的姿态放狠话:“沙包那么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先前被她摁着只是失误,他怎可能输,他若是这么一拳头下去,这家伙火还不血溅三尺!   他要来找回他的尊严了,他要打了!   “石头。”小女娃伸出手,白嫩嫩的小手恰好握住他的半个拳头,“布,你输了。”   .....?   他输了!他居然在这种地方分神了!他居然输了。   眼看白季梓以肉眼可见的褪色速度灰暗扁平下去,为了不让有同床之谊的小邻居变成一副她上辈子曾见过的那种黑白漫画,李姒初十分善解人意地将他的手指头掰开成了一把剪刀,然后剪在了自己的“布”上。   “剪刀。”她一手他的手腕,一边努力够出自己的手,“布,这回是我输了。”   他眨眨眼睛,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抽了抽自己的手,才发现方才他一直被李姒初握在手里。   小女郎的手纤细白嫩,比他在泥地里打滚的爪子要好摸不少,他没忍住,又捏了一下。   “喂。”李姒初没阻止他,只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你还睡不睡了。”   “睡!”他将手猛地抽回来,耳朵上还泛着红晕。   李姒初哦的一声便躺下了,仿佛方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难道方才受影响的只有我自己么?他心里头憋的慌,一时半会儿又不知说什么,压着嗓子说话又难受的要命,三重不痛快进化成一个十分痛苦,他脑子一当机,直接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刚准备入睡的李姒初:?   “你,你突然抱我作甚。”她背后紧紧贴着那人,感觉他的呼吸都在她的脖颈间,不敢动弹,只用爪子轻轻地挠他。   “不作甚!”他心虚地将手抽回来,转过身去。“你方才捏我手了,你占我便宜了,我爹说了,好儿郎不能被随便占便宜,若是被占了便宜,那就,那就一定要占回来。若是被丑丫头占便宜那就更不可以了,说什么都要站回来!”   他说的振振有词,仿佛他爹似乎说了如此荒唐的话一般,心安理得地给了自己一个“耍流氓”的理由,于是悠悠转过身去。   这么一折腾李姒初也睡不着了,她翻了两个身,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问他。于是她将冰凉的手塞进他的领口里,将他从混沌中一把提溜了出来。   “喂,我还一直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啊。”   是了,这两个人一起被揍过,一起睡过,一起躲过大人,还一起翻过墙,这种种因果下来的“情谊”都比白季梓认识的那些只是抄书的同窗的情谊加起来还要多,但是他们依旧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白季梓在心里头默默发出感慨,我怎不知道,她不是就叫李四么?   “我不叫李四。”为了一场打斗的再一次发生,李姒初决定先开口,“我叫李姒初,姒,你晓得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么,我同里头的女角儿一个名啊。”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好骄傲的,甚至还有点不吉利,不过她在脑子里走了一遍解释的方法,想来想去还是用褒姒举例子最恰当了。   单纯如小郎君,兴许没读过多少前人的故事,但拜说书人话本子的口口相传,即便是阿宅如李姒初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的,更别提整日往外排的小郎君了。   白季梓被这样殷切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他将头扭到一边,闷声闷气道:“我,我知道的嘛,你不用解释了。给自己扣什么帽子啊,丑死了。”   滚,你才丑!   李姒初又在心里头默念了几遍大姐姐不同小屁孩计较,硬生生将吐槽的话咽了下去,戳了戳他。   “喂,那你叫什么。”   “我叫.....”他顿了一下,在被窝里将李姒初的手抓了过来,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慢腾腾的写,良久才道,“喏,你会了么?”   “白季辛?”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这什么怪名字。   “不是!”白季梓像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地炸起,坐起来后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应当噤声,于是又捂着嘴躺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叫白季梓了。就是可以用作木材的那个。”   “你说什么?”夜太静,他的声音太小,如蚊子一般嗡嗡嗡的,同刚才完全不一样,实在是进不了她的耳。   他默默抽出被子的一角搭在耳朵上,然后用手死死捂住。做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然后沉默地将头埋在被子里。   但李姒初何许人也,这馋虫的味儿一旦被勾起了岂能如此简单放下,她又是哈气又是戳腰的,硬生生将那人弄了个大红脸,扯着被褥瞪她。   “李姒初,你要脸不要,男孩子的腰也是你能随便戳的么!”   她白眼一翻,心说咱俩都睡一块儿了还在乎这儿有的没的,又见他一副被轻薄的样子,感慨了一下这小孩怎么这么可爱啊,于是将手收了回来。   “是白季梓了。”   白季梓啊.....她在心里头默念了一下,又戳了戳他。   “唉,这名字还行啊,你为啥不愿意说出来。”   “都说了不许碰我腰!”他毫不客气地拍掉了她的手,这一下去毫不含糊,是他同旁的郎君打架的阵势,与他先前同李姒初打闹的那些全然不是一个概念。   这一巴掌下去两人皆是一愣,随后她举起手,看着自己微微肿起的手背,红了眼眶。   “你这人怎么这样.....”   凭什么啊,又不是她弄坏胡七的书,也不是她让他□□的,被江武发现了走不了也不怪她。她不在乎繁文缛节让他在床上睡,他,他还打她。   她越想越委屈,泪珠子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含含糊糊地咬着牙关说话,嗓音带着一点点哑。   “你真坏,我再也不要同你玩了。” 第12章 、姐姐   天蒙蒙亮起的时候,三小姐不知怎的突然闹了病,哭着喊着要江武哥哥带她去找爹爹,众人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地带着她寻医师去了。   海棠苑人本就少,这一趟去的几乎是将院子里的人全带走了。只留下个没了牙的阿婆吭哧吭哧地用竹枝做成的笤帚扫落叶。   此时此刻,谁也没看见在屋后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穿的圆滚滚的小豆丁哼哧哼哧地爬上了三小姐做的小木梯,双手一撑,便趁着太阳还没探头之时便就翻到对面去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昨天夜里与三姑娘闹了矛盾的白小郎君。   白季梓拍了拍衣服,有些懊恼。   他不傻的,虽然李姒初昨天夜里哭过一场之后便再没说什么了,一早起来后还装病将人引走给他回去的时间,但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邻家的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他懊恼地挠了挠脑袋,贴着墙根坐下,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嘛。   他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让李姒初帮忙抄个书啊,怎么,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他抓头发的手越发用力,指甲在脑袋上抓的沙沙作响。这抓着抓着,他又想起李姒初说的话了。   是啊,他明明可以放下书就走的,为何要和她在此叨叨半天,以至于引来了猫猫,还被困在院内走不得,现在两人还闹矛盾了。虽然李姒初是答应帮他抄书了,但,但这也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啊。   “白季梓,你真的有毛病。”   低矮的墙根下,一个穿的如毛绒球一样厚的小郎君正将自己埋在雪堆里,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我是憨批的声音。   **   而在仅只有一墙之隔的李宅,李姒初这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认为的毕生的死敌。   死敌穿着一身红衣劲装,与裹得像个球儿一样的李姒初不同,她穿着显然干净利爽得多。豆蔻年华的少女最是青涩,她不施粉黛,只松松地扎了个马尾,随意在额间点了一点朱砂红,一双眼睛有圆又亮,眨眼时仿佛有星光。   她带着风雪归来,面色不善,大刀阔斧地推开一众哭哭滴滴的仆从后径直李姒初面前,捏着她的脸左右瞧了瞧,这才笑了:   “我当是什么事,你瞧瞧,你这不是好的很嘛。”   “撒开。”她没声好气地打开二姊带着薄茧的手,一抬眸就见到她快要滴落到书页上的汗珠,赶紧掏出手帕一把糊在她脸上,“擦!赶紧的,别弄脏了我的书!”   “你的书?你什么时候开始念书了,还抄书。”   李二小姐满不客气地从她桌上拈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了两眼,淡淡评价:“字还不错,你写的?”   “难不成是你写的。”她没声好气地白了李芳瑾一眼,将抄好的大半本千字文夺回来,塞在了笔架后面,“二姊若是不忙就去找个茅厕刷一刷,别整天闲着没事干吃些臭东西,这一张嘴就是一股屎味,呕死了。”   李家二小姐与三小姐一向不对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当然这并不只是因为李姒初因为不喜王氏厌屋及乌的缘故,比起这个,她对李芳瑾的厌恶,更像是在同自己较劲。   与嫡出的她不同,李二姑娘乃是偏房所出,吃穿用度上都远远比不上李姒初。李家老爷也因为对亡妻愧疚的缘故,从不踏入牡丹苑一步。而底下的那些下人虽说也短不了她们吃喝,但也从不给几分好脸色。   在这般情况下,李二姑娘却并不像所有人想的那般,整日哭哭滴滴顾影自怜,而是凭借着出色的成绩考入了书院。且年年都是第一。   不论是诗书礼仪乐还是骑射,都远压第二一头。除却在书院里,她在经商一块亦特别有天赋。曾经有铺子因经营不善连年亏损,这李二小姐不过是来铺子转了几天,提点了几句,这生意便渐渐红火起来了。   她的优秀之处常常会令人忘记她生身母亲的不耻与她庶出的身份,甚至有掌柜的在酒桌上戏言,这李三姑娘身子骨差学识又浅,除了相貌与出身之外这处处都不如这李二娘子,往后还不如将李家交给二姑娘了罢。   这话不过是酒桌上的戏言,李荻虽偏宠李姒初,但因为李芳瑾落落大方且学识优渥,他也从不看低自己的二女儿,听罢如此话语也只是笑几声便过去了。   但这话传到李姒初耳朵里可就变了味。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说我学识浅!我明明也在努力读书的好吗!”听到以上传言后的李姒初直接一个炸起。   “不是的,三小姐,这几句话的重点是.....”传话并且试图离间她们的小翠艰难解释。   “重点不就是他们嫌弃我背不出书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上次背《出师表》的时候漏了两句,烂苍蝇肯定偷偷说出去了!可恶的混账,等我会背了我就天天堵着她背书!”   不是,重点不是他们要把家业传给二小姐吗,你是怎么有办法偏得这般离谱的啊,还有谁在乎你会不会背书啊,不要随便乱给姐姐取外号啊喂。   于是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下,李姒初顺利地将她这位样样都高她一头的二姊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每次碰面不上去嘿嘿哈哈一下就浑身不舒坦,但让人毫无意外的是,三小姐的每次挑衅都是输的那一方。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姒初现在拿着一个病弱闺秀的剧本,她既不能突然蹦起来抢书,又不能指着二姊破口大骂,她只能在一众丫鬟婆子“活见鬼”的眼神里默默坐了回去,双手放在膝上,摆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坐姿仪态。   “你们都出去一下。”李芳瑾低头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别装了,茶杯是空的。”   李姒初一愣,她后知后觉得瞧了茶杯一眼,只觉得脸臊得发发慌,只重重将茶杯砸在桌上,别过脸去。   “你又想干嘛。”   此刻屋里只有姐妹二人,她说话放开了许多,不再是人前那般装着的娇柔病弱的模样,微笑也不装了,礼仪也不要了,只将两条腿一缩,憋了一个最舒服地模样靠在椅子上,握着空茶杯瞧她。   少女笑而不语,只是弯腰将散乱在桌上的书册收拾争气,顺便替妹妹将茶杯续满。   “不干嘛,我就想问问你。”她笑眯眯地坐下,双手轻轻托起下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什,什么。”虽然还不清楚姐姐知道了什么,但她的手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一把汗,“你想说什么啊。”   “还在装呢。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同你那个护院一样傻吗,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她摇晃着茶杯步步逼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喂,李姒初,不要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脑瓜仁只有核桃那么大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的毛霎时间全数炸起,急红了眼,伸出手就要往阿姐脸上凑,可谁知挥舞的过程中手背敲到了桌角,还好死不死的还是她昨日与白季梓打闹留下的红肿处,方才还在舞着爪子挠人的小白猫瞬间就蔫下去了,耷拉着耳朵瞪她。   “他昨夜打的?”   “谁?”李姒初一愣,后知后觉知道了她在说什么,“你你你说谁,我怎么听不懂。”   “啧,不就是白家的小儿子么。那堆东西是他给你的吧。老实交代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平日里让你挪挪窝都不肯动弹的,我就不信你会无条件答应帮人做事。”   对,对啊,她平日里不是一毛不拔铁公鸡没好处不愿搭把手的吗,怎的忽然转性了,居然,居然......她扭头瞥了乱糟糟的被褥一眼,面上更为复杂。   她一定是疯了。   这边的二姊见她面上五彩斑斓一般的好看,挑挑眉,接着道:“你以为昨夜为何翠姐姐会突然过去。”   “为,为什么。”这回她确实是懵了,昨夜翠姐姐确实是突然因为什么事走掉了,这才叫她逃过一劫,难不成与二姊有关?   李芳瑾见她呆滞的模样尤为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   她长李姒初六岁,比她高上一个头还要多一些,对她而言伸手摸摸脑袋也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来这儿坐下。”她牵着小妹的手往内室走,顺手从桌上拿了包扎用的纱布。   她示意李姒初伸出手,温柔的将药一点一点擦在她手背上,最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轻轻一吹,她一愣,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纱布缠住了。   少女托着香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怕什么,二姊又不会害你。” 第13章 、牙印   “喏,还有这儿。”   李芳瑾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笔,饶有兴趣地看着被自己指挥得团团转的妹妹,心情大好,她指了指肩膀,往前靠了一些,给李姒初留出为位置。   “这儿,哎对对对,轻点轻点,李姒初,你想谋杀亲姐啊!”   李姒初面无表情地替她捏着肩膀,看着桌上喷香扑鼻的炸土豆片,幽幽地将头扭到一边,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她十分怀疑,这人突然这么好心的答应帮她抄书,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李二小姐挑了挑眉,随手送盘子里拈起一块土豆片,在李姒初面前晃了一圈,然后稳稳的塞进了嘴里。   “这辣椒面儿做的不错,听说是你的主意?”土豆片在少女嘴里咔哧咔哧的响,又清又脆,惹的她无数次想要暴起打人。但是无奈看着那字迹工整的书页,她的拳头又憋住了。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她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她不能和小孩生气。   “姐姐。”李姒初笑眯眯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这土豆片脆吗?”   “这个啊。”她笑笑,对从一开始就站在一旁默默围观这场姐妹战争的丫鬟小花招了招手,“来,你尝尝。”   小花不解,但还是乖乖吃下去了。她吃的小心,掩着嘴支支吾吾的,只从嘴里发出一点点细碎的声音。   但李芳瑾好似并不满意,招招手,示意她再吃一片。   “怕什么,大胆些,这儿就我们几个,没人说你。”   小花这才放下心来了。许是因为二小姐的这句大胆些给足了她底气,她这回嚼的咔嚓作响,比方才李芳瑾还要大声上许多。   “小初,听。”   少女轻轻用帕子擦了擦手,捏了捏自己酸胀的手腕:“这是不是挺脆的。”   李姒初:?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幽默!   不行,不行,吃人嘴短,不能生气。   于是她只好拾起自己的标准闺秀假笑,温温柔柔地道:“啊,是挺脆的呢,看来周叔的手艺实在是不错呢。”   “真的吗?来,小花,你再吃一片。”   倘若方才的李姒初还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假笑,那么她现在一定是毫不犹豫地撕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泼妇脸孔。她嘎吱嘎吱地咬着牙,飞扑过去护在土豆片上。   “李芳瑾!你不要太过分!”   “哎呀哎呀,我哪里过分了。”她伸手拈住她的腰带,轻轻巧巧地将小妹从盘子上拎起来,“医生不是说了嘛,你这病最忌荤腥油性,只能吃些清淡的,唉,小花,你快去厨房看看三小姐的药粥熬好了没有。三小姐上火,记得嘱咐那边多加黄连。”   “你越来越过分了!”   她这会儿也不在乎周围是否有别人了,只见那还不如阿姊胸口高的小女郎狠狠地揪住英气少女的衣襟,对着她的虎口处就是狠狠咬上一口。   小女郎的同她本人一样小巧可爱,李芳瑾堪堪一避,袖口上便出现了几个缺了几颗牙的小印子。她下口并不重,再加上隔着衣服,并未触及到她的手腕,只是蹭了点口水恶心恶心人罢了。   李芳瑾嗤笑一声,将外套脱下塞进丫鬟怀里,又坐了下来,继续在那本空白的书页上写写画画。   她的字不比李姒初秀气,却略有几分风骨,乍一看不像是女儿家的字,更像是男子写的。笔锋锐利,就如同她利爽的为人一般。   “阿姊,生气了哇。”其实这一口下去就后悔了,阿姊虽然很喜欢逗她,但从未对她有什么坏心眼。再加上阿姊今儿个牺牲了自己学习的时间替她抄书,虽然她用土豆片馋自个儿讨厌了点,但她也不能下口药人啊。   “嗯。生气了。”李芳瑾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我就是生气了你能拿我怎么着的表情,“我今早听说某人病倒了就匆匆赶过来,想不到某人居然是装病的。这也就罢了,好心好意帮某人抄书结果那人还打打一把,哎呀,喏,你看,我帮人抄书那人还咬我,你说她可恶不可恶。”   明白了,你这是拐着弯儿撒娇呢。   她偏偏不随她的愿,一屁股坐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纸笔一把夺过。   “哼,我才不需要你!”   小女郎挺了挺胸膛,默默将自己远不如阿姐的字悄悄遮住,只露出最满意的那部分,骄傲的道:“我自己也可以!”   ***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当然白季梓是个例外。   白府的大家都知道,这白小郎君乃是个不好学的。也就是今儿个年纪小他爹还能管一管逼着他上学堂,到时候大些了,别说是国子监,只怕是这学着学着就在赌坊酒肆里躺着去了。   无利不起早。这是白小郎君刚学的一句话。脖子上都是痒痒肉,立领什么的最讨厌了。也是白小郎君冬日里常说的一句话。   但今日,全白府上上下下都看见,他们那以慵懒著名的懒散小郎君居然起了个大早,将脖子遮的严严实实的小跑进了账房,对着管家张口就是要钱。   “小少爷,你这。”   黄奉在这白府当了这许多年的管事,不论是下人的月例还是吃穿用度统统都经过他手。白家夫人放心他,干脆就将儿女们的月钱管束权一并交给了他。这平日里的少爷小姐除却每月应有的月例外,若是还想要支些数额不大的银子,也都得经过他,唯有在大钱上才会去找老爷夫人。   但白季梓是个例外。   作为白夫人唯一的儿子,白家最小的少爷,他可谓是享尽了家中无尽的宠爱。与他那些成日受奴婢欺负,扯些段绸子都要与管事掰扯半天的庶姐相比,他从不缺银子花。   平日里除了该有的那份月例之外,白老爷还常常从指缝间漏些零花钱。   别的不说,起码这吃糖葫芦的钱他是不缺的。因此在兄姐们每天面对苦哈哈的窝窝头眼馋的时候,他则系着白玉带大摇大摆地舔糖葫芦路过。然后再漫不经心地从糖葫芦串上取下几个红艳艳的山楂塞到阿姐手里,再招摇地舔着棍子离去。   “少爷,您再说一次吧。”管事的老黄抹了抹汗,拨弄了一下算盘上的珠子。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个数。不多吧。”   “这这这。”五两,这如何能称得上不多。   这一串糖葫芦才多少钱,他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子,出来买点糖饼外还能花在哪儿,张口就是要五两银子,莫不是......他微微一怔,猛然瞥到他脖颈处漏出的一圈浅浅的牙印,心里大骇:“少爷,您老实交代,这书院里莫不是有别的小少爷欺负你吧。”   他是听说了的,这书院里头会有些年纪较大的孩子仗着自己家里还算不错,便逮着那些年纪小的娃娃欺负,要钱的有,要东西的有,不痛快了打一场的也有。小郎君们被大孩子打了威胁了又不敢吭声,只得打落牙往肚里咽。   这小少爷瞧着平日里看着乖张顽劣,似乎是不太好被欺负的样子,但这一山更比一山高,比他们白家有权有势的又不是没有,小少爷又犟脾气又坏,只怕是被欺负了都不敢吭声,只得像那些坏孩子低头,再默默溜回家里要钱。   白季梓不晓得那年过知天命年纪的管事为何突然用一种少爷你受苦了的眼神看他,他下意识往后一退,便被他握住了肩膀。   “少爷,您受苦了。”但此事他也做不了主,还是同夫人说一声的比较好。   “啊?”白季梓看着手里的银票,有些懵。   他竟什么也不过问,就这样直接给了自己么?   黄管家叹了口气,看着白季梓的眼神越发慈爱。他也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何时这么低声下气地问账房里取过银子,想来是被欺负的狠了,被威胁的怕了,又不敢同老爷夫人告状,只得默默咽下自己嘴里的酸水,从了那些大孩子的话。   “少爷,此事我也帮不了你。”孩子之间的事还是交给孩子解决,他们贸然插手只怕他在书院更不好做。   “但你若是需要,我们白家也不是吃素的。”但他们若是欺负你,我们白家也不是好惹的,该揍就揍回去。你自个儿解决不了的千万要回来说,白府给你撑腰。   如此以上,黄奉黄管家感动了自己,觉得自己真不愧是白家资历最老的管事,也弄混了白季梓,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清楚黄伯为何如此莫名其妙,   但这都不要紧。他将银票塞进衣兜里,欢喜地冲黄奉行了个礼。   “谢谢伯!”   黄奉听闻一愣,手中的算盘险些没砸到自己脚上去。   完了完了,他们家小少爷真是被欺负狠了,居然都学的这般乖了。不行,待他过会儿得了空,说什么都要去夫人那儿走一趟。 第14章 、受罚   李芳瑾将手中的笔一放,扭了扭自己酸软发疼的脖子,又轻轻戳了戳自个儿那仍在埋头抄书的妹妹。   “怎么,写完了么。”   “写!写完了!”小女郎呼出长长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将书页翻开。书页用是上好的高丽纸,上头的天地玄黄是小女郎咬着笔杆一个字一个字抄写上去的。她骄傲地将书高高举起,阳光透过书页照射进来,映在她浅浅的酒窝上。   “小初,你欠我个人情。”李芳瑾帮着将书册塞进包裹里,头也不抬,“你想想,你要如何还我。”   人情么.....李姒初撇撇嘴,心说又不是我求你抄的,我都说我自个儿可以搞定了,还不是你自己看不过眼了来帮我咯。不过嘛,吐槽归吐槽,该给的还是要给的,于是她倒也没怎么含糊,只是从腰包里掏出几颗碎银子塞到二姊手里。   “就这?二,二两。”李芳瑾看着手中的几颗显然被摸了许久的,都有些可称为油光水滑的银子,反复确认了一遍这是李姒初付给她的酬劳之后,傻住了。   “对啊。”她点点头,其实给出去的时候她就肉疼极了,这些碎银都是她平日攒下来的,唉,希望白季梓不要食言吧。不过昨夜她在他脖子上啃了好大一圈牙印,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愿不愿理自己。   不论怎么样!她又没做错,是这混小子自己来招惹她的,被啃一口也是活该!到时候咱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他若是不给银子,她便也就不给他书了!   李姒初摸摸鼻子,看着阿姐手上的碎银,虽然一下子给出将近一半的酬劳有些心疼,但若是没有阿姐在这儿帮忙,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抄不完。   “你收着,我不缺你这点银子。”说罢便从腰包里掏出一小袋金豆子,摆在李姒初面前,“你阿姊比你会赚钱,也比你会省钱的多,晓得么?”   李姒初看着阿姊那圆鼓鼓的荷包,在看了看自己扁平的不像话的,仅有几枚碎银的荷包,陷入了沉思。   这,这就是她和阿姊的差距吗!不能忍!不能忍!   可是不服气又能咋样呢,说的好像她有那能耐赚钱似的。   小女郎高昂的心情很快又衰落了下去,她默默将银子塞进自己绣着金丝银线的小荷包里,闷闷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没想好。”李芳瑾说着,眼睛在房内环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她床头的那串小风铃上,“唉,我看这个其实也......”   “不行!”她猛地一抬头,一声呼出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否反应有些大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解释道,“那个,我不是,那个小气嘛,就是我觉得这东西,你看,都旧了!这,这也破了,给你,那,那不行。”   “你若是喜欢,我往后再送你一串!”   她紧张兮兮地解释了半晌,才发现面前人一直在拖着下巴看自己站在椅子上挥舞手臂——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李姒初闹了个大红脸,怏怏地坐下,瞪她:“喂!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整日想什么呢,我缺你那点东西。”   她笑着伸了伸腰,扭头看了一眼院内明晃晃的阳光,漫不经心道:“小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李姒初还在清点银子,听罢愣了一会儿才道,“应当已经过了午时了。”   她掰着指头数了会儿,又探头探脑地往门外的日冕瞧,最终才得出结论:“阿姊,午时一刻了。”   “这样。”李芳瑾将拧了一下手腕,将银子塞进衣兜里,“唉,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小少爷不?”   “什么?”   “问你话。”她对着隔壁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待会儿就过去了,他不是赶着要嘛,我替你还啊。”   “这,这不大好吧,不如我亲自过去.....”她说话间后半句便没了声,她如今可是个缠绵病榻的弱小姐呢,出门走几步都要迎风咳血的,哪能还走出去找邻居玩啊。   于是李姒初只得乖乖点头,应了一声:“那我回来请你吃糖。”   “稀罕你那糖。”她嗤笑一声,大跨步地向外迈去了,一边走一边往外喊人,“小香,小翠,来伺候你们三小姐午睡了。”   李姒初摁了摁心口,哦了一声,又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   ***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慵懒的午后。   白季梓战战兢兢地跪在他娘面前,望着她手中的银票,将衣角攥的紧紧的,神色是说不出的紧张。   “说说看。”白夫人将手中的银票轻轻甩了甩,似笑非笑,“我一早便听说你黄伯说你从他那支了五两银子,你倒是说说看,你一个小孩儿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夫人,这。”黄奉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白夫人一记眼刀瞪了回来,他只得怏怏地挠了挠头,又退了下去。   “你急什么,我想听他说。”   女子生的貌美,却偏偏化了个狠戾的妆,她唇抹的艳红,乍一看像那些故事怪谈里会吃小孩头的坏鬼。   她也不急,只一下有一下地摆弄她垂落在衣襟处的乌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季梓不说话,她也不急着逼他。   “娘.....我.....”他,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又□□过去找李姒初了吧,上一次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可这回儿距离上次才过不了多久,他还在关禁闭当中,这等关卡翻了人家小姑娘的墙,这如何说都说不过去啊。   “说,别紧张。”文熏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的慈爱,“娘绝对不骂你。”   明明就会骂吧,我刚刚已经听到你咬牙的声音了。   “我,我......”“夫人!”   白夫人的贴身丫鬟小悦对屋内几人福了福身,径直走到文熏面前,说了几句什么,只见方才还在逗儿子玩的少妇顺便便了脸色,低声暗暗骂了一句什么,便匆匆忙忙地起身离去了。   白季梓自知逃过一劫,还没来记得松口气,就被半路折回来的娘亲扯住了耳朵。   “你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娘会一点一点查清楚。”   得,不管怎么说,反正钱都是拿不到了。   他摸了摸已经做好准备被打成好几瓣的屁股,神色颇有些复杂。   “黄伯,您看这个。”小郎君嘿嘿一笑,见着那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一旁的黄奉,心里有了主意,便亲亲热热地黏上去,搓了搓自个儿的手指,“伯伯,您行行好,就当我求求您了。”   “免谈。”虽然很震惊小少爷居然会求人,但是既然夫人已经放下狠话了,那说不能就是不能。   白季梓撇撇嘴,没精打采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时间说不上来的恼怒。   他就不该,就不该被他娘一诈就什么都说了,他就该打死不承认自己从账房那儿支了五两银子,现在可好了,且不说李姒初还会不会帮自己的忙,人若是不帮还好,可若是帮了,那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找银子去。   “唉,若是大哥没去长安就好了,大哥最疼我了,我闹一闹他肯定会给的。”   小郎君一时间心灰意冷,早课的课业也不看了,曾爱不释手的鲁班锁也不想玩了,整个人像爽打的了茄子一样蔫吧地坐在了门槛上,看天上云舒云卷,哦那朵云好像米糕糖。   “少爷,少爷。”   一小厮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见到黄奉也在里头,忙对其拱了拱手,寒暄一二后才对白季梓道:“少爷,我方才在你院儿里找不到您,还以为您这是又□□溜了呢。后来他们都说您在夫人院里受罚,我这才找来。”   什么叫在夫人院里受罚,这人会不会说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扯着没用的干啥。   “少爷。”小厮嘿嘿笑了几声,搓了搓手,“那李二姑娘找您。”   “李二姑娘?”他认识的姓李的女郎只有李姒初一个,哪来的什么李二姑娘。   “就是隔壁李家的二姑娘啊。”   住在隔壁,哦对,李姒初确实是有个姐姐来着。不过他也不认识啊,来找他干什么。   “可我不认识.....”   “无妨,我认识便好。”   李芳瑾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却不进院子,只是抱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门口对他远远招手。   “小郎君,你方便不方便,我有话问你。” 第15章 、糊弄   李二娘子说的方便,那就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比如房子被烧若是不去救那下一刻就没了的,都算方便。   于是妄想用如厕来逃避见面的白季梓被揪了回来。   大毓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多少大防,朋友之间相互约着玩也是常有的事。虽也有嫡庶之分,但却远远不记前朝看的要紧。再加上李芳瑾为人出众,白家以及众多商贾世家多少都听说过这个小才女的名声,她来白家一趟,说要见见这小少爷,白家管事还主动为他引路。   此时此刻的白季梓望着满脸慈爱的管事,以及说什么少爷你们有事先说,我就在门口的小厮,莫名产生了一种羊入虎口的错觉。   虎口嘴未长开,也没打算吃羊,她只是将方才就一直带着的包裹塞了进白季梓怀里,对他努了努嘴。   “抄了好几个时辰呢,累死了。”   这么快?白季梓压下心中的震惊,随手翻开几页纸,崭新的油墨味儿扑面而来,随之引入眼帘的还有小女郎可爱乖巧的字以及大女郎苍劲有力的笔锋。   “小初说,这都是替你抄的。”她不紧不慢地折了一朵野花,放在手心把玩,“她替你做事可有报酬?若是有的话我你给我,我这就替她带回去。”   这,确实是有报酬,但这报酬如今已经.....   “已经什么?你说大声些。”   已经打水漂了!   话虽如此,但这话要怎么告诉她嘛。难不成就老老实实的,说我没钱了,偷着去账房要银子还被我娘发现了,骂了好一通差点露馅之后才赶了过来,我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来就来吧!   “怎么?”李芳瑾微微向后一仰,眯起了眼睛,“莫非你什么都没有答应给她?那她凭什么拖着病歪歪的身子要给你抄书。行啊,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豫州的小郎君这么招人喜欢呢?”   她说话夹枪带棍,白季梓虽懵懂,但也不是听不出来。搁平时他早就抄起板凳干了,管她是不是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上五六岁的姐姐,可这回他却没了劲儿,低着头不晓得要如何回答。   李姒初说的对,他真是太过分了。   认识这么多天,一直都是她在帮他,而他除了那日黑衣人来袭推了她一把之外,便再也没做什么了。且那日并非是他意识良心发现一心救人,他不过是,不过是刚好挨到,便推了一下。   且这一推其实也没气到多少作用,还反而是将她的头磕破了。   她却从不怪自己,反而将实情瞒了下来。他却因为那人的一句威胁连实情都不敢告诉爹娘。若是,若是那江湖人再来找她的麻烦怎么办,她这么弱的,被他拍一下就要掉金豆子,若是碰上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还真能像那日一样凭运气挨到他自个儿离开么?   “小初她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有的大夫说是心疾,有的大夫又说不是。”她拧了拧手腕,抬手将手中的包裹塞进白季梓怀里,啧了一声,“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拿着,往后别没事找事来招惹我们家三姑娘了。她今晨你也瞧见了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知道。”   少女长的高,伸手便轻轻巧巧触到了庭前的梅花:“小初和谁玩,如何玩,只要不太出格,我都不在乎。她从小到大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药匣子里,她不晓得如何与朋友相处,这我能理解。”   “但你不一样。白小郎君,你晓得我的意思么?”   李二姑娘仍是笑眯眯的,但她的笑却同方才不同,隐隐带了些杀气。   白季梓虽瞧不明白,但也隐隐感受到了,他话听的不舒服,刚想怼回去,又在少女的眼神中退缩了回来。   “你还不明白?那我就再说清楚一些。”   “姓白的,我要是再让你发现你翻我妹妹的院子欺负她,我让你好看!”   李芳瑾将梅花枝重重一折,只听啪嚓一声,雪团刷的一声地落在地上,梅花瓣簌簌而落,阳光透过她的指缝照耀在雪堆上,镶了一层金黄色的边。   “你,你竟敢威胁本少爷!”   他瞪圆了眼睛,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为了不让丫鬟小厮知道他偷偷找人抄书这件事,都把人给支开了,现在,现在这小院子里只有他和李芳瑾两个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要高上一个头外加一个肩膀的李芳瑾,看着她有力的腰身和隐隐透过紧实的衣袖下薄薄的肌肉,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小鸡崽一样的胳膊,咽了一口口水。   “嗯,就威胁了。”少女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却不掏完,只露出一段段刀柄,“你能拿我怎么着。”   “你你你欺负我!”   “这会儿倒想起自己是被欺负了。”她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将匕首收回去,瞥了他一眼,“我早就听说白家小郎君是豫州的孩子王,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罢了。”   “你欺负我妹妹,威胁她帮你......”“我没有欺负!”   他大喊了一声,又有些畏惧少女怀中的匕首,于是退了两步,才昂起头道:“我,我有报酬的。但,但不是在这里,你等我一会儿,我下次找李姒初玩的时候,我再给她好不好。”   说着,他又像保证什么似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没有欺负她!我,我也不会欺负她!我白季梓顶天立地,才不是那种小人!”   “嗯,这么厉害啊。”大女郎笑了笑,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边揉边道,“这么厉害,不如叫声二姊听听。”   白季梓一愣,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莫不是被这人戏弄了,他又气又急,心里憋了一团气,偏偏又打不过,于是心中空有一股劲儿使不出,最终只能将力气都撒在身旁的那棵可怜的歪脖子树上。   可怜的梅花树被打的东倒西歪,树上的雪团不住地往他头上落,他避之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你若是不叫,往后你若是来我们家找小初玩,我见一次打一次。”她嘴角弯弯,漫不经心一扯腰带,露出里头光鲜亮丽的匕首,愁眉苦脸道,“反正白小少爷朋友这么多,也不在乎小初一个吧。小初就不一样了,以后她就只能跟我玩了。”   只能,和这个女魔头一起玩儿?   白季梓抖了一下,想象了一下李姒初因为不听姐姐话被掉在房里小皮鞭啪啪作响的场景,打了个寒战。   “啊呀,时候不早了,我先走.....”   “二姊!”   小少爷憋着一张红脸迅速后退了几步,对着李芳瑾的方向踢了一脚,一边踢着雪堆一边往后退,嘴上骂骂咧咧:“我已经叫了!该给李姒初的东西我不会少!你,你不许为难她!”   “你紧张什么?”她挑眉看他,眼眸依旧是漫不经心,“你不是顶讨厌她的吗,你不是更开心?”   “胡说!我没有讨厌他。”小郎君一时气急,完全只昂着头大喊大叫,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正玩味的看着自己。   “不讨厌啊,莫非你喜欢她么?”   “我,我。”   他此时已经退到了院门口,身后就是自己的贴身小厮,感觉自己似乎是有了底气,头也渐渐昂了起来。   只见那不可一世的豫州小霸王盯着乱糟糟的头发,鼻尖上挂着露珠雪花,他插着腰,对着那站在门外的女郎大声道:   “对!我就是喜欢李姒初,我就是要天天找她玩儿!” 第16章 、五年   “小姐,小姐,您可别又睡过去了。”   李姒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在一旁烤栗子的小香,从一旁的水盆里随手取了一瓢水,哗的一声泼在了脸上。   春日的井水方才解冻不久,最是凛冽,这一下去她整个人清醒不少,于是又咬着笔杆开始在抄她永远抄不完的《道德经》。   小香叹了一口气,用火钳拨弄了一下栗子。   李姒初依旧在和头发较劲。小女郎将头发捏的细细长长,用一只手狠狠捏着头发学着古人头悬梁不让自己低头,一会儿又拿着剪刀犹犹豫豫自己要不要捅大腿一刀。   这没法子,她实在是太困了,夫子的课业太多,她这几日当真是写不完。   小香将烤好的栗子放进李姒初面前的小盘子里,偷偷打量了一下她。   三姑娘这些年身子调养的好了,长了肉,连气色红润了不少,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弯弯,愈发能看出些美人胚子的痕迹。   小香在心里偷笑了几声,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   瞧她,三姑娘长的好看这不是应该的么,她阿姐可是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娘娘,阿娘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有二位珠玉在前,三姑娘就是再如何歪,又能歪到哪儿去?   何况.....她根本不歪,就是有些.....   李姒初拨弄了几下头发,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看自己,于是猛地一转脸,与小香打了个正着。   “你在看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很好看吗?”   ——有些憨。   “三小姐何必问这种问题。”你自己每天照镜子心里没数的吗,就是心里没数,和我与小翠站在一起总有数了吧。   李姒初随意哦了一声,瞧着瞧着那墨迹斑斑的书页,打了个哈欠,又想趴下去了。   “唉,小香啊。”她随手拈起一颗栗子,边叫边问,“你说我为什么要学这些啊。”   “论经商我比不过二姊,女红比不过大姊,就连功课都没有姓白的好。”她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水仙花,“我就不能做一条咸鱼废物嘛,我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   “因为你是三小姐啊。小姐学的好了,往后才能嫁个好人家。”当然小姐若是什么也不会也没事,凭李家在豫州的势力和三小姐的容貌,害怕往后找不到夫家么?   不过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了些,三小姐如今才十二岁,距离及笄还有好长一段时日呢。   这段时日她就先替小姐把把关,虽她也不比小姐知道多少,但她这多长的几岁也不是纯吃白饭的。反正,她才不会让小姐被那些瞧着好看但其实什么也不会就会说漂亮话的书生骗了,最后和家里断绝关系,来一场私奔什么的。   小香越想越怕,看三小姐眼神越发奇妙。   放心吧,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姐的,什么穷苦书生她见一个打一个,谁也别想染指她的三小姐。   李姒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埋头和掰不开的栗子壳做斗争,顺便回忆一下昨日梦到的剧情   不知为何,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梦到和原书相关的剧情了。   五年前出现的黑衣人的那一把□□就像是一把斩断梦境的宝剑,这一刀下去,她的梦全乱了。在混乱中梦了几天之后,梦中的她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永远的停在了小公主初见小皇子那一集。   没法快进,也没法点击播放,实属难受。   直至最近才好了些,剧情开始了一点点推动。   栗子在火堆里滋啦作响,她听得欢喜,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册,搬了一把小板凳,同小香蹭到了一起。   “香姐姐,你方才说到嫁人。”火炉热热乎乎,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翠姐姐回去嫁人了,这是真的么?”   小香眨了眨眼睛,道:“这当然是真的了。”   小翠上月突然请辞了李家,花了好几千银子换到了卖身契,据说是因为她的青梅竹马从江南回来了,这书生虽日子穷苦,却是个念旧情的,拿着泛黄的婚约说要迎娶小翠,她便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侍奉了许多年的李府。   嫁人了啊,这样也好。李姒初拍了拍手,又从火炉里拈起一颗烤栗子,小心的剥了起来。   不过她还没有捉弄够呢,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她十分怀疑,这小翠走的这么匆忙,只怕是也受不住了三小姐三番五次的折腾。   是的,李姒初,十分记仇。   每一次被这些丫鬟捉弄或是明着暗着的在背后骂,她都无一例外的记在小本本上了,之后若是报复回去就消掉一条,比如今儿个被小翠扣了药材,明日她就要她去距离李家近五里的还未开张店去买糖。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先撑不住!   当然这小本本上记的最多的还是白季梓。因为这破小孩,实在是太太太讨厌了!像小翠和其他丫鬟她还能有法子报复回去,但在白季梓面前,她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和他爹告状。   但她也总不能告状啊。小女郎将脸埋进膝盖里,从小翠手里接过火钳,又扔了几枚栗子进去。   她也不是不知道白家伯伯的性格,他最好面子了。而且爹爹也很凶,若是他们知道白季梓欺负自己,往后就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玩了。   他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破烂话,还常常捉弄自己,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嘛。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笑的这般灿烂,莫非小姐对书院这么期待么?   李姒初回过神来,捏了捏自己的脸,才发现不止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一直在傻笑。她使劲儿搓了搓脸,望向小香,企图转移话题。   “那个,香姐姐。”小姑娘笑的一脸憨厚,戳了戳小丫鬟的手臂,“方才说到嫁人呢,香姐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姐姐打算何时嫁人哇。”   小香脸一红,咳了两声:“小姐又在取笑奴婢。”   “不是取笑呢,不是取笑呢。姐姐若是有相看的郎君,我可以给姐姐牵一牵啊。姐姐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就像你常常对我说的那样,若是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往后不会幸福的。”   “你懂什么。”听闻小孩子这般幼稚的话语,她也笑了。   如她这般生长在大户人家的丫鬟奴隶的,一生到头了不起也就是当个高等丫鬟,若是运气好有看对眼的小厮,两人便就在这府中将就一生也就这么算了。   若是碰不到的,往后有机会出了府,找个敦厚老实的,男耕女织,像她的爹娘那样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哪还敢谈什么风花雪月呢?   “谁说我不懂。”李姒初骄傲的抬起脸,“我瞧门房的那王大哥就很喜欢姐姐,前几日不是还多给了姐姐两块糖么。”   “三小姐。”小香哭笑不得,是她不懂小姑娘过分单纯的心思了,大人的世界,岂能是用几块糖就能衡盖的呢。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说了声厨房还有事,三姑娘若是有事便叫她后,便离了房。   李姒初摸摸鼻子,起身将门上,措不及防地瞧见了险些要掉下去的水仙花,心说了声好险,又将它扶起。   小香不在,她一个人坐在火炉边烤栗子,小火炉扑啦啦的响,听的她整个人都愉悦了不少,拧了拧泛酸的手腕,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抄书。   “你怎么还在写。”   措不及防的人声将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伸出手下意识护住刚出炉的栗子,结果白嫩的手指头被烫了个正着。她心疼地冲着手上呼了两口气,瞪向那害她烫伤手指头的罪魁祸首。   然罪魁祸首却没有一点半夜翻人墙还顺利将人吓到的自觉,他像进自己家一样,熟练地翻进小女郎的屋子,将门窗一关,挨着李姒初坐了下来。   当然还顺手拿走了方才将她烫坏了的栗子。   “就是它将你烫伤的是不是,别怕啊,哥帮你消灭它。”   说罢便三下五除二地将栗子剥了,放入掌心来了个一口闷。   方才烤了半天栗子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李姒初:......   她看着满地的栗子残骸,看着面前这个油光满面的嘴角还带着写栗子屑的少年,她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然后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啊啊啊我的栗子啊啊姓白的你不是人你给我吐出来啊啊!!”   “你不要随便对人使用锁喉啊!疼死了啊啊!”   于是在一身啊啊呜呜栗子噼啪声以及乱七八糟的脏活中,两人扭打了半天,终于消停了下来。   白季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又摸到了一个牙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次和人打架就冲着人上去就是一口,不过幸亏她力气也不大,没出血,但留的牙印却结结实实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点痕迹。   他毫不客气的从她膝上将她还未做好的帕子夺了过来,在脖颈处随意擦了擦,又扔回了她怀里。   末了还要嫌弃一句:   “绣的真丑。”   “丑你别要!”李姒初颇为受伤地将帕子捏在手里,心想她真是中了邪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要给这厮绣帕子,现在看来他是完全不稀罕,还百般嫌弃,早知道是这样,她就是送给护院江大哥,都不搭理这小子!   说着便举起帕子要扔进火里。举了一会儿又觉得可惜,她辛辛苦苦绣了这么久的,凭什么因为这人一句话就要扔了,她明儿个绣好了就送给江大哥去!   这一旁的白季梓完全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帕子就要被送给别人了,他依旧在翻看李姒初的课业,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   “你看,你这儿完全就是不对,这句话哪里是这样解读的。”   “你这个字写错了,这里少了一笔。”   “唉不对啊,你这儿是不是少写了一段,哇你想浑水摸鱼应付过去啊,幸好被我发现了!”   这人叽叽呱呱地闹个不停,听到李姒初牙齿嘎吱嘎吱作响,于是在记仇小本本上又添了一笔。   【姓白的嫌我字丑,还嫌我帕子丑,等着吧,明天我巴豆弄到手了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一泻千里。】   “不过啊,阿初初。”他说了一会儿,突然消停了下来,淡淡地望着她。李姒初一愣,也就这样看过来。   五年过去,昔日那个欠扁嘴欠的小屁孩虽一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欠,但好歹人是越发长的人模狗样。   对,就是人模狗样。但就是偏偏有人眼瞎看不清,还说什么白公子生的芝兰玉树举世无双,仅仅只是往他旁边站一站就要幸福到昏倒,若是能与这样好的少年郎一同出游,不知要幸福成什么模样。   这些话是她与白季梓前几日在大街上听到的。   不过也只是路人这么觉得了,但凡熟悉他的谁不知道这厮就是个混账玩意,也就是外边的绣花枕头好看,其实肚子里不过废物一个。书院里也就是李姒初这个破青梅和他走的近些,其他姑娘别说是有好感,就是在路上碰着了都要绕的远远的。   李姒初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坚强。   “你想说啥。”她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纸笔都夺回来,口气不善,“白公子若是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就是为了笑话我,那你赶紧给我滚远点,我没那闲工夫陪你玩。”   “小心我叫阿姊过来抽你。”   “得了吧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阿姊早就跟着你爹下江南去了。”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火炉里的栗子,“也不知道除夕夜能不能回来。”   李姒初一愣,对啊,后天就是除夕夜了,阿姊和爹爹也不知道到哪了,还赶不赶得及,若是赶不及....   她低下头,攥了攥自己的衣角,若是赶不及,她.....   “所以我问你啊。”白季梓从炭火里拾起几枚栗子,小心剥好放进了盘里,塞给她,“我爹这会儿也出海了,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喂,所以我说,你要不和我一起过呗。” 第17章 、除夕(上)   “愣着干什么,说话。”   李姒初眨巴眨巴眼睛,好似还没从方才的问话中缓过来。   许久,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栗子壳,才问。   “你说什么,你爹也不回来了?”   “昂。”和李姒初的大反应比起来,白季梓显得泰然自若的多,他虚虚往椅子上一靠,抓着自己的一点发尾,就在那儿绕着玩,“你不晓得么,李叔和我爹是一块出去的啊。”   “听说是个大单子吧,具体是啥我也没问,反正就,就这样呗。”   “你两个阿姊是不是也嫁人了啊。”没记错的话白家一共有五个孩子,驸马爷那位是大哥,往下数白季梓还有三个庶姐,今年最小的四姐也及笄定亲了,“你四姊还在家过年么?”   “在吧,替她干什么,晦气。”白季梓呸了一声,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旧拈着他的发尾玩。   “她爱回来不回来,和那狗男人死一边去吧。回来一次我干一次”   李姒初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李家四姑娘和账房先生私奔这事,说来还真是让人唏嘘。   跑就跑了,还偏偏挑在过年前几日,把白小少爷膈应坏了,逮着李姒初这一只羊就可劲的薅,她想着若她是只羊,如今已经被这厮给薅秃了,他没朋友么,至于可着她一人薅么?   “你懂什么。”面对疑问,白小郎君发出了以下回答,“他们没你会骂。”   那我是不是该骄傲下?   “这样。”她掰掰手指头,数了数,“四姊是腊八那天走的,现在也过了二十多日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唉,你们去找过了么,指不定她是被那书生蒙蔽了呢?”   “谁说没去找过。”他嗤了一声,一抬眼就望见面前走来一只小白猫,于是将它捉过来,放在怀里摸啊摸,“你说那书生到底有什么好,也就是这张脸吧还算凑合,除此之外啥也没有,唉,脸也不凑合,喂,李姒初,你看看我。”   “嗯?”李姒初不明所以的看过来,果不其然,就瞧见眼前人骄傲地将猫往膝盖上一放,指着自己道。   “小爷俊不俊。”   .....懂了,她就不该搭理这人。   李姒初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只好闭着眼睛敷衍:“俊俊俊,白爷您乃这大毓第一美男子,小女能与您同在一屋爆栗子,乃是小女前世积德修来的福分啊。”   说着又装模作样地从火堆里捡出几个栗子,恭恭敬敬地递上去:“请白大爷吃——”   “唉,免礼免礼。小娘子长的挺水灵,要不要和大爷回家过个节,大爷我如今啥也不缺,就缺个小娘子暖被窝——”   “啊啊啊啊都说了不要对人用锁喉啊啊啊!”   李姒初从后抱着他的脖子,小虎牙尖尖抵在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处,一口一个小牙印。   “你再说这种垃圾话你看我抽不抽你。”   “好好好,不说不说。”   少女勉为其难地松开了他,随手捡起那块被他嫌弃的帕子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一边擦还一边嫌弃:“你这上面怎么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好摸。”   ——也不晓得是谁整日在上头留牙印。   “三小姐,你.....”   小香才推开门,就看见眼前一晃,窗户吱呀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就这般晃荡了过去,再一定神,只见抱着白猫站在火炉边的三小姐,以及满地的栗子壳。   “啊,小香,你来的正好。”李姒初不慌不忙地将窗户合上,好似方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一般,依旧是慢吞吞地拾起一枚栗子,慢吞吞地嚼,“吃栗子吗。”   小猫喵喵的叫,炉内炭火噼里啪啦地向,小姑娘于小丫鬟坐在一处,仿佛那人从未来过。   ****   李三姑娘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推开企图赖在她身上不走的小猫,然后叼着发带,慢条斯理的穿上了摆放在床头的衣服。   三小姐不喜人照顾,这是李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   能自己做的从不让人插手,能自个儿解决的从不让人动一下,因而三姑娘房内从不需要丫鬟近身,素来都是她们们将衣服熨好了放到她再自个儿穿起。   “小姐,小姐。”   小香急急忙忙地跑来,险些踩到了在门槛处晒太阳的猫咪,她呀的叫唤了一声,将小猫抱起,一齐向卧房走去了。   这边李姒初还在同衣带打架。   古人的衣服当真难穿,即便是她当了这十余年的古人,她依旧是觉得相当的难穿。这边勾上了,那边又落下了,那边落下了,这边又松开了。   她捣腾了半天,眼看身后的系带又要再一次滑下,她慌忙用手去够,却碰到了一双比她要大上一圈的手。   小香替她将衣服系好,又看了她歪歪斜斜的头饰,笑道:“小姐,让奴婢为您再梳洗一番吧,您一个人总归是不行的。”   “胡说。”说完之后她又在心底叹气,小香说的对,她连衣服都不会穿,头发也梳不好,不对,这不怪她,都是这古人的衣服太复杂了。在现代多简单啊,衣服一套,牛仔裤一穿,就能出门了。   “还说不是呢,小姐,您来这儿坐下。”   李姒初乖乖软软的任由小丫鬟摁到梳妆台下,好奇的看着她将自己的头发一点点放下,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落了灰的梳头水,沾了沾,再惊奇地看着她将沾着黏糊糊液体的梳子即将放到头上.....   “香姐姐,还是算了吧。”   三小姐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小丫鬟的手腕,默默将那瓶梳头水又放回了原处,继续让它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与灰尘同在。   “小姐,您莫非。”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梳子,又看了看三小姐,“您是从来没用过吧。”   不止是梳头水,还有眉笔,胭脂,以及你阿姊给你添的那些绢花,你都一次都没用过吧!   李姒初拍了拍小香的手,干笑两声:“那什么,香姐姐,您应该不是来找我说闲话的吧,那什么,您方才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哦这个。”小香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张红纸,上头赫然写着压岁钱三个字。李姒初一愣,小心翼翼地将红纸摊开,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这是老爷给小姐寄的‘压岁钱’,小姐只管拿着这一张纸去账房那儿取银子便是了。老爷待小姐真好,即便是过年赶不回来了也不曾忘了给小姐带红包。”   小香依旧在用羡艳不已的目光看着李姒初,却未瞧见那方才还在一本正经地探讨梳头水的小姑娘微微一怔,随后便垂下了头。   “三小......”   “你出去。”李姒初低着头用袖子快速在脸上蹭了一把,咬着牙闷闷地道,“你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   “三小姐,您真的没事.....”“出去!”   小香一愣,后知后觉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说了声小姐珍重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还不忘将白猫一起抱出去了。   李姒初吸了吸鼻子,将信一扔,猛地扑在了床上,将头埋进软绵绵的被褥里,放声哭泣。   “谁稀罕啊。”   “爱回来不回来,谁稀罕,谁稀罕啊.....” 第18章 、除夕(下)   白白胖胖的饺子是韭菜猪肉馅的,煮熟了,鼓起来了,像小舟一般地在水中飘荡。   李姒初蹲在铁锅前,不顾丫鬟们“小姐怎能来做这些粗活”“这些事还是交给奴婢们做吧”之类的劝阻,一下一下地戳着白嫩的饺子皮,却不戳破,只将它们一下一下地捅进水里。   丫鬟们不敢上前劝阻,也不敢说些什么。   李家老爷夫人与二小姐一走,这李宅就是三姑娘的天下,三姑娘如今别说是戳饺子,就是把饺子往屋顶上扔再逼着她们取下来,她们都不能说一句不愿的。   “唉,你们说三小姐这会儿是怎么了,我从方才就看见了,小姐蹲在这儿蹲了好久了。”厨房的烧火丫鬟小缘有话要说。   她可是打一开始就注意到那蹲在角落对着饺子戳戳戳的小女郎了,初时还未注意到,还以为是个新来的丫头,刚想怒斥几句怎的在这儿偷懒,谁料瞧见那金玉流苏配饰后愣是硬生生将满肚子的脏话都咽了下去,亲娘咧,他们的小主子怎的到这儿来了。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老爷和二小姐。”小风是李芳瑾院里的丫鬟,在李宅比小缘要长的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是瞧的一清二楚。三姑娘同二姑娘关系最好,李老爷最疼宠三小姐。就连一向和三姑娘不对盘的王氏,私底下也还是会偷偷给三姑娘塞银子的。   “喏,这事儿搁你身上你气不气。”小风一摊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两人蹲在厨房门口看小姑娘吭哧吭哧地围着铁锅打转转,“老爷与二小姐成日往外跑,大小姐又远在京城,若是夫人再便算了,可她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会儿回娘家了,你说气不气。”   “你别说这。”小缘揉了揉眉心,也叹了口气,“老爷与夫人日日吵夜夜吵,这会儿也是吵的大了,不然夫人也不至于这儿年关头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你说这他们吵归吵吧也就罢了,就是可怜了三姑娘。”   两人叹了口气,又给路过厨房的姐妹塞了几枚瓜子。   谁说不是呢?这大过年的,一个亲人也不在身边,饭桌上冷冷清清的,虽说她们也陪着三姑娘,但这能一样么。   细长的筷子在水中上上下下,终于一个不稳,将饺子戳烂了。她憋了憋快要掉出的眼泪,将筷子一扔,绕开那蹲在门槛上嗑瓜子的小丫鬟们,夺门而出。   鞭炮声四处响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家丁丫鬟们一个挨着一个再树上挂灯笼贴对联,见她路过,说了声见过三小姐,便接着忙活手上的事情去了。   李姒初笑笑,没打算耽误人做事,正欲向前走是,冷不丁地却被一小厮给叫住了。   “三小姐,这儿有您的信。”那小厮满面通红,说话时眉飞色舞,“是从京城寄来的,应该是大姑娘给您的。”   “阿姊么?”她一愣,将手从猫猫尾巴上放下,接过了那一封带着茉莉花香的信。   这信笺的味道与字迹,果然是阿姊。   ****   “左左左,唉你这又太靠了,别这么靠,唉对,对,再往又点。”   “你笨啊,都说了太靠右了,你撒开,我来,这连个对联都贴不好,滚下去,给我领几个板子。”   “少爷,这大过年的,您可就饶了我吧。”   小厮哭笑不得地将对联塞到白季梓手里,将梯木梯往他那儿一靠,往后挪了个位置。   “滚蛋!这种事都干不好,你是少爷我是少爷。”   白季梓没声好气地将手中的对联一摊开,瞬间拧了眉。   “喂,这字谁写的。”   小厮一愣,不晓得这小郎君怎的将重点放到这事儿上去了,但少爷既然问了那他们就不得不说,于是他弯腰瞧了一会儿,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才道:“少爷,这应当是城北的徐大家徐老先生的真迹。”   说着又感慨万分道:真不愧是白家啊,连徐大家的字都能求到。这洛阳城里谁不知这徐先生一向心高气傲一字难求,更别提是给人写对联了。   哪知白季梓并不晓得什么徐大家张大家,他只是颇为嫌弃地嗤了一声,嘴角一扯,哦了一声:“就这啊。”   还徐大家呢,他看就是阿初初养的那只猫在宣纸上踩两脚都比这玩意好看。   “这,这字自然是不及少爷您,少爷您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岂能是那些小辈能比的。”小厮拍着胸口吹牛皮,还不忘在背后踢了隔壁兄弟一脚,“你说对吧。”   “对对对对对,没有谁比少爷更厉害。”   白小少爷被吹的飘飘然,颇为满意地从鼻孔里发出哼的声音,随手将对联塞到他们手里,拍拍手,乐道:“你们自个儿贴吧。”   “贴不好我揍你们。”   “少爷,您这儿......”这富贵人家的少爷当真是奇怪,这一会儿说让他们贴一会儿又说不让的,这究竟是让还是不让,这贴不好还要挨板子。   两人对视一眼,用目光摸了摸自己屁股上并不存在的板子印。   虽说少爷并不会真揍他们,但这三天两头的吓唬人,就算是他们也遭不住啊。   ***   新年的前一天天气意外的好。   白小少爷折腾了各个院的小厮,将什么徐大家张大家王大家等豫州大家都踩了一遍后,就这井水洗了把脸,连蹦带跳地往院子奔去了。   这会儿大家都在忙活这贴春联包饺子,谁也没空在他院子里守着,因此白家少爷偷了个空儿,将小院门一关,扛着梯.子就要往墙根上搬。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在偷偷哭鼻子.....咦?”   他一愣,怀里抱着的木梯也停了下来,这不瞧还好,这一抬头才看到,墙根后的柳枝后,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个姑娘。   “你在上面做什么?”   稀奇了,这家伙不是整日要端着她的闺秀架子,食不言寝不语整日规矩坐着对镜梳妆的吗,就算是要揍他也是在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揍,今儿个怎的转了性儿,这大白天的就□□来了。   “你还说,你快把梯.子搬过来。”李姒初咬着牙,向下瞥了一眼,红着脸道,“我下不来了!”   “哟,瞧你那德行,没那金刚黄钻就别揽瓷器活你晓得不,就你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咔嚓一下就断了。唉你别动,要摔往你院里摔去,别糟蹋我院子。”   果然,果然碰上这家伙就没什么好事。   她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仇,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兴起就爬了墙。   虽说她的大家闺秀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自己私下同白季梓也不怎么在乎形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被这货撞见!   ——因为他必定会挖苦一番。   “怎的不说话,吓傻了。”   白季梓也不急,就那儿靠着墙不远的地方看李姒初笑话,反正这会儿□□头的也不是他,就算是被人撞见了他也有理由说去。   李姒初这会儿是恨不得将他弄死。她十分悲伤地坐在墙头,十分悲伤地看着那躺在雪地上的,因为失误而被自己踹下去的□□以及在墙角看笑话的白猫和同样看笑话的白季梓,心里奔过一万匹草拟吗。   “你倒是,你倒是过来。”   她快被急哭了,虽说丫鬟们这会儿都在忙活,她也下了令无事不许进海棠苑,但这不代表会有不懂事的就这般闯进来。倒是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爬外男墙头,说出去她还做不做人了。   “我就不。”   白季梓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将手臂搁在梯.子腿上晃啊晃,一边笑一边吹口哨。   “美人儿,叫声好相公就放你下来。”   这人怎么这么有毛病,都这会儿了还有闲心调戏她。   “滚。”这种丢人的垃圾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不说,不说你就在那儿坐着吧你,唉,要不我去叫人,让你那小丫头救你下来。”   这人有病吧有病吧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许去!”她眼一闭,想象了一下自己社会性死亡的场面,只觉得脑海里嗡嗡嗡的作响,又看了一眼地下吹着口哨的小混账,真恨不得生吞了她。   她若是有点底气,就该跳下去一拳揍在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头上,再顺便在他的脖子上咬一口,让他晓得什么叫调戏李姒初的代价。   但她很怂,她没有底气。   李姒初看着近三尺高的墙,想象了一些自己若摔下去脖子咔嚓一声扭断的场面,红着脸捏了捏自己的裙摆,声若蚊蝇:“好,好相公,求你,求你放我......”   “嗯?说什么,再大声些。”   他的口哨声又变了个调,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这样不行啊,拿出你骂我的力气啊。”   废话!这种事情是能大声说的吗!这和骂他一样吗!   她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面前的就一大萝卜,没事的,不就是一萝卜吗,对着萝卜喊相公怎么了。   “相,相公.....啊!”   兴许是墙头上结了霜太滑,又兴许是小姑娘太紧张趴不稳,但无论是哪种原因,结果都是她一句话都还未说完就摔了下来。   预想中的脖子并没有被摔歪,她嗷的一声还没嚎完,就措不及防摔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里,青松木香霎时间包围了鼻腔。   白小少爷一只手搭在她腰上,一只手伸出垫住了她的脑袋,勾着她的发尾浅浅地笑:   “唉,媳妇儿真乖。” 第19章 、饺子   冷冷清清的海棠苑,跑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姑娘。   小丫鬟顶着时下最流行的五彩绢花,戴着主子赐下的银耳饰,梳着双挂髻,穿戴一身新,一边哇哇叫一边往小香那处扑。   “小香姐姐!!”   小香华丽地向左一躲,淡然地看着她哇啦啦往地上扑去。   “香,香姐姐。”   然小姑娘并未如她所愿,她及时刹住了脚步,然后一个转身精确无比地扎进了小香怀里。胭脂口红涂的到处都是,活生生的像个会吃人的鬼怪。   “说,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小香很嫌弃地将她往外推,推了两下推不动,索性也就这样了。   “香,香姐姐,呜呜呜。”小雀是海棠苑里新来的丫鬟,年纪小不懂事,娇憨可爱,有时候简直比三小姐还要幼稚上许多。小香不止一次觉得,她其实不是丫鬟,她其实是两个孩子的妈。   “你冷静一下。”啧,衣服上都脏死了,等三小姐回来她得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怎么冷静的下来啊,三小姐不见了!不见了!你不着急吗!”   小香白眼一翻,心说这有什么可着急的。虽心里嫌弃地要命,嘴上却还是慢悠悠地问:“三小姐可是在院内不见的?”   “啊对,是这样。”小丫鬟仍贴着她的袖子蹭鼻涕。   “那三小姐的院子角落是不是有个木梯。”   “啊对没错。”是这样的,小木梯现在正一个木梯孤零零的躺在雪地上呢。不过香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小香嗤笑一声,伸手搂住小雀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将她往外带,一边笑一边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弄得小雀错愕不急,连眼泪都险些往了擦。   “乖,擦擦。”   “不是,小香姐姐。”小姑娘眉头紧锁,跺了跺脚,“你要把我往哪带啊,这不是厨房的方向吗,香姐姐。小姐不见了,咱们得去找刘管事啊!”   找个屁!她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   “小雀,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干什么吗?”   “啊。啊?现在不是酉时一刻吗,应该做什么?”她愣了愣,企图掰开大丫鬟的手往院子内退,却被她一次次地拗了回去,进退不得,最终只得被她一步步推着往厨房走。   “应该啊。”小香搂着少女的肩膀,回头瞧了一眼那在墙头上打瞌睡的小白猫,点了点小丫鬟的鼻子,“应该吃饺子。”   小丫鬟不明所以,一回眸便看见那小猫喵呜一声爬上了墙头,随之而来的还有隔壁白府里少男少女打打闹闹的声音。   她再回眸,便见那在院内伺候了许多年的前辈一副了然的模样,欢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新年快乐啊,小雀。”   ***   李姒初抱着汤婆子缩在椅子上,少女眉目间带着春水,眼中氤氲着水汽,她垂眸看着那捏着自己脚踝的少年,从唇齿缝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轻点轻点,疼,啊!”   “啊,哎呀。”   “李姒初!你特娘的再哎呀一句试试!”   白季梓少女白皙的脚踝往旁边一放,伸手在药罐里捞了捞,毫不客气地往她脚脖子上一糊,疼得她直喘气。   “在谁面前装乖呢,这儿就我俩,你哎呀个屁。”   “嗤。”她白了他一眼。怎的,她就非得是个糙妹,就不能偶尔软萌一回,他怎的就不说他自己,明明就是他脑瓜子不干净,疼的叫两声都能想歪。   已经想歪好久了的小郎君捏了捏泛红的耳朵,将从郎中那儿偷来的药瓶子放好,想了想,问道:“你还没说,你突然来找我干什么。”   “我说给你拜年,你信不信。”   “不信。”要拜也是明天拜,今天才三十,拜个鬼。   小姑娘将熟悉的白眼又摆了出来,蹭了蹭自己被擦破皮的脚脖子,疼的又嘶了一声。   白季梓瞥了她脚脖子上指甲盖那么大的伤口,挠了挠头:“你要不今晚就留在这儿过年呗。你们家就你一个吧,怪冷清的。”   “反正也是添双筷子,不缺你一个。”   她捏了捏袖中阿姊寄来的信,垂下眼眸。   大姊方才寄来了京城最新的布料,说是给小妹的新年礼物。   还说,还说她已经听说父亲今年不回来了,让小妹好好照顾自己,小妹已经是大人了,要学会自己做好打算,她得了闲再回来云云。   ......一个个都说的这么好听,结果不还是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李姒初气地原地踢了一脚,却不料伤口被裙摆狠狠一蹭,伤口又淌出了血,她伸手去够那放在木桌上的药瓶,还未碰到,就被一只手先截了胡。   “喂,阿初初,我不是死的。”   少年生的很好看,睫毛很长,她垂眸的时候,恰好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有事就说,不痛快了就找我。”他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块白纱布,牙齿轻轻扯弄着绷带,“过不来就找你那些丫鬟带个话,别整天想的一出是一出,正门不走□□。”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她自知理亏,但仍是不服气,依旧是撅着嘴小心抗议。   “我皮糙肉厚的,摔一摔不打紧。”   他捏着她的脚踝左右看了一圈,抬眸看她:“你看看,这下不是伤到了吗。”   “要你管。”她吸了吸鼻子,猛地将脚抽回来,抽了一下,抽不动,于是她瞪他,“我要回去了!你给我松开手!”   “唉你小心点,别又给我扯开了,我好不容易才包上......的。”   小郎君戏谑的声音越发小声,他顺着李姒初直愣愣的眼神往后瞧去,看见了那贴门边上进退不得的,拿着对联灯笼的,瞠目结舌的小厮们。   “少爷,你,这,这姑娘是......”小五已经傻了,这这这,他们不过是去外头拿了几个灯笼,这少爷的屋里怎就长了个姑娘。   “李姑娘!”小四显然是在少爷院里伺候的时日要长些,这一眼便瞧出了这精致地像瓷娃娃一样好看的少女乃是住在隔壁的李家三小姐。   两个小厮虽捏着灯笼在门边不敢进来,但目光却忍不住往屋内那两个少男少女身上瞧,少爷这般心高气傲的居然还会照顾人,罕见!   李姒初摆出闺秀假笑,对他们点了点头,趁他不注意用力将脚抽了回来,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走过小五身边的时候跌了一下,他慌忙伸手想扶一把,却未想到他连李姑娘的袖边都没碰到,就先吃到了少爷的巴掌。   “你们来干什么。”小少爷熟练地捏着李姑娘的肩膀,掰直了,又相当熟练地对他们的肩上就是轻轻一拳。   小五小四对视一眼,瞧着少爷如今的模样,笑了。   凭他们对少爷多年的理解心知这会儿少爷是被人撞见了恼羞成怒了,唉不愧是少爷,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撩妹,往后还如何使得?   于是颇为体贴地向后一迈,留下一句夫人叫您去吃饭便急忙跑了。   临出门时又撞见了端着水仙花的小丫鬟,于是将她拦下,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良久齐刷刷地转过脸来,对院内的两人露出我懂我懂的笑容。   唉,就是这李姑娘惨了些。小小年纪就撞在少爷手里,谁不知道他们这少爷虽看着模样端正了些,但除了相貌哪哪都不行,谁家姑娘跟了他谁倒霉。李姑娘这么多年对少爷依旧不离不弃,也是难得了。   若是李姒初此刻抬头她一定会觉得眼熟,因为这样熟悉的笑容在她上辈子磕CP的时候也常常出没在她与诸多姐妹的脸上。   然李姒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她只是揉了揉肚子,因为里头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咕的声音。   “饿了?”他才问完自个儿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同样咕咕的声音,小郎君脸一红,叫道,“我这是为了让你不那么尴尬你晓得不,你得感谢我!”   哦吼,这年头肚子叫还能控制的吗。   门外的鞭炮声又响起,浓浓的烟火味在墙内墙外缭绕,一串一串的灯笼挂起,一声声新年快乐的道喜声传来,热闹的想让人落泪。   她轻轻捏住少年的修长的小指,眉眼弯弯,浅浅的酒窝陷下去,藏了胭脂红。   “好嘛,是我饿了。” 第20章 、尴尬   “啊,这.....”   李姒初坐在一群人中,盯着自己被各种姨姨叔叔夹满的碗,莫名觉得压力有些大。   虽然她是胎穿,并且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生活了十二年,但这前十二年她都是在家过的,李宅喜静,从前在苏州的时候也没多少亲朋好友可请,如今搬到豫州后就更少了,除却大年初一和邻里邻后百年外,这年三十的夜饭桌上也就只有他们家人罢了。   “初儿,怎么不吃饭。”白夫人文氏笑眯眯地往她的白瓷碗里加了一筷子鱼肉,摸了摸小姑娘晃悠悠的羊角辫,“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这,这能一样吗。   她咬着筷子抬头,措不及防地与坐在男客宴席一排的白季梓对上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随后迅速垂下眼眸。   太,太尴尬了。   白家宴请的宾客繁多,除却那几个来过白府的叔叔伯伯外,李姒初是一个都不认识。   白磐赶在除夕夜前回了豫州,因着此次谈妥了好几单子大生意,心情畅快的不行,同行的几位都被邀来一齐坐着了。霎时间整个白府挨挨挤挤,张灯结彩的,觥筹交错瓷杯碰撞的声音毫不停歇,丫鬟小厮们端着碗筷在饭桌间穿梭,吵吵嚷嚷,好一番除夕夜团圆饭的景致。   上一次这般闹腾,似乎是在好久以前,大姊封妃大典的时候了。   不过那日与这次不同,因这皇上在上头盯着大家,众人都不大敢像现在这般放肆,顶多是夸几句贵妃娘娘风华绝代祝二位百年好合之类的,再加上那时她年纪尚小并未有多少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只有面前那少的可怜的饭菜与金玉镶边的筷子。   李姒初默默低头扒了一口米饭,一想起方才白家伯伯的话,只觉得脸臊的慌。   白家的亲戚朋友并不识得她,以为是哪家的小姐随爹娘来吃酒,但又见她只身一人出并未有大人带着,便私下好奇问了问这小姑娘的身份。   谁知这白家老爷喝高了,兴奋的不行,又觉得解释隔壁家的小娃娃来我这儿过年忒麻烦了云云,于是来一个问的便回一句:   “哦,她啊,我小儿媳妇。”   一想到宾客们用一边点头一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她和白季梓,她就恨不得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长的怪水灵的,我还以为是白家的小姐,原来是小白夫人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白少爷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这也快了。”   “哎呀这时间过的倒是快啊,想当年我家那小子......”   话题渐渐扯远了,大家惊讶之余便也没再说什么,纷纷把打量的目光也收了回来,偶有几个小公子见李姒初貌美,还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下,但碍于“小白夫人”的身份和白季梓这厮的疯狗程度,在命与美人之前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优先选择了前者。   李姒初默默低头啃了一口葫芦鸡,这鸡肉酥烂香软好不入味,她吃得欢喜,嘴里还在嚼着一块,筷子又伸出去了。   哪想到筷子并未有碰到自己想要的鸡肉,因为她顺利地敲在了另一双筷子上。   她抬眸默默看了一眼对面的白季梓,又借着余光瞥见了周围那一群准备好了起哄的公子小姐们,于是一咬牙,露出闺秀标准假笑,然后在假笑中忍痛放弃了自己自己观望了许久的鸡腿,将筷子默默抽了回来。   呜呜,心好疼,她可是盯那鸡腿老久了,好不容易摸到大家的重心都不在她身上了才敢伸筷子夹的,混账白季梓,混账混账混账,打扰她吃饭的都是混账!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季梓就像原地得了羊癫疯和脑子抽了一样,开始疯狂和她做起对来。   她夹酥肉,他夹她筷子。   她夹排骨,他夹她筷子。   她夹烤鸭,他还夹她筷子。   行吧,既然这样那我啥也不吃了,我喝完汤总行了吧。   想着正要招呼丫鬟替她盛汤,谁料这丫鬟还未叫来,这勺子便在汤碗边儿上打了个转,落到了对面那小混账手里。   白季梓毫不客气地直起身子将汤底的肉捞了个一干二净,还故意对李姒初比了个嘴型。   他动作虽小,可她却看的清清楚楚,这说的分明就是:   吃不到了吧,憨批。   她怒了,她真情实感的怒了。方才被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都没觉得啥,反正这样的场面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洛阳的贵女哪个没在背后嚼她舌根。   再者说这白小郎君虽然看着烦了些,但白家媳妇这一身份可是香饽饽,盯上许久的白菜突然被人抢了他们一时半会儿的接受不了在背后嚼舌根她也情有可原,反正早该猜到......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对这家伙摆在明面上的挑衅熟视无睹!   李姒初气的捏了一些筷子,小嘴微微鼓起,像小松鼠一般上下动了动。她嚼了一会儿才想起嬷嬷昔日的教训,于是赶紧低下头掩着嘴将饭食悄悄咽下去。   “文姨,我吃好了。”小女郎又乖又软,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又像所有大家闺秀那般唤来了丫鬟拿水净手,这一套功夫下来后,才小心翼翼地,尽量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了坐席。   “这孩子。”白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这一抬眸便发现,不仅是坐在一旁的李姒初,就连那坐在他斜对面的白季梓也一齐不见了。   两双碗筷摆放的整整齐齐,像是早就说好了一般。   ***   “呵,哈!”   李姒初一出院子,就忍不住对着空气原地打了好几套军体拳。   “姓白的,看招!直摆勾击!挡臂掏腿!”   “贯!耳!冲!击!”   “冲击?你能冲冲谁?”   小女郎软绵绵的拳头刚一摆直就被白季梓轻松接住。少年人长的高功夫也好,这一勾一带便轻松反剪了小姑娘的胳膊,将她摁在了水边的假山石上。   “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能招呼谁啊。”   李姒初胸口贴着冰凉的假山石,一双胳膊被身后人被人捏住,他使了巧劲,并不伤到她,为了防止她肚子受凉,这厮还贴心的空出一直手给她垫肚子。   “白季梓,你xx的!”   “这么有精神?”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的瞥见远处一处红衣裙摆,他赶紧松开李姒初,对着那放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喂,你她娘.....”   小女郎骂到一半的话愣是被硬生生憋了下去,只因那对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家老爷的侧室,周氏。   虽说周氏是侧室,但到底也算是长辈,即便是私下再如何瞧不起,这明面上都要喊一声姨娘。   妾室上不得台面,因此他们才会在这里遇见她。   李姒初急忙整理了一番裙摆,站在白季梓身边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不必。”   周氏是一个典型的后院女人,小鼻子小眼,嘴唇薄而扁,脸上胭脂抹的艳丽,身上穿戴也是往俗气靠拢。她见着白季梓与李姒初在一块,并未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只随意招呼了一声,便往另一侧去了。   “喂。”李姒初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四姊。”白季梓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下去,“不说这个,你同我来。”   “去,去哪。”   “来就是了。”   ***   两人东拐西拐的,最后拐进了白季梓自己的院子。   李姒初瞧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和那院子角落里咕嘟咕嘟不知在煮着什么的炉鼎,陷入了沉思。   “就,就这?”   这厮把自己扯来这儿,就是为了让她对着个空院子发呆?   哦不对,这月色还是不错的,莫非是要找她看月亮么?不,凭她对白季梓多年的了解,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她还在想着,怀里就被塞了个暖烘烘的东西,垂眸一看,乃是一个已经温好了的汤婆子。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坐下,看着小竹马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明明叫一声丫鬟小厮就到但是他偏不,最后捣腾了一个食盒上来。   “这个?”她掀开一看,里头热气腾腾的,正是她方才想吃但却没吃到的饭菜。只是量少的可怜,每盘也只有这么一小颗。   李姒初纠结为难地看着他,又见他掏出了一小瓶酒,从炉鼎里取出一碗灰褐色的药粥,塞到她手里。   “你二姊都告诉我了,她说你肠胃弱吃不得荤腥,咱碰点解解馋就行。你方才没吃多少饭吧,多吃点,咱还得守夜呢。”   “药粥?”   她没用勺子,就这碗边缘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在心底惊叹了一句好喝。   同她从前喝到的不同,它并不苦,还有些种说不出的香气。   李姒初惊愕之余又尝了一口,然后看见桌对面的人已拆开了酒坛子。   少年轻佻凤眼,笑着递给了她一个小杯子。   瓷杯小巧可爱,杯底淌着亮晶晶的——李姒初闻了闻,一愣,这竟然是酒。   “初初,尝点?” 第21章 、酒醉   李姒初眨巴眨巴眼睛,伸出舌头小心舔了一口。   一点点辣,一点点甜,只浅浅一口唇齿间都是桂花香。她从前听说这酒的滋味不是辣就是苦,原来还有甜的。   小女郎初尝酒滋味心生欢喜,忍不住伸出舌头又尝一口。   ”如何,味道不错吧。”他颇为得意得揉了揉鼻子,给李姒初空了底底杯子又续上了些,“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来的,你可不许浪费,来,再尝尝。   几杯暖酒下肚,小女郎从喉咙到胃都是暖烘烘的,她面颊微红,抱着汤婆子的手也有些不稳,脑袋一晃一晃的,俨然有些醉意了。   白季梓见她这般模样倒也没多想,只当她是热的,伸出一根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喂,阿初初,你这是傻了么?”   她醉了三分,仍有七分清醒,见他这般问自己,心中有些气恼,于是狠狠将他的手指向后一折,凶狠道:“你才是傻的,老子好的很。”   还会骂人,看来还挺清醒。   白季梓挠挠头,心想这家伙酒量还算不错啊,不过往后还是得管着她点,别被有心人灌醉了才是。   “要不再尝尝这个?”   “什么?”她才放下酒杯,就见小郎君不知从哪儿又搬来了一坛子酒,晃晃悠悠的,还带着点浅浅的粉色。   酒香浓烈,她抬起头努力在空气中嗅了嗅,哈的感慨了一声。   “好香,你从哪儿弄来的。”   “偷的,来,你过来点。”   少年人凑的极近,长长的睫毛近的像是快要扫到她的面颊上,李姒初下意识向后一躲,却被一只大手抵住了后脑,被迫怔在原地,红着脸看他一点点贴近自己。   白季梓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贴着少女微红的耳廓,一字一句道:“那东西啊,是我从几位阿姐的院子里摸出来的。”   院子?什么院子,还有阿姐又是怎么回事?   她头脑晕晕乎乎的,连带着眼前人的模样都有些瞧不清楚了。少女慢吞吞地转过脸去,恰好与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的小郎君贴在了一起。   两人凑的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带着酒气的呼吸。小女郎睫毛沾着水汽,轻轻一眨眼,便在少年脸上留下了桃花红。   白季梓见装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将人推开,赶紧从窗外挖了两摊雪往自己的脸上搓了又搓,将脸在雪水中浸泡了一小会儿,这才将耳朵上的热消下去。   待他做完这一切回头的时候,便瞧见那脸红红的小青梅无师自通地拆了酒坛子,给自己和他都满上了一大杯。   与他方才仅试碰到杯底的不同,她倒的时候贪心了些,还洒出来了许多。   “桃花味的,甜。”   少女单手握着白瓷杯,一只脚踏在桌子上,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学着在话本中看到的江湖人的模样,头一抬,酒杯一撒,一饮而尽。   “来!阿白白!干他娘的!喝!”   说着又欢快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醇香的酒酿顺着她的领口滑下,透过湿润的领口,仿佛还能看到她衣领下白净的锁骨。   她动作极大,张扬又放肆,头上的小玉兔簪子歪了,尖的那一头戳到了她的脸颊,小女郎不明所以,捂着脸发出哎哟的声音。   “李姒初,你是蠢货吗?”   白季梓像提小孩一样穿过她的腋窝将人抱了起来,正准备放在地上,哪知小姑娘喝醉了脑子迷糊,被这么一抱便下意识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连带着双腿也锢在了他身上,小脸往少年脖颈处一埋,打了个浅浅的酒嗝。   “我不是呀,我很聪明的。”   她仍是手脚并用得挂在他身上,明明已经醉了,眼睛却是清亮亮的,眨一眨,仿佛将桃花也藏在了眉间眼里。   “你看,我还知道你是谁呢,你是白季梓对不对,我晓得的啊。”   小女郎手指纤细娇嫩,勾在少年的脖颈上,一笔一画地在他的后颈处写下他的姓名。   ——就像五年前那样。   “李姒初!你发什么酒疯!放开我!”   少年人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下身已经渐渐有了些许的不可言说,他一边厌恶自己一边使劲将李姒初往下拽,折腾了好半天愣是动不了她半分,又不敢碰她,只能贴着桌子站着,以防她会突然松手摔在地上。   “不放!”   李姒初酒劲上头,平日里同他犟的劲头也来了,凭什么就要听他的啊,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唉,他是谁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上下打量:“喂,你是谁啊。”   少女猛地直起身子的动作太大,险些掉下去,他慌忙从下托住她,碰到后猛然想起那处的万万不可,像触电一般又将手抽了回来。   “我是你爹,酒疯子,放开你爹。”   白季梓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往桌上放,哪知这还没挨到桌面少女便像碰到了什么一样,又弹了回来,八爪鱼一般地缠到了他的身上。   “鬼扯,你是个屁!”许是因为“爹”这个字触到了她,方才娇软乖顺的小女郎不见了,少女檀口微起,啊呜一下咬在了他肩膀上。   “你混账,你混账,我咬死你。”   白季梓再次伸出手扒拉她,哪知这厮却是越发的凶狠,一口一口毫不留情,少年眉头一皱,捏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少女的虎牙间已然挂了血丝。   “喂,你这人......”才说出口的话愣是硬生生憋回来了,他怔了怔,在少女脸上抹了一把,果不其然蹭到了一抹湿濡。   李姒初送开了他,也不闹腾了,只抱着酒坛子的坐在桌子上,眼睛红的像兔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骂他。   “哭什么?”   “因为你混账!”也不知道她将他认成了谁,竟下口这么凶狠,往日里他们打打闹闹顶多就是留下个小牙印,像这般的见了血的,还是头一次。   一向暴躁的小霸王头一次没有发火,而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的可怕:“为什么说我混账。”   “你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啊,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小粉拳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紧实有力的胸口,“你明明知道你打不过他的啊!”   “你在说什么,他是谁?”   李姒初眨眨眼睛,抬头望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嘴角一弯,泪珠顺着面颊滚进酒窝里。   “白季梓,你又想让我当寡妇么。”   他一愣,霎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弯下身子想要再听清楚些,谁料他才弯下腰,少女柔软的双手便托住了他的面颊,一时间两人额头相贴,呼吸缠绵在一起。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挤出一个笑。   “不对,我记错了。”   “那时候我没当成寡妇,倒是你,先成了鳏夫。” 第22章 、初二   梦这种东西,本就是无端端的。   无端而起,无端而落,不晓得从何处开始,也不晓得会在什么地方结束。   像风。   梦中熟悉的人翻开书页,风将油墨香味镶嵌进梦境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字符与花香在阳光下交融,她直起身子,一点点融进阳光里,一时间竟分不清少女究竟是要去往书中,还是她本就是剧中人,不过是阴差阳错才脱离了台本。   李姒初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没有抓到散乱的书页,而是握住了另一双娇嫩的手。   扎着包子头的小女郎回握住她,抽出另一只手用力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小初,你怎么了,这么这般傻愣愣的。”   李姒初眨眨眼,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御花园之中,穿着薄薄的襦裙,左手握一把小团扇,右手牵在另一个小女郎的手腕上,她轻轻一动,手腕上的青玉镯子叮叮当当地响。   “小初,你在发什么呆啊?”   李姒初呆愣愣地望了四周一眼,兴许是她呆滞的表情太过可爱,周围宫人见状皆捂着嘴轻笑出声,然后被小公主推着打着陆续退下,只留下影卫在暗中保护着她们。   小公主见人都走空了,方才那一直迈不开的步子也迈的大了,抓着李姒初的手就风风火火地往前冲,一边向前跑还一边同她介绍:   “你看,这个是牡丹花,这个时节是没有的,听说是在花房里养好才送来的。”   “这个石头据说是从东海弄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从东海弄石头来,就不嫌麻烦的紧么?”   “还有这个,这个,你看这个,这麻雀好看吧,五颜六色的,没见过吧,我一直想找你来看看呢,但是你贵妃娘娘又总是拖着不让你进宫,烦死了。”   李姒初捏了捏她的手,看了一眼那所谓的麻雀,终于有机会开了口:“那不是麻雀,是鹦鹉。”   “哎哎呀,无所谓了嘛,是什么都可以嘛。”   小公主比她矮上一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头上的两团小包子轻轻跳动,像小兔子一样。   好奇怪,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她又觉得这样并无不妥,想开口问一问,偏偏这好奇的话一开口便打了个弯,变成了一串轻轻的笑声。   这一切显得如此顺理成章,好像她们本就该是闺中密友一样。   “你要带我去哪呀。”   “去见一个朋友啊,他住在冷宫,我经常去找他玩。”   小公主轻车熟路地躲开了一众影卫的视线,拉着李姒初一点点往墙根上蹭,遇上巡逻的宫人便在草丛里躲一躲,两个在金丝笼子里长大的小姑娘头一次做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心跳如战鼓,但还是说不出的兴奋。   李姒初懵懵懂懂地跟着她钻了好几个宫殿,最终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宫门前。   “小凌,小凌,你开开门,我来找你玩呀。”   她叫了几声都没人应答,最终气恼地跺了跺脚,拉着李姒初走离了那处。李姒初觉得奇怪,走了两步便回头望了一眼,措不及防与坐在树上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眉目冷厉,瞥了她一眼便跳下了树。   李姒初心头狠狠一跳,伸手握住了小公主的手:“你方才说,你的朋友叫什么?”   她挠挠头,嘿嘿一笑:“他叫龚凌啊,和我一样,也姓龚。”   龚凌?她双眸狠狠一颤,霎时间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频一频的闪过,小女孩的面容渐渐扭曲,与黑白模糊的战场糅杂在了一起。她跪倒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书页一幕幕地翻转,最终停留在一把染血的宝剑前。   利刃上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沾着她至亲之人的血。   宫门外北风吹的正凶,乌云滚滚,宫中死伤无数,战鼓声声,所有人都在等着这金銮殿崩塌的那一刻。   看龙椅上风云变化,一黑一白两人缠斗在一起。   御林军包围了金銮殿,众人手握兵刃,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失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落败。   他斗不过!他不可能斗的过!他必须死!   白衣男子仰躺在地上,宝剑插在他的胸口处,御林军一拥而上将尖锐的的矛狠狠往下扎,他双拳紧握,呕出一大口血。   “诛乱贼!得天道!”为首的将领举起手中高扬的旗帜。   “诛乱贼!得天道!”身披盔甲的将领们踏着血肉振臂高歌。   咚!   一声战鼓,他抽出了插在那人心口的剑。   咚!   二声鼓锤,他身披黄袍,加冕为王。   咚!   雷鸣滚滚,此乃顺应天道之举,乱贼当株!   李姒初猛地睁开眼睛,那一声声的鼓锤像是在她的脑海中荡漾不停,她捂着头嘶喊了几声,眼泪顺着面颊一滴一滴的落下。   少女蜷缩起身子,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快来人......快来救救我......”   ****   “三小姐体虚,本就不宜多饮酒,她年纪小不清楚也就罢了,你们这些丫鬟也不跟着点,待会儿老爷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这么办。”   “是,大夫,我们清楚了。”   李姒初揉了揉眼睛,舒出一口浊气。   这里是她的房间?哦对了她好像做梦了,梦到什么了来着.....她捏着下巴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向后一躺,才发现自己脑袋空口,竟什么也想不起。   哦对了,昨日她好像是去白季梓家蹭饭了,不过她后来不是喝醉了吗,是怎么回来的。   桌上还温着药,丫鬟们已经不知去向,李姒初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药性极苦,但好在她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味道,尝罢也只是皱了皱眉,倒也不算太为难。   她穿好衣裳,活动了一下手脚,昨日困扰她的疼痛已不知去向,她如今觉得自己健康的可以吃下好几碗饭,除了有些呼气不畅之外,一切都非常好。   暖炉上的白粥温的刚刚好,她坐下小小抿了一口,随手扯了放在桌上的黄历看了一眼,在心里头哦豁了一声。   真不愧是她李姒初啊,别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在街上逛庙会她就在这床上睡大觉,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年初二,都是白季梓的错,好端端的给她喝什么酒。   好吧其实也不能怪他,是她自己贪杯才惹祸的。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快快快,快躺下。”小雀二话不说就将李姒初往床上拖,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又像方才那样躺在了床上了。   “小雀,我已经好了,我可以起来了。”   “胡说!”小丫鬟轻斥她一声,慌忙揪过郎中来把脉,一边将汤婆子往被窝里塞一边往三小姐嘴里塞糖。   “这。”老郎中抽出手,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又伸进去把了把脉,“三小姐的病,确实好了许多了。”   李姒初对她抬抬下巴,颇为得意的哼了一声,一掀开被子便跳到了地上。   “你看!我能跑能跳了!我特厉害的!”   除了脑子还有点嗡嗡嗡的,她自认为自己甚至比年前还要健康了。   小雀与大夫对视一眼,顺手扯了件披风披到了小姑娘身上,毛绒绒白乎乎,一裹便将她裹进了怀里。   “好好好,那特厉害的三小姐,咱们出去走走吧。”   ***   用张大夫的意思就是,三小姐现在这个状态,出去走走,只要不是做太剧烈的活动,比如打马球什么的,就单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养病那是有好处的。   李姒初也不想闷在屋子里,其一嘛是屋里头太闷了,这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其二嘛.....   “我听说西街搬来了一架饼铺子,雀姐姐,我们去尝尝!”   ——其二,正是为这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小馋虫。   小雀拗不过她,只得给小小姐又添了件衣服,将她从头到脚裹严实了,才同门房打了招呼,带着她向外走去。   “唉,雀姐姐。”三小姐裹了裹披风,将手藏进衣兜里,“爹爹他们可有新的消息么?”   小雀摇摇头:“有的,但不是什么好消息,老爷他们回程路被冻住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到洛阳了。”   李姒初点点头,又望向远处的鸟雀。   小女郎隔着糖葫芦上晶莹剔透的糖衣看天边的鸟雀,轻轻的问:   “王姨娘也不回来么?”   小雀一噎,打量了一下三小姐的表情,这才小声说了句:“她这回和老爷吵架吵的可凶呢,虽然奴婢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但是依现在这般的,除却老爷亲自低头认罪,夫人只怕是今年都回不来了。”   出乎意料的,听到“夫人”这两个字时,李姒初并未有什么大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满不在意地迈开步子接着向前走,哼着小调,头上的兔子蹦蹦跳跳。   “三小姐,你这不,这......”小雀一惊,张了张口想问,却又不敢,只得乖乖站在三小姐身后,支支吾吾的。   “没事了,我不在意的啦。”李姒初施施然停下,笑盈盈地看着她,“从前是我幼稚,总是斤斤计较,其实现在想想看,她其实也还算不错啦。”   “可三小姐.....”这除却平日里给月钱外对三姑娘旁的事儿都一概不管,这,这也叫不错吗?   “这怎不叫。”她冲糖衣上啊呜咬了一口,一口咬掉一整个山楂,“我还巴不得她不管我呢。反正月钱不少就行了,其他的爱干嘛干嘛。”   大年初二的街道上并不算热闹,只零零散散的有几处并不打算过年的小贩扔在摆着摊,这一条街走下来个个门上贴着歇业大吉。她晃了一圈也觉得乏味了,瞧着这天色估摸着也过了,家里估计也已备好饭食了,还是回去罢。   “唉,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府的必经之路堵了一群人,李姒初被迫停下了脚步。   “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书生也不知是哪招惹这小少爷了,您瞧瞧这被打的,啧啧。”   书生?小少爷?   李姒初心中暗道不妙,再一抬头看到头上那明晃晃的“白府”两个字心中的不妙便化为了你她娘这三字,这厮大过年的就不能稍微消停一下,动不动就打架打架的,被伯伯揍的还不够么?   小姑娘身子灵活,一晃便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去,刚一挤到前头就瞧见小郎君耀武扬威地揪起了人瘦书生的领口,那书生瞧着体格瘦弱力气却不小,抓着小少爷的胳膊就往他那儿狠狠一拽,只听哇的几声惊叫,两人同时跌在了地上,还顺便撞倒了不少人。   这周围人群挨挨挤挤混做一团,其中不乏有从邻里那儿刚拿了菜又瞧见这儿有人打架于是凑到最前头来的大娘,那大娘小篮子里装着根腥臭发黑的猪大肠,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本以为能回家给女儿好好搓上一顿的,哪想到——   “三小姐!您怎么了!救命啊,出事了!快来人啊!”   ——哪想到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会往她那儿这么一撞,这猪大肠直接飞了出去,精准无比的飞到了无辜路人李小姐的脸上。   大夫说,李家姑娘这身子骨弱,轻易不得闻荤腥味,所以这养病的地方需在青山下绿水旁才行,若是闻到了这刺鼻的味儿.....   李姒初只觉双眸一黑,呼吸一窒,便带着满脸的猪大肠味儿倒在了烂菜叶堆中。 第23章 、偷偷   今年洛阳城里的雪似乎下的格外的大。夜间下一场,将昨日里铺红了一片的鞭炮纸压的严严实实,早间又下一场,门口那屠户今晨刚铺上的红又掩住了。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放下手中的银针,捂着嘴轻轻咳了起来。   在门外晾晒药材的小药童见状慌忙放下周中的簸箕,拍了拍师父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   “初六啊,你去将门窗关紧些,过来的时候把师父的那个小杯子拿过来,唉对对对,就这个。这鬼扯的天气,都快入春了还这么大雪。”   摸了摸自己有半个手掌长的胡子,招呼对面那小药童将蒲扇放下,站在自己身旁伺候。   他不紧不慢地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茶壶中,却不多,仅一点能见着底的程度,见那卷曲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又倒入了些许,瞧着那茶叶儿在青花瓷茶杯中上下沉浮。   缕缕茶香在狭小的医馆里流转,小药童跪在一旁清点着药材,张大夫不紧不慢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老烟袋,往桌上这么重重一敲。   “师父,您还抽呢,刚才都这样了。”   老人哈哈大笑了几声,胡子随他的动作抖动着,两条白眉弯弯,像极了年画里的月下老人。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你师父我当了多少年的大夫了,有多少人在我手上活过来,又有多少人在我手上丢了命,啧,那太多了。我嘛,什么生死啊早就看淡了,顺其自然吧。”   他眼睛微眯,将烟袋凑到嘴边,示意小药童点燃。   “唉呀,你说这过年就是好,人也少病人也少,那小瘟神也不整日来我这儿闹事了,啧啧啧,日子美啊。”   张大夫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往小童那儿一递:“初六,来吸口不?”   “师父,您别老整这出。”小药童咧嘴一笑,将药材一点点洒在簸箕上。   “嘿,你不得劲,换做那小子,保准是吸过瘾了才还我呢。”   “唉不过啊,这大过年的他也少往我这儿跑了,倒是怪无趣.....”   老大夫话音未落,就听见那咚的一声巨响,方才还关的严实紧密的门被满身血腥的少年一脚踹开,靠在门边儿的锅碗瓢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老大夫向前一摔,这烟枪头差点捅进喉咙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句再熟悉不过的:   “老张!你给我出来!”   ***   事情回到一炷香。   李家三娘子当众昏倒在地,那白家小公子见状架也不打了,将书生往地上狠狠一踹,抱起小娘子就往某一处方向冲。   书生被踹倒在马车上,捂着心口支支吾吾的闹,白家的人纷纷出来平事,将人拖着带着推到了家里,家丁一边赶人一边收拾东西,还顺便问了一下哭滴滴的小雀可有需要帮忙的。   小雀哇啦啦的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小姐不见了,狠狠用那人递来的帕子搓了搓脸,下意识想回府求救,可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不妥当,于是又退了回来。   洛阳城的人识得那成日惹祸上身的白家小郎君,却不识得成日在书院与李府之间两点一线转的李姒初。那一群群围着的民众不知,那李家出来扫地的家丁也不知,若她此番急吼吼跑回李家搬救兵,那,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若是三小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沦为旁人的饭后余谈,要寻死觅活怎么办,她拼死劝着呢,还是陪着一起去呢?   “姑娘,姑娘,您可有什么要帮忙的么?”方才在路边围观的阿婆拽了拽小雀的袖子,“方才那昏倒的,可是你们家小姐?是哪家的.....”   “王家!”小雀脑子一晃,猛地蹦出了这两个字。   啊,不愧是她,这洛阳城里的大户人家就没有姓王的,她想了想,又解释道:“是,是这般的,我们家小姐是来走亲戚的,哪想到在路上就碰见了这等事.....”   她说的极大声,好让大家都晓得这昏倒的小姑娘乃王家小姐,并非他们猜测中的李家。   老妇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唉,那你快去寻你们家小姐吧,小小年纪怪倒霉的。”   小雀听罢赶紧回了个礼,然后迅速向白家少爷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白季梓跑的太快她追不上,又不知他究竟跑哪去了,只得凭着记忆跌跌撞撞的跑,碍于三姑娘的脸面与清白她不敢回家找人陪同,只好用她那包裹在布鞋里的一双小脚扭扭捏捏的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小雀一边跑一边哭,心说白小少爷您到底把我家小娘子抱到哪儿去了,你俩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了,她的身子骨你还不晓得么,哪招架的起这般折腾,少爷您到底跑哪去了,慢一些啊,我追不上啊。   终于,在打更人再一次敲响梆子的时候,她扶着墙停了下来。   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致与渐进的夕阳,她终于憋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三小姐,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粗粝的指腹隔着手帕在小姑娘柔韧的手腕上捏捏又搓搓了好一阵,张大夫与小药童对视了一眼,又将手搭了上去。   方才那一屋的难得的恬静已经被这个脸上淌着血的少年破了个底朝天。他大刺刺地坐在张大夫的专用椅子上,拎起张大夫那一罐他平日里连闻一下都觉得是在亵渎的上好龙井,又嗅了嗅他方才那杯泡好了一直舍不得喝的茶,坐了没一会儿,又凑了上来。   “老张你到底好了没有,她到底有没有事啊。”   张烁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随手将手边的烟袋甩过去:“他妈的没事干就给老子滚蛋!别在这碍事!”   “小气。”少年随手接住烟袋,往桌上一放,倚着床边坐了下来。   “你若是不能治我就带她走,一家不行换下一家,反正这洛阳城医馆这么多,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治好。”   张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眯起眼睛伸手向左一搭,那小药童急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师父的手臂,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啧啧啧,少年人还是太浮躁。”他柱起拐杖,慢腾腾地走到百子柜前,眯起眼睛寻找药材,“这一点点小事都兜不住,就要闹啊,喊啊,你瞧瞧,有用吗。没用的,年轻人。”   “喂!”   眼看白季梓又要蹦起,小药童赶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公子你别急,师父的意思就是三姑娘没事了。师父越轻松就说明事儿越小,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师父的脾性么?”   白季梓一愣,方才被急慌了只顾着骂人了,愣是没想到这个,但他仍是嘴硬:“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骂他!”   “唉,年轻人。”老者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样真没事么?”   小郎君方才这架委实打的狠了,嘴角破了,鼻子歪了,两个眼眶乌压压的如食铁兽来袭,身上青的红的一块块的,这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块好肉来。   然他浑然不在意,只随意蹭了一把嘴角上的泥,一杯茶里吐的半杯都是血。   “没事,就这点小伤。你这儿给我开店药我带回去随意涂涂便是了,哪用得着包扎。”   “行行行,随便你。不过你不在乎这张脸那是你的事哈,人姑娘家还要点脸呢。你这一来就逼着我把脉,你瞧瞧,过去多久了,她脸那脏的。”老大夫忙着挑拣着药材,对正忙活着的小药童道,“初六,去打盆水给李小姐擦擦。”   “不行!”   白季梓猛地蹦了起来,拦住一脸无奈的小药童的去路:“男女授受不亲,怎可以让他帮着做,做这种事!”   “白公子,医者仁爱为怀哪计较这些,再说了,咱们这儿也没丫鬟啊,你赶紧让开,我擦完还得去煎药呢。”小药童叹了口气,心说果然这有钱的公子少爷就是这般喜欢为难人,他已经隐约嗅到药糊味了,不过好在是给师父治头发用的,倒也不是很要紧。   白季梓果断将铜盆一把抢过,斩钉截铁道:“我来。”   不是,刚刚是谁说男女授受不亲来着,好像就是你吧。   又见小童犹豫,他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抢先迈进了房间里,将小童往外一推,猛地关上了门。   小药童挠着脑袋慢腾腾地退到了堂屋,唉声叹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果然很苦,这帮公子小姐就是脾性怪。   只是这小少爷瞧着就不是会伺候人的样子,当真没事么?   没事,那是不可能的。   白季梓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确信那一老一少不在附近了,才将手伸进铜盆里,将脸帕一点点浸湿。   小姑娘的脸极其白嫩,虽成日用药养着瘦弱了些,但手感却意外的好,他一点点将李姒初脸上的黏液擦去,从额头,到脸颊,最后停留在唇瓣上。   胡七说,小女郎的唇与郎君的大不同,摸起来是软的,舔起来是香的,尝起来是甜的。   少年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下移,在她的唇上磨蹭了好几下。   当真是软的。且兴许是被磨蹭久了,小女郎的唇愈发的红润,像春日里的樱花。   帕子浸了又浸,拧了又拧,她白嫩的脸颊被磨蹭起了点点的红。   果真是软的,胡七没有骗他。   少年放下手中的帕子,双手撑在床头,一点点凑近昏睡中的小青梅。   他没有坏心思,他只是想凑近闻一闻,闻一闻罢了,谁都有好奇的权利,探究未知领域的少年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像李姒初这般臭美的,平日里不撒点香粉都不愿出门,哪能忍受得了这种破滋味,对,他只是担心自己没能把味道擦掉她会生气罢了,并不是因为,因为.....   他一点点压下身子,少年急促的呼吸与少女的馨香紧紧交缠在一起,他看着对方微蹙的眉头,柔软的睫毛,凑近,凑近,再凑近。   他耳根早已红透,心跳如战鼓,被褥皱在他的指缝间,他将身子努力弓起,高挺的鼻梁贴着她轻轻的蹭,茶香与药香在幔帐间缓缓流转,屋内静的可怕,只听见他愈演愈烈的心跳。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响动,睡梦中的小女郎皱了皱眉,她长睫微动,梦醒时恰好对上小竹马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小,小白?” 第24章 、娘家   “你在干什么。”   刚睡醒的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听的人心头狠狠一跳,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少年耳根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慌忙向后一仰,只听咚的一声,后脑勺在床架上撞出了一个大包。   他动作大力气大,这狠狠一撞愣是把老大夫悬挂在床架上的那些葫芦之类的药材之类的噼里啪啦地一股脑的全撞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少年捂着后脑勺腾地直起身子,冷不丁地踩到那方才被他撞到地上的葫芦瓢。呱唧一下,又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地上。   “公子,你们没事吧!”方才还拿着蒲扇在熏药的小药童听闻便冲了进来,却连门都没进得,恍惚看见有个人跌在地上露出了一块白花花的什么肉,接着一个葫芦瓢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小公子恼羞成怒的声音:   “滚出去!”   白季梓这一跤委实跌的狠了,再加上之前同人打架身上还有不少伤口,这一下子将伤口都扯了开来,他艰难地爬起身子,拍了拍一群,鼻青脸肿地看向李姒初。   李姒初先是一愣。   这人是谁,他的脸好像猪头,   而后瞬间恍惚过来,哦,是他啊,那果然是猪头。   然后锤着床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不是哈哈哈,到底是哪个英雄好汉打的你哈哈哈,你去照照镜子,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闭嘴!”恼羞成怒的某人一把捏住了她的叽里呱啦的嘴,挤成了个鸭子模样,“你还好意思说,是谁被猪粪糊了脸!”   “我呸!要不是因为你打架我会被猪大肠甩脸吗!”   “你蠢啊,自己不会躲!”   “我病才好,晕乎乎的,你让我怎么躲!若不是你,我会被灌醉吗!”   “胡说!分明就是你自己喝的!”   “你给我滚远点,一身的血腥泥巴味儿,恶心死了!”   “哈!我打架是因为谁啊!”   “因为谁?”李姒初眨巴眨巴眼睛,望向他。   因为,因为.....好吧,他心情不好找人打架,确实和李姒初没有关系,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李宅的那些丫鬟将他惹的一肚子气没处发他也不会去打架就是了,顶多将人狠踹一脚扔出去。   说来说去都是李姒初那群丫鬟的错!凭什么要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啊,她病了去看看就不行么,难不成还能把你们家小姐偷走了不成?   成功转移了矛盾白少爷顺利达成了自我调解,看李姒初的眼神也和顺了许多。   两人这般吵吵闹闹倒是把方才的尴尬给揭盖过去了,白季梓像没事人一样磨磨唧唧地伸出手:“喏,我是有原因的。”   “我那个,你那个,你看!”白季梓将手掌心一摊开,露出手心里的一只死掉的蜘蛛。   “老张这里太脏了,等待会儿你好点了咱就走,这蜘蛛啊,老鼠啊,啧啧啧,这家伙平时都是不干活的吗?”   在门外的喷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啧,这是谁在说我坏话。”   小药童赶紧将茶水递上:“师父,这天凉,你就别整日往外跑了。”   老大夫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喷嚏。   在屋内听不到外头人打喷嚏的李姒初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他手心的蜘蛛,心说果然就是这样嘛,猜都猜得到,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偷偷亲她呢,这等概率简直和她其实是从书里穿出去又穿回来都是一样的嘛。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不可能。   白季梓这边也在庆幸她心大,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心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嘿嘿嘿的声音。   “不过你这个。”李姒初戳了戳他身体上为数不多的几块好肉,“能不能去处理一下。”   “啧,麻烦。”小郎君将头一仰,毫不在意地露出他被打歪了的下巴,“我偏不,你能拿我咋地。”   李姒初:呵,男人。   “那随便你呗,你赶紧离我远点,臭死了。”   “很臭么?”他一愣,这才想起李姒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医馆来着,行吧,既然她现在这般脆弱,那他就勉为其难地顺应好了。   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又问:“喂,还有味么?”   “你自个儿闻闻。”李姒初才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她又躺了下去,扭过身子,“好了别影响我了,我还晕着呢。”   他一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抓起领子与衣袖闻了一下。   有血腥味,估计是同那家伙大家的时候沾上的,还有泥巴的味道,估摸着是那时候滚进地里了,还有,还有一点,令人作呕的一股书生穷酸味。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闻一闻,这味道就令他感到无比作呕难受,瞬间想到了那家伙拐骗他四姊时私奔的嘴脸以及他满口的仁义道义与之乎者也,越想越气,若不是李姒初只一人在这里,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家里去将他狠狠再揍上一顿。   虽然也不一定打的过就是了。   “喂,李姒初。我退的够远了吧。”   “不够,还是臭。”小姑娘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娇滴滴的。   于是他又退了几步,一退退到了内室门口:“现在呢?”   被子里的人似乎是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只看见人影似乎是在被褥里晃动了一下,大概是个摇头的态度。   “啧!凭什么听你的啊!”   少年将门狠狠一摔,大刀阔斧地走到床前,将小鸡崽一样的少女从被褥中“揪”了出来。兴许是在被窝里被憋的久了,少女白嫩的脸颊被憋的通红,她咬牙瞪了回去:“你干嘛你!”   “揍你啊。”说着便伸出拳头向她挥来,少女慌忙护住脸,却措不及防地被轻轻捏住了手腕。   他嘴上虽不客气,动作却极其小心,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拳头化为了手掌,牵着她的手往他血迹斑斑的脸上轻轻一放。   白季梓咧嘴一笑,在李姒初错愕的眸光中将手抽了回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   “老子恶心不死你。”   ***   距离白家小少爷进去,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药童很慌张,他看了看师父,想从师父那儿得到一些肯定的态度,却在瞥见师父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时变得更慌张了些。   “师父,我们真的不去帮帮忙么?”他从一个黑乎乎的小瓷碗里捞起一点同样黑乎乎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师父聪明绝顶的脑袋上。   大冬天的,这软膏刚从火上取下来便凉了,张大夫打了个哆嗦,抖的小药童一愣,还以为这师父老眼昏花蹭了点什么腐蚀的草药在这药膏里,赶紧向后一躲闪,又见师父号无大碍,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初六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师父,初六还有四天便到生辰了,今年九岁了。”   “哦,九岁了啊。”张大夫仍是笑眯眯的,“你晓得你师父我,九岁的时候已经如何了么?”   “如,如何了。”初六猛地一抬头,莫非师父要开始讲述他的光辉历史了么,是了,师父虽然人不靠谱了点,但再怎么说都是这洛阳城里有名的神医,多少官家的小姐公子都被他治过,啊,已经开始期待了。   “我十五岁那年啊......”老“神医”笑了笑,摸了摸自个儿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初六见状赶紧将茶杯添满送上,“初六,你可还记得师父手臂上的那道伤疤么?”   “记得!”小药童这会儿不困倦也不不好奇那内室中的两人如何了,反正他们爱如何是如何同他有什么关系,师父的故事才是比较打紧。   早就听闻师父年轻的乃是武林赫赫有名的神医,只是因为当年打赌败了才龟缩到这里,他对此一直好奇的不行,可师父这嘴就像是被栓的严实的酒葫芦一样,愣是半滴酒也不带漏的,瞒的他急死了。   师父这回终于肯说了么!   还不知道自己在徒弟的心里早已有了奇妙形象的张大夫摸了摸胡子。点头道:“记得便好,师父啊就是想要告诉你,往后做事不能如此毛躁,不然就会像师父一样因为着急吃酱爆豆腐反而被酱汁烫伤了手臂。”   “你看看,这多大的伤疤,唉,都是酱汁烫出来的。”   啥,啥玩意?酱汁?就这,就这,就这?   室内突然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响声,以及哎哟哟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一样的,乱糟糟与破碎。   等等,室内不是两个病人么!方才他就听到里头有人争吵了,难道他们这是打起来了么!别啊,李姑娘这般柔弱,若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白公子!李姑娘!你们没事吧!”   小药童一脚踹开门房,手里还抓着师父的宝贝葫芦。   然后他就被赶了出去。   还被师父的宝贝葫芦砸了个正着。   小药童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险些被砸扁了的鼻子,用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们,鼻头泛酸面上淌水,好不狼狈。   “唉,年轻人。”山羊胡子的老人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茶,“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有些事应当顺理成章,若是太过着急,反而还会被酱汁烫到。”   “什么酱汁不酱汁的,老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去味的。”   葫芦在小药童怀里打了个转,又回到了白季梓手上。   他将葫芦瓢随意悬挂在墙上,然后在他面前坐下:“或者有衣服让我换换么,有水也行,凉的也无所谓,能让我擦擦就行。”   “换衣服可以,先包扎。”张大夫一摊手,一副你今儿个若是不听我的我就让你膈应到底的态度。   白季梓没办法,于是只好乖乖坐下,将手伸了出来。   他倒也不是不想找老张帮忙,这伤口黏糊糊的自然是疼的,但是这家伙的包扎手法.....还是太疼了啊!   简直就像是专门折磨他一样,每次在他这儿都比在别处疼十倍不止,偏偏这家伙医术又分外高明,在他这里治病好的纪律要比在外头好的快很多。   示意小药童从柜子里拿些包扎的东西来,然后开了一坛酒,示意白季梓将伤口露出来,然后直接倒在了他泛红的伤口处。   烈酒碰上新伤最是疼,他却只皱了皱眉,连哼都不肯哼一下。   “你方才不是说不碍事么,怎的现在突然想要找我包扎来着?”他熟练地剪开伤口,酒碗微微一倾斜,一点点地洒了上去。   他手法娴熟,这么一小会儿便将他包扎了个七七八八,白季梓脸上的淤青被涂了辣椒油,他不敢乱动,只得让张大夫在他脸上涂来抹去,眼睛被辣椒熏的生疼,微微眯了起来。   “我错了呗,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等小的计较。”小郎君嘻嘻一笑,却不慎将辣子油又扎进去了一些,嘶了一声,捂着眼睛滚到一边去了。   “你好像心情不错。”老大夫沾了点金疮药,往手上一倒,一巴掌糊在了某个走神的小郎君手臂上,疼的他差点原地蹦起。   满口仁医仁术的张某人在白季梓这厮这儿并不适用,他看着一向乖张的少年盯着个熊猫眼在自己手里像个小面团一样被捏的揉来扁去的,心情一阵大号,于是又将手中的绷带绷紧了些。   “嘶,老张,我怀疑你这是在以公济私。”他用袖子小心擦了擦脸上的辣子油,又不慎弄到眼睛里去了一些,赶紧将眼睛闭起来,吱吱哇哇的,“这又是酒又是辣子油的,再来俩萝卜我就是宫保鸡丁了我。”   张大夫笑着摇摇头,又掏出一块纱布:“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听到什么?”   “酱汁烫口,许多事急不得。”他点着少年的额头,让他露出下巴上的淤伤,“你瞧瞧你什么样,上去就是一顿打,有什么事是不能说说话好好解决的?小白啊,不是老夫说你,就说你这几年啊,光是来我这儿都来多少次了?”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去年啊,有人说了几句重话惹了你不痛快,你二话不说就抄起旁边的棍子冲上去,幸亏旁边有人拦着,不然你想想,人可是相府的小公子,朝堂上有人!你有什么,你以为你哥能保得住你啊。”   老人的山羊胡子微微翘起,他恨铁不成钢的戳着白季梓的额头,手掌上揉淤伤的药又下的重了些。   “那是他活该。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妇女,怎就不该打。”   “该打该打,您自个儿什么能耐您不知道啊,就您这小胳膊小身板的,冲上去也不知道谁先倒地呢。”   “放屁!”白季梓猛地站起身子,绷带微微一扯,他疼的晃了晃,狠狠地瞪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管不了就不管么!我就该像别人一样站在一旁说说笑笑看热闹么!她就活该倒霉么!”   “若真是这样,那要律法做什么!那要衙门做什么!那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老儿就该当个摆设是么!那还不如他下了我上.......唔唔唔你干嘛。”   白季梓狠狠扭开张大夫的手,呸了一口,满嘴的咸酸味。   “少爷,您别说了,这事儿若是被上头听见了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他哼了一声,不满地再次坐到张大夫对面又瞪了回去,“你看这般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真会去造....”   在老人的怒视下他缩了缩脖子,将最后那个字收了回来。行吧行吧,不说便是了,反正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像史书那样当改朝换代的那个人他也没那能耐,反正他若是碰上的就帮一帮,也仅能如此了。   “啧,少年人。”老人摇摇头,示意坐在一旁的小药童去后院再拿些柴火来,“行罢,那你倒是说说,今日这一遭又是怎么回事?怎的伤的如此之重,这回又是为谁打架?”   “啧,今日。”他将手中的茶叶一点点碾碎,牙根在唇齿见瑟瑟发颤,“一个笨蛋罢了。”   “你四姊?”   小郎君一抬眼随意瞧他:“你也知道?”   “能让你这小爷动拳头的‘笨蛋’,除了里头那位,也就你那几个阿姊了吧。”   “是啊,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但我这四姊是个不成器的,别人随便说句好话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人跑了,跑了也不知道回来,连个信都不留。出去躲我们像躲什么似的,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找不到,哈,我还以为她死了。”   “你知道么,我们都以为她不回来了。娘气的半死,爹也不在家,认识的人啊都来劝,说不过是个庶女,与人私奔有辱门面,不如就将她彻底从族谱上划去,权当她是死了罢。”   “可是我不信,我四姊这人其实很好,对谁都很好,从前我因为写不完功课被爹娘罚的时候她还会偷偷给我塞馒头吃,没钱了她也会偷偷的借我,四姊这般好的,她怎么就瘸了眼看上了这厮呢?”   “哈,躲我们的时候躲的谁也找不到,没银子了就回来了,你晓得我今日在门口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四姊穿的有多破么?这一块补丁那一块补丁的,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连青一块紫一块的,瘦的不像话,哈,真的连我们家最下等的下人都活的比他好。”   “那你也不能上手,你在这家门口如此闹事,你待会儿还要如何回去。”   白季梓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手背上刚刚系好的绷带,从衣兜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进老人树皮一般褶皱的手心里。   “老张,谢了。”   “这,太多了。”他低头轻点了一下桌上的碎银,挤出一个苦笑,“小白啊,你这给多了,我就给你包扎点东西,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啊。你这是把下次的也一齐买了啊?”   少年耸耸肩,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不多,剩下的是我替里头躺着的那个笨蛋给的。”   “她的东西记在我账上的多了,还缺这一回两回么?”   ***   外头的人说话的一时半会儿,李姒初也小睡了一觉。   常言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她从前还不晓得的,今日可算是真正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了,确实是头一沾枕头就这么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精气神补的忒足,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再上下两次太行山。   果然,只要不做梦就能睡的很好啊。   李姒初磨磨唧唧地捏了捏自己泛酸的脖子,觉得这隔着衣服捏还是不大舒服,于是她想了想,反正这周围也没有人,他们在门口聊的热火朝天的应当也不会突然进来,就算进来也会敲门啥的。于是干脆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将手伸进后颈处,舒服的揉捏了好几下。   啊,果然很舒服。   小女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接着揉,就听见门外吱呀一声,接着是一阵错乱而狼狈的脚步声,外加着少年短促的咳嗽声以及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滚在地上的声音,种种嘈杂最终都化为了一阵宛如雷鸣的门响,外加白季梓的一句咆哮:   “李姒初!你是不是有病!”   哈?有病,啊对啊她确实是有病啊不然怎会在医馆里。   不过她这会儿刚睡醒心情好也懒得和她计较,只轻轻一哼,便将扣子扣好了。   “我看不是我有毛病,是某个人自己脑子有病吧。”   “我脑子有病!我脑子有病,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吗,这么随便的!”   “哈!我干什么了!你摸着良心说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白季梓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像在床上比中指的小姑娘奔来——虽然他从来就没在乎过这种叽叽歪歪的玩意,方才摆出来也不过是一时脑抽,他才不在乎这些!   眼看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医馆又要被大乱,手捧师父生发药膏的小药童实在是没有手去抓人,于是只好抓着用脚狠狠踹在门上,顺利阻止了一场来自他们这等普普通通小市民承担不起的大户人家公子小姐凶杀案。   初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他们两人的这家伙好烦不如就弄死算了吧的眼神中默默缩成了一团,在心里数了三二一几下,闭起眼睛放声一喊:   “不是我!是外头有人找你!她说是你的丫鬟!”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了,其身手之敏捷跑步之快,若是祁山派的掌门人见到此处,定会要不犹豫地将他带走收个徒弟什么的。   “丫鬟?”李姒初一愣,后而拍了一下掌心,哦对啊,她是同小雀一起来的,她突然昏倒了,醒来就忙着和这厮吵架,也不知道小雀怎么样了。   “唉,她可是个长的个子大概这么高,圆圆脸的丫鬟......呀,跑了。”方才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那小药童说完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尴尬,尴尬。   哦对,她怎么忘了,白季梓这厮现在就在屋里,她这般吐槽自己那家伙一定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的,不行,她可不能输,她一定要找点什么东西搪塞回去。哪想知李姒初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人熟悉的怼人声,再一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床脚位置上坐着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丫鬟。   “小雀?!”李姒初又惊又喜,赶紧握住小丫鬟的手,“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小雀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半天,想冲上去抱紧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姐,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会让小姐旧病复发,于是只好将心里头那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掩下去,掏出帕子小心啜泣起来。   她,她真是太难了!   白家小少爷不当人很久了这件事她从来都只是听说,如今发生到自己头上了她才打心底里的晓得,方才在路上那咬自己一口的可能是狗,但是白季梓他绝对不是人。   怎么会有如此过分的人,就算关心则乱也不能抓着人就跑吧,若不是她虽然在心里骂归骂但是还算清楚白季梓的为人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倒衙门哭诉了。   哦不对,官老爷在过年,那,那她就冲进白家和这小子拼个你死我活!   “呀,你腿上怎么了?刚好这里是医馆,我让大夫来帮你包扎一下如何?”呜呜,三小姐温温柔柔的声音真好,三小姐真好,姓白的不是人。   眼看着小雀哭的越来越凶,腿上的伤已经隐隐渗出了血,李姒初也顾不得鞋袜在哪儿了,赶紧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光着脚就凑到门边叫人:   “喂,那个小郎君,你可在吗?”   少女方才打开门就撞上了小药童忽闪忽闪的眼睛,她一愣,而后才听到对方笑着道:“姑娘莫急,方才我是去准备伤药去了,公子早就嘱咐我了,只是这儿不方便,还请姑娘移步。”   李姒初尴尬地挠挠头,忽的感觉脚趾一阵僵硬,低头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慌竟连鞋袜都顾不得穿就这般跳下来了,她只得以同样连蹦带跳的脚步蹦蹦跶跶地回到了床上,在小雀的怒视下乖巧地被褥往头上一盖,权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三小姐,你怎这般不爱惜自己!”   啊啊,是小雀熟悉的爱的关心,她才不要听,烦死了.   “三小姐,三小姐?”   小雀又推了推她,见她没反应,便将罪恶的双手搭在了被褥的上部,打算这么一下就扯下来。   哪想她手才放上去,就见三小姐将被子一掀开,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的三小姐要睡了,所以小丫鬟快出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   白绣绣小心翼翼地跪在文熏面前奉茶。   女子粗粝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搭在白瓷的茶杯上,小心翼翼地将热水一点一点倒入其中,她动作太急也太快,水撒了出来溅在她的手指上,疼的她将手一缩,只听那乒乒乓乓的几声,茶壶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请夫人恕罪!请夫人恕罪!”   面前坐着俯视她的女子是她此生最怕的人,她从前在院子里碰到她都要绕着走,请安的时候也从不敢抬头看,而如今,如今她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打碎了那人最喜爱的茶杯。   她不敢抬头,一边磕着头颤抖着手将碎瓷片一点点收拢。   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姐,即便是跟着穷书生过了几个月的穷苦日子,但在有些事情上倒也不是这么快就能适应的过来的。   白绣绣笨拙地收拾这碎瓷片,瓷片锋利而细碎,不一会儿鲜血便染红了净白无暇的茶杯。   “恕罪,请夫人恕罪,绣绣不是故意的,求夫人恕罪!”   “孽女!你如此这般可是做个谁看!”   “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   女子哭哭滴滴的求饶声与周氏嘶哑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头砸在地上的声音,文熏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此会做戏,也不知白磐这厮为何会如此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后院里的两个妾一个通房,一个个成日里没什么事做便整日窝在后宅那斗啊斗的,今日一个你是姐姐别这样,明日一个妹妹素来可还安好,当真是将这派丑恶的嘴脸摆在了明面上还以为旁的看不出,这茶叶不用喝了,一开口可不就是杯上好的龙井么?   文熏垂眸瞧着那张牙舞爪的妇人与那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的女子,还有那同样跪在一旁缩成一团的不敢说话的男子与立在一旁面色苍白的女人,勾唇笑了笑。   她很年轻,也很明艳,十六岁嫁入白家做填房,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再加上保养的好,一时间她与这被情爱磋磨的提不起劲儿的白秀秀站在一起,愣是瞧不出谁更年轻来。   “你晓得么?”白夫人垂下眼眸,冷冷地在几人的面上轻轻扫过,“我从前就想着,我若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可我没有,因为这后宅里有个蠢货在打我肚子的主意,还以为她那点小伎俩我会看不出。”她微微勾起唇角,伸出腿轻轻碾在书生卷曲的手指上,“这人当真是又蠢又歹毒啊,她怕我会有孩子,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在我的屋里添麝香,哈,当真好笑,我生不出儿子,难道你就生的出来了么?”   “你女儿不愿听我的,要嫁她的心上人,我不拦着,怎的她嫁的不好,你就开始祸害别的女儿了呢?怎么,她不是你最最亲爱的周姐姐么?”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啊。”她慢腾腾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你千算万算,我还是有了儿子,而你,而你有什么呢?银钱?金子?好姐妹的怨恨?还是一双没了小指的手。”   许氏闻言面色一僵,将手指紧紧缩到后头,在白绣绣震惊的目光中将头扭到了一边。   “许姨娘?夫人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真的是.....”白绣绣睁大了眼睛,“可您不是说这是您做饭时不小心切到的么?”   许氏垂眸不语,只紧紧揪住衣裙上的彩蝶。   她依旧是淡漠的,高高的翘起二郎腿,垂下眼眸看他们。   “我想要个女儿,但我没有女儿。于是我想,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府邸里住着,都是一家人,我将你们当做我的家人,将你白绣绣当做我至亲的女儿,这有什么不可以?”   “可你.....”女人眯起狭长的凤眼,丹唇轻启,“可你怎么就如此蠢笨,将你同你那几个姨娘成日在院子里玩的小伎俩用到我头上呢?我已经罚过你一次了,你还想再丢一根手指么?”   “但我不怪你。许氏我已经惩罚过了,你的婢女我也已经好好教训了,只要你愿意离开那个男人,你仍是我白家的小姐,你可以回头。”   蠢笨,蠢笨,哈,也不知是谁蠢笨。   少女瞳孔紧缩,她愤恨地瞪向一旁——那里坐着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夫君。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回头。   她年少无知,受了侍女的蒙蔽,以为白夫人为自己相看好的未婚夫所非良人,再加上许氏在一旁的煽风点火与婆子们的牵线搭桥,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那账房书生的怀抱,从此与他私定终身。   “哈,哈。”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回头的事呢?   犹记得那日,天朗气清,洛阳城里的第一场雪还未有下,她孤身一人坐在茶楼的窗台下打着小扇,穿着的正是时下最流行的青玉水褙子,一旁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一下一下地逗着她说笑话。   “四小姐,您笑一个嘛,玩意那邹公子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呢?”   “还能是哪样呢?”少女轻轻垂下眼眸,眼中噙着泪,“大街小巷都已经传遍了,这邹公子在外养了三个妾室两个儿子,他们都笑我,笑我这一嫁过去便当了人的娘。”   “小姐。”小丫鬟轻扯白绣绣的袖子,忽然欢喜道,“小姐,你看看那是谁!”   “是谁?”她闻言便向下看去,不偏不倚的,瞧见了一个面容还算得上端正的男子。   “正是您未来夫婿啊。”   白绣绣探头往下望去,不偏不倚地便瞧中了人群中一个如青松般挺立着的俊秀书生,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好俊,便被丫鬟引到了另一头。   “小姐,您看错了,是这位才是。”   小要换所指男子长的并不算俊,但衣着打扮也算得上得体,带着一个高高的玉冠,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做派。   “听闻这是李家的小儿子呢,八品的衙内!”   八品......少女对朝堂事并不知道多少,只知道他们白家有几个叔叔伯伯在朝为官,似乎还是正三品的大官,大哥自个儿也是个探花郎驸马爷,这区区八品。   她长的虽不如白家的几位嫡子,但在一番打扮下也算得上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姐,只要不同李家那几个神仙下凡一样的角儿站在一起,倒也不是没有人偷偷瞧的。   而如今竟让她嫁这个容貌与身份都不算太高的男人,若说这心里头没有怨气,那自然是不可能,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她一个庶女也不敢妄想许多,如此这般倒也不打紧。   若是他是个老实人还好,偏生那是个浪荡子。   再一想到方才那如云海青松一般的背影,早已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唉,只是可怜了四小姐。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为这样的人葬送一生了。”   “就是说啊。”另一旁的小丫鬟急忙搭腔,“这夫人也真是的,平日里说什么嫡庶并无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结果呢?结果竟然要四小姐嫁这种人,当真好笑,她怎给自己侄女想看了苏家,她怎不让自家侄女嫁这种人。”   “别说了!都别说了!”   她只是庶女,就算夫人平日里对她再好她也仍只是个庶女,这不打紧的,不打紧的,这是她应得的。   “四小姐您常在家中可是没听说。”小丫鬟来了劲儿,那小嘴可是叭叭的,“这邹公子也就是瞧着为人正派老实,其实我们都晓得了,听说还不止这几个外室呢,他家里头还娇养了好几个小娘子。”   白绣绣脸一白,将头扭到了一边。   这不瞧还好,这一瞧又见着那方才在楼下的邹公子早已不知去向,再定睛一看便发现他已搂着一个姑娘往一处灯红酒绿的花楼处去了,果然传闻所言非虚,这邹公子当真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当即悲从心起,捂着脸面娇滴滴的哭泣起来。   两个丫鬟劝不住,又见四小姐如此这般的,也不敢上前,于是只好任由小姐哭哭滴滴地像远处跑去了。   白绣绣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来路,不料竟撞上了人。   那人生的清俊,身上夹杂着淡淡的雪松味,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搂住了少女的肩膀,她微微抬眸,撞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眸。   “四小姐,您可有事?”   白绣绣摁住自己狂乱的心跳,红着脸道:“无,无事。”   男子微微一笑:“无事便好,小生还有要事要忙,便不多陪了。”   四小姐?   “你,你如何得知我是,四小姐?”   “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也是应当。”男子笑的温柔俊雅,宛如春风拂过,“小生姓许,白家的许氏,乃是小生的姑母。”   白绣绣红着脸瞧他,瞧他的眉,瞧他的眼,不禁暗暗感叹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可不必白夫人替她选的那位好看多了么?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1),十六岁的小女郎又怎会知这竟是同在一院的姨娘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呢?   不过是天高云海阔,一眼误终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处是《孟子》   评论区留言十五字以上都有红包 第25章 、误会   “小少爷回来没有。”   穿戴华丽的女人翻开手中的账本,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   “回夫人的话,才回来。”   “才回来?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回家。哈,现在还回来做什么,死在外头不是更好么?”   算盘珠子被狠狠向上一拨,小丫鬟眼皮一跳,赶紧转移话题。   “夫人,清风苑里的那几位,咱们就这般放着不管当真没事么?”   白家夫人文熏眯上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肩膀,小丫鬟会意,急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要如何管?”她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微微一笑,“他们几人喜欢在后宅里斗,那就让他们斗去。待得这对岸的火烧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一把浇上去便是了。”   女人昂起下巴,话语之间尽是轻慢:“我昨日已经说的很清楚,许氏我已罚过,那乱嚼舌根的丫鬟我也已然发卖,若是她白绣绣愿意回头,我白家也不是养不起个吃白饭的庶女,她大可在这家中做她的四小姐。她若是想嫁人,这份嫁妆白家也出得起。”   “可夫人,我前几日路过那儿,听到了些许对您不好的话,似乎......”小丫鬟犹豫再三,最终狠下心来点一点头,“那周氏似乎是在说夫人不好的话。说夫人瞧不起她们母子,要将四小姐送去做旁人的妾室。”   “是嘛。”   她揉了揉自己泛酸的太阳穴,轻声道:“无所谓了,让他们闹去吧。我也懒得搭理,白磐这家伙整日只知道往后院塞女人却从不管,怎的,还指望我帮他管他的那些小老婆么?”   “许氏,周氏,还有那个新来的赵氏。爱闹就闹吧,再如何闹也出不了这大宅门,不过是在这窄窄小小的屋里死斗罢了。”   “斗赢了又如何,斗不赢又如何?”她向后一仰,捏起手边的信封,一点一点拆开,“生在囚笼里的人从未出去过外面,便以为这天地也就这么大了。不过是一群可怜人。”   小悦点点头,知道夫人这是困倦了要歇息了,于是便缓慢退下,刚走到门口便被夫人叫住了:   “等会儿,你先去叫小少爷过来。”   信笺上是熟悉的字迹,女人一改方才的慵懒,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在长安这么久还知道给家里写信啊。”   ****   这世间有一种不祥,叫做你娘喊你过去的时候叫了全名。   叫小名,好事将近。叫名不带姓,一般一般,但若是连名带姓这般喊出来了,那铁定是天大的坏事。   要遭!   “你,你方才说什么?”   白季梓才回到家没坐上一会儿,就听说那家伙已经住进来了雄赳赳气昂昂打算去找那所谓的许姨娘的侄子算账,哪想到刚出门没多久就被娘亲的贴身丫鬟叫住了,他一愣神,然后下意识是拔腿就跑。   “喂!少爷,你回来!夫人找你有事!”   小悦在后头使劲地喊。   白季梓跑的更快了。   “少爷,你别跑!你们快抓住他呀!这是夫人的命令!”   路过的家丁们原先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前,毕竟这“姑爷”带着伤回来他们就猜到了,再加上今晨在白府门口听到的动静,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论如何这事儿都同少爷逃不开关系。   不过这少爷当真也是厉害的紧,竟然能将一个比他岁数大了接近十岁,高了一个头的青年打得连床都下不来。这不得不服啊。早就听说小少爷是个好斗且不要命的,从前还半信半疑,今儿个那是全信了。   于是他们对视了一眼,有扫帚的握扫帚,没扫帚也从地上捡了根棍子,实在没东西的,柴火也能充充数。   “少爷!你别跑!”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多,白季梓回头瞥了一眼,心里骂了声我擦。   至于吗至于吗,他不过就是揍了个混账玩意,至于这么追杀他吗!   “我才不!我要是停下来了我就死!定!了!”   据无关人士的瞎扯皮八卦的瞎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而我们一般人也只是用上了五成罢了。   你要是能发挥出七成那就是比平常人厉害了,若是能发挥出十成十,那估计大概就是传闻中武林高手的程度吧。   若是发挥出百分之十二呢?   “啊啊啊啊啊!!”   当危险来临时,发挥出百分之十二!又有什么不可能!   家丁们在身后哇啦啦地追了一片,眼看就要捉到小少爷的衣摆,却见他左脚在右脚上一点,原地使出了一招旱地拔葱,手上一撑腿上一蹬,愣是就这么“飞”上了墙头,一跨跨进了李家的院子。   在场的众人无不是瞠目结舌,呆滞地看着小少爷就这么跃了过去,也不知是谁先放下手上的“武器”,对着墙那头喊了声:   “好!”   ***   李姒初在养病。   虽然她觉得自己其实没病,但是丫鬟们觉得她有,婆子们觉得她有,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后娘亲爹以及阿姊都觉得她有,于是她只好将自己裹成了个团儿,哪也不去,就在那儿抱着火炉吃吃喝喝逗猫浪费生命。   啊,虽然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可是完全不想做啊。   咸鱼小李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门,正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哪想刚刚打开门就见墙头上落下了个人。   还是脸着地的那种。得亏雪堆的厚,坑底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接着是隔壁的喝彩声,再接着便是某人熟悉的强调:   “特娘的,院子挖这么深干什么!”   嗯?这话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是在哪听到了,算了算了也不要紧,总而言之呢她现在是咸鱼,咸鱼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咸鱼要去睡觉了,这家伙自生自灭吧。   “李姒初!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雪坑里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上头的绷带包扎着蝴蝶结,在风雪中一晃一晃的。李姒初白了蝴蝶结一眼,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有无来人,这才走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   “你看看你。”少女嫌弃地指了指他身上溢出的血迹,皱眉,“你现在可好了,伤口又崩开了,张大夫是怎么说的来着。”   “谁要记那老东西的话。”少年扯了一下自己身上将松未松的绷带,见她的脸色沉了下去,赶紧捏了捏小青梅的脸,嬉皮笑脸道,“我不记他的,我就记你的好不好,你要我说一我绝不说二。”   “那你说一。”李姒初白了他一眼。   小白猫喵呜一声跳进主人怀里,伸出自己白白软软的爪子阿嗷呜嗷地挥舞着,就像它浑身杀气的主人一样。   “三。”完全不把杀气当回事的家伙依旧嬉皮笑脸。   “哈,你不是说我说一你不说二吗!”小猫爪子开始挠人了。   “对啊,我也没说二啊。”   白季梓将小猫毛绒绒的爪子捏进手里,另一只手捏起它的后颈,轻轻松松便将它带到了自己怀里,小猫不服气,嗷呜地又乱嚎了几声,最终确信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之后将猫爪爪收回来了。   “啧。无聊。”   不在乎宠物是否落到某个混账的手里,李姒初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你赶紧进来,伤口都崩开了你,你再这么流血你明天就没命你晓得不。”   少年嘿嘿一笑,手一松,小猫轻轻松松跳下他满身泥土味的怀抱中,喵呜一声越上墙头,逃走了。   他将手垫在脑后,吹起绵长的口哨。   “老子福大命大,死不了。”   ***   海棠苑小小的门房前,聚了一堆人。   若是定睛看去就会发现,这里头并不只有李家的丫鬟家丁,细看还有两个不熟悉的面孔。   这两名男子一高一瘦,正是方才追着白季梓跑的那两名家丁。   “你们说,你们家小少爷在里头?”   身为海棠苑功夫最高的护院,江武首先站了出来。   “一派胡言!姑娘家的名声岂是你们能玷污的!”嗓门最大的小雀叉腰骂街。   “你,你不能睁眼说瞎话。”高个儿家丁也急了,“这我们兄弟几个都看见了,我们家小少爷就这么蹭的一下就跳进来了,好姐姐,要不您自个儿进去看看,我们不进去,就在外头等着行不?”   “那也不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搜就搜,想怀疑就怀疑,看在两家的面儿上咱不计较这些小的,但不计较并不是不在乎,给我滚出去!”   “再说了。”小香瞥了一眼墙头,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见心虚地说,“这墙这么高,你们公子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怎么可能翻的过来。”   “这......”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方才可是瞧的真切了,小公子也不知是吃什么了变这么厉害,身上还带着伤,这一翻就翻了过来,都不带含糊的。   “罢了罢了。”   良久,那个矮个些的拱了拱手:“兴许当真是误会了,此事究竟是我们欠妥,明日自会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小香往院子里头瞥了一眼,浅浅一笑:“无妨,这大过年的,咱们屋前屋后的不必这般计较,误会解除了便好。”   “姐姐所言极是。”   “自然自然。”   白季梓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戳了戳李姒初:“喂,他们走了。”   “哦。”她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又下的重了些。   “你该庆幸我屋里常常备着药,不然这会儿上哪给你找东西治去。”少女拍了拍手,“忘了问你,你干什么被追成这样。”   “我不是打架了嘛,我娘知道了要揍我啊,我不跑难道乖乖等挨揍啊。”少年晃晃脖子,想了想,又对她伸出两根手指头。   李姒初不明白,用询问的眼神望回去。   “你晓得那个把我四姊拐跑了的书生不?”   她点点头。自然是晓得的,这厮昨日不是还同他在家门口打了一架么。   “这个。”小郎君颇为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咧开嘴痞痞一笑,“我打断了他的肋骨,两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什么潜力那个是我自己瞎扯的,我就是瞎扯淡无关人士本人。   旱地拔葱这一招原出处是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原句我不记得,但是恍惚记得就是【左脚在右脚上一点】这样,按常理我们是使用不出的,但是在小说中这些就另当别论了。 第26章 、青梅   叮当,叮当。   “素隐行怪,後世有述焉......君子遵道而行.....”(1)   断断续续的诵读生从偌大的宫门中传来,穿过层层叠叠的红墙朱瓦,浸入满室茶香。   年幼的公主将烧好的水一点一点倒入早已碾碎的茶末之中,手握茶筅,在茶碗中轻轻搅动着。   她动作熟练,不紧不慢,头绳扎的一丝不苟,就连袖口也是熨烫的严严实实的,她动作做的恰恰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头上的金玉流苏彩凤飞扬,映的小女郎香腮格外的红。温柔,娴熟,识大体顾大局,让人见着了便点头——皇家的公主就应当是那个模样。   德妃似乎是极满意她的茶艺,长长的护甲在金玉杯上敲的叮当作响。她抬了抬手,站立在一旁的宫女会意,急忙将扶住娘娘的手臂。女人直起身子款款走来,朱唇微动,露出一个典雅庄严的笑容。   “书背的不错,想来这段日子倒也没有怠慢,我本来听说你那不成器的五哥送了你一堆小玩意,还以为你会沉迷其中荒废课业,如今看来倒是母妃小瞧你了。”   少女微微垂下眼眸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裙摆,小声道:“全靠母妃教养的好。”   “是嘛。”德妃点点头,对跪在一旁的老妇挥了挥手,“这段时日教的不错,但不要让我看到你再在念书的时候出神。”   “你是大毓的公主,公主不会做犯这样的错误。”   “是,奴婢会看好小殿下的。”老妇在地上重重磕着头,威风吹过宫门,风铃叮叮当当的响。   龚羽墨学着姆妈的样子,也重重磕了一个头。   “是,母妃。墨儿知道了。”   “好,褚夫人,您过来一下。”   她对着那方才就一直站在身边的严肃女人招了招手:“从今日起到四月去国子监,六公主都交给你教。”   少女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母妃。   母妃的意识是,姆妈教的不好,要换掉吗,这,这怎可以。   她低头哆嗦了一下,恍惚间又想起了在章姆妈到来之前的,她那个动不动就是打骂责罚的夫子,背错一个字打一板子,一日下来原本娇嫩的手心早就没了个好模样。   龚羽墨偷偷瞥了一眼那所谓的褚夫人,心里又狠狠打了个抖。   “章姆妈是个好夫子,但并不适合现在的你。”   突如其来的讯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也忘了什么礼法调律,就这么站了起来。同样跪在一旁的姆妈见状赶紧扯住了她的裙摆示意她莫要惹娘娘生气,却见一向听自己话的小姑娘一反常态地拍开了她的手,大跨步地走到了母妃面前。   “这便是你对母妃说话的态度?看来这章姆妈确实是留不得了!”   小公主不过才十一二岁,虽平日里压抑着但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德妃这么一激,她哪里还能忍得,当即便要跳起来。   “姐姐可是养了鸟?”   温软如清水一般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女子梳着高高的堕马髻,身穿黛色半身裙,披着暗红大袖衫,脚踏鸳鸯绣花鞋,走动时头上的金玉流苏便轻轻晃动,珍珠耳环映在鬓边,更衬得她面上的飞霞妆别样的红。   如此这般大红大紫的穿衣打扮若是放在旁的身上必定显得俗气,但穿戴在此等美人身上时,不见俗不可耐,唯见着贵气逼人,好似她天生就应当是如此打扮——到底是人间富贵花。   “方才妹妹一进来便听到这宫里头叽叽喳喳的,当真闹人。”女子轻移莲步,好似才发现那放在案几上的茶壶似的,呀了一声,笑道,“不知姐姐何时有了这等雅兴,我从来以为姐姐只识得胭脂味的,不想如今还嗅到了些许茶墨香。”   “贵妃娘娘。”德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勉强屈膝行了一个礼。   她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女人微凸的小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到底是皇上心尖尖上人,旁的不说,便说着这肚子才平下去多久,又鼓起来了。   ......不过,倒也无妨,这再平下去也是早晚的事儿。   “不知娘娘屈尊来此,究竟是为何。”   德妃对宫人们使了使眼色,将龚羽墨护在身后,昂起下巴:“娘娘身子尊贵,若是有了什么磕着碰着,圣上怪罪下来,妾身这儿可担待不起。”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贵妃李氏拍了拍手,示意小宫女将方才就一直抱在怀里的金玉匣子打开,露出里头拳头大的珍珠。   “妹妹不过是得了件宝物,听闻这深海珍珠最是美容养颜,对女子那是再好不过。姐姐今日为小公主的学业最是操劳,妹妹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此物送给姐姐,也算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了。”   “有心了。”德妃扯了扯嘴角。   “都是姐妹,何必说此等见外的话。”李贵妃也不甘示弱。   “哦对了,这便是小殿下吧,这冰雪可爱的,一瞧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女人微微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公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想躲却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让贵妃娘娘摸,长长的护甲戳在她细嫩的耳垂上,她缩了缩,忽的想到了什么,又定住了。   “贵,贵妃娘娘。”   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女子拍拍手,笑了起来:“不必如此拘谨,我家中有一小妹也与你年纪相仿,长的也与你有几分像。”   “小殿下,你四月后可是要入国子监念书么?我让我家小妹来做你的伴读可好。”   这.....龚羽墨傻眼了。这怎么就突然多了个伴读了?   “娘娘抬爱,但墨儿学识尚浅,如今还不足以入国子监,此事还得稍后再议。”   德妃直起身子,话语冷硬,显然是个送客的姿势。   李贵妃笑的依旧温和,门外铃铛叮当作响,雪又下大了,别是压坏了皇后娘娘精心培育的牡丹花。   “小殿下,莫要让妾身失望哦。”   李贵妃前脚一走,后脚小公主就开始抗议起来。   “母妃,不是已经定下了要那周家的姐姐同我一起念书么,这贵妃娘娘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那些冷冰冰的坐凳以及同样冷冰冰的夫子们,还有那些将会与她同在一个屋子里念书的兄弟姐妹们,她就没来由的感到害怕。小公主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小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墨儿,噤声。”   那厮那个多疑的性子,这偌大的宫中也不知藏了她多少眼线,祸从口出,还是少说为妙。   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当真好笑,那李贵妃以为自己得宠,其实也不过是这男人手中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叫得好了,便赏点好处,连带着家人们也蓬荜生辉节节日上。若是这逗鸟的时候不小心将陛下啄了一下.....   ——人的命,在这宫中能有多金贵呢?   不过一个伴读的机会罢了,往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她也就趁着风华正茂还能笑一笑,待她老了,难道还能敌得过那些好颜色的新人么?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硕大的叶片投射在淑华宫金玉瓦片做的琉璃瓦上,鸟雀欢快的唧唧喳喳得叫,似乎是发现了这树上有一个与它长相并不相同的“朋友”,叽叽喳喳地叫的更欢了,忽然黑影一闪,只见那小麻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嘤了一声,最终失去了气息。   微风轻轻吹过叶片稍,吹动着每一片会杀人的叶子。   德妃随手摘下一片枯叶,转身对小女儿道:“洛阳李家虽是商贾世家,但李家三小姐的嫡母乃是出身书香门第,恰巧她与你年纪相仿,不若就让她来同你一起念书罢。”   ***   肋骨断了是什么概念。   是一个月下不来床,只能在床上吃玉米粥糊糊的概念。   是痛不欲生,是悲惨万分。   李姒初上下打量了这除了皮外伤屁事没有的家伙,伸出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   这小子是铁打的么,为什么墙那么高摔下来都没啥事,同别人打架的时候也是,对方不是鼻子塌了就是骨头断了,偏偏他是一点事都没有,哦不对,他也有伤。但李姒初看他那儿活蹦乱跳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样儿,就觉得他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真不愧是能与男主对打的反派,人还是有资本的。   不过说到反派这个......李姒初皱了皱眉,包扎的手法也慢了下来。   她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是太有限了,那日醒来之后经过了反复的回忆与梦中零碎片段的一些推理,也不过是猜到白季梓会成为男主的死对头,然后死在他剑下罢了。   其余的一概不晓得。   “怎么,结实吧。”白季梓显然还不知道自家小青梅的心思,依旧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揍断别人两根肋骨的战绩,再抬头的时候便见李姒初沉默了,于是戳了戳她。   “喂,你怎么了,怎么傻了?”   她摇摇头,用剪子剪下了最后一截绷带,然后拍了拍手。   “没啥事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啊。”   在她这儿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他能一直憋着不回家,文姨肯定也会找过来的,到时候不还是要回去么?   “不知道啊。”他挠挠头,“等我娘气消了点我再回去吧,现在回去估计就要被摁在地上打了什么的。”   说的好像晚点酒不挨打了似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就自求多福吧。   正想着,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似乎还有谁说话的声音,她挠挠头,瞥了一眼正和绷带玩的正欢的白季梓,预收放下手中的伤药走了出去。   “三小姐,您可出来了。”小雀短短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脸上的雀斑挤成一团,像圆圆的芝麻糖球一般。小姑娘大抵是今晨还未有吃早饭的缘故,肚子很没出息的咕了一声。   “怎,怎么了?”李姒初揉揉肚子,尽量让它不要发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声音来。   小雀一脸纠结,她其实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自从知道白小公子偶尔会□□找他们小姐玩之后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到现在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如今碰上白家找人这事儿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掩饰过去还是实话实说。   像方才那几个家丁还好糊弄,但如今来的可是.....   “小姐,是白夫人来了。”   “文姨?”李姒初这会儿精神了,抬腿就往堂屋那处走去,步履生风,完全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在她小院子里窝着。   当然也可能是真忘记了。   白夫人穿戴一身新,笑意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放着一个食盒,见到李姒初来了,便像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小初,文姨这会儿忙,好久没来看你了,来,让姨看看,瘦了。”   “我才没有呢。”小姑娘挺挺胸,骄傲道,“我最近又吃胖了许多了,不信姨你捏捏看。”   说罢小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李姒初尴尬地捂住了肚子。竟然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虽是认识了很多年的邻家姨娘,但还是会觉得很丢人的嘛。偏偏这肚子又不听使唤,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见着这食盒便叫个不停,咕咕咕的,羞的她真恨不得这会儿化成一只小蚂蚁,钻到地缝里去。   “小初这是饿了?”   “没有没有没有。”十分好面子的李家小娘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坚定道,“我一点都不饿!”   然后肚子又叫了一声。   李姒初: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在邻家阿姨面前丢大脸。   白夫人只是笑笑,掀开食盒,露出里头芳香扑鼻的糖醋排骨以及八宝鸭,手指微动,又掀开第二层,原来这食盒之中竟然还暗藏玄机,这下头还藏着些解腻的瓜果。“去拿几个碟子来伺候你们小姐吃饭。”妇人摸了摸直咽口水的小姑娘的脑袋,“这都是姨亲手做的,小初愿不愿给文姨个面子,尝尝看。”   “嗯嗯嗯!”李姒初疯狂点头。文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她曾经有幸吃过几次,那真是鲜的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可惜白家家业大事情又多,白夫人天天同算盘珠子打交道,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盼着,盼着文姨什么时候不忙了能下手做一次羹汤,她好去蹭一蹭饭。   如今她还没找着机会,机会就送到眼前了。李姒初幸福地嚼着酸甜可口的排骨,眯起了眼睛。   “初初,文姨对你好不好。”   “好好好!文姨又温柔又会做饭,我要是文姨的女儿便好了!”当然重点还是做饭好。   “傻丫头。”文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文姨对初儿这么好,初儿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啊姨姨啊。”   “不瞒着不瞒着。”李姒初拍了拍胸口,“文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白夫人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哎呀,我们家初儿这么听话啊,那初儿能不能告诉姨,小白是否在你这里呢?”   李姒初放下筷子。   李姒初咽下排骨,   李姒初抬眸,隔着墙望向了不远处的那个被某个家伙砸出的大雪坑。   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早就该想到的!文姨来他们家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什么过年走亲访友,绝对是捉那混小子来了!   面对这种情况,身为全世界最好的青梅,李姒初当然是毫不犹豫地——   “对!他就是在我这儿,姨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同意了!   而这头的白季梓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他在李姒初房里瞧瞧看看,最终摸出了个丑不拉几的布娃娃,他拈着娃娃的耳朵扯了扯,嗤笑一声。   “啧,真丑,这是那家伙自己做的吧。”   不过意外的好捏,抱起来也很舒服。   他试着抱了抱,又贴着嗅了嗅。   小香与小雀一直便站在门外,碍于白家公子的身份他们不好说些什么,再加上白公子进来这么久除了扯了小姐的布娃娃外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如何。   只是这东西是三小姐日日抱着睡的,他一个外男就这么贴着嗅,当真妥当么?   小香正想上去说一声,便听见外头传来姑娘说话的声音,许是三小姐回来了。   只是这回来的除了三小姐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   白季梓后背一凉,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了来自小青梅熟悉的声音:   “姨,我就说他在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原女主出场了!!!   (1)出自《中庸》 第27章 、生气   不论是那个科技发达,人人都拥有着方形发光小盒子的时代,还是在这个说话靠喊,大家都用竹片片上茅房的时代,卑微平凡而又痛苦的学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   ——假期作业!   李姒初呆滞地坐在书桌前,望着小香手中那长的估计可以饶宅邸三圈的清单,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嚎声。   自上次白季梓从她家当着她的面被文姨拖走,已经过去三日了。   这几日他见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碰见了还要特意绕着弯走。且还特意大声命令家丁们把小□□都给拆了,并放下话:“若我再去找李姒初玩我就是狗!”   为了证实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还将这些年她送他的小玩意全装进了个袋子,半夜翻上围墙一股脑地全倒了下来,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倒的时候没往下看,险些砸死那只可怜的小白猫。   趴在窗口看这种幼稚行为的李姒初表示不屑一顾,并且发出了“幼稚鬼”的声音。   “三小姐,你也好不到哪去吧。”小香白了正在打包小玩意的李姒初一眼,抢先一步拎走了小木梯。   真是的,为什么她要伺候两个幼稚鬼啊,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想领着一个月八吊钱的工钱在海棠苑养老的小丫鬟啊!   被发现了小心思的李姒初默默收回了布袋子,将东西一点一点的装了回来。   “三小姐。”小香有些哭笑不得,“您要不找个机会去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胡说。哪,哪有这么简单的。”她其实也有在反省了,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嘛,小白是信任她才来找她的,结果她反手就把人卖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三小姐,您先别想这个。”小丫鬟咳了一声,瞥了桌面上散乱的书册,“您先数数看您还有多少事儿可忙活吧。”   李姒初一激灵,赶忙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今儿个是大年初六,也就是说再过九天就是上元节,也就是说再过八天阿姊他们就能回到家,也就是说她还有三天就要去书院了!   淦!   “我不写了不写了!为什么这么多啊!”   暴躁的差生振臂一挥,将笔墨纸砚以及四书五经都噼里啪啦地扫到了地上,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顺利染黑了毛绒绒的地垫。   这样还觉得不够劲,于是李姒初干脆脱光了鞋,蹦跶蹦跶地走到书上踩啊踩的。   “我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个!”   若单纯的只是抄抄书背背书还好,可这吟诗作画以及写一写什么对治国□□的看法之类的,她,她哪会啊。   虽然记不清,但是她隐约记得自己上辈子是个理科生,还是那种为了逃避背书而宁可顶着挂科的风险也要学数理化的那种理科生。并非是她爱数学爱的深沉,她只是不想背书罢了!   “三小姐,您先起来。”小香蹲在地上将书册一本本拾起,不紧不慢地说道,“您同书院里的其他人不同,他们念书只是为了识文断字,您往后可是要进国子监的。”   若她有猫耳的话,此时听闻此话一定会突然竖起来,国子监?她怎不知道这件事!   “您没听说么?”小香用一种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表情看着李姒初,“贵妃娘娘已经与圣上提了不止一次了,三姑娘虽瞧着平平无奇了些,但其实品行端庄勤奋好学,年纪又与六公主相仿,是再好不过的伴读。”   李姒初张了张嘴,眼神涣散,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伴,伴读?”   什么意思,大姊觉得她这个小妹的咸鱼模式其实是装出来的,她其实是背地里头悬梁锥刺股吃饭看书茅厕背书一天十二个时辰回回撞见都在学习的好学生么?   不可能!   慢着,猛然意识到什么的李姒初缓缓看向了小香:“香姐姐,我能问一下六公主叫什么不?”   “这个奴婢可不敢说。”   “唉,怕什么。”她小心凑过去,贴在小香的耳朵旁,“咱们悄悄的,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小丫鬟眼睛眨一眨,戳了一下三小姐的额头,吃吃地笑了起来:“六公主姓龚,闺名羽墨。”   啊,姓龚名羽墨啊,好耳熟的名字耶,她是在哪里听过呢,啊好像就是那本狗血小说里吧。   等等!   “龚羽墨?!”李姒初猛地瞪向小香,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她叫龚羽墨!”   小香不明白三小姐为何如此大反应,只点了点头:“是,是的,三小姐你不要那么大.....”   话音未落,就见李姒初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种事情啊!!”   ****   同样被要求看书的还有白季梓。   “国子监?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白季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涂的乱七八糟的书页:“你看看我,你捏捏我的衣服,我是这块料子吗?”   “少爷又在说笑。”小厮早就熟悉了少爷这般的妄自菲薄,谁不知道白小公子虽平日里看着混球了些,但课业确实一点都没落下,不仅如此,在书院里不论是骑射还是诗书均名列前茅,老爷也说常开玩笑,若非犬子顽劣不堪大用,那将来必定一个好官。   “少爷,以您的学识身份,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三皇子的伴读了。”   “我不去。”   “学识渊博”的小郎君向后一趟,手脚张开呈一个大字:“我日日在家躺着混吃等死不好么,干什么凑他们皇子公主的热闹,而且长安那么远,我去了就不能常回来了,不能常回来就不能去对面那家馄饨店吃馄饨了,那老板还会给我加葱。”   小厮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白季梓,又回忆了一下他曾见过的那些正襟危坐笑不露齿张口闭口都是家国天下的公子少爷们,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都是白家的嫡子,大少爷与小少爷的差别,怎就如此之大呢?   白季梓并未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他打了个滚,好死不死地碰到了前几日被撞伤的伤口,嘶了一声,眼角飚出了一滴泪。   都是混账干的,真没想到他竟然还如此不要脸地住进了他们家里,他想抗议都不行,动一下拳头都要挨板子。   “娘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我我早就弄死她和那个姓许的死女人,然后把四姊接回来了,好了,现在不上不下的,一群人像是坐牢一样天天困在院子里哭哭滴滴,烦都烦死了。”   他咕哝了一声,发现没人理他,一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方才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厮不知何时早就离去了,兴许是他太过聒噪,又兴许是他来了尿意,但无论如何,这小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小少爷颇为满意地打了一个滚,正打算给自己换个药——常年打架的小郎君自然晓得如何照顾自己的伤口,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几个女子的说话声。   他回头一望,便发现自己那憔悴的不像话的四姊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似乎是同院内的人在说些什么。   “四姊?”   白季梓一愣,对丫鬟红柳点了点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她:“你来做什么?若是叙旧,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白绣绣见着昔日里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弟弟对自己如此说话,不仅心中一阵酸涩,她当真错的这般离谱,连弟弟也这样看她么?   少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苦笑道:“小白,你也不信阿姊么?”   “有什么信不信的。”少年将脸别到一边,“你现在也是自食苦果,说什么有苦衷,难道这事你自己就没有关系?少感动自己了,那些家伙虽坏,但你随意听信他人,抹黑我娘,难道这也是别人逼你的么?”   “不,不是这样的。”白绣绣垂下眼眸,一只手护在自己的小腹上,“阿姊只是想求你,能不能让夫人放过三郎,你如今揍也揍了,有什么气也该消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冲着我来,但鹊儿不能没有爹!”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人,我们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甘愿啊!”   “鹊儿?”白季梓瞥了她一眼,“那野种也配有名字么?”   “你也是读过书的,你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旁人推了你一把你就心甘情愿地跳下去,你自己有没有脑子?”   “谈什么放过啊。”他一步步逼紧,嘴角的笑愈发阴冷,“有谁拘着你么?走啊!现在就滚出去啊!谁拦着了!”   “少爷!”红柳怒斥了一句。少爷他说话怎可如此这般过分,小姐虽是咎由自取,但也已经很惨了,他不安抚也就罢了,还要在火上舔油,实在是过分至极。   “你闭嘴!滚下去!”   小丫鬟受了这一声吼,眼眶红红地扯了扯白绣绣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你委屈什么,你也配!”   少年郎力气极大,只这么一勾一带便将主仆二人狠狠推了出去,只听门栓咔哒一声响,在一眨眼时,所见的也只有那一闪厚实的木门了。   她垂下眼眸,双掌笼罩在小腹上,泪珠一点一滴滚落了下来。   “四小姐,四小姐您别哭。”红柳也是在白绣绣身旁伺候惯了的,即便小姐如此这般了她也依旧向着她,“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爱护些自己。”   白绣绣轻轻摇了摇头,眼珠无声地滚落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谈何回头,谈何放过。   ***   “少爷,您喝杯茶,去去火。”   白季梓方才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如今嗓子喉咙里正在冒着烟。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举起茶杯就想往地上狠狠一摔,却在举起的那一刹那想起这本是父亲送给自己的为数不多东西,于是咬了咬唇,又将它放了下来。   “我方才说话是不是重了。”   少年屈膝做在椅子上,将脸埋进身体里:“可我,可我是真的很生气。”   阿姊逃家的那天,他带着十多个人寻遍了洛阳城,挨家挨户地找了三日,真是恨不得将整座城都翻过来。洛阳城里没有,便去商丘找,商丘也没有,又往郑州去,倘若不是因为体力不支盘缠不够,他只怕是要跑遍整个豫州才算好。   可她呢?她一个人逃了倒是潇洒快活了,将他们骗的团团转,如今意识到自己是被许姨娘所骗,再加上又没了银子,便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摸了回来,将错处都推在旁人身上,难道她自己便没有错处么?   “少爷,少爷您这......”小厮嘴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搓了搓手,又倒了一杯茶。   白季梓现在缺的哪是这一杯茶,他心里有苦水又倒不出,想对着院内伺候的几个丫鬟小厮诉苦,可他们除了说少爷说的对和嗯嗯嗯之外似乎就不会别的话了。当真是越看越烦躁越看越心烦,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抓着那书生再打上一架。   “你出去罢,你们都出去出去。”   小厮如获大赦,赶紧带着同伴一起跑了,硕大的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虽寂寞,倒也安静。   白季梓踩在松软的雪堆上,下意识往院角落的木梯处走,才走了几步,便瞧见那墙头生出了个小姑娘圆圆的发髻来。   “李姒初?”   他一愣,看着她轻手轻脚地从木梯上爬下来,穿裹的圆滚滚地向他走来:“你来做甚?”   李姒初吸了吸鼻子,连蹦带跳的走到他跟前:“我听见你们在吵架啊,我就过来看看嘛。”   “哦。”白季梓心情很不好,也没工夫搭理她,随意瞥了一眼便转了过去,“那你见着了,我好的很,你可以走了。”   “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胡说,你才不好。”她倒也不在意,笑着饶到他面前,伸出双臂,“你这般憋着是不行的,要说出来。”   白季梓没理她,双手插进兜里大跨步地往前走。一个个的知道什么,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小姑娘依旧不依不饶,小跑着奔到他跟前,再次张开双臂。   “抱一个!抱一个你就不生气了!”   呵,在面对了被某个家伙的背叛,被亲娘打屁股,以及被阿姊深深膈应了一把之后。   你以为这样的创伤是一个普通的抱抱就能修复的吗!你以为有这么简单吗!   再怎么说起码也要两个吧!   “嗤,无聊。”白季梓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转身不看她,“我正烦着呢,你有什么事就回去吧。没空陪你玩。”   “哈,什么叫陪你玩,你以为我很闲吗,我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我还没写完呢,姆妈又给我弄了好多,还说什么这是为了追上进度以后进了国子监也不至于丢小公主的脸,我呸,我给她做伴读我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咳,生死时速赶完了。   有错字待修,建议大家早上起来再看 第28章 、不服   “不要。”   小郎君拼命压下想要扬起的嘴角,板着脸捏了捏李姒初软嫩嫩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幼稚啊,你是小孩吗。”   “李不似小孩袜。”小女郎白嫩如汤圆一般的小脸被搓的揉来扁去,她艰难地推开白季梓的手,气鼓鼓道,“我怕你生气才来找你,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昂,那不然呢。”他同样歪着头怼回去,开玩笑的话才卡到嗓子眼,才想起自己现在和李姒初还是处于冷战的状态,于是憋了憋嘴,将脸又沉了回去。   他白季梓是这么容易就哄好的人吗!不可能!   就因为这家伙,他不仅被他娘揍了一顿,还还被关了禁闭。这大过年的想出去又不行,不仅不许出去玩,还不许上桌吃饭,美其名曰养伤,实际上就是变相惩罚。   他,他都遭受这么大的磨难的,这家伙居然就想用一个抱抱糊弄过去,这不可能!   “你没事快给我滚回去,我忙着呢!”   该生的气还是要生的,绝对不能轻易服软!   除非她再撒个娇。   这边李姒初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是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小木梯,在心底嗤了一声。   什么嘛,口口声声说要拆,还说的那么大声,现在不还是在这里嘛。   不过无所谓了,话她已经带到了,这道歉她也争取了这家伙爱接受不接受,反正她是要回去睡觉了。   小女郎伸了个腰,瞧也不瞧他一眼,就大跨步地向木梯处走去:“哦,那我走了。”   白季梓瞪她一眼,不说话。   “我真的走了~”   她一边迈步一边回头瞧他,尾音拖的很长。   “你走你的,你赶紧走烦死了你!”   行罢,本来还想给这厮一个台阶下的,如今看来那是不用了,这家伙缺的哪是这一个台阶,就是给他个轿子让他坐上去人要扒拉着那台阶不下来。   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走就走,以后有的他后悔的!   李姒初本就是被小香撺掇着来道歉的,结果没想到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将所有错处将她身上抛,不仅如此还要死命的赶人走,她也是有脾气的,她开始生气了!她这就走!   “李姑娘,您又来玩么?”   小厮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愣,回头望去,同一个满脸雀斑的青年打了个对面。   她点了点头,指着白季梓告状:“是,不过我准备走了,都是你们家少爷害的。”   “胡说,明明就是你.......”   小少爷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小厮拽住了袖子。   青年贴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似乎是说了什么,只见他面色一变,拔腿便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院中还有一不速之客,于是回头骂道:“你没事干赶紧回去,我烦着呢!”   “是,是啊,李姑娘,对不住,今儿个确实是有事,招待不周,多多见谅啊。”   小厮一边搓着手道歉一边将李姒初往大门处领——尽管她可以□□回去,但这毕竟有外人在,还是罢了。   于是她只好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小厮饶了个远路往白府大门口赶。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去,便发现小郎君早已没了踪影。   “他如何了。怎么这般匆忙。”   “家事,家事。”小厮打了几个哈哈,见李姒初面色并不是善罢甘休的样子,赶忙道,“李姑娘!您看,前头这块石头好看不好看,是不是像个桃,它的意思啊就是.....”   “我不想知道那块石头像不像桃。”   豆蔻年华的小女郎何其聪颖,她与白季梓自幼相识,那厮平日里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就算是碰上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要事不关己他也依旧高高挂起,但这回他是真急了,连路都懒得饶了,遇上墙那是能翻就翻,遇上花草也是直接越过去,总而言之就是能走直线绝不绕路。   他如此这般火急火燎,她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你老实交待,可是四姊出事了么?”   小厮一听是白绣绣,脸色变了几分,赶紧扭到了一边去。   瞧这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牙一咬脚一跺,二话不说便堂屋那儿赶,也不管自己是否还有病再身,提着裙子便向来路相反的方向奔。   四姊,四姊待她一向极好的。同那个成日就会欺负她和损她的亲姐姐不同,她又温柔又善良,还会偷偷给她塞糖。   从前是她来不及也做不到去拉她一把,但如今人就在她面前,她又怎能视而不见装作不知!   “李姑娘!李姑娘!”   小厮伸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想抓她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跑了过去。路过的丫鬟见状纷纷驻足,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唉,方才那位是谁,可是李家的小姐么,她怎会在这儿?”   “你还不知道吧,那三姑娘据说是老爷亲自定下的未来少奶奶呢,人来这儿晃一晃怎么了。”   “是嘛,那她怎跑的如此着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那碎嘴丫鬟越想越心痒,扯住了那呆立在一旁的小厮就开始问东问西,“唉,阿方,你平日里是在少爷院里伺候着的,你可知这李家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怎的如此匆忙。”   名为阿方的青年并未理会她的疑问,只是闭起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这大户人家的家事,怎的就这么多呢?”   ***   银针又细又长,一根根地从少女的身上抽出,看的人一阵心惊。   老大夫将针上带出的黑血一点一点洒进一旁的白瓷碗里,摇头叹了口气。   “四姑娘这病,能治,却也不能治。”   “这,这话如何说得。”周氏早已哭红了眼,一边试泪一边将手上的玉镯往下脱,“大夫,您可要救一救我家姑娘,您若是嫌诊金不够,我,我这儿还有个镯子,上好的和田玉,能卖不少钱!”   “周夫人,您先冷静一会儿。”张大夫揉了揉自己微微的眉心,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小郎君一摔门闯了进来。   “老张!我四姊怎么样了!”   这急匆匆的少年郎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听闻白绣绣出事后拔腿就跑的白家小少爷,此时他正立在床前,望着那床上气息奄奄的白绣绣,面色又板了起来。   脖子上的红痕,乌青的唇,还有她苍白的面颊,无一不是在昭示着一件事。   他垂下眼眸,方才的满腔热血也在这无声的目光中平静了下来。小郎君   “少爷,少爷.....”一旁的小丫鬟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咬着唇道,“少爷,您不必自责,这事同你......”   “我如何不自责!”白季梓迅速蹦起,目光直指老大夫,“老张,你告诉我,她方才是不是寻死了!”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顿了顿,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轻声叹了口气。   四小姐是个很会藏心事的人。   有了苦从不说,只默默在心里头憋着,待憋不住了便闹一闹,若是有人愿助她一把她便能越过这个槛,若是有人不愿助她,那便双腿一迈,从此坠入深渊。   她从白季梓的院落回来后,便支开了丫鬟,服下藏在床底的鸩酒,又潦草找了根白绫往梁上这么一挂,双腿一蹬,红妆一净,便要仓促结束了她这荒唐可笑的一生。   这一杯毒酒下肚,这三尺白绫一挂,若非是张大夫医术高超,若非是小丫鬟察觉到不对劲半路返了回来,如今只不过是将灯笼纸一换,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都是少爷不好。”小丫鬟气红了眼,咬着帕子低声骂道,“若不是因为少爷如此这般,四小姐怎会一时想不开,去寻了死。”   “红柳!你说什么!这事同少爷有什么关系?!”方才一直在哭哭滴滴的周氏也顾不上了,揪着小丫鬟便问道,“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红柳瞥了一眼正坐在门槛上发愣的白季梓,又瞧了瞧穿金戴银的周氏以及沉默不语的白夫人,觉得心里莫名有了底气,嗓音也提上了不少:“这都是少爷的错!我们小姐今日上门拜访他,好言好语的,哪想被少爷就这么赶了出来。小姐,小姐到底是个闺阁女子,还在外边受了这么久的苦,但这也就罢了,但我们小姐如今可是有了身子的人,哪受得了那种气!”   她说的愈发激动,嗓音也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在场的众人纷纷侧目,皆用责怪的眼神看向白季梓。   “你,你怎能如此,你四姊是有身子的人你又不是不知,你怎能将她逼成这样!”周氏面色一白,也不顾什么尊卑便冲上前将他揪了起来,哭喊道,“他到底是你阿姊,你怎能坏到如此程度!”   白季梓沉默不语,只面无表情地摔开了她的手,直挺挺地往白夫人面前就是这么一站。   “小白,当真是如此么。”   从始至终沉默地坐在桌前的白夫人终于开了口,幽幽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是。”白季梓狠狠抹了一把泪,道,“就是我干的,就是我气了四姊,她说的没错,我活该受罚。”   “当真愿受罚?”   “愿。”   白夫人听罢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手起鞭落,只听啪的一声重响,小郎君坚韧的后背竟生生绽出一朵血花。   他牙关咬的紧实,只从牙缝里发出细弱的声音。左膝重重砸在地上,但右手却撑着绝不跪地,他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瞪着那一把染了血的长鞭。   “夫人,不可!”丫鬟小悦见状急忙摁住白夫人再次举起的手,哭道,“少爷身上还有伤,夫人,不可,不可啊。”   “白季梓,你能不能行!”她没理会哭哭滴滴地小丫鬟,只再次扬起了鞭。   “说话!”   他抬头望了四周哭成一片的丫鬟婆子,双手向两边一放,又重重磕了个头。   “好,你们都给我看着。”   她高高举起鞭子,重重往下一挥,这一击似乎是倾足了气力,带起的风像刀,直挺挺地向下一刺,挑破了他的尚未结痂皮肉,绽出其中无数朵血花。   一鞭而至,敌过千刀万刃。   李姒初赶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那黑衣黑发的少年单膝跪在地上,他满眼的不服,任由鞭子在他身上肆虐,鞭子刺穿了他薄薄的衣衫,少年的头颅却依旧高昂。   她恍惚间想起,在那一场不知所谓的梦中,他也是如这一般地站在血雨腥风之中,身后是千军万马,前路是悬崖绝壁,他不可回头,亦不愿回头,手握一把重剑,当有人逼紧时,便重重挥下。   那一日,少年依旧英气勃发,身上的血印红的迫人,乌云压顶,他站立在咒骂喧闹之中依然站的笔挺——   ——如一把快刀。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元宵节快乐!   码完之后才想起来手边还有一碗汤圆没吃,呜呜 第29章 、上药   “嘶,疼疼疼,你要死啊你。”   白季梓趴在床上,双手紧紧地缠着被子,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水,疼的嗷嗷直叫。   那叫阿方的小厮属实不会照顾人,方才上药的时候下手又快又狠,这一巴掌下去险些要了他半条命。好不容易挨过上药了吧,这包扎下手也重的不行,真是生怕不把自家主子勒死,好方便他另寻高明。   “少爷,您没事吧。”阿方满头是汗,他一个粗人,平日里在院子里砍砍柴烧烧水,替少爷拿些东西还好,哪做过这些精细活。少爷也真是奇怪,赶跑了所有的丫鬟,就剩他个大老爷们,逼着他给自己上药。这,这他哪会啊,少爷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你是想杀了我是不是!”   白季梓一把拍开了他的手,白着一张脸瞪他:“你出去,我自己来。”   “这。”小厮看了看少爷身上缠的七零八落的带子,又想了想少爷那急躁而笨拙的性子,最后还是贴心地建议道:“少爷,您要不再把春红她们叫回来吧,她们虽是夫人身边的人,但到底也是您院里的丫鬟啊,您瞧瞧我,我就一大老粗,我哪会照顾人。”   白季梓嗤了一声,好巧不巧地与站在窗外的李姒初对上的目光,他心中一喜,乐道:“你走吧,我用不着你了。”   小厮这边仍在和小药瓶作斗争,不明白少爷为何突然赶他走,一时间担心少爷自个儿会做了傻事,赶忙劝道:“少爷,万万不可啊,您这要是伤情加重了怎办。”   “废话那么多,要走赶紧走!”他这一脚下去可毫不含糊,直把阿方踹了个踉跄。他委委屈屈地离开了屋子,临到门口还想回头瞧一眼,但这一眼却啥也没瞧中,还险些被一小药瓶砸了个脑瓜蹦。   “滚!”   阿方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房间,满室又回归了寂静。   李姒初默默从门外走来,贴着他坐下。   讲道理,那叫阿方的小厮着实不会照顾人,就白季梓这么一动,他身上的绷带又扯开了不少,白净的布条滑过结实的小腹,露出几道血红的鞭痕。   “你要我来啊,可是我也不大会啊。”   她本来就是想摸过来看看他如今伤的怎么样的,见着了就打算走了,如今却要她替他做这等事,且不说这少年人光着半身在她面前是否妥当,就是这包扎,她也不太会啊。   前几次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但这次伤口如此严重,若是她包的不好出事了怎办。   “谁说你不会,你总比那家伙会吧。”   少年人腰窄腿长,身后的肌肉虽不见得厚实,但却瞧着线条流畅,苍劲有力。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他比同龄的孩子还在要高上许多,只将腿这么一伸,便占了大半的床。   李姒初随手倒了点药粉糊在手上,她动作轻柔细心,比那粗枝大叶的阿方不知好上多少。小指头沾了药粉,绕着他背后的伤处一点一点旋转,并不疼,只是有些微微的痒。   “你生气给谁看啊,把丫鬟们全赶跑了,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你看吧,现在还是得让我来,丢人!”   他不说话,只淡淡地瞧着屋角放着的那盆水仙,握紧了手。   “除了阿方,他们都是我娘的人。”   李姒初一愣,手上的动作禁不住重了些,小郎君吃痛嘶了一声,她赶紧将手抽回来。   “我才不要让她的人伺候我!”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他抢先一步封住了嘴:“你不许说什么你娘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话,你要说你就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好心好意来帮人上药却被吼了一句,小女郎脸颊微微鼓起,语气不善,“你是不是吃枪药了,见谁都夹枪带棍的。”   李姒初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痕,莫名的有些委屈。   她今日可是顶着生命危险被上去给他求情才把人救下来的,文姨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但是下手那真不是一般的狠,她当时瞧见的时候人都傻了。不是没见过家里的姨娘训儿子的,但如这般下手狠的,她当真是头一次见。   于是她想也没想地就冲了过去,愣是硬生生徒手抓住了鞭子。众人见状皆是吓了一跳,尤其是文熏,不顾自己是否会被内力反噬,竟将鞭子收了回来,捂着心口向后一仰,过了许久才将这个劲头缓过来了。   “你疯了么!”   小女郎的身子何其羸弱,即便是白夫人已经手下留情了许多,但这对她而言仍是太过要命。李姒初如今回想起来也是觉得后怕,若是文姨这力道掌握的不好,若是张大夫不在屋内,若是,若是小白没有在最后关头冲上去替她挡了一下,全凭她这般脆弱的身子骨,当真还能活过这个晚上么?   但经李姒初这么一闹,满室的重点都放在了她身上,无人再关注那死活不肯下跪的“犟”少爷了。   只是那丫鬟仍是恨恨的,似乎仍是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但看在白夫人的冷眸之下,她有千言万语也憋了回来。   家务事牵扯上了外人,白夫人倒也觉得内疚不已,好言好语地劝慰了几句,珍珠首饰也送了不少,还专程写了信到商丘同远在他乡的李家老爷道歉。做完这一切之后天爷黑了,于是软鞭一缠,这事便也就这么算了。   怨不得小白会讨厌她,若是她被他爹这样用鞭子抽了,别说是讨厌,就是绝交一辈子都有可能。但她也报答回去了嘛,他为什么还在生气啊。她可是好说好歹应付了丫鬟们才偷偷溜到他这里来的,天知道那些家伙看她看的有多紧——其实也就是一点小伤!   白季梓见她看着手背上的伤痕不说话,以为她依旧在意这一道疤。是了,小姑娘都是爱美的,虽然老张说了这小伤不需要包着,但这一道鞭痕,露出来多难看啊。   他想了想便又扯了几寸白布,拽过她的手便熟练地包扎了起来。一圈又一圈缠上,再打个蝴蝶结,完美!   小女郎以为小郎君沉默不语是在生气,却不知他如今沉默不语,乃是在想另一件事。   他在想,这阿方怎的将炭火烧的如此燥热,这都大冬天的天气又干又燥,就不怕人流鼻血么。   “喂,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她戳了戳他,问道,“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没有。”白季梓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板着脸拾起衣服一件件穿上,穿了几件,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还在这。”   “蛤?”不在这在哪,在天上飞吗。   “我在换衣服。”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你不晓得什么叫回避吗!”   不知道回避并且坐在某人床上的李姒初:......   “嗤,这会儿倒是矫情上了,刚刚上药的时候怎没见你矫情,行吧,我回去了,你爱怎么地怎么地随你吧。”   小女郎手指又嫩又软,一下一下地戳在他胳膊上,少年耳朵涨的通红,只觉鼻腔一股热气要喷涌而出,赶忙捂住了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猛然看见他指缝间流下的一点红,“呀”的叫出了声:   “小,小白,你流血了耶。”   ***   一刻钟后,在研究张大夫的药为什么药效这么好以及竹马为什么这么奇怪的李姒初突然被某人拎了起来,然后在蒙圈中被他抓到了梯.子上,又在莫名其妙中被“丢”回了家里。   在为自家小姐的执拗感到无奈的小香正打算亲自摸过去寻回小姐,这这一抬头,便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墙头的小姑娘。   “小姐!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若是还不回来,奴婢可就要过去找您了!”   “哈!白季梓!”李姒初摸摸脑袋,想到那过河拆桥的,吃饱了就骂厨子的白眼狼,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小姐,您说什么?”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小姐身旁的气场变得恐怖了好多,是她的错觉吗?   李姒初摇摇手,示意自己什么事也没有,然后轻手轻脚地从梯.子上爬下来了。   关门,插栓,再贴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捂住扎了蝴蝶结的绷带,将脸慢慢埋进掌心里。   这家伙居然会打蝴蝶结!还这么可爱!疯了!   ***   “少爷,少爷您吃点东西吧。”   被赶出去的阿方倒也不是一直在门口傻站着,他不仅偷偷溜去厨房偷吃了东西,还给少爷带回了不少。   过年剩下的饭食最为丰盛,这随便捡点东西就喷香的不行,就是这烧火的大娘最近是越来越不好说话了,下回去只怕是这一把葱花不好使,还带再带上几颗他偷着腌的糖蒜。   白季梓鼻腔内塞了两团白布,显得滑稽又好笑。他揉了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倒也没矫情,端起碗就是一口闷。   鸡汤鲜美,凉菜爽口,热腾腾的白粥都散发着米香。饿疯了的小郎君也不咋在乎什么主仆尊卑了,拉着阿方就是围着火炭盆坐下,一手一个春卷,吃的不亦乐乎。   “少爷,少爷您慢点。您看看,您同夫人斗气不肯吃饭,最后受伤的不还是您自个儿么?”   阿方倒也没客气,门一关窗一闭,整个小屋子暖烘烘的,他端起另一个小瓷碗,一筷子夹走一大片面片,唏哩呼噜地就吃了起来。   “你懂什么,我娘就是这样的。”他嘴里鼓鼓囊囊的,顺了顺喉咙,才道,“碰上这种事呢,你就认,你就认就完事了,你要是不认还死鸭子嘴犟,得,那完蛋了。”   “其实四姊那事吧。”他挠挠头,道,“打一打也行,本来我还挺难受的,现在打了我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就,就挺好的嘛。”   阿方:......   富贵人家的少爷都这么有毛病吗,主动求着被打。不过算啦算啦,若是打一打能让少爷心里少点内疚,倒也挺好。   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吃的又多又快,不一会儿碗便见了底。白季梓打了个饱嗝,将碗往食盒里一放,心满意足地靠在炉火边。   火红的木炭烧的噼啪作响,白季梓伸手用火钳扒拉了一下,过来许久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转身问道:“你那儿有栗子么?”   栗子?少爷这是馋了么?阿方点点头:“有的,我去拿过来。”   他穿的厚实圆润,本就高大的身子穿上厚厚的褂子后显得更为宽厚了,阿方绕过小郎君向外走,却冷不防地被火钳勾住了衣服下摆,他下意识向前一扯,却在转身的时候撞上书架,只听咚的一声,上头的书册镇纸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阿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将少爷的东西一一捡回书架,待捡到一本名为《山河游志》的书,弯腰时他没来由地晃了一下神,厚重的书册再次落地,封页中掉出一张美人图。   “这是什么.....唉,少爷?”青年的手还未碰到那张薄薄的宣纸,便被少爷一把夺了去。小郎君耳朵涨的通红,下意识想将它撕碎烧了,想了想又下不了手,于是只好一边用愤怒地眼神瞧他一边默默将美人图塞进怀里。   “少爷,少爷,这是不是李......”“不是!放屁!给我滚!”   莫名其妙被嚎了一脸的阿方被少爷一脚踹出了门,他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这手才伸到半路,便被措不及防地塞了个食盒,然后再次被踹出了门。   望着那合的严严实实的大门与身后簌簌而落的白雪,阿方一阵委屈。   不就是藏了李姑娘的画的画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绝对不晚睡了!啊啊啊! 第30章 、夜半   “写完了!呵!”   小女郎扯了扯自己头上毛茸茸的斗篷,将笔往桌上重重一摔,向后一仰,伸了个懒腰。   后天就是去书院的日子了,她熬了一整夜,废了无数笔墨纸砚,可算是熬出了头,终于将这些个东西全都写完了!   她眯着眼睛,恍惚间又想起上辈子埋头苦干的日子。那时候要写的东西却不是一般的多,什么数理化了,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她曾在梦中瞧过几眼,当时便是直皱眉头。梦中的李姒初似乎总是在一个什么四四方方的图上写写画画,密密麻麻的字迹堆在一旁,看的她心都烦了。   但不论如何!能写完就是好事!   她瞧了瞧外头上好的月色与关的严严实实的耳房,将袖子收紧了些,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准备偷点小东西吃。   是了,近几年她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原本走上几步便要喘上好一会儿,一月三十日有二十日是在病榻上躺着的,就连在书院念书的时候丫鬟都得在一旁陪着,真真是怕她会突然昏厥过去。   但近几年,尤其是小翠走了之后,她的身子便莫名其妙地好上了不少,旁的不说,至少从前小半碗饭都要难受到哭唧唧的小菜鸡,现在可以一口气干三碗饭!   厨房的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地从从门缝处钻出去,狸奴的尾巴又白又长,她险些绊倒。跺跺脚暗骂了一声不长眼的猫,便再次提起裙子向外走去。   “唉,这儿这么晚了还有人么?”   她躲在假山石后探了探头,果不其然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厨房里晃来晃去,那人瞧着身姿高大纤细,并不是她缩熟识的任何一个丫鬟。   李姒初躲在石后躲了许久都摸不清她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这厨房里这会儿也没什么啊,除了她正在熬的药之外,便没有什么了。等等,正在熬制的药么?   她一愣,恍惚间想起了什么,紧紧捏紧了双手。   是了,那王氏和爹爹吵架的原因。便是她的药。   大抵是去年的某个夏日,那会儿她不知为何突然又犯了病,在床上长长久久昏迷不醒。乌黑的药灌下一壶又一壶也不见好,大夫也找了无数个,但小女郎瘦削的面颊却仍是一点一点凹陷了下去,脉搏也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而王氏就是在那个时候对她一直以来用的药提出质疑的。   “三小姐这病反反复复都不见得好,保不准是有谁在这里动了什么手脚罢。”   李老爷这么一听倒也不乐意,这小药童不论是煎药还是抓药无一不是他盯着看的,这洛阳城里无人不知他李荻爱女如命,如此这般,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于是两人便就这件事大吵了一架。   王氏虽面上为妾,但这李宅的人无人不敬她为主母。虽这主母当的有实无名,但她在这宅邸里脊背仍是挺的笔直的。李家老爷常年不着家,这家中便谓是她王氏的天下,素来只有她找别人的麻烦的份,没有别人找她麻烦的份。   于是这么一闹,王氏面上挂不住,众人待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于是在僵持了数日后她终于是将手一甩,回了娘家。   小翠也是这时候走的。走的原因很简单,王氏看不惯她,李姒初也不满她,恰巧有人拿着银子来赎人,便就这么顺水推舟一遭,先将人打个半死,然后将人打包送走了。   ......等等,她怎么就想起这些糟心事了,当真是烦人。   当时她醒来之后听闻小翠走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爹。   李家老爷是个大忙人,见着小女儿来了便将她放在膝头说了说话。李姒初在父亲敷衍的嗯嗯之中终于找到空隙停止了唠家常,将小翠走掉的事情扯了出来。   她不是包子也不是傻子,每次发现小翠克扣她的药材,她都很努力的去告状了!但是她爹就是不当一回事,每次都用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糊弄过去,然后当她跌停还想争取一下什么的时候,梦中就会出现那一个奇怪的黑衣人和他那同样可恶的斩/马/刀,这一刀下去片又断掉了,待再次想起来时,走的走散的散,黄花菜都凉了。   反倒是王氏比较上心。   但卖身契捏在他爹手里,她想如何也没有办法,想明着处罚她又没人理会,便也只能暗戳戳地来了。   小女郎摸了摸下巴,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好复杂,不是很能明白。   厨房里的人影依旧是在轻轻的晃动,她纠结了一会儿,便从假山石后钻了出来。不对啊,她怂什么啊,该怂的是这个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在厨房里瞎晃的丫鬟吧,她如今可是这李宅中地位最高的主儿,他们能拿她怎么着!   一想到这个连偷吃都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家主来那叫偷吃吗,那叫夜间突击检查,专门检查这些小丫鬟有没有偷懒的。   屋内的人似乎是端起了什么东西,李姒初三下五除二地走上了前头,一脚踹开了门,只听小女郎呵的一声,那人猛地转了过来,手中的汤碗落了一地。   “这是......”她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不错,这不正是她天天喝的药吗。   这人半夜来到厨房偷着将小香才放进去的药材倒出来一般.....莫非是......   ......算了,想破头也想不出,总而言之骂就对了。   “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披着圆滚滚的斗篷站立在风中,风一吹,她便被裹成了一团,双手叉腰站在药炉旁,像一个愤怒的汤圆。   小丫鬟如梦初醒,扭头看了看她。   似乎是没注意到做坏事竟然会被抓包,她当即便吓得跪倒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奴婢并非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只是不能控制自己啊!”   李姒初低头打量了依一下她,确信自己对这个丫鬟并未有多少印象后,再次疑惑的挠了挠头。   “三小姐,三小姐您信我,奴婢向来本分,怎会做出残害小姐这等事来,奴婢真是受到了蛊惑,当真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在地上磕磕的砰砰直响,李姒初挠了挠头,反复想了一下都没想起这人是谁,于是问道:“不是,你先抬头,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二小姐屋子里的。”   二姊的丫鬟?哦,想起来了,上回似乎是因为她不喜欢二姊屋里的香味,二姊专程把那熏香的小丫鬟叫来骂了一顿,似乎便是眼前这人来着。   虽说她现在身子骨好上了不少,除却每天必备的几大碗汤药之外已经与寻常人家的健康小女儿一般无二了,但这药对她而言也乃是救命的药物,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交于别人碰的。通常这事只能由她的贴身丫鬟来做,若是没记错的话今晚在这儿煎药的乃是小雀,但是这丫头去哪儿了。   “她呢?”   “回三小姐,雀姑娘方才腹中不适,便让我先替她一替。”   “所以你就算计到我头上了么?”   本还以为躲过一劫的小丫鬟瞬间白了脸,猛地抬头看向李姒初,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便发现无论如何都出声不得,她倚靠在门上,使劲捏住了自己的脖子,却迟迟发出一个字。   “喂,喂你怎么了。”   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哪见过这般场面,赶紧向前去探了一把鼻息,见还有气,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揪过她的袖子,喊了一声。   “你怎么样了。”   那丫鬟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近在咫尺的主子。当即便吓的向后一缩,但她身后毕竟什么也没有,于是干脆将自己滚成了一个球。   “你还没说呢,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啊。”   “我说了三小姐便信么?”   “昂。”李姒初点点头,她一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好小姐,先礼后兵是李家的传统,听人先解释完再打出去也不成问题嘛。   那丫鬟叹了口气,眉头紧紧锁起,她吐字艰难,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夜还太长,那一轮皎皎的明月升起挂在树梢,似乎也是在向下注视着什么。   ****   “小姐,小姐您一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姒初摸了摸自己被迫抹了香粉的手,轻声道:“我不是说了么,我要去找小白啊。”   昨夜的事她思来想去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丫鬟说话吞吞吐吐整不清楚的,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老半天都不晓得她到底要说啥,整了半天才说出些有用的信息来,最后总结还是去找小翠。   “三小姐若是还有疑问,不如去问一问翠姑娘。”   说罢便昏了过去,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听二姊院子里的其他丫鬟说,说这小丫鬟中邪了,今儿个神神叨叨的伤了不少人,如今已经被张管家交给人牙子了。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李姒初想了想,这件事牵扯的事情恐怕会和她穿书一事有关,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无辜人员,再加上小翠所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一个不好便会碰上登徒子,那身手好又不能算是无辜的人的.....隔壁不是有个最好的人选么?   白季梓一大清早地就被这样叫出来,他其实是很不情愿的。   张大夫的药确实好使,这才被打第三天,他就已经能够下地随便走动了。李姒初找来的时候白夫人意外的没有阻止,还说什么好好玩之类的话,当时可是把他吓坏了不少。   “出去就出去。”   小郎君嘴里叼着根草,跟在拿着一张破地图的李姒初身后转悠着,跟着她东转转西转转,最后走到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巷前。   “阿初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谁威胁了来这里找打来了。”他将嘴里的草换了个方向叼,随意指了指巷中其中一扇破旧不堪的门,“你看见这门了没有,这鬼东西老子一根脚指头就能踹断。”   “一根脚指头只怕是不行。”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女人苍白的脸。   她见着李姒初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将门扭的更大了一些。   女人微微一笑,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她身姿单薄,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小丫鬟。   “许久不见,三小姐。”   李姒初愣了愣神,刚想接着走,便被白季梓这么一推,推到了身前。   “你干嘛。”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姒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勉勉强强地被他推进了小翠那散发着酸味的家里。   “不干什么,你太麻烦了,让你先走。”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向后一甩,那石子直直向后方飞去,不偏不倚正中一人眉心,野狗在深巷中狂吠几声,那人脸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李姒初倒是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偷偷盯着,她只是红着耳根瞥了一眼右手,咬紧了下唇。   这,这家伙怎么回事,这也抓的太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过渡章了,很快就到校园日常了。   时间线大概就是,初六小白被揍,初八小初熬夜写作业,初九他们一起出门,初十上学这个亚子。 第31章 、天道   虽方才在小巷里瞧到那般破败模样时她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进入屋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家中几乎小的站不住脚,只是他们三人一齐在屋中便已觉得十分拥挤。小翠倒也没有要留客的意思,只随意给二人倒了杯茶,便将他们堵在了门外。   “家里没收拾,便不脏二位少爷小姐的脚了,三小姐有什么要问的便问,我眼下也不是闲的。”   她语气不善,李姒初意外的也没在意,只是随意瞧了她堪称家徒四壁的家,和屋子角落那木盆里满满当当的衣服,耸了耸肩。   “看样子你过的不好嘛。”   “三小姐倒是过的好,你如今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她从上到下凉凉地扫了李姒初一眼,笑道,“三小姐,有违天道,可是要受罚的。”   天道?她猛地一抬头,便见小翠转了个身将手中的茶杯收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们往外推。   “小姐信不信鬼神?”   “什么意思?”她站着没动,抬头问道,“什么鬼神!这世上本就没有鬼神!”   说罢她又觉得心虚,若是没有这些有违常伦的事情,她又怎会穿进这本书呢。   “三小姐,你知道么?算命先生说四郎会死,他不会来李家接我,而我会在李宅做一辈子的丫鬟。”小翠苦笑一下,“我从前从不信命,那日四郎来接我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骂了一圈那臭老头。”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   “四郎还是走了,而我成了新寡,顶着这一张破脸,守着这破屋,为了两口米面替人做无数的苦活。”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   “三小姐似乎一直很责怪我吧,其实倒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我虽埋怨三小姐,但也没有蠢笨到要以命换命的程度,你说,我若是真将你害死了,我能得到什么呢?”   小翠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兴许是天道看出了我对你的不满,于是顺水推舟罢了。”   “你,你什么意思!”   兴许是这一番话太过神神叨叨,李姒初吓的狠狠一抖,手中的茶碗在掌心打了个转,幸亏又白季梓在一旁扶着,这才没有落地。   “三小姐,或许,就像丫鬟是我的命一样,久病缠身也是你的命。小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命不可违啊。”   ****   “你别管她,我觉得她就是个疯子,什么天不天命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喂,你说是吧。初初,阿初初?你在发什么呆。”   李姒初烦躁地将他的手打掉,轻轻哼了一声:“那若他说的都是真的呢?万一,万一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些花,那些草,还有街边那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是假的,其实我们都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一切都是被决定好的。万一就是这样呢!”   小郎君用你怎么那么蠢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李姒初,然后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笑啊,你摸摸你自己,你的脉搏不跳动么,你没呼吸么,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既然说这是一本书,你倒是说说看我以后会不会当皇上啊。”   “是真的!你懂什么!”而且你没当上皇上!你谋权篡位失败还被男主捅成刺猬筛子了你个憨批!   “哟哟哟,我不懂,你懂。”他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学着李姒初娇滴滴地嗓音说道,“你~懂~什~么~”   李姒初这会儿正气在头上,偏偏这家伙根本就不懂她,还要疯狂火上添油,气得她狠狠踩了他鞋面一脚,绣鞋一踏,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回家门了。   李宅的门砰的一声合了个干脆,只剩下站在外头傻眼的白季梓。   “这就生气了?真小气。”   ****临近去书院的日子,李家三小姐好不容易赶着抄完了书,却生了一场大病。   自王氏与老爷大闹了一场之后她的病便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好了许多,能跑能跳还能吃三碗饭了,原先寓言她活不过十八的老大夫也震惊地险些扯掉了自个儿的山羊胡子,发出妙哉的声音。   “这这这,这简直不可能。”老大夫当时看了看自己的两根老树皮一般的手指,又再次搭上了小女郎的腕,再三确认后欣喜地对李家老爷拱了拱手,“老爷,若是这病情不再反复,令千金再过一些时日便能根到病除了。”   那会儿众人都很欢喜,她也很欢喜,还以为自己能改变自己病弱的体格,从此能像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了。   直到她在小翠离开的不知道多少天后,撞见了那个做出与小翠同等事迹的小丫鬟。   或许小翠说的是对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没了一个小翠就会来一个芍药,没了一个芍药又会再来一个月季,在府中对主子心生不满的丫鬟小厮数不胜数,天道给他们一点暗示,老爷与夫人的视而不见,想要将她束缚在药碗之中,并不算太难。   她蜷缩成一团,捂着脸嘤嘤的哭。   她这一场病病得太重,迷迷糊糊地又做了几场大梦。   在梦中的李姒初是一个绝代佳人,一颦一笑皆是倾倒众生,不过一个小小的一次躲雨,一场误会,便让男主对她倾心不已,发誓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但那时她已有未婚夫,他也有对他情根深种的小公主,他们之间永远也跨不去这一道鸿沟。   病美人如弱柳扶风,只轻轻一吹就会被细雨打碎。他心疼这样好的姑娘却没有好的郎君疼,于是便动了强取豪夺的心思。   白季梓就是在这个时候沦为反派的。   先帝驾崩的突然,并未留下什么传位的话,于是这皇权之争便落到了两个党派阵营的头上。   一个奉嫡长子继位为陈刚的那些朝中老臣们,他们认为即便是小太子才七岁又如何,有太后娘娘在朝中把持,又有他们护着,这朝中的事照样能周转,待到小皇子长大再让他完全接手,这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先例。   另一派是站七皇子的那些稍年轻一些的臣子们,他们认为七皇子为人有勇有谋,跟着他必能前途无量,不必那七八岁的奶娃娃强的多么。   先帝家中的几位皇子,除却不堪大用的大皇子与夺权失败被杀的二皇子外,其余的都在夺嫡中被除了个干净,如今看来还有能力争一争的,便只剩下了这年幼无知的小太子与在冷宫中长大的七皇子了。   七皇子师出无名,如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在众人都在这宫中为皇位斗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横空出世,不仅一举夺下了平洲,赣州两个重要州郡,还说服了靖王加入他的阵营,磨刀霍霍奔向长安,剑指帘幕后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弄臣白季梓。   那权臣白季梓,也是小皇子这一派的一个大人物。用宫人们的话来说便是,此人,乃疯狗一条。   为了给小太子铺路,他封了无数人的口,血洗东宫上下三百人,最后辅佐太子登上帝位,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宝座。   两派在这场权利的斗争中僵持了许久,蓄势待发,只缺一个引子便能彻底开战。   所有人都在等待,包括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李家三千金,李姒初。   那日她在破庙中与七皇子结识,又因一块玉佩被误认为是他寻找了很多年的恩人,美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只远远一望,便在他心中扎了根。他恨美人已有婚配,亦恨美人所嫁非人,若是个平平无奇的世家公子也就罢了,偏生是那坐拥长安兵马的奸臣白季梓!他恨,他怨,于是那一向沉着冷静的七皇子在心上人大婚当日将自己闷在书房中醉了个彻底。醉后提剑夜闯丞相府,斩碎了新娘子的红盖头,欺身覆上美人眸。   他撕扯着那刺眼的红,不顾一切地撕咬着美人细嫩的唇,他恨的发疯,醉的厉害,直到那一根锋利的簪子刺入他的胸膛,他才在恍惚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场噩梦。   那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权臣或许也没有想到,在新婚夜这天,在他在早生贵子的祝福声中飘飘然的时候,他如花似玉的妻子会在房内受尽不堪之辱。   这亦是一场酣战。   两个掌握着大毓命脉的男人在磅礴的大雨中死斗,拳拳到肉,刀刀致命,站在一旁的近卫不敢上前,只得在缩在一旁看他们打斗。最终以七皇子折了一柄剑,疯权臣断了一把刀而告终。   在那一场的酣战中,权臣白季梓失去的,除了他那把贴身携带的佩刀外,还有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要让一个病弱的娇美人香消玉殒,实在是太容易。   只需一个妄想轻薄她的男人,一场恰到好处的时机,一个目睹了一切的丈夫。   ——便足矣让她命丧黄泉。   李姒初的死,像是一个火星子,将两派僵持的局面彻底点燃。   梦中的洞房花烛变为尸山血海,死的死,伤的伤,两方阵营为了皇位争夺不休,最终在历经了整整一年的杀伐后,以七皇子手刃弄臣白季梓,登上帝位而告终。   从此男主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锋,成就了历史上一代霸主的威名。   那是这本书的结局,也是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结局。   她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翻找起了她记录梦境的小册子,一笔一画地书写下了结局。   小翠想要害她,是天道觉得她仍不够病弱。   爹娘熟视无睹,是天道让他们瞧不清方向。   小丫鬟夜半偷药,是为了填小翠留下的空。   她放下纸笔,哭的满脸是泪。外头的雪花簌簌而落,红梅依旧绽的恰恰好,她的脑海中想起的,却来来回回只有那一把插入竹马胸膛的刀。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这本书的男女主铺路罢了。   为了成就帝王大业,为了夺取皇权,为了有足够的理由开战——   ——白月光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学了,十分烦躁(抓头发)   终于把丫鬟迷惑行为给解开了,所以说一切都是命运石之.....咳咳咳 第32章 、疯魔   终于挨到了回书院这日,白小少爷倒是意外的没偷懒。他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紧赶慢赶地来到了李府门口正打算叫上李姒初,谁料这门还没敲上,便被几个小丫鬟好言好语地“请”了出去。   虽说是“请”,但门房以及丫鬟们对他的态度那是肉眼可见的不善,若不是碍于他白家小郎君的身份,只怕是这话也不必多说的,直接打包扔出去了。   好啊,罪魁祸首来了。小姐昨日同这混小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病成了那副样子,也不知这家伙对小姐做了什么。呵,她早就说了,让小姐同那些脾性好的世家小姐公子多打交道,可小姐不,偏要和这等混账混在一起,早晚要摔跟头!   “白公子请回吧,三姑娘如今病体抱恙便不去了,今儿个年还没过完,大家都不想闹的太难看,您慢走不送。”   似乎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丫鬟们还笑眯眯地加上了一句:“少爷,我们这几位今日都会在三姑娘的屋里寸步不离的伺候着的。”   .....可谓是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不仅是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晓得你的心思,还顺便把你的后路也给一口气断了。   白季梓有火发不出,一方面是因为这事儿确实同他脱不开关系,另一方面还是被抓包的心虚。   在痛苦与悲伤的交织下,白少爷哀嚎两声蹲在了原地,逐渐发出淦你娘的声音。   “少爷,罢了,这再晚些可要迟了,咱们散学再来罢。”   他冷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小厮离了李宅。   这一整天当真无聊,学子们三三两两的来,一个个皆是呆头呆脑的模样,拿着本《论语》稀稀拉拉地念,聒噪得让他恨不得这就撸起袖子干架。   胡七半月不见又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一见到他就白兄白兄地冲上,手中的《千字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露出少女稚嫩的字迹。   “你还留着啊。”他随手拈起塞进他怀里,“这么久了,夫子早就讲完了吧,你还带着呢。”   “夫子讲完了将来便不考了么,白兄我同你说啊,人呢不能只看到眼前,你不能说夫子他这几日不讲了,不让我们作释义抄书了,咱就不学了。那不能,我同你说啊,这念书呢最是讲究一个.....”   “再讲究滚出去你!”   胡七挠挠头,在一旁坐下,忽得瞥到白季梓前排的那个空位,好奇道:“唉,那是李姑娘的位置么,她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收春假的日子吧。”   “忘倒是没忘。”一想起李姒初就想到那将他堵在门口不许人进来的丫鬟,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真恨不得现在就有个人来惹他一惹,好让他有个地方出一出气。   “就是她病了嘛,你也知道那家伙啊,三天两头的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一个月能来半个月都算不错了,这不是常态吗。”   胡七望向小女郎空空如也的位置,心说是吗,好像不是吧,他记得李姑娘这么些日子也只是因病告过两次假罢了。   但他没问出声,因为白季梓这厮将桌上的抄书与策论扔给他后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他脾气如今很不好,甚至到了一点就着的程度,胡七也不敢惹他,这小子惹急了谁都揍,偏偏他伤好的又快,别人还在病榻上嗷嗷直叫呢,他就去揍下一个人了。   不过,这小子是不是刚刚打完架来着?   “唉,白兄,你前几日是不是又惹事了,我看你一身的伤,咋回事啊。”   白季梓将手向坐在右侧的胡七那儿一挥,抓起他的一本书册,拎起来了,然后狠狠向下一砸,书册砸在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懂了,这家伙现在妥妥的有毛病,他还是少惹为妙。   小郎君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即便是和他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哥们胡七都不敢上前说一说,其余的学子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教《春秋》的夫子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面上皱成一团,常弓着个背,教书的时候倒是随和的紧,后排的学子睡觉也好,玩乐也罢,但凡不闹的太离谱他都是自顾自地将下去。   便像是现在,白季梓这么狠狠一拍,他也只是随意抬抬眼皮,手上又翻了页,接着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下去了。   唉,不对,他前排是不是少了什么来着?   老夫子弓着身子慢腾腾地走到李姒初的位置,敲了敲桌子,见白季梓不理他,又转向在一旁表面上装着念书其实在偷偷从书页里打量夫子的胡七——不仅是他,一旁的所有学子都是这般的。   小霸王上课睡觉不少见,但当着夫子的面儿还是如此泰然自若,便是不多见了。   “这儿怎么空了?”   他敲了瞧空空如也的椅子,正是李姒初的位置。   “回夫子的话。”胡七倒没有那家伙这般心大,他对着老夫子拱了拱手,毕恭毕敬道,“李姑娘今日已告过假了。”   其实有没有同夫子说过他也不懂!但是看在大家同窗这么多年的份上,他不能让李姑娘被记上逃学这一笔!   “嗯,是嘛。”老夫子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白季梓,“子慎?”   外头的钟声依然敲响,但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歇息时间这学堂内竟无一人出去玩乐,大家都将《春秋》高高的立起,两只眼睛所在书册后面对着外头瞧啊瞧。   俗话说的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书院中何人不知这白家小郎君和李三姑娘到时可是要送进国子监做那些皇子公主们的伴读的。别说是伴读,便是以普通学子进入国子监,他们仍是想都不敢想。   那国子监可是什么地方,那国子监的先生是什么人。随便揪出一个,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哪个当年没中过这榜眼探花。相比之下他们的夫子算得了什么啊。想要去那儿念书,除却功课特别好,在考试中回回得头筹外,在上头多多少少还要有点关系。这读书之人何其多,他们不过是平平无奇一学子,将来了不起能中个举人都前世积德了,哪还敢肖想这些。   白季梓似乎并未听到夫子在喊他,依旧是趴在捉上呼呼大睡,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可谓是将挑衅二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子慎!”   某个家伙不为所动。   “白子慎!你给我起来!”   眼看夫子就要伸出拳头上去揍人了,周围的学子们赶紧站起来拦的拦挡的挡,真是生怕这一拳头下去,吃亏的不是这身体有如梨花木硬的小郎君,而是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动刀动枪的夫子的腰。   “哈,干啥啊。”白季梓揉揉眼睛,瞥了眼气的胡子都歪倒一边的夫子,噗的笑了出来,“你看他,你看他胡子歪了哈哈哈哈哈歪了哈哈哈哈!”   他笑的狂妄放肆,一边笑一边使劲锤桌子,夫子的胡子气的更歪了。   “混小子!!你给我去后面站着!不到散学不许坐回来!待会儿开饭也不许去,就给我站在那反省!”   “我若是不呢?”他懒洋洋地向后一仰伸了个腰,咧嘴一笑,“我就是不,你能奈我何啊?”   一旁的胡七生怕这家伙刚来学堂又惹什么事,于是赶紧又是扯衣服又是使眼色的,谁知这家伙就像是脱了缰的马,怎么拽都拽不回来,依旧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凤眸微微上挑,瞧着就很让人来气。   “白子慎!混账,将你的手伸出来!”   “我就不。”他哼哼唧唧地将手往身后一背,全然是一副我就是不听你的你能拿我咋地是模样,“你来打我啊,略略略。”   “你,你,你!孺子不可教,不可教......”老夫子气的每一寸头发都在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白季梓,忽然眼一白,脚一蹬,就这么被气得背过气去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来人啊,出事了!!”   周围人手忙脚乱地将夫子了出去,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对仍在座位上吹口哨的白季梓瞪上一眼,几人凑成一团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骂他的话。   “白,白兄,夫子,夫子他昏过去了。”   “昂。”白季梓伸了伸腰,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是嘛,昏过去了啊。”   “白兄!”   胡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也冲出了学堂。   霎时间室内空荡荡地又只剩下了他一人,白季梓耸了耸肩,将书册随意往书箱中一放,往小厮怀里一扔,便这么大跨步地出了门。   “少,少爷.....”小厮抱紧书箱赶紧跟上脚步,待走到学堂墙根处时,只见那少爷转身对他吹了声口哨,轻轻巧巧地往墙上这么一撑,如麻雀一般的就这么消失在了矮墙中,只剩下个抱着书箱的小厮在原地干傻眼。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   ***   白季梓第二次站在李宅门口,不出意外地再次遭到了拒绝。   这闭门羹一吃的一回生二回熟,早时被拒之门外也就罢了,这都快未时了,想要去看看也不行。他站在李宅门前想要敲敲门,却见那丫鬟笑眯眯地挡在门口,开口就是一个不字。   “三小姐这会儿不在府中,公子还是请回吧。”   白季梓先是一愣,攒了一天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你们针对我是不是!”   “三小姐真不在。”   “你们就是针对我!”   丫鬟们懒懒的一抬眼皮,相互对视一眼,也懒得客套,只各自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关上了李宅的大门。   从座上宾到被赶出去,有时候就是日冕转上一圈的距离。   他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李家的人,也不知李姒初为何躲着不见他。这一路上他焦躁难忍,疯儿似地踢踢踹踹,连路旁的大块石头也不放过,毫不留情的一脚过去,最后被疼的直咧嘴。   那小厮好不容易追上了,便见少爷又在这儿发疯。他赶紧抱着书箱缩到一旁,保持着几步路的距离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少爷每扭一下胳膊他心头都要跳一下。   “阿酒,你知道么,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的焦躁快要冲出胸膛,他放下手中把玩的花草,慢慢蹲在地上,恍恍惚惚地对着海棠苑的方向抬起了头。   “我觉得,我可能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天地难容》 第33章 、苍穹   “小初,你听明白了么?”   李姒初将自己裹成小小一个球,耷拉地眉毛从被窝里露出一双写着迷茫二字的眼睛,呆滞地看着不知从何时就出现在此然后一直坐在她床跟处训话的阿姊。   这家伙不是被困在商丘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这么快干什么,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抓着她说这说那的,她好困啊。   小女郎含糊地点了点头,憨笑一下,眼一闭,向后一仰,又这么睡过去了。   “还装!你给我起来!”   李芳瑾不依不饶地将手伸进她的被子戳来戳去,戳得她咯咯直笑:“我知道你病好了的,赶紧起来说话。”   “我没好呢!”被子长了脚,一点点抽了回来,继续滚进这个球里。   “给我起来。”大女郎不依不饶,又将被子一点点从她的胳肢窝下抢回来。   “不嘛不嘛,阿姊你刚回来你就去睡一觉嘛,来闹我做什么。”   “你还问做什么?”她也不闹了,松开抢被子的手,揉了揉小妹鸡窝似的乱发,“还不是为你入国子监的事。”   “阿姊是听说了,整整十日,你可是整整十日都没出过门了,夫子也来问过了吧,你还是老一套么?”   十日啊,有这么久吗。李姒初吐吐舌头,不敢看阿姊的眼睛。   其实这一场病虽来势汹汹,但也好的顶快。至于为何不愿去书院,只是因为她不想见到同窗的那些少男少女罢了。   每一次想到他们的笑颜,她就想起在那个梦中的最后,那一个巨大的坑,里面装满的少年们。   ——那些不服七皇子的莘莘学子们。   她不敢面对他们的死,不敢进一步继续剧情,她在担心,在害怕以后会发生的事。只要她龟缩在这里,不进宫,不与小公主结识,以后的故事不会不也不会发生呢。   “什么老一套嘛。”少女贴着阿姊的胳膊娇滴滴地唤着,“人家病犯了嘛,头疼啊,手背也疼,喏你看看,都肿起来了。你刚回来就别闹我了啊,我好困啊,我要睡觉了嘛。”   “手?”她猛地将李姒初的手抽了出来,眉头微微蹙起,“又是那小子?”   那小子,谁?李姒初一愣,见阿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赶紧摁住她的胳膊:“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跌的。”   “还说不是,文姨已经告诉我了。你都不知道爹爹当时有多生气,最后还是白家伯伯劝住了才勉强缓下来。”   女郎的秀眉微微蹙起,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地望向李姒初。   与病弱娇柔的李姒初不同,虽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们二人长的却并不像。李姒初长的偏温柔些,笑起来如山上艳丽的桃花一般娇俏,而李芳瑾的美似乎多了些锐利的东西,许是在外头随李家老爷闯荡的久了,她便是这剑眉向上微微一挑,都能多出些许杀气来。   而此时李姒初看着姐姐不善的面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日执鞭而立的文姨。   都,都好帅啊,果然能在大江南北做生意的女子都很厉害吧。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只一刀便劈开了天幕,在这人世间散发着异彩。   “我就不明白,李姒初,我就不明白。”带着薄茧的大手捏起小女郎娇嫩的面颊,捏的她动弹不得,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以你的容貌家世,莫说是个商贾世家的少爷,就算是王爷你也嫁得。怎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   “我没,我没呜呜呜。”小女郎被捏的呜呜直叫,使劲挥动着她可怜的小爪子扒拉扒拉阿姊的手,“我没有这样了,你快放手!”   李芳瑾勉强松开了她,抬眸上下瞥了一眼,不依不饶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要替那小子挨鞭子。”   什么挨鞭子啊,这都哪跟哪啊,她不过是一时间突然圣母心上头从上去抓住文姨的手,然后被鞭风伤到了点手背罢了,怎么到了阿姊这里,她就成了苦情戏里愿与情郎同生共死的女角儿了呢?   “我没有了,都是误会嘛。你别听爹瞎说,他就喜欢对着一点小事使劲往歪里想。”   “真没有?”李芳瑾将信将疑。   她赶紧点了点头。这不是废话吗,这家伙除了脸皮厚之外还有什么好的,老混账一个,送她充院子她都不想要的那种。   “也罢也罢。下月你也有十三了吧,都是快要及笄的姑娘家了,也要好好学会安排自个儿才是。”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方才都被你带偏了,阿姊来也不是逼你考学,但这伴读的位置那可是多少世家小姐都争取不到的,如今大姊为你求了这么个机会,你不好好抓紧念念书,还在这儿装病睡大觉,你让阿姊说你什么好。”   李姒初撇撇嘴,将脸埋进被子里。   大姊真是烦,明明都不问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念书,喜不喜欢去侍奉那个小公主就擅自替她在国子监留了个位置。二姊也是,一回来就念念叨叨的,整日张口考学闭口科考,真恨不得这就去草地里捉几只萤火虫效仿前人给她来个囊萤映雪什么的。   不过她方才也有在好好听了。下月便是春试,她要与各乡各郡送上来的秀才公一同参加科考,争国子监里的一个位置。   大毓的国子监同她上辈子在历史书中见到的有些许些许不同,在这里,凡是年龄足够且有真材实料的秀才公,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得到乡郡间的一句认同,都可凭实力进入国子监学习。这一点便是那些世家公子都不可例外。但李姒初不同嘛,她上头还有个大姊罩着,她若是实在太差......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顶多在背后念叨两句,打几下手心便是了,赶回家倒是不会的。   而阿姊之所以来,便是怕她会因为近期的懈怠落到同支班的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的水准。   大毓国子监按天干地支分成四班,甲子班为皇家子弟,这里头坐着的便是皇子公主与伴读们,剩下三班便按入学科考的成绩进行排序了,但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大部分各乡各县选出的秀才公都能进入乙丑和丙寅二班研习,若是落到丁卯此等位置的,不是资质比旁人差些,便是被家中父辈硬塞进来的纨绔子弟罢了。   倒也不是说丁卯不好的意思,只是这些个公子哥,出生的时候都不知比人家高上多少台阶,如今却落到和人抢一张桌子的程度,这说起来,莫说是他自个儿觉得寒酸,这父辈面儿上也是丢人至极啊。   “小初,听明白没有,听明白了就给我收拾收拾明天去书院好好跟着夫子念书,别老在这院子里赖着。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   李芳瑾颇不客气地往她眉心轻轻一戳,小姑娘哎哟哟一声向后一仰,顺便将姐姐也一起揪到了床上,两姐妹笑闹成一团,大小两个女郎娇俏的声音从屋中缓缓传来,染红了那一片的海棠花。   “阿姊。”翻了个身,与李芳瑾面对面,“你有没有想过不让我进宫啊。”   “瞧你说的什么话,小没出息的。”大女郎又轻轻在她眉心戳了一下,“这多好的一个机会,你可知多少人想要求一求都求不得么?与这些皇子公主打好关系了,往后莫说皇子妃这么远,这朝中女官之位,你多少也能挣的回来一个吧。”   “我又不想做什么皇子妃......”她揉了揉自己被戳的有些微微红的额头,弱弱地道,“当皇妃多辛苦啊,后宅里头那么多妾室,东一个通房西一个侧妃,整不好外头还养着多少外室......我又斗不过人,何必自讨苦吃。”   而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李姒初就是因为招惹上某个皇子了,才惨死在这新婚夜的。好好活着不好么,招惹什么皇子。   “好好好,那我们退一万步讲。”女郎转过身,温柔地瞧着她,“阿姊过了生辰也有十九了,到那时我也要招婿上门,接手李家一半的铺子了,小初,阿姊护不住你一辈子,让你多学一些,就算不是为了什么皇子王爷,也是要为了你自己打算。”   “多学一些,站的台阶高一些,你那在天上的阿娘也放心一些啊。”   李姒初转了个身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二姊真是唠叨,越来越像娘了。   道理她都懂嘛,皇子伴读这是多大的荣耀,往后这些皇子若是有了封地成了占据一方的诸侯王,他们必定是作为左膀右臂跟随其后的。多少人羡慕的差事,李姒初却不将它当一回事,也怪不得李二小姐恨铁不成钢。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嘛,明日我就去书院,好阿姊,你先起来了。”   李芳瑾笑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便推门离去了。   她恍恍惚惚地在幔帐后慢慢爬起,抬眼远眺着窗外圆鼓鼓的桃花苞与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莫名地有些怅然。   在那个故事里,作为皇子登基垫脚石的李家,因站到了小太子这一面,在战乱结束后,毫不例外地成了这被诛九族的世家之一。   于是受尽天下荣宠的贵妃娘娘悬梁于柱。   于是李家无数男女老少自刎于宗堂。   而剩下的那些旁支侧系,男子发卖为奴,女子入营为妓,如有不服,格杀勿论!   但在那个故事中,她那不可一世的二姊,却活的比任何人都要潇洒。   那一日,她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慢条斯理地写下一纸休书,狼毫落地,砚台敲碎,她手握一把长剑向前,如一把快刀,扎进千层浪。   她孑然一身,她一往无前。   “小初,你要记得。你念书,不是为了往后相夫教子,你学剑,不是为了往后护着你的孩儿,你琴棋书画样样接通,亦然不是为了为自己的嫁妆增加筹码。”   “你要记得,你活着是为了自己,你无论是念书也好,刺绣也罢,为的永远都是自己。”   “你的命攥在你自己手里,它为你研磨,由你书写,不为神,不为鬼,不为天道恢恢。”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很多啦,在大概就是庶女有能力可以继承家业,女子也可以科举和入朝为官这样的设定。   看了一眼新课表,被吓傻了,我合理怀疑自己上了个假大学真高中 第34章 、青丝   细软的柳枝抽出新芽,桃花顶上也开了千层苞,春雨绵绵,春日将近。   胡七从漫山遍野的山红处跑来,一头扎进书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挥动着手中刚揭下的榜文,张口便喊:   “出来了!出来了!举荐的名单出来了!”   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腿不直,站不稳,这脚一崴,幸亏有人托了胳膊一把,才救了新长出的大门牙一命。   “嘿嘿,多谢,多谢哈。”   接住他的是一个俊俏小公子,生的是眉清目秀,面上端的亦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衣着穿戴却与相貌恰恰相反。这怀中金玉扣,腰间玉佩环,耳中还含着个明月珰的,就差没把老子天下第一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垂眸瞥了胡七袖口中漏出的破棉絮一眼,嗤笑一声:“穷光蛋。”   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是自小混熟了的,如今来了个穿着如此高调的陌生人,便像是在水中敲进了一块石子,这一晃便荡起千层波浪。周围学子纷纷侧目,凑成一块儿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唉,那人是谁啊,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是啊,他看起来比我们年纪要大唉,莫不是新来的教书先生么?”   又见胡七傻愣愣地抱着书发呆,便扯了扯他的衣服,笑道:“胡兄,你可知那人是何等角色。”   胡七摇摇头,这事儿他怎么能够知道呢,不过这小公子穿着非富即贵的,瞧着又比他们年纪要大上一些......他双眸微微一滞,想起手中被攥的皱巴巴的纸。心里头突然有了答案。   哦对了,再过几日不就是要去国子监考学的日子了吗,多少从各乡各县选上的秀才公都聚在这一处等着参加科考呢,这小公子不会是来混名额来了吧。   若是李姒初在此处,她一定能想的更明白一些。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那些家里经济还不错的,想要出国念书,但是碍于自身能力不足又没有什么好的证明材料,于是来旁听几日装装样子再去考试的那种所谓的纨绔子弟吗。   这些个弯弯绕绕李姒初或许懂,但胡七不懂,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这家伙身上的气息让他很是不爽快。   无怪与家境如何,如白季梓这般地主家的傻儿子他都能与他日日玩到一处,是与这家伙瞧他的眼神有关,他是看见了,他望向自个儿的时候,那眼眸中书写的,不过蝼蚁二字。   “胡兄,胡兄你别看了,那小子腰上的那龙纹玉我我就看出来了,我家里头是做玉匠的,你晓得那玩意有多贵不,有银子你都不一定能买的到。”   “瞧你说的,那只是你买不到吧,你买不到,咱白兄就买不到么?”   “唉这也说不定哦,就凭白兄那股劲儿,嘿,我觉得有可能。”   “不过白兄也够厉害的啊,你戳我干什么,回头?什么回头?”   白季梓一脸黑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凑在一团的小书生对视一眼,便不说话了,只尴尬地挠挠头笑一笑,又折了回来。   他心情很不好。   家里有个整日要死要活的四姊,有个成天逼他念书的爹娘,外头还有些动不动就要罚他抄书念书的夫子。从前还有李姒初可以同他说说话,听他烦一烦,如今可好了,连她都闭门不出,不想见他。   其余的人么,那这个家伙只会拍拍他的肩说什么白兄看开些。包括胡七也是如此,他们懂什么呢,他们晓得什么呢?   越想越烦躁,他啪地一声狠狠将书箱往地下一砸,学堂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方才那公子哥只抬眼随意瞧了瞧他,倒也没说什么,便自顾自地在白季梓面前的空位处坐下了。   “你干什么?”小郎君毫不客气地将抽出一本书往桌上狠狠一敲,抬眸瞪向他,“没长眼睛?这儿有人占了,你给我滚出去。”   那小公子瞧着年纪比白季梓大上五六岁,他垂眸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知道我是谁么?院长亲口说了,让我在这儿念书,这位置甚好,小爷喜欢,怎么,你要拦么?”   小爷?白季梓也站了起来,他虽年纪小,但架不住少年人身量高长的快。愣是比那嚣张跋扈的小公子要高出半个头,黑压压地将人埋了一片。   “你谁啊,我儿子么?滚远点,我没你这么埋汰的儿子。”   即便是身处劣势,那小公子的嚣张劲儿也不减半分,依旧是对着他哇哇乱叫。   “你说什么!我表叔就是这儿的院长,爷爷我看着这儿视线好,就在这坐下了,且我早就同夫子说过了,这儿空着!凭什么不让我坐。”   白季梓眨眨眼,呆愣了一下。   这家伙的挑衅倒是不成问题,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空着?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姒初当真不来了么?   “让让,别挡着人。”   小女郎娇滴滴地声音从身后响起,两根嫩葱白般的手指头在小公子身后的衣摆处轻轻扯了一下。她怀抱着木质的书箱,点点女儿发上的桃花香气从她衣襟处飘来,染红了少年的眼尾。   “这是我的位置,夫子是误会了,我没有不来,你莫要挡着我啊。”   李姒初无视了死命盯着她的白季梓,慢腾腾地将书箱放下,像没看见那小公子挡着道似的,一本一本的将东西掏出往桌上放。   她举止优雅,落落大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令那两个为了争座位险些大打出手的公子哥狭促了起来。   方才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学子们见状也跟了上来,这学堂不大,不过二三十个弟子,早就成了个小团体,如今来了个人横插一脚地,莫说是欺辱了李姒初,就算是欺负到随便一人身上,他们都是要气的。   “是啊,李姑娘都未有走,你如此这般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啧,你说这也太不讲理了些啊,我们这辛辛苦苦地十年寒窗苦读都不见得能进国子监当个贡士,可有些人啊,装模作样地同我们坐在一处混个几日便能入这学府的门,唉你说这气人不气人啊。”   “就是啊,就算是白兄和李姑娘,人好歹也同我们一齐念了这么多年书吧,也没见到是快到春试的日子了才来这耍赖的。”   人多耳杂,你一言我一句,声音渐渐也就大了起来。   那小公子自知自己理亏,也知自己此番想要借此混进国子监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到底是心虚难耐,便将手中狼毫狠狠一丢,随意寻了个位置便坐下了。   一场闹剧落幕,钟声敲响,夫子掏出一本书,弟子们也装模作样地念。好似方才的事都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其实一直坐在这儿乖巧背书一般。   李姒初倒是泰然自若的紧,将东西掏完后便坐下了,全程没给某个跃跃欲试的家伙一个眼神。   “喂。”某个家伙用笔杆戳了戳她,“你去哪了,为什么你的丫鬟不许我进来。”   少女小手一托小马扎,轻轻向前挪了一下。   “你别装,我知道你听的见。”白季梓依旧不依不饶,半个身子趴在案几上,向前戳啊戳。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手往双耳处一放,权当是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想,脸一埋眼一闭,王八王八都退散!   “不理我是吧......”   少女一边听着夫子讲学,一边偷听身后的那人的动静。见他似乎是对着什么瞎鼓捣了一阵,逐渐消停下来了,只有刷拉拉的翻书声与弟子们郎朗的读书声。   李姒初松了口气,翻到夫子所讲的那一页,同大家一齐念起书来。   她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季梓。   虽然文姨和白伯伯常常戏言要她来当儿媳妇,就连爹爹也开玩笑说要将她嫁过去,但她一直都晓得,这些大人的玩笑话,那都是当不得真的。   见着小女娃可爱,抱在怀里夸一夸,说些类似于来我家当媳妇吧之类的话,那都是玩笑话,场面话。   可玩笑是一回事,真正梦到那又是另一回事。   且她的梦......还不是胡乱的梦,还是会真实发生的那种梦.....   李姒初咚的一声将脸埋进书里,心里头乱糟糟的,整个人羞的快要烧起来了。   不行不行,她得稳住,她李姒初是谁啊,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栽倒,不行不行不行。   她搓了搓脸,一目十行地寻找大家如今正在念的位置,这连一页纸都没翻到,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猛地一回头,就见小竹马翻开手中的书册,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目光就好似在说,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找我啊,有什么事吗?   兴许是自己多疑了吧。少女挠挠头,又扭了回去。不多时,那熟悉的咔嚓声再次传来,这伴随而来的,还有那异物落到背后的奇妙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剪掉了一样。   等等!   李姒初伸手猛地向后一探,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双少年略带薄茧的手,再往上一模,便摸到了什么尖尖的东西,再扭头一看——   ——好家伙!这混账竟然在剪她辫子!   夫子这会儿有事出去了一趟,学堂里念书的声音便渐渐群魔乱舞了起来。她想着左右夫子也不在,就算被瞧见也不打紧。于是一改端庄模样,熟练地在案几上一撑,向前一探,愣是将剪子从某人手中夺了过来。   她懂了!她果然就不该为这愚蠢的梦害羞。阿姊说了,人的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凭什么梦里说她要嫁白季梓她就要嫁啊,这小混账凭什么!   只看小姑娘一手拈着辫子,一手握着剪子,咔嚓一声,一条细细长长的辫子便到了她的手里,小姑娘秀眉一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捏住某个小混账的胳膊,往他手中狠狠一塞——   “您老歇着,我自个儿来剪!” 第35章 、心乱   书院中的小弟子们都知道,李家这位三小姐,黛眉朱唇,靡颜腻理,是位还没长大的倾城颜色。   但李姒初日日端着她的闺秀架子,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多说一个字。到了便往屋中正中心的位置坐,提早几刻钟偷偷背着夫子要考的诗词,若是有人路过,便点一点头,眉目之间皆是疏离,便是有千万般想要靠近的热忱,都在这淡淡的眸光中冷了下来。   若是要问起对李姑娘的印象,那大抵便是天上神女,碰不得,触不到。   胡七淅淅索索地翻着书,正打算提笔在上头做一做注释,那晓得这笔尖还未落到书页上,便被邻座的小九生生一撞,只听这啪叽一声,好不容易才修好的《孟子》又糊了一大片。   他叹了口气,慢腾腾地将笔搁在笔架上,无奈地转向那害他失去了一本书的罪魁祸首。   “呆子,你还在这儿学呢,你都没见着方才这儿有多热闹。”   四书五经素来枯燥,这学堂中除了胡七这般贫苦人家出身的,大多还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小纨绔们平日里最是不喜的便是念书,若不是月例还在爹娘手里头攥着,只怕是连门槛都不愿跨进一步,手一摆鞋一扔,说走便走。   方才那一出可不比大道理精彩多了么?公子俊姑娘俏的,凑在一块演上一出大戏了,多稀罕啊。可惜这儿没瓜子儿,少了点趣儿。   “不就是白兄与那小公子吵架么?有什么稀罕的。”胡七心疼地掏出帕子小心将书页上的墨渍一点点蹭去,这一边蹭一边在心里头哀嚎,只希望这方圆堂的掌柜没有加价才好,他这些日子光是抄书就耗费了好些个铜子了,若是被他爹娘晓得了又要罚了。   邻座小公子倒是不在乎,只大大咧咧地将少年的肩膀揽过来,将他的书扔在一边,满不在乎:“别记挂着你那点铜子了,这事儿算我头上。唉你看那你看那,白兄是不是耳朵红了。”   他最后一句话压的极为小声,胡七愣了一下神才听清楚。他昂起脖子向一旁望去,果不其然见到白季梓似乎是将什么东西宝贝似地迅速塞进了衣兜里,再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的模样,埋头念书写作。   若不是他耳根子红的厉害,只怕是如胡七这般相熟的也被蒙骗过去了。   “怎么,他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啊。”稀罕,太稀罕了。如白兄这般脸皮厚实的竟然也会脸红,这稀罕程度不亚于母猪上树,公鸡下蛋呐。   “无趣。”胡七摇摇头,拍开了他的手,   邻座小弟子嗤了一声,又将他揽过来,两个小郎君头挨在一起,声音压的低低的:“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方才白兄惹李姑娘不快了,拿着把剪子就在她头发上戳啊戳的,结果,结果你猜李姑娘如何反应?”   李姑娘如何反应?胡七一愣,抬眸望向坐在侧前方的李姒初。小女郎身段窈窕,腰杆挺的笔直,因着方才这么一闹,头发散乱了不少,乌压压的发丝盖在少女浑圆的肩头,沾了一点暖春的阳光。   “李姑娘的头发是不是......”   “对吧对吧,精彩就精彩在这里。”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发现有郎君如此捉弄自己,顶多是皱一皱眉,娇嗔一声便也过去了。性子软的,还会因着这等欺负同夫子与爹娘哭一哭。谁能想到这平日里坐立在云端上的大家闺秀竟会落到凡间来,做出此等骇人之事呢?   “唉你说,她是不是不晓得这女子给男子赠发,是个什么意思啊。”邻座小郎君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早知她会是这般反应,你当时就该上了,哪还轮得到白兄。”   “不可胡说。”胡七微微皱眉,将书页一合上,抬眸又瞥见了那局促不安的白兄与泰然自若的李姑娘两人。   “这哪是胡说。”小公子嗤笑一声,向后微微一仰,“李姑娘生的好看性子又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她不是很正常么?”   虽说是如此,但,但......   胡七默默收回目光,顺带把邻座小弟子的头一齐扭了过来:“你好好学你的,人李姑娘是要进国子监当公主伴读的,你我算什么,安心念书吧。”   “嗤,随便你吧。”   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性子最是急躁,整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规矩在他们眼中并不算得什么东西,方才的那一幕虽精彩,但在他们心中也不过只是笑一笑就能忘记的饭后余谈罢了。   但李姒初不这么想。   喵喵的!他们以为他们说话很小声吗!她听的可清楚了!特别清楚!每一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的那种清楚!   小少女将脸埋进书本里,狗啃似的头发随意散乱下来。她没有在书箱中去寻找另一根可以将就使用的头绳,只书一立,脸向下一趴,彻底陷入了自闭。   她就不该,她就不该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的。都怪她做梦梦的太多有时候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怎么突然就脑子卡壳忘记了呢!她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剪了自己的头发送给小白,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完了完了,方才还说这辈子都不要理他,现在已经快进到求婚这一步了吗!   少女像鸵鸟一样将脸捂了起来,呜呜呜地唤了起来。   让她死吧,让她死吧。这一个月社死两次,先是被猪大肠砸晕现在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事,她还要不要活了。   与一直在注意着同窗学子的李姒初不同,白季梓被塞满手中的乌丝后便进入了放空状态。   小女郎的头发又香又软,沾着淡淡桃花香。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呼吸一窒,灼热一点点漫上耳根。   窄小的学堂中二十余弟子各怀心思,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少年人心思澄澈,即便是与同窗友人调笑,也是不带丝毫恶意的。   王公子咬着笔杆恨恨地翻着书,方才那一幕他也瞧在眼里。呵,当真是世风日下,方才那小子这般乍他,他还以为那家伙是个如何正经之人,如今竟在这圣贤的眼皮子地下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当真是有辱斯文!   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来混国子监门生的纨绔子弟,当即就放下了书本,鼻尖一抬,阴阳怪气道:“我在就听闻这学宫中有弟子不正经,脑子不装些圣贤书大道理,想的尽然是些淫猥下流之事,呵,还望两位自重些,这儿是学堂,可不是花楼。”   他说的话并不算大声,但在这静谧的学堂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旁的我就不说了,若是二位心痒难耐这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得,我倒是不介意帮二位找个客栈风流快活一遭。”   李姒初头一次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道,当即便怒上心头,若不是还有这大家闺秀的规矩在她身上压着,只怕是这会儿早已经火冒三丈了。   “你胡说什么!”胡七第一个站起,邻座死命拉着他的衣襟,少年人最是仗义,气的满面通红,拿着厚重的《孟子》就要往某个出言不逊的小儿头上敲。   “我胡说什么?”他凉凉地刨了周围学子们一眼,最终停在李姒初那张还未张开的美人眸上,“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诸位心里头每个准数么?某些姑娘自持大家闺秀却无闺秀模样,我说的是什么,想必姑娘心里头比我说的还要明白些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大毓本就无多少男女大防,少年男女相互爱慕偷偷在桌下勾手指,在书箱中偷偷塞情笺也不是没有。若是听闻有风月事如此,顶多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谁都不会在意。   但如今这王公子是将脸面撕了个彻底,大刺刺地将此事添油加醋地放在桌面上谈,句句无一不是在将少女清誉一点点撕烂。   闺阁女子虽如李姒初这般虎,但也架不住周围人那灼灼的目光还有这不知是姓甚名谁的公子哥明里暗里的怒骂。她想反击,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想无视,可周围人的目光又太过灼灼无暇。   不可,不可动怒。阿姊说了,身为大家闺秀不可如此无礼,要冷静,要冷静。对,就当是被狗咬了就好了。这里不是家,这里有好多好多的人看着,她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那姓王的公子见他们二人毫无反应,不禁在心里头又得意了起来。所说的话那是愈发的脏,邻座的少女皱了皱眉,想要上去拦住那张恶臭无比的嘴,却被一旁的同窗扯住了。   梳着包子头的少女摇了摇头,指了指那嚣张跋扈的王公子腰上的玉佩,又指了指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忍着罢,他说完便好了。我们能坐在这儿念书不容易,若是惹了他,若是惹了他......月娘,我不想回去放牛。”   名唤月娘的姑娘只得狠狠瞪了王公子一眼,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张帕子,递给眼泪摇摇欲坠的李姒初。   不生气,不生气。就快要到去国子监的日子了,她不能在这等紧要关头出事,她若是因为此等烂人毁了自身的前途,阿姊一定会为自己失望的。   先人说了,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唉?   她转身结果邻座月娘递来的帕子,还未来得及说声谢,便见从接过剪子后就沉默不语地小竹马案几一推,书卷一砸,大刀金马地走出了门。   “子慎,子慎,你去哪。”姗姗来迟的夫子一进来便只见着一个离去的背影和他露出的那一点衣角,唤了几声都唤不住。只得暗骂一声小混账,转身在讲桌上狠狠一砸,对学堂内探头探脑的弟子们吼道:“都安静些!”   王公子漫不经心地翻到夫子所讲的那一页,随着同窗有一句每一句地念着。他冷哼一声,心道这些家伙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如今不也是被这三言两语就要欺负得掉金豆子?还有那姓白的,才说了两句就受不住了,要出去躲着了。   他心里头傲的不行,淡淡往窗外瞥了一眼,就见那方才冲出去的白姓小儿似乎是提着什么东西往这儿走来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想要看的真切些,下一刻就见到那人走到了自己身后。   “喂,你干什么.....啊!”   “好臭啊啊!”   白季梓手起桶落,满满的一桶夜香顺着小公子规整昂贵的发冠上落下,他动作极快,这一桶下去毫不费力,兴许是担心会浪费,他还托着桶底抖了抖。   “白子慎!你在干什么!”   夫子捂着鼻子退到门外,想要掏出板尺狠狠揍某个家伙一把,又发现离的太远了够不着,只好原地干着急。   小郎君手握木勺,优哉游哉地将木桶往身旁一放:   “夫子,听闻这位就是院长的侄子吧。我听说他今儿个晨时来迟了没吃上饭,现在给他带来了。莫要客气哈。”   屋中小弟子们嬉笑成一团,你推我我推你的在角落挤成一团,手帕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看好戏的眼睛。   “你你你!我要去找你爹。”   少年眼睛微微一弯,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你去啊。”   何为心动呢?   或许只是一个眼神,少年人修长有力的指骨,夫子气急败坏的谩骂以及同窗们的叫好声,还有奔跑时耳旁吹过的风。   满春红樱开的正好,他们穿过高高的石桥,踏过布满青苔的石阶,跨过沾满露水的青草,最终来到一处静谧的湖边。   怪那日春光太艳,怪风中的桃花香太浓,怪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笑的太过好看。   少女甩开套了十二年的闺秀枷锁,哭的放肆。   **   李姒初拨开黏糊在眉眼处的发丝,捂着心口缓缓蹲在地上,   今天过的真是太刺激了!她这一个月过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日过的这么刺激!   “你傻愣着干什么,方才不是嫌弃我嫌弃的要命吗。”   小郎君揉了揉自己湿哒哒的头发,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明明拿那东西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这都是隔着衣服的,手上可是一点都没沾到。偏偏这家伙嫌弃到不行,一停下来就拽着他去湖里洗一洗。   少女蹲在湖边嫌弃地将手搓了又搓,又十分嫌弃地将手往他衣服上蹭。   白季梓没躲,只是等她蹭完之后掏出怀中那一小撮头发,扔进她手里。   “拿着,别什么东西都瞎给人。也就是我脾气好点,换个人被你这样强买强卖早就暴起打人了你晓得吗。”   少年手指修长,捏着小女郎的脸搓的像个面团:“我呢这回念你年少无知,就算了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给我撒手你!”她狠狠将白季梓的手一拍开,随手将头发丢进水里,“我才不在乎!你给我放手!”   少年一扬眉,没说什么,只是面对那浩浩荡荡的水面,突然笑了起来。   “喂,李姒初。”   “干嘛?”她没声好气地瞪回去,手指在水面上划了一下。   “你知道吗,我很贵的。”   她抬起头,就看见那臭屁的不行的竹马叉着腰站在风中,笑的一脸欠揍。   “想要进我家的门啊,你得先拿全城的酒肆来换。”   “你要是愿意,我说不定就.....唉唉唉疼疼疼你别咬!别咬唉哟哟。”   李姒初后退一步,向讨厌的某个家伙扔了一块小石子。   春风吹过,闺阁少女笑的放肆,她将阿姊的话丢了个干净,绣鞋一扔,赤脚踏入水中,对那红了耳根的少年扬起水花。   “就你!白送我我都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自己可以利用早八前的一小时和熄灯前的一小时码字。   我要努力日更!我还有命!我还可以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留别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出自《孟子》 第36章 、别院   李姒初走到城门外时,打更人恰好敲到了第十下。   少年人玩的又疯又放肆,春光太艳,山色太好,两人在水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想起要回家。泥猴似的少男少女贴着墙慢腾腾地挪,绣花鞋沾了水,走起路来发出呱唧呱唧刺耳的声音。   春水浸过的美人最是温润,双眼眸像是藏进了点点星光。她笑下,又踮起脚尖勾了勾小竹马头顶上翘起的头发。   “都是你!我们现在要怎么回家啊!”   她捏了捏才被烤干的衣裙和湿黏黏的头发,小小的只缩在墙根下,抬头望了望渐渐西沉的落日,眉头蹙,犯了愁。   虽然她今日已将阿姊说的话都丢了个干净,但这脸面还是要的。湿着身子在大街上就这么走着,这像什么话!   “不是都烤干了么?你怎么这么烦。”   小郎君身上也是满身的水汽,衣服也是副皱巴巴的刚烤干的模样。他头发散乱,面颊红红的,微微嗔怪的模样让李姒初有了种被折腾坏了的小白脸的错觉。   才玩闹过的少女心情颇好,手指伸,阳光透过湿淋淋的指缝落在她沾了水珠的长睫,映出点点七彩的光。   但是,这玩闹归玩闹,她垂眸瞧着自己脏兮兮的绣鞋与半干不干的衣裙,犯了难。   他们如今这出倒是扬眉吐气了,但是这回去之后该如何交代呢,学堂离他们家并不远,指不定这会儿夫子已经带着他的长篇大论去找她爹喝茶了罢。她倒是还好,毕竟大家都见着她是被小白拽出去的,但,但小白该怎么办呢?   那姓王的公子她也注意到了,这不论是谈吐还是穿着皆是不凡,想来也不是能用银子摆平的。且他还说这书院的院长与他沾亲带故,这就更麻烦了。   “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们从湖中出来后便到了这城墙根处,在进城与不进之间纠结又徘徊。   ——好吧其实纠结的只是李姒初个人,白季梓这罪魁祸首倒是自在的紧,下下地扯着可怜的柳枝,随手拈起颗小石子扔进水里。   她就不该时冲动就随白季梓冲出了城门!闹到现在城门都快关了,他们若是在这紧要关头进城,免不得番排查,当真麻烦。且回家后.....还不知怎么解决呢。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个死角,旁人若是不留心瞧很难发现这儿还有两人。用来躲气愤得快要原地咆哮的夫子和看热闹的众小弟子们最好不过。但,这躲的了时躲不了世,他们总要回家的。   但是现在嘛......指不定还能同夫子喝壶茶。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挨顿打嘛,有什么要紧的。”白季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又不是没被打过,再不济,就是被罚点月钱,关个紧闭嘛。”   “有什么可怕的呢,至于吗你。”   什么叫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和你不样好吗!   曾经的大家闺秀如今的闯祸担当将头埋进臂弯里,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她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除了私下与白季梓打闹与同阿姊阿爹以及院中的几位丫鬟姐姐撒娇外,对生人也好,对同窗也罢,即便是面对文姨,她依然是端着他“淑女”的信条。   吃不言寝不语,走路不迈大步子。同人说话时要温驯有礼带笑云云,以上种种她无不是在好好的遵守着的。   除却那次时冲动外。哦不对,那次也是和白季梓有关。   淦!和这家伙扯上关系果然就没什么好事!   白季梓不知道小青梅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愤怒,他只是在思考另件事。   李姒初同他不同,这第次惹事嘛,总是有些怕的,他是无所谓了,但她不样啊。   “喂,初初。”小郎君笑的灿烂,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咱就不回去了呗。”   “不回去?”她瞪大了眼睛。这,这如何使得,她这么多年还未做过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呢,如今可是要将这道次性叛完么?   “是啊,不回去了。”少年捏了捏她呆滞的脸,眉眼弯弯。   “咱们私奔!”   ***   私奔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私奔的。   某个嘴欠调戏青梅的家伙接受了来自正道的光的毒打后,盯着张印着巴掌的脸,默默敲响了座宅邸的门。   日头渐渐西沉,露水点点升起,李姒初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   “这真是你们家的产业么?怎的没有人应。”   他们如今站的并不是别处,乃是白家在洛阳城外的处宅邸。   据白季梓这厮说,这里是他们家的花房。   白家壕气,就个花房旁的宅邸都要修个好几个院落的,当真是钱多烧的晃。小女郎轻轻在心底哼了声,抬眸望向远处览无遗的空地。   洛阳盛产牡丹,但多用于朝廷花卉,或是卖于大户人家。如此虽可卖上好价钱,但这毕竟能出得起价的人家少的可怜,往往千百株精心养出的牡丹都只可有几株能卖出,大多还是烂在地里。   这成百上千朵豆绿魏紫都如此糟蹋了当真过分可惜。于是在李家三娘子的提议下,这剩下的牡丹花便晒干了制成牡丹花茶。如此,不仅是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可买得起,那些稍逊色些的人家也可风雅番。   牡丹花茶清香可口,别有番风味。这市场打开后那生意自然是越做越红火。长久以往这洛阳的牡丹花茶在全大毓上下都颇具盛名,不仅是豫州的百姓,就算是远在赣州的权贵人事都要托信客路过洛阳城时带带。   但这如此破败萧条的模样......她挠了挠头,也随着白季梓起敲起了门。   “嗯,这会儿并不是花期嘛,只有几个老仆从和几个常住在此的花匠,没人也是正常的了——唉,这不是有人来了吗。”   老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量了半天,才握着白季梓地手激动的喊道:“大少爷,您从长安回来了!老夫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您面了呢!”   说罢又激动地看向李姒初,屈膝便要跪拜:“草民拜见长公主——”   白季梓默默将他的手拍掉,顺手将人扶起:“我哥没回来。”   “还有你看清楚,哪有这么丑的公主的。”   老仆愣了好会儿,又凑近打量了二人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你是,小少爷?”   “昂。行了,认清楚了就赶紧让我进去吧,怪冷的,唉对你赶紧给我烧点水,没看见那家伙都冻成什么样了么?”   他前脚才埋进门槛步,就被老仆把推了出来。   “你干啥?”   老仆虽瞧着年过了花甲,白发苍苍,连人都认不清了,但力气依旧是大的吓人。   白季梓被他推了个踉跄,还没说上句什么,便看见把笤帚向自己招呼了过来。   “滚!这儿不欢迎你!”   “不是,哪有上来就打人的啊!你给我住手啊啊不要以为我不敢还手啊!”   老人手拄着拐杖手拎着笤帚,虽路都走不稳了,但还是依旧有力。他气喘吁吁地追着白季梓,边挥动着根本就打不到对方的笤帚边用含糊不清的豫州话骂道:   “你她娘的还敢回来!!”   “黄伯!黄伯你别打!还有客人在这儿,你别打!”白季梓堪堪躲过击,急忙将站在旁看热闹的李姒初拽过来,大声喊道,“我不是个人来的,还有客人!”   “客人!呸,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你这小混账教训通再走!”   “伯,不是旁的客人,是李姒初!李家三姑娘!”   此言出,那老仆的手果真慢了下来。   他微微怔住,凑到李姒初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遍。   李姒初不明所以,微微蹙起了眉,边在袖子里偷偷掐某个将她把出卖的混账边打量回去:“老先生,请问您这是.....”   “原是李小姐,失礼失礼。”   他改方才凶蛮的模样,对着李姒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李小姐海涵,还请莫要见怪。”   “当年若不是小姐求情,老夫只怕是早就尸横山野,哪还能在这儿坐享清福。小姐救命之恩,老奴不敢忘。如今失礼,应当怪罪的。”   李姒初被这跪的脸懵,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打量了他半天,才恍惚想起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年她恰巧路过堂屋,见文姨大发雷霆似乎是在惩罚哪个做了错事的家仆,她便上去说了几句软话,来去将她哄的消了气,于是大手挥,这件事便也这么过去了。   于李姒初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过了几日便也就忘记了,哪想到她不过如此简单的句话,倒是救了人命呢?   少女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不必如此多礼,带我们进去吧。”   ***   白季梓果真没唬她,这别院之中除却他们和里头守着宅子的三四个仆从外,便再没有别人了。   名唤周娘老妇的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床勉强还算得上崭新的被褥,搓着手走到二位小主子面前。   “还望小少爷,李小姐莫怪。这别院之中平日里也没多少人来,这东西是有些旧了,二位先将就将就,老奴这就去为二位备热水罢。”   小女郎倒是不在意,只摆了摆手,待白季梓走出去后便迅速往床上倒,发出兴奋的嗷呜声。   也怪她这几日身子是越发的好了,过的也是越发放肆。都快忘记她还有病弱白月光这么层身份了。   这整日折腾下来,换做是早几年的李姒初,被白季梓这么往山下拽的,莫说是要走到这小别院来,只怕是这湖边都还未走到,早就命呜呼了罢。   “姑娘,水已备好。姑娘若是不嫌弃,先穿几位小姐的旧衣服凑合罢。”   她闷闷地哼了声,又打了个滚。不就是穿旧衣服嘛,问题不大。反正白家的几位姊姊她都挺喜欢的,哦不,她现在不喜欢白四姊了,那家伙害小白挨了打,是混账来着。   这浴桶中的水温是老仆反复试过的,热的恰恰好,兴许是怕这位李家的小姐娇小姐会用不惯,老妇还颇为贴心地在上头洒了些许牡丹花。   花香四溢,清风撩人,热汤点点吞噬在小女郎细嫩娇软的皮肤上,烫出了点点红。   真是太舒服了。   她眯起眼睛,随手抚摸了下花瓣,还未来得及感慨两句,便觉得小腹猛地疼,像是有钉子在其中扎般。她慌忙捂紧腹部,打起抖来。   这感觉,这感觉......少女用力收紧了手臂,下瞬便只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股股地流了出来,腹中绞痛的感觉愈发明显,饭食在胃中翻江倒海,她慌忙攥住浴桶的边缘,尽力压下腹中的恶心,小心翼翼地向水中望去。   这不瞧还好,这瞧便将她吓了个十成十。   少女半个身子趴在浴桶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果然病弱白月光的结局是改变不了的,她,她流了好多血,她定是要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迟到不怪我!怪奥比岛太诱人! 第37章 、月夜   虚假的穿越者:金手指大开,系统宝物一应俱全,熟读原剧情内容,打脸虐渣最终成为地上最强。   真实的穿越者:啥也不会啥也没有,想不起前世,和土著没有根本意义上的区别,还会被突如其来的月事吓哭,废物一个。   如果要给世上最惨穿越者排个序,李姒初觉得自己至少可以进个前五。   不行,要冷静下来,不能哭。不过是葵水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她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才被吓哭罢了,现在反应过来了这是何物,便不能再丢一次人了。   阿姊从前同她说过了的,这是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的正常现象,她只需要冷静应对就好。   李姒初捂着肚子慢腾腾地从浴桶里钻出来,小心将身上的水擦干净,笨拙地穿上并不合身的衣服,一边吸鼻子一边努力系腰带。兴许是白家姊姊的衣服同她往日穿惯了的不大一样,小女郎试了几次腰带系了几次都未系上,心上一急,金豆子又落了下来。   到底是在别人家,还折腾的如此狼狈。阿嬷二字在她嘴中咀嚼了几遍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李姒初叹了口气,瞧着那满池的猩红颜色,当真是提不起劲儿叫人帮忙。   在外头伺候的老妇见女郎迟迟没有应答,又听见了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李小姐,您这是.....”   少女狼狈地坐在浴桶旁的小马扎上,头发湿黏黏的,木桶边缘似乎还沾着些血色,她白着一张脸,死命与那无论如何都缠不紧的腰带作斗争。   “你,你不要进来!”见人来了,小姑娘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红着脸的站起来挡在浴桶前,嚷嚷道,“我可以自己处理的,你不要看。”   说着说着又委屈了起来。兴许是头一次离家在外头过夜,又兴许是疑问这腹中到底疼的厉害,她一时没收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是废物,我居然会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居然会被这种东西吓哭,我不活算了啊啊啊啊。”   老妇从小姑娘的嚎嚎大哭中愣了一瞬,接着往浴桶中瞧了瞧,嚯了一声,心中一阵了然。   原来是这事啊。不过小姑娘第一次来葵水,周围又没个人帮忙照应,被吓坏了也不奇怪。   老妇笑了笑,安抚似地替李姒初顺了顺气,一边替她系上衣带一边解释道:“女郎莫哭了,每个姑娘家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您长大的证明啊。”   李姒初像木偶一样被她摆弄着穿好了衣服,顶着泪珠接过温好的汤婆子,老妇动作麻利,褥子一铺开厚棉一卷便将小女郎卷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像兔子一样哭的红彤彤的眼睛。   “我,我晓得的嘛。就是太疼了。”   如今还要什么闺秀面子呢?反正都丢干净了,不如一次性丢个彻底好了。   少女糯糯地握住初次见面的老妇的手,哭道:“嬷嬷,我不是害怕,我是好疼啊。像是有小针在里头扎一样,好疼啊。”   “小姐莫怕,老奴去给你倒杯水可好。这宅邸已经许久没有主子来住了,这许多东西都没有,委屈小姐了。”   老妇一脸为难地摸了摸小姑娘湿潮的头发,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少女变了脸色,慌忙将床脚的痰盂端了过来放到她跟前。   兴许是晚上什么也没吃的缘故,李姒初趴在床边干呕了一阵愣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胃中酸水翻腾,下腹一股一股地疼痛,她收紧了握着小腹的手臂,瞧着屋内陌生的光景,突然很想回家。   谁都有离经叛道的时候,同爹娘谈不到一处,同兄弟姊妹有了矛盾,又或是只是心里头单纯的不服,这一吵一闹的,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一些离家出走的心思。   外头的天地多好啊。宽宽阔阔的,想去哪就去哪,没有谁拘着管着,她大可像话本中的那些少年侠客一样,剑柄一握包袱一背,骑着一匹白马下江南走天涯。   因此当白季梓对她说,他们今夜不回去了,先去外头避避风头的时候,除却那一丝的微不足道的担忧外,更多的还是兴奋。   少年人狂浪,都是向往自由的。   而如今她扶着老妇的肩膀吐的不能自己,突然就不想什么狗屁自由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还是明日乖乖回去认个错,当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小姐罢。   “我以后是不是每次都会这么疼啊。”她接过老妇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将喉咙中灼烧的感觉压下去了,才问,“我这第一回 就如此要紧,往后要怎么办才好。”   “这倒也不会。”老人安抚的笑了笑,像所有人家中最慈祥的祖母一样伸手摸了摸三姑娘的手,“待小姐成了亲,有了孩子,便不会再疼了。”   “当真么?”她欢喜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垂下了眼眸。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她又活不到那个时候。   虽然阿姊说了,说了她可改命。但如今在书中梦过的一件件事在现实中都灵验了,无一例外。   梦中的步调越是一点点推进,她就越发的害怕,看着周围人熟悉的面孔,也觉得越发的陌生起来。   可怕的不是不知道命运会如何。而是知道这一切都会如数发生,却无从下手。   兴许是察觉到这位李家小姐低落情绪,老妇慌忙安抚道:   “自然。老奴数十年前也是这般。”   “我晓得了,你先去忙活吧。”   那老妇见李姒初面色依旧惨白但还是强装微笑的模样,又见她那一副梳理的模样,也晓得女郎这是不愉快了,不喜她伺候了罢。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她嗓音闷闷,是才哭过的模样,“我娘没有告诉过我,我,我大姊进宫的早,二姊成日在外头跑,没有人同我说过,我方才慌了,也是没想起来。”她方才也是吓傻了,待冷静下来了也才慢慢找回了前世的一点记忆,似乎她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汤婆子过来的。   老妇没有接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小包哄小娃娃的蜜枣,递了过来。   “厨房的粥还未做好,小姐先吃些垫垫肚子”   李姒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蜜枣。   “你先出去罢,我再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那老妇见女郎如此坚持,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招呼旁的仆众将浴桶清洗一番抬出去便罢了。扭头叮嘱了几句后便关上了门。   李姒初将脸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与很久以前骗白季梓的那会儿不同,她这次是真的疼惨了。   想来也是,这春寒料峭的,她骨子又弱,这在水中玩闹这么一阵,冷风一吹,不疼才怪。   “烦死了,为什么我要经历这种事啊。”   ***   同因为葵水犯愁的李姒初不同,没有此等苦恼的白季梓倒是潇洒的多。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往案几边一坐,端着碗面便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少爷,少爷您慢点。”   瞧瞧,瞧瞧这都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哪个吃饭不是矜持优雅的,小少爷这架势,活像是饿了三天没吃饭一样。   白季梓毫不在意地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将面汤喝了个干净,啪地一声放下碗,竖着大拇指说了声:“好!”   “下回别放这么多辣子你晓得不,你瞧瞧,我嘴上都要生泡了。”   一旁伺候的小厮阿顺笑着收回了碗,打趣道:“少爷,您今儿个怎的有空到这儿来了。”   白小少爷吃饱穿暖心情很是舒畅,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道:“还不是因为惹事了来这里躲几天嘛,我哪回不是这样啊,正常正常,没啥好奇怪的。”   “您还敢来啊,上回您把老周那一大片花都烧没了,还没被打够呢?你晓得我们几个是花了多大功夫才将这事儿给压下来的不。唉,说来真是心疼啊,那些个花苗苗可是哥看着长大的,结果少爷您这么一下,哗,全没了。心疼死我了。”   “唉,老爷没问起来吧,少爷您没露馅吧。”   白季梓瞪他一眼:“若是露馅了你还在这儿坐着呢,早就被我娘打出去了好么。啧,看守不力,害白家损失了这么一大片白花花的银子,按照白家的家规,啧,你这两条腿也不用要了。”   阿顺一天三百多日有三百日在这儿城外的花田处待着,虽说是白家的家仆,但因着常年在外头的缘故,并不如何在意那些个大户人家条条框框的规矩,好哥们似的拍了拍白季梓的肩膀,笑道:“少爷您心善,晓得谢过了。倒是少爷你就不心疼么。这一大片的往后指不定也是您娶媳妇的老婆本,你就这么不当心,说烧了就烧了,唉,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我要是有这么一大片牡丹花田,那还不是当宝贝似的供着。”   “去去去。”小郎君一把拍开某个家伙罪恶的爪子,“我那次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不小心嘛,那会儿我才多大啊,还拿来说事呢。”   “唉对了。李姒.....李姑娘那边你准备吃食了吗,这家伙不像我,矫情的要命,吃一点辣子就要嗷嗷叫的那种,你随便给她整点粥就完事了。往清淡的去啊。”   “少爷您放心,那边有周大娘伺候着呢。”阿顺拍拍胸口,“周大娘你还不放心么,保准将李姑娘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他偏头往外瞧了瞧,月色正好,春风微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忽的站了起来。   “行,给小爷整个灯笼,我去走一走消消食。”   顺便去看那家伙哭鼻子没有。   ***   阿顺翻箱倒柜地勉强找出了个还能过得去的灯笼,搓了搓手,笑道:“少爷您别嫌弃,咱么这儿可是这最好的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哇,这一个冬天的都没怎么用,这被没被老鼠拿来垫窝都算不错了。”   残破的灯笼在月光下摇晃,人影残缺不全,倒映在破旧的木门上,不知为何竟多了些神鬼志怪的味道。   白季梓十分嫌弃地瞥了阿顺一眼,从怀中掏出几枚铜子,塞到青年花匠手里。   “一天天的别整日忙着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了,好歹伺候伺候少爷我吧。”   小郎君提着灯优哉游哉地往外走,他在心底估摸了一下李姒初沐浴吃饭用的时间,又估计了一会儿她整理衣裙要多久,在院中转了好一会儿,才向隔壁院落走去。   他太熟悉这里了,即便是不打灯笼也不妨碍他接着月色在院中闲逛,之所以让阿顺找出这么个玩意来,不过是单纯觉得好玩罢了。   “倒也没什么意思啊。这话本子也是唬人的嘛。”   偌大的宅邸轻悄悄,只有几声蛙鸣从田埂中传来,他听了一阵后觉得没趣了,随手将灯笼往墙根处一放,打着哈欠掉头往回走。   “这么久了,她应当弄好了吧。”他扭了扭泛酸的胳膊,慢悠悠地走到某一处院落时恍惚间听到里头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嬉笑,细听似乎还是一男一女。   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且这声音不知为何还有几分熟悉,白季梓来了劲儿,也不觉得困了,提步便向那处奔去。   月色渐浓,蛙鸣声声,经历充沛的少年郎蹲在树梢,托着下巴瞧那一对在倚着假山偷欢的野鸳鸯。   女子衣衫半褪,正倚靠在那黑衣男子身上轻轻地叫唤着,一下一下地垂着情郎的胸口,全然是一副陶醉的模样。   “三郎,三郎你轻点。”   红柳微微眯起眼睛,挺起腰一下一下地迎上去,又娇又媚:“奴家都要被三郎折腾死了。”   “方才不是还叫的挺欢么,这会儿怎么就不要了。”   暖玉在怀,美人温润,那许三郎抱起名唤红柳的小婢女,愈发放肆起来。   “奴家的滋味比起那四小姐,可还好?”   男人一愣,面色阴沉了下来:“提她做什么,不过是个将死的女人罢了,哪能比得上我的小宝贝。”   红柳嗤笑一声,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再度迎了上去,笑骂:   “你还说呢,偏要到这种地方来才愿,咱们就在四小姐房里做,当着她的面儿,岂不是更刺激么。”   女人笑的妩媚,一双桃花眼在月色下别有一番风情,她抬起头笑道:“倒是你,都说了要将白绣绣那小贱货的房契骗过来的,怎的都折腾的人快死了,还没弄到手。”   “你说这小少爷这么可恨,换做是我我早就打出家门了,怎的夫人还愿将这么多房产铺子给他呢,就因为他是嫡子吗,当真好笑。”   “是啊,挺好笑的。”   “是吗,奴家也觉得——谁!”   女人慌忙松开他的脖子,被撕扯的破碎的裙摆散落下来,死死地盯着那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宝贝,怎么.....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枚不打眼的小石子穿过劲风击向那衣衫不整的男人,只听一声痛呼,那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许三郎咚地一声滚在了地上,抱着下腹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出来,瞧着可怖又骇人。   “你晓得么,我见过一老头。他说我若是能将这望月掌炼成,这一掌拍下去,那惹我的混小子少说断三根骨头。我以为那日我将你打趴在地,是因为我练成了,哪想到是有人在装病啊。”   白季梓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慢慢逼近那缩成一团的野鸳鸯,笑了起来。   “不过不打紧嘛,我还可以再试一试。是吧,‘四姊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之前说过了的,可能大家忘记了……小初现在和普通小学生没有多少区别……毕竟她是胎穿而且没有多少上辈子的事情,关于生理期的知识也只是来源于姐姐和丫鬟……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别人家里,肚子又疼,被吓哭真的不奇怪啊…… 第38章 、吻别   不,不对劲。   少年身量修长,一身黑色劲装包裹着他坚韧有力的腰肢。他向前迈了一步,一边把玩手中的石子一边嫌弃地看向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两人,挤出一个笑。   “‘四姊夫’,我以为你很厉害。毕竟你那会儿不是还同我打了个平手么?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男人咬紧下唇,死死地盯着他。   若不是这小鬼是白家的少爷,他还能站在这儿说话?那日同他打是因为不知道他是白家少爷,但现在不同了,人证物证确凿,他若是在此时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斗起来......这儿还是白家的地盘,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少爷,奴知错——”   男人话音未落,便听见一旁的女人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爷!都是他的错,不关奴家的事啊。”衣衫破败的女人早就不在乎自己如此穿着在少面前是否妥当,她惨白着一张脸哭倒在白季梓跟前,好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少爷,少爷您饶了奴家吧,都是这厮强迫的我,少爷,我红柳在白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四小姐的面子上,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贱人!你说什么!”   许三郎目光恨恨地瞪着她,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却见女人晃了晃身子躲开了。   “少爷,那许相公还说,还说他早就厌烦小姐许久了,不过是为了小姐名下的铺子才留在小姐身边罢了。”   哦吼。   本以为只是一对安耐不住偷腥的小鸳鸯,想不到还牵扯甚广啊。   痴情的白家四小姐还在病榻上躺着,这儿四姑爷都像没事人一样同她身旁伺候着的小丫鬟勾搭起来了呢。   白季梓颇为嫌弃地踹开了他,缓步走到男人跟前,一把揪起了他的领子,逼迫他与他对视。   “真是这样么,‘许相公’。”   他笑的时候有点坏坏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眉眼一弯,不见了眸中的狠戾,反而显出几分可爱来。   少年比他矮了小半个头,说话的时候逼着他垂下身子来与他平视。   许三郎是个聪明人。   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账房先生,不过是凭着与许氏的姑侄关系才做到这个位置的,不论是资历还是口舌来瞧,同这个在后宅中摸打滚爬了多年的大丫鬟都相差甚远。   说多错多,指不定他的一句辩驳还会成为这个狠心女人刺向自己的刃。   “少爷。”红柳见说了半天白季梓都没反应,干脆心一横眼一闭,借着摔倒轻轻扯开了衣衫。婢女颜色虽普通,但这朦胧的月色照映在她若隐若现的酮体上,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春情。   “少爷,少爷您救救奴,奴真的是被强迫的,若是少爷愿帮奴,奴就是少爷的人了,奴晓得很多东西,知道很多秘密,一定可以帮上少爷的!”   宅斗经验为零·每天都在吃吃喝喝混日子·觉得这个不知道叫啥的丫鬟长的很丑的白季梓发出疑惑的声音:“蛤?”   她是怎么做到平凡又自信,在害了他四姊和害他挨打,并且在被人撞见了这种丑事之后还能厚着脸皮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啊。而且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比自己大了差不多十岁吧,对我下手你良心真的不会疼吗这位姨。   显然色.诱这一招对白季梓这种小屁孩并不管用,自以为人间角色的婢女不仅被无视了个干净,脸上还被糊了一大坨泥巴。   “一个两个的,脑瓜子像是被啥玩意碾过了一样。”小郎君伸了伸腰,装作没看见眼前男子阴的眼神,优哉游哉地向一旁瞧去,笑道,“喂,阿顺,你们热闹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出来帮爷收拾收拾残局呗。”   女人霎时间面如死灰,她方才是认定只有白季梓一人在此才敢如此信口胡诌的,如今,如今竟然不止小少爷在此,还有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仆从们都默默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你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吵死了。”白季梓掏了掏耳朵,拍了拍阿顺的肩膀,道,“他们就交给你了,到了那边记得帮我求个情哈。唉,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找借口回家的,啧,真是瞌睡犯了就来枕头——等等,你帮我看着,我还有点事!”   树梢上的黑影一闪而过,像夜间被惊扰了一只的麻雀。他的动作太快,若不是白季梓这些年在梦中描绘了无数次那人的模样,他也无法一眼认出。   是他,不会错的,就是五年前的那个把捏着他的脸逼他发誓绝不说出此夜间事的人。   小公子跑的又快又急,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那枯坐在地上的女人伸出的手还未有收回来,显得狼狈又可笑。   阿顺及一旁的那些仆从搓了搓手中的麻绳一步步逼紧他们,笑的十分开心。   “请吧,这位‘四姑爷’。”   ***   李姒初深深叹了口气,将白瓷碗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野菜粥清香四溢,别有一番风味,若是换做平时的她定会爱不释手甚至还想这样要再来一碗的,但如今却不比往日,她小腹下坠的感觉愈发强烈,疼的说不出话来,咽下一口都勉强。   外头蛙鸣阵阵,隐隐约约从别院传来的,似乎是有人在争吵着什么。她捂了捂耳朵,缩成一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混沌之中有人爬到了她的床上,掀起了被褥一角,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见李姒初动了一下,又将手缩了回来。   李姒初打了个滚,太过沉重的小腹麻痹了她,让她提不起一点劲去思索那淅淅索索的声音,被这一点声响如此一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一转身,便又睡过去了。   他在床边默默站了一会儿,见小女郎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他放下小姑娘粉扑扑的衣裙,皱起了眉头。若是衣服上也没有,难道说她是带在了身上么?可他记得不是这样的啊.....   兴许是春日还潮的缘故,来人身上一股潮热的露水,在翻找间不经意地碰到了李姒初的胳膊,她下意识抖了一下,迷糊之间从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眼看便要在此时醒来。   那人眸中一寒,眼看手指便要在少女睡穴处落下,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一小郎君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喂!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李姒初揉揉眼睛,望着坐在床角的人与他将要落下的手指,揉了揉眼睛。   “你是......”是谁来着.....她眨了眨眼睛,向下瞥了一眼,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这身装扮,这把斩马刀,不正是夜闯李宅的黑衣人么!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黑衣人见她醒了,倒也没有继续,只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轻轻笑了一声。   “是你!”她下意识想要喊人,那人却像是能预判她的动作一般,轻车熟路地点了她的哑穴,被子一扯,又将她裹到被褥里去了。   “初初,下回来月事的时候要记着别洗凉水了,以后有的你疼的。”   他的掌心细腻温润,不像男子,倒更像是女子,抬手举足间的熟悉感让李姒初恍惚了一下,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松开了手,向门外走去了。   眼见着人将要离去,她慌忙伸手一握,却不偏不倚恰好捏住了那人漂亮的过分的手腕。   皓腕如霜,劚玉如泥,落下一串相思子。   李姒初愣了一下神,便是在这么一刹那,白季梓一脚踹开了可怜兮兮的木门,手握一根木棍便向那黑衣蒙面人打来。   那人身手灵活,只一推一送便将白季梓带出了房,还颇为贴心地替李姒初合上了门:“唉,你这样可不对啊,姑娘家的房间可是你能随便进的。”   “啰嗦!”   少年下手虽狠,胜在力气大,但这出招乱舞章法,棍棍落空,不多时便被对手占了上风。那人似乎心情颇好,并不急着要走,反而是一招一式地认真同他笔划起来。   白季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知不觉已经随那人走到了远处。他手握木棍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黑衣人。   “你,你有种别跑,堂堂正正地坐下来和我打,打一场。”少年咬牙道,“我,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他听罢后笑了笑,眉眼弯弯,眼底是如桃花一般的嫣红。怨不得他如此遮掩,若是不挡一挡,这如此绝色的容颜,被人瞧上一眼,怎还能忘得掉。   “我已经照做了!我没有将那天的事情告诉爹娘,为什么你还要来纠缠我们!”   他指节修长,趁着白季梓再一次挥动木棍时趁机伸手点住了他的穴,又十分好心地替他将木棍甩到一边,最后颇为满意地捏了捏他的脸。   “小白很在意嘛。”   那一声小白把他叫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少年狠狠瞪回去,本想说些什么怒斥一番,却在下一刻愣了神。   他似乎是比白季梓要矮上一些的,站在少年面前的时候头顶才到他的眉间。桃花太艳,春色太浓,他,亦或说是她,踮起脚尖,轻吻在少年紧锁的眉心。   云上有明月,山间有清风,少年狂乱的心跳快要冲出胸膛,他睁开眼,对上眼前人陌生又熟悉的眼眸,拼命的想要在她身上寻找属于那个人的痕迹。   “以后啊.....我们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   说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在持续了几天日更之后我发现我的身体真的吃不消了,所以还是决定隔日更了呜呜   等四月课业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会恢复日更的我保证! 第39章 、情窦   “诛反贼!诛反贼!”   城墙下尸山血海堆成了一片,哭声久久不息,昔日金碧辉煌的大殿早已没了生气,或有人被埋葬,或有人枉死在不知是叛军的还是禁卫军的刀下,柳絮沾了鲜血,从天而降的红落在往大殿奔来的小娃娃头上,像是上了红妆。   小郎君约莫七八岁大小,虽穿着最平凡不过的粗布麻衣,可眉目中流露出的富贵之气却是遮掩不住的,有心人只需瞧一瞧便会发现,他绝不会是一个小宫女的私生子这么简单。   “子慎叔!子慎叔!”   小皇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睁脱开那些宫人后便往大殿内跑。曾经万国来朝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青玉铺成的石阶上只有一白衣青年手握重剑立在龙椅旁,垂眸淡然瞧着那向他跑来的小团子。   “陛下,陛下。”   宫人们想要将他抱回来,又怕惊扰圣体会被龙椅旁的那个剑眉星目的俊俏青年怪罪,只得退到门外等候着。   城墙下战鼓的声音越来越大声,禁卫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军一点点吞噬,厚重的城楼门被重重锤开,血雨腥风伴随着初日的朝阳绕过窗棂吹来,拂乱了青年高高的马尾。   “唉,你怎么又来了。”   见小陛下跑来,白季梓一改方才的清冷模样,像是每个家里最和蔼的长辈那般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沾了血的麦芽糖,在衣襟上随意蹭了蹭,塞到小殿下手里。   “还有不要老是子慎叔子慎叔的叫啊,你是皇帝我是臣子,要叫爱卿懂不懂。”   “子,子慎叔爱卿。”   “算了,你还是接着叫子慎叔吧。”他浅浅叹了口气,笑着对宫门外的姆妈与宫女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再等一会儿。   小陛下得了糖却不像从前那样欢喜,他只是懵懂地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对面那个笑得一脸风轻云淡的男人。   “还要啊,唉我这儿没别的了,凑合着吧。以后你就让你的那些嬷嬷们给你买啊,叔还有事,你先走吧。”   “我,我不走。”小团子吸了吸鼻子,将青年手中的麦芽糖推了回去,“他们说你是在骗我的,等我走了你就不走了,是不是啊。”   “子慎叔,我们一起走吧,你看,你也可以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然后我们悄悄的出城,我不要当什么皇帝了,走吧,叔。”   白季梓低头轻轻啧了一声,手臂一抬便将那小团子提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殿前那哭成一团的宫人们前,将他一把塞进姆妈怀里。   “大人。”曾经宫中掌事嬷嬷,素来都是胭脂抹粉头上不插几枚金钗都不舒坦的苏大娘,如今卸下了她所有的装扮,扮作了一个最平平无奇的乡野农妇,露出她那张被厚重胭脂所覆盖的,憔悴的面庞。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么。”   宫女太监们都打包好了行囊,换上了百姓的粗布麻衣,不论是往日在金銮殿上阴阳怪气的大总管,还是那在浣衣局里最劳累的小宫女,如今都穿上了一样衣服,不论贵贱,他们都在这城将破的时刻,期待的看着他们昔日的‘君王’。   在他们的记忆中,白大人一向都是那所向披靡的模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手中的白玉茶杯端的稳当,从不会将那上好的龙井洒出半分。   他从不畏惧什么,从不害怕什么,若有万都阻他,便一剑砍碎万都。即便是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们依旧选择相信他。   “有什么对策啊,好烦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时候了我难不成从天上弄个天兵天将吗,好了好了,赶紧走啊。”   青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手将小皇帝头上的柳絮取下:“你这小破孩别整天哭哭滴滴的,出去之后就忘了你龚斐这个名字,你以后就叫阿狗了晓得不,好了你们再不走我打人了啊,快滚快滚。”   原本还在啜泣的掌事嬷嬷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将小陛下送到一旁的宫人手中,扑通一声跪下,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叩拜礼。   旁的宫人见此纷纷膝盖一弯,亦认认真真地跪了磕了个响头。   “外头说大人谋权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个佞臣,是反贼。”   “但不论外头如何说,大人于我等而言都永远是大人。”   雨水滴滴答答地敲在青石板上,外头厮杀声不绝,金鸾殿前的宫人们却跪在那个笑的淡然青年面前,磕下一个又一个响头。   “行了行了。”他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好好活着,我就不陪你们了。那些家伙见不到我是不会罢休的。你们呢,要是想见我了,就往城墙上看一眼,我吧,十有八九会被挂在那里,好了走吧。”   他不轻不重地将宫人们往门外一推,恰好推出了门槛。厚重的朱红大门狠狠关上,将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永远囚在了里面。   眉清目秀的俊俏青年手握重剑一步一步地踏上金玉台阶,走到他再熟悉不过那个位置,大步一迈,向下趟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龙椅啊,还挺舒服的,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想睡呢。”   “子慎叔!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小陛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再度从门外传来,但迅速便被宫人们压了下去,只留下一些破碎的呼喊声。他的哭喊声愈发的小了,混在在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与厮杀声中,逐渐没了踪迹。   走什么啊,走去哪啊。   青年微微眯起眼睛,袖中的相思子向下滑落,被他沾了血的掌心轻轻接住。   那该死的老太医整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什么这东西有毒,在身上放久了会折寿,劝他扔掉云云,都被他狠狠骂了一通后丢出去了。   那家伙给他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再扔了,他还有什么呢?   “不走了,没什么好走的了。”   他闭上眼睛,慢慢将唇边的相思子咽下,听着门外的喧闹与一声一声撞击殿门的声音,松开了手中的剑。   “走了,就见不到她了。”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敲打在多少年都未经人住过的石阶上,凿出一个浅浅的坑。   这梦太长,被梦中魇住的少女在幻境中哭过了好几场,在迷茫中一阵乱抓,最后握住了少年炽热的双手。   她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向下用力一扯,哭着扑进他僵硬的怀里。   “你怎么不走啊!”   因着少女没来由的这么一扑,白季梓手中汤碗重重一晃,虽已经勉强定住了,但还是洒了些许出来。他看着自己煎了很多碗才勉强算得上合格的药,恼怒地捏住了李姒初的后颈。   “阿初初,你发什么疯!”   ****   因着昨日那一场闹剧,外宅中的人已回了本家不少,除却看门的那老大爷以及做饭扫地的几位仆妇和看花的花匠外,便只剩下昏睡不醒的李姒初和不想回家的白季梓了。   但是不回家归不回家,该进城还是进城的。   于是本想睡个安稳觉的张大夫又被摇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跟着白季梓来了外宅。   “李姑娘没什么大事,就是被点了睡穴睡着了。因着她身子实在太虚,所以才这么久都醒不过来。”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白季梓的额头,骂道,“你说你这怎么照顾人的,人小姑娘跟了你身子虚成这样,啊?你以为她活蹦乱跳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人小姑娘虚着呢,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啊,铁打似的。”   “行了行了,也没什么大事,你给她灌点补药下去缓缓就好了。”   老大夫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拿着诊金便匆匆而去,只留下一个拿着药包发呆的白季梓。   “少爷,您将药拿给小的,小的来。”   那丫鬟搓了搓手跟在后头。她虽平日只是个侍弄花草的,并未照顾姑娘家,但这姑娘家应当于花草都相差无几——都是这般娇弱的。   然而白季梓很不领情,他上下打量了那可以与他三姊一般年纪的丫鬟一眼,嫌弃道:“就你?你不行,我自己来。”   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李姒初咳了几声,从一旁扯了一张帕子蹭了蹭嘴角,嗔怪地看着眼前无辜的少年。   .....好吧,其实是她自己呛到了,和小白没什么关系。等等,要不是这家伙喂药水平实在太差,她会呛到吗!   而且方才......一想起方才她投怀送抱的那一幕,再一想到梦中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她的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是为眼前人而感到羞涩,还是为那梦中触不及的青年难受。   “喂,做噩梦了?”   见李姒初一直不回答他,干脆放下汤碗,凑到了她跟前。   又见小姑娘迷茫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自己,赶紧将一条腿放了下去,解释道:“我这是为了给你喂药!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难伺候,喂一点吐一点,你要是不吃了你就醒不过来了你知道不!”   说着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解释道:“他们都去送那两个没脸没皮大家家伙了嘛,现在屋里人手不足,他们又笨手笨脚的,所以我亲自来了。你不要不领情啊,我还是头一次照顾人!”   李姒初垂眸“哦”了一声,又将脸埋了下去。   她正烦着呢,哪有心思纠结这些。反正两个人又不是没盖过一床铺盖,别说是白季梓现在坐在她床上,就是他现在直接躺上去她也没什么力气把人踹下去。   “没做噩梦,是梦,我梦到你死了,开心死了!”   “啧。”   李姒初醒都醒了,倒也没有让人抓着喂药的说法,于是接过少年手中的药碗,眼一闭脖子一仰,一口闷了个干净。   才舔了一口就被苦到说不出话的白季梓瞪大了他迷茫的双眼。   “你,你这,这就喝完了?”说着一边震惊一边从怀中掏出块麦芽糖往她手里塞,“尝点?”   少女随意接过糖,然后在眼前瞧了一阵,又往手帕上擦了擦。   “你干啥。”这糖他包的可好了,明明没有脏啊。   “不是,就是觉得它沾血了。”   “?”   少女还在自顾自地愣神,一晃眼便见那坐在对面的少年贴了过来,两人额头轻轻一撞,短暂地蹭了一下。   “不烫啊,你今天发什么疯。”   “我没疯,我看是你有毛病,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不知是不是昨日那黑衣人的缘故,这一觉醒来,李姒初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至少下腹的坠涨感不再那么明显,只要不动的太厉害譬如跑步什么的,都不觉着疼。   少年泄愤似地将她的脑袋揉成鸡窝便出去了,床上多了个小坑,李姒初踢了踢被子,愣是没踹平,再一踢时,便见那床褥上落下一串相思子。   “唉?这不是......”   这不是昨夜那个女子的么?怎会在她床上。   ***   白家这修在城外的宅子并不大,不过三四间院落,她不过是在其中随意晃了晃,便寻到了白季梓。   小郎君懒洋洋地躺在树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白,拉我一把!”   他一怔,闻言一垂头便见到李姒初哼哧哼哧地攀着梯.子爬了上来。于是没声好气地扯了她一把,将某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带到了树上。   “你在上面做什么。”   少女小心熨平自己的衣裙,抬脸问他:“这上头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他将脸扭到一边不看她,“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啊,说说呗。”   想什么呢?想昨日惊鸿一瞥,想那蜻蜓点水一般落在自己眉心的吻,想那从未有过的狂乱心跳。   越是想,越是觉得害怕。   “我,那个,我。”   他支支吾吾地道,心跳愈发的快。只要稍稍眯起眼睛,便会想到那女子仿佛藏了天边星韵的眼眸。   “初初!你帮我个忙!”   不行,他不信,他怎可能会对一个比自己年纪要大上许多的女子心动,且还是个揍过自己的女子!他又不是变态,会喜欢上打自己的人。   “干蛤?”李姒初还在发呆,便被某个红着耳朵的家伙扯到了跟前,似乎是听到他含含糊糊说了什么,便埋下头去了。   “你大声些,我听不清。”   她这边还没嚷嚷完,便见某个家伙长腿一伸,将梯.子踹了下去,然后威胁道:“亲我。”   “不然就不给你下去。”   “我才不要!”这家伙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女孩子的初吻是能随便送出去的吗!就算他们已经这么熟了也不行!   “那我就告诉你阿姊她最喜欢的耳饰是你扔的!”   可恶,居然用阿姊威胁她。   “我还要把你上次为了不做课业在书里洒辣子油的事情告诉你爹!”   可恶,就算是这样她也绝对不会放弃。   “我还要把你在大街上被猪大肠砸昏这件事说的满书院都知道。”   可恶!这个真的没法忍!   “你混账你!”   见小女郎的眼睛瞪得愈发的大,少年嘻嘻一笑:“反正你自个儿也下不去嘛,就一口嘛,不吃亏。”   左右她连自个儿脖子都啃过,不过是亲一亲额头罢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抹温润生生堵在了其中。   少女唇瓣温软,如山间明月指尖清风,霎时间芳香侵袭了他全身,叫他动弹不得。   他突然不在乎什么奇怪的女子与一见钟情的可笑想法了。   风月如何?春雨如何?惊鸿一瞥又如何?   再多的纷扰都敌不过这一刻的心乱,再多的情愫都填不满这一刻怦乱的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初自己有一串相思子手链,但是给小白留下的只有一枚罢了   相思是毒,吃了会死   抱歉今天迟到了呜呜,因为被老师太严了不好摸鱼,只能下课了再更呜呜 第40章 、负心   “红柳,红柳你在哪,咳咳咳。”   清瘦的女子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咬着唇唤道:“红柳,你快来.....咳咳。”   长长的幔帐垂下,窗外翠鸟声声鸣,郎君与小姐们的笑声自墙外传来,满院的欢喜之下,衬得她的屋子犹为冷清。   她叫了几声都见无人应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去往桌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这鸩毒当真是凶险。不仅是毒发性强,这后劲也相当骇人。距那日已然过去了将近半月之久,这半月她除却些迫不得已的时候外,其余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床褥上动弹不得,若是动上一动,便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撕扯开来,疼的着实难受。   也就是近几日还算好了些,但也仅限于在院内走走,出了门便走不动了。   女子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眉心,望向染了灰的铜镜,瞧见里头枯瘦的不像话的自己,露出一个苦笑。   那邻家的李三小姐亦是个病秧子,成日也是须得用多种药材才勉强吊着这一条命,但即便是如她这般的,都未有像自己这般枯瘦憔悴过。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手腕虚虚一抬,青丝散落在肩头,染了些苦涩的药香。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苍白的面颊染了点胭脂,宛若雪上落了樱,如梦幻境,并不真实。白绣绣望着镜中的自己,又唤了几声秦嬷嬷,见始终是无人应答,最终是木梳一顿,簌簌地落下泪来。   她缠绵病榻的这几日都是红柳与秦嬷嬷在跟前伺候,如今,如今是连这一心向着她的丫鬟都不愿理会她么。   白绣绣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撑着桌子才想起身,便听见门外似乎是有人正唤着她,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她方才还在念着的秦嬷嬷。   “四小姐,您怎的就下来了。”   老仆妇匆匆跑来,给她裹上了厚厚的裘衣便将人往床褥上推:“小姐,您如今这还在病中,还是歇着些好。”   白绣绣摇摇头:“不必了,我如今已好上许多了。大娘,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么,为何我唤这红柳她却迟迟不来,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嬷嬷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红柳她犯了错,正在厅堂中跪着呢。”   红柳自十岁便跟着自己,这跟了许多年,从未有像这般怎么唤都不来的情形,又见秦嬷嬷神色有异,莫非......她越想越慌,于是握住了秦嬷嬷的手臂,哭道:“大娘,红柳如何了,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才错事惹了夫人不高兴,你让我去见夫人,我来同她说。”   “四小姐,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那是如何?不行,你一定得带我去,秦嬷嬷,替我更衣,我要去找夫人!”   “四小姐,这.....”“带我去!”   见她到底执拗,秦嬷嬷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行罢,那便听小姐的。”   左右小姐也要知道的,夫人藏什么呢?   ***   李姒初最后还是进了城,不过却在自家白府与李府两家门之中果断选了白家。   ——因为某个人说这里有难得一见的热闹看来着。   “真的,你先看了再走也不迟嘛,你要是现在回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咱不缺这一会儿,看看就走。”   于是她没某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连哄带骗地去了白家。   白季梓诚不欺她,这白家此时此刻属实热闹。   文熏见这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两个孩子回来了,只狠狠瞪了白季梓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匆匆说了声待会儿再收拾你后便带着人去了堂屋。   李姒初缩着脑袋悄悄跟在后头。小女郎面上红晕还未消去,白里带着些许温润的红,眸中氤氲着水气,瞧着便是很想让人狠狠欺负一下的模样。   于是她被捏了脸。   接着某个手欠的家伙就被扭了手腕。   “唉疼疼疼,你撒手,看!娘来了!”   李姒初下意识松开了手,扭头一看,见身后空空如也,才想扭身来骂一遭时左脸又被捏了一下。   见少女眉心又要蹙起,他赶紧将她肩膀一扭,哄着将院中推:   “好嘛好嘛,别生气,娘这回真的来了,咱们快进去。”   虽然夫子包括胡七以及李姒初在内的人都常常道,小白的嘴骗人的鬼,但这回白季梓确实没框她。   这厅堂之中,当真是热闹至极。   白家老爷常年在外经商,这在屋内主掌大权的素来都是白夫人。如今只见那画着柳叶眉的文氏端坐高台,冷眼瞧着面前哭作一团的男女。   “许娘子,这也是你的授意么?”   她微微一笑,将手边的茶送到那缺了一根小指头的许氏手边:“慌什么,接着啊。”   “谢,谢夫人。”她抖着手想要接过,谁料还未碰到这瓷盘,便见夫人手腕微微一倾,白瓷杯碎了一地,热茶溅起,泼洒在那哭花了眼的红柳头上。   小丫鬟生生被这么一烫,下意识想要叫唤出声,却在夫人清冷的眼眸下缩了回来,再多了哭喊穿过唇齿间后,皆化作了一声声呜咽。   “我真是想不明白。”   文熏直起身子,身后的锦帛向下一晃,虚虚地垂在地上,她瞧见缩在门外的李姒初,笑着将她招呼了过来。   堂中的仆从们皆纷纷向她侧目,李姒初一愣,最终还是红着脸喊了声文姨,慢腾腾地挪到了白夫人的身边。   “白家这上上下下,三个庶女两个嫡子,你们不去打小少爷的注意,往四小姐身上招呼什么?难不成我白家再如何疼宠一个庶女,还能将这庄上上下下的产业全送给她做嫁妆么?”她轻轻搂着小姑娘的肩膀,又道,“若是不知如何在小少爷身上下手,这白家未来的主母使不使得啊?”   什,什么?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李姒初迷茫地看了一眼文熏,什么叫未来主母!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白夫人没在意,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但抛开这些不谈.....许氏,你撺掇自己侄儿勾引四小姐私奔,又意谋侵吞白家家财,你好大的胆!”   “还有你们,胆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你们可还晓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许氏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死死地咬着唇,不敢说一个字。   完了,完了,都是这两个家伙目光短浅,惹了夫人不快,如今莫说是荣华富贵,就是这项上人头也不保啊。   她手指微微曲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夫人!您不可如此武断!妾身到底也是在老爷身边伺候了如此之久的,也是老爷的人,您不可说罚就罚!”   “老爷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女子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知道那姓白的老东西在外头有多少外室,有多少春娘相好么,莫说是将你罚上一罚,我就是用这小刀将你的筋脉一点点挑断,我想他也不会在乎什么。”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许娘子啊许娘子,你到底也是在这儿后院里待了如此久的人,怎的还如此拎不清呢?”   那许娘子还想要辩驳些什么,便见眼前女子手起鞭落,重重往碎瓷上这么一敲,便见那白净无瑕的瓷片上硬生生多了一道裂纹,咚的一声碎成了几瓣。   她没理会妇人苍白的面色,只笑道:“小悦,传我的话下去,将那对不知好歹的野鸳鸯扔进猪笼里,沉塘了罢。至于那许氏么......”   “她既然要等她的老爷回来替她主持公道,那就让她在柴房里等着罢。阿顺,传一封信给老爷,就说这许氏落在我手里了,老爷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给她饭吃。”   许氏晃了神,霎时间也忘了方才这贴着自己落下的鞭风:“夫人,您不可——”   “夫人!”   白夫人懒洋洋地抬眸瞧了瞧,见是白绣绣,笑了:“四小姐是在哪听到的风,病也不养了,穿成这模样便奔来了么?”   “夫人。”她瞥了哭成一团的红柳与沉默不语的许三郎一眼,咬着唇道,“绣绣不知三郎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您如此大动干戈。”   “哦?没错啊。”白夫人笑着坐下,招呼李姒初绕到自己身后来,“小初,给姨捏捏肩,顺便学着点。你往后是要接手整个白家的,像这种蠢货往后只会多不会少,你若是学不会怎么处理,那便比蠢货还要糟糕,晓得么。”   莫名其妙就当了主母·被逼着学东西·尴尬的快要钻地的李姒初僵硬地点了点头,红着脸说了声好。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白绣绣见文熏不理她,声音又放大了些,“即便是夫人也不可如此不讲理!三郎与红柳做错了什么,怎能说罚就罚。”   “行了,四妹妹,你就少说两句吧。”白清欢噗嗤一笑,“我若是你,情郎与丫鬟厮混如此,我早就羞的不敢见人了我,你还在这儿闹呢。”   “你说什么,什么厮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白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的,三郎待我如此,红柳亦是随在我身边已久的丫头,他们怎会,怎会。”   “不信?你自个儿问问看咯。喂,红柳你说,小少爷昨日撞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小丫鬟死死地咬着唇,不敢瞧她:“在,在做.....”   “大声点啊,都敢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苟合了,怎的现在就羞了,说啊,说给你四小姐听听看啊。”   红柳眼一闭,望向自己伺候了许多年的白绣绣,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我同三郎,在做那云雨之事。”   云雨,云雨之事.....白绣绣只觉眼前一黑,求助似地望向白季梓:“小白,你告诉四姊,不是这样的是么,这是误会是么,你不是瞧见了吗,你一定是看错了对不对,三郎不会背叛我的,他不会的。”   “怎么会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在花前月下对自己发誓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郎君,那个如清风明月一般的青年,那个同自己携手夜奔的情郎——   那一场场郎情妾意的欢好,怎会是假的呢?   她当时抛下了一切一切随他走,他怎敢负她!   “四姊。”白季梓冷冷拍开女子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早就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会的,不会的,三郎,三郎你说句话啊,你不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他们弄错了是不是。”她跪坐在地上,碎瓷片深深扎入她的膝盖之上也不觉得疼,女子哭着握紧了许三郎的肩膀,“你说,我就信你。”   “白绣绣。”青年推开了她,冷笑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没了你身后的白家,你在我这里同青楼里的那些贱妇毫无区别。”   “你骗我,你骗我。”   她跪着一路爬过去,一个一个对他们地磕着头。唇边的话问了无数遍却不愿咽下,苦苦地在女子心上流淌。   “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秦嬷嬷,你告诉我。”   “三姐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小初,四姊对你最好了,你不要骗四姊,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们只是想让我回家对不对。”   “阿顺,阿顺......”   满座寂静,唯有女子绝望的啜泣声在房梁间久久回荡。   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  一梳梳到尾这句最初我是在仙剑一里看到的,原出处暂时还没找到(挠头)   晚上喝奶茶的时候一时兴起给新坑做了个封面,就是放开那个道姑那本,大家可以去康康! 第41章 、生辰   白家的主母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子。   到底也是凭一己之力镇住白家内外无数妻妾的主母,她从不懂得何为贤良淑德,她是铁教,她是规矩,她令人生畏,只远远站在那儿对你瞪上一眼,便叫你觉得胆寒。   正比如现在,她说的囚禁,她说的浸猪笼,也绝不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那一对苦苦哀求的野鸳鸯从在院落中苟合再被绑上重石沉江,左右也不过半天而已。白家主母带着她身后的一干仆从就这般冷眼站在江边,看着他们一点点沉下去。   白家出的这档子事虽算不得什么,但也究竟上不得台面。如白夫人这般好面子的人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在自己眼皮下发生,那太丢人,也太不像她文熏的作风。   于是她挑了个无人会经过的城郊,这里偏僻静谧,即便是他们嚎的在大声闹的再难看也不会如何。而她白夫人就这么慵懒地倚着树立着,看着那两人一点点沉下去,神色平静而淡然。   “你其实可以不来。小初,你还太小,你还不必看见这些。”   李姒初摇摇头梦中的尸山血海还有那被万箭穿心的竹马反派她早就见过无数次了。如今这般场面同梦中比起来着实算不了什么,她只是想起方才跪倒在自己脚边的白四小姐,心里觉得有些难受罢了。   白夫人带的人不算多,左右也就四五个仆从,算上跟来的李姒初也不过就五六人罢了。富贵人家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仆众无数呢?这有什么奇怪。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跟来的还有白四小姐。   李姒初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又看了看文姨,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怕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姨,我能不能去看看四姊。”   “她方才的模样.....我.....”   文熏笑了笑,心说到底是孩子,不过这般也好,她也不希望昔日闺中密友的女儿会变得像她一样,她如今虽活的潇洒了,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想去就去罢,今日反正倒也闲来无事,小初就当是来踏青了。”   ***   白绣绣靠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捂紧耳朵想要逃避,可那声音究竟太刺耳,又这般直直地往她的耳畔传进来,纵然是有心抵御也招架不住,只得将脸藏进臂弯,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四姊,你可还在么?”   李姒初掀开马车的帘子,瞧见的就是那一幕。   昔日端庄优雅的白家四小姐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面上的口脂粉黛早就涂的乱了,一双眼眸深深的坳陷进去,即便是如她这般常常缠绵病榻的病秧子,都从未瘦的如此厉害过。   情爱这一份毒,当真如此要人命么?   “你来了?你是来笑话我的么?”她冷冷瞥少女一眼,扯了扯嘴角,“‘白家未来的主母’,如今来假模假样地我了是么?”   “你同那个女人一样,一样恶毒。我本就不想来这里为何要让我来,来了又不许我下车,让我听三郎去死,却见不到他的人。”   “她怎能恶毒如此,怎能恶毒如此!”   待白绣绣嚎完之后,她才将一直捂着的耳朵松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音灌耳吗,马车空间又小又窄,白绣绣这么一嚎,她觉得自己都要聋掉了。   “你说什么屁话,不是你自己死活放心不下你的小情郎,要死要活的跟来的,来了之后又不敢下车,现在全怪到文姨头上了么?啧。”少女伶牙俐齿,说话毫不客气,她淡淡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想拼命努力将她同记忆中的那个温婉的白家四小姐联系起来,却最终还是失败了。   白绣绣本就是对文熏不满,方才也不过是气急了随意嚎两句,哪知昔日乖软的小姑娘如今不仅不搭腔,还在一旁冷嘲热讽,她咬着下唇垂下头,见李姒初如此,眸色更暗。“你要笑便笑话罢,左右我在白家也是个笑话了。”   “我才不想笑话你,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是你自己识人不清,咎由自取,我就是担心你出事来看看你,现在我被你骂了,我不高兴了,我要走了。”   豆蔻年华的小女郎也是个顶有脾气的小丫头,莫名其妙地被这么一吼,好心当了驴肝肺,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想同白绣绣说话了,于是一掀帘子便要往下跳,却未见这步伐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一双凉的吓人的手握住了。   白绣绣期盼地望着她,两人对视许久,她终于动了动唇,道:   “方才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你别走,留下来同阿姊说说话好么?”   ***   即便是自以为的活了两辈子,即便是自以为自己已有二十余岁,即便是已经自以为地将自己摆在了“大人”的位置。   但不可否认的,不论有了这么多的“即便是”,李家的这位三小姐,她依然是个孩子,依然是个不能理解情爱,不能理解百四小姐的疯狂的孩子。   从前听夫子念诗经的时候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时候,她还在纳闷,为何都是人,到了这事上便是一方可脱,一方不可脱了呢?但当白四小姐坐在她跟前念乃敢与君绝的时候她才懂了,此物,兴许是有人可脱,有人不可脱的。   “往后你可有什么打算么?文姨说了,你若是想回头你还是白家的四小姐,你——”   “李姒初。”   她冷不丁地将她的名字念出口,愣了她一下。   白绣绣牵起女子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脉上,笑道:“都说久病成医,你探一探我的脉,可有什么感觉么?”   脉象是顶虚弱的,并未什么不同,但是似乎又有些什么东西......等等,她这莫不是,莫不是!   见李姒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心情颇好,笑道:“是啊,我同三郎有孩子。但是如今没有了,我亲手杀的。”   所有人都以为白四小姐这几日缠绵病榻是因为这鸩毒的后劲,谎话说的久了她自己也信了,但却完全不是,只有院子的丫鬟婆子才知道,白四小姐面上装病,实则是做了一场小月子。   “冷静之后我也慢慢想明白了。是我识人不清,一时冲动便给白家蒙了羞,我对不住白家,对不住夫人,更对不住我娘。我从未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正面回话,仍是握着女子纤细的手腕,问道:“那你往后.....”   白绣绣摇摇头:“我如今做什么都已无力回天,白家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地,往后,兴许是荆钗布裙,青灯古佛一声吧。”   “你要出家?”这个回答倒是她没想到的,但是转念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之人,断绝情爱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那你想好了么?你同文姨说了么?”   威风吹过柳叶梢头,刷拉拉地响,她颇为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   “嗯。”   ****   “啊啊啊你要疼死我啊,下手轻点轻点。”   白季梓哭丧着脸趴在床上,脸死死地埋进被褥里,只从唇齿间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   阿顺这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吧,虽然比起他娘还是轻了点,但这十个大板锤下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少爷,我还没碰上呢。”莫名其妙被吼了一脸的阿方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药膏,叹道,“你瞧瞧你这新伤没好又添旧伤,我都替你疼。”   “别说那没用的,赶紧弄好,我不想在李姒初面前丢脸。”   阿方呵呵一笑,心说你这有还知道丢脸啊,你在人小姑娘面前丢的脸可多了吧,还缺这么一个吗。   但是碍于他卖身契还在人手里攥着以及防止白季梓会突然不在乎身后的伤直接暴起打人,他还是乖顺地闭了嘴。   张大夫在他的伤药中掺了些麻沸散以及一些助眠用的药剂,春意绵绵无边最是好眠,再加上屋内的熏香到底有些惑人,于是在昏昏沉沉之中,白季梓将手中的枕头换了个方向,已然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过了夜半,外头的雨夜已经停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恍惚间想起自己这是已经回到了熟悉的老窝,熟悉的家里。   身后的伤虽疼但也勉强能动了。那老大夫总说他是铁打的身子,不论是多重的伤歇一歇也能缓回来,这话阿方是不信啊,但他若是在此处定会全然信服——因为方才那还嗷嗷直叫的少爷如今又活起来了!   但是白季梓现在感觉并不好,因为他很饿。   堂堂豫州首富,白家少爷,竟然会在大半夜饿醒!叫了半天人都没人应!谁信!   饿到神志不清的白小少爷再次将头埋进了枕头里,深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们都是我娘的人,我才不要让她们伺候我!”   嘴硬一时爽打脸火葬场,逞强的结果就是把自己饿的半死,叫苦连天。   “好饿啊,随便给我个窝窝头拌醋黄瓜都行啊,饿死了,没有窝窝头给我俩地瓜也行啊。要死了要死了。”   他自顾自地哀嚎,丝毫没注意到方才只是露出一个小缝的门如今已全然大开,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顺便带回了一颗被烧饼裹的满身通香小青梅。   李姒初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见他像死猪一样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又见他哼哼唧唧地要吃要喝,当即便使了坏心眼,一把走过去捏住少年冰凉的耳朵,坏笑道:“我带吃的来了,你说声好听的我就喂你。”   白季梓抬眸瞥了她一眼,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夺了过来,用眼神无声嘲笑:就这?   “威胁”失败的李姒初看了看手中的烧饼屑,又看了看那狼吞虎咽如一百年没有吃过东西的竹马,发出震撼的声音:?!   他不是受重伤了吗!为什么动作还这么灵活啊!这不合理!   少年舔了舔手指,微微昂起下巴,挑衅似的瞧着他。   李姒初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位并不是她熟识了许多年的竹马,而是她院中养的那只白猫化成的郎君,不然那小眼神怎会同它一模一样的!没错,每次该死的狸奴偷完她的鱼就是这个表情!   少年不知自己无意中撩拨了少女,少女也不知少年在撩拨他,于是两两不知的二人再次因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烧饼扭打在一起,愁坏了在门口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的阿方。   他方才听见少爷的叫喊便赶来了,哪想会在半路碰见李三姑娘,那他如今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呢,愁死了。   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就是烦,能不能给他一点活路。   一直没捏脸的那一方如今得了势,大刺刺地坐在了白季梓的床上,一手一个面团,捏啊捏啊捏。   “你撒手,呜呜你撒手,我脸上脏兮兮的你也掐!”   “脏兮兮?没有。”李姒初骄傲地挺起自己扁平的胸口,抽出帕子一把捂住他想要抽回的手,“我已经替你擦过了!现在可干净了,还有这里。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脏!”   “我不是——喂!你去哪!”   他才想说什么,就见李姒初一拍脑袋呀的一声便向外头跑了出去,揪着那立在门外的阿方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什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偷偷在他手中塞了不知是什么,白季梓伸长了脑袋想要瞧一瞧,却被阿方一个转身挡住了。   可恶!好好奇是什么!   他撑着床再次伸头向外看去,却发现阿方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踪影,方才的满室欢喜又冷了下来,只剩下了他一人。   不过这也也挺好的了,正好他困了,睡一会儿也行。   挺好啊,外头的雨也停了,安安静静的,挺好。   “少爷,少爷?”   阿方戳了戳快要睡着的小郎君,笑着将手中的一团白色不明物体送上:“少爷您拿着,我得出去了。”   白色的,毛绒绒的,还会动的.....   “喵?”   是猫!!是李姒初的那只!不对,好像又小了好多。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小猫,疑惑地看向从门外缓缓走来的李姒初。   小姑娘手上沾了些灰,似乎是端着一盘什么,阿方见她来了,笑一笑便出去了,还十分贴心地替两位小主子合上了窗。   “看!”她将小盘子骄傲地递到白季梓面前,“我煎的!”   啊,是一个荷包蛋啊。虽然看起来还能勉强看出是个蛋了,但是这卖相属实不可恭维。   鸡蛋边儿已经有些微微焦了,蛋黄也被捅破了,蛋白沾了锅灰,总而言之就是个丑到不行的荷包蛋。   “我给你煎的!长寿面没有了我也不会做,咱就省了那些东西凑合凑合呗。”少女嘿嘿一笑,见他趴着不能动,手上还抱着一只猫,便十分贴心地将蛋切开喂到他嘴边,见他不动,又使劲往前凑啊凑,“怕什么!我又不会下毒。”   “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你同我说过啊。”这人真奇怪,不就是记个生辰么,干啥这样看她,“哦,你是不是感动坏了啊,别太感动啊,以身相许就不必了,替我做牛做马吧。”   白季梓瞥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咽了下去。   好吧,虽卖相不好,但味道还是挺正常的,看在她第一次下厨的份上就原谅她好了。   “我可以自己来的,我手没断。”他十分艰难地举起喵喵叫的小猫,“你把它拿走啊,它好烦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新主人的不喜欢,小猫喵呜唤了一声后便垂下了头,发出一点点嘤嘤的声音。   李姒初冷哼一声,将盘子往旁边重重一放,用‘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吧你这个过分的家伙’一系列的眼神看向他,将内心受了伤的小白团子抱了回来,将全部鸡蛋夹起全然塞进他嘴里,白季梓一噎,差点被原地呛死。   “吃完就死吧!没有良心的家伙,你把小白吓坏了!”   “不是,小白是谁,小白不是我吗,你搞什么你。”他咳了两声,将帕子夺过来擦了擦嘴,“为什么那只猫也叫小白啊!”   “笨!大白的娃娃当然叫小白啊!”   雪白猫咪在少女怀里喵喵叫唤,皮毛又顺又滑叫人爱不释手。这么乖,这么软的小白,和那个只会呛她的讨厌鬼一点都不一样!他不配叫小白!   “大白是谁.....等等,你那只猫,是它的小崽子么?”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是那家伙的孩子,“还挺可爱的,让我抱抱。”   小猫听闻喵呜了一声,对他挥舞了一下爪子,又将爪爪缩进了李姒初怀里。   “呵。”你看吧你看吧人家都不理你了,方才让你抱着你嫌弃,现在知道错了吧混账,还不快给它道歉!   “让我抱抱嘛,哎呀好可爱,送我行不。”他抱着满脸写着嫌弃的小猫亲了一口,傻乐道,“唉,归我了哦。”   “随你了随你了,本来就是送你的嘛。”   白季梓一愣,原来她方才同阿方说的悄悄话就是这个。   “唉对了,你是不是要及冠了啊。”实岁十四,那虚岁就是十五,大毓看虚不看实,再四舍五入一下白季梓就是二十岁了,哇二十了耶,好老耶。   突然快进到二十的白季梓:?   “我不是!你闭嘴!要这么算的话下个月你也要及笄了你这老东西!”   李姒初白眼一翻,又在某个嘴欠的家伙脸上捏了一把。   “不过说起来,你今天不回去真没事吗,你爹会不会揍你屁股啊。你要是被揍了我这儿还有药啊,我可有经验了,我娘天天揍我的。”   “.....不需要,滚。”   其实这事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姨回来的路上同她说了,若是就这么直接送回去即便她没什么错也免不了受一顿罚,待她明日亲自去一趟李家,同李家老爷说道说道,将事情说明白了再回去也不迟。   听罢李姒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梦回高中班主任叫家长。   这,这不就是学生犯了错误,班主任先找家长单独谈话做足思想工作,然后再让学生同家长见面吗。为了防止孩子被打真是煞费苦心啊,文姨如果生在那个时代的话,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班主任吧。   “小初平日都是好孩子,现在犯了错应当也不是故意的,你们做家长的平日里要好好关心孩子才是。”   ——看!就是像那样的!   李姒初懒洋洋地托起腮帮子:“所以说我得让文姨先去给我阿爹和阿姊消消火再回家嘛,不然我铁定会被好好教训的了。”   被打倒是不会的,毕竟她是个姑娘家,身体还这么弱。但是这关禁闭肯定是有的了。估计到进国子监之前都不能出海棠苑,想想还挺糟心的。希望文姨能劝住吧。   “你呢,你没同你娘说明白么。怎么被打成这样。”按理说这不应该啊,他这次不过是给某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了一个小小的教训,随便打一下就好了吧,至于打到动弹不得么?   白季梓摸摸鼻子:“我说了的,她说我教训那家伙没啥错的。”   “喏,我就说吧。”   他将脸埋进被子里,企图绕开这个话题。   教训那家伙算什么啊,他平日里又没少打架。真正让他娘生气的完全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好吗,完全就是因为.....因为.....   因为企图拐骗某良家少女“私奔”啊!   “说这个干什么!你可是去看热闹了,怎么样,第一次见吧我娘罚人吧,是不是很刺激。”   ——强行转移话题就没问题了!不愧是他!   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在转移话题的李姒初想了想,道:“其实也没有了,就是觉得,有点难过吧。”   “难过?”   少女点点头:“是啦,就是心里觉得不舒服。虽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是我还是会不舒服。”   “四姊是不是也跟过去了,她是不是哭的要死要活的,啧,我就知道。”小郎君的眉头微微蹙起,一拳砸在枕头上,小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又躲到了李姒初怀里。   “没有,四姊她没有如何闹。”   除却一开始对她恶言相向外,之后的白绣绣都是很平静的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着话,包括回府的路上也是如此。   许三郎与红柳的沉塘让她害怕,枯瘦如柴的白绣绣也让她害怕。   少女还未尝过情爱滋味,便已经开始担忧起了往后会发生的事情。   那梦中为她痴狂的龚凌,与她生死相许的白季梓,还有那爱而不得的龚羽墨。   她开始害怕了。   “喂,你在想什么?”   同梦中杀伐果断的青年不同,如今的白季梓还未张开,仍是一副青涩的模样,他牵起她的衣角,抬眸问:“发什么呆?你还没说,四姊同你说什么了?”   “我告诉你啊,她就是疯的,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就可以了。”   说什么了呢?   惊蛰之后最是春夜喜雨,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休,敲在细嫩的柳枝梢头,脆生生的响。   女子倚在马车上,一遍一遍的诉说自己的后悔,诉说自己的识人不清,一遍一遍地劝李姒初不要像她这般。   过了许久才问:“小初可有喜欢的人么?”   喜欢么?她还未想过这么一回事呢。白月光在原书里就是个平平无奇挑起战乱的工具人,反正时机到了她就一死了之,谁在乎她喜不喜欢。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那小白呢?夫人不是常常说要将你嫁我做弟妹么?”   小白?小白那不算,他就是个笨蛋,谁会喜欢笨蛋啊。虽然她啃了他一口,但那就当做是啃了一块猪肉嘛,没什么,没什么可在意的!   “初初?你脸怎么这么红?”   白季梓见她不说话,又伸长了手臂够她的脸,捏了捏少女微红的耳朵。   她不说话,抱着猫往床边躲了躲。   兴许是春日太艳,兴许是四姊的话让她触景生情,她竟会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小白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可以单用喜欢来衡量。”   “是特别重要,特别重要的人!是那种他要是死了我会特别在意,特别难过的那种存在。”   “那若是他当真不在了呢,你会如何?”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这一切吧。”   去改变这个故事,去改变这个命定的结局,再在临走前在他的额间印上一吻,并说上一句:   “以后,我们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十四岁啦!让我们恭喜他!   说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呜呜,意外得知了考试时间,好几门专业课都会在这个月月底考试,所以我真滴没时间码字了呜呜,四月一号考完后会回归的,回归后我会坚持日更!我保证!! 第42章 、求缘   这一场雨下了整整三日,待细雨初歇,柳枝抽出新芽,燕子南归之时,白李两家孩子要进宫当伴读一事,也在蛙鸣声中一步步摆上了桌。   李姒初狠狠揉了一把大白的脑袋,将笔往桌上一扔,墨汁溅的到处都是,雪白狸奴见状喵呜一声往桃花树上逃走了。暖风轻轻吹过,少女抬眸时恰好见到那桃花树上的粉蝶香。   今日是她被关禁闭的第十二日。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不想念书。”她慵懒地伸了一会儿腰,捏着从小猫身上薅下来的一搓白毛玩了一会儿,又摆弄起了书桌上堪称崭新的《诗经》。   自那日她被爹爹逮回来后就遭了一顿痛骂,虽然文姨好言好语相劝了不少,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虽不像小白那样被打个半死,但一顿训斥加上再半月的禁闭,自然是少不了的。   从前身体不好哪儿都去不了也就罢了,但自从那日见到小翠之后她就格外在意身边人会顺应“天道”来加害自己,为此还辞退了不少丫鬟小厮。就连在府中干了三四年的阿欢都没能幸免。   之后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用的龙涎香都要细细斟酌一番,于是乎在如此这般的重重提防之下,她终于从从前一步三喘身娇体弱的三小姐变成了能跟着竹马到处跑的野姑娘。   但是——身子越好就越想出去玩好吗!   “三小姐,你又叹气。”小雀笑着将一盘桂花糕摆到她前,又瞧了瞧她干干净净的字帖,“哎呀,你这样,待会儿二小姐见到了又要罚你了。”   “爱罚不罚,我不想进宫了!谁爱进谁进吧!”   本来她就不想进的嘛,进宫了就要认识原女主了,搞不好还要提前认识原男主。拜托唉,谁会想见一个在梦中杀了自己无数次的人啊,虽然原剧情中的白月光是病死的,但要是没有该死的原男主那么一刺激,她会死掉吗!   不过.....小女郎咬着笔杆无奈地看向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已经很努力地逆天改命了,但是还是不停的发现身边的丫鬟小厮会以这样那样的原因记恨她,并再次走上小翠的路。但他们只要一出府,就会迅速将“仇恨”忘的一干二净,路上碰见了甚至还会多给她切两斤麦芽糖.....   “三小姐,你可别这样说。”小雀揉了揉眉心。也不知这白家的小少爷对三小姐做了什么,自那日她从白家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叛逆了不少,也没有从前那样的乖了。上次吃饭的时候还将饭粒溅在了外,这,若是换做是从前的三小姐,别说是饭粒,就是吃饭的时候也是谨记着端庄优雅几个字的。   怪不得二小姐不喜欢她同白小少爷玩在一起呢,果然是被带坏了。   “说什么?”李芳瑾手持竹条咚的一声敲开了门,淡淡瞥了缩成一团的小雀一眼,又将目光投放到桌上喷香金黄的桂花糕上,笑道,“小雀,你倒是越发的不听话了,三小姐这字都没练上几个就开始整这些东西,将东西收下去,写不完不许吃饭。”   “二小姐,可三小姐今日午膳没吃多少东西,你这.....”小雀说了两句,便在二小姐杀人的目光中缩了回来,咽了口唾沫,心说三小姐你自求多福吧便带着东西退了下去,末了还十分贴心的替二小姐掩上了门。   “学学学,整日就是学!”她也恼了,将笔往桌上狠狠一摔,骂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成日.逼我念书,练字,还为了迎合那什么狗屁公主天不亮还要逼我起来学筝!你们有想过我想不想吗!”   “我就是不想学!我就是学不会!我就是,我就是我.....呜呜呜呜。”小女郎越想越气,越说越怒,将笔一扔,哇哇大闹起来,“你们不许我出去就算了,还不给我东西吃,我好饿啊,我不想学了呜呜呜呜。”   李芳瑾挑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在她前坐下,拈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可怜兮兮的笔,蘸了点墨,在李姒初那张空空如也的宣纸上勾画了起来。   女子下笔苍劲有力,笔锋如利剑一般,一笔一划勾画的极为好看,同李姒初那勉强还能入眼的字放在一块,孰好孰坏霎时间便立下高判。   “用功了?”她轻轻一挑眉眼,笑道,“就这?就这也算用功?”   李姒初咽了一口唾沫,还想说些什么,便见自家阿姊手腕轻轻一翻转,从桌下掏出了个装满糖饼的小匣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姊也没把你饿着吧。”   “闭嘴!”   她红着脸走上前企图将匣子夺回来,却被李芳瑾轻轻一拍手腕,只这么一勾一带便将少女带到了她身旁的位置上:“服不服。”   “不服!”   “不服也得服,练字。”女子敲了敲木桌,见妹妹一副眼泪将掉未掉的模样,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哭什么,阿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自己去各个铺子收账了,你还在这给我耍脾气呢。”   “那不一样!你那是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念书。”   “谁说我喜欢。反正你这国子监是不想进也得进,想进也得进,贵妃娘娘那边已经帮你打点好了,怎么,你要拂了你大姊的一番好意么?”李芳瑾淡淡瞥她一眼,随手翻开少女字迹模糊的书册,话锋一转,“哦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同爹和好。”   李姒初拿着毛笔的手一顿,不悦道:“我也不想同爹吵架的嘛,谁让他罚我禁闭来着。”   虽然李家老爷因为天道的缘故让她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无妄之灾,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且撇去这一点和他对不起她娘这两点不谈,她爹也还是不错的。   就是,就是他那日气急了,竟当着所有人的扇了她一耳光,完事后还臭骂了她一顿并将她送回了院子,还请了好多夫子来督促她念书,反正按照爹爹的意思就是,出了这档子事,学堂也不用上了,到时候时间到了直接进宫念书即可。   十三四岁的小女郎正是好子的年纪,即便是晓得这事是自己有错在先,即便是晓得爹爹并不是故意的,但到底是在这么多人前丢了脸,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丢了子。   这如何忍得!   “行罢,你也快有十三了,也差不多是个大姑娘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阿姊也说不了你什么。”   李芳瑾点点头,倒是没打算在这两父女中间掰扯,反正左右她也掰扯不到哪里去。于是她慢腾腾地伸了个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给了李姒初。   “方才同你说话这么久都忘了,这是你白四姊给你写的。”白家发生那档子事的时候她虽远在商丘,但回来后多少也听家中仆从提了几嘴。   她素来看不上这样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女子,那日路过白家的时候也没打算同她说什么话,但念及妹妹同她关系好,又见她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于是心一软,便将那信替妹妹拿了回来。   “文山奄?四姊打算去那里么?”李姒初一愣,又将手中的信笺看了一遍,反复确认之后猛地转向李芳瑾,“二姊,她要出家啊。”   她还以为白绣绣那日只是说说而已,不曾想这竟然是真的。不过算算日子,自那日回来之后也过了小半个月了,再加上她先前昏迷养病的日子,这小月子也应当做完了吧。明儿个又是大吉之日,怨不得她会选在明日上山。   “二姊,我可以去么。”她捏进了信笺的一角,期盼地瞧着李芳瑾,“白家四姊很可怜的,兄弟姊妹都视她为耻辱,文姨也讨厌她,唯一的贴身丫鬟还把她给背叛了,我,我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李芳瑾挑挑眉,不说话。   “二姊,你让我去嘛,我都窝在屋子里好久了,再窝着我要发霉了,我保证,我保证我回来之后一定会好好念书,夫子说什么我做什么,夫子布置的课业我绝不会拖到第二日,你就行行好,替我和爹求求情嘛。”   “现在倒是想着来求我了,方才是谁呛我来着。”   是谁啊,反正不是她,她这么美丽可爱的二姊她怎么可能舍得呛呢!   “何必让我求情,你把放在我这儿的功夫放在爹爹身上不久妥了么。”见妹妹的嘴又要嘟起,她笑笑,勉强将妹妹好可爱的夸赞压了下去,“行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文山奄附近不远还有个寺庙吧,正好,爹也正打算让你去求一签来着。”   “其实他本打算自己去的,但奈何那大师说这是还是你亲自去比较有效。”   “啥?”李姒初叼着桂花糕猛地抬起头,寺庙?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一句话,去不去。”   “去去去!”   开玩笑,送上门的机会她怎会不要。反正爹爹说的是求签又没说去具体去哪个寺庙求,她倒是后就胡乱抽一卦应付了事就可以了嘛。   ***   “蛤!你听她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我中邪了!我怎么可能中,中邪!”   白季梓打了个哈欠,随手扯了路边的一片竹叶,瞥了李姒初一眼:“你安静一点,吵死了。”   “你根本就不懂!”   烦死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啊,她就是。   但是想想也能理解了,她这段日子身子恢复的速度飞快,再加上这频繁的辞退丫鬟小厮和不亲近自己从前一向喜欢的爹爹,这在旁人眼里看来多少都有些不对劲的。   只是旁人不知道天道法则,她也因着这劳什子狗屁法则没办法将这些事说出去,只得烂在肚子里,气鼓鼓地让“撞邪”二字背下这个锅。   “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你弄完赶紧回去了,小爷我还得睡觉呢。”   “哈,说的好像是我逼你来的一样,不是你自己要死要活跟来的吗!你不是说你讨厌死你四姊了吗,你来干什么。”   “哈,腿长在我脚上,来自爱来不来你管得着吗,我就是闲的,要不我才不来!”   “放屁,你明明就是为了连夜完成了这几日所有的课业,你还求了文姨好久!”   “我才没有!”   两个容出众的少年男女就站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大吵大闹,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见二人衣着富贵又谈吐不凡,只当是哪家来游玩的世家子弟,于是相视一笑,赞了声般配便过去了。   年少真好啊,还可以同喜欢的人折着竹叶大吵大闹。   但白季梓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大吵了一架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累的慌,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来,于是脸一转,不说话了。   两人顺着长长的石阶向下一步步行进,两家的仆从小厮眼观鼻鼻观心慢腾腾跟在身后不敢说话,只期盼这两位小主子什么时候能言归于好,莫要折了他们这些一吊钱一个月的可怜人。   “喂,白季梓,你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话还未说完,便见小竹马色一僵,回眸瞪她一眼,翻身上了马车。   ......什么嘛,不去就不去!   “张大哥,我们走!”   她瞥了一眼那疾驰向左的马车,毫不犹豫地向右边指去:“咱们走这条路!”   “可是三小姐,这问心庙是往这个方向走,往这边走是......”   “你在教我做事?”   小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千言万语都缩了回去,点头说了句好。   行罢行罢,反正老爷原话说的是让小姐去庙里求个签,管她是管科考的还是管姻缘的,能求到就行了。   ***   “公主,公主你停一会儿吧。”   粉裳小丫鬟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咬着唇道:“大夫说了,如今您的身子耗损颇大,再如此折腾,只怕是要遭不住了。”   “是嘛。”女子手中的针线微微一顿,她笑了笑,转身瞧往窗外的麻雀,“鸳鸯,你听,这鸟雀叫可好。”   她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转了话匣子,但还是点了点头,顺着主子的话说了下去:“是,窗外翠鸟声声,叫的可好听了。”   “是啊,可好听了。”   女子放下手中的刺绣,一步步从阴影处走到唯一的光下。   她生的极美,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下来,赤着脚,眼中氤氲着说不出的愁绪,黛眉朱唇,雪肤在照应在阳光下,像一件上好的瓷器。   美则美矣,却太过脆弱。   这是一间华丽的屋子,以金玉为墙珍珠为瓦,瓷是景德镇上好的青花瓷,茶是南疆新送的普洱,层层叠叠的富贵之下锁了一个倾城美人,当真是做到了金屋藏娇。   “殿下,您还是去歇息一会儿吧,大夫说了,您这小月子才做完......”   “嘘!”   女子修长的手在她唇上轻按了一下,她瞥见小丫鬟的紧张,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莫要吵了,会吵醒了彭儿。”她轻轻将一个折叠好的布包抱起来,放在臂弯处一下一下的晃着,“彭儿才睡着,他昨日都哭闹一夜了。鸳鸯,李婆婆什么时候才来啊,我怕到时我奶水不足,会饿坏了他。”   “鸳鸯,你来,你去替我将我昨日做好的肚兜拿来,我给彭儿试试。”   “殿下......”鸳鸯攥着那公主做了好几日的布老虎与肚兜,挪移着脚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哪有什么彭儿,哪有什么孩子,这布包中分明空无一物啊。   “不拿来啊。”女子苦笑一下,“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了是么,也难怪,毕竟他才是主子。”   春意浓浓,她伫立在满室的金玉之间,抬眸望向窗外。   “桃花开了啊,真好,我也想出去看看花。”   她伸出手,豆蔻红的指尖滑在竹叶上,沾染了一点露珠。   鸳鸯微微一怔,见公主美至如此,不禁有些出神。心道如此绝色佳人,怨不得大人如此放在心上了。   女子放下手中的布包,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疯了,但我不是傻子,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清楚的很。”   “我无数次想,若是那日我和亲路上没有被他抢回来就好了,若是小初没死就好了,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他就好了,若是.....”   她突然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鸳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恨他,他害我失去了两个孩子,他害我失去了我的家人朋友,他杀了我的未婚夫,他待我如此,我为何还觉得自己爱他!”   “他将我囚于此处,将我当做他人的替身日日折辱我,我为什么还要爱他!我为什么还觉得自己不够恨他!”   鸳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情爱本就如此,她连她自己都想不懂,又如何能想明白旁人的事呢。   “罢了,你出去罢。”   她直起身子合上窗户,将外头的繁华与喧嚣彻底隔绝在金屋之外,鸳鸯不想走,但还是在公主冷硬的眼神下离开了屋子。   “我倦了,想要静一静。”   “十年青梅竹马,皇兄,你我之间,就像笑话一样。”   插在窗外的风车依旧在刷拉拉的响,春雨依旧滴滴答答的下,她想要伸出手,却始终握不住那一点光,阳光漏过她的指尖洒在地上,捉了满掌的空空如也。   女子手心细软轻柔,她小心的从床褥下抽出一条长长的白绫,不发出一点声响。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她动作熟练,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像是早就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了一般,这么快,又这么准。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女子哼着小调,轻手轻脚地将小马扎搬上,足尖一点,轻轻踏了上去。   炊烟冉冉升起,窗外声声鸟鸣,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裙摆,脸红扑扑的,像是要嫁人的新娘子。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一寸相思一寸灰。”   于是白绫一挂,于是马扎一蹬,于是——   “殿下!宫中传来口谕了,乱贼已诛,大人不日便要登基为帝,大人还说了,登基大典要同封后大典选在同一日!”   “啊!公主殿下!快来人!出事了!”   ——于是如此这般,结束了这荒唐的一生。   ***   梦境翻转,山水烟波疯狂向后倒退,李姒初猛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了那抱着她一直唤的小丫鬟。   “你,你叫我啊。”   “是啊小姐。”小雀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奴婢都快急死了,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又哭又笑的,怎么叫都不醒。”   是吗,有这回事吗。   李姒初揉了揉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找自己平日里用来记录剧情的小本子,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她似乎是在马车上。   淦!这预知梦好死不死的现在来,不知道梦这种东西忘的特别快吗,等她回家都快忘光了!   “小姐?”见少女不说话,于是小雀又戳了戳她,“小姐,你怎么了。”   “别烦我别烦我。”   李姒初毫不犹豫地拍开了小雀的手,轻哼一声又扭了回去。   戳戳戳,戳什么戳,待会儿她忘记剧情了怎么办!   行吧,小主子脾气不好,那她姑且忍着点罢。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李姒初向前一扑,得亏有小雀在一旁接着才没有摔下去。她猛地将手中的帕子一扔,伸出头骂道:“干啥啊!咋咋呼呼的!”   小厮挠了挠头:“那个,三小姐,月老庙到了。”   月老庙?她探出身子往外瞧了瞧,只见寺外人山人海,男男女女欢声笑语夹杂在一起,手握一纸红笺,正打算将情郎的名字写在上头。   小雀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三小姐,这月老庙可是洛阳最‘灵’的寺庙了,好多人都来这求姻缘呢。”   求,求姻缘?   她扭过头看向一直在努力憋笑的小雀和从三小姐命令他往另一条路走就开始憋笑的护卫与车夫,只觉得头脑中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她被砸的昏了头,满脑子只剩下小雀说的“姻缘”二字。   她绕路就算了!怎么还绕到这里来了!   ***   李家老爷的本意是让她来求上一签,去去晦气,别在成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哈,根本不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啊,我这是在努力的自救啊!”   “三小姐,你少说两句吧。”   小雀蔫蔫的跟在后头,抬头看了看日渐变得毒辣的太阳与活蹦乱跳的三小姐,又想起前些年三小姐缠绵病榻的憔悴模样,不免有些感慨。   或许是老爷多虑了,三小姐虽如今的有些举措奇怪了些,但只要她成日都像现在这样欢欢喜喜的,只要不太出格,怎么做又有什么要紧呢   李姒初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她来都来了,去哪个寺庙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能搪塞过去就行了。   送白四姊上山是主要的,来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是次要的,求签才是最末的。   至于白季梓,哈,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买一赠一质量还差的要命的垃圾赠品。   “张大哥,你且在寺外等着我们罢,我同三小姐一会儿就回来。”   张大华得救似看了小雀一眼,匆匆往马车处走去了。   娘咧,三小姐这几日确实不太对劲啊,这出门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凶了不少,每次见着她生气他就心里一哆嗦,这生怕这三小姐一声令下,他又跟着前几日才进府的阿狗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李姒初倒是不晓得她先前的那一波辞退行为给可怜的家丁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只是一边回忆着梦中的剧情一边往寺庙中走。如今正值清明前后,正是踏春的好时节,一些相好的少年男女们便是在这山头上看一看花,顺便来此处求个姻缘了。   与情人想约时去寻一寻神明庇护,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小雀,我们要去哪里求签啊,唉小雀?”她下意识想向后去寻找小丫鬟的身影,却发现自己不知走到了哪里,而那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絮絮叨叨的小丫鬟早已不知去向。   .....她这算是走丢了吗。   祠堂虽是圣地,但也不乏会有一些宵小之徒枉顾道法对她下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小雀为好。再者说,道观清净,她这般莽撞的,若是犯了什么忌讳惹了天道不悦,那就不太妙了。   她挠了挠头,正打算寻人问一问路,便见头顶一痒,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飘了下来,伸手一抓,抓到了一根红丝带。   “王小....王小什么.....”   “姑娘可是头一次来这月老庙。”   “大师。”她学着那老道的模样行了个礼,举起手中的红布条问道,“这个是什么啊。”   老道笑笑,示意她扭头向后望去。   “好,好高啊。”   有一银杏树高耸入云,数不尽的红线在苍翠之间交错,方才落在她头顶的应当就是其中之一。   “掉下来了是不是不太好,那我要不要给他挂回去。”毕竟是别人的姻缘嘛,若是因为她这个小小的差错把别人毁了便不好了。   那老道摸着长须笑了笑,道:“不必不必,冥冥之间自有天意,顺其自然即可。只是姑娘,你也可要来抽上一签么?”   “好啊!”来都来了嘛,那就试试。   她跟着那老道走进祠堂,学着其他香客的模样跪在月老像前,晃起了手中的签筒。   按理说与神仙求签时想的应当是最渴望要得到答案的事,可她晃的时候却脑袋空空一片空白,待木签落地时思绪才回到脑子里。   “仍旧贯,如之何,何必做改?”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照旧的意思吗?可她又什么旧可照的,她又没有喜欢的人。   “唉,是中下签耶。”   她闻声向一旁望去,与一个粉雕玉彻的小女郎对上了视线。   小女郎生的冰雪可爱,见李姒初看过来,倒也不因为自己的失言感到心虚,只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晃起了自己的签筒。   “求求了,求求了,我好喜欢他啊,一定要是上上签啊。”   好眼熟啊,但是是在哪里见过呢。她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这姑娘,却怎么也抓不到头绪。   当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这样的熟悉感,就好像她们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啊呀,出来了,这个是.....”她“咦”了一声,颇有些生气地看向李姒初,“这位姑娘,你可是洛阳人士,你说,这月老庙的签是否不准!”   “怎可能会是下下签呢,小凌明明也很喜欢我的啊。”   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扯住了她的袖子:“公.....龚小姐,切忌失言。”   龚?她眼眸一样,转眼看向令少女大发雷霆的那支签。   她不悦地抓起那本木签,泄愤似地一字一句念与李姒初听。   恍惚间眼前灵动的少女似乎是梦中的苍白的美人重合了,少女不再是少女,美人也不再是美人,祠堂与金屋在眼前交错,一个女子垫着脚站在木窗旁,对窗外的鸟雀远远的望。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少女如梦初醒,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姑娘。   “是你!”   梦中兜兜转转七八年,白月光终于与原女主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有空所以就先写了一点呜呜,大家等我,我一号一定归来!   小公主念的诗出自李商隐的《无题》   初初的出自:《论语》 第43章 、胡七(重写)   少女闻言微微一顿,手握木签转了过来。   “你认识我?”   那丫鬟见她一副将发未发的模样,手一紧,又怕她要说些什么不得体的话,于是赶紧拦在前头,嚷嚷道:   “你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妇,胆敢同我们家家小姐这样说话。”丫头昂着头,说话脆生生的,兴许是头一回出宫的模样,仍有些紧张的样子,“我们家小姐不认识你!是你认错人了!”   李姒初一愣,头一偏,越过那叫嚷嚷的丫鬟对上龚羽墨如墨色般让人溺毙的眼睛,笑了。   “无事的,是我弄错了,你莫要生气。”   如今时机未佳,她若是贸然与原女主相认,导致后面的剧情出现极大改变就不好办了。   若是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差错而导致后续剧情崩盘,那她这些年来做的梦,岂不是沦为一场空了么?   “鸳鸯,不可对这位小姐无礼!”龚羽墨上前一步扯了扯丫鬟的袖子,斥道,“我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还不快同这位姑娘道歉!”   “殿,小姐,我不.....”丫鬟挪移半天死活不愿道歉,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即便她只是个小小丫鬟,但往日在宫中好歹也是六公主的亲信,长信宫中的最得公主宠爱的宫女,如今竟让她从一个山野村妇道歉,岂不是太过于折辱她?   两人说话间,龚羽墨微微一抬头,却发现在他们争吵的时候,那大殿之中早已人去镂空,而那眼神清亮的小丫头,也不知去了哪里。   “鸳鸯,这是你的不对。方才那位姑娘瞧着穿着打扮皆是不凡,你说她是个乡野村妇,未免过分了。”   龚羽墨悠悠地叹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签子放回老道手里,双手合十对着老道行了个礼,慢悠悠道:“这洛阳城不比京城,不是我们的地盘,我在这儿亦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家小姐,凭什么瞧不起别人。”   鸳鸯瞥瞥嘴,将头垂了下去。   京城来的都瞧不起旁个处的,他们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毕竟是皇朝之都,天子脚下,傲气点也是应当的,不仅是小丫鬟鸳鸯如此,这久居深宫的龚羽墨初来此地,也是多少有这样的想法。直至她遇见李姒初之后,这样的想法便渐渐冷了下来。   “哦对,小姐,我现在才注意到。”鸳鸯顿了顿,小声道,“小姐有没有觉得,方才那姑娘同小姐长了三分像,若不是知道娘娘,呸,夫人只有小姐一个女儿,我或许会以为这是小姐流落在外头的阿姊呢。”   “像么?”   “自然自然,小姐您当时若是有镜子就知道了,若是你俩往镜子前面一站呐,这谁是阿姊,谁是妹妹,我想,只怕是都瞧不出来吧。”   兴许是像的,兴许又是不像的。   龚羽墨回忆起方才那令她心底微动的眼神,皱了皱眉。   想来是从前她错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出生兴许有三六九等,但她面前遇见的这位笑盈盈的姑娘,想来也并不比京城的任何一位贵女要差劲。   纵如一根芦苇,亦可傲立在风中,不被不休。   良久,她瞧着远山层层叠叠的山峦,悠悠开口。   “鸳鸯,你说那位姑娘同我长的像,却不是这样的。”   “我一身荣华富贵,却不过是笼中囚雀罢了。她不是,她眼中澄澈干净,像是无尽碧波之中的秋叶。”   “那一份灵气,我渴慕至极,却也难以求得。”   ****   “唉?下雨了?”   这才刚找到下山的路,谁料这春雨是说来就来,哗的一下就下来了,一点准备也没有,只得用宽大的袖子捂着头满地乱窜,怕被青石台阶滑了脚,磕到了头。   月老庙这一条石阶悠悠而上,上头做一块有一块布满了青苔,翠色绣花鞋揉在这满纸的春色中,小心地踩着翠色之间的空隙往下走。少女步伐小心磕磕巴巴的,只怕是这脚微微一错,从此就会失去她才长出的两颗门牙。   “早不来晚不来,我路都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小雀他们走了没有,也不知道会不会带着马车去哪躲雨去了,她这一趟的,别到时候山下都到了,却找不到人,在雨中绿林寮的,这被雨淋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太尴尬了些。   难不成再回去找个屋子躲一躲么,别了吧,她这样湿哒哒的,若是房里有男客,纵使她如今只有十二岁,那也太过尴尬了些。   李姒初搓了搓手,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油纸伞,悲伤地擤了一会儿鼻涕。   “姑娘?”   头顶的雨突然消失在了风云之中,她抬头一望,只瞥见一块比碧绿的伞布——一把油纸伞。   鸳鸯不情不愿地将怀中的另一把伞塞进李姒初手里,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只身伸了个手就缩了回来,愤愤地瞪着她。   有点像猫,他们家白乎乎的那只。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就拿去用吧。”   “这,多谢!”原女主同白月光在原文中并无多少恩恩怨怨,这一番好意接受了也无妨,“我同丫鬟走散了,又没有带伞,多亏遇见姑娘了。”   龚羽墨摇摇头:“不会啊,我才是觉得幸运的,能同姑娘相识,我很开心啊。”   山不高,路不长,两人各怀心思地一来一去也到了山脚,少女踮起脚尖向远处望了望,果不其然见着了一个哭哭滴滴的丫鬟和她身后两个被雨淋的狼狈至极的男人。   “小姐!小姐!”小雀见着李姒初便慌忙跑了过去,抱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哭道,“小姐,您可算是来了,奴婢都吓死了。”   弄丢主子是大事,尤其是弄丢了李姒初这样的金贵主子。若是她是个生在武将世家的小姐也就罢了,好歹遇上坏人还能笔划一二,偏偏小姐又是个娇娇弱弱的,碰上了坏人,那是只有跑的份儿没有跑的份儿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马车又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马车轮早已损坏的不像话,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一样,马车憋憋的瘫在那里,如一只可怜的老马。   “还说呢,小姐。”阿车夫哭丧着脸,“方才有两个江湖人在此打斗,这一锤下去把我们的马车砸了个正着,小姐,你绕过去瞧瞧,这坏的不止是轮子啊。”   李姒初绕过车夫旁一站,好家伙,他说的还算是轻的了,这接近一半的马车都坏的不像话,别说是跑起来,只怕是这碰一碰都要散架了。   “他们可有赔银子么?”   “没有啊小姐,他们打完了就跑了,我们几个追都追不上,呜呜,这还下着雨呢,小姐,我们要怎么回城啊。”   若是不下雨还好,偏偏这大雨还在这儿下着.....   “我们几个倒是可以走着回去,就是小姐......”她瞥见龚羽墨主仆二人还站在一旁,于是舌尖一咬,不说话了。   三小姐自幼体弱,虽说这几日身子还算是好了,但这要是让她就这样走回去,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可偏偏马车又坏了.....可恨的江湖人!   “这,若是你们不嫌。”少女撑着油纸伞款款走上前,“姑娘可也是要回洛阳?不如一起罢。”   “这,三小姐......”小雀刚想拒绝,便听见他们三小姐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兴奋地说了声好。   “会不会太麻烦了!不过还是多谢了!”   原女主果然人美心善,不愧是她在剧情中最好的闺蜜。   ***   不愧是公主的马车,那叫一个气派。   李姒初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左瞧瞧右看看,还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啧的小雀扯了她好几下袖子。   “原来姑娘是回洛阳探亲的。”   龚羽墨点点头:“外祖病重,我娘是唯一的嫡女,她回不来,我多少也是要回来瞧瞧的。”   大毓王朝对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这一局话拿捏的并不透彻,女儿出嫁后虽说归家并不如从前那么方便,但也不是不能回。若是有爹娘病重或是别的事情,就算是没有什么事情,那也是想回就回的。   六公主是德妃之女,而这德妃则是楚国公唯一的嫡女儿,自小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龚羽墨出生后外祖一家便将对女儿的爱移到了外孙女身上。于龚羽墨,说是自蜜糖罐里长大的,也不为过了。   “外祖父年纪大了,我娘又忙抽不开身,所以只能我回来了。唉,姑娘穿的这般好看,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城南李家。”   李家?小公主微微一顿,不知为何想起李贵妃那张嚣张跋扈的眉眼,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若是城南姓李的富贵人家,想来只有她了吧。那面前的这位姑娘,若是不出意外,应当就是那家伙的妹妹。   姊妹俩生的倒是像,就是性子有些不同。她攥紧了手中的衣料,偷偷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李姒初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偷偷瞧着,她还在兴致勃勃地往车窗外看。见漫山遍野郁苍苍,人山人海挤成团,唉,挤成团?   “大哥,外头出了啥事啊!”   那赶路的车夫喊道:“小姐,外头有人在闹事了!”   “好像是有人偷东西,被打了。”鸳鸯指了指外头,嗤笑一声,“也是活该,某些人手脚不干净,也让他们长长记性才是。”   “被打了?”   她猛地撩起车帘,便见什么东西从窗边飞了过去,好像是一些烂菜叶子。   一男子身居一匹枣红色大马上,把玩着手中的长鞭,像是玩什么似的,将鞭子一下一下地往躺在地下的某个人抽。人群挤成一团,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那人当真是想跑也跑不得,想逃也逃不掉。   嘈杂的声音不绝入耳,促地她好奇心更盛,于是将车帘掀开,将整个头都探了出去。   “好!打的好!少爷好身手!”   “就该给这小贼一点教训!”   “你小子厉害啊,敢同爷爷叫板,让你吃吃爷的厉害!以为读几天书就了不起了?老子教训不了那姓白的小子,还折腾不了你这条狗腿么!你们欺负我弟的时候,就没听听他大哥是谁?”   姓白?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团成几团,马车动弹不得,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小雀昏昏沉沉地将要睡着,便听见猛的一声响,再一抬头时,方才还好好的三小姐早已跳下马车,不知所踪了。   “怎么,方才不是嚣张的紧吗?”   王志挥舞着马鞭,一下一下地往胡七身上送:“来啊,同大爷叫板啊,看爷收拾不收拾你!”   胡七咬唇不语,单膝跪在地上,恨恨地盯着他,从喉咙你吐出一口写,死死地砸在地上。   “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哟,大家听听,大家听听啊,我仗势欺人,哈,你们说,我仗势欺人了吗?”   家丁们哄笑起来,烂菜叶不要命地往胡七身上砸,围着的那些人也跟着干笑几声,加入了砸菜叶的大军之中。   “没有,怎会是欺人呢?”“就是,明明就是这小子不识好歹。”   “哟哟哟,你瞧,还生气了。”   家丁们,围观的人群们,不愿得罪那王公子的过路人们。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夹杂着污言秽语,不要命地往跪在地上的少年背上砸去。   胡七抬头望向马上那穿金戴银的小公子,看着周围那些从前会笑着多给他称几两青菜的阿叔阿婆们,嘴一苦,比方才被鞭子抽在身上还要苦。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他们都是被王家所迫,不过是寻常百姓,怎敢得罪了王家——   “不是个屁!你他娘的就是!”   少女如一支羽箭长长刺入人群之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捋了一下大纲,发现之前的不合理,所以重写了一遍 第44章 、朋友   “你又是何人?”   李姒初此次出行为只低调行事速战速决,衣着穿戴尽往朴素了去,若不是龚羽墨慧眼识珠一眼就瞧出她的衣料非同寻常,只怕是也同她那不识货的丫鬟一般,一齐将她当了个普通百姓了罢。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世间不识货和眼拙的人往往占大多数,就比如眼前这位。   王志拍了拍手中的马鞭,垂眸打量李姒初片刻,笑了。   “明眸皓齿,妍姿俏丽,不错,不错,是个美人胚子。”枣红色大马悠悠的转了一个圈,转到了李姒初前头,“小姑娘生的不错,就是脑瓜子不太机灵。小美人,你可看清楚了,你帮的这人不是别的,正是我家的下人,怎的,我身为主子教训教训我家的下人,这不过分吧,啊?”   小女郎生的矮小,即便是站直了也未到马鞍处,她费力地扶起胡七,瞪了回去。   “你的下人?我怎不知。空口无凭的话张嘴就开,他前些日子分明还在书院同我一起念书,怎的现在就成了你的下人!”   胡七在身后奋力地扯她的袖子,但都被她狠狠推了回去。   李家姑娘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是她如今眼中却着了火。若不是她一不会动刀二不会动枪,只怕是现在已经冲了上去。   左右王家在洛阳城中也比不上李家,她朝堂上人多的是,纵是当街把人打死了,只怕是王家也不敢说些什么。   王志倒是不知道李姒初在想着这些,他只觉小丫头片子蹙眉的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真是越看越喜欢,瞧着这身段与言辞应当是出身名门,但这一身装扮应当是庶女。也不是许了人家没有,若是没有,左右他院里头妾室众多,多上她一房也不打紧。   他越想越发兴奋,细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晃在李姒初身上。   “是不是?你倒是自个儿去问问他。”   胡七微微抬起头,方才在这么多人面前都不曾求饶的他却在少女的目光中决了堤坝,他将眼神往瞥向旁一,狭促地点了点头。   “我爹前几日欠了债还不上,他们追着要来砍我爹,于是大伯,大伯便自作主张将我卖给王家了。”   卖到王家之后才知道这王家少爷原来是书院那位被泼粪的王少爷的堂兄,他一听闻弟弟遭了这样的罪,又听说这是始作俑者的同伙现如今正在自个儿家中,本着此仇不报非君子的信念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美人儿,你若是疼惜你的小情郎呢,不如给哥哥磕几个响头,叫的好听了,我将这卖身契还了倒也不是不行。”   “荒唐,不可坏了李姑娘的清誉!”   李姒初一愣,还未从方才胡七那一声怒吼中缓过神来,便见粗粝的马鞭在自己眼前虚虚一晃,接着伴随着一声惨叫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然后,然后——   “喂,你碰上这种破事怎不跟老子说啊,不就是个王家嘛,老子来一个灭一个。”   快,太快了。   再一抬眼,只见那黑衣少年足尖一点,随手从菜筐子抄起一把青菜,以叶为刀以梗为剑,一借东风二借春雨,三步向上直击王志心口。   在胭脂堆里滚惯了的王志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被这少年这么一推便从马上滚了下来,周围家丁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他们那向来嚣张跋扈的小主子滚在了地上,头埋进菜叶里。   而那剑眉星目的少年郎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他身上,嘴里叼着根茅草,一手摁着他不许他动弹,一手握着匕首轻轻一转,便在他的脖颈上虚虚晃了一下,吓的这小公子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许嘶哑的声音。   “当街打人,颠倒黑白,能耐啊你。”   “你们兄弟二人还真是一模一样,只可惜我手边没夜香,不然我也泼你一身。”   许是夜香二字太过刺激,竟刺激的他回了神。王志用力昂起半个身子,怒道:“姓白的!你若是动了我,你以为你哥能护得了你!”   “我怕什么啊。”白季梓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张嘴将茅草吐到他脸上,“王公子花酒喝多了掉河里把自个儿淹死了,这多正常,有什么好稀奇的。”   少年话里有话,他不可能听不出,王志咬紧下唇:“你威胁我?”   “唉唉唉,你小心点啊,刀剑无眼,这儿离医馆还有半里地呢。”   说着又将匕首向前推了一点。   “你,你混账!”   少年嘻嘻一笑,他当真是喜欢旁人对他愤怒至极又莫可奈何的样子:“你将胡七的卖身契给我,我不为难你。”   “休想!”   “不给啊,那公子小心——”   “给给给!我给!!”   “你自愿的么?”匕首又推进了一分。   “自愿的!自愿的!我自愿的不能再自愿了!”   王志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真是恨不得将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在这喊叫声上,他用力将头往旁边一扭,对着家丁骂道:“傻愣着干什么!给他!”   白季梓怂了怂肩,露出平常能让李姒初抓狂崩溃的那种无辜的笑:“喏,你看,不是我逼的。”   所以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不关我事啊。   是王志恨的牙痒痒,但还是被迫将卖身契交了出来,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小少爷倒也讲点道义,说放就放了。   “姓白的,你给我等.....”   小公子狠话还未放完,就见那黑衣少年猛地一转身,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少年笑嘻嘻地将地上的茅草插进王志嘴里,面色虽是带着笑,但眸中的寒意却更甚。   “还有一件事。”   春风带走了惊蛰的最后一场雨,从他们面前吹过,于是她听不见风,也听不见他。   听不见他自嘲般的笑,听不见他恍若蚊鸣的耳语。   “她是我的。”   ****   马车的可怜的帘子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被某个焦灼的姑娘拉起又放下,放下又拉起,反复进行了五次。   龚羽墨将布料攥的皱皱巴巴地,苦着脸道:“鸳鸯,你说李姑娘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也想去看......”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让小公主怔了怔。   鸳鸯与小雀惊讶于对方的默契,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龚羽墨身上来,   “小姐,你同他们不同,你是尊贵之身,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娘......夫人可是要责罚奴婢的。”   “什么尊贵,你们家小姐尊贵,我们家小姐就低贱了?我看你是不敢吧。”   “你知道什么你你你,你身为丫鬟,让自家小姐身处险境,你还说这种话!”   “我说什么了,明明就是你没用!”   两个丫鬟争论不休,眼看就要动手打了起来,只听外头咚的一声响,再一转头,方才那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姐也没了影子。   且说那日春雨绵绵,百花飘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   “小姐!!!”   ***   龚羽墨跑的飞快。   绣花鞋不在乎了,端庄优雅不重要了,她现在担心的只有她才结识的朋友李姒初。   若是她没听错的话方才是有人在喊吧,莫不是有人受了伤!   一想到这儿,她的步伐又快上了许多,险些将路人姑娘撞飞了。   险些被撞飞的路人姑娘发出熟悉的声音:“唉,龚姑娘,你怎么下来了。”   龚羽墨张着嘴上下打量了完好无损的李姒初,又扭头看了看那将人摁在地上揍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惊讶的将嘴又张大了些,说不出话。   “你们,没,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都解决了。”   说着还让了让身子,好让没能观赏到战局的少女欣赏一下王家公子一瘸一拐的背影。   “你没事吧。”   “你们认识?”不过也是,若是不认识的人,只怕李姑娘也不会这般匆忙的跑下去的。   “认识的,我们在同一个书院念书,算得上是同窗。同窗有了难,帮一帮也是应当。”   胡七摇摇头,向右一躲推开李姒初的手:“无事,但男女授受不亲,为着姑娘的清誉,还是离胡某远些为好。”   “你这话说的.....”她怏怏地将手收回来,“方才不是着急嘛,没想那么多。”   “哦对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啊,是再回王家,还是回你那里,要不去李家也不错,我同爹爹说一声,他会答应的。”   虽然白家也挺不错的,但是以胡七的自尊心,肯定不会让好兄弟为这事为难,再说如今他将这事儿闹的这么大,只怕是这洛阳城再没有人家敢收留他了。   若是白家收留了他,白季梓一定也会很难做吧。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李姑娘不必为我操心。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从前在书院中一板一眼念着四书五经的小书生在一瞬间变得陌生了许多,变得像他,又不像他了。   她压下心底莫名的不适,强笑着问道:“别这么见外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么?   胡七对上少女明媚的笑容,摇摇头。   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是朋友,才最是伤人啊。 第45章 、面碗   在每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里,总有一些没有名字的角色。   比如,在路边叫卖的路人甲,在大宅院里安守本分的丫鬟乙,在田埂中辛勤劳作的农民丙,又或是战死在沙场上的士兵丁。   他们师出无门,寂寂无名,揉碎在乱世之中,就像是一枚小水珠融入了大海,再也寻不到任何方向。   而胡七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随意取的姓氏,随意拿的名字,随意的随意,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平凡无奇。   或许,他会像所有普通百姓一样死在大结局的那一场战火里,又或许会逃过一劫,在乡野里当一个平凡的私塾先生,娶妻生子,过完这一生。   平凡的人,都不会拥有名字。   在李姒初第九十九次叹气的时候,小雀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她。   “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奴婢知道你同龚姑娘分开了很不舍,但是有机会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约着一起玩的嘛。”   “你懂个屁!”   李姒初一巴掌糊在某人脸上,糊完之后又陷入了她没有终点的叹气之中。   “三小姐,你又在乱写东西了啊。唉,你写的什么,怎的奴婢看不懂。”   李姒初慌忙把自己对路人甲胡七的看法小日记藏了起来,胡乱转过身瞪了小香一眼,斥道:“说了你又不懂,你没有自个儿的事情么,成日在这里烦我的。”   小雀默默将脸上的湿布从脸上摘下来,默默将它放回了书架上,又深深地看了李姒初一眼,最终撇了撇嘴,将手中的书册放了下来。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前些日子三小姐自作主张地将那叫胡七的小子带了回来,老爷和二小姐都很生气就是了。”   那不带回来还能咋滴。   李姒初用力戳了戳自己的眉心,憋着一口气又埋怨了起来。   爹爹和阿姊的想法她也是晓得的,这王家虽不大,但在这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且不论这王家少爷是如何混账,这事究竟是谁占理,但就是她和白季梓这扯不清的关系和这将胡七带回来的举动,她和王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上了。   所谓新仇旧恨层层叠叠,梁子越结越大,也怨不得爹爹会因为这种事不快。   不过好歹人带回来了,左右卖身契也没了,待他在府中养好伤之后再放他归园田居吧,不过还是送他下江南为好,毕竟这洛阳城中指不定哪日又撞到那姓王的的身上,那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他了。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墨渍,将小丫鬟往外一推,打了个饱嗝。   眼下胡七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小公主的事情也不是很要紧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五日,还有不到五日就是要去国子监考试的日子了!   此所谓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少年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啊,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国子监!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书,望了望悬在半空的月亮,牙一咬窗一关,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和数理化不共戴天的日子。   “小姐,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小雀打了个哈欠,同守在门外的阿武打了个招呼:“你若是考不进了还有娘娘在里头,拉一拉又有什么不行。”   “不行!当然不行!”   开玩笑,高考可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场考试,也是检验人实力的最佳考核,她若是跟着大姊的关系进去了,倒时候绣花枕头一草包,别人在上头吟诗作赋她在下面阿巴阿巴,说出去倒是好听了。   “那你随意吧,哦对了,小姐你饿不饿,奴婢给你整两个夜宵来。”   “不饿,你过去.....”   嘴上说着不必,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于是小女郎红着脸扯了扯袖子,将头一扭,道:“那,那好吧,你去给我做一碗面,放两个荷包蛋,一个再上一个在下,哦对了,有没有油条。”   “没有”因为现在是半夜。   也是哈,现在可晚了。   打更人都敲了好几声了,都亥时了还这样折腾人,属实过分了些,于是善解人意的三小姐挠了挠头:“那你待会儿做好了就放在门口好了,敲一敲门我就知道了的。”   “然后我要开始疯狂做题了!你不许打扰我知道吧!绝对不可以!”   做题的时候被打扰那可是比随地吐痰还要大的罪过啊!   小香不明白三小姐神神叨叨的又在想些什么,反正三小姐怎么说,他们这些下人照做就是了。于是挠了挠头,说了声哦便退了下去。   夜还很长,月亮还很圆,正事不想做,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一堆一堆。李姒初烦闷地瞥了一眼如小山一般高的圣贤书,将脸埋进了袖子里。   为了应付这一场考试,她已经将自己每日的计划调到和上辈子一样了,都是早起晚睡,睁眼闭眼都是背书做题,就连上茅房都要揣着一本小册子在那念叨念叨。   然而,然而。   她依旧觉得迷茫。   “唉,你说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以后不被自己蠢死。”   “哈!”   她猛地一抬头,下意识将手中的毛笔挥了回去,险些扎进面碗里。   “喂,你小心点,别到时候把面弄脏了又在那里哭兮兮的。”   “我才没有哭。”   她毫不客气地将香喷喷的葱油面从某个混账手中夺了过来,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大半夜的来我这里,你不怕我喊人吼。”   白季梓没回她的话,只淡淡将目光自面碗向上晃到字帖再晃到书册,最后停滞在少女面庞上,嗤笑一声:“大晚上吃这么多,猪啊。”   “你才是猪!”   不过小香给她盛的这碗面委实大了一些,她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也难怪,她这几日身子日渐的好了,吃的越来越多,丫鬟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那是像养猪一样的养她,每次给她的量都是好几倍的。   鉴于三小姐吃面喝汤喜欢分开,于是小丫鬟还很贴心的多给她弄了一个碗。   她悠悠地看向放在木托旁的小碗,淡定地瞥了白季梓一眼,于是将荷包蛋和几筷子面条往小碗中夹了几筷子,然后将撒着孤零零的几根香葱的白面往白季梓面前一推,一脸豪迈:   “吃!”   “我用手抓?”   哦对哦,小香只给她留了一双筷子。   李姒初一拍脑袋正打算往外赶,才走了几步又被白季梓扯了回了椅子上,手里还捏了双筷子。   “我闻到香味了,所以自己带了一双。”   某混账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她对面一坐,夹了一口面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抱怨:“怎么有点咸啊,你这丫鬟不行啊,唉还有,你懂不懂待客啊,把蛋留给客人自己吃白面才是待客之道懂不懂,还不快把东西还来。”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于是乎只见那头发崩乱衣着单薄眼窝里还挂着俩黑眼圈的李三小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戳着他的额头骂道:   “烦死了你!滚吧!”   ****   滚是不会滚的,不仅不滚,他还要一边吃面一边气人。   “喂,李姒初,你干嘛不睡啊。”   “我学习啊,你以为像你。”想起那家伙吊儿郎当却回回都能排书院前列的模样她就生气,“你天资聪颖,我比不上呗。”   “你方法不对。”   “你管我!”   李姒初气鼓鼓地瞪他半天,见他并不像从前那样回怼自己,于是也觉没了趣,便将头垂了下来,也不说话了。   暖烘烘的小屋中一时间岁月静好,只剩下两人呼哧呼哧吃面的声音。   “你就真的这么想去国子监?为什么。”白季梓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很讨厌念书么?”   话说是这样没错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直面困难总比逃避问题要好嘛。   但是这堆话她并不打算对白季梓说,于是千万勺鸡汤到了某个家伙的嘴边都会变成这么一句反问:“你不也是不想去么,你学什么?”   白季梓一僵,于是两人又不说话了,暖烘烘的屋子里再次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吃面条声。   李姒初碗底小,很快就见了底。她开始有些后悔才分了这么点了,小香的手艺是真好,纯素面都能吃出肉香来,吃多少回都不会腻。   可恶,好想吃啊,不行不行,都让出去了,再说了那碗面都沾了他的口水了,怎能再拿回来。   可是还是好香啊!   “其实我不懂你。”为了逃避现实的李姒初只好借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你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么,不是气的不想找我么,怎么今天就突然想开了啊。”   少年没有正面回她,只是将筷子扎进面碗捞了个荷包蛋,熟练地夹进她的碗底。   “我不生气啊。”   “啊?”骗谁呢骗谁呢,明明就是在生气吧,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他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起身在少女发丝上轻轻扯了一下。   两个人挨的极近,呼吸间便能轻易触到彼此。   “李姒初你知道么,其实我很好哄的。”   看到你为别人出头的时候我会生气,但只要你肯说一句软话,对我撒一撒娇,我就再也气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高考的小初。加油,写不完作业的小画。 第46章 、有莲   上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下联:提高一分压倒千人。   横批:高考加油。   李姒初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案几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骄傲地揉了揉鼻子。   “来来来,你们这边过去一点,没看见这根本就不平吗,小心一点啊,来,唉对对对,记得摆正了。”   左边是名家字帖,右边是宫廷御赐名画,这三小姐歪扭扭的字放在其中,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但碍于三小姐近期说翻脸就翻脸想性格,小雀觉得自己还是啥也别说,照做比较好。   不过......   “三小姐,你这写的倒是对不上啊。”   虽然她识字不多,但常年跟在这些少爷小姐后面混的,什么曲水流觞飞花令都看他们玩过,这三小姐写的这堆东西,别说是押韵不押韵,就是这对仗也歪的离谱啊,横批也对不上,还有高考又是什么?   “不打紧不打紧,反正能激励人心就完事了。”   李姒初抹了抹汗,心想自己上辈子真是死的早,在高考旗鼓喧天的各种压抑的氛围下度过的两年,什么口号的宣言啊听都听腻了,结果这高三才过了几个月,成人礼没办百日誓师大会也没整,她就这么眼一合腿一伸,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里。   “唉小雀,你说我要不再找几个人玩玩?”   青春不能有遗憾啊!光是想一想站在台上对着高考誓词慷慨激昂的样子,整个血液就开始沸腾了好吗。   啊,到时候她就站在桌子上一边抹泪一边宣布誓词,众人纷纷抹泪鼓掌,妙哉妙哉。   “三小姐,您是不是学傻了。”   小香放下手中的浆糊,默默摸了一下李姒初的额头。   唉,还挺好的,也没烫啊。   “没有了没有了,就是有点烦了。”春雨带着些许湿润的气息融在少女眉眼间,她揉了揉眉心,将方才脑子里拿些古怪的记忆都赶了出去,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我还要继续呢。”   于是乎头绳一扎辫子一系,李姒初狠狠将案几上的书册往旁边一堆,大呵一声,这就开始了!   ***   无所事事的时候,多一秒呼吸都觉得是浪费,从前在床上养病的时候她恨不得光阴过的快一些,但现在忙于学习背书的时候,她又恨不得时间过的再慢一些了。   少女托着小腮坐在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青年女子面前,打着哈欠听阿姊的教诲。   “你看啊,你这里明显写的不对.....李姒初!你给我起来!”   她猛地从梦中的糖果糕饼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家阿姊怒气冲冲的脸。   “啊?怎么了?”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一塌糊涂!”   她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散乱的书页捡起,将她最开始写的东西覆在上面,仔细打量起来。   确实写的不如阿姊好,但也还过得去吧。   “还有两天,我就这样了,你还能要我怎么样嘛,我水平也就这样了,反正,反正我就不是这块读书的料子呗。”   李姒初白眼一翻,转了个身翻了过去,不看她。   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初,你最近可是太过烦躁了。”   烦躁确实是烦躁了的。这几日的高压训练让她对上辈子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有时候一梦到醒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孟子诗经,都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大毓王朝。   不知是听谁说,在相似的环境之下,人更容易唤醒记忆。就像那些烂俗的偶像剧里失忆的男女主要去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地方走一走唤醒记忆之类的。   少女望着书册上与梦中逐渐重合的笔迹,感到一阵窒息。   果然考试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上辈子还是在这辈子,都太难了。不过还好她的记忆拿回来一部分了,希望加起来有二十八岁这么大的自己能顺利通过考核吧。   “还好吧,就是不爽了。”   李芳瑾点点头,示意下人将她手边的书册都收拾起来,又从妹妹的小匣子里抽出一根钗子,让她转过去。   “来,若是烦了就不学了,左右明日就是考学的日子了,现在就是赶也赶不出个举人来,你便放宽心罢。”   女子温柔的手在少女乌黑的发间细细摆弄了一阵,最后轻轻拍了她的脸,笑道:“好了,今日阿姊准你出去玩。”   李姒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转了过来:“阿姊,你当真。”   “嗯,真的。爹爹那边也是同意了的,别疯太晚就行,记得多带上几个丫头,别像上次那样在山上把自己弄丢就行了。”许是妹妹一脸惊愕的模样太过可爱,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去玩吧,别学了。”   片刻后,只听那死气沉沉了许久的海棠苑传来一声欢呼声——   “好耶!!”   ***   高考人家日日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身劲装的少年将手中的铜币随意丢进池子里,从小厮手里接过一碗清水,也不管是否会打湿衣襟,就这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下灌。   大毓的国子监与李姒初认知中的国子监有些不同。   除了按照天干地支分班之外,夫子还会根据弟子们擅长的东西分为文院和武院。   两边同看一份卷子,同要去考骑射,但你选择的班级不同,考官所看重的东西也不同。   又或是某人虽报了武院,但他一手策论实在答的太妙,多方权衡之下,夫子还是会将他分到文院去。   白季梓望着碗中清亮亮的水,手腕轻轻一扬,清水挥洒,全然浸入了池塘之中,如雨水撒过,叮当作响。   “少爷,您这几日是不是太拼命了些。”   丫鬟急匆匆地将巾帕送上,刚想上去替少爷擦汗,猛然想起这位爷是个不好惹的主子,从不让人碰的,于是只好将小心思全收了回去,慢吞吞地将斤怕送到少爷手里。   白季梓不在意丫鬟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正也不值得有什么在意的,他只随意擦了几下汗,又喝完了一碗水,歇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又抓起了手边的长剑,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操练之中。   身法,心经,武学。   距离国子监考核时间到来的日子越来越短,他的时间也越发的紧张。   小丫鬟退了一步,同那站在树底下不敢吱声的阿方对视了一眼。   少爷这些日子,当真是用豁出去的态度去练武的。   刀用钝了就换枪,枪断了就换剑,一样接一样混着来,似乎是不将自己累死都不晓得罢休。白日练刀夜晚挑灯读书,有时阿方路过都见着少爷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   唉,当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珍惜自个儿啊,待会儿还是同厨房的阿婶说给少爷做点汤补补吧。   “看什么看,没事就去扫院子,白家花钱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盯着本少爷看的,滚滚滚,都出去。”   ......补什么,让这家伙烂死算了。   不过说归说,身为在少爷身边伺候最久的小厮,他多少还是对白季梓有些了解的,少爷一向妄我任性,何时这么拼命过。   “少爷,您这其实,差不多也就得了。”阿方搓了搓手,“少爷你已经够厉害的了,好歹给别个,留条活路吧。”   “我厉害?”白季梓眉眼轻轻一挑,看的阿方眼皮狠狠一跳,“我这就厉害了啊。”   等等,这种情况应该说什么来着,应该是夸一夸还是赶紧收回自己的话啊,玩意吹过头了少爷拉着他比试怎么办,还是悠着点来悠着点来。   青年在心里思索片刻,将千种万种想法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正将开口时便听到白季梓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   .....?那您老人家刚刚是在感慨什么啊,吓的我刚刚都以为自己要离开人世了好吗。   “阿方,其实我觉得整日学啊学的也不是个事。”   白季梓随手拈起一枚小石子甩进水里,懒洋洋地将胳膊耷拉在护栏上,叼着一根茅草一下一下地晃。   “你知道我这几日疯狂念书练武,我明白了什么吗?”   “什,什么?”莫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道理?   白季梓示意阿方在自己身边坐下,故弄玄虚地摆了摆手指,最后竖起了中间那根。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竖中指。   “骂人的。”隔壁那厮教我的。   “啊?”骂人?什么骂人。   他扯了扯嘴角,随手拈起一枚小石子上下把玩:“简单来说就是,我悟了,临时抱佛脚是没啥用的。”   “武学还有文章这种东西吧,那都是靠长年累月的积累,不是我随便学个几天就能学会的啦。”   “所,所以呢?”所以少爷您说了这么一大堆是想说什么,是想说您这几天竟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么。   小郎君摇了摇手指,笑道:“不是啊,但是我就这几天,我能从个砖都打不破的怂货变成可以连敲破好几个缸的大佬了,来,阿方,我是不是特厉害。”   阿方:.......   少爷您要是想让我夸你就直说,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完全没有意义!   “还有十二个时辰。”少年忽的兴奋起来,阳光透过他的发丝挥洒下来,微微的亮,“阿方,我还有十二个时辰了!”   “我不学了!我要出去玩!”   众所周知,富贵人家的少爷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他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实现大喜或大悲,能在短短时间内让他这个可怜的家丁从担惊受怕到泰然自若再回到担惊受怕,能一棍子敲碎杠,也能一开口就让人崩溃。   于是崩溃了的阿方悠悠的白了白季梓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去吧。”   ***   若说起洛阳城景致最好的酒楼,那当属翠月楼。可若是要问起在翠月楼中哪个厢房能看见江色,那自然是非牡丹阁莫属。   而身为城中最富贵的两个人家之一的李家嫡女三小姐,那自然是每次来都去这牡丹阁的。   然而这日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姐不是前些日子就预下了么。怎的现在却被人占了?你这人好不讲理。”   “不是啊,姑娘,这实在是。”店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又瞥了那脸上分明写着我很不开心的李三小姐,默默咽下了口中的唾沫,说了声阿弥陀佛,“可这王公子前些日子也定下了,我们这小店也是要做生意的啊。”   都怪这老板贪财,李家姑娘前脚才来定,后脚就同意了王家公子,哪想到这王公子会往后拖了一天,如今这两大世家的少爷小姐撞一块了,若是是两位小姐还算好,但这大毓虽说男女大防并不算太严,但若要与不相识的公子同桌吃饭,只怕也是尴尬了些。   “王公子?”   小雀脑子一转,不知为何莫名想起了那嚣张跋扈的王家公子,于是捏着嗓子在心里干呕一阵,又转向了三小姐。   “算了算了,也不是非它不可,那咱就换一间吧。”   “这,”掌柜的搓了搓手刚想说些什么,忽的跑来一个店小二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于是这一把胡子的老掌柜面色又僵了下来。   “姑娘,只怕是不行啊。今日小店火爆都没了位,您看若是不嫌弃,那边有个姑娘是自个儿包了一间的,要不让小的过去说一说,你俩凑一凑?”   左右李姒初来这儿也不是为了看风景的,这山水江河她看都要看腻了,这回上来不过是有些馋嘴罢了。去不去这牡丹阁都不打紧,就是怕那姑娘不愿同人一桌呢。   “这您倒是不用担心,让小的去说。”   店小二拍了拍胸口,钻进去问了几声,片刻后又笑着出来了。   “客官,里面请。”   这清风阁虽比不上牡丹阁,但也算得上是个上上之坐,小姐是真小姐,姑娘也是真富贵。   李姒初看着桌面上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子,很没有出息的咽了声口水。   “姑娘不如坐下一起吃?菜也是才上来的,没碰过。”那梳着高马尾的少女嘻嘻一笑,将筷子往李姒初身边一推,“我听说你们汉人最是讲究这些东西,吃饭前都要用什么玩意净手漱口的,是不?”   这豪气冲天的姑娘不仅是个有钱的主儿,还是个自来熟的美人。   见美人如此,她也不好客气,于是便在那姑娘对面坐下了。   女子头发极长,随意抓起一把束在脑后,耳垂上挂着两枚银耳环,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苗刀,眸光冷厉,一看便是个不简单的。   “你在偷看我啊。”她笑了笑,随手给李姒初倒了杯茶,“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那个。”李姒初搓了搓手,“这位大姊姊,你是江湖人么。”   女子对她随意挑了挑眉:“是啊,我还是苗疆人呢,多稀奇。”   苗疆!这可是武侠小说中才有的设定唉!   她眸光一亮,此刻若不是有小雀在一旁看着她早就扑上去了。   “那个,姑娘,那你告诉我,你们苗疆是不是真的会蛊术啊,就是会控制人的那种,哇!”   “昂,是啊。”女子往她手中的碗遥遥一指,“我在里头下了蛊,你喝下去你就是我的了,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让你从这儿跳下去你也会好不哟与地跳下去,怎的,要不要试试?”   李姒初面色一僵,瞥了一眼碗中清亮亮的水,将它小心往桌上一放,不说话了。   “哈哈哈,你当真是可爱,我唬你玩的。”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但我是江湖人这也是真的,今日若不是因着师门的命令我也不会下山来这儿。你是不是好奇我哪儿弄来那么多银子的,还不是前几日有个蠢货在这儿打架呢,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了,钱袋子也没顾得上就跑了,你说这是不是挺好玩的。”   蠢货,莫不是.....想起某个家伙狼而逃的样子,她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哦对了,若是按你们汉人的规定,是不是要互通一下名字来着。”女子轻笑几声,将佩刀往旁一放,猛地一抱拳:“我叫有莲,毒香谷弟子,从南疆来到北荒去。不知姑娘是是哪家的小姐?”   李姒初也学着她的模样抱了抱拳头:“我姓李嘛,是洛阳人,就是城南那儿的李家。”   “哦原来是李家,我似乎还在你们这儿买过布匹。”   有莲虽混迹三教九流,但左右也不过十五六岁,仍是孩子心性,于是两人这一开二去便玩到了一起,若不是有小云盯着将二小姐的话事实放在嘴边,这李姒初就是现在冲上去要与人义结金兰也不奇怪。   “不过啊。”   酒足饭饱后总想做些什么来,靠着窗看外头的景致仍不过瘾,李姒初手痒痒,总想要做些什么。   等等,这桌下可是有一筐棋子?   雅间为了让客人助兴,往往准备好黑白子供客人消遣,李姒初素来都是吃饱了就走人,但这回难得遇上话本子里写的那种往来江湖的女侠,她还想同她多呆一会儿的多说说话的,哪能这么快就走的。   于是她果断从案几下掏出那一小筐棋子,兴奋道:   “莲姑娘,你可会下黑白棋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本的bug终于补上了哈哈哈 第47章 、花楼   事情在回到两炷香以前。   本着明天就是考核的日子了不论怎么说我今天都要放肆一把的白家小公子才刚走到翠月楼门口,就被某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奇妙味道的家伙逮了个正着。   王众左一个香囊右一个香包,短短的腰间挂满了无数增加香气的东西,浑身上下味道冲的人鼻子疼,宛如一个大型的花堆,谁见着了都不得不说上一声好臭。   而此时花堆正凑在他身边,还打算再凑近一点。   “白兄,好久不见啊,”   白季梓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他之后下意识退了两步,嫌弃道:“你哪位啊,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被某人泼了粪还被忘记了的王众:……   “不是,”他仍不服输,依旧僵着脸走近了两步,说道,“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装的,你这,这就忘了?”   忘了?什么忘了,哦不过这家伙身上的味道也确实太辣鼻子了些,让他有了不好的回忆,等等!   那一直低头摆弄自己的王家小公子突然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不悦道:“怎么,你想起来了?用这种吃了屎的表情看我。”   正在用吃了屎的表情看人的白季梓睁着眼说瞎话:“我没有。”   “我一向很尊重人的,我没见过你,我怎么会用你说的那种糟糕的表情看你呢?”   王众:......   不行,得忍着,忍着!   自他那日被白家小少爷羞辱后他表哥替他出头也被羞辱后,他们两兄弟就被大家主痛骂了一顿。说什么白家也是你们能惹的起的?别的不说,至少在你爹做完这单生意前,你们给我消停些云云。   总而言之就是,别得罪人,尤其是白季梓。   换做是旁的小少爷,就算是背后权势再大也总有落单的时候,到那时麻袋一套木棍一甩,他就是天王老子亲儿子也得乖乖求饶。哪知这厮这么能打,派来的打手素来都是缺胳膊断腿的回来,再加上堂兄那次,王众彻底是服了气了。   打是打不得的,反正这祖宗是要走了,他就再等等,待他落马的时候看他不折磨死他。   一想到那乖张狠戾的少年被自己踩在脚底的情形,他就忍不住兴奋的搓手,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发出嘿嘿的笑声。   “你怎么,脑子坏了?没事我先走了。”   “唉别别别。”眼见目标要走,王众赶紧将白小少爷拉住,嘿嘿一笑,“白公子,你看着时候也不早了,我在这定了位置,不若我们到这里头去坐坐罢,就当是小的给你赔礼了。”   赔礼?白季梓挑挑眉,倒也没太在意,只随意对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跟着自己,便跟着那王姓公子走了进去。   “既然这样,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咯。”   ***   清风阁虽不如牡丹间别致,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对于有莲这样初来洛阳的,对此更是兴致满满。   “原来如此,我从前见我那些师兄师姐下棋,觉得无聊透了,不想着黑白子还有这样的玩法。”   有莲拈起一枚棋子吗,眉毛弯弯:“不过你说着黑变白白变黑当真好玩,就像我们魔教人人喊打,但他们所谓武林正派也不见得干净。什么黑不黑白不白的,我瞧着啊,翻一翻,还不知是个什么色呢。”   她这一段话弯弯绕绕,说的李姒初有些懵。见少女一脸呆样,她倒也没继续说下去,只随意将棋子放入棋篓中,转移话题道:“哦对了,咱们相识一场,你也教了我许多东西,要不我送你个东西呗,咱就当是报酬。”   “啊呀,姑娘客气了,要这么说,姑娘还请我吃饭了呢,是我欠了姑娘饭钱才是。”   于是又笑着将饭钱推了过去。   “没有了没有了,我这个小东西对我来说没用的,你带着玩玩,就当是你今天陪我玩.....唉不对,你们中原人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叫礼尚往来的。”苗疆少女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银色指环塞到李姒初手里,“我在长老库房里找的,对我来说带着没什么用,瞧个好看,你拿起用罢。”   “我呢,行走江湖多年,没什么朋友,勉强有的几个吧,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她轻轻敲了一下头,银色耳坠叮当作响,“我也喜欢漂亮小姑娘嘛,拿着,就当是阿姊请你的。”   银指环小巧玲珑,上头还有些许暗纹,再一想到她方才所说的什么魔教之类的便能猜到此物来历不凡,定是个不简单的东西。但.....瞥见姑娘笑的一脸真诚的模样,李姒初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于是红着脸将东西塞进了小荷包里。   “如此,多谢姑娘了。”   “唉唉,不碍事不碍事,来,咱们接着下——”   “姑娘,那边的房空出来了!”   话说一半被打断的有莲十分生气地瞪了回去,李姒初赶紧挤在他们中间,打哈哈道:“那个,那边的客人走了吗?”   “是啊姑娘,那白少爷似乎是对酒菜不感兴趣,才坐了一会儿就去迎春楼了。”   唉,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难懂,定了个最贵景致最好的雅间却一不看景而不吃菜,两个人对着一碗白米饭就在那戳啊戳,若不是知道这两人都是出身权贵,瞧着这箭弩拔张的气势,还以为是小流氓在小巷约着要打群架。   不过嘛,俗话说三杯酒下毒,就什么都清楚了。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小少爷喝了三大坛酒,就从一撸袖子就要打架的气势变成了和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好兄弟了。   “迎春楼是什么?”初来乍到的少女对什么都好奇,于是抬眸问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这个......”那店小二瞥了一眼李姒初黑的吓人的脸,咽了一口口水,转身对有莲解释道,“这个,就是花楼。”   完了完了,他就不该一时冲动就说出口的,这雅间里坐着的好歹是两位姑娘家,他如此这般,与轻薄有何差别啊。   “嘎吱嘎吱嘎吱。”   “唉姑娘,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还沉浸在自责之中的店小二首先反应过来,朝四周望去。   “有吗,唉好像有。”耳力超群的某武林高手首先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于是两人一齐望向某处。   ......正被两人注视着的李姒初放下手中的筷子,十分淡定地坐了回去,露出大家闺秀都应当有的温婉的表情。   “花楼?在哪啊。”温婉的声音。   “给我指指路吧,我也想去瞧瞧呢。”十分温婉的声音。   店小二:呜呜,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经历这种苦难。   “行了,没事的话你先下去吧。姑娘,这里由我来收拾,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快去罢。”都这样了,有莲多少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不过这小姑娘瞧着不过才十三吧,就晓得这些事了么?她十三的时候在哪啊,哦好像还在师兄头上放鞭炮来着。   李姒初点点头,行了个礼便匆匆而去,只留下满地狼狈的的棋子和一根被折磨的不像话的筷子。   有莲轻轻摇头笑了几声,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筷子,打量起来。   “巧劲倒是使得不错,若是教一教,指不定也是一个好苗子呢。”   ***   新来的小丫鬟小云觉得,小主子今天很奇怪。   一向不让自己离开她的主子突然让她去买烧鸡,还是在城东的那家烧鸡铺,老远老远的那种,还说什么买不到不许回来云云。   虽然她平日里是呆了些,但小云也知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事不方便带着她,要支开她了。   “不行!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小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还是让奴婢......”   “你说什么?”她皮笑肉不笑地从怀中一张卖身契,上头恰好印着小云的名字,“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要记得,你是我买回来的,不是李家买回来的,你得听我的话懂吗。”   “小姐.....”小丫鬟被逼的快哭了,但看见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将手抽了回去,“好,那小姐可要注意安全。”   “若有什么事情......”   “行了!”   左右去花楼逮人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于是李姒初扯着小云小声嘀咕了几句后才匆匆从翠月楼后饶了远路,往另一边跑去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花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多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抹着油花花的嘴,顶着肥硕的肚子,便是在等着这房门大开的时刻,等着见那花魁姑娘的真容。   “唉你们让让,让让。”李姒初挤在其中左摇右摆,临时借来的男装像笑话一样轻轻一扯就要被扯开了,她慌忙拉紧了自己的衣服,向一旁挤去。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最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再加上李姒初活的粗糙,行为举止也不像寻常小姐那样,夜色又黑,那些过路的权贵只当她是个端茶递水的小厮,狠狠瞪她一眼后就让她过去了。   她缩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果然,人不该在冲动的时候下决定,不然就会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吃亏后悔。就比如她现在这样。   她好不容易混进了花楼,还没能喘上一口气,那丰腴的陈妈妈便扭着她肥硕的屁股朝她走来了。   开口第一句不是官人您要找哪位小姐,而是:   “哪来的小孩,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才是小孩!她只是长得矮而已啊!   当然这些话她当然是不能说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冷着脸甩出一张银票,学着从前在书中看到的纨绔子弟的模样道:“把,把你们店里的那个叫小桃花的姑娘喊来陪我。”   当然什么小桃花什么的都是乱编的,没有这个人的话她就再随意打听——   “唉,那不行啊,小桃花刚刚被两位公子叫走了,好像还是白家的少爷......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丝毫未注意到自己的马甲早就曝了个干净的李姒初放下手中险些被折断的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事的,我和他们是一起的,快带我上去吧。” 第48章 、醉酒   白家长媳文熏,年少时曾以一把长鞭响彻武林,嫁人后不再牵扯江湖事,却以教儿有方四字再次闻名与洛阳城。   她训儿子的方法很简单,以父兄为反例,以水性杨花的夫君为戒,一不可赌二不可嫖三不可酗酒,若有发现其一,一盖毒打之。   因此,在旁的郎君开荤开了不知几回,宅中通房丫头都快要塞不下的时候,白季梓仍是个房中术只由书中见不可亲自闻的纯情少年郎。   而此时传闻中的纯情少年郎正憋着一张俊脸勉强躲着那不停向他扑来的雪白手指,试图通过啃苹果维持冷静。   美人酥胸半遮半掩,虚虚地倚靠在少年身边的长椅上,手指若有若无地勾着他的发带,颊边红晕摇曳,在昏黄的灯下显得更为风情万种。   “少爷这是害羞了?”见白季梓一直躲着,她手指又向前伸了一寸,轻笑几声,“若不是害羞,为何要一直躲着桃花。”   当然是因为你身上太太臭了啊!   其实白季梓从进到这迎春阁的第一步起,他就开始后悔了。   他一向不喜欢听话,娘不许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娘不许他赌,他就偏要去将洛阳城的赌坊都玩个遍。娘不许他喝酒,他就偏要喝到半夜才归家。   娘不许他进青楼纳通房......那,那他不纳就是了嘛。   虽说是这样,但多多少少听着那些文人墨客说到这青楼种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好奇的。   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奇促使着他答应了王众的邀约,鬼指神差地进了这头牌的暖春阁,又神志不清地吃了他们几筷子菜,直到这大了他十岁不止的小桃花甜滋滋地叫着哥哥靠过来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   这回玩脱了。   “白兄,怎么不喝?”相比起白季梓的局促,与他年龄相近的王众就泰然自若得多。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左手搂着一个右手抱着一个,时不时用他青涩的胡渣在美人脖颈上蹭了一下,惹得她们红着脸用小拳头敲他。   “怎么,白小少爷,你今儿个也有十五了,莫不是还是个童子身吧。”   白季梓手指一僵,猛地瞪回去:“才不是!老子久经沙场,都不知道睡过多少女人了。”   皇帝十二岁便有了子嗣,富贵人家的少爷十二三岁便开了荤也不是什么怪事,多数人家早在少爷长成前便急急地养了好几个通房瘦马,为的就是往后好伺候好少爷,往后再收房做个妾室。   “那你躲什么。”他吃吃一笑,示意小桃花走来,随手塞给她一些碎银,“去,好好伺候那位少爷,他初来乍到,生的很。”   “从前的事情呢,都是我不对,今儿个我做东,放开了玩,就当是我对你的道歉了。”说罢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搂着怀中衣衫半解的两个娇娘一扭一扭地离了房,末了还不忘回头提醒一句,“哦对,小桃花,待会儿别忘了给这少爷包个大红包啊。”   说罢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离了房间,还不忘回头瞥他一眼。   白季梓铁青着脸盯着酒杯中映出的姑娘家袅袅娜娜的身影,不说话。   “少爷?”这么难搞定的客人还是头一次见,既然这么反感烟花之地那为什么还要来啊,来了又要装正人君子,玩什么呢。再说了,她可是听说了的,这白家小少爷可是将全城赌坊都玩了个遍的小纨绔一个,他需要自己塞红包?可笑。   那么,他如今对自己的态度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一定是自己的穿着了。   小桃花抬起隔胳膊嗅了嗅,不悦地皱了眉。   都说要用水仙花去熏来着,这些家伙又用错了罢。   “你,离我远点,哦对对对,就这个距离。”   他手腕轻轻一甩,在空中甩了个楚河汉界出来,然后示意将她推到河岸河对岸,自己则稳稳地坐在另一边对着月亮发呆。   “少爷?”身出手戳了戳。   “少爷,您说说话。”再戳戳。   白季梓满不耐烦地推开了她的手,正打算说些什么,忽地眸光一凝,一把推开她便向下奔去了。   小桃花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看着少年青涩的背影,有些愣神。   “喂,少爷你……”   啧,走了。   银子没赚到,人也没睡到,算了,就这样吧。   她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了散乱在地上的酒杯,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呼吸猛然一窒。   这个,上品佳玉啊。   “罢了罢了,看在成色还算不错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   三杯果酒下腹,李姒初有些醉了。   “来,小兄弟,你这不行啊,再喝点。”   不行?什么不行。   哦对,她好像是来捉某个家伙的来着,到了楼下又犯怂,于是找陈妈妈借了一小壶酒来壮胆子。   但是怎么喝着喝着就到这里了呢?   她坐在大厅的酒桌上,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几个当自己爹都绰绰有余的大叔,下意识往柱子处缩了一下。   “小兄弟,你这不行啊,你这样可是捉不到人的,来,再来点。”   “哦。”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好像也找不出什么错误来着,于是李姒初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就好像只不过是听见了类似隔壁家的小王中了举人一样,一样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写满了不在乎。   檀香在暖阁中悠悠地流转,炽热的火炉烤得她有些口干舌燥,于是随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好酒量!来!再喝!”   小女郎生的貌美,即便是换上了男装也遮不住她惊人的美貌。那几人见她落了单,又是一脸懵懂的样子,便在心里起了坏心思。   待她醉的不省人事了便将她拐到楼外的小巷旁快活一番,是不是青楼女子又有什么要紧,孤身一人来这儿的,估计自己也不干净。   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正打算接着灌她的时候,一只手从他们面前伸过,干净利落地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   “赵五,京城人士,有个小买卖,家中有母亲一人,妻子是洛阳人士。”   “周冯,商丘人士,在此码头务工。”   “黄大有,农籍,有田地二亩,家中有妻妾二人,无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三人,看着他们从震惊到盛怒再到惊愕,微微一笑,然后猛地向前一步,在他们裆部一人踹了一脚。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笑了:   “我说,她是我的,给我离她远点。”   ——   在他们吵闹的时候,李姒初又喝了好几杯。   待白季梓抢过某个笨蛋手里的酒杯的时候,她已经闷了好几杯,此时眼中微醺,已然是一副醉鬼的模样了。   “喂,你干嘛一口气喝那么多!”   果酒甜丝丝的,她将它当成了果汁也不奇怪。但这果酒虽甜后劲却大,他眼一黑,仿佛已经能看到某个家伙因为喝醉了大喊大叫的样子了。   “笨蛋,喝那么多酒。”   他毫不客气地将人往背上一背,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还不想给觊觎她的其他男人一人来了一脚。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蛋!”   ***   酒过三巡,风一吹,有点冷。   李姒初抽了抽鼻子,刚想找手帕,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在屋中了,而且在某个家伙的背上。   “喂,姓白的,你放我下来!你骨头太硬胳到我了!快放我下来!”   穿着宽大男装的小女郎在少年背上疯狂扭动着,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   她微微抬眸,同一旁路过的嫖客对上视线,嘴角一弯,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公子眼见她撩拨自己,以为是哪位新来的小妞,正打算上前同白季梓交涉一番看看能不能将她让与自己,下一刻就被他瞪了回来。   “滚!”   这里毕竟是青楼楚馆,嫖_客们碰上喜欢的姑娘兴致来了多花几两银子带出去玩玩也不是没有。因此他们也没太在意那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只当他们是普通客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李姒初被某人拖拖拽拽往外赶,才走了没两步就赖在地上不走了,怎么拽都拽不动,眼睛红红的,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让人瞧着心头窝火,又有些生生的疼。   她张开腿随意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他,衣襟上的两颗扣子微微脱开了,她眸光水润,惹人遐想。   他们此时身处迎春阁旁不远的巷子,同张灯结彩的青楼不同,这里幽深僻静,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什么人走过,若是在这里干坏事……兴许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一想到方才喝醉了软软地趴在桌子上的李姒初,他就气得心口疼。   什么酒壮怂人胆啊,她对自己的酒量没有数的吗?这么没有防备的,她就不怕自己会出事吗?若是他没有及时发现,那她现在是否已经被某个男人拖进小巷子里开始……   一想到这他面色又铁青了许多,猛地走上前将少女提了起来,让她从靠墙变成靠在他怀里,然后捏起她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   “喂,李姒初,你是蠢吗你,喝那么多酒。”   酒醉的少女不理解他说的话,只呆呆地伸出手指,轻轻在他唇上压了一下,再抽了回来,放予唇边。   粉舌轻轻舔过她的指尖,美艳过人的姑娘自下往上偷偷瞧他,像是偷了腥的猫。   “你骗人,你也喝酒了。”   她勾着他的脖子软软地靠在少年身上,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吐再他身上,勾得他下腹胀热,心口发痒。   “小白的,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大家晚安! 第49章 、考核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啊啊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少女柔嫩的手指在枕头旁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该死的万恶之源,深吸一口气,满意地往下用力一摁,眼一闭身子一翻,又睡了过去。   一分钟后——   “太阳光.....”   烦人!不是已经关了吗,怎么还在响!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正欲毁灭那一股噪音的来源,就看见对面床的舍友以同样慵懒的姿势坐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摁着手中的同款闹钟。   “哇,咱们、铃声一样啊,好巧好巧。”舍友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同手同脚地下了床,一边找衣服一边打着哈欠,“困死了,真恨不得明天就是高考,考完拉倒我赶紧毕业。”   “小屋,你少说两句吧,我可不想那么快。”另一位舍友叼着牙刷转了过来,见李姒初还在床上,眉一拧,骂道,“李姒初,你怎么还没下来,你是不是又想被教导主任罚跑圈了!”   “啊?”   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来不及多想就被舍友扯着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任务,鞋带一系腿一迈,在皎皎的明月下快乐地奔向高考战场。   天还没有亮,但求学的少女们早就习惯在这样紧张忙碌的氛围中叼着馒头跑向教室。教导主任的哨子在后头催促着,学校的广播在大声地播报早间新闻,无数的少男少女顶着堪比熊猫眼的黑眼圈,叼着馒头一步步向教学楼行进,那场面好比丧尸围城,就是一个壮观。   李姒初慢腾腾地走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本古诗词摘抄本在那念,试图在吃饭的时候抽出时间背上一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窈窕什么来着?   “还有一分钟,请同学们抓紧脚步,还有一分钟,请同学们抓紧脚步。”   教导主任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周围的同学一改方才的倦色纷纷奔跑了起来,李姒初一个避之不及被推倒在地上,狠狠地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啊,抱歉,抱歉。”   “抱歉?”   被撞疼的女子缓慢地转了过来,一点点地靠近她。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脸也越来越近,那一张模糊的路人脸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最后变成了阿姊的样子。   而阿姊此时正戴着大眼镜梳着麻花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教导主任,运动员进行曲都在一瞬间吹了个灰飞烟散,再抬眼时她仍坐自己的床上,对面坐着的仍是那个日常催她念书的阿姊。   而阿姊怀抱雪白猫咪一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初,你再不起来我就把大白塞你被子里哦。”   ***   寅时一刻,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两个时辰。   李姒初在丫鬟和阿姊的眼神包围下被迫穿上最好的襦裙,在腕间系上吉祥祝福的红绳,还在兜里揣上了有莲给她的镯子。   “就是可惜大毓没有旗袍了,我也想旗开得胜一回啊。”   “瞎嘟囔什么,还不快吃完了赶紧过来!”   “噢噢噢噢。”   李家老爷这回也破天荒地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与酒席,在厅堂内陪着即将远赴考场的小女儿吃了一顿早饭,又像所有慈爱的家长一样生怕孩子饿着了使劲给她加东西吃,导致从前吃半个鸡蛋都遭不住的李姒初愣是一口气闷下了两个鸡蛋,末了还主动向厨房的阿婶加了根油条。   两个鸡蛋一根油条,标配。   “初儿,多吃点,多吃点。”李家这么多年世代经商,从没出过一个读书好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李芳瑾偏偏还是庶女,虽说在大毓嫡庶之分并不是很要紧,但到底也是有所区别,庶女再如何优秀也上不得朝堂,她即便是再优秀,这辈子估摸着也只能在洛阳城混一混了。   因此当小公主提出要一个伴读的时候,全家念书的希望都压在了李姒初这个不喜欢读书但是还是要勉强装作爱读书样子的废材身上。   而某废材叼着一根油条,觉得自己头上顶着的压力当真有千斤重,生怕是只要她一留神就能瞬间砸下来将她压扁了。   “这回考不中也不打紧,大不了你爹在里头走走关系,总能把你弄进去的。”出现了出现了,这就是当千金小姐的好处吗呜呜。   “放轻松,一切有爹和你阿姊在,不要紧张,考不中也没什么大事的。”   爹爹慈祥而温柔的目光让她一瞬间梦回上辈子的时候,她某一次月考考砸了,那一向严厉的班主任也是这样安慰她的。   “李姒初啊,你这回考不得不要紧,一次不中咱们就两次,两次不中咱们就三次嘛,总能考上的。老师相信你。”   她上辈子是个没爹没娘的,靠吃百家饭长大。别人都有爸妈来送点小零食加餐的时候她还在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啃馒头。平平无奇成了她的代名词,她就像一粒尘埃一样从不会有人注意,因此当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哭了。   就像现在这样。   “呜哇哇,爹,我会好好考的,我一定会考上的,我才不要让大姊帮我走后门,我,我凭着自己也是可以的。”   小女郎狠狠地抹了一把泪,举着馒头高喊道:“我一定会不负爹爹的嘱托,好好完成考试的!”   钟声敲响,日冕轻轻移了一个位置。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   ***   “少爷,少爷,完了,夫人啊,少爷他醒不过来啊,这可怎么办啊。”   昨夜的那一场酒当真是奇怪。   本应当烂醉如泥的李姒初却一早醒来活蹦乱跳,而从来海量的白季梓竟然会长醉不醒,就像是,就像是.....   那小厮偷偷瞥了夫人一眼,不说话了。   “是毒啊。”   不想她退隐江湖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再次见到这种毒。   无色无味,无声无息,被服用之后会在一个时辰内发挥药效,而药效发挥的结果则是令人昏睡不醒。短则半日,长则一日。   若是平常没什么事,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也就过去了。因此此毒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中看不中用,再加上它极难调配,已经很多年未有见人用过了。   但这回不同,它虽不能伤了白季梓的性命,但确确实实是误了他的大事。   一想到儿子最近日日早起练武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捏进了拳头。   “若是让我揪出来,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夫人,夫人,是奴婢看管不力让少爷去了这青楼,但这事也不能怪奴婢啊,少爷一溜烟似的一下子就没影子了.....”小丫鬟又抽泣两声,委委屈屈地磕了一个头,道,“请夫人责罚,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对站在一旁的张大夫道,“老张,待会儿还得麻烦你协助我了,你那几根针借我用用罢。”   “自然,都听夫人的。”   “夫人,这.....”那丫鬟还想说什么,下一刻便被阿方推了下去,两人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用他们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小声嘀咕着。文熏耳力极好,只稍微偏一偏头便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手握银针望着窗外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起来。   “老张,你说他们怎么想的,我平日里虽是对他苛刻了些,但再怎么说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说着又摇了摇头,示意小悦将窗全然关上,叮嘱道:“再过一会儿,不论是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轻易推门而入,知道吗。”   “是,夫人。”三日毒,便是要将人昏睡到整三日才肯罢休。但这考核仅有今日一天,这好不容易来的机会,若是错过了.....   她眉头微拧,手中的银针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扎的梦中的白季梓眉心微微一拧,在梦中打了个踉跄,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夫人,你这下手太重,毒解的虽快,但只怕是不妥......”   “老张,”女子手腕微微一转,精准地扎在少年后背的穴位上,“你混过江湖么。”   “这世间多的是比命更重要的事,我们所行所作,不过是求得一个不悔罢了。”   她年少时因怯懦错过了太多事,她不想自己儿子此生也会像她一样留下憾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   ***   当当当。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李姒初同所有考生一通站在演武场上,紧张地搓了搓手。   阳光正好,马匹也俊,就是,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阿姊,小白怎么没有来。”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小白报的是武院啊,他怎么会不来呢?   在国子监这场入学考核中,不论是报了文院的李姒初还是报了武院的白季梓,都要经过这两轮的考试。早上是武试,下午是文试,皆是三日后出结果。   两院生最大的区别就是所看成绩的占比问题,若是报了文院,那到时的成绩便按七分文试三分武试算。若是报了武院也是如此,不过是按三分文七分武罢了。   “这可是占了七成啊,他怎么不来呢。”   “诸位考生——”   锣鼓喧天彩旗飞扬,霎时间爆竹的喧闹占满了她所有的思考,再回过神时人已在马上,而那瘦高的考官手握一把长枪站在一旁对台下众人喊道:   “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卑微满课人只能用下课后的两小时极限码字,我太难了。   1.出自《劳动最光荣》   2.出自《诗经》 第50章 、考核(二)   比起文院那边坐在窄小的座位中里写策论的文试不同,武院这边比的是显然要刺激得多。每个考生一人一匹踏雪乌云马,头上系着一朵象征着考生标志的小红花,背上背着一把未开刃的短剑,一个个神采飞扬的样子,同那些只会说之乎者也的学子大为不同。   校场离书院有一段距离,且考生必须自己进去,家人不许帮一点点忙,否则便算是失败。   于是李姒初只好没精打采地坐上了一匹看着就不怎么听话的老马,再一想起爹爹今晨对自己说的话,心中的烦躁更甚。   “乖初儿啊,爹爹知道你身子不好,本打算同那边说说让他们免了你的武试的,但那边不松口,爹爹也没法子。这样,你倒时候要是有谁动你你就主动认输啊,反正爹有的是法子让你进国子监。”   对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强调自己可以帮女儿走后门并让她不要努力的爹,李姒初当然是忍下自己满腔的心动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站,捂着胸口发誓道:“爹,你放心,我不需要你替我走后门,我自己可以的!”   回想起自己往日的豪言壮语,再看看屁股底下趾高气扬并不打算乖乖听话的马匹,她就觉得一阵窒息。   病弱白月光之所以顶着这个病弱人设,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她现在强行扭曲了人设,也就是所谓的ooc,这样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不上不下,介于病弱与强壮之间,天道想起她了就会大病一场以维持人设,平常倒是能正常出行。   而她现在此时此刻就恰好是天道维持人设的时候。   没了外来因素,丫鬟们下毒之类的,那就只能从自身下手了。   于是李姒初揉了揉微酸的鼻子,看着周围高耸如林的树木,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姑娘,还在叹什么气呢,还不快些,就要开始了!”   “哦哦哦。”身旁一匹黑马掠过,李姒初周围飞驰而去的学子们,也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跌跌撞撞的向校场中奔去。   她来的迟了些,演武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她踮起脚尖数了数人头,十七个,并不算太多,毕竟是第一轮考试嘛,到时候还要去长安进行第二轮的,到时候人就多了。   一个,两个,风晓晓也来了啊,唉,白季梓去哪了?   她还未细想,便被一阵号角声打断。再一回神时已经被挤到了校场边缘,将一对青年考官包围在其中。   “诸位,静一静。”那青年抬了抬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后随手拈起了左手边的弓箭,指向前方的稻草人靶子,“咱们这一场武试毕竟只是第一轮,我们就弄的简单一些。不比别的,就比射箭。”   “你们待会儿一人拿一张弓,就站在这儿射箭,一个人五支,前三名晋级,听好了吗!”   “是!”   周围的同窗少年学子们听到只是射箭不由得欢喜起来,三个五个凑在一团感慨:“还好是射箭,若是别的那可就难说了。”   李姒初瞥了他一眼,看着那一张快有她半人高的弓,觉得一阵绝望。   她错了,她错的彻底有离谱,她就不该不停爹爹的话执意要参加什么武试。在洛阳比完了还得去长安比,等她再重重人群中杀出重围成为传闻中六公主的伴读的时候,估计也没多少命了吧。   “第一个,张小虎!”   名叫张小虎的少年是一个瞧着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黑,强壮,一双黑而粗的眉毛下面是一撞虎虎生风的眼睛,只往校场中间一沾,旁人全都安静了。   “开始!”   考官的呼声被一阵风声掩过,只听嗖的一声,那离弦箭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直直地向前方刺去,她还未来得及瞧清楚便听见那考官一声惊呼,接着就是草人倒地的声音。   “天呐,这.....”   草船借剑的典故她是听说过的,古往今来用稻草人来当靶子的数不胜数,但能一箭就能将草人的头扎个对穿的.....她咽了咽口水,默默瞥了那缺了一块的草人,觉得自己后颈有点凉。   “唉,李姑娘,你也在。”豆腐坊的女儿风晓晓凑了过来,贴着她小声道,“你觉得你能晋级吗,咱们光是在洛阳的第一轮就这么可怕了,要是去长安考第二轮,那岂不是更可怕。”   说着搓了搓手,看着那草人道:“这位姓张的小兄弟一定能成功吧,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力气这么大的。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打听过了的,只要你一边做的够好,另一边就是倒数第一也不打紧,反正到时候考官会两边做好考虑的嘛。”   “我记得李姑娘你功课学的挺不错啊,若是不行的话那咱就随便来来就行了,反正以你的能力,进入下一轮绝对没问题。”   说是这样说.....她捏了捏汗津津的掌心,叹了一口气。   她若是这边倒数第一的话,下午的文试得拿个第一才有机会进入下一轮吧。但,但这第一何其难,若是平日在书院也就罢了,但如今她面对的并不只是书院那点人,同她一起考试的可是从整个豫州选上来的佼佼者啊。   “好,你也要加油!不到一刻千万不要放弃!”   两个瘦弱的女孩子立在高大的弓箭旁,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一定要加油啊!”   五根箭转瞬即逝,张小虎射完后意犹未尽地摸了摸箭篓,却发现摸了个空,于是将弓放回原处后退一步,静待考官发言。   “第一个,张小虎。”黑脸考官示意一旁的小弟子扶起稻草人,啧啧两声,“力气虽大却是个莽夫,连规则都没听清楚就直接射出去了。不合格。”是   此话一出全场一阵哗然,那高壮男子狠狠地瞪着考官:“凭什么不合格,你莫不是收了旁人的银子!”   兴许是这场面见的多了,他也不急,只淡淡瞥了那男子一眼,嗤笑道:“我方才说的,大家都听见了,我们数的是留在草人上的箭的数量,你看看你,每一根都从中间那个破洞穿过了,可有一根留在上头?”   他上前一步还想争辩什么,便见那考官冲他摆了摆手,接着道:“功夫是不错的,但我们国子监武院的学子学成往后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你连将帅的话都听不明白,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你以为你能在战场上活到几时。”   他话语温吞而慢,话糙理不糙,愣是将那张姓男子逼的哑口无言,最后只对他深深一拜,转身离了校场。   考官笑着摸了摸胡子,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众人道:   “第二个,风晓晓!”   十八个人的考核过的极快。   一炷香未到,李姒初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往后瞧了瞧身后空荡荡的地儿,又抬头看了看考官肯定的眼神,反复确认了是在叫自己,这才缓缓走上前拎起了那一张弓。   挺大的,弦也挺硬的,没有她想象的重,应当.....应当不难吧。   李姒初咽了口口水,偷偷瞥了一眼,小声试探道:“那个,前面的那些朋友,他们考的怎么样啊。”   手握毛笔的青年考官在瞥见少女相貌的时候先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太好,没有一名弟子全射中的,大部分一根也没中。”   这样啊,那她到时候也不至于太丢脸了。   少女点点头拿起了弓,同站在一旁的风晓晓笑了一下,将它举了起来。   冷静,冷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白以前不是教过她吗,好像先是搭弓,然后再什么来着?   搭箭。   扣弦。   开弓。   三点一线,走!   风声自她耳边呼啸而过,五根箭一根接一根的射出,心跳声大的快要呼出胸膛,一瞬间她仿佛不是那个在病床上等着随时进入墓地的李姒初,她仿佛有了无尽的力气可以去呼喊,可以去咆哮,可以将自己浸在漫无边际的池水之中肆意遨游。   她心下欢喜,忍着疼痛的手腕再次搭上弓射出,不料忽的往左一瞥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她心一紧,下意识手一松,电光火石之间便那一根羽箭直挺挺地向他扎去了!   “当心!”   少年身子微微一侧,劲风贴着他强劲有力的腰身堪堪而过,他轻描淡写地接住了射向他的羽箭,眉眼一弯,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牙:   “抱歉来迟了,再算我一个呗。” 第51章 、打赌   李姒初看着踏风而来的少年,有些愣神。   头冠歪了,衣服破了,鞋子掉了一只,头上还沾了好多草叶子,一看就是跑来的而且还在路上跌了一跤.....   她捂着脸垂下头,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不过能来就好了。   “行不行啊,通融下呗。”白季梓嘻嘻一笑,将羽箭往地上一扔,凑到考官身前,“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嘛,不耽误你们多少时间,我射完就走哈。”   考官瞥了他一眼,迟疑片刻,道:“这恐怕是不行,毕竟这有违——”   “慢着。”   身披灰色锦裘的白须老人自校场后方走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白季梓一番,最终陪那个停在他腰间系着的玉佩上,问道:“你这东西从何而来,你同文昌浩是什么关系?”   文昌浩?   他皱了皱眉,轻轻摇头:“此物却是我娘给我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娘可是姓文?”   “文家的人?”青年显然是一怔,随机沉默了下来,退到一边,“那你可会用传闻中一鞭可灭万丈烛的雪龙鞭?”   雪龙鞭.....他转脸同李姒初对视一眼,正色道:“不知二位问这个做什么。”   “无碍无碍,不过是遇上了故人之子,有些感慨罢了。”老人嘿嘿一笑,随手取了一把比方才那把还要大上许多的弓塞到白季梓手里,“若是我没猜错,你就是老文的孙子吧。这小子,长怪像他的。”   “来,拿着。看在文兄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我要求也不高,你这五发能全中就行了。”   这叫要求不高吗!她刚刚可是一发也没中啊。这回可是要小白一口气全中唉而且这张弓明显更重吧,这明明就是在为难人吧!是吧绝对是吧!   “前辈,你这不公平.....”   “既是来迟,如今已是破例,谈何公平?”   李姒初被噎的说不出话,只后退一步,埋怨地盯着那张弓。   然而老将军并没有听到李姒初撕心裂肺的呼喊,白季梓也不在乎是否真的能做到五发五中,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轻轻转了个手腕将羽箭搭在弦上,转脸对李姒初笑了起来。   “怎么,信不过我啊。”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吧,主要是让一个宿醉才醒的人如此这般,未免太为难人。   “这位师兄,我随口问问,李小姐中了几发?”   那青年考官一愣,半晌才恍惚过来叫的是自己,于是赶紧上前说道:“一发未中。”   “那目前成绩最好的,是几发啊。”   “这.....”他同老将军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开了口,“最好的,是四发。”   “哦这样嘛。”   他猛地从箭楼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一手握弦一手扯箭,回头对考官笑道:“这位师兄,既然要通融嘛那就通融到底啦。你看这样,我要是连出这五发回回都落在同一点上,你就让她过了如何?”   说着对着李姒初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回回都落在同一点上,那就不仅要射中,且后一发还要恰好刺穿前一发才能做到。这些弟子们如今能将箭射在同一点上都难,更别说是像他所说的这般....青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狂妄自大的少年,笑了。   “你尽管试试。”   “就来!”   说来便来,少年不是个含糊的性子,说话间已经将箭搭在了弓上,秋风拂过,急急地射出一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青年微微一怔,虽说有些惊讶于少年的箭术,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道:“做的不错,只是小公子莫要忘记了,你方才可是说好要这五支箭都落在同一点上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还用你说?”   白季梓手腕轻轻一翻,又抽出了一支箭。方才在李姒初手中重如千斤顶的玄铁弓到了他手里就像小娃娃的玩具似的,毫不费力地就举起来了。他倒也不急,握着弓转了个拳,对着身后围观的学子们朗声道:   “诸位瞧好了,我白季梓说一不二,我今日说好的要五支箭都发在同一点上我定会做到,若是做不到......”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才道:“若是我做不到,我任凭诸位惩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考场里头除了从偏远山千里迢迢来的,这里站着的多半都是他们的昔日同窗旧友。白季梓这人平日里虽然狂了些,但同窗多年,他几斤几两他们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而如今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领头的张小虎首先对李姒初吹了声口哨:   “既然如此,不如白少爷同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几位少年三三两两聚在一团,对着李姒初吹口哨起哄。她有些不悦这些人的视线,于是下意识往弓箭旁便靠了靠。   “兄弟我们几个心悦李姑娘已久,但碍于白少爷的面子我们都不敢同李姑娘玩,要不这样,若是你输了,我们往后再去找李姑娘,你许不拦着,这样如何?”   拦着?   李姒初心下一惊,扭头对上白季梓躲闪的眼睛。   被她丢在身后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什么手作的绢花,竹蜻蜓,红艳艳的同心结,还有许许多多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她从前在白季梓屋里只当是他那几个阿姊不要了,家丁放错了地儿的杂物,不曾想这些东西竟会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少年郎们送与自己的。   他们竟然喜欢自己.....可是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少年平日里同她话都没说上一句吧.....该说是她太迟钝呢,还是小白做事做的太利索呢。   慢着,这家伙到底砍了自己多少桃花!   虽说她对这些小屁孩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一码归一码,自己拒绝和别人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自己拒绝了,换做谁都会不舒服的吧!   “吵什么吵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打赌你们自个儿到外头说去。”老将军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到了张小虎的肩膀上,拍的他打了个踉跄,“小小年纪不想着建功立业满脑子情情爱爱成何体统,还不快些!”   黑衣少年撇了撇嘴,后退时还不忘对李姒初挤了一下眼睛,挤的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算了.....反正不管是打赌输不输,她都绝对不会和这厮有什么下文的。   少年握着弓箭的手轻轻晃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李姒初,呵呵一声。   “李姒初,我发现你特别麻烦。”   “哈,你说什么!明明就是你——”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一支羽箭如一把快刃直直地刺穿了前一支的尾羽,从头至尾层层逼近,锐不可当。   近了!近了!   少女的呼声被风声吞没,人潮的呼吸声被淹没在春风里,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看着那支羽箭,看着它一寸一寸没入,直至将它劈成两半。   且听那羽箭落地哐当一声响,人群终于找回了声音。   “这也行!”   “好家伙,张小虎,你这回要输啊!”   “唉唉,还真有两把刷子。”   张小虎轻哼一声:“只是那一支罢了。他可是还有三支呢。”   说着又抬起头,在考官们的眼神下对白季梓喊了起来:“喂,白少爷,方才说的赌你还算不算数啊。”   “都说了不要在这里说这些——”   “夫子,通融点吧!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少年眼眸如天边的星辰一般闪着光,他绕过层层羽箭站定了,隔着人群对李姒初喊道:   “李姑娘,我很厉害的,我不比白小爷差——”   嗖,一支羽箭射出,打断了少年大胆的示爱。   “我一定会让你喜欢——”   嗖,再一支羽箭射出,剑锋如芒直逼苍穹,比前一支更为强硬,不仅刺透了前一支箭,还险些像某个二愣子一样将草人刺了个对穿。   “不管我赢没赢,我都要让你知道,其实我——”   “闭嘴!”   少年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咬着牙瞪向从一开始就在扰乱他思绪的混账,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自说自话什么,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配不配得上阿初初他自己不会撒泡尿照镜子看看吗。   他以为没了他拦着凭他那样就能追到李姒初吗,可笑!   李姒初是什么人啊,是他靠近了都会觉得配不上的人,那个叫张小虎是哪里冒出来的傻狍子啊,竟敢,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话   少年气的手发抖,但仍不肯示弱,于是再一箭落地后又迅速抓起了一根箭搭在弦,他心头乱成了一锅粥,羽箭摇摇晃晃,愣是一刻也送不出去。   “你别吵了。”   在社死边缘反复横跳的李姒初红着脸瞪了回去,骂道:“你烦不烦,有什么话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和你很熟吗,你不要脸我还要!”   见喜欢的姑娘同自己说话了,张小虎心中一喜,声音更高昂了些:“李姑娘你终于理我了!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定会找纸笔好好记住的!”   众学子们包括几位考官在内皆是捂着嘴憋笑,让李姒初觉得自己距离社死更近一步了。   “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   “哈?”早被方才那些呼声扰的心烦意乱的白季梓扭头瞪了张小虎一眼,道,“我怕了你啊,来啊!”   “来啊!老子他妈的会输给你啊!”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话音才落,便见那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向前方刺了过去,箭头锋利如快刀,如前几支一样狠狠扎入箭身之中——   然后只听咣当一声,那扎到一半的羽箭同它那挂在靶子上的兄弟打了一架,掉了下来。   “最后一箭!”   耳边的风霎时间空了,他呆滞地看着呢掉落在地上的两根羽箭,说不出话。   “脱靶未中!” 第52章 、作弊   荒漠,冷风,干枯的仙人掌。   荒漠尽头的小酒馆旁站着两个穿着牛仔衣服的男人,他们戴着高高的牛仔帽,牵着高大的骏马,手握两把左轮手枪正在同对方进行友好的交谈。   “老伙计,你想好了么?”   头戴牛仔帽的男人点燃了手中的雪茄,深吸了一口。他的马刺擦的锃亮,他的小皮靴踩的劈啪作响。   “来吧,亲爱的朋友,为了我们可爱的女士,我们总要走到这一步的。”   另一个男人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把玩着手中老式的手枪,顺便给自己上了躺。   “那么,我数三二一,你往前走几步,我也往前走几步,咱们一起回头,谁的枪快谁就赢怎么样?谁赢了,谁就能占有我们可爱的小甜心。”   “那再好不过,我希望你的话作数。”   “当然,看在上帝的份上,老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最好是这样,那么来吧伙计,可别让我久等了。”   一步,两步,三步——   ——“砰!”   “哇!”   正准备拍醒某人的风晓晓向后跌了一跤,举着手愣愣地看着猛地抬起头来的李姒初。   “李,李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过是发了个呆罢了。”   李姒初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裙,只短短一瞬又恢复了她那矜持娇贵的大小姐模样。她淡定回眸浅浅一望,然后对上了一双如大狗狗一般殷切的眼神。   “李姑娘,李姑娘。”张小虎坐在最后排对她挤了挤眼睛,张开嘴笔划口型道,“你看过来——”   她果断转回去了。   但某人依旧不依不饶地在后面用蚊子一般嗡嗡的声音唤着她,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周围的考生纷纷侧目,皆是捂着嘴偷偷弯下腰。   距离文试开始还有半个时辰,考官估摸着还在路上,十三四岁的少年们最是好动的年纪,一个个心里头像猫抓似的痒,方才只是害怕夫子才这般端着,如今有张小虎起了个头,一个个的也开始躁动起来。   “李姑娘~”一只蚊子。   “李姑娘~”两只蚊子。   “回头看看啦~”蚊子它嗡嗡嗡飞啊转不停。   李姒初坐在冷风中,她的后颈凉飕飕的,她的心也是凉飕飕的。   什么狗屁打赌考试她完全不想弄了,她现在只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   太社死了!   这什么小学鸡啊,表白妹子要把情书写在黑板上,要在升旗仪式上举着话筒大声说出我爱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拿一把吉他在宿舍楼地下摆蜡烛,妹子不下来就不走啊。   回忆起上辈子班里的种种憨批,在看看自己周围的种种憨批,她觉得自己距离窒息又近了一步。   “李......”   “行了行了灰闭嘴!整整天就在这个叽叽歪歪的,安静啊,发卷子了!”   考官捧着卷宗不耐烦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虽然他话粗人也长不行,但此时此刻在李姒初眼里与神明降世一般无二。   啊!感谢神通,大仙快把这些憨批都收了吧!   然而大仙一不会收人二也不打算显灵,大仙只是优哉游哉地给考生们发了卷子,又优哉游哉地点了一炷香,然后一人准备了一支笔,手一摊:   “一个时辰为限,不得有任何私舞弊行为,若有发现,统统按条例处理,你们可听好了?”   白底黑字的卷子分发到考生面前,李姒初看了一眼上头熟悉的考题,发现都是背过的。于是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接着写下去,便听到那考官对着最后一排的方向说道:   “方才那个,是叫张小虎吧,你出来一下。”   在此等关头叫人出去明眼人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再回想起一个时辰前他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追着李姒初说喜欢的模样,出去所为何事,那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凭什么!”   高壮少年猛地站起,瞪向青年:“我不过只是因为方才未中靶罢了,凭什么文试也不让我碰。”   凭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犯了错在年级晨会上做检讨的时候对用麦克风对妹子表白你还想全身而退吗!你这何止是不靶这一点小事,你这简直就是将作死进行到底了啊!   兴许是在心里头吐槽的太欢,李姒初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呵的一声冷笑。这一声笑大声的过分,过分到众人纷纷侧目,张小虎脸白了又红。   彼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迅速捂住了嘴,当做没事人一样地埋头盯那张卷子去了。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师兄,快开始吧,别耽误了大家。”   白季梓慢条斯理地摊开卷子,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还不走,留着在这儿生蘑菇?”   “手下败将,你说什么说!”   “行了行了。”兴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又兴许是头一回做这个考官,青年很快被这两位小主子逼的缴枪投降,赶紧道,“咱们先写,先写。至于你的事情,我往后会同先生一起探讨的。所有的结果都会在三日后发出,好的,咱们现在先考试!”   ***   日冕一点一点地一动,香炉中的灰烬也一点一点的增多。   李姒初挠了挠头,正准备放弃这题开始攻略下一题的时候,一只带着薄茧的小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袖子。   “唉,李姑娘,李姑娘。”   风晓晓声音压的极低,趁着考官转脸的时候用一根小指头轻轻地勾她的衣袖,一边扯一边小心对她比嘴型:   “这题我不会啊,你帮帮我呗。”   说着又向后微微一倾,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行行好,帮帮我吧。   李姒初一呆,恍惚间她梦回上辈子月考的时候,后桌的女生似乎也是这样可怜巴巴地问她要答案的。   但那时与现在不同,一个月考被抓顶多是被通报批评一遭,但若是风晓晓被考官抓了个现行......   她同自己不同,虽说大毓民风开放,但再开放都不如她上辈子的世界要来的自在。在那里对家境贫寒的女子而言念书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是在大毓。   “李姑娘,你帮帮我,我就这一次机会了,我娘说我考不上就只能回家等着放牛嫁人了,你帮帮我嘛。”   可若是被发现了,不仅是风晓晓一人仕途之路从此断掉,她也会因此成为家中之耻啊。   她眯起了眼睛,趁着考官不注意从袖中扯了一张字条,小心勾画起来。   少女手很小,写的也很小心,写好后小心藏进掌心,一点一点往后凑。   台上考官打了个哈欠又垂下头去了,台下风晓晓又开始扯李姒初的袖子。   纸条被她攥在手中,汗津津的不像话。   “李姑娘,李姑娘。”   此举,她帮是不帮!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可若是不帮.....   周围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此处的异常,纷纷抬头向她处望来,手中的研墨声也渐渐停歇了,似乎天地都空了,所有人都在她身后注视着她,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她坐的笔直,右手紧紧地攥着笔杆,眼睛狠狠盯着那一张薄薄的卷子,仿佛能从上头看出什么花来。   “如何?不舒服?”   青年见李姒初自方才起就一脸不自在,于是慢腾腾地走到少女身边关切道:“要不要去找郎中,我带你去。”   他是知道的,李家这位小姐身子不好,李家老爷也私下拖他关照不少,既然收了别人的银子那就断没有不做事的道理。一想到那满手的真金白银,他的目光霎时间软了下来,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还是去看看吧。”   “师兄。”她小心将藏了字条的手拢到袖中,白着脸道,“我若是现在走了,我还能回来写吗?”   “自然是不能了。”青年瞥了一眼少女写了近大半的卷子,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好字才道,“你既然是出去了,为了避免私舞弊的嫌疑,自然是不嫩再回来了。”   不能回来就不能回来嘛,反正他绕着考场走的时候也看了,李姒初虽然没有写完,但对的相当多嘛,不管怎么说这个成绩进入下一轮还是相当稳的,不写就不写了。   再怎么说,规矩是死的,银子是活的,还能堂堂李贵妃的妹妹落了空?   “不行,她不能走!”   张小虎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李姒初道:“她们作弊了。”   李姒初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说不出话。   前一刻还在说喜欢她的少年,如今竟让指着她说她徇私舞弊?   张小虎捏了捏手心,在白季梓杀人的眼光中缩了一下肩膀,但仍站的笔直:“先生你不可偏心,你方才可是因为我的一点小错误就要将我逐出考场了,如今李姑娘可是犯了此等大错,你就因为这个原谅了她?”   “呵,莫非是银子收多了,不好意思吧。”   “追不到人姑娘就给人泼脏水。”白季梓也坐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打架,“我告诉你,她就是作弊了又怎么了!就你话多啊!”   “你休要胡说!”“你少说两句吧!”   那青年考官与李姒初几乎是同时吼了出来:“你口口声声说李姑娘同这位风姑娘徇私舞弊,那你可有证据!”   室内窄窄小小,声音在这本就不大的书院学堂中回响,在外头站着的其他考官也纷纷跑了进来,绕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出闹剧。   最终,一个年级偏大的老夫子先做主开了口。他向前走了一步,示意大家都平静下来,最终将目光钉在了李姒初攥的死紧的左手上:   “既然如此,那就请李姑娘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给我们看看吧。” 第53章 、提亲   “李姑娘,你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吧,快拿出来吧。”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开了,像一股一股的泉水一样往荷叶中心滑动,最终聚集在她的周围。水珠们不会靠近她,只会一点一点束缚住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他们沉默地望着她,用好奇的或是不耐烦的眼睛注视着她,凝视着她紧握的左手,逼迫她拿出些什么。   “李小姐,你说实话,我们不会怪你。”   “是啊,你做了错事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大不了第二年再考嘛。”   “交出来吧。”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交出来吧。”   蚊子一样细微的声音像梦魇一般将她紧紧团绕,就连方才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风晓晓也站在了那些人之中远远地望着她,眸光奇妙又复杂。   就好像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她的错一样。   少女樱唇一张一合,旁人瞧不清,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拜托你就说是你自干的吧,反正你被抓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我不行啊。】   【我不行啊,帮帮我吧,帮帮我吧。就当是帮到尾了。】   考官们见她不说话,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步:   “李小姐,徇私舞弊是大事,我们看在你是李家三小姐的份上让你自交出来,不然你也不想被搜身吧。”   【帮帮我。】   “李小姐,你就说实话。”   【不要告诉他们。】   小水珠一点一点涨起变成了汪洋大海,于是海浪猛地一翻,便将少女吞没在深海之中,绳索紧紧地套在她的脖颈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拉,就好像那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方向,只能溺毙在深海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但是,但是......   她一垂头,看向了自的卷子。   上头字迹工工整整,是她那些被阿姊抓着练出来的,天知道她为了背这些东西废了多大功夫,每天天不亮就要被阿姊拖起来念书,吃个夜宵还要被小白抢食。   而风晓晓的呢?   一张卷宗干干净净,上头不过七零八落的几个字,歪的像苍蝇爬。   而她如今就站在自对面,要自为她的那一点点遥不可及的不可能搭上自的全然的把握——   “我没有作弊。”   李姒初向前一步,松开了左手。   纸条中空空荡荡,只有角落沾了一点墨渍,兴许是不小心点上去的,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作弊了。   “既然是空的,为何你袖中会藏这些东西?”   少女听闻僵了手臂,缓缓上前张开右手,掏出几颗黑漆漆的药丸。   “我身子不好,常年都得用药养着。我爹怕我出事,于是让我随身带着。”窒息感一点一点地蔓延,那一双梦魇的枯瘦的手快要伸到颈部,少女勉强压下喉咙的不适,抬眸对上风晓晓躲闪的眼神,“就是这样了,方才也只是我不小心揪到罢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   洪水一点点满级脚面,少女在风中颤抖,她抬手往风中伸了伸却摸了个空,因为无人会拽住她。   “夫子。”她白着脸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位考官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漏洞百出,但却又找不出漏洞的答案。   但不论怎么说这张字条上方什么也没有,若是用李姒初的说辞倒也说得过去。眼见她的脸一点点发起了白,青年猛地想起了李家老爷厚厚的银票和带着香的银子,于是赶紧让女弟子扶着李姒初坐下。   “行了行了。”见李姒初脸色差的离谱,那几名考官也开始怕了。虽说这考场上是公平为上,但是这李家毕竟也是洛阳的大户人家,在城中抖一抖他们都要震三震的,就算李姒初当真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明面上虽是如此,但毕竟也不会真罚,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公平是一回事,这要是闹出人命又是另一回事。   “你们坐下继续考试啊,你,张小虎你给我过来。”考官心虚地瞥了李姒初一眼,又转身对企图离开的风晓晓道,“还有你!别想着要走!你们都给我过来!”   “你们都给我坐下,看什么热闹,时间就快到了,是你们要考还是我要考啊!还看!”   “好了,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李姑娘你也——”   待他骂完说完处理完一切之后,向后一转,便听见哇的一声,那泛黄的宣纸瞬间沾上了点点鲜红色的血迹,而血迹的主人此时正捂着自的心口的,一点一点地擦去唇角的血水。   “喂喂喂,快来人啊!”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啊啊李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一点点的变小了,梦魇抓住了少女的脖颈一点一点将她往下拖,让她见不到来路,看不见归处。   于是双眼一闭彻底沉浸在一场光怪力路的梦境之中,看不到来路,看不到鬼泣。   只能一点一点地顺着潮水的力量往下坠落,最后沉浸那一场漫无目的的梦境之中。   ***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窗外鸟雀声声啼,偶有少年学子的声音从矮墙外传来,李姒初揉了揉眼睛,抱着被褥蹭了蹭之后双手在床沿轻轻一撑便坐了起来。   她睁开双眸,脑子仍有些昏呼呼的,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少女给自随手倒了杯茶,没打算叫丫鬟,就这样慢腾腾地穿上衣物走了出去。这才一开门就同跌跌撞撞走来的小雀打了个照面,两人险些撞在一处。   “啊,三小姐您怎么下来了,快快回去躺好!”   “没事了没事了。”   虽说是没事,但还是被小雀连拖带拽地送到了床上,被褥一翻,她又恢复了一刻钟前的状态。   “三小姐,您现在觉得还难受么?”   难受倒是不难受的,其实她这也是老毛病了。这上午才射完箭下午又接着考试,还白白经历着两场无妄之灾,若是旁人心大些的兴许能撑得住,但是她不行啊,毕竟这病弱白月光的人设还摆在那里呢。   她摆摆手,示意小雀将帕子拿过来,然后一口污血吐在帕子上,宛如一朵盛开的梅花。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李姒初揉了揉自微微泛酸的肚子,转脸对小丫鬟道,“哦对,我好饿啊,厨房里还有东西不,随便那一碗粥给我吧。”   小雀点点头将帕子收了回来,又给李姒初在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坐在床上,末了还不忘往她怀里塞个汤婆子。她刚想说其实不必这样她觉得自的身子不虚的,但是看在小雀杀人的眼睛上还是把话收了回来。   “哦对,话说那件事怎么处理了。唉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待会儿问二姊去。”   “小姐说的是哪件事?”小雀替她将被褥掖好,“若说书院那事,院长他们已经来赔罪了。”   说着又恨恨地咧开嘴笑了一下:“他们这些不懂事的,我李家也是能随便惹得的?也不看看这每年是谁拨款建这书院,也不看看他们的工钱是谁开的就在那哇哇乱叫,呵。   “至于那两个搞破坏的弟子已经被从重处理了,各打五十大板,这辈子都不可参加科考。”   两个搞破坏的弟子是谁不言而喻,只是......   她将目光从窗外抽回来,移动到小雀脸上:“不对啊,我不是才昏过去半天吗,哪发生这么多事了?”   “半天?小姐,您可是昏了整整三日!我还说您若是不起来,今儿个您这生辰都被您睡过去了呢。”   正说着老大夫同小香走了进来,与哭丧着脸的小雀不同,小香是笑着的。“三小姐,您可算是醒来了,感觉如何,来,先把把脉,然后再吃点东西。”说着端着红豆粥往旁边一站,给老大夫留出位置来。   那老大夫在慢腾腾地在她手腕上摸索半天,最后笑了起来。   “不错,三小姐恢复的不错啊,今天就可以下床了。”   李姒初点点头。其实她本也没什么意外的,她这在娘胎里受了风寒,平日里会比旁人虚上一些,算不上是什么大病。昏倒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了,每次昏过去之后醒来随意喝点药就好。   她揉了揉眉心,问道:“哦对,爹爹和阿姊呢?”   “二小姐下江南跑生意去了,太忙了没法子。至于老爷......”两位小丫鬟对视一眼,支支吾吾道,“长安世家云家来人了,老爷应当是在见客?”   “云家?”   她一顿,脑子里猛地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似乎记忆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会摸着头说小初好乖。   她心底莫名有了不好的猜测,猛地坐了起来:“云家怎么突然来人了,为的是什么事情。”   京城云家她晓得的,名门望族啊,她当年同云家哥哥见过一面的,云哥哥儒雅温和,同隔壁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子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候她还把他拉入了未婚夫备选名单来着。   但是现在近几年都不怎么联系了,上一次见还是云家老太君过寿宴,她随父亲前去祝寿来着。   “小姐还不知道?”   小香笑盈盈地替李姒初扶好簪子,道:“小姐莫不是要忘了,过了今日你就到十四了。”   李姒初心里咯噔一跳,紧张地看向小香:“是,是吗,所以有什么奇怪的呢?”   拜托啊拜托啊,可别是她心里想的那件事啊,这事忒麻烦了,可千万别啊。   如果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比如墨菲定律什么的,那么此时她一定不会再心里这样反复的想。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不想发生什么偏偏发生什么,于是只听那丫鬟轻轻一笑,温和道:   “我记得云家老夫人可是喜欢小姐喜欢的紧呢,那日不是还说要等小姐长大再娶回家做媳妇来着?”   四月十三,宜嫁娶。   李家大宅前堵成了一片,两队马车挑着厚重的彩礼与贴着狗皮膏药的媒人,正隔着一只石狮子遥遥相望。   “好巧。”白夫人文熏笑着拱了拱手,道,“你也是来李家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论语 第54章 、云琢   “白少爷又来作甚?”   胡七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紧紧捏着的笤帚在身前挡了挡,企图和白季梓划开界线。   小书生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尽管现在身上的伤已然好了许多,但眼中却是灰蒙蒙的,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如今他拿着笤帚站在院子的模样,当真让人难将他同那个昔日手握一把折扇在书院中侃侃而谈的小郎君联系起来。   “你我早就不比往日,少爷还是请回了好。”   李姒初那日路见不平之后倒也没有把他丢在一边。她知道这位郎君是念过书的性子也高傲,便给了他一个酒馆管事的活儿,平日里只需记记账扫扫地,偶尔看看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一月五两银子,休沐五日,没事还能读读书。   她将他安排在此处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而白季梓也只是近日得了空,才想起要看看这位旧友。   然而旧友似乎并不想他靠近,还一门心思将他往外赶。   “喂,你这就不厚道了啊。那行吧,我这不叨扰你,你给我送两碗酒总可以吧。”他大刀金马地在他面前坐下,剑眉轻轻一挑,“掌柜的,卖完酒呗。”   闹事的小少爷有赶的余地,但是花钱的大爷没有。于是胡七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给他打酒了。   “唉你现在都是掌柜的了,这事儿让店小二去坐嘛,你来陪我说说话啊。”   “书院的榜单你看到了吧,咱们书院总共有三个人进了下一轮呢,我,李姒初,还有个叫什么桐的,不记得了。反正就那么回事嘛。”   榜单么?胡七眼眸微微一怔,有些茫然。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努力赚钱为他爹还债,睁眼闭眼都是铜板银票,早就忘了所谓的榜单究竟为何物了。如今听白季梓提起来,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唉其实我觉得李姒初可以当第一的,就是风什么的丫头屁事太多了,不过不管怎的,我这趟去国子监应当是稳了。”少年给自己盛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洛阳,你就坐下陪我说话呗。”   “少爷想听什么。”他没声好气地坐下,双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账本。   “就,就闲聊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这边现在也定下了,书院那边也不必去了,整日在家里头吧也没事,来找老朋友叙叙旧有什么不可以。”他笑着在胡七肩上重重一拍,小书生不比他常练武,这一拍便险些被拍到了桌子限免下面,撑着桌子才勉强站起来,无奈地看着他。   “行了你,今儿个我做东把这包了,给你休一天假行不行。”少年手指修长,在小书生头上重重揉了一下,笑道,“拿着,今儿个这儿就算是我包的了啊。”   胡七愣了愣,刚想说其实不必如此,他待会儿同他出去也可以,但想了想着酒馆到底也是姓李的,再加上今日听到的传闻.....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云家么,怎么还为他们花钱。”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李家的酒馆么?不是李姒初的陪嫁么?”   “是啊,那她带过去之后可不归在云家名下了么?”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白家与云家带着鸽子各自的媒婆,在李家门口打了个照面。   白季梓不知道。   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于是捕捉到关键词的小郎君惊愕回头,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蛤?”   ***   大毓讲虚不讲实,十三当做十四算。   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定亲一向早,有的尚在襁褓之中便定下了亲事。七八岁的时候就定亲的也大有人在。到了及笄才定亲的反而是少数了。   李家老爷心疼女儿,不想她早早的被婚约束缚住,便想着等女儿及笄了再定下。   但眼下女儿如今去国子监当这六公主伴读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长安软红香土乱人眼的东西也多,旁的不怕,怕就怕女儿会被那些个坏小子拐跑了。左右这洛阳城的公子哥都是熟识的,就是结个亲到时候也安心一些。   想法是好的,但李家老爷似乎是低估了女儿受欢迎的程度。   白家夫人上门也就罢了,毕竟这两家邻里邻后的,白夫人也常常戏言说要小姑娘做媳妇,但这云家又是怎么回事?   李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在官场上做了这十余年的商人,还从未有过如此头疼的时候。   “白兄今日这是不在?”他纠结半天,最后还是还是先开口打破一下尴尬的处境。   “李大哥又忘了,”文熏倒是个痛快人,抬眸笑了笑,“外子前几日接了大生意去了西域,这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回不来。”   “倒也是,这做生意的,走南闯北,一年也不见得能碰上几回啊。要我说,还是像咱们云家,安安稳稳地在京中求个一官半职的,平平顺顺的多好。”   云家夫人轻轻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玉扳指,对从方才就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笑道:“阿树,你说是不是?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将你给三妹妹做的东西带来。”   “阿树还有此等功夫?”李磐看了看少年清俊的侧脸,摸着胡子笑了,“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还记得上次见的时候阿树只到我这里这么高,不想现在已经成了大人了。”   “这时光倒是快,小初不也要定亲了么?”白夫人也不甘示弱,抬眸对云家公子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带的可是什么东西,不如拿来让我开开眼界。”   “倒不是什么好玩意,让夫人见笑了。”   少年脸微微一红,从身后的几大箱中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小铜雀,雕刻的栩栩如生,口中衔着一颗圆润可爱的小红豆,圆滚滚的,瞧着分外喜人。   他双手轻轻一摆,众人这才发现铜雀的羽翼下还藏着一枚小小的机关,只用手这么轻轻一捏,这小雀便像活着一样微微张开了羽翼。随着它的动作,口中衔着的红豆也落了地,露出其中藏着的一枚小小的纸条。   “当真是不错。”文熏啧啧了几声,转脸对云夫人道,“不想令郎还有这等巧功夫,哪像我家那皮猴,一天不给我惹事就浑身难受。”   “夫人说的这是哪的话。唉我们其实也顶不喜欢他摆弄这些小玩意,这年轻人啊,十七八岁的,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才是。阿树,听见没有。”   那被唤为阿树的少年微微拱了拱手:“是,夫人说的极是。”   霎时间大堂内其乐融融,大家相谈甚欢,好一番邻里和谐的景象.......才怪!   李姒初缩在门口迟迟不敢进来,双手紧紧捏着门框,只小心往里头打量。   救命,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啊!为什么都要挑在今天啊!爹爹也太强了吧,这屋子里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吧,他是怎么做到还这么淡定自如的啊。   “小,小姐,我们当真要一直缩在这里吗!”   “嘘!闭嘴!”   你以为我想吗!修罗场你懂不懂,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大型的宅斗现场,斗的还是她自己!   “小初,你怎么来了。你爹说你病了,现在感觉怎么了。”   李姒初捏着门框的手僵住,微微抬起了头,做出被发现后的尬笑,一点一点地从门外挪了进来。   “多谢姨姨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这样。”云夫人微微一笑,赶在文熏前抢先开了口,“阿树,你不是还有东西要给小初看吗,还不快去。”   “阿树初来乍到,我怕他在这儿太过拘谨,不如让三姑娘带他四处转转。”云夫人笑的和蔼可亲,“李老爷,想来你也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相处吧。”   “孩子么,我记得令郎也快及冠了。”   “唉,夫人这是哪的话。”   火药味再次弥漫了起来,箭拔弩张的气势一触即发,李磐赶紧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走。   少女如释重负,慌里慌张地出了院子,这才一出门便瘫软在了墙根处,捂着心口长长地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来。   “初妹妹,你可有事?”   少年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结结实实地吓了她一跳。不同于白季梓的咋咋呼呼,云家公子如山间清泉一般温润清澈,好比那天边明月,只遥遥一望便润到人的心底。   然李姒初此时没什么闲心管什么明月清风,她只是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方才脑子里乱糟糟的没工夫想事情,于是一直再往前走。待到了海棠苑门口后才发现自个儿身后跟了这么个背后灵,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来都来了。云公子不如进来坐坐吧。”   左右都到了门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李姒初想了想,招呼小雀去给他们沏了壶茶,让云琢在她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方才李老爷让我来的。”小公子依旧笑的温和,眼中的温柔让人溺毙,“这桃花开的真好,可是你种的么。”   “嗯,没事的时候种的。”   “原来妹妹喜欢桃花。”   “还好,不过是闲来无事,种花打发时间罢了。”   这对话也太尬了!早知道就不让小雀走开了,现在就他们俩在这尬聊,脚指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都。   李姒初应付性的答着话,比从前哪一次都期望小雀能赶紧过来。   “如此,妹妹当真是好雅兴。”   云琢笑着从手中掏出方才那只机关鸟递到李姒初面前:“方才都忘了,这是给——啊!”   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小公子手腕上,他躲闪不及,险些向后摔倒在地。但好在李姒初及时接住了那只小铜雀,好让它没遭这一场无妄之灾。   “何人!”   “你管我谁。”   鲜衣怒马的少年坐在爬满牵牛花藤蔓的矮墙上,上上下下地把玩着手中的石子,眼神晦涩不明地看着她。   “哥哥妹妹的。”   少年嗤笑一声,一枚石子飞出,贴着小公子的玉冠飞过,嗖的一下,打落了一只桃花。   “李姒初,你真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啊,这波是竹马与天降竹马的对弈 第55章 、误会   白季梓见到云琢的第—眼就很讨厌他。   小郎君行的端坐的正,不过十二三岁却有了几分公子世无双的模样,也不用做别的,只随便往那儿—站,就能把皮猴儿似的白季梓给比下去了。   云家夫妇来拜访的时候小少爷也会跟着来,会温温柔柔地叫他子慎弟弟,还会主动替他弥补功课。   谁家爹娘不喜乖顺儿子,谁家姑娘不爱温润书生。   于是爹娘喜欢他,门房大叔喜欢他,做饭的阿婶喜欢他,小丫鬟们会在背后谈起他,就连摸过来—起玩的李姒初也会偷偷看他。   白季梓头—次深深地体会到了—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文熏对这位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乎每次白季梓惹祸的时候就会将他拎出来,—边扯着儿子的耳朵—边骂:   “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云琢,人家像你这么淘吗!人七岁就能倒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就你还在这闲着!”   从今往后,云琢就成了小郎君时间不长的童年的—个漫长噩梦。   功课写不好要被拿去比较,打架打不赢要被拿起比较,后来就连吃饭吧唧嘴也要被拿去比较。   在娘亲的敲打下,他——改过了,但“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的话依旧不绝于耳。   直到他后来进了书院念书拿了第—,这样的话才少了下来。   但不论怎么说!讨厌就是讨厌!   “原是子慎贤弟。”云琢倒也不恼,只后退—步,轻轻拍了拍被蹭脏的衣袖,对白季梓拱—拱手,依旧是记忆中那—副不紧不慢,如清风明月般的模样。   ——看着就来气!   “云公子,我们不熟吧,别整日贤弟贤弟的叫。”他冷冷刮他—眼,又看向李姒初手中那只小铜雀,笑道,“长安世家的贵公子追人姑娘,就这么个破玩意啊。”   “你怎能这样说!”心爱之物被这样诋毁,饶是修养再好的小公子也有些坐不住了,但依旧行的端立的直,只是面上微微涨红了些,“若是这么说,子慎方才这般翻人墙,又是君子所为了?”   左—个君子,又—个不可......当真是,当真是......   他张了张口想要反击回去,却在转脸的时候对上了少女头上沾着的桃花瓣。   她抱着那—只小小的铜雀,眼中氤氲着水汽,瞧着云琢的眼中是敬仰的。   憧憬的,敬佩的,还有带着—丝他看不懂又不太想真的明白的情绪......那是他认识李姒初这么多年都未见过的眼神。   心上莫名来了气,—口气憋着上不去又下不来。他想要冲下去同那混小子打—架,就像他们许多年前的那样。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可,毕竟他于李姒初什么也不是。   说是同窗又生分了些,说是朋友又不太甘心,可是再进—步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越想越烦躁,少年干脆双手—撑从矮墙下跃了下去,矮墙上尘土飞扬,紫红色的牵牛花在风中晃了晃。   “抱歉,你没事吧。”—直游离在事件之外的李姒初将小铜雀还给云琢,掏出—张帕子递给小公子擦手,“你别和他计较,他脑子不太好使,我回头帮你骂他。”   “初妹妹不必如此。”   回忆了—下白季梓方才的模样再看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关系,云琢笑了起来。到底是长了他们几岁,有些事情也瞧的更清楚—些。   “呸,他就是故意的!走走走,我带你到这周围转转,小雀估计是在哪儿耽误了。”   少年瞥了—眼矮墙上颤巍巍的爬山虎与牵牛花,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了。   “二位的感情还真是好。”   “哈,谁同他关系好了,不过是住在邻里邻后迫不得已常常见面罢了,我明儿个就同爹爹说我要换院子,我才不要同他打交道。”   “是么,我见白伯母上门提亲,我还以为二位已经两情相悦了。”   “两情相悦怎么可能......慢着!”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的李姒初猛地转过头,“提亲?不是你要提么,怎么绕到白季梓身上了!”   ****   “客气客气,将来都是—家人,—家人。”   李家老爷笑的憨态可掬,心情—好就想赏人银子,于是这大手—挥扳指—敲霎时间便挥出了数张银票,可乐坏了在—旁伺候的丫鬟小厮们。   “小初还好,她—向听我的话。但我家这二丫头—向是极有主张的,我这倒是不打紧,就是怕她那边会不同意啊。”   “再说......”回忆起京城那边万人空巷看云郎的传闻,李磐又犹豫了起来,“这能同云家结亲自然是好的,但二丫头往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只怕是不能外嫁。若是让阿树入赘,也只怕是委屈了他。”   云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同云老爷对上视线:“这话我们已经谈过了,只是这孩子拧的很,除二姑娘外此生不娶,为此还同还同他爹大闹了—场,我们劝都劝不住.....”   梳着高高发髻的妇人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了:“他这孩子—向有主意,我们拧不过,只好应了。”   文熏挑了挑眉,不说话。   阿树虽然—心要娶李家二姑娘为此不昔入赘李家,但这也是建立在他还有几个兄弟的前提上的。若是他们家只他—个......话说的如此好听,但若是只有他这么—个独苗苗,能放出来也就怪了。   “但不论如何李家这—回可算是双喜临门啊,二位亲家请移步,我在莲花厅摆了宴席,还请二位给点面子。”   “自然自然。”   “亲家公客气客气,这是哪里的话。”   于是乎当李姒初急匆匆地感到大厅时,瞧见的又是这么—幕。   白家夫人与云家夫妇握手言和相谈甚欢,几人—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是否发生了错乱。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有谁老同她解释—下!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她是有多盲目自信才会觉得这两家都会同时看上她,而且还是许多年没见过的云家哥哥。还好她方才没说什么错话,不然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哦对了,还有那个。   少女急匆匆地跑到云琢身边,伸出手对他道:“云哥哥,你可否方便同我说说,这小机关鸟口中的含着的是什么?”   —提到这个,饶是云琢这般公子哥也羞红了脸,他从袖中掏出那只小小的铜雀,摁动机关将信笺从其中抽出,—点点地摊开她面前。   “这个东西......”他红着脸别过—边,“你莫要同你阿姊说。”   ****   回南天过后便是初晴。   明月高高地挂在墙头,李姒初也高高地坐在墙上。   微风轻轻拂过,吹的牵牛花—阵乱颤,少女趴在围墙上寻找下去的梯子,但找了—圈却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又泄下气来。   白季梓这个幼稚鬼小屁孩!每次—生气就要把梯子拿走,她想过去都过不去,麻烦死了!   李姒初骂骂咧咧地往回爬,却冷不丁地被—块凸起的石砖碰到了手。她微微—愣,向下摸去,却摸到了无数凸起的墙砖。   墙砖按着顺序分布在矮墙上,—点点地通向地面,就好像是知道她会来找他于是专门弄出的—条路—样。   她愣了愣,倒也没多想,趁着月色正好还瞧的清,便快速地顺着那条小路向下摸索了去。期间还不小心踩到了大白的尾巴,眼看狸奴又要大喊大叫,她趁它发作前下了地将猫猫搂抱在怀里,又是—阵哄又是—阵劝的,才的勉强将它哄安静了。   白季梓的院中轻悄悄的,—个伺候的小厮也没有,只有两盏红灯笼在门前晃啊晃。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墙,—点点往他门前蹭,抱着狸奴在他门上熟练地轻敲三下。   —轻二重,这是他们用惯的暗号。佣人不知,狸奴不知,天边的月亮也不知,大家都不知,她便可常常来找他玩耍。   虽然翻墙是经常的事情,但是这大半夜的翻到男孩子的院子里,她也是会害羞的嘛。   然而屋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睡了?不应该啊,他什么时候睡这么早。”   平日里这家伙这个时候还在海棠苑打扰她学习呢,怎么这会儿就睡下了。   “小白,小白你在么?”   见始终没人应答,于是她蘸了点口水在纸糊的窗户纸上戳了小洞小心往里瞧去,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床上也是空无—人,想来这里应当是没人在的。   不在么,那就再等等罢。   她还有耐心,但狸奴确实不耐烦了,趴在她怀中喵喵的叫。于是少女伸出手摸了—把猫咪柔软的白毛,也笑了起来。   “你不要急嘛,我们是来哄小白的啊。他说他很好哄的,也不知是不是在骗我。”   说着又往下挠了挠,捂住了大白那几欲张开的嘴巴。   冷风吹的正凶,李姒初在门外搓了搓手,眼见屋里火炉煤炭堆的正高,她的心又痒了起来。于是在闺秀应有的矜持和病重后悲伤中纠结了几下后,小闺秀决定放下自己的架子,吱呀—声推开了门。   “原来他也喜欢看这种书啊。”   说来也怪,虽然两人关系要好到可以吃—碗面的程度,但是这头—次—个人在小白屋子里,还是会觉得分外新奇。   “山海,山海什么?这个字写的好糊......”   “你在干什么?”   少年清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木门大开,门外吹来的冷风与—丝醉人的酒气让她—瞬间清醒不少,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卷转了过来,不耐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不去找你云哥哥?”   “你在说什么——嘶!”   李姒初上前—步想要同他说清楚,哪料那人却不许她靠近,还—个巴掌就往她肩上甩了下来,喝过酒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小姑娘又大病初愈,于是这么—推—挤少女便被推到了地上,期间腰还撞上了桌角,发出咚的—声响。   “喂,你怎么回事啊这就摔了啊。”   藏她的东西,折她的桃花。   拿她打赌,在众人面前害她丢脸。   逛花楼,喝花酒,现在身上还有—股酒气。   喝多了就欺负人,把她推倒了还要说风凉话。   娘的,这种人留他干嘛,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修好文就被锁了,于是只能熬夜等审核呜呜呜,我太难了 第56章 、争吵   “你赶紧给我起来!”   “我不起!”   “你起不起!”   “就不!”   把别人撞倒了还不知道扶人起来还要对人冷嘲热讽的混账不值得被原谅!她才不要听他的,她李姒初就是烂死,从窗口跳下去,都不会起来!   少女梗着脖子愤愤地瞪着他,虎牙尖尖,像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你这人把人推了就没个道歉什么的,就这态度——喂!”   白季梓直接伸手从她腋下穿过,将人轻轻松松地抱到了床上,一边摁着她的肩膀一边打量着她说被撞到的伤处,见她一副蔫蔫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   “真疼啊。”   “废话。”是你你不疼啊,这可是腰唉。这么脆弱的腰撞桌子角上,不疼就怪事了。   “哦,那你擦擦药,擦完赶紧回去,别在我这儿。”见李姒初迟迟未动,他以为她不会开药塞,于是抓过她的手将粉状的金疮药倒了上去,“愣着干什么,涂完赶紧回去,免得姓云的来找我麻烦。我不看你。”   说罢眼一闭向后一仰,还真做到了他说的“不看”。   不是,现在是涂药的问题吗,根本就不是重点。   “我和云琢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个憨批!反倒是你,你怎么又去喝酒了。”   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了,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不似平常酒馆的烈酒,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仔细闻一闻这其中还有一股劣质胭脂粉的香气。   白季梓双手摊开,任由某个家伙趴在自己身上嗅啊嗅,几次想要推开她都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想要用力又怕伤着她,于是只好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摆着一张臭脸,烦躁地几次想要将她扔下去。   “喂,你干嘛啊快放开我!”   “我还没问你干嘛呢!”   李姒初一手捏着他的腰不许他动,一手在他的腰间摸索着,摸着摸着就变了脸色,猛地抬起头瞪向他:   “我给你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玉佩?”什么玉佩,一点印象都没有,兴许是什么时候丢在哪儿了吧,“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吗?”   不知道?不知道!   少女狠狠地捏住了白季梓的脸,怒斥道:“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是我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你就这样弄丢了!你是人不!你是人不!!”   “你没事干送我这种东西干什么,不就是一破玩意,这什么鬼庙骗的就是你这种不动脑子的家伙,丢了就丢了,什么时候我再给你弄一个,我现在烦着呢,你赶紧给我回去。”说罢又将手重重一扬,见李姒初还未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提起来她往门外带,“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听见没有!”   回去,哈,回去。   亏她还以为白季梓误会了她和云琢的关系生气了想来同他解释的,现在看来这人根本就不需要解释嘛,她在门前被冷风冻的瑟瑟发抖的他在温柔乡潇洒快活,现在不仅推了她还骂她,口口声声就要赶人走。   她千里迢迢送他的东西说扔就扔,问起来还如此理所应当地说什么不见就不见了。   李姒初心底莫名升起一阵委屈,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赶紧仰起头,以免这一低头眼泪就会滚出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   李姒初收回脚,看着少年抱着大腿嘶了一声,不仅没觉得感受到出了气的痛快,反而觉得更难受了。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句抱怨就像是把尖头铁铲,只这么一下就将少女心里的那条堤坝捅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她向后退一步,眼泪霎时间决堤而下。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白季梓的床上,锤床大哭起来。   “你偷偷藏起我的情书就算了,你拿我和别人打赌我也不在乎了,你去青楼喝酒我也不想扯了,你现在不仅推了我还要凶我!”   “你总是这样!总是欺负我!明明就是你自己错了你却从来都不和我道歉呜呜呜!”   “你以为我不和你吵架是因为我不生气吗!我都快气死了,都要气得吐血了!我就等你来找我道歉,但是你从来都不会!”   什么大家闺秀的面子都见鬼去吧,她现在只想好好大哭一场,将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抑郁都一口气释放出来。   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死死地抱着他的枕头哭的昏天抢地的,他愣愣地站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她哭的这么惨看起来也怪可怜的,要不上前哄一下?   然而多少劝慰的话到了某个喝多的劣质酒的家伙嘴边都会变成冷嘲热讽,再多的浓情蜜意到了他这里都会变成一盆冷水。   “哈,李姒初,你在发什么脾气啊。”白季梓上前一把救下自己的枕头,顺手将大白塞进她怀中,冷笑道,“你有完没完啊。”   “你就这态度!”她都快要气死了他还这样气她。   “是啊,我根本就没错,哪个男人不喝花酒,去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吧。”其实根本就没去,只是回家的时候撞到了个同客人外出的青楼女子,身上才沾了胭脂香。   “还有你的什么情书,对啊,我就是觉得他们写的很好笑,所以打算收齐了给你爹看看,看看你整日在书院里都干了什么。”其实是因为看到有人喜欢她觉得不爽才偷偷藏起来的,才不是因为要去告状。   “你也太弱了吧,我就随便推了你一下就倒了,没手没脚啊,自己倒了不会爬起来吗。”其实心疼死了,但是又怕她会骂自己所以才不去的,才不是因为嫌弃她太弱。   “至于什么玉佩。”   眼见李姒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模样沉了下去,他的心紧紧缩成一团,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应当像话本子里看到的郎君那样上前认错道歉,但话已至此,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容他就此低头,于是白季梓冷冷地哼了一声,从怀中随意掏出那块被将李姒初气的半死的玉佩,随手扔进她怀里。   “没丢,但是现在不想要了,你拿回去呗。”   他才不要告诉她,他其实是因为嫉妒才阻止张小虎他们追求李姒初的。   他也不要告诉她,他其实根本就没去青楼,什么味道都是误会,之所以喝酒只是因为听说云琢那家伙上门提亲心情不痛快,才什么都不说的。   他更不要告诉她,他其实弄丢那块玉佩之后第二天又返回去找了好久好久,最后差点同那青楼的人打起来了,对方才勉强同意他用高于玉佩数倍的银子换给她。   这里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在这里塞的满满的,但是他不想面对那件事,更不想告诉她。   然而,同他想象中的不同,被退回玉佩的李姒初并没有像方才那样大吵大闹,她只是平静的,十分安静地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然后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   眼泪流干了,嘶哑的嗓子也不再发出声音了,她只是抬起头与他对视,声音平静又冷淡。   “你知道,文姨今天也上门提亲了么?”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让他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娘去提亲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回来的路上门房还在喜滋滋地问他讨红包呢。   但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云琢喜欢的是我阿姊,不是我。”不能哭,不能哭,要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在白季梓写满震惊的眼神中慢悠悠地将话说完:“还有,我爹答应文姨了。”   “白李两家结尾姻亲,待我们从长安学成归来后就完婚。”   什么?什么玩意?   木门猛地打开了,一阵冷风吹过,吹的他头疼欲裂,看着少女氤氲着水汽的眼神,愣是醒了酒。   “你,你在说什么?”   “白季梓,你看你啊。”少女用袖子上前一步,戳着他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道:   “你这个人,好赌,好喝酒,平日里不学无术,上课顶撞夫子下课欺负同窗,简直糟糕的不行。”   “你整日欺负我,把别人的心意完全不当回事,小小年纪就去青楼找姑娘玩。”   她一步步退到门外,抬眸冷冷看向他。   “你看我们这样相互耽误其实也怪没意思的,反正你看我也讨厌的不行,我也不喜欢你。”   明月在清风中细细摇曳,他醒了酒,却比醉酒醉酒时更不知所措。   “退婚吧。”   ****   李姒初不记得自己那日是怎么回的海棠苑了。   只记得自己那天似乎是做了件蠢事,同某个家伙吵了一场幼稚到爆炸的架,最后在确认他就是一混账玩意后哭的天昏地暗并大闹了一场,然后,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躺着了。   再往后的几日在准备去长安的事情,一忙起来就把这件事置之脑后,但如今猛地想起来,竟然还觉得眼神颇为酸涩,莫名的有些想哭。   “都过去好几天了,我为什么要记着啊。这家伙也真是的,躲什么躲,直接来找我说声对不起不可以吗。反正他一天不来找我道歉我就一天不原谅他,哼。”   就算道歉也不原谅,得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   其实想一想白季梓真的对她很过分来着,每次她都找理由替她糊过去了,但没想到这些在她心里重要的不行的东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事。这样一想根本就不公平啊,这种混账凭什么找老婆。   太阳才刚升起,平日里这个时辰阿姊肯定揪她起来念书了。但现在阿姊不在,爹爹也不大管她在读书方面的事情,于是她在柔软地床上打了一个滚,决定就这样烂死。   天气真好,不要再想那件事了该死的混账就让他去死好了,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一觉。   她欢快的呜呜一声,反正左右无事也没什么要操心的,刚想扎进被子里准备再睡上一觉,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小雀急急的敲门声。   “干嘛了,你很烦唉,我要睡觉!”   “不是的,三小姐。”小雀急的快哭了,“白少爷来了。”   “来就来呗,让他等着。”   “不是,小姐。”   小丫鬟急红了眼,也不管小姐是否传唤自己,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李姒初的床上,哭着了摁少女将要倒下的肩膀。   “白少爷是来退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完了,大家晚安 第57章 、厌恶   “我要退亲。”   “退,没看见我在忙着......慢着,你说什么?”   文熏合上手中的账册,抬头看向面前那个把案几上的账册推的噼啪作响的少年。   “娘,我要退了和李家的亲事。”   “是嘛。”她只随意扫了一眼白季梓,又将目光投回了算珠上,“那不能,这娘胎里就定下的亲事不是说退就退的,你下去吧,这事没的商量。”   “什么叫娘胎里就定下了,你单方面同李夫人约好了管我什么事,你们问过我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凤眸冷冷向上一瞥,“白季梓,我是你娘,你得听我的。”   小郎君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争辩什么,却见女子长指对他遥遥一指,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的,还随手安排站在一旁的小悦给他倒了杯茶。   “坐。你不服气,我就一点点说给你听。”   丫鬟会意,急忙退出了屋子并顺带掩上了门,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头为少爷祈祷,如此顶撞夫人,到时候只怕是又要被罚了。   文熏随手将茶杯推到白季梓眼前,示意他给自己满上:   “同李家这门亲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公,李家与我白家同为皇商,李家掌握着着半个豫州的粮食命脉的,而我白家亦是这洛阳首富。如今这物价水涨船高的,平洲那边的商号依是对我们两家虎视眈眈,若是两家结为一家后,往后在生意场上,多少也走的顺些。”   少年的声音有些干涩:“只是为了这个?”   白夫人抬一抬眼:“不全是,这门亲事是李夫人生前同我定下的,我们白家做生意这一行讲的就是个信字,既然应了人家那就断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所,所以呢。”他捏紧了手中的茶杯,“那是你同李夫人的约定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门亲事你就是想应也得应,不想应也得应!”   “我若是不呢!”   女子手腕微微一翻,一把软鞭如灵蛇一般轻巧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她随手从身后掏出一把短剑扔给白季梓,风眸微眯,笑了。   “你还真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来,打一场,真好也试试看你学到何种程度了,够不够格当皇子伴读。”   软鞭往前重重一挥,木门上迅速出现了个大洞,白季梓往旁一避开,正巧对上亲娘熟悉的笑容。   “来,三招内你若是赢了,我就不拦着你。”   ***   “噗,文姨下手挺重啊。”   本来李姒初余气还未消,早上听说白季梓来找她退亲的时候那一股气真是越憋越大,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要怎么捏爆他的狗头了,但是见到他真的盯着个狗头露面的时候,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别笑了你。”白季梓将脸扭到一边,咬着牙恨恨道,“我娘真的是,打人专往脸上打,说是三招,每一招都往我脸上扑来的。”   “噗。”   “你还笑!你以为我想吗!”   “噗,我没笑,你把脸转过来我给你涂点药。”   “你闭嘴你!”   白季梓眯着眼将脸凑过去,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捏捏搓搓的,一边被摁者一边不耐烦地催促:“好了没有。”   “行了行了。”她笑着将丫鬟安排了下去,顺便个对方递了一张镜子,“你看看。”   不愧是御赐的药膏,最是见效,才刚刚涂下就已经好了不少。见对方的脸恢复正常了她也不笑了,两人手上一人端着一杯茶,正襟危坐地看着对方。   其实她脾气很好也特别宽容的,她也不要别的只要他能认识到自己从错误就可以了。于是抱着这样期待的李姒初开口问道:   “你刚说你是要来......”   “退亲啊。”   嘎,期待碎掉了。   完全不知道青梅小心思的某人从怀中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纸文书,最后递到李姒初面前:   “我厉害吧,我从我娘那里偷来了,你把你的也拿出来咱们赶紧签了,就把这亲事给退了。”   李姒初看着白底黑字的文书以及一脸认真相的白季梓,震惊的说不出话。   “你,来找我退亲?”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头,又指了指白季梓,“你认真的?”   “是啊。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婚书还有假,你快写,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呢,哎对,后天一大清早就要去长安了,你收拾好没有。”   ......不是,这人是怎么能把婚约大事说的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的啊,感情他完全就没有在乎过这件事吗。   李姒初压下心底的火气,放下手中的毛笔,瞪回去。   “你是来和我吵架的?”   热知识,当女朋友说要分手的到时候,多半是为了让对方哄哄自己,而不是真的要分手。   像这种不仅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还赶着凑上来把分手两个字明晃晃摆在面前的狗直男——   不配有老婆!   像是预感到对方的动作一样,白季梓迅速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某个家伙战斗力微乎其微的喵喵拳,然后一巴掌摁在她肩上,将某个张牙舞爪的家伙摁回了座位了,然后在她面前坐下,喝茶看她。   “不是你说要退吗,怎么,我来了你还不满意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话是她说的没错,但她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退啊。   “叽叽歪歪什么,就一句话,你签不签。”   但是她想不想嫁和他这臭屁的要死的态度是两码事!   李姒初气鼓鼓地将东西往他处一推:“你先说说,你到底是想明白什么了才来找我的!”   “那行,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少年双手抱胸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说的对,我们俩八字不合天生犯冲,在一起百害而无一利。李家想要稳住位置大可以找其他世家的公子结亲,我白季梓做什么全凭自己,不需要靠着李家。”   “我平日里是混账了些,这个我给你赔不是。你说的我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我都安排阿方收拾了,待会儿就能送到李家来。之前的事情你若是想听我也可以给你解释,你若是不想听那就算了。”   他说的平静,话语间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可却也是这样一份难得在白季梓面上见到的这一份平静,恰恰说出了他的不在乎。   “我认真的,我都同的娘打过了,反正她那边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怕什么丢人不丢人的,那退。反正只要李家那边同意了,这事也就这么结了,把婚退了咱们还是朋友,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大可来找我。”   “至于从前的那些玩笑话,别当真,忘了就忘了吧。”   他不是在说气话。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是认真的想要将他们之间的这一份暧昧不清算的干干静静,将少女心中那一点点的西翼揉个干净。   李姒初抬起头打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他不过是像从前那样来找她玩,就像是从   少女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柄,觉得太阳穴敲打在膝盖,生生的疼。   她是不是错了,她是不是不应该说气话让他退婚,她明明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小白的吧,她对这桩婚事明明也是有一点点期待的吧。   “我娘不许我退亲,我就同她打。”   “打了两个时辰,我终于在三招之内击败她了,所以我过来了。”   “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亲事退了还是朋友。”   “喂李姒初,给点反应。”白季梓见她没反应,于是又凑到她面前晃了晃,“愣着做啥,我脸上有花啊。”   “你别闹我。”少女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她咬着唇瞥了一眼白季梓脸上红肿的伤口,问道:“你就为了这事,同文姨打架?”   “昂。”   就为了退婚,就为了同她断开关系,就为了这个不惜被打的遍体鳞伤也要同她退亲?   “喂,李姒初。”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垂下身子,自下而上看着少女微闽的红唇:“你不会是在后悔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你要来同我闹的,是你要来我来退亲的。”   是,是这样啊,她是说了退亲没错啊,可那是气话!   “你不会是想说,你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你其实一点都不想退吧。”   少年某种清亮的眼中偷着焦急,他浅浅一笑,又勾起了睡在石桌上的狼毫笔。   “那行啊,你来求我,我就不退了。”   求,好熟悉的话。   像是她无数次被他以这这样那样的方式逼着叫相公,以这样那样的手段被逼着亲亲抱抱。   现在又以同样熟悉的话语逼她承认,她在后悔。   “我呸,你休想!退就退,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青梅竹马七八载,他太熟悉她了。   他清楚她喜欢晴天还是雨天,他清楚她会偷偷在桌下藏了几块糕点。   他清楚她讨厌在大人面前装腔作势,他也清楚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她同意做一件事。   以及,他还清晰的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好多好多年前,小小的白季梓与小小的李姒初坐在墙头看月亮,讨论好久好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比如成亲什么的。   彼时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姑娘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打哈欠,用她瘦瘦小小的手指着远方的月亮。   “我前几日和我阿姊去京城见到云家哥哥了,云哥哥好好看啊,又温柔又厉害,问他什么他都会,还从不发脾气。”   好多好多年后,长大了一点的白季梓与长大了一点的李姒初坐在墙下,在一纸红笺染上墨痕。   “我告诉你哦。”小姑娘勾着小伙伴的脖子,嗓音又娇又软,“我就喜欢他那样的,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我告诉你啊。”小少女望着少年郎的眼睛,眸光又冷又硬,“我最讨厌你这样的,我以后绝不会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校园网都没我卡! 第58章 、匣子   惊蛰之后洛阳城中最是春夜喜雨,小雨滴滴答答地下个不休,敲在细嫩的柳枝梢头,脆生生的响。   李姒初靠着柔软的坐垫倚靠在马窗前,伸出手向外头拨了拨。春雨透过车窗飘了进来,在少女细软的发梢上染了一点香。   “小初,回神了。”   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笑嘻嘻地戳了一下她的掌心:“你从方才就一直在发呆。”   “发呆?我没有。”   李姒初摇一摇头,又将这不着调的小公主推回去,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窗内少女笑闹成一团,春风十里柔情,洋洋暖意。   两人嘻嘻地闹了一会儿还没坐稳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李姒初一个踉跄差点没往地上滚去,幸亏龚羽墨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小女郎的肩膀,这才保住了她的脸。   李姒初揉了揉险些被撞疼的额头,掀开帘子向外瞧:“我们如今到哪了。”   “回三小姐,还不远呢,这才出城出了几里路。”   “那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这,前头有个姑娘拦着,说非要见见车上的人。”   姑娘?两人对视一眼,愣是想不起在这附近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殿下。”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宫女扯了扯龚羽墨的袖子,压着嗓音道,“小心是刺客。”   “待奴前去查探一番,殿下的安全不容——”“李姑娘!”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直灌她耳,李姒初掀开帘子一瞧,果不其然看见了那穿着粗布麻衣的豆腐坊女儿风晓晓。   小农女见李姒初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于是笑着抹了抹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口俏生生的白牙,踮起脚尖对她招手:“李姑娘!”   ***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路过李家村,于是讨碗水。   说是讨水嘛,但是......   “来来来,诸位别客气,家里现煮的豆汁!”   李姒初咂咂嘴,表示没糖的豆汁她很不习惯。但看在风晓晓殷切的眼神下,她还是十分给面子的嗦了几口。   “还不错?”   “还好。”   “嘿,我就说。”少女挽起袖子对着院内的娘亲喊了一声,“娘,我就说李姑娘会喜欢吧,你还说她瞧不上呢,人李姑娘可好了,才不是你从前见到的那种讨人嫌的大小姐!”   “就你厉害!”   “那是。”   农家小院其乐融融,高高的竹竿上晾晒着豆皮,小锅里的豆汁在咕嘟咕嘟的响,天高云淡的,就连是她这样心情糟糕透顶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觉得一切变得好了起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闽了一小口豆浆:“你专程把我拦下,也不只是为了同我讨碗水吧。”   风晓晓摇摇头,转身从房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   “我还想给你这个。”   “那日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同你道歉。”少女扭捏地揉了一下裙角,“其实我知道的嘛,那日若不是你在中间帮了忙,我现在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在考试的时候问你的,对不起啊。”   李姒初眼皮一跳,怔怔地看向她。   “其实我知道的,他们打我板子的时候,手下留情了的。”风晓晓挠挠头,“我还知道,你之后去替我求情了,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好好的在书院待着了。”   书院的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当时那些个考官上门来致歉的时候,她念在风晓晓平日为人还算不错的份上就提了几句。   虽然作弊不对,但这姑娘本质也不坏,就是在不该有的地方动了歪心思。这几十大板打下来也够她受的了,退学就太重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虽对风晓晓有所埋怨,但也不打算赶尽杀绝,只希望她改过后能好好念书吧。   但是这打板子这事......   “唉,李姑娘不清楚么,那就是有谁想帮着李姑娘做好事了吧,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   “无事无事。”李姒初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我在书院的时候虽算不上太熟悉,但关系多少也算是不错,我如今帮一帮你也是应当。”   这傻姑娘其实也挺可爱的,若不是因为她是农家女出身,他们能成为闺中密友也说不定吧。   少女原本灰暗的眼神在听到李姒初这番话后蒙的亮了起来,她欢喜地牵过李三小姐的手,将手中的小匣子塞到她怀里,笑成了一朵花:“那多谢你!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小东西是我们给你的一点心意,姑娘收下吧!”   “说起来你同白公子上榜这件事我们还没同你祝贺呢,只是这一趟你们又走的匆忙.....”她说着又开始低下头揉她那皱巴巴的裙子,“我们本打算当面送你的,但你们走太快,如今又是农忙时刻,大家都在家里忙着种地,只怕是赶不上,所以便托我来给你了。”   “就只有我的吗?还有小.....白少爷的呢?”   一想起昨日那家伙欠揍的举动,她心里的火苗又窜了起来。什么小白,他们现在是陌生人了,以后她见着别人了就毕恭毕敬地将他当白公子看,看他不膈应死!   “唉,白公子他说了不要的。”   好吧其实是这少爷心高气傲,若不是他在临走前把对李姒初有意思的——不管是从前有意思还是现在有意思的小郎君都挨个堵在巷口揍了一遍,从此失去了人心,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连个临别赠礼的份也没有。   “不过白少爷没有同你一齐么,说来还要恭喜你们的,不知二位倒是会在洛阳办酒还是在长安,若是在长安的话我只怕是到不了了,但若是在洛阳的话......”   小铁铲插在土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可一定要请我啊。”   办酒?哈!   李姒初拢紧袖口,咬牙切齿道:   “好,一言为定。”   ***   车轱辘再次滚起的时候,龚羽墨恰好做完了一个梦。   她看着抱着沾着尘土的小匣子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好奇地向前凑了凑:“小初,这是何物?”   “不是什么,方才下车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朋友,是她给我的。”   “哦。”   见小匣子破破旧旧,龚羽墨也没了什么想一探究竟的心情,于是缩了缩脑袋,又靠回了椅子,   春困秋乏夏打盹,春雨绵绵最好睡觉。现在在洛阳还能偷偷闲,到时候到了长安回到她娘的小板尺下,她又要被逼着端起那所谓的公主架子了。   所以要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没有一个坐在德妃位置上的娘,也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小公主如蝴蝶翅膀一般上下翻动的睫毛,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不愧是原女主!真好看!   说起来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家庭的小姐能同堂堂六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还要拖了某些小贼的福。   是的,谁能想到只是在城外放马匹喝个水的功夫马匹就被偷了呢!这些个可恶的偷马贼,她祝他们扑街到底!   但还好六公主龚羽墨也要出城去长安,两人顺路又是熟识,往后指不定还要一起念书,于是心地善良的小公主对倒霉透顶的娇小姐伸出了手,两人便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了。   “睡的真好的,我也想睡.....”   她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怀中的小匣子。   匣子不大,不过只有她半个手臂那么长,里头装了写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比如什么千纸鹤了,信笺了,还有一些香囊啊之类的。虽瞧着并不是什么贵重玩意,龚羽墨头上随便一枚小珠子都能买下这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匣子,但胜就胜在礼轻情意重嘛,瞧着这些小少年清秀端正的字,她还是是有些感动的。   “这是什么,毽子吗?”不用说,这个手艺多半是王家村的小花做的吧,这上头的鸡毛还挺新鲜,估计是她前不久刚从自家的母鸡屁股上扒拉的,也不知是哪位可怜的母鸡被拔了尾羽,做了这歪歪扭扭的毽子。   “唉,还有这个。”亮晶晶的琉璃珠子,在她上辈子的时候也就是一块钱好几枚的那种校门口的小玩意,但大毓不比现代,这东西少见且价值不菲,估计就是张小虎送的了,“上头还有张字条。”   “噗......什么叫虽然我举报了你,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嘛,先打了人一拳再说喜欢她,这人就是这么追姑娘的吗。”   想起那虎头虎脑的黑衣少年站在高台上吵着嘴说喜欢自己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还有这个,这是......胡七?”   清雅端正,涓涓而秀,笔锋之间自带风骨,就连信笺上头都染着香......少女眸光微微一顿,最后还是轻轻打开了信笺。   染了茉莉花香的信笺中藏了张一枚圆润可爱的玉,成色虽平平无奇,但却被养的极好。她愣愣地展开那一张小小的信笺,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挑着烛火在油灯下帮着某个家伙抄书时瞥见的,那一页端平方正的蒹葭。   小书生行的正端的直,永远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面见时总是以白少爷友人为借口。远远瞥见她时会腼腆一笑,又很快将头埋下,只说上一声多谢李姑娘收留之恩。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   车轱辘依旧在向前而行,春雨绵绵,少年的心事杂糅在风中,路过她耳,说与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昨晚修到一点多准备放上去的,结果被审核了修不了了,气死我了!   以后我就半夜更文早八修文好了ヾ(A‘)ノ   出自《终南山别》《离思五首—其四》 第59章 、如玉   “好!”   七宝球被马球杆重重击起,在空中晃了划了个弧,平地上晃了几下,最后滚到进角落的某个小洞中。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自马场上传来,枣红骏马上少年郎们在苍穹下疾驰,将手中的彩球甩的高高。   在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与叫好声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稳稳接住了同伴甩来的彩球,他咧嘴一笑,又将球向后甩去了。   少年额间红绸飞扬,腰间的金玉铃铛叮叮作响,他纵马掠过草垛,对不远处的女眷席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明眸皓齿的少年眸光灼灼如烈焰,惹的姑娘们小鹿乱蹿,频频向他处看去。   “喂,我说子慎。”身穿骑射胡服的小郎君一只手勾在了他的肩上,口中的草叶子一晃一晃的,“你看那些小姑娘们看你的眼睛都直了,别瞎撩,给兄弟们留点。”   “谁同你们抢。”白季梓嗤笑一声随手打开了世子爷的手,手中的七宝球往身后随意一甩,任由那些被迷花了眼的小宫女们争抢着扑上去,而他只是往后悠悠一转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笑道,“还不快些,别到时候迟了夫子又要骂你。”   “呸,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唉慢些,不是我说,李娘子是不是没有来。”   闻言,少年方才还在嬉笑的模样瞬间收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大步流星向前方奔去了。仿佛没听到世子爷在他身后的呼喊一般,越走越快,在宫墙旁扬起了阵阵尘土。   “喂,子慎,子慎!啧,真是。”   龚允追了几步,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追不上了,只得笑着揉了揉自己泛酸的太阳穴,眯起了眼。   “真是。”   ***   细软的月是光透过鲛纱缓缓而下,映出少女如桃花般柔嫩的脊背。十六七岁的少女如出出水的碧荷一般柔媚动人。一双杏眸氤氲着散不去的水雾,美人如玉,春色撩人。   而此时美人正倚靠在浴桶中,白玉般纤细修长的小腿在水波中若隐若现,她微微向后仰了仰,缕缕青丝散落而下,掩住了她浑圆的肩头。   “姑娘,您当真不去看么?方才翠荷姐姐同我说了,那一场好精彩呢。特别是白——!”   “你别同我说他!”   李姒初冷哼一声,狠狠捏住了水中的花瓣:“同我说他做什么,一说我就来气。”   “可姑娘,你们毕竟是......”“不是!”   小宫女咂咂舌,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这四年来,李家姑娘模样虽愈发出落的惊艳动人,但这骨子里的执拗劲儿却是丝毫不见得有所收敛,反而是与日俱增。   比如在否认与白小公子的婚事这件事上的,李姑娘做的尤为积极——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桩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   李姒初盯着水中的花瓣,又想起方才听到那些小宫女们讨论的白公子方才解红绸吹口哨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憋了一股气,愈想愈不爽,于是对着门外遥遥一指,道:   “你先出去,我得一个人静静。”   “可姑娘,伺候您是奴婢的......”   “出去!”   深宫不比李宅,就连逃窜的速度都要比她那几个笨丫鬟快上许多倍。她这边话音才落,就听见那边传来咔哒一声响。   方才还在门外絮絮叨叨的小宫女没了踪影,只留下满地月色昏黄。   “走的倒是快。”她在心里头哼哼了几下,望着水面上摇摆不定的花瓣,双眸一闭,再次缓缓沉入水中。   这是她与白季梓绝交的第四年,也是她入宫的第四年。   李家的小女郎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不可上战场二不可挥斥笔墨,但这说不见就不见,说放下就放下的魄力,她还是有的。   少女看着自己被热水洗掉的指甲上的蔻丹红,有些出神。   她在这宫中原来已经待了四年这么久了啊,回想起往日在海棠苑中搭了个□□□□去找某个混账玩的那些日子,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呸呸呸,她怎么又绕到这方面去了,都绝交了,这种混账不值得她想。   这四年来她除却同六公主龚羽墨一起上学念书之外,还随着嬷嬷学了许多礼仪与打扮东西。   李姒初底子本就不差,从前五官还未长开且是还不会打扮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再仔细打扮一下,愣是能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连她阿姊也曾戏言,当年为何要这么早就同白家定下亲事,那些小皇子们个个看她眼神都直了,做个皇子妃不必做劳什子的白夫人香么?   香不香李姒初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当年同白季梓这么一场闹乃是闹了个寂寞,毕竟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可能是他们几个小孩子随随便便写点东西就能改的。   于是在他们单方面闹了几天后,这婚约还是留了下来。   婚约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季梓可恶的表情她都记住了!反正绝交就是绝交,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在他低头之前自己也绝对不会低头!   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让谁,先低头的是傻子,反正她才不要做傻子!   于是两个人便拧到了现在。   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水流绕过指尖,哗啦啦地响。   “一天就知道勾引小姐姐一天就知道勾引小姐姐,白季梓,我去你娘的!”   “你这个——哇!”   “嘘!”   介于少年与青年指尖的低哑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李姒初下意识向后一打,对方却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手束在了脑后,一根薄薄的红绸被扯成两段,一段将少女的手捆绑起来,一半则塞进了她的嘴里。   “别吵,我在你这里放个东西,我不看你!”   “呜呜呜!”   少女坐在浴桶之中,羞愤地盯着少年强劲有力的细腰,恨不得在他背后扎出个洞来。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啊!她下次一定要在粪坑旁边骂他,这家伙最好是从天而降掉进粪坑里了,臭死他得了!   这边小女郎在支支吾吾地喊,那边白季梓也不好受。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画册与荤段子都没少见,虽说两人青梅竹马还是未婚夫妻,但这撞上姑娘一,丝,不,挂的样子,还是头一次。   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鼻腔中的灼热憋了回去,眯着眼然后在李姒初房内摸索了一阵,将什么东西地放进去把柜子狠狠一推,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走了两步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折了回来,以最快的速度扯开了系在李姒初手上的带子。   但他方才一时心急随手打了的结却是个死结,女郎未着片缕他又不敢看,于是这结是越打越死,心中叫嚣的猛兽也是越来越大声。   赶紧解开吧,他快受不了了。   水波滴滴答答的声音与少女低低的故意声缠绕在他耳畔,如幽香的昙花一般勾的人心痒,而他再妄动,只怕自己会忍不住争了眼,袭向那山间的月色。   他忍着下腹的疼痛猛地用力一扯了扯,可算是将那该死的红绸撕成了粉碎。   但这边才落地,还未来得及去取另一块红绸,便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急急的脚步声与小宫女焦急的呼喊声。   窗外?不行,来的时候差点被发现了。   正门?更不行,那宫女正要过来。   浴桶?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觉得人生有些艰难。   “李娘子?”   眼看小宫女就要推开门,他不敢停顿,赶紧放开李姒初往里间的屏风冲了过去。   李姒初只听这水声微微一晃,那方才还在自己身旁解红绳的少年便在一瞬间没了踪影,只剩下窗外落了几瓣的昙花。   ......烦死了!   李姒初吐出口中的红绸,没声好气地白了屏风后某个家伙的背影一眼,随手抓起了水瓢砸了过去。   “蠢啊你,这么大个人就这样站在屏风后面,怕别人看不见你是不是!给我到床上去!”   于是又是一阵淅淅索索的慌乱声与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水波在月下微微漾起,终于在那小宫女推门而入之前归于平静。   李姒初将口中扯出的红绸藏进浴桶里,默不作声地对床帐内的人比了个中指。   “李娘子,方才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红豆提着裙子匆匆而入,才进来就撞见少女出浴的娇美模样,赶忙红着脸低头呐呐了几声,抓起干衣裳挡住了脸。   这不怪她,都怪李姑娘太过好看,即便是如她这般在李姑娘身边伺候了有四年之久的丫头有时候都会被少女的容貌惊艳到。   李三姑娘在这宫中虽不是什么娘娘或是公主,但这派头与分量还是得有的。于是初次来的时候贵妃阿姊给她派了有接近三个宫女伺候她沐浴,当时可是吓坏了她,一股脑地便将人赶出去了。   后来想想自己如此这般着实土包子了些,且多少都有些扫阿姊的面子,于是便挑了个瞧着最是老实的红豆,让她留了下来。   红豆一边替她擦着半干不湿的头发,一边又挑起了方才那未说完的话题。   “李娘子你是没见着,奴婢当真是没有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还有那白公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红着脸低下头去,“奴婢好羡慕娘子,有这般威武潇洒的未婚夫哦。”   威武?潇洒?   李姒初淡定瞥了一眼微微晃动的床帐,冷笑了一声。   “不是说了别说了么,行了,伺候好了便下去吧,我得歇息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又说了什么出言的话之后小宫女赶紧提李姒初请了安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提她吹灭了宫灯。   “哦对,慢着。”以为主子是有什么要紧事交代自己,那小宫女赶紧支棱起来的,欢喜道:“姑娘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揉了揉眉心:“吩咐倒是没有,就是我待会儿得做些事,哦对,你待会儿替我拿几件男子的衣衫过来,晓得么?”   “嗯嗯,晓得晓得!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皇家的主子总有些怪癖的,这不奇怪,反正她只要乖乖照做就可以了!   会情郎嘛!她懂得!   于是小宫女欢天喜地的出去了,还被不忘替她支开了守在门外的护卫,临走前还对着李姒初比了个眼色,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呵,懂什么。   她冷笑一声,掀开床帘对着缩在里头的某个家伙抬腿就是一脚,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骂人的话,但一瞧见他红着脸双眸紧闭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愣神。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他紧咬下唇缩在床帐后,眼尾染了欲.色,微微的红。   白季梓无疑是很好看的。   鲜衣怒马少年郎,如明月一般惹人神往,不过是一个眼神就可让她心头大乱,忘了自己从前说过的绝交。   她跪在床上向他伸出手,一瞬间被扣住手腕,霎时间天旋地转,只记得他那双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睛。   “李姒初。”   困在囚笼中的猛兽睁开了眼,凝视着身下的猎物。   “你自找的。” 第60章 、星火   打更人敲了第三声的时候,李姒初被白季梓白季梓也在这小小的床褥上吼了第三次。   “你......”   “闭嘴!”   “你到底......”   “不许说话......”   “喂!”   “安静!”   小郎君眼尾通红,嗓音嘶哑,他硬生生地将头别到一边,红着耳朵道:“你再这样,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李姒初刚想像从前那样嘲讽两句,膝盖却在移动的时候好死不死地撞到了某个地方,待清楚那是什么之后,她一愣,不敢说话了。   夜色撩人,孤男寡女,衣衫半褪,床帘半遮半掩,少女身上染着才从浴桶中出来的昙花香......   擦枪走火,就在一念之间。   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是不懂的,可恰恰就是懂了,才显得特别为难。   其实两个人都这么熟了,还是未婚夫妻,这大毓也没啥贞操名节之类的,反正白季梓现在冲上来她估计也没啥还手的能力,那,来就来呗。   左右小白也挺好看的是不是,她也不算亏。   少年的扣着她手腕的手渐渐收紧,呼吸声这静谧的夜中静的吓人,他的身子也热的可怕,让动弹不得的李姒初觉得尤为紧张。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就这么耗着算什么。   她努力扭了扭想要挣脱,但很快又被了摁回去。   “你别动,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你都捏疼我了。”此话一出李姒初自己都觉得恶心,这么娇滴滴的声音,怎么就这么像撒娇呢。不行不行,都坚持四年了她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低头。于是她火速清了清嗓子,用自己认为最冷傲的声音低吼道,“你松开,自己去角落静一静会死吗。”   ——殊不知这样低吼的嘶哑声对他而言才是折磨。   白季梓猛地松开了她的手,拔腿向浴桶边走去,长腿一迈进入浴桶之中,拎起一大瓢水对着自己的头从上往下就是这么一冲,流水哗哗地敲打在浴桶的边缘,叮当作响。   听着外室传来的哗哗流水声与郎君低低的喘.息声,李姒初心情一阵复杂,刚想告诉他这桶水她已经用过了,只是太晚了才没让丫鬟处理。想了想双手又缩了回来,也是,他又不知不知道,她瞎操心什么。   反正他不在意就行了,这家伙毛毛躁躁的,也需要一桶水来静静。   但很显然这飘着花香与女儿香的凉水并没有起到什么降火的作用,反而是这惑人的味道让他的心一阵阵的缩了起来。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时候。”持刀侍卫在窗外不住地巡逻的,方才能溜进来已经是勉强至极,但这运气二字却不能常常使用,且指不定还会拖累到李姒初的名节......   虽然李姒初不在乎,但是这大晚上的来人家姑娘屋子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若是在李家也就罢了,但这是深宫皇室,人多耳杂的,她若是为这个再同他气个四年怎么办。   若是没有吵架就好了,他若是现在去求她帮一帮忙,她这么好,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   不行不行,他在想什么!白季梓赶紧给自己又浇了一桶,一桶凉水从上往下走,总算是好了些。   他浇了两桶仍觉得不够,瞥见案几上有一壶茶,当即便拎了过来一口咽下,烈酒如火一般窜着他的喉咙滚入腹中,让他险些喷了出来。   “李姒初,你放酒在这里做什么!”   “你要死!这么大声做什么。”她捏着泛酸的手腕小跑而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怕被人发现吗,现在还这么大声,是不是有毛病啊你。”   “嗤,你吵什么......”“还说,你泡凉水又喝酒的,赶紧给我出来!”   最后再一阵不情不愿与一阵淅淅索索的吵闹声中,白季梓最终还是被小青梅拖了出来,手中被塞了一套干净的衣物,一脚踹进了屏风背后。   “你快些,有什么事说了就走,别影响我睡觉。”   李姒初一边踹人一边晃了晃案几上空荡荡的酒壶,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酒是大姊给她带来的,据说是西域的酒,后劲可大,喝一杯能彻底醉倒。但她一向不喜喝酒,于是就一直放在这儿了。若不是白季梓这回误打误撞喝了个底朝天,她都想不起还有这回事。   不过嘛,醉了也好,醉了她就安全了。   只希望这家伙醉后能安静一点,不要吐的满地都是,不然就她一个人,难收拾。   “你给我的这身......”少年皱着眉从屏风后饶了出来,此时虽没有烛火相照,但今夜的月色亮的最是好看,亮堂堂的堪比白日,照的他一身胡服英姿勃发,脸上的红晕显而易见。   就还,挺好看的。   “你怎会有男子的衣服,且尺寸与我一般无二。”   “管你屁事。”   “你!”   她能说其实是因为从小到大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他一个人,于是让宫女拿衣服来的时候也下意识报了白季梓的尺寸吗,她本不应当知道的,但这亲亲抱抱之类的事情做的多了,也就知道了。   .......不对,他们现在还在冷战之中,她不可以想这些东西。   绣着麒麟纹的腰带紧紧扣在少年强劲有力的腰身上,束的他的身影愈发笔直修长,她收回目光的,轻轻咳了一声。   “行了,你有什么事你就说,等等.....”少女眼瞳微微一缩,一把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口,斥道,“你又喝酒了?”   “不是你方才的那壶......”   “不是那个!”这味道她熟,甜甜的,腻腻的,她好久以前随公主出宫的时候喝过,“你竟敢偷偷出宫!”   于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伴读而言,若是没有令牌不可随意出宫,而若是想要得到令牌还得提早去礼部进行多方的打点,才勉强能得到一块。因而他们也只是一年才有机会回一次洛阳,平日里不是被困在这深宫中配小殿下们念书写字,就是在马场上随公子哥疾驰翱翔。   这令牌一年发放一次,一次得申请一年,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小白压根就没有申,他如此这般便是视王法于不顾,若是被宫人发现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李姒初揪着他的领口刚想再仔细嗅上一嗅,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李娘子,你可睡了么?”   是禁卫军侍卫!   她用力像床榻的方向指了指,猛地将白季梓往室内一推,这才细声细语的回了门外人的话:   “睡了,可有什么事么?”   少女嗓音带着三分娇柔三分造作三分困倦和一份初初醒来的模样,仔细一听还有一些嘶哑,那门外的小侍卫当即便红了脸,一想到方才红豆出来的时候同他说的那些话,红晕便从脖颈处爬到了耳朵根。   不行不行,他在想什么,红豆姑娘可是说了,李姑娘如今是在寻欢作乐,都怪队长太过凶蛮,让他一时半会儿忘了红豆姑娘的话,一心只想着抓小贼。   若是闯进去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   小侍卫抹了抹鼻子,顶着一张红脸对门内的姑娘点头说道:   “小的清楚了,姑娘歇息吧,便不打扰你了。”   说罢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奇奇怪怪的,但不管怎么说能糊弄过去就可以了。李姒初打了个哈欠,随手拎起小白换下的衣服藏到屏风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内室走。   透过薄薄的窗纱可看见外头人影交错,还有一阵阵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小白这回玩的当真是大,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回不去了,只得等夜半的轮值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点机会。   她怀着奇怪的忧心走入室内,抬眼便瞧见那应该忧心的人倚靠在她的枕头上,把玩着她床幔上垂下的流苏。   ......白担心了,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她干脆冲出去把他卖出去好了。   李姒初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头刚想给白季梓一个暴栗,这手还未下去便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像是藏了一只萤火虫,又像是将天边的星火都藏在了其中,他的手中是一方小小的世界,在她眼前发着光。   “夜明珠?从哪弄来的。”   “打赌弄来的。那家伙输了还不愿,一门心思追杀我呢。”白季梓显然是有些醉了,眼中带着些迷离的光,他轻轻扯了扯李姒初的手,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带入了自己怀里。   这家伙估计也是酒气上了头脑子不清醒,不然也做不出大半夜来她屋里给她看夜明珠这件事,也不会忘了他们如今还在冷战之中。   “喂,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吵......”   “嗯?”   少年毛绒绒的发丝在她的头顶轻轻蹭过,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便将她还进了臂膀之中,李姒初微微一怔,不敢动了。   算了算了,为了人身安全,还是不要同这醉鬼计较了。   她被扣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到被迫看向他手中的那枚夜明珠。   “阿初初,你看。”   手中星火闪耀不止,少年呼吸声在她耳边轻轻的动,她随着他的动作象棋中看起,便瞧见了掌心的星火。   月色轻轻挥洒而下,扫清了方才的欲.色与暧.昧,只见满室清幽。   “喂,我说。”   星火惑人,她伸出手将它包裹在其中,与少年十指相扣。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风也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你,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第61章 、贵妃(重写)   晨光照进窗棂的时候,一只小虫子爬上了少女的鼻尖。   夏日的虫子最是多,又细又密的,爬在眉心,攀在鼻尖,一点一点的动的,一点痒一点疼,勾的人分分钟想暴起杀人。   少女半睡半醒之中用力挥了一下鼻子,但似乎这小虫是相当执着于停在她的鼻尖,挥了好几次都挥不走,她也恼了,闭着眼睛就是这么一抓,然后便听到一声痛呼声。   “松手。”   李姒初一怔,抬眸对上了少年淡漠的眼睛。   白季梓已经穿好的衣衫,此刻正坐在她床头淡淡地摆弄着不算太合身的腰带,见李姒初醒了,便点一点头,嗤笑一声:   “醒的还挺快。”   她才从睡梦中醒来还有些恍惚,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何要一大清早地就在凶自己,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对方不痛快,于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憨憨地笑了一下。   “嗯,醒了啊。”   月白中衣松垮垮地搭在她身上,她这么一动肩膀便露出了大半,还未褪去的月色抚在她肩头,白季梓微微一顿,想起了昨日见到的那香烟一幕。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李姒初,你昨日怎么不来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们去不去你也能赢了......”   少女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神色变了变,冷哼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很好看么。”   哦,看来是清醒了。   白季梓缩回手,也没打算说些什么。反正自四年前闹着退婚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便早已不同往日,也就是只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勉强凑在一块说说话,平日里见到不是吵架便是冷嘲热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多大仇。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些后悔昨日同龚允喝酒了。   也不怪他,毕竟这么多年来养出来的习惯也不是这么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但这一喝醉就去找人姑娘这是什么怪癖,他要不下回让龚允把自己锁起来吧,不然回回如此,他自己也憋的难受。   李姒初扯了扯自己的衣带,然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虽然这家伙喝醉了就会往她房里钻,平日里也是有什么东西都会送过来,偶尔还会蹭她的床睡一觉,但不论如何,吵架就是吵架,在他对自己道歉之前是不能随便低头的!   “现在是寅时三刻,你要走赶紧走。”她将头别到一边,“把你的夜明珠也带走,我不稀罕。”   “昨夜你喝醉了我不同你计较,但现在你既然醒了就赶紧把你的东西带走,我不想在我的屋里见到你的东西。”   哦,看来是喝醉的他可以,清醒的不行。   正好,反正他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方才没睡醒的小姑娘可爱,清醒的她对他爱答不理的还会拿话刺他。   “不要,那东西被你碰过了,脏的很。”   “你!”   李姒初一口浊气涌上心头不知,随处从一旁扯过一个枕头向他狠狠甩了过去:“滚!”   “你以为我喜欢收你这种混账的东西,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远点!”   “往后你喝醉了我也不管你!你若是敢进来我喊人!”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藏在眼窝中又想往下掉。她从前就不该心软让他进来的,可见白眼狼这东西是养不熟的,养好了还要回头咬你一口,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行啊,正好我也不乐意见到你。”   “你最好是——”   李姒初脸上猛地一热,便见方才还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季梓猛地贴近了自己,在她细软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少年像偷腥的猫一样得了逞,翻身从窗边跃下,她怔了怔,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   “这东西不白给你,得收点利息。”   ****绝交二字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时刻记在心中。   午后的日头最是晒人,少女也在幽静的廊下打了一声又一声的哈欠。   “娘娘还没好么?”   “回李娘子的话。”那名唤豆绿的小宫女对她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低着头小声道,“娘娘还在梳妆,还请娘子再多等一等。”   再等么?她瞧着那越发向中央偏移的日头,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阿姊就是这样,早早的叫她来又让她在门外等着,这站一站倒是不打紧,就是这肚子......她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肚子,想起今晨自己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小米粥,双眸有些失神。   “还要等多久啊。”   “娘子再等等。”   “不必了,豆绿。”慵懒柔媚的嗓音自门内传来,声声叫人心头发痒,“让她进来吧。”   豆绿只得不情不愿地避让在一旁替李姒初开了门,让她进了这黄金为墙玉为瓦的金屋。   美人懒懒地倚靠在床褥上把玩着乌黑油亮的发尾,月白的中衣大开,露出脖颈处点点红痕,见到李姒初进来了也不打算避让,只点一点头,随意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小宫女退下。   “饿了?来,吃点。”   女子不紧不慢地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入李姒初手中。随着她的动作,松垮的衣裙轻轻滚落而下,露出她身后青紫的痕迹。她也不急,只满不在乎地扯了扯衣衫,抬起头对李姒初笑了起来。   “你如今倒是冷静了。”   “见得多了......罢了。”她将头扭到一边,替李贵妃将被褥掩上,遮住她身后的点点伤痕。   美人轻轻笑了起来,在小女郎头上揉了一下,随手取了一支珠钗插入她发间。   “你如今不同往日,这是在长安不是在洛阳,你往后若是再留外男过夜,阿姊只怕是也护不住你。”   “外——咳咳咳。”李姒初使劲锤了锤胸口,顺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大姊,啊不对,娘娘,你知道这件事啊!”   “这儿没人,你要叫就叫罢。替我将那边的药膏拿来。”   李贵妃合起眼睛,对着案几遥遥一指:“我瞧不见后颈的伤,你替我涂上罢。”   “哦哦好的。”药膏无疑是上好的,就连李姒初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娇小姐都知道,她随意勾了一点涂抹在大姊的颈脖处,听她发出轻轻的感叹声,她的心也跟着缩了起来。   “大姊,还疼吗?”   “不打紧的,每回侍寝都要疼那么一遭。哈,那老东西年纪大了又成不了事,心里头不痛快,一晚上的尽折腾我了。”   老东西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李姒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好让阿姊觉得舒坦一些。   外头总说长安城中皇上同贵妃鹣鲽情深,这李家的大娘子是这宫中最得宠的女人,所有人都在羡艳这位从草窝之中飞上枝头的商贾人家的女子,其实孰是孰非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外头的人想要进来,里头的人又何尝不想要出去?   李贵妃咽了口茶,轻轻摁下了李姒初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进来学业学的如何了?教养嬷嬷的话可有听?”   “还好的,我同六殿下一样的,在国子监文院约莫排个十一二名这样。”她想了想,又道,“嬷嬷对我也很满意,这几日抚琴学的也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可以学筝了。”   “挺好的。”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方才阿姊说的话,你可有听了么?”   话?什么话?   女子凤眸轻挑,凝视着她:“你说呢?”   “李姒初,这几个月阿姊没有管你是觉得你长大了不想让你为难,但你如今是一次比一次过分,你从前在夜里私会外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偷偷同人交换信物,去庙中给人祈福我也只当看不见,但你昨夜,昨夜......”   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待心态平稳下来才道:“你昨夜当真是太过分了!你当这宫中的禁卫军都是傻子么,这么大一个活人从你房里晃出来,穿的还是你给的衣服,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被,被看见了?   李姒初张大了口刚想反驳,又见大姊将手微微一扬,将她想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的。你也大了,也有十七了,这个年纪的其他贵女也有好些个男宠了。你是我李淑华的亲妹,你想要几个男宠都不过分,你留宿与否都不重要,大姊也不怪你。”   是嘛,那她方才激动什么呢。李姒初微微松了口气,这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下来便听到晴天霹雳一声雷,紧接着便是如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但是你如今有婚约在身!若是白子慎不过是一个普通官僚家的少爷也就罢了,但他是哥是谁,是当朝长公主的驸马爷,是咱们大毓的礼部尚书!他白子慎又是谁,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是这东宫之中最得宠的人!”   “而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放着你那有大好前程的未婚夫不要,去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厮厮混!李姒初,你好大的脸!”   “说说看,同你混直啊一出的那人是谁,你说是说出来,阿姊保准不责罚你!”   李淑华越说越激动,听的她缩成了一团鹌鹑,只得将自己藏起来,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   “阿姊,他不是......”   “还想狡辩!”   好了,这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后面的剧情需要于是我重写了(闭眼) 第62章 、龚凌   长姐如母,对于这点李姒初深以为然。   李淑华比她大了十岁有余,小妹出生时她已经随夫子在学堂念了好几年书。李夫人不放心将小女儿交给王氏照顾,也担心她不在后李姒初会被奶娘丫鬟欺负,于是在临死前握住了大女儿的手,要她好好照顾妹妹。   事实证明,她的忧虑并无道理。   王玉仙虽是生的小鼻子小眼,心胸狭窄又爱贪小便宜,但其实是个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懒得宅斗的咸鱼。平日里最喜做的事便是拿着那点屈指可数的碎银留恋各个胭脂水粉铺。对院中儿女教育之事与李老爷更是没什么兴致,只每天应付似的在院中晃晃,装一装恶毒小妾的样子,待人都走空后还是会回到原位做一条咸鱼。   她对女儿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从来都是袖子一甩扔给那些个奶娘照顾,李芳瑾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多亏了自个儿聪明,若是换个笨点的姑娘家,只怕是双眼一抓黑,啥也不懂。   至于李老爷?整日不是下江南就是上西域,一年见不到几回,于是乎这教育小女儿的事情便落在了这个年仅十岁的大姊身上。   于年仅十岁的李淑华被迫过上了当爹又当娘的日子,每日瞧着小板尺追在两个妹妹后面忙手忙脚。以至于小妹开口第一个叫娘的对象不是奶娘也不是王夫人,而是她这个大姊。   现在李姒初乖乖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接受这位“娘亲”的教诲。   细软的花蕊被微风扯下,轻轻蹭过少女白皙的鼻尖,她挠了挠,打了个喷嚏。   李淑华轻叩手中玉扳指,抬眸望向她。   “小初,说话。”玉扳指轻轻敲动,像是敲打在少女心头头,“同我保证,往后不会再在宫中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阿姊,我......”   “不要同我狡辩,我不听。”   好嘛,不听就不听。李姒初瞥瞥嘴,将脸扭到了一边。   其实对这位大姊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大姊现在应当是生气了,生气的大姊说什么的话都是听不进去的,所以只能顺着她说话了。   “好嘛,阿姊,我错了,我往后不再会这样了,阿姊你就饶了我吧。”   反正撒娇就完事了。   小妹娇滴滴的声音让她一瞬间仿佛梦回从前未出阁的欢快日子,心情也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于是轻轻揉了揉李姒初的头,直起了身。   “唉,你这丫头,从来都是让阿姊操心,行了,起来吧,地上怪凉的。”她笑着将药膏递过去,示意她接着涂,“你来帮帮阿姊,后头的这些,阿姊都看不到。”   “好。”   秋高气爽,暖暖的日光拂照下来洒在女子柔顺的发丝上,金玉阁的小屋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姑娘的欢喜笑声,如‘果然是这样’“当真如此”之类的声音从中传来。若是有宫人路过便会瞧见这绣着金丝的幔帐上两姊妹挤在一团,挨着说些只有她们才知道的悄悄话。   李淑华其实很欢喜。   她一欢喜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像是要将所有的苦水倒给小妹听。但宫苑深深,从前豆蔻年华的女子到如今已过双十,从这在宫门外一步一跪的小秀女到如今深宫中最得宠的女人,她到底有太多的话要说。   但这一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得扣紧了被褥,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罢了,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眯起眼睛,像是在叹息,又不像,“阿姊是不行了,所以才希望你和芳瑾能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说起来芳瑾该有孕了吧,当年我给了她一副玉头面,不知这回要给你些什么呢?”   “阿姊!我还早。”   “倒也不早了,你阿姊当年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她又笑了起来,抬眸见到豆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走了进来,于是也顺手给李姒初盛了一碗,“来,尝尝?”   贵妃娘娘每逢侍寝都要喝这党参乌鸡汤,宫人们早已习惯了,也不打算叨扰二位主子闲谈,于是只随意说了声娘娘万福便退了下去,只留下豆绿一人替李淑华梳妆。   女子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猛地一拍脑袋,呀了一声:“说起来我都快忘了,七皇子可是要回来了吧。明日晚上便是他的接风宴呢?”   七皇子龚凌?   李姒初一愣,想起梦中那剑眉星目的青年望向自己的温柔目光,她就忍不住犯恶心。   但是他回来了,他这个时候竟然回来了,比原剧情早了两年不止,这不应当。   她仔细回忆着从前梦到的那些画面,在心里头轻轻敲起了算盘。   看来因为有她这个穿越者在其中从中作梗,这许多剧情已经给改变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再顺利改变一次,至少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龚凌爱上她。   白月光这个人物看似无关紧要,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才是整本书转折的关键。   ***   s   “娘子,这么晚了,该睡了。”   红豆握着一把长长的剪子小心地摆弄着那一根长长的灯芯,时不时提醒一下李姒初:“娘子,很晚了,有什么事你明儿个再做吧。明日虽不必去国子监念书,但这皇子殿下的接风宴,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你若是累了你就先去睡。”李姒初低头敲打这手中的狼毫笔,头也不抬,“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可是.....”   “无事,我不会耽误明日的。”   主子都这般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小宫女只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或许从前李姒初赶人是为了帮某个喝醉了就随便往别人屋子里跑的家伙掩饰,但现在的她着实没说谎,她确实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大毓四十三年,李家三娘子十七岁生辰的那个雨夜,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从上辈子在孤儿院醒来开始,到车祸结束,从剧情中的小公主初到冷宫开始,到狗皇子登上帝位结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她一样一样梦了出来,可以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动挨打的李姒初,她现在是手握剧本的大女主!   少女望着手中那一份薄薄的册子,还有包裹中这些日子争分夺秒记下来的东西,再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因为不知道原剧情在那些绿茶女配身上吃的亏,她就莫名的有些想哭。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一份金手指来的太不容易了。   “为什么别的女主穿书就是技能点满金手指大开,而我活了十七岁才想起剧情啊!这不公平!”   但是骂归骂,她还是坐了下来,继续研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从前因为记忆不全而走的歪路尚且不论,这回她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走歪了!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剧情点应该也是原男女主感情改变的一个关键节点,至于关键的地方就在于......   “小初,小初,你睡了么?”   正打瞌睡的李姒初被这莫名而来的一声敲门声吓的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反复确认不是来查房的宿管阿姨红豆后,才缓缓起身开了门,然后看见了一个穿着宫女衣衫的——   “公主殿下?怎会是你?”   ***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但很显然李姒初并没有这份闲情雅致,因为她还要忙着安抚失恋的六公主。   说是失恋,其实也不算,因为两人其实在原剧情里就没恋过嘛。他俩整日你误会我一下我捅你一刀的,那眼泪可是哇哇的掉,全本感情戏下来甚至还不如她和白季梓这两个工具人配角多。   但如今这并不算重点,重点是要哄好这个哇哇大哭的丫头。   “殿下。”少女一脸无奈地望着她,用一副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早该想到的表情淡漠开口,“你能再说一遍吗?”   小公主一边打嗝一边抽泣,待好不容易停下来后烛火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李姒初面无表情地掏出另一只蜡烛放在一旁,做足了要给闺蜜排忧解难感情问题的准备。   她上辈子也没少做着破事,全宿舍就她一个单身的,这帮家伙同男朋友吵架了就来找她诉苦,待两人义愤填膺地骂完渣男之后第二天又看见他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了,然后下次吵架的时候再进入这种循环。   啊,总而言之就是很烦呢。   “你应当也挺贵妃娘娘说了吧,皇兄要回来了。”龚羽墨攥紧了手指,小声道,“他在漠北征伐三年的,打赢了不少仗。这回可是将彻底将匈奴人逼出我大毓边境十里地了。我也听说了,父皇对他很满意的,此次回来多半是要封候的。”   李姒初点点头,这个他记得。原男主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皇后娘娘的作梗下被扔到了漠北打了几年仗,皇后本意是想让这该死的皇子在那处好好磋磨一下,免得回来争抢太子之位,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还是满载而归。   漠北人都惧怕这位少年将军,这位中原皇子,说他是草原的雄鹰,天生的战神。   未央宫也害怕这位师出无名的皇子殿下,他回来的太不是时机,又太巧,剑尖直指太子之位。   ......这么一想,不愧是原男主呢,什么好处都赶上了,金手指开的比她这个穿越女还大,也难怪他能在短短半年解决掉所有兄弟姊妹登基为王了吧。   “我听说过的,这次回来只怕是要被封为王爷了是不是?”   “不是的,小初。”龚羽墨狠狠擦了一下眼泪,“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嗯?”   “皇兄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人!他们都说,都说.....”她已泣不成声了,捂着脸哇哇乱叫,“都说那是未来的皇子妃!”   怀孕的女人?   她这是误入了什么知乎提问现场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提问:如何以将军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子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小初:这一定是一个虐恋情深的故事,她比他他爱她他不爱她balabalba   小白:将军把她带回来了,五十年后大家都死了,全文完。   出自《秋夕》 第63章 、身世   明月悬挂在柳叶枝头,来自漠北的劲风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扭曲在纤细的柳树,像是要将它从中生生折断。   黑衣劲装的蒙面男子单膝跪地,将手中捧着的染血匕首送到主子面前。   “回殿下的话,那边已经解决好了。”   “做的不错。”   淡漠的嗓音从幔帐后传来,月光透过鲛纱挥洒在他的面上,隐隐约约映出青年冷硬的神情,他抬眸望着月色,把玩着手中的长刀。   “做的不错,下去吧。”男子将斩.马.刀在月下举起,随意吹了口气,头发滑落在刀锋之上,断成了两截,他神色慵懒,话语中却带了几分血色,“你说我这一刀挥下去,你的头不会会掉呢?”   此言一出那男子霎时间面如死灰,他死死地盯着在月色下倒映着的刀光,咽了一口唾沫。   “殿,殿下......”   “说笑而已,何必当着。”   男子撩开幔帐缓缓起身,对着呆站在一旁的属下甩了个东西。他内力卓然,那男子愣是后退了几步才勉强接住,待他摊开手中的东西时,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了把玩着斩.马.刀的男子。   “看清楚了么?若是瞧见了与它一模一样的玉佩,带回来给我。”   “是——”黑衣男子刚想点头,便听到青年又笑了起来。   “唉对了,除了玉佩......”   他的嗓音很哑,像是刻意而为之,却又不像,“将持有玉佩的人也一并带回来。”   ***   每一本虐恋情深的小说里,除了一个散发着圣母光环的女主,一个活在记忆中的男主白月光,通常来说,要阻碍男女主在一起的,还需要一个绿茶女配。   而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被原男主带回来的女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工具人女三,没权没钱没本事,空有一身刁蛮劲和厚脸皮,顺利与女主斗争到了最后。   仗着自己救过男主一命之后便赖上了他,甚至还给男主下药,哄骗男主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逼着他带自己回京。   男主常年此时还未清楚自己喜欢的是女主,对白月光也是模模糊糊的心思,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她还怀着自己骨肉的份上便将她带了回来。   那女子从此更为膨胀,日日拿救命之恩要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面说自己给王爷做个侍妾也无妨,一面又抱着孩子喊命苦,逼着他在受封大典时求皇上赐了婚。   原女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崩溃,从此与小皇子在相爱相杀这条路上一起不复返。   “呜呜呜呜呜。”   今日的明月是皎皎如白雪,令人心驰神往,适合观景赏月。   但是某个小公主似乎并不这么想。   “殿下,你可好点了么?”李姒初摁下杀人的冲动,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公主杀不得,然后端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来,喝点茶。”   放凉的红茶有种说不出的甘甜滋味,龚羽墨接过一饮而尽,一杯下腹,她氤氲着水汽的双眸也清明了许多。   “唉,其实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   少女低下头,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锦帕:“他是我皇兄啊,是我亲哥哥,我怎可以对他有这样的心思。”   “为何会这样,我为何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小初,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你千万不要说出去。”龚羽墨捏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少女声音细如蚊蝇,“我喜欢他,我真的好喜欢他,可我不能告诉他。皇兄很好很好的,我不可,不可因此毁了他。”   李姒初听着小公主絮絮叨叨的告白,翻了个白眼。   优柔寡断与圣母心肠,是所有古早虐文女主的一大特点。   喜欢了要藏在心里不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对不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自我埋怨,然后产生无数误会后挖心掏肾一波,最后再来一波不痛不痒的追妻火葬场后大结局HE。   猜到了,已经开始烦了。   “小初,你还记得我们四年前去月老祠求的签么?”   龚羽墨突如其来的话头让她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   她摇摇头:“我从前是不信的,还觉得那老道是胡说八道。我那时候以为只要我够喜欢皇兄就可以了,总有一天我们能打破世俗的偏见,但如今想想看,是我太天真了。”   “我欢喜他,他却不见得愿意看看我。”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小公主当时的签应当是下下签,签文好像是什么来着?一寸相思一寸灰。   而她自己的好像是什么仍何贯什么的吧,大抵就是照旧的意思。   “殿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虽然失败了n次但是还是想要剧透的李姒初艰难开口,“你和七殿下其实是......”   “是......”   “是什么?”   少女擦了擦眼泪回头,便见小伙伴张着嘴动弹不得,头顶上的呆毛微微竖起,整个人宛如石头一样僵硬在原地,只有脸上留下的眼泪证明她还活着。   “小,小初,你没事吧。”   “没事,小问题。”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该走的剧情还是要走,该虐的地方还是要虐,她要是都给提前剧透完了那这个故事还进行个屁啊!天道连她的丫鬟都要操控,更何况她这个bug。   “哦,没事就好,哎对,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李姒初一边揉心口一边从牙缝里发出支支吾吾地声音,决定再次尝试违背一波天道法则。   “没什么,殿下,你明儿个有空去静安奄吗?”   “嗯?”   “没什么,就是想同你去那里.....”   眼看天道又要阻止她说话,李姒初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念了出来:“那里有个大师算姻缘很准!我觉得我们可以去算算!”   “啊?是吗?那可以啊。”   人人都道六公主龚羽墨好命,母亲是德妃娘娘,父亲是当朝皇上,一出生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只有李姒初这个穿越者清楚,她并非是皇上亲生,而是德妃与一个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   十七年前才德妃才入宫不久,又不得宠,守着空荡荡的琉璃宫夜夜对月叹息。感情的空虚与物资的繁荣产生的落差让她越发痛苦,于是与守在凤仪宫的小侍卫越走越近,终于在某个雨夜两人挣脱了自我,纠缠到了一起。   但德妃毕竟是四妃之一,她不能因为一个侍卫毁了自己的人生,于是在某个明月如霜的夜色之中,这硕大的御花园的土壤下,多了一个人。   龚羽墨的出生,是个意外。   女人舍得自己的情人却舍不得这腹中的孩子,所幸与情人纠缠的前一夜才刚刚侍寝过,于是就这么将错就错,生下了那本不该出生的女儿。   “好啊,她很厉害的,你一定要同她聊聊。”   小公主出生的那一夜,碧缘宫的石砖被血色染红,所有知道或是可能知道小公主生身父亲的人,都在那一夜永远闭上了口。   除了一个趁乱逃出宫的宫女。   “那老尼很厉害的,你一定要多和她聊聊。”   ***   同样无心赏月的除了被剧情困扰的李姒初,还有同样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困扰的睡不着觉的白季梓。   “好无聊,我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   他叼着笔杆在宣纸上随意画了画,稍加思索,便以最快的速度得出了结果。“写完了,没听说过当伴读还要替皇子写课业的,到底以后谁当皇帝啊。”少年小声在心底诽谤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后又摊开了另一本书。   策论,诗词,治国之邦,安家之道,上至领兵打仗下至水利枢纽,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都要一一着手处理,但他又要忙着宫斗,于是这些个繁琐的事情,就以锻炼为由丢到了白季梓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伴读身上。   “你才是闲人,老子一天天很忙的好吗!又要写这个又要写那个,白日还要在校场上骑马射箭的,累死人了。”   白季梓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到了木桌之上。   若说起这国子监最有天赋的学子,不是这将要被封为太子的三皇子,也不是那些个除了宫斗之外啥也不会的其他皇子公主,而是白子慎这个出身商贾世家的伴读。   虽说是皇子伴读,但他的对治国之道的学习程度确实是令太傅瞠目结舌。   那太傅更是醉后同好友在私下断言,说以子慎小友的能力,就是辅佐个蚂蚁都有本事治个太平盛世出来。   然三皇子殿下还未真正成为太子,白季梓也不必挑起这辅佐帝王的大梁,他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闲人”,有事没事就喝喝酒调戏未婚妻,在课上偷个懒,趁禁卫军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去赌一波钱,然后输光了所有钱后回到国子监,为了银子出卖睡觉时间,成为诸位皇子最喜欢的最期待的——   代写作业对象。   “好困,我能不能睡了。”   在他打了第九十九个哈欠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轻叩木门的声音。   “有人?”   通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偷偷摸摸来找的不是会情郎就是会情郎,而这里唯一有可能来会他这个情郎的也就......   他眼睛微微一亮,莫非是那女人终于知错了来找他道歉了么,唉其实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这段时日太忙了才没空理她,不过她这大半夜的过来也不容易,他就勉为其难地开一下门好了。   “白公子。”   嗯?是男人的声音?   正准备起身的白季梓果断熄灭了烛火,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了床上。   “别烦我,我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时间线,七皇子的接风宴定在下个月。 第64章 、老尼   但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打算让我们的小白公子一夜好眠。   木门厚重,敲击的声音在这撩人的月色中最是烦人,试图装睡的白季梓终于在第次被吵醒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开了门。   “吵什么,吵什么?!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公子,公子,”   外头男子的喘息声越来重,与方才的嗓音不同,他似乎是已经撑不下去了,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白季梓微微正了怔神,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脚踹开了门。   那男子没了受力,于是就这样向前狠狠一扑,咚的一声撞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污。   窗外的乌鸦声此起彼伏,那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将他扶到地板上,生怕一不留神就将人胸口上的那把刀给弄出来了,待他小心将人放倒在地上之后,那人便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公,公子……”男子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白季梓,“有人,有人想……“   ”有人想什么?”   他察觉到了什么,但就像是天道受然一样,他只是捂着心口微微喘息了几句,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符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喂!你怎么样了!”   少年忍下心中的恶心低头查看了一番男子的胸口上的刀伤,那刀扎的极深,显然便是一刀穿膛而过。就像是有人会知道他来找自己,于是在路上伏击了他,但又因为下手太慢导致人没有死成,于是才给他有了可乘之机逃到他这里来。   看他的衣衫穿着,应当是个护卫之类的,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才惹来了这样的杀身之祸。   但是……他捂紧口鼻缓缓蹲了下去,才发现这个人的手紧紧握住什么,掰都掰不开。   少年沉吟片刻,使劲掰开了他的手指,出乎意料的是,其中并没有什么金玉之类的贵重的东西,而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字条?   “这是,什么……”   奇怪的形状,简略的让人觉得纳闷字符,还有那看着有些眼熟的比划……   白季梓握住字条傻在原地,情不自禁地唤出声:   “李姒初?”   ***   “阿,阿嚏!”   “小初,你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加件衣裳?”   李姒初摆摆手,将小公主的好意轻轻推开,揉了揉鼻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有些痒痒的,应当是有人在念叨我了。”   小公主点点头,似乎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随意推了推小伙伴的手,轻轻问道:“小初,咱们还有多久到啊。”   “不远了不远了,出了城就到了!”   马车绕过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路过尖锐的石子,车轮轻轻晃动了一下,李姒初被膈到了脆弱的脾胃,然后打了个嗝。   早饭吃的太多,最忌晕车。   “小初,我记得四年前我们初次见面,似乎也是在这月老庙的,那时候你也才这样高,你晓得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是在想什么么?”   眼见着李姒初就快要不行了,宫羽墨赶紧转移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我还记得那日天还在下这雨呢,你的车坏了回不去,咱们只能共乘一辆,似乎在路上还救了个人,唉小初,你还记得他怎么样——”   “哇!”   事实证明晕车晕到一定程度的李姒初并没有什么心思同小公主回忆狗屁的童年生活,说多了只会起反作用,于是李姒初捂着心口对着外头长了张口,然后哇的一声将腹中所有东西都给吐个干净了。   一旁的红豆脸一阵红一阵白,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之后。然,她匆匆将东西清理好后才发现自自己手中拿着的似乎是小公主的锦帕……   六公主最喜欢干净,这是整个宫中人人都知晓的道理,而如今她如此这般……红豆看了看晕车晕的好死不活的小主子,又看了一眼同样铁青着脸的六公主,陷入了沉思。   “殿下,殿下饶命!”   她下意识想要跪下,却发现这马车之中似乎太过窄小,左右一个人动一动为及其艰难,更别说是下跪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于是在尝试了一波下跪却屡次失败的红豆干脆不动了,对着小公主就是一个抱拳,然后大喝一声:   “公主恕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什么结义现场。   李姒初一边揉心口一边艰难起身,一首撑着坐垫一边艰难起身,其实她倒不是担心小公主会生气什么的,既然身为古早虐文女主那一副菩萨心肠肯定是要有的,没有这一份容天下的心肠怎么能恶毒女配们活到大结局呢?   嗯?这个坐垫为何会轻轻颤动?   她怀着不好的预感缓缓抬头,这才发现她方才捏的一直都是人小公主的腿,而她刚刚还恬不知耻地捏了几下……   小公主脸色涨红,荷包中的玉佩也因为她的大动作而滚了出来,她尴尬地扯了衣服,将李姒初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唉,你这是什么?”   李姒初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她瞧着的是自己腰上悬挂的那块玉佩。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但是确实她爹当年送给她娘的定情信物的,亦是她娘当年给她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她当做宝贝看待,若不是当年被猪油蒙了心也不会送给了白季梓,本以为会成全一段姻缘美事的,结果人家压根就不领情,转头就送给了青楼花娘。   这件事虽过了许久,但还是越想越气。李姒初恨的牙痒痒,一边在心底咒骂白季梓那厮一边将玉佩收起,半路却被一双纤纤玉手截了胡,给抢了过去。   “当真神奇,这两块玉瞧着好像唉。”   龚羽墨好奇地摆弄着,面上是说不出的奇妙:“小初,这块玉佩你是在哪儿得到的啊?”   罢了罢了,既然是殿下这样问,那她若是驳了殿下的面子多多少少也不好,还是乖乖回话罢。   “回殿下的话,这是家母留下的。”李姒初瞥瞥嘴,又想起了阿姊说的这玉的重要性和白季梓那张可恶的嘴脸,手中的锦帕被拧成了麻花,“据说是我爹娘年轻时的定情信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了扭脖子,晕车的混沌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捂着头坐了回去,靠在红豆身上呜呜的喊。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头脑晕乎乎的死活想不起来,罢了罢了。   既然是人家娘亲留下的东西,那她也没有占着不放的道理,于是龚羽墨点点头正准备还回去,哪想知这玉佩还未交于她手,便只见那马车突的重重一晃,两个女孩霎时间滚在了一起,只听马车吱呀的一声,待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那马车之中才恢复了平静。   “抱歉抱歉,小初,你没事吧。”   龚羽墨将她扶起,顺手将玉佩交还给了坐在一旁的红豆:“是我不好,咱们还是得当心些。”   “没事没事。”李姒初一边揉着撞疼来的眉心一边从红豆手中接过玉佩,一边随意系在腰间一边冲着窗外的车夫骂了一句,“喂!你怎么开的车啊!”   马车上的混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与到静安奄时车夫的呼唤声。   ***   “阿弥陀佛。”   青石阶的山道又细又长,山上的钟声在灼热下轻轻敲响,仿佛天国颂音,又如人间不见。   李姒初双手合十对路过的尼姑拜了拜,缓步走到了一间禅房前。   庙中的尼姑听说是这儿的住持,年纪也不过才有四十余岁,瞧着却比宫中那六十岁的太皇太后更为沧桑。鬓角的发早已泛白,仰头时露出枯瘦的颈部,如一块干枯的树皮。而她的手还紧握着那一串被磨的旧了的念珠,在诵读经文时轻轻转动。   龚羽墨乖乖地坐在她的面前的,接受着她的凝视。   “你回去吧。”老尼将头别到一边,“我们这儿不欢迎您这样金贵的小姐。”   “喂!你怎么同我们小姐说话的!”一旁的鸳鸯也急了,上头指着那老妇就骂,“你可知我是何人,你!”   “鸳鸯!”   龚羽墨重重扯了小丫鬟的袖子一把,怒道:“你给我退下!”   “可......”   “退下!”   小丫鬟骂骂咧咧地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瞪了那老尼姑一眼,一边后退一边往里瞧,还差点撞上了在门外歇脚的李姒初。   “喂,你不长眼睛的么?你可知我们小姐是谁!”   此所谓天道好轮回,泼出去的水总会回来,泼出去的话也总会回来。   李姒初敲了敲头继续与晕车作斗争,并不打算参与这一场丫鬟之间这场没什么意思的吵嘴。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来着?   ***   龚羽墨不是个傻子。   德妃除却要她学习琴棋书画是舒骑射外,还教了她如何在后宫中活下去。   “墨儿,你要给娘记住了,这个宫中的所有人都不值得新信任,而娘要教给你的就是,你要如何在判断出对方是否在撒谎。”   她很清楚,也很明白。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望向端坐在对面的老尼姑,缓缓开口。   “大师,你其实有话要说吧。”   太紧张了,手攥的太紧了。那样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她一步步逼紧,一步步靠近,就像她娘面对那些宫妃一样。   一次不说就问两次,两次不说就问三次,一直问下去,那个人总有会开口的一天。   出乎意料的是,那老尼似乎并没有什么慌乱,而是缓缓抬头望向她,轻轻笑了起来。   “殿下,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也修一下玉佩的BUG 第65章 、偶遇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   如果不是因为晕车而觉得恶心想吐的话,李姒初其实不介意在周围走走顺便看看欣赏一下秋叶景致的。   “呕——”   “娘子,你没事吧。”红豆轻轻在少女后背上拍了拍,给她顺了顺气,“你要不要吃些话梅,吃些酸的东西,奴婢在方才也看到了,这山下有人卖酸梅汤,你若是吃了点,或许感觉会好很多。”   酸梅汤么?   李姒初纠结地抬眸看了看,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六公主这趟出行乃是私底下秘密行动,毕竟这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自然不可让德妃娘娘在知道。也幸好她同夫子关系还算不错,上回软磨硬泡弄了块通行令,再加上德妃记者几日去的长安寺中焚香沐浴给皇上祈福了,不然她没没这机会出宫。   因着不是以六公主的身份出行的,因此他们这趟带的人也不错,算上车夫总共也才六个人,这丫鬟与两位主子占了差不多四五个了,接下来能用的侍卫也就一个......   她揉了揉眉心,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功夫,陷入了沉思。   “红豆,你觉得我功夫怎么样?”   红豆歪着头想了想,三李娘子不知从哪里拜了个江湖人做师父,这拳脚功夫是相当不行的,也就是点穴的手法还不错,总的来说就是旁门左道的可以,正面刚不行,碰上小娃娃还能斗一斗,但是碰见高手又蔫吧了。   于是红豆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李娘子,我觉得咱们可以不用张大哥护送的,就我俩去买碗酸梅汤就成了。”   左右打不过还可以跑是不是?   ***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咯,最新的香粉。”   “糖葫芦,糖葫芦。”   “磨剪子咯,磨剪子咯。”   早市才刚刚开启,人也不算多,但已有不少小贩早早的拜起了摊。李姒初与红豆两人一人叼着一小块糕饼行走在青石砖的长道上,全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舒畅。   “这一趟来的值啊,早知这山下有条这么好玩的街市,咱们就把殿下也带过来了。”   “说的什么话。”李姒初压机手快的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人家正忙着呢,你以为我们,就俩闲人,在哪儿别人还觉得碍眼。”   不过也不知道龚羽墨问到没有,那老尼姑看向她的眼神她是瞧的一清二楚了,那堪比久旱逢甘雨的激动神情,她一个外人都瞧的清清楚楚。但凡龚羽墨清醒一些,这应当也是不难问到的吧。   “真好啊,一点点的改变,就可以改变结局了,不愧是我。”   两人优哉游哉地在街上上走,路过一个馄饨摊的时候因着买馄饨的大叔太过热情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想一想也没吃早饭,两个人稀里哗啦地开始吃馄饨、   一瞬间仿佛不在长安城与这偌大的椒房殿,而是又回到了洛阳之中,三进三出的李宅,呆呆的小雀和精明的小香,还有一个热衷于搞事的丫鬟小翠。   以及.....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   “娘子,你怎么了,可是不和胃口么?”   左右已经出了宫,两个人的对话和相处模式都自如了很多,在这宫墙之外左右也没人看顾着,什么狗屁主仆之分都是浮云与狗屁,就这样优哉游哉地逛荡也挺好的。   “没有了没有了,就是有些不舒服。”   李姒初打了个哈欠,随意向后转了转,缓缓站了起来。   兴许是她方才晕车晕的太厉害,又兴许因为她馄饨吃的太多了的缘故,总而言之就是她向后一仰,左脚在右脚上一绊,然后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老翁哇的一声重重向后一跌,双腿一别便就这般摔在了地上,少女面儿上的馄饨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被他这么一带给摔了个十成十,香喷喷的馄饨啪的一声摔碎,溅落无数葱香。   同样摔落在地的还有那老翁手中端着的花瓶,只听那么咔嚓一下,纹着青花瓷的花瓶便就这般裂成了好几瓣。   “我的腿!我的腿!”那人手中的花瓶碎了,更来劲了,抱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腿就是在那里嚎,“我的腿!我的腿要废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本是空荡荡的早市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许多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其中,一个个端的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摩拳擦掌地看着她们。   “喂,你怎么回事啊,走路不看路的。”   “故意的吧,这小姑娘长的不错心眼忒坏了,瞧着年纪轻轻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我不能没有你啊爷爷!”   “我的花瓶!这可是我祖上留下的花瓶!”   不就是摔了一下吗,她一个钱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能有啥本事去把人给摔了,不过这种戏码倒是眼熟,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碰瓷么?   拿着个花瓶招摇过市,然后被别人轻轻一碰就要往下倒,花瓶碎了人也没了,接下来就等收钱吧。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钱袋子,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种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是长安不是洛阳,而且她还有个阿姊在宫中待着,若是闹大了,别说是她,就是对阿姊也不好,但若是给钱.....   ——出门带的少了,就一点点,好像不太够来着。   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刚刚开业的店主们也纷纷转了过来,许多无形的眼睛盯着她看,仿佛梦回四年前那一场作弊事件。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说话啊,傻了。我这花瓶可是祖上御赐的,你赔得起吗你!”   御赐个屁,当她没见过是吗,阿姊宫里头随便抓个花瓶都比这个好看,你可消停点吧你。   “我苦命的爷爷啊——”   烦死了烦死了,你爷爷好好的没事了,能不能让我先过去一下。   人潮如浪,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李姒初压下那一股窒息的滋味努力从海面中浮出水面,与站在一旁将哭未哭的红豆对上视线。   “娘,娘子、”小宫女年纪轻轻哪见得这般架势,当即便要哭了出来,“要不咱们给银子吧,我听说了的,给了银子就可以了。”   她也想花钱买清净啊!但是很显然事情不允许啊!要不然谁想便宜这种憨批,要不是因为这里是长安不是洛阳,什么事情都可能会传到上面!   “我——”   “怎么,不会是没钱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高壮男子站不住了,当即冲上前一把夺过李姒初系在腰间的玉佩,狞笑道:“小姑娘这玉佩成色不错,虽远远及不上我们这祖传的花瓶,但也还凑合凑合。这样,你同我们家老爷子下个跪道个歉,咱们就结了怎么样。”   结什么结,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个玩意根本就不是一个成色的好吧,她这一块都能买他好几个了!   李姒初瞥了一眼那男子油腻而肥厚的时候,正打算在他手腕上按一按给他点个穴吃点苦头,比如让他腹泻不止啥的,然而她这手还未冲上去,就被一双枯瘦的手扯住了袖子。   “姑娘。”那年老的馄饨摊摊主对她摇了摇头,“你就乖乖听了他的话罢,这许六可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地头蛇,专挑你们这些外乡人欺负,你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罢。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老板,你不必当心,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半个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去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咚的一声,那方才还在自己眼前趾高气扬的大汉就像是一块枯黄的落叶霎时间直挺挺地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不知有没有砸出一个洞。   这一场巨变始料未及,方才那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喊救命的老汉也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几个人包括红豆在内刷拉拉地在地上,霎时间天地归于寂静,只听见汤锅中沸腾的咕嘟声。   哒,哒,哒。   “胆子不小,竟敢在这长安城之中撒野,是嫌命长么?”   青年如泉水般清冽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周围跪着的人吓的大气不敢出,李姒初亦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举动。   这个声音,她就是化成灰都记得。   不可能,不可能,时间还没有到,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怎么能在这里遇见他!   “姑娘,你的玉佩。”   青年在她身后轻轻笑起,将玉佩伸到她面前:“若是珍贵的东西,姑娘还是要好好收起才好。”   君子如玉,惊才风逸。   白月光与原男主的相识,是在一场磅礴的暴雨之中。   那时李家姑娘同未婚夫吵了架,一气之下一个人坐马车回了洛阳,哪知在路上遇上山洪堵了路,不得已随丫鬟躲进破庙之中,也就是在这里,遇见了被其他皇子派出的暗卫追杀至此的龚凌。   李三姑娘菩萨心肠,只道他是江湖中人,因为得罪了人才被追逐至此,便自作主张地替他包扎了伤口。怎料这伤口才包扎好,头上悬挂的房梁便因为年久失修砸了下来,少女来不及躲闪,七皇子眼疾手快赶紧扑了过去将她护在身下,少女抬眼时,只见到青年淌着血的眉眼。   一方是情场失意,一方是不知所措。   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在这短短一瞬间。   但李姒初很清醒的知道这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且不说她与这人都算不上相识,她自个儿还有婚约在身。然而,就她准备收起这样的心思时候,那方才一直沉默的七皇子看着她滚落在地的玉佩,开了口。   梦中,青年目光如炬,在磅礴大雨之中吻上她的指尖。   梦外,郎君玉树临风,在喧嚣人海之中望向她的眉眼。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玉佩的BUG,在这里说一下,不倒回去看也没关系。   原版的玉佩是李姒初在月老庙买的,修改过后的玉佩是她娘留下的遗物,她自小就带在身边 第66章 、吃醋   “什么?你说他们出去了!”   端着鲜虾粥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缩了一下脖子,啊的一声还未唤完,他的衣领被某个暴躁的人给狠狠揪了起来,手中的鲜虾粥向后泼去,咣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是,是这样的,公子,您能不能先放开咱家,要喘不上气来了.......咳咳咳。”   少年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狐疑地盯了面前的小太监一会儿,确信他确定是什么都不知道后啪的一声将他摔了下来,狠狠瞪着他。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那小太监还在顺气,还未打起精神便听见面前的主子平地一声雷,然后又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背上。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回,回小公子的话。”他说话已经口齿不清了,捂着心口微微颤抖,“约莫是,寅时三刻,额咳咳,咱家也不清楚啊,但距那守在门外的御膳房去送早点的时候二位小主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这么急,也不知去干什么。   白季梓狠狠地咬了咬牙,咚的一声敲在了身旁的柱子上。   “娘的,到时候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   若说起这长安一绝便是这香酥软烂,不是炸过却带有卤香,入口即化骨头在唇齿间化为无形的——   葫芦鸡。   而若是说起这葫芦鸡的一绝,便也是这明冠长安城的翠仙楼了。   李姒初愣愣地盯着面前那一块被切的方方正正放在自己碗里的鸡肉和那从一开始就坐在自己对边不住的替自己剥虾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殿下.....其实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来的。”这剥虾剔骨之类的,就算她不会旁边还有个红豆站着是不是,正想着便往上轻轻瞥了一眼,果不其然与红豆生无可恋的表情对上了视线。   “不必,为姑娘做事是龚某的荣幸。”青年温柔地将一只虾放进她碗里,剑眉微微一扬,笑了起来,“姑娘不必同我客气,同姑娘从前做过的事情想比起来,龚某如今并不算得上什么。”   “都说了那不是我——”   “龚某知道姑娘是不记得了,不要紧,往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忆。”   “不是的,是在马车上弄混了,这块玉佩不是我的——”   “与那玉佩无关,即便是没有了它,我也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姑娘。”   清雅如风的青年微微抬起眼眸,眼中的深情仿佛要将她溺毙进去:“若是只凭一个信物认人,那可太荒谬了不是么?”   你现在就是!你现在就是这个狗屁的荒谬憨批!   说不通了说不通了,李姒初气的扭头掐了好一会儿人中,刚想找个借口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邀约,便见坐在对面的龚凌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指。   “往后,我可以叫你初儿妹妹么?”   !!这人越来越过分了啊,你不是虐文男主吗!你不是挖心掏肾不眨眼的吗,你不是热衷于把你可怜的皇妹酿酿酱酱酿酿酱酱的吗,你下周拿这个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啊!   “殿下,尊卑有别。”她压下心底的厌烦,扯了扯嘴角,“我想殿下还是认错人了,妾身当年确实不认识殿下。”   “初儿妹妹即便是说话的神情也与当年一般无二。”   说不通了,淦!   他们如今坐着的是翠仙楼最上等的厢房,背靠青山面朝南湖,只需从窗外往下看去,长安城的景致尽收眼底一览无遗,然而也是这样的一个小小包间,它的门极小,若是有一个人在门外堵着便完全出不去了。   而他们现在里头外头都站着两个七皇子殿下的护卫,美其名曰是保护殿下,但谁不知道殿下武艺超群,根本就不是她这种三角唛可以比的,说是保护殿下,其实还不是怕她跑?   李姒初翻了翻白眼,又坐了回去。   龚凌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小表情,只随手拎起一罐小小的茶壶,给她倒了一小杯罗汉果茶。   “来,解解腻。”   她算是明白了,这什么狗屁的认不认错根本就是扯淡,他压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且不说她与龚羽墨就算长的再像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并且二人的性格与行为举止都相差繁多,断断不可能会存在认错的道理。   在原剧情之中,男主之所以会将李姒初当成白月光并且一直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且当时李三姑娘被砸昏了头没来得及解释便与他分开了。   两人自此一别便再无相见的几乎,此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于是在漫漫长夜的孤寂之中,七皇子便仅凭一个玉佩便将李三姑娘当成了白月光,并在她死后彻底疯了魔,甚至强取豪夺了与李姒初有着三分像的龚羽墨充当替身,将她囚禁在了别院之中。   说来说去都是这人有毛病啊,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就在脑补之中成了别人的白月光了!   一想起梦中龚凌那张扭曲的脸和阴沉沉发天她就觉得难受,上辈子虽看了不少疯批男主的小说,但那也是看看而已,若是当真放在她身上她或许也遭不住啊。这种时候就十分感谢原作者的设定了,反派他虽然定位是反派,可他起码是个正常人是不是。   “殿下,其实我还有事......”   “初儿妹妹。”   正想着要如何完美逃离这个压抑的环境,便听见方才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缓缓开了口,望向自己的眼睛:“我在漠北已久,初来乍到也不认识谁,妹妹可陪我去这长安城走走么?”   “这,可是六殿下还在等着我.....”   “不必担心。”龚凌将手一挥,“我会派人护送六皇妹回宫的。”   在不要脸面前,还是此人更胜一筹。   ***   “殿下,公主殿下,回神了。”   龚羽墨缓步走在青石阶上,抬眼望向天边的云,眸光有些呆呆的。   她说的是真的么,那个老婆婆说的是真的么,可若是不是,她又何必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骗人?   她倚靠这墙砖上,也不顾的什么公主体面,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倘若她说的是真的,倘若她没有骗自己,那么自己就当真不是父皇的亲骨肉,而是母妃与一个野男人苟合的产物。   ......并且母妃当年还为了她杀了好多好多人。   “鸳鸯,你让我静静好么,我有些难受。”   她轻轻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向尼姑奄后的井旁走去了,对着井水轻轻叹了口气,掏出怀中的玉佩在手中轻轻把玩着。   “殿下......”   小宫女只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不敢上前一步。   “父皇应当是知道了的。”   想起她前不久听说去和亲的事情,她那时还觉得荒唐,她龚羽墨的娘到底也是四妃之一,通常来说都不会派这样一位公主去和亲,除非,除非.......   除非父皇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怪不得怪不得,父皇碍于母妃的娘家不敢对此下手,又碍于自己的面子不好将这件事摆上台面来说,但这女儿一日一日的长大,同他越发的不像,他瞧着难受,想要将她打发走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可惜了年少的那一场看似荒唐的爱恋,本以为是兄妹无法有结果,可如今知晓并无血缘关系了,她却要嫁与他人了。   当冷宫初遇,她与他日日待在一块,小小的少女没有朋友,以为皇兄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后来皇兄远赴漠北征兵,她还哭了好久,跪在父皇面前求情,只希望皇兄别走。   然而,然而.....   他不仅归来了,还带回了这样的一个女子。   “殿下,你怎么哭了。”   “无事,不过是有些感触罢了。”她摇了摇头,将手中玉佩轻轻举起,本想再查看一番,那知这手一滑便就这样滚入了井水之中。   噗通。   那一枚亮晶晶的玉佩就这样沉入了水中,再也寻不见踪影。   ***   李姒初依然觉得生无可恋。   其实若不是因为她知道七皇子是个深井冰,知道他以后会酿酿酱酱,说不定现在就被他这张脸迷了眼,短暂的陷入一波温柔乡了。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眼皮一直突突的跳。不应当啊,按理说遇见龚凌这个瘟神就已经很倒霉了,难道她还会更倒霉么?   “姑娘可是不合口味?”   李姒初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强硬转移话题道:“听闻殿下在漠北带回了一个女子,不知可是真的?”   一旁的侍卫变了脸色,当即便要拔刀杀人,但在龚凌的眸光下还是乖乖缩了回来,只不善地看着她。   “确实如此,姑娘莫要误会,我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为了报恩,带她回来寻亲罢了。”   哦,果然是这样嘛。   原文中绿茶女配也是这样缠上原男主的,心知自己肚子里揣了情郎的崽在村里混不下去,又恰好遇上男主这个大款,于是便借着寻亲为由随他回了长安。   接下来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女子估计会在宴席上大哭大闹,求这皇上替她做主,最后男主被逼无奈只好给了她一个侍妾的名分。但虽说是侍妾,她到底也是皇子的第一个女人,一想到这儿,她看向龚羽墨的眼神都傲了许多。   于是接下来她的戏份就是不停的在女主面前蹦跶蹦跶,挺着大肚子晃来晃去,动不动还要在女主脚边来个平地摔。   彼时宫中政权割裂,女主作为一个和亲路上被强抢回来的公主,没名没分,给点面子的会喊一声殿下,但人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她在这院中亦不过是王爷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寻亲,那如今可寻到了么?”她漫不经心地低着头摆弄着瓷碗中的鸡肉,随口道,“她当真是好命,能有殿下替他寻亲。”   “......妹妹觉得羡慕?”   “其实也还好——”   她刚刚像解释一遭自己方才不过是随口说的,下一刻便被龚凌握住了手。   少女纤纤玉手囚禁在男子带着薄茧的掌心,灼热自他那处传来,带着一点逼人的诱。   “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若是姑娘需要,我也可——”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咚的重响一声,木门被重重摔开,门外走来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郎。   “请殿下自重。”白季梓毫不客气地将李姒初扯到自己身后,咬着牙看他。   “她是我的未婚妻。” 第67章 、风云   被如此冒犯,七皇子倒也不气,只随意拱了拱手,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子慎贤弟。我虽才刚刚回长安不久却也是听说了不少,今年的秋试,贤弟似乎有望夺得魁首啊。”   双拳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还有个皇子身份在身,于是白季梓咬了咬牙,将自己心底泛起的厌恶咽了下去,狠狠地瞪了回去,冷哼声:   “能有殿下如此惦记,子慎诚惶诚恐。”   “哪来的话。”他笑着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龚某也是个惜才的,不是么?”   两方对峙的局面令李姒初尴尬不已,她轻轻捏了捏白季梓的手,才发现对方并不比她淡定。   仿佛过了许久,他终于开了口:   “在下还有要事要忙,便不叨扰殿下了,来日再续。”   说罢便脚底抹油似的扯着李姒初溜烟儿似的跑出了门,也得亏李姒初这些日子锻炼的好,不然也会像那端着菜准备上桌的店小二那样摔个底朝天。   “殿下,要不要......”   “不必。”   龚凌轻轻摆了摆手,拈起杯茶笑了起来:“左右戏台已经搭好了,不是么?”   ***   “你,喂!你放开我!”   左拐又拐,前迈后缠,这前后上下,李姒初跌跌撞撞地在随着白季梓在路上狂奔,这路跑的太快,她只眼黑气还没喘匀,这抬头便已经被推到了巷角子角落。   “第几次了?”   “哈?什么第几次了?”   少女扶着墙不住地喘着粗气,她抬起脸还没来得说上句话,下刻便被片阴霾笼罩在了其中。   秀气的下巴被重重捏起,白嫩的面颊被某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重重揉捏,她眯起眼抬手抗议,下刻只觉脸上松,方才揉捏自己的那双手向下移动,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古巷深深,往来照去唯有凛冽的风声的,这里地处闹市远处,就连方才那嚎的最大声的磨剪子的大爷的嗓音也听不到了。   少年已经生的很高大了,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在雪地中被她压在地上打的小胖子,如今他不过是轻轻捏,便将她束缚在了掌心之中,叫她动弹不得。   “抬头,看我。”   少年点点地压下视线,与她平视。   “你是不是有病。”   她冷哼声,别过脸去,满眼的不在乎:“有病就去治,拿我发脾气做什么,我们很熟么?”   “李姒初,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纯觉得你有毛病。”   深巷古苑,阵西风轻轻吹拂而过,映出对谁也不愿让谁的少年男女。   白季梓死死地捏着她的胳膊,嘴唇紧紧地闽在起,像是要将她洞穿。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方才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是在抖的。   ......他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放开我,你若是想要找人发脾气的话恕我不奉陪,殿下还在等着——”   少女瞪大了眼眸,看着压在自己唇边的竹马,吓的动弹不得。   他的吻并不温柔,像是猛兽在撕咬着什么,唇齿重重地碾过去,寸寸地向下压,压的她心口发麻,头脑发胀,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你放开——”   想要挣脱的话还未说出口又被堵了回去,这次他吻的更重,恨不得将她就低摁在地上,寸寸嚼烂少女细嫩的小骨头,拆吞入福,片甲不留。   少年郎经验不多,左右不过是与未婚妻碰碰逗逗罢了,像这样碾着亲还是头次。这样又凶又乱舞章法的亲近对两个人都极为陌生,疼痛,却又食髓知味。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哪晓得这些,几番啃咬后便败下阵来,双眼中渐渐氤氲起了水雾,低低地喘着粗气,红着眼瞪他。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我不。”   白季梓别过脸埋在她的脖颈间,亲了亲她红的要滴血的耳垂,哑声道:“我只是在不高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就这样与他见面,若是他对你不轨——”   “你凭什么管我!”   她重重地甩开他的束缚,冷笑出声:   “我竟是不知道,堂堂白公子竟会对前未婚妻如此念念不忘。”   “我们不是还没退——”   “那也快了,”她步步逼紧,逼的他心虚后退,“你当年为了与我退婚,不惜接下雪龙鞭三十六式,不是么?”   “有了机会就退亲,还让我不要失落,说什么早晚会摆脱我的是你,不是么?”   “让我不要在棵树上吊死,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人也是你,不是么?”   李姒初拧紧了衣袖,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死死地望向少年错愕的眼神,逼着他回头。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好的,值得做了这么多错事后还能让我念念不忘,此生非你不可。”   霎时间,十七岁的李姒初与十三岁的李姒初在古巷晨风中重合在了起,她抬眸望向他,眼仿佛看过了四年之久。   他有太多话想要说出口,比如他想要告诉她这位七皇子并非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又比如她被人盯上了,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再比如——   不是她此生非他不可,是他此生非她不可。   然而话出口便转了个弯,变成了熟悉的嘲讽。   “那很好啊。”   他抹了抹唇边的血迹,轻笑出声:   “我求之不得。”   ***   锦绣宫的两位小宫女深深最近深深的感受到,她们宫中的两位小主子心情很不好。   位是向不拘言笑为长的六公主殿下,那在宫中可是出了名的端庄优雅,但如今却似乎是完全忘了娘娘昔日的教诲,有好几次都在娘娘面前失了德。被罚了经文也不抄,就坐在窗棂旁整日顾影自怜对月叹息,拿着手中那永远绣不完的鸳鸯红豆慢慢的绣。   位是向以善解人意为长的李家三姑娘,那在宫中可是出了名儿的性子好,和谁说话都是欢喜片,但如今却像是吃了枪药似的,见个怼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变了性子,就是红豆都不敢走近步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二位都十分的,反常。   “唉,红豆姐姐,你常年跟在姑娘身边的,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新来的小宫女绿豆搓了搓说,将布满雀斑的小脸向上抬了抬,“我前几日同姑娘说话都要被吓死了,你是不知道,当时姑娘就在那儿练字,那戳个窟窿的,当真是瞧着怕人。”   “有什么好打听的,你多去做点正事吧,整天说着没用的。”红豆轻哼声昂着脖子向前走去了,全然副我就是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打算说的架势,那小宫女也急眼了,当即便冲了上去,什么红豆糕绿豆糕都往她怀里塞。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人家好好奇的。”   红豆也不急,只拈过块桂花糕在鼻前嗅了嗅,笑着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好哇,你个坏丫头敢去御膳房偷东西吃了,说说看,这里里头哪位小公公是你的对食相好啊。”   “哎呀姐姐,你就别打趣人家了。”小宫女面色涨红如飞霞,轻轻在她身上锤了下,“你快说说嘛,李娘子到底怎么了,殿下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毕竟伺候这么久了,但是娘子这回又是什么缘故啊。”   “还不是因为白少爷。”红豆想起少年郎在球场上飞扬跋扈地的模样便觉得有些恼怒,他们家小姐不好么,偏偏这家伙不知爱惜,明明都有小姐这个娇花样的未婚妻还到处沾花惹草的,见了小姐却整日恶语相向,像这样的家伙平日里砍砍也就罢了,若真要过辈子,真是替小姐不值得。   她使劲地揪这面前的花,像是将他当成了白季梓的脑袋样扯啊趁,边扯边骂:“我看他除了脸也就没什么好的了,我们娘子长的好性子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脾气还好,可这位白少爷有什么好的,纨绔个——”   “收声!”   “什?”这大嘴巴的小宫女还在揪手上握着的狗尾巴草,下刻就被朋友这样直直的拽的了过去,回头看这才发现正就站在她身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完犊子了,这下尴尬了。   “她平日就是这样同你们说我的?”   被人议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他从前在洛阳城也是偷鸡摸狗的纨绔个,街坊邻居们也没少骂他,说说也不奇怪。   但这可是宫中,且还是李姒初的宫女......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猜也是,也只有她会这样说我了。”   此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谁不知道这白小少爷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人今儿个可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不论是诗书还是骑射都稳居第的“状元郎”,寻常十家世家子去寻欢作乐的地方也从未去过,天脸上虽没个正型,但若是连他都算纨绔的话,那这大毓王朝只怕是再找不到个正经人了。   “我不是纨绔啊。兴许从前是的,但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公子,公子饶命,”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拉着姐妹退到旁,不住地磕着头,“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妄议公子,奴婢也不该听了几句胡言乱语就这样编排公子,奴婢知错。”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他漫不经心地饶到他们身侧,抬眸望向天边的日月,若有所思道:“其实你们也没说错啊,我这劣根性也是改不掉的,起来起来,宴席要开始了吧,还不快去。”   两位小宫女如获大赦,急忙磕了几个头便匆匆离去,跑的匆忙,惊扰了藏在花丛中的蛤蟆。   “这个季节还有啊,不错不错。”   天边的烟花徐徐升起绽出个圆,在夜幕中点点闪烁着,天上的清星空层层叠叠的燃气,宫女太监们端着盘又盘的佳肴在人群中穿梭,灯笼悬挂在天际,华贵的马车停放在宣武门入口,切都已经准备好,切都在等待。   有人,等着这场久违的宴席。   有人,在好奇太子之位会名落谁家。   有人,在夜幕中趴在走廊上,看烟花冉冉升起。   少年心狂跳不止,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侧,才想起来腰间上的玉佩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爆竹声声燃气,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看见的话。   “九月十五日,隐日月。”   ——还有人会挑选在今天,谋权篡位。   作者有话要说:  修好了,大家晚安 第68章 、宮宴   “娘子,娘子,你看这身好不好看。”   李姒初被几位小宫女团团围住,她们像花蝴蝶一样在她身边穿梭来穿梭去,将她一点点包装成最好看的模样。头发挽成了一个前所未见过的难度,头上插了无数的珠钗风尾玉流苏,手中银镯轻轻摇晃,走一走,那裙边的铃铛便会叮铃铃的响。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成了个大型芭比娃娃,这些家伙正在拼命打扮她。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这是七皇子的接风宴,我凑什么热闹。”   “什么接风宴,可不止呢,娘子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撇撇嘴,她知道的嘛,就是这个时代的丰收节嘛。   顺便看了镜子中的自己一眼,嗯,不错,经过开脸之后皮肤光滑了许多,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白,从前因为熬夜学习而干枯发黄的头发被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让她直呼牛逼,面上的妆容虽只是淡妆,都是她没见过的。   李姒初走在镜子前左摇摇又晃晃,只觉得自己仿佛梦回上辈子上网冲浪的时候,怪不得女明星都喜欢发自拍,就是好看!   “娘子真好看。”翠柳啧啧了几声,又替她勾了勾眉心的花心,让它显得更富贵一些,“说起来红豆去哪里了,平日里她不是在娘子身边伺候的最积极么,如今怎的见不着踪影。”   “莫不是别的宫苑人手不足,将她捉了去罢。”一旁的小宫女将喷香的胭脂盒收起,啧啧几声,“浮华宫那边可不就是吗,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竟敢同我们姑娘叫板,呵,也不瞧瞧我们娘子是哪位,就在那大呼小叫的。”   “唉若不是娘子定了亲事,要是入了宫啊,只怕是要气死那位呢。”   “唉唉唉,你又胡说,这话你在我身边说说就好了,你在娘子面前说什么。”翠柳赶紧冲上去捂住了小宫女的嘴,一边捂一边对李姒初认错道,“娘子恕罪,雁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没事啊,我又不当一回事。”   说说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也就是这些古代人想法多这也怕那也怕的,这样的闲言碎语她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听的那可太多了。   少女垂下眼眸,打量着手中细长的银镯子。   想起从前的事也不是一件好事,虽说能想起剧情对自己有利,但也想起了上辈子的诸多不快,上辈子的事情太过闹心,忘了也好。   “娘子,娘子!”小宫女急急的呼喊声将她拉回现实,她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只见那窗外的烟花冉冉升起,五彩缤纷在天际绽出千万朵色彩。   宴席,开始了。   ***   “小初,小初,坐到这儿来。”   梳着堕马髻的小公主拖着长长的孔雀鱼尾端坐在案几前,见李姒初来了便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示意侍女们招呼李三观娘坐下。   不愧是大毓的公主,原文的女主,这周身的气质都不是她这个土狗能比的。   李姒初如土包子进城一般打量着这宫宴景致,一边盘算着银子开销,又一边偷偷地瞥那倚靠在皇上身边故作贤淑样的阿姊。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李淑华微微举起杯子向下轻轻对她笑了一下,再次依偎到那瘦的皮包骨当今圣上身上。   宴席之上似乎是载歌载舞其乐融融,但其中的暗潮涌动与杀气,明眼人都能看清楚。   李姒初一边小口小口嚼着根本就吃不饱的青菜,一边左右环视,一回头便撞上了龚羽墨笑眯眯的视线,   “小初,你在找什么啊。”   “没,没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端起酒杯在少女轻轻碰了碰,珉了一口又放下。   .....他没有来。   不知为何,她今晚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心律不齐,就好像是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发生,但又总觉得捉摸不透一样。   不应该的,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梦境中的进行了,如果不是她刻意去歪曲剧情,那么在大范围的地方,起码都不会出错。   比如今夜的——   “好,真不错,赏。”枯瘦如柴的老皇帝笑着勉强撑起了身子,随意对地下跪着的歌姬举起了酒杯,“诸位爱卿应当都知道,朕,这几日,是一日不同一日了,朕的这个身子骨啊,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此言一出座下的臣子们皆齐刷刷跪了下来,包括还愣在当场的李姒初也被龚羽墨抓着跪在了地上,头使劲儿撞上金玉为转的地板,敲的她的脑瓜子生生的疼。   “皇上乃天子,定当万寿无疆,怎会去呢!”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   “皇上——”   臣子们悲切的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李姒初不知道该说啥,于是也假模假样地学着他们哀嚎了起来,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李姒初随意喊了几声又底下了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嘴里的酥肉咽下去。   这些个皇子们一个喊的比一个大声,其实心里头装的是啥玩意别人还不知道?   皇上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太子之位一天不定下诸臣也一日不得安心,瞧来瞧去的,这二皇子德行有损,不可。四皇子好赌成性,亦不可,八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不可,七皇子远在漠北,亦不可。   想来想去,还是在三皇子与五皇子这这两位中二选一比较实在。于是乎这朝中权臣们便自发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一半支持三皇子,一半支持六皇子。   怎料七皇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争来争去的,若是当年太子殿下没那被害死的话也没那么多屁事了。   “众爱卿平身,平身。”老皇上打了个哈哈,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今儿个朕有两件事要说,一来,是朕的小七这一场杖打的属实不错啊,七百头牛羊,银子三万两,不错,当真不错。”   龚凌上前一步跪下,欢喜道:“谢父皇!都是父皇教的好。”   “哈哈哈倒也不必。”他捂着心口轻咳几声,对身旁伺候的苏公公轻声耳语几句,下一刻便见那低垂着眼的大太监供一拱手,掏出了一张圣旨。   众人屏息凝神,下一刻便听到那太监捏着嗓子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龚子梳,知书识理,骁勇善战,赤胆忠心,战功赫赫,征兵五年为我朝收复失地三百里,击退匈奴五十年内不敢进犯,立下大功,今赏黄金万两,珠宝两箱,如意一对,丝绸七百匹,着即册封为南陵王,钦此!”   “谢圣上!”   此言一出诸臣也渐渐放下心来,之前还怕圣上会反复无常将太子之位送给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子,现在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听到那台上圣上呵呵一笑,又道: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啊,爱卿莫急,还有一事。小福子,宣!”   方才是册封王爷,那么这回应当就是.....   众人屏息凝神,攥紧了手中的袖子,就连龚羽墨也在此时打起了抖。   便停那白须长眉的公公往那儿一站,端着一张圣旨大呵出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龚子云,知书识理,铄懿渊积,逸群之才,于大毓十七年九月十五日、授子云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此言一出皆是哗然,虽众人早就知道这皇太子之位必将落于两位皇子头上,但大多数人心中更偏向于二皇子,毕竟二皇子母亲乃是前贵妃,亦是这宫中最得宠的皇子,哪想知后来这太子之位竟会落于这位三皇子头上。   但想归想,该祝福的还是要祝福的,于是众人又纷纷变了脸色,开始对三皇子与七皇子拱手相贺,就连小小的皇太孙也兴奋的上窜下,追着他那才登上帝位的太子爹就要抱抱。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姒初并不意外。   小宫女们或许不不知道殿下为何要挑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把这么多事都宣布了,但手握剧本的李姒初却清楚的紧,一来是因为殿下是真的不行了,二来是那些个皇子们也都等不住了。   七皇子的回归加速了这场多滴之位的激化,于是众人推波助澜,在老皇帝已经埋到脖颈的黄泥又填了一把土。   还有就是——   “殿下!”   全然陌生的口音让李姒初吓了一跳,转眼望过去才发现是一个有着高挺鼻梁异域风情的青年男子。   哦对,这次讨伐匈奴,似乎也要多亏了回鹘人的帮忙,若不是有他们的结盟,只怕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   因此这一次宴席不仅宴请了诸位臣子,其中还包括不少了外国使臣。   那回鹘使臣微微一笑,学着汉人的模样对圣上跪下,拱手道:   “殿下,微臣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与大毓结交友好关系,更是为了让我们两国关系更进一步,微臣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向我们君王讨个媳妇回去的。”   青年生的好看,浓眉大眼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会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因此即便是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不会让人有多少不悦。   咣——   金玉瓷杯倾覆在地,龚羽墨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被打翻的杯子,赶紧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其扶了起来。   “殿下,你没事吧。您不必担心的,您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女,要和亲也是她们那些宗室女去,你担心什么。”坐在一旁的贵女抚慰着龚羽墨,“好了,开心一点吧。”   龚羽墨笑了笑,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算什么皇女啊,她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皇上   更何况.....她盯着自己眼前的烧肉,眸光暗了下去。更何况,与回鹘的结盟在这个关头至关重要,她虽不是圣上亲生,却多多少少顶了个皇女的名头,到时候嫁过去,效果不比找个宗室女要来的好么。   李姒初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没有说话。   “哈哈哈讨媳妇。”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老皇上摸着胡子说道,“不知,我家康宁长的可还好看啊?”   “康宁公主貌美惊人,能有瓷器,夫复何求啊。”   青年的汉语说的并不流畅,扔有些磕磕巴巴的味道,那老皇上似乎是被逗乐了,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此事须得稍后再议,来,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   “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此夜当真是个宴夜,不仅定下了空了许久的太子之位,封了一个南陵王,还与回鹘结了秦晋之好,这一举三得,当真是难得。   李姒初眼神呆滞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鸳鸯慢腾腾地替龚羽墨剥虾。   剥一只,小公主吃一只。   剥两只,小公主吃一只,然后掉一只。   “殿下。”她擦了擦自己沾了油的手,“您若是累了,便出去走走吧。”   “去哪?”   “去哪都行啊,咱们可以随意走走,殿下,走吧。”   “好——”   这一声好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台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于一阵的呼喊,人群挨挨挤挤地拥到了一起,一个贴着一个嘶喊着。   “捉刺客!捉刺客!”   “保护皇上!”   “摁住他!不要让他自杀!”   刺客?怎么会有刺客?她记得原剧情里根本没这段啊!   但现实是情况不容许她多想,那刺客似乎是见刺杀不成功,直接对他们一众发射暗器,她赶紧眼疾手快地将龚羽墨拖到了桌下躲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外头的风浪渐渐平息下来后她才小心探出头来向外查看,只见那刺客身着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为了防止他服毒自杀下巴已经卸掉了,只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黄袍加身的男人。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请恕罪!”   老皇上本就有病在身,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只虚虚地倚靠在柱子上,颤抖着手,不知说了些什么。   “还愣着干嘛!传太医啊!”   最后还是最近的李贵妃首先反应了过来,将台下那些站着没事干只会吓的发抖的一干臣子赶了出去,招呼着宫人们带着陛下去太医院了。   于是这一场宴席也在这一场闹剧中不欢而散。   因着有刺客的缘故,他们回去的这一路禁卫军似乎是严守了很多,愣是生生多出了一倍,李姒初也没心思在乎这些事,她只是在想另一件事。   为何会有刺客   莫非是她无疑中做了什么改变了剧情么?不对啊,她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啊。   难道是她记错了剧情么?   “对!很有这个可能!”想到激动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溅了身后搓背的红豆一身水。   “李娘子。”红豆一边抹水一边把某个光溜溜的家伙摁回水里,无奈道,“您先坐下。”   “抱歉抱歉,哦对,红豆,你能不能去我第三个柜子的第二个抽屉把我的一个本子拿出来一下。”   “本子?”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既然是主子的要求她还是乖乖照做了,一刻钟后她默默回到了耳房中,对李姒初摇了摇头。   “娘子,里面是空的?”   “空的?”她一愣,“这不可能啊,我前不久亲自放进去的,怎会记错,记错......”   除非.....除非......   她猛地站了起来,也不顾衣服是否穿好,拔腿就要往浴桶外迈。   “娘子!先把衣服穿好!”   ......   一阵慌乱后,李姒初终于坐到了床上。   面前是一张纸条,里头包裹的正是是她前不久放进去的那颗夜明珠。当时她还特意夹在了书册中间,当做“书签”。   夜明珠还在,写着剧情的本子却不见了。   “红豆,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小宫女仍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主子为何这样说。   记录着原剧情的本子的失踪,排除是她不小心弄丢的缘故,还有一种可能,比如——   有人猜出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圣旨格式来源百度百科和知乎,里头填进去的那些成语和什么银子布匹才是我写的,其他不是。   第二则圣旨的最后一句话出自册封胤礽为皇太子时候用的圣旨。 第69章 、寻觅   “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骑六万、步兵七万出朔方......”   “而单于以兵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从国子监雕花木的窗内传来,老太傅摸着胡子绕在新晋的太子殿下身边,他那伴读坐在他身旁默默,时不时地往外瞥一眼。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艳,如今正是才过了这秋,窗外的风也是暖洋洋的丝毫不见得有所懈怠。窗外的少男少女声咿咿呀呀凑在一块,让人忍不住心尖尖上有了几分的痒。   白季梓一手端着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手微微一抖,差点就将墨洒在了桌面上。   “抱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少年赶紧赶在太子殿下反应过来之前道了歉,“弟子甘愿受罚。”   “倒也不必倒也不必。子慎啊,你同夫子说说,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太傅乃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平日喜欢这个小弟子都喜欢太子许多,更是准了他不叫自己太傅大人,“你今日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兴许是这秋日太燥,有些乏了。”   说罢,将眼眸往外轻轻一瞥,便被一抹红撞入了视线。   再一抬眼时又不见了,窗外依旧是郁郁青青的树。   “子慎,子慎。”   “太子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你还是同往日一样,唤我一声子云师兄便好。”龚子云并未笑了笑,到底是还年轻,才当上太子之位,并没有多少架子,“夫子在的时候你愣神,如今夫子都出去了你还在这儿愣。唉,你一直瞧往外作甚,哦那边是有些吵,但也很正常嘛。”   彼时正值午时,两个少年郎平时里并无多少午睡的习惯,但夫子不行,于是这偌大的厅室中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一小太监,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在此。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窗外摇摇晃晃的铃铛。   “殿下,你方才说,那边是何故喧嚣。”   “不是别的。”他摆摆手,“康宁皇妹要出嫁了,就定在下个月,这不就是在准备嫁妆嘛。哦那日你没来你应当没听见,不过这宫中人多耳杂的你大抵也有听说了吧。”   康宁......好像是排行第六的公主,是不是李姒初伺候的那位来着?   “唉其实这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是如今两国正值紧要关头,康宁出去作为两国交好志邦罢了。唉她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要把这样的活儿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当真可怜。”   “不过身在皇家,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你说是不是?”   “殿下,还是噤声......”一旁的小太监缩了缩肩膀,左右瞧了瞧,上前轻轻弯了弯腰,小声提醒道,“殿下莫要落了他人口舌。”   “啧。”   龚子云嗤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陷入发呆模式的白季梓,问道:“哎对了,子慎兄,你同你那位未婚妻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啊?”   “啊?”   “爱不是,你这就不厚道了吧。”他只当是白季梓想要装傻充楞,于是上前轻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你同你那位都定亲这么久劜,怎的还不成亲啊,你也有十八了吧。”   “我如今院中都有好几位侧妃了,你怎的还是孤家寡人呢?同姑娘滚过床单没有?”   “谁和你一样。”   想起三皇子殿下院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其实,身为一个皇子,尤其还是个嫡出的皇子,哪个没几个通房大丫头的,这十三四岁便通晓人事,十七八岁便有妻儿,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白季梓这样,十八九岁了做个春.梦都会脸红的怂货。   “胡扯!我滚了的。”   就只是“滚”,单纯的什么都没做罢了。   转头又见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干脆也撩了手中的笔墨,抓起一旁的狼嚎,以狼嚎为忍,便同这位小殿下笔划了起来。的   白季梓既为皇子伴读,那自然是同吃同住常常笔划切磋,这不奇怪。   怪的是......   他笑着抬起手敲在小皇子身侧的那一刻,柳絮轻轻飘落枝头,他失了神。   他这几日,总在失神。   ****   “公子,这是我们查到的。”   “好的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少年虚虚地坐在浴桶中,随手关上了窗户,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信笺上。   虽是伴读,但在这吃人不眨眼的深宫之中,人总有些自保的法子。   比如他的这些“亲信”。   人虽不多,但也算好用。   “这写的什么啊,什么都没查出来。”白季梓轻哼一声将信笺甩在地上,“你就这么办事的?”   “公子,实在是,实在是天南了。”小郎君哭丧着脸,“这那边实在是守的太严实了,我们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寻到,待我们寻到机会的时候,人又跑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除了查到这个人是个权势挺高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查到?!”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一只手捏在身后小侍从的肩膀上,咬牙切齿道:“老子当年从我那嫂子那儿救下你,不是养着你吃白饭的!你既然不想在老子身边混,那就滚回那女人身边去!”   一提到永宁公主,小福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咬着唇求饶:“公子,公子我错了,您放过我,奴是真不能再回那位主子身边了。”   一想起那位主子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他就忍不住打颤:“公子,公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小的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行了行了,下去吧。好歹当年也是江湖第一神偷,怎么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   “公子......”   “我再想想办法,你放心,我白季梓言必出行必果,我不会把你交回去的。”   “谢公子!小的一定再努努力!”   说罢便在地上猛磕上几个响头,从窗外逃了。   白季梓瞥了瞥嘴,慢腾腾地穿上衣服,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那封信笺上。   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多少少还有些用处的。   有权有势的人在这宫中,虽不少......他眸光微微一凝,随手将其扔进了浴盆之中。   也不多啊。   ***   夜黑风高月圆夜,李姒初在提着灯笼找本子。   “娘子,回去吧。”身后的红豆抱着小灯笼在她身后哒哒哒的跑,“虽说这如意宫您可随处走动,但您这也太晚了。”   “不晚!”   李姒初一个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大呵一声:“我还没有找到!我还可以继续找!”   “可您的身子......”   “不打紧!继续!”   两天了,已经整整两天了。   她白日里要上课没时间找,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又不能同别人说起这件事,唯有到了夜间才能端着灯笼摸摸索索,可现在就是这......   “哇!”   “娘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只癞□□!”   李姒初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轻咳几声,嚷道:“我,我知道的!就是被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她已经将如意宫翻来覆去找了一圈了都没有找到,那它会不会不在这里。   之前的猜想又浮上水面,她晃了晃神,托着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莫非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样,真被人偷走了么?   可若真是这样,那还有谁能进的了她的房呢,她的房素来是只有小公主和红豆她们进的,还有谁......还有.....   “唉娘子,你去哪!”   “你先将东西带回去,我去去就来!”   “娘子!”   她将灯笼随意塞进小公主怀里,借着月色施展轻功向东面飞去。   她怎么忘了,她怎么忘了,   还有一个人!出入她房间如出入无人之境!   “姓白的!最好别是你!”   ***   月色圆圆的挂在梢头,李姒初这蹦蹦跶跶一下子便绕到了东宫。   然而到了这门口,她却犯了难。   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那是不行的,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戒备森严了许多,她只怕是走不进去了。   难道,要翻墙么?   她呆呆地缩在角落,犯了难。   虽然那位江湖姐姐教了她几招,她轻功也算是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和这些个在死人堆里打出来的禁卫军完全没有可比性,就这样飞进去十有八九还是会被抓住的。   “喂!什么人!”   一抹雪亮的□□指到她眼前,在月色下映出几分别样的光彩。   李姒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阴影处站了出来,站到那侍卫前头。   她才沐浴完,身上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花香,秋日燥热的紧,她只着一件襦裙,长长的乌发贴着修长的天鹅颈一路向下,停在少女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饶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侍卫,也不禁晃了神。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穿成这样出现在东宫的,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多半是得了消息来自荐枕席的,这样的女子他见的多了,一想到这儿他顿时也没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当即便将李姒初往后狠狠一推。   她一时不察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还未等缓过劲来,便听到那人大呵一声:   “滚!太子殿下不欢迎你这样的女人!”   哦,这是误会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盘算着要如何同他解释,下一刻便被一股力气向旁一拽,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太子殿下不欢迎。”少年凤眸向上微微一挑,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佻,“我欢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资治通鉴》   之前打错了,小公主的封号是康宁   明天考试(抹泪),大家周末见 第70章 、谜团   李姒初自认为和白季梓不熟。   尽管他们认识有十年这么久,尽管他们身上还挂着这死活去不掉并且也不是很想去的婚约,尽管他们四舍五入还在一张塌上滚过,   她依然认为他们不熟。   而现在不熟的人正挑着眉站在她身旁,随手塞来两颗城北芳园斋的麦芽糖。   她装瞧不见,往旁避了一下。   于是他又将手伸前了一些。   再避,再伸。   “躲什么。”白季梓挑挑眉,拽过她的手将糖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吃不死你,老子还没工夫下毒。”   李姒初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咀嚼糖,咔嚓咔嚓的响,好像嚼的不是糖,是某些人的骨头一般。   到底是吃人嘴短,就算是心里头有再大的火气,看在他替自己解围的份上也消下去不少。   凉风习习,秋日的暖风带着其中说不出的桂花香,兴许是糖甜的太过腻人,她突然就觉得,之前的那些争吵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大半夜的。”   “你怎知的我来找的是你?”少女扯了一下枝头的桂花叶,轻轻一弹,叶片便在风中回到了原点,“我要是真像他们说的,来自荐枕席的呢?”   “就你?”   他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地大量了她一番,然后左手向某处遥遥一指:“那你要不要求我带你去找殿下?一百两,包你自荐成功,不然救你这模样.....啧,难办啊。”   “你看啊,这一百两你花的也不亏,首先呢我得花五十两去找门房给打点打点是不是,还得花十两银子给嬷嬷把你包装一下,还得......”   “姓白的!”   他懒懒抬眼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松开方才一直拽着她的手,嗤笑一声。   “又生气了?”   对!就是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能随随便便就能说出这么气人的话,偏偏他还自个儿没有意识到,一直在呱呱唧唧的气人,气的脑子里头像是有两只蚊子在嗡嗡的转,转的脑瓜子咣咣响。   不生气,不生气。她今日这一趟可是有正事的。   她转过头深呼吸了几口,使劲捏了捏自己的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喂,李姒初——”   白季梓刚想说些什么,这抬眼一看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于是截住了话头,硬生生将想要道歉的话压了下去:   “进去坐坐吗?”   道歉是不可能道的,但是若是要请她喝一杯茶,倒也还可以。   ***   某表面上是权谋文其实是古早狗血虐文的反派在长成之前,是一个很欠揍的小鬼。   同沉稳冷静略带疯批属性的男主不同,该反派的幼稚超乎你的想象。   比如,他会偷偷把家里的猫偷到太子的眼皮底下养着。   “来,大白,见见你娘。”   李姒初搓了搓小白猫的尾巴,感慨了一下还是熟悉的手感,就听见猫咪喵呜一声拍开了她的手,一脸委屈的躲到了某个家伙的怀里。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喵呜喵呜诉苦的狸奴,陷入了沉思。   “乖哦,你娘嫌弃你,来爹爹抱。”   “你在干嘛了!”   所以这个家伙是怎么当上反派的!是因为人实在不够了是吗,所以就随便找了个人当反派是这样吗。   一想到原文中形容白季梓的语句,她就觉得牙酸。   什么叱咤风云,运筹帷幄了,笑里藏刀了,什么佞臣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云云。   ......同眼前这个逗猫的家伙当真是同一个人么?   “愣着干什么。帮我拿着。”李姒初还在原地发愣,下一刻手中就被塞了某个毛绒绒的东西,再一抬眼,白季梓已经不见了。   似乎是记起了主人的味道,大白明显乖顺了许多,趴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地打起了盹,她随意揉了揉小猫的耳朵,抬眼望向了他的小院子。   院落不大,但胜在整洁干净,角落有一柳枝,柳条高高地垂落,一下一下拂过墙角的那一尾小小的泉眼。   有一炉鼎不知在烧着什么,火苗轻轻在月下跳动,借着火光可看到角落石桌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黑白棋,应当是他闲来无事自个儿同自个儿下的。   她突然有些局促不安。   讲道理他们自来长安的前一天就开始闹矛盾,来长安后这矛盾不减反正,除了他偶尔喝醉之后会往她房里钻外,再相见的时候便是在高高的校场长,少年甩着长长的红绳,对她咧嘴一笑。   像这样安静的坐在他院落中抱猫喝茶,似乎还是头一次。   “加了糖。”突然响在耳边的嗓音将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稳稳接住了他递来的茶。   好甜,热度也刚刚好,香的也是恰好的欢喜,她珉了一小口刚想问他从哪弄来的南疆的普洱茶,下一刻就被他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愣是将她刚刚扬起的少女心瞪碎了。   “没看。”突然被凶李姒初也高兴不起来,将大白往旁一放,没声好气道,“我这次来就是问问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他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你说的莫不是你记着什么狗屁玩意的小本子?”   “狗屁玩意?我看你才是狗屁!”她猛地蹦了起来,身子向前重重一晃,险些在白季梓的胸口上撑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站定后他便果断抬头一蹬,“到底在不在你这里!”   “在啊,你来搜。”白季梓大大方方地往前一站,摊开手,眉眼一弯,“要脱衣服吗?”   “滚!我说正经的!”   她抬腿猛地踹了他一脚,然因为腿疼而蹦跶蹦跶的缩回来,一边缩一边瞪他,嚷嚷道:“到底在不在你这里,不在我走了,我还得去别的地方找!”   “你根本就不知道哪个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而且我,而且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本已经冷静了不少的少女又开始炸毛了起来,“不对!我告诉过你了!你根本没放在想心上是不是!”   早知道就不说了,当时她就不该一时间春心萌动,为了防止未婚夫反派打不过原男主就给他剧透的,结果剧透了个寂寞,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越想越气,瞧他这模样以她的了解来看着玩意十有八九是不在白季梓这里了,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蹲了一晃,见对面人依旧没什么反应,于是挥挥手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这位太子伴读,未来权臣,人间反派的院落倒是清净的紧,几乎没什么人在附近守着,也不知他好歹一个重要角色怎的混的这样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几个。   不过这不打紧,反正她就是要走——   “喂!你把我放下来!”   白季梓的肩膀垫在她的肚子上,走几步就戳几下,垫的她快吐了。两头都落不到实处,唯有肚子一个支撑点,想动一动就被某人捏了腰,最后只能锤人背泄愤。   “你!把!我!放!下!来!”   “不!许!扛!着!我!”   说了两句这人都没啥反应,于是她开始嚷:   “不然我就要叫了!”   “那你叫呗。”   月色正好,炉鼎中正烹着绿绿的茶香,桂香绕过她的耳畔,微微的,有些痒。   长安一片月,柳下有人言:   “入洞房咯!”   ***   “啪——”   随便调戏未婚妻,并且随便调戏生气中的未婚妻的后果就是——被打一巴掌。   不过好在白季梓皮糙肉厚的,顶着个红掌印也能抱着怀中这些日子搜集来的东西团团转,然后一点一点塞到她面前。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东西不多,但却有用。   李姒初呆呆地听他讲述三天前发生的事情,进入那突然闯入的男子和散落在地的书册,那擦着□□的神秘人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信物.....   混乱的消息让她意识迷糊,于是打了个饱嗝。   “大概,就是这些了。”   “你怎么,不对,你从三天前就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莫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人怎么就突然之间靠谱了,在没有死老婆死爹娘也没有散尽家财的情况下成长的反派,这合理吗?   “怎么,瞧不起我。”   他随手捏了捏呆呆的小青梅的脸,见她依旧处于震惊状态,于是又掏出一块碎掉的玉佩。   “你看看,这和你那块是不是很像。”   “对!还真是!”   “这也是从那个男子身上搜出来的。”   这么说,这么说.....   李姒初捏紧了手中的信笺,紧张道:“你是说,有人知道了我能梦到以后会发生的事这件事,于是偷走了我的东西,还以这块玉作为交接的信物?”   “很有可能。”他随手扔了一把瓜子塞到李姒初手里,“并且那人还身份不低。”   身份不低这个范围,说难办也不难办,说好办也不好办。毕竟这皇城之中真要说几个身份不低的人,那可真是太常见了,找起来就好似大海捞针。并且他们俩没权没势的,又不是什么绣春刀一拔人人都得退避三舍的锦衣卫.....   “我怀疑的是,偷你东西的那个人不止一个。”   他掏出一张纸,开始在上头勾勾画画。   “我把那个快死了的家伙领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身上的伤很重,估计是一击毙命。但是他身上的穿着不过是个普通侍卫,这说明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日记的重要性。”   “但是......”她也开始嗑瓜子。   “但是他在路上被人袭击了,并且日记本还被抢走了。”   他下笔很快,只需磕一两枚瓜子的功夫,这皇城的布局图便画了出来。   “他从这里开始走。按理说,他要是去锦绣宫还你东西的话,不应该往左么?为何偏偏掉了个头,往右边跑了?”   “所以你怀疑他在路上被人袭击了!所以才慌不择路地跑到你这里来!”   “杀他的人,是个高手。”   一击毙命,却又忌惮着他白季梓......李姒初皱了皱眉头,也拎起一支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权势高的,忌惮你的,养着杀手的,能知道日记本的估计消息也是个灵通的,估计已经找我试探过了.....”   对日记本感兴趣的人说明也应当是书中的关键角色,并且忌惮小白,最近还在找她试探的人,还有谁呢.....   思绪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那个人的轮廓一点一点被描绘在画卷之上,公子如玉,清贵文雅,不正是那——   “所以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翻译:妈!长安的猫粮我不喜欢!我要回洛阳!) 第71章 、春夜   “啊嚏!”   看门房的老汉揉了揉自个儿红彤彤的鼻子,颇有些懊恼地将脖子扭了扭,他那老态龙钟的破灯笼早已破的不像话,在这风中咔咔的响,如夜风中一曲断断续续的葬礼。   暗沉沉的天色一点点压下,仿佛要将所见之物压在其中不得见日月的穹顶之下。   老人慢腾腾地转了个身,借着方才拂过的劲风将火苗吹的更旺了一些。   “这天也变了啊。”   皓月当空,暮霭沉沉之下从金銮殿上掠过的,不仅是风。   还有人。   ***   “小初最近在做什么。”   女子的手微微偏移了些,细长的针尖戳上了她柔嫩的手,李淑华舔去指腹上的血痕,满意不在意的拈起另一根枕,又再次穿过。   “回娘娘的话,李娘子这些日子似乎那夜没去,就整日陪着六公主准备嫁衣。”说罢,小春子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娘子这些日子似乎......常常往东宫那处跑。”   “东宫?”她一顿,手上的活也慢了下来,“她去那里做什么。还想着她那未婚夫呢。”   “少年人,少年人。”小太监打着哈哈,拂尘在案几上轻轻刮过,卷起一阵风,“其实他们门当户对,多亲近亲近也不是不可。”   “亲近可以,但不是在东宫。小福子,将本宫的那根翠柳簪拿来。”   镜中美人如花美眷,眉宇之间确实有说不尽的愁绪。她轻轻扯下冰透的海棠花,掐灭了经前的烛火。   李淑华随手拈起一本话本子,搬移版口岸的坐卧在贵妃椅上,想起那有色心没能力的老皇帝,嚼着口中的桂花糕,笑了起来。   一想起今日那老家伙都快瘫在床上起不来却依旧要找她去侍寝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不已。   窗外打更人又敲响了一次,她随手解开腰上的玉佩,送到站在一旁的小宫女手中。   “红英,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李姒初回来没有。”   得了赏的小宫女又惊又喜,脸上堆着笑慌忙道:“没有的!娘娘,小姐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方才还在这宫里头同我站着呢,下一刻便飞出去了,不过,不过若是不然,她应当是在白公子那里。”   娘子当时跑的方向是东宫,按娘子所想,她应当不会去太子殿下那里的,那能找的似乎就只有白少爷一人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确信了几分,于是点了点头强调道:“是的,娘子应当是在白公子那里!”   “红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美人皓腕轻轻一转,掐掉了窗边的那朵海棠花。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以为给颗糖就是一辈子了么,可笑。”   “娘娘......”小宫女有些不知所错,又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的了的东西掉了脑袋,值得诺了几声,退到了门口,“娘娘若是无事,红英便先下去了。”   “行罢,你先回去替我看着小初,让她少同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所谓不三不四的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红英吐了吐舌头,心说人家可是下过聘的,算什么不三不四,不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随意应了声便下去了。   “慢着。”她顿了顿,玉指在案几上轻叩几下,对着门外的人说道,“请,那位进来。”   红豆脚步一顿,但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急急地向外奔了去,下一刻便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如风一般刺进娘娘屋中,咚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心脏跳的快要溢出胸膛。   ***   那小宫女没说谎,传闻中的李家三娘子确实是在某个姓白的家伙那里。   并且不仅仅是在他的院子里,   准确来说,是在他床上。   李姒初攥被褥缩在墙角,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这个不好好穿衣服的男人。   “你下去!”   “这是我的房间。”   “那你给我把衣服穿好!”   “可是好热啊。”   少年嘻嘻一笑,随着他缓慢爬上床的动作,单薄的领口被轻轻扯开,露出一片结实有力的胸肌。   “初初,通融点嘛。”   通融!通融个头了!   她当时就不该一时脑子发热就直接跑来了东宫,虽然这问题是得到解决了,可是清白估计也受不住了。   出去,有一队禁卫军会捉拿她,她打不过。   不出去,床上就有一头狼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盘算着怎么把她吞吃入腹。   上一次是他喝醉了不打紧,两人在一块睡也就罢了,左右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并且还可以在清醒的时候大吵一架以示自己这一觉睡的很不娱乐。   但这回不同,两人都清醒的紧,且门外的人都默认他们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且这院落里还没什么人。就像白季梓说的,叫破喉咙也没人救。   “干嘛那么紧张。”   他轻轻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头发,用他自认为最温和的声蛊惑道:“怕我啊。”   “我才不怕!”   李姒初猛地将他的手狠狠一打,下意识往床脚处一缩:“你给我滚远点。”   然而下一刻就是天旋地转,整个人陷进了被褥中,上头还压了个混账。   “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   他学着她结结巴巴的样子,觉得是说不出的好玩,于是又在少女下巴亲了一下,亲的她气呼呼地又给他招呼了两拳,最后捂着脸发出嘤嘤的声音。   “哇!我要告诉我阿姊!你欺负我!”   一面是羞涩,一面又期待着会发生点什么。   一面是害怕,一面又觉得似乎这样也不是不行。   她突然很想给自己一耳光。   两人打闹动作中忽的有一被褥滑落在她脸上,遮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双明眸,如山间的小路一般。   他愣了一瞬,随后松开了手。   “你.....你.....”   “我什么?”   见对面人不在指着自己了,她也甩开被褥直起了身子,问道:“这有什么——喂!”   “你别动!让我看看!”   方才才毫不整理的头发又乱了,少年扯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地就往她脸上遮,遮的只剩一双眼,一微调的眉头,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怎么会,怎么会呢?”   “你到底想干嘛!”   方才被这么一闹她本来心中就有些恼怒了,他们今日还能好好的在一块说话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并不意味着她并不生气。于是李姒初果断扯下了盖在脸上的手帕,抬手就往白季梓身上甩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别动,再让我看看!”   “白季梓!”   月色斜斜地接着窗帘探入其中,照出了这满室的荒唐。   若是说方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欢喜,那么如今便是连这最后的一点欢喜也没有,只剩下满腹的怨怼。   干嘛啊,莫名其妙一个人,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少年松开了手中的帕子,向后一仰,松开了她。   “行了,不逗你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抬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翻身下了床。   “喂——”   李姒初下意识往他处一拽,这不拽不打紧,他这衣襟本就穿的松松垮垮,这一扯便将他大半的衣服都扯了下来,露出少年人孔武有力的手臂。   以及手臂上的那一点红。   “你这是什么?”她不顾白季梓眼神微变自顾自地揉起了那块怪异的红,又撩起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恍然大悟道,“守宫砂?”   此眼一出方才还在嘻嘻笑着的少年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猛地将手臂扯了回来,抱着枕头就往外间的   “不是,你怎么点这么个啊。”她笑的直不起腰,抱着被褥倚靠在床上道,“还是谁给你点的,是哪位姑娘这么厉害啊。”   “你闭嘴!”   “让我猜猜,莫不是——”   “闭嘴!”   他这回是彻底的恼了,扣着李姒初的下巴就这样压了下来,唇与唇厮磨片刻,血腥在贝齿间交缠,让她一时间有些透不过气。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清晨,被他压在巷口欺负的时候。   但这回与那次不同,那次虽是人迹罕至之处,但好歹也是光天化日之下,亲一亲也就算了,但这回天时地利与人和,亲下去只怕是会出事的。   她心底咯噔一跳,下意识要躲,却被缠的更紧了些。   然而她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生,这一场追逐战以一方喘不上气告终,少年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有些哑哑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李姒初,你再这样.....”他扣紧了她的手臂,指腹在她小臂上哪一枚小红豆上轻轻抹过,“我不介意现在就替你去掉它。”   “那我不说了,你冷静一点。”   两人在黑夜中僵持片刻,待周围空气都冷静下来了,她估摸着对方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才戳了戳他。   “你那个,没事吧。”   这样憋会不会把身体憋坏啊,实在不行她用手帮帮他也可以的。   对方却完全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只是随意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便下了床,将幔帐重重一扯,企图将里外两间隔开。   他走的很快也很急,像是在逃避什么。   李姒初在心里吐槽了两句便抱着被子躺了下来,幔帐遮光很好,里头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靠摸索的。   少女抱着被子在床褥上打了几个滚,将脸埋进枕头里,双手轻轻捂住心口,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人的心脏,为什么会跳的这么快呢。   ***   夜依旧是漫长的夜,被点了穴的少年依旧保持着屈辱的姿势站在夜风中,怒视这面前这个蒙面的女人。   女人拿着支朱砂笔,撩起他的手臂便在上头轻轻一点,末了还十分满意地往后退了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不错不错,一笔就中,不愧是我。”   早就被她这副做派惹的气恼不已的少年使劲甩了一下胳膊,发现是一寸都动弹不得,于是更很了,连说话的嗓子都变了几分。   “你给我画了什么!”   “不是什么啊。”女子嘻嘻一笑,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蛊毒哦,三日之后你的手臂就会彻底烂掉,怕不怕。”   “我呸!”   她像左一闪才堪堪开,待明白那是什么后秀气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斥道:“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讨厌,说吐口水就吐口水。”   他不说话,只是瞪她。   “行了行了,不是什么别的。”女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脸,“是守宫砂啦,我会定期检查的,你要是在十八岁以前没了,我就揍你。”   “我凭什么听你的!”   女人笑了起来,她没理会他的话,只轻轻捧起少年的脸,在他的额间吻了一下。   “那你试试看啊。”   “试就试——”   他一语未罢,便见眼前画风轻轻一扭,整个人重重往下一跌,跌进了满室迤逦之中。   幔帐微微撩起,屋中香炉正淌着上好龙涎香,少女扯着松垮垮的衣带,跪坐在镜前摆弄着衣裙,似乎是想要将它系的紧一些。   此时正值酷夏,纹着金玉荷花的襦裙如蝉翼一般单薄,只轻轻一扯,便露出了背后的大块雪肤,修长的天鹅颈微微昂起,露出一片令人心驰神往的锁骨,指尖一路向下,映出满园春色。   他站在房间门口,只觉口头莫名的有些干涩。   梦中的少女轻轻扯了几下都不得要领,见白季梓站在自己身后,便对他招了招手,酒窝轻轻陷下去:“夫君,你过来啊。”   “我这儿系不上。”李姒初自然而然地牵过他的手,将衣带放在他的掌心,“你帮我试试看,我呀——”   双脚突然的悬空让她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揉进他的怀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跌进了绣着鸳鸯锦绣的喜被之中,整个人软软的好似在云上,任由那人折腾。   “夫君,夫君,你轻些。”   方才系不上的衣裙被随意丢到一旁,青年只轻轻扯了一下幔帐便被重重扯下,将春色囚入其中。   他的身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熟悉她的身上的一切,会在她皱眉的时候松一松,亦会在她哼哼时更快一些。   女子如春日的黄鹂鸟一般嘤嘤个不停,一下一下晃的他心痒痒,只想将人彻底揉碎了拆散了,又怕欺负狠了往后会不再理他,只得在难受与小心之间挣扎着,将她满腹的不悦都屯入腹中。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欢愉,他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于是轻轻吻上了她的唇角,   “初初,我——”   “咚!”   措不及防的一声响将他一下子打回了现实,白季梓猛地睁开眼,措不及防地被窗外的阳光扎了眼,他下意识动了动胳膊,便听到身边传来女子轻轻的呼吸声。   慢着,李姒初,在他床上?   他有些懵,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便想着想抬手掐自己一把,可这一抬手便发现手上似乎感觉不对,软绵绵的似乎还有些热,他心里头咯噔一跳,缓缓低头一看.....   趁现在小青梅还没醒,他要不先逃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风纪委员X不良少年的预收,最近真滴好磕这种。   《逐月》   傅時上高中的时候最讨厌一个人。   高马尾   圆镜框,   一本登记簿翻的沙沙响,   恨的他牙痒痒。   偏偏小姑娘生的又娇又软,回回对上她的眼时便卡了壳,准备好的小作文愣是一个字憋不出,只能在原地生闷气。   待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准备重新再战的时候却被告知风纪委员已经出了国,临走前什么也没带,包括那本登记簿。   一翻开,方方正正的只有两个字。   傅時。   **   凌家濒临破产,财政赤字岌岌可危,大小姐凌子玥被迫回国相亲。   然后她就在宴会上遇见了以哥哥身份参加宴会的傅時。   七年过去,不良少年变成了五好青年,一身西装衣冠得体,举起高脚杯上对她挑眉。   “凌校花,别来无恙。”   **   凌子玥以为这一场所谓的相亲宴不过是长辈们的筹码,她只需要乖乖做好联姻准备,助凌家度过这场危机即可。   左右嫁谁都一样,婚后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直到她遇见了傅時。   所有的不甘,坚强,自尊都在这一瞬间全盘瓦解,   她捧着年少时支离破碎的暗恋,溃不成军。 第72章 、画眉   梦中幔帐低低的垂下,将床褥上那—点点的绯色掩盖在其中,幽幽的檀香同她的发丝缠绕在—起,流苏随着床褥晃动着,—下—下地划在她的小腿上。   “嘶,你属狗的吗,就会啃。”   咒骂的话在昏昏沉沉的日光下显得模糊不清,同少女的细碎的声音杂糅在—起,在这春日盛景图中点下些许星光。   她死死地攥着被褥,将脸埋进鸳鸯锦绣之中,好让自己不将那些丢脸的声音从牙缝中溜出来。   “啧!你这人好不脸!”李姒初的耳根早已红的不像话,雪白的后颈被—下—下地揉着,她的声音有些颤,但依旧梗着脖子骂道,“我不过是,不过是让你帮我系—下带子罢了!”   “嗯?”   小夫妻初尝其中之乐,岂能因着小姑娘的这—两句不悦就此罢休?   他只低头在她眉心处吻了吻,不见得有所收敛,被她这么—骂,反而多了几分嚣张。   他家初初怎么可以这么可爱,骂人的时候可爱,不骂人的时候也可爱,被他欺负的时候就更可爱了。   他有些心猿意马,于是低头又亲了两口。   “你!”   某处的触感来的措不及防,她瞪圆了眼,直起身子抬手毫不犹豫地就是—巴掌——   “啪!”   唉?好清脆的响声,好真实的手感。   眼前的迤逦春雨在刺眼的阳光下碎的不像样,光线在眼前渐渐聚拢,最后凝成了—个血红的巴掌印。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和梦中相比之下年轻了三四岁的少年,最后缓缓低头,目光凝在那—双指节修长的手上。   梦中的羞耻感再次席卷而来,她涨红着脸抬手重重挥下,—手刀劈在某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哪了的家伙的手腕上。   少年吃痛,猛地将手缩了回来,这—手刀下去他整个人也清醒不少,手腕—缩,下意识滚下了床。   奈何这中衣实在是太过松垮,加上这—晚上的荒唐梦,他这么往下—摔衣襟便被敞了个大开,露出少年人紧实的腹肌,以及下头的奇奇怪怪的那玩意。   外头日光这么—照,它也就跟着这么—晃。   “你干什么!”李姒初—边捂着眼睛—边将床上的枕头啥的不要命地往他身上砸过去,—边打—边骂,“白季梓!你要脸不要!”   “他娘的!给我把衣服穿好!!”   ***   寅时刚过三刻不到,东宫门外走出—个满脸写着不悦的小娘子。   “娘子,娘子你可回来了,你昨晚去哪了,你都不知道昨夜奴婢......娘子?”见眼前人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也将声音放缓了下来,她低下头,从下往上与—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李姒初对上实现,“娘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啧。”少女揉了揉自己有些蓬乱的后脑勺,嘟嚷道,“真没什么。”   “可娘子你的眉毛......”   “说什么那么多!回去了!”   小宫女委委屈屈地走在后面,看着眼前小主子那粗的不像话并且还有些扭的眉毛,默默地将头扭到—边,捂住了嘴。   李姒初气呼呼地拖着裙子往前迈,想用手遮着眉毛又怕太过明显,只得期盼路上不要有人看见她那丢脸至极的眉毛,更不要告诉她阿姊还有这么—回事。   都是白季梓那厮的错!   总所皆知李家小娘子头发又长又厚,怪不好打理的。从前在洛阳的时候都要小香与小雀两人—起梳才能梳理着好,且这回她要赶着在人变多之前回到也就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回到锦绣宫,白季梓的院落里又没什么伺候的人,这衣服头发早起的—切七七八八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唤专门那些个旁人来弄的了,于是只能她自个儿下手。   但后脑勺的头发只她—人够不着,于是只能拉了某个家伙进行帮忙。   于是乎,便有了今晨,李家三娘子—边死死地笼着自己摇摇欲坠地衣服—边赤足蹦跶在地上踢某个欠揍的家伙的模样。   “赶紧穿好衣服起来,在地上像什么话!”   少女脚踝柔软雪白,踢他的时候并未用多大力气,这—下—下地反而弄的他有些想入非非,但—想起脸上赤红的巴掌印,便是再风花雪月的东西也都能在这—时半会儿压了下来。   “哦。”   他随意应付了—句,从—旁扯过衣服披在身上,再—抬头的时候便见李姒初已经穿戴整齐,拿着—根木炭—般的东西在手上转着。   见他来了,便轻轻眨—眨眼,将东西放入他的手心。   “你来,替我梳头。”   “你哪来的东西。”   “啧,废话那么多,梳就完事了!”   他不情不愿地捏起了李姒初的头发,放在手心打量了—阵,又贴着鼻子嗅了嗅。   嗯,同梦中的味道很像。   看来不管是梦中的李姒初还是梦外的李姒初都是—个德行,就连用的梳头水都是—个味。   啧,难闻,怪呛人的,也就是李姒初这种蠢货才喜欢这玩意。   李姒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睡前卸下的簪子,—个—个地放在木桌上,想了想似乎发现缺了点什么:   “你不用梳头水的么?”   “我用那玩意作甚。”白季梓熟练地将小青梅柔软的头发盘起,十指在她柔软的发丝间穿过,“又麻烦又臭,平时随便抓—下不就完了,你以为我是你,整天弄这些麻烦的。”   “切。”   她也懒得同他争,只挠了挠脸,随手抓过—方砚台把玩了起来。   帮李姒初梳头这件事也不是—次两次,从前在外头没个丫鬟啥的都是他亲自上手,少女头发又软又香,他乐在其中。   有时候小青梅不乐意了他还觉得意犹未尽,抓过来就是—个□□花,丑的她直骂娘,扑过来与他扯头发。   白季梓有些失神,梳头的手也重了些。   “好了没有。”被这么扯的—激灵,本昏昏欲睡的少女也清醒了过来,摸着头上那鼓起的小鼓包,她瞥了瞥嘴,又放下了。   算了,他会什么,能看就行了。   “你要不要我替你梳?”   “犯不着。”他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咧嘴—笑,“你看,这样多简单。”   简单,等你两年后及冠了以后有的你麻烦的。   她这白眼还没翻,下—刻便被人捏住了脸。   “你怎么没眉毛。”   他凑到她跟前,两个人鼻子贴着鼻子曾在—起,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气,她脊背—僵不敢动弹,被少年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引了去。   她怎么就没意识到,小白的眼睛这么好看的。   情窦初开的少女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光顾着守着自己脆弱的少女心脸红心跳了。   “李姒初,你眉毛呢。”   见她不说话,于是白季梓又十分贴心地再问了—次。   眉毛?什么眉毛?   “哈!你才没有眉毛!”   少女心啪叽—下碎掉了,可恨!   “你真没有,唉你是不是剃掉了,我记得你从前是有的啊。”他不依不饶,将李姒初的脸摆正了,拇指顺着她眉骨处轻轻捏下去,“喏,你以前是这样的。”   “滚!不许再提这事!”   若不是因为阿姊说什么叫京城贵女都是将眉毛剃掉再画的,说她原先的眉毛丑的不行,她也不会乖乖听话将眉毛剃掉的!   “噗,要不我给你沾点锅灰,给你抹点?”   “你回来回来。”眼看白季梓就要转身去找碳灰,她赶紧掏出了怀中的眉笔啪的—声甩在了桌子上,“我用这个!”   虽然平日她没怎么自己画过,这儿又没镜子,但总比光着眉毛出去好。   才想着,—抬头便见手中的眉笔到了另—人手里,那人似乎是头—回见,较有兴趣地把玩着。   “我来帮你啊。”   “你画过吗?”印象中这人好像没帮谁画过啊。   “不会啊。”   “不会你画个屁啊!”   见她要抢,他赶紧将眉笔举高,捏着李姒初的下巴嘻嘻—笑:“但我可以学嘛。”   学了作甚,去骗旁的小姐姐吗。   她在心底嘟嚷了几句,最后还是乖乖眯起了眼,小心将下巴昂了起来,活像门外那只讨食的小猫。   白季梓虽嘴上吊儿郎当了些,真做起事来也是个靠谱的。   她眯着眼睛偷偷瞧,看少年修长的指节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恍惚间回到昨夜那—场荒唐梦。   指骨修长,欺负她的时候毫不含糊,却也恰好能与她十指相扣。   “好了没有啊。”   “快了快了!”   他手微微—晃,在眉尾划下—条粗粗的线。   嗯,不行,这里画的太细了,得再添点。   这里多了几笔看起来又太粗了,算了,擦掉吧。   啊擦不掉啊,就这样吧。   他翻来覆去的摆弄着那根眉毛,最后猛地将眉笔往桌上—放,笑道:   “好嘞!”   好了?李姒初下意识伸手去摸,可不知这抬手的时候是勾到了什么,愣是将袖子绊住了。   从前要三个宫女才能帮着的穿好的衣服哪能是这么—时半会儿就穿好的,于是尽管李姒初觉得自己穿的已经足够整齐,但左右还是潦草了些,只她这么个抬手的动作,系在胸前的蝴蝶结便有了几分要脱开的模样。   他—挑眉,收回了视线。   “李姒初,天上有蜘蛛。”   “啊,你说什——喂!”   就只抬头这么—会儿的功夫,白季梓的手已经招呼了上去,眼疾手快地捏着蝴蝶结的两边就是这么—拉,只听少女哎呀—声,他便知道紧了。   “这下好了——”   “啪!”   “你你你。”她气喘吁吁地捏了捏胸前的蝴蝶结,盯着白季梓印着巴掌印的另—张脸,骂道,“你干什么!”   “我就是看你的......”   “滚!我不信你!”   那—天,全东宫的人都听到了,这位国子监第—纨绔的小院子的呼声。   女子声音听不清,只觉分外大声。霎时间众人接对视称妙,纷纷为这位白小郎君的勇猛鼓掌。   了不得了不得,羡煞也。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第73章 、试探   “娘子,娘子你去哪!”   “你让我自己走一会儿,我自己逛逛!”   “娘子......”   “你下去吧。”   小宫女见李姒初执拗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跺了跺脚,便下去了。   伺候娘子这么久了对她的脾性也熟知一二,娘子这回如此这般从东宫冲出来,只怕是在她那未婚夫那儿受了气。唉,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就是顶着一张臭皮囊才让娘子念念不忘了,若换做是她,早就踹了。   红豆气鼓鼓地福气了福身子,说了声娘子一切注意便退了下去。   李姒初倒是不担心,宫中因为这次刺杀事件安保好了不少,她虽轻功还凑合但也是个手上功夫为零的战五渣,被抓了也不会被怀疑,毕竟她实在是太菜了。   可见当一个人够菜的时候她就变得十分安全,就比如李姒初现在自认为的那样。   此时正值八月初,丹桂飘香,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在御花园中,李家女的在宫中的风评很好,小宫女们见到了她还会上前说几句话。   李姒初绕过两个弯,又走过两座小巧,再经过两座假山,最后,最后——   “初儿......李姑娘,你怎会在这儿。”   被某个讨厌的家伙叫住了。   龚凌身着紫色王爷莽袍,青玉簪随意系在头上,抬手举足间既有书生的温文尔雅却带了几分武将独有的杀伐果断,只随意站定在此处便有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艳,气场压迫之下,绝的叫人移不开眼。   李姒初在心底啧了一声,虽然有多少不情愿,的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行了个礼。   “见过王爷。”   “李姑娘不必如此生疏。”   温润如玉的青年端的那是一副好好相貌,任谁见了都会称一句公子世无双。若不是李姒初在梦中见过他大开杀戒的模样,只怕是也要被这一副温柔皮囊骗了过去。   “这儿人多口杂,我叫你李姑娘,初儿不会介意吧。”   “自然。”   介意啥啊,她巴不得这人离他远点,别在叫什么哥哥妹妹的了,恶不恶心。   见她不反对,青年笑容更甚,带着她往前走。   “来同父皇议事,途中见这桂花开的艳,便过来看一看。”   她嗯了一声。如今七皇子才封王爷,行宫什么的都没有准备好,暂且住在宫中也是正常的。   他不紧不慢地替李姒初折了一枝花,笑道:“李姑娘怎一个人在此,这如今多少有些不太平,姑娘一人只怕是不太安全,不然我送你回去罢。恰好,上回姑娘有东西落在酒楼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你。”   人王爷都开口了,她总也没有说不行的道理,况且.....   她昨晚同白季梓也想了很多,其中猜测的人就包括龚凌,如今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白送上门的试探机会,不要白不要。   “奴家先谢过王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的,身旁的小厮眼观鼻鼻观心走在后头,全然一副你们怎样都行我都不知道的模样,染李姒初不禁侧目了几分。   鸟雀声声,昙花吐了新芽,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御花园中走着,周围又没有多少人,李姒初捏了捏袖子,开口道:   “我住在锦绣宫,同六殿下一起。”   她小心挪移了几句,一边偷偷打量着龚凌的反应,见他不说话,于是胆儿又肥了些:   “六殿下那边如今正忙着,我去了也是添乱,帮不上忙。”   印象中原男主对女主的占有欲强的可怕,更是在宣布和亲当夜就强迫了女主。在女主和亲路上直接将人强抢回家,又是喂软筋散又是用链条锁着的,可真真是将偏执狂这几个字写在头顶上了。   但如今这件事却迟迟未发生,龚凌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点。   她小心翼翼地往上瞧,想看他的神色变化,却只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这样么?”   平静之中带着几分触动,触动之中带着几分不忍,同她梦见的一模一样!   两人绕过一个弯,走到一座假山石,她轻轻像后一迈,漫不经心道:   “不知王爷可曾听说,前几日那在商丘祸害一方的土匪窝被烧了个干净,当真是大快人心。”   书中记载,七皇子是在中后期才知晓这件事的,这也为他后续造反埋下了伏笔。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现在不可能知道。   “还有这事。”青年微微一怔,随后道,“姑娘消息倒是灵通,这也打听来了。”   “倒也不是,听说罢了。”   讶然,欢喜,呆愣。   这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反应,不像是假的。   又回想起方才她提及龚羽墨的时候青年的反应,她提起的心又沉了下来。   莫非是她弄错了,偷书的另有其人?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七皇子这几日也没什么大动作,除却对原女主的态度外,他的所作所为也与书中相差不离。不过这也可以解释,毕竟遇见白月光的时间提前了,很多事都变得有所不同。   还是回去再找白季梓商量一二,从反常的人中找吧。   李姒初一边想一边走,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慢着,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锦绣宫的啊。   感觉到身后人的迟疑,青年也慢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   “不是,就是......”她瞥了一眼身后的身旁的红墙与红墙上那开的正好的花枝,迟疑道,“这儿是不是不是去锦绣宫的路。”   “确实不是。”   她一愣,双手紧紧捏在了一起,才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七皇子虽然可能不是偷书的人,但他骨子里是变态这件事那可是原作者盖章认定的啊。   李姒初向后退了一步,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根据原书中的描写,七皇子爱而不得将龚羽墨囚禁的那一段,那可是夜夜都在不可描述之中,各种道具什么的都用上了,整个人一活脱脱大写的变态,此时白月光还在人世,又与他独处,他若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对她做些什么.....   “姑娘?”   “在!”   她猛地一个激灵,若她是只猫这会儿只怕是整根尾巴已经炸起来了,眼睛瞪的圆圆的,小小的虎牙往外翘。   见她防备如此,龚凌失笑:“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不打算对姑娘做什么。”   说着大步走过李姒初身边往那处宫门遥遥一指,转身笑道:“便是这里了。”   “不知那些不中用的将东西放到了哪,姑娘且先在这里等等。”   李姒初梦一般地半推半就地进了浮云宫,一边小口抿着茶一边打量着周围,见身旁宫人来来往往,这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她吊起的心也平静下去不少。   “这是什么?”   她抬眸望向石凳旁的一颗桂花树,见那树下的小太监叽叽喳喳的不知再摆弄着什么,见她瞧过来,他便下笑一笑,随后揭开了布。   “呀!”   小鸟染着五彩斑斓的羽翼,一张嘴弯弯的带着点红,见到有人来了也不怕,歪头看一看她。   忽得扇起了翅膀,叫道:   “茹茹!茹茹!你下回什么时候来找我!下回什么时候来找我!”   红嘴鹦鹉上下蹦跳着,叽叽喳喳地响。   李姒初也乐了,前世她生长在孤儿院,周末有空的时候就回去宠物店打打工换换生活费,那里也有一只鹦鹉,见到人也会昂着头说恭喜发现万事如意。   每次她来的时候更为兴奋,翅膀扑的隔壁笼子的猫狗直骂娘。   “姑娘喜欢便好。”   青年目光软和下来,唇边带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这鸟是几年前使臣送的,瞧着好看,便在这里放着了?”   “是吗,那它叫唤的茹茹是......”   “没什么,随便乱叫的罢了。”青年笑了笑,招呼着站在一旁的小宫女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手里。   那是一串珍珠玉簪,是六殿下赏给她的东西,估计是被白季梓拽走的时候掉的。难得龚凌还替她收着了。   其实从路人角度来看原男主也挺好的,虽对女主变态了些,但正常的时候也是一个好好向上的五好青年。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她必须得走了!   虽然七皇子的茶很香,但她总有断头餐的感觉。   “多谢殿下。”   “初儿妹妹似乎不太喜欢我。”   废话,能喜欢你就怪了,你以为你谁啊。   她眨一眨眼,摇头:“没有的事情,王爷不要多想。”   “倒是.....”她垂下眼眸,试探道,“倒是六殿下会常常提起您。”   “是吗。”他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六皇妹也是个长不大的。”   “你跟着她,要多多担待些才是。”   瞧瞧,多么正常的对话,这听就是活脱脱的好兄长模样。   她心一梗,对着如沐春风的俊俏青年咧嘴一笑。   那树上的鹦鹉仍在上窜下跳个不停,叽叽喳喳地挥着翅膀,反反复复念叨着那两个字——   “茹茹!”   **   “茹茹你瞧。这一匹鸳鸯绣是绣的恰恰好的,你瞧着针脚绵密的,若换做是我,那必然不行。”   “还有这玉葫芦,多子多福啊。”   龚羽墨淡淡地推开笑意盈盈的少女,将头别过一边,不看那扎眼的红。   “你也别总叫我茹茹,都多大了还叫乳名。”   婚期一天天的近了,这嫁妆也一件一件地摆上前头。她如今早已不必同那些兄弟姊妹们一起在国子监念书,而是被教养嬷嬷们抓着,将各种礼节陈钢从早复述到晚。   大毓这一仗打的漂亮,趁着这个节骨眼同它结盟是周围列国所想,损失一个不入流的皇女,换来回鹘几十年的俯首称臣,实在太过划算。   “这些个东西公主不必学了,殿下如今要做的,便是要学着如何做好一个皇子妃,如何安安稳稳地嫁过去,将来做个皇后娘娘。”   “这哪可能啊,我毕竟是汉人......”   “谁说的,他们敢!”   少女不语,只轻轻笑了几声,将那搂在自己胳膊上的那一双手放了下去。   “皇姐。”   她起身,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华贵少女福了福身子,温和道:“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写写字。”   和亲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按照父皇的意思,那回鹘皇子回去的档口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掰着手指头数一数,那剩下的时间应当也不多了。   她垂下眼眸,将狼毫在宣纸上轻轻划出一个弧度,可笔端染墨太多,晕了一个圈。   一勾,一横,一点,一画。   写做相思。 第74章 、扭捏   “姑娘这边走。白公子同殿下正在里面听夫子讲学,姑娘请现在这儿等等。”   小太监细声细气地笑了两句,退到一边,掐着兰花指道:“姑娘莫急,可需要咱家替姑娘沏一壶茶润润喉?”   头一次来国子监深处,李姒初心情颇好,见这儿的花这儿的草都是从前在锦绣宫没见过的模样,心中的欢喜更甚,扯着一朵花优哉游哉道:“不必了,我在这儿等一等便好,你若是有什么事在说吧,先下去忙罢。”   “喏,还请姑娘自便。”   她笑一笑,偷偷地伸了个懒腰。   毕竟是在外头,这儿左右都有人盯着,虽少了一个小太监,但这左右走着的宫女啊以及院落里那些个替祭酒修书的学子们路过李姒初身边都会轻轻的望上一眼,然后在伙伴们的撺掇下凑过去红着耳朵小小声的喊一声李姑娘,再匆匆跑开。   自那日三皇子受封太子,六公主被指派去和亲之后,她与小白已经有许久没有在国子监见面了。   所谓伴读便是殿下做什么她跟着做什么,正比如太子殿下要写学治国□□之道,学天下策论,那白季梓自然也要随着他一起去太傅在边上听上一听。而六公主这边代表着大毓的颜面与回鹘交好,那些个礼仪与亲戚书哈的,自然也是要放在心上。   于是乎,这些日子,李姒初除了空出一点点跟着其他皇子公主们吟诗作画之外,旁的日子都在跟着公主那该死的教养嬷嬷学那劳什子的礼仪。学的有一段时间她都忘了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自个儿出嫁还是公主出嫁。   “娘子在想什么呢,您也快了啊。”   红豆嘻嘻一笑,凑在她身边打趣道:“这下月初六也正好是个良辰吉日,不若娘子也沾沾喜气,将两间婚事一起办了罢。”   小宫女说的疯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让她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这次过来是偷着摸过来的,若不是因为要找白季梓说些大事,她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支开红豆,都是阿姊的错,这宫中什么风气,一个人走着不舒坦吗,为什么身后总要跟着个人,多烦。   她抬头望了望天,揪起了花。   “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   “杀废物也。”   “子慎,你这里写错了。”龚子云摇着扇子走到前头,在砚台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是胡编乱造,若是老师见到了那是要说的。”   “无碍。随手写写罢了。”少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放下手中的竹简,往身旁的太子殿下那处看去,“左右陛下能学会就成,我不过是跟着凑凑热闹的,随意些便是了。”   龚子云无奈地笑了笑,示意外头的小太监上前将窗关起,免得这秋风将落叶吹进墨水中。   做太子伴读与旁的伴读不同的便是,旁的伴读只需和他伺候的那位殿下不相上下即可,而他不同,他不仅要胜过所有的伴读以及殿下们,又要恰好比太子殿下弱上那么一点点,只一点点,多一分便是风头太升,伴君如伴虎难免脑袋不保。   少一分也不可,如此不学无术之人,怎堪大任?   即便是皇上不说,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位白家小公子往后会成为太子殿下登基的第一助力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往后太子若真登基为帝,这权臣之位必然会交于他手。   未来权臣却似乎并没有天将降大任之紧迫,只随意打了个哈欠,在薄薄的宣纸上画出一个圆。   “如何,都写好了么?”   老太傅的话如洪钟一般在身后响起,学堂中唯二的两位弟子赶紧起身行了个礼,将手中的刚刚写好的策论递了上去。   “不错不错,子云这写的可是水患一事,只是这一赈灾之法未免太耗钱财,应当再想想。”   “老师说的是。”青年作了个揖,老太傅见到,点了点头,又转身拈起了白季梓的。   “至于子慎的......你这是,你这是.......”   老太傅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对上白季梓明显写着心不在焉的眼睛,再看看他那大大小小不平的圈,猛地将砚台往地上一砸。   “白子慎!你给我抄十遍!”   ***   此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   白季梓就是所谓的仗着偏爱有恃无恐的人,左右他就是再闹腾夫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于是他欣然接受了抄书的作业,一边转着笔一边慢腾腾地翻着书。   他抄了多少句话,李姒初就外门外数了多久的花。   待他好不容易抄完书,揉着酸胀的手慢腾腾地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穿着白色襦裙的少女垂着头不知在躲避着什么,莲足轻轻晃动着,流苏发簪在轻轻摆动,一下一下地擦着青丝而过,她抬手轻轻挥舞着不知是在驱赶什么。,宽带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滚落而下,露出一双霜雪般的皓腕。   白季梓挑了挑眉,然后毫不留情地拈起一枚石子拽了过去。   李姒初一愣,抬眼看清扔石子的人后等了许久的烦躁便一口气涌了上来,她登登登地炮到白季梓面前,刚想开口骂人便发现一旁站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愣是将到了嘴边的粗话生生咽下,变成一串:   “奴家见过太子殿下。”   不骄不躁,不作不恶,微笑,手势,以及屈膝的弧度,每一分都做的恰恰好,不愧是随着公主殿下学了好几天新娘教学的她!   她忍不住骄傲地抬了抬小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龚子云失笑,道:“不必多礼,姑娘可是来找子慎兄的?我们方才有事耽搁了一阵,倒是让姑娘久等了。”   “不会,奴家应当做的。”   两人假模假样地寒暄了一两句,待白季梓觉得尬上心头李姒初觉得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子殿下终于挥一挥手,放过了她。   “既然是这样,那孤便走了,子慎,明日再见罢。”   “谢太子殿下。”   送走了这一座大山,身旁还有一个小瘟神。   李姒初一想起方才的那一枚石子和自己在门外数了不知多少遍蚂蚁的傻样,当即就来气,两指一掐,扭在了白季梓胳膊上。   “你干什么!拿石子扔我!”   “疼疼疼,你轻点。”   他低头瞥了一眼李姒初裙子上的红印,喏了一声。   只见那本是雪白的裙子并不再是那十全十美的白,而是多了一抹,一抹.....   “蚊子?你方才是替我打蚊子?”   “是啊,你不是一直打不到吗。”他瞥了李姒初的裙子一眼,笑道,“我这准头可以吧。”   岂止是可以,简直就是非常好!   不愧是反派,不愧是和男主打到最后一刻的反派,这点能力都没有的话,那还活到什么最后一集啊,第一集 十分钟能不能活到还是一回事。   她在心底啧了一声,随意夸了两句后猛地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于是开口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儿哪人比较少,我有话想同你说。”   李姒初的想法很单纯,他们午休时间短,左右不就是趴在凉亭处打个盹的功夫便又要开始上课,这会儿不论是回东宫还是去旁的地方都来不及,只能就近在国子监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就一下了。   毕竟这周围人来人往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都觉得树上的影卫换了好几个。   “没人的地方?”   白季梓一愣,看着未婚妻粉嫩嫩的唇和她扯着自己袖子那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他的心跳的突然就快了起来。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非要去没人的地方.....   他一愣,这几日李姒初随六公主学的东西以及他前几日在她房中中发现那些表面上写着道德经其实是玉女心经的话本子,他拳头一拍,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知道了,小青梅这是年纪到了,开始男女之事感到好奇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大毓民风开放,这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压抑久了,宫女勾.引侍卫,太监寻找对食的。就连冷宫都成为了那些个野鸳鸯厮混的好去处。   而他身为李姒初唯一的竹马兼未婚夫,又是她在这宫中最信任的男人,她来找他,这不奇怪。   一瞬间啥也不在乎的白季梓,突然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了起来。   “没人的地方?”   “对啊。”李姒初点点头,掰着手指想了想,“最好是我们说话都没人听见的,说的再大声也没人听见的。”   “没人听见?”白季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说话竟然变得干涩了起来。   “如果能有地方休息就更好了。”李姒初点点头,“有这样的地方么?”   毕竟方才她一直被蚊子欺负,坐又坐不得站又站不得,在门外等了白季梓许久,她也是很累的,再加上养成的午睡习惯,导致她现在还有点累。   若是能有个凉快点的地方休息一会儿便好了,虽说今日来是说正事的,但这身子不舒坦了,正事怎么能说的下去呢?   “有.....的.....”   为了方便未来太子与未来权臣更好的学习,国子监特意清理了两间房间供他们午休,但太子妃即将临盆,太子殿下这儿估摸着是不在了,下午同太傅说好了估计也不会来,那么那间院子就......   他想起前日的梦,再看看李姒初轻轻颤动的睫毛,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如果是李姒初的话,他勉强一下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资治通鉴》 第75章 、后妃(待修)   `   秋意正浓,午后微醺,这门一锁窗一闭,孤男寡女香炉点起,那必然会发生点——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李姒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给自己挪了个位置,顺手帮白季梓也挪了个位置。   “坐,我昨天去试探七皇子了,总感觉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我们可能搞错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啊,我没有。”白季梓别开眼,猛地将起身将窗推开,“就是这天气太热了,我喘口气。”   ——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趁未婚夫去开窗的时候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将从不知哪位小弟子手中薅来的纸笔放在桌子上。   “你这也忒寒酸了吧,怎么什么也没有。”她颇为嫌弃地望了一眼桌面上的灰,又瞥了一眼那战战兢兢守在门外不知自己要不要进来的小太监,于是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将方才送来的绿豆饼出去。   “有点多了,你先拿回去罢,算了,给你吧,就当是赏你的。”   小太监如获大赦,说了几句多谢姑娘后便溜了,刚走到门外就被李姒初叫住,眉头一皱眼一闭,心说自个儿莫不是要死在这儿了,都说这李姑娘阴晴不定是个难伺候的主儿,那他若是在这升职档口出了事,也不知......   小太监这心中的碎碎念还未有念完,就听见身后女子慢条斯理地道:   “带上门。”   “多,多谢姑娘!”   说罢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所以你作甚叫他带这些吃食过来。”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白季梓沮丧中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恼意。   两人最近的关系也还算是不错,虽然误会还没解开,矛盾也还在,只是因着在这个重要关卡他们没工夫将它拉出来掰扯罢了。但不论怎么说,反正李姒初现在愿意理他了,就是一个大大的飞跃!   本以为李姒初这厮终于想开了,他也做好准备献出自己宝贵的第一滴血了,这一路上的都在想该酿酿酱酱还是酱酱酿酿,结果谁想到来都来了这人居然二话不说招呼来了个小太监,直呼我要吃饼。   退婚!现在就去退婚!   “那我饿了不行吗。”完全没意识到的李姒初眨眨眼,理所应当道,“人饿了就要吃饭啊,说正事的时候我也会饿啊。而且我要求已经很低了的,我只是啃些绿豆饼而已,这都不行?”   说着又委屈了起来:“我要是在家里,我阿姊才不会这样,等此桩事了我就回洛阳,你一个人在京城待着吧你。”   “行行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有什么是事你赶紧说,”   哦,他这是害臊了,还会服软了。   口是心非是不是,李姒初冷笑一声,也没打算同他闹,只抓过那一根狼毫笔,开始分析了起来。   “我不是同你说,我可以梦到往后会发生的事情吗。”   “是这样,我们还猜测是否是南陵王殿下偷了你的东西。”   少女点点头,又道:“对,所以我昨日去试探他了,就随意问了他一些过几日会发生的事情,你说这若是一个知晓未来的人,被我提起这件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反应才对,可是他太自然了......”   她垂眸,在宣纸上画出一个大圈。   “我就觉得,如果不是他对我们有提防,演技实在是太好我看不出来,那就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或许那个人并不是他。”   “等等等等,初初啊,”少年摇头晃脑地从她手中接过笔,停了一瞬,也在宣纸上画出一个圆,“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就这么怀疑他。”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姒初:“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不得了不得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背着他有小米面不告诉他了,这又是知晓未来又是同这劳什子的七皇子勾勾搭搭的,她到底还瞒着她多少事!   这不公平,他浑身上下一个秘密都没有,就连底裤的图案她都知道,现在她身上套着一层又一层的谜团,而他居然这么久了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少年跌坐回椅子上,满脸写着忧伤。   “不是,你满脑子在想什么啊。”   李姒初想上手去戳戳他的头,但很快又被他瞪了回来,少女退后一步,不敢动了。   哦对,剧情发展到了这里,虽快进了许多,但反派的成长路线却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与其他言情小说中动不动就拔人舌头断手断脚的反派不同,小白人设意外的有些正直。   出生于商贾人家的他从小就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一个战功赫赫的外祖父,年纪轻轻就辅佐了太子登上帝位,成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后来还被早死的先帝给予重任,手握一半虎符,垂帘听政。   若不是因为男主想夺权而小白在这场斗争中败了个彻底,若不是这本言情小说乃是用女主视角进行书写,这谁是反派,只怕还不一定吧。   李姒初同样摸着下巴在偷看白季梓,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坦白她穿越者的身份以及同他分享全书内容的话,找回日记本的概率会大很多,   但换句话来说,要承担的风险也会大许多。   小白毕竟是反派,虽然现在还没有表现出其反派的一面,且梦中也没表现他有多少不好的,或许他的疯批程度还没有男主的万分之一,但那又怎么样!人家毕竟是反派啊!   能成为反派,除了阵营的问题,肯定还是有一些别的原因的。   正常穿书的人一般来说不是抱男主大腿就是去抱女主大腿,但眼看这男主捉摸不透的,对她也不知是什么态度,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脊背阵阵发凉。而女主这整天哭哭滴滴的模样估计也是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主儿,她如今去寻龚羽墨,也不知是谁护着谁。   再看看小白,小白虽没明说过,但看在婚约的份上估摸着也是有一些喜欢她的,并且人个子高能打,随便就能揍飞一群人,她估计打也打不过。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正在努力复盘剧情的李姒初决定.....   打不过就加入!不就是加入反派阵营吗!又不是什么难事!说就说!   “我决定了!”   只见那方才还在埋头不知写着什么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大喊道:“我说!”   “不是,你,你说什么?”   小青梅没来由的这一嗓子把他愣的够呛,手中茶壶险些飞了出去,他小心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摸了摸李姒初的额头。   “你这没事啊,怎么疯疯癫癫的。”   “你别打岔!”   少女轻轻拍开摸在自个儿额头上的爪子,哼哼道:   “小白,你听好了!我现在就啥都告诉你!你不许惊讶!”   ***   事实上李姒初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白季梓确实没有惊讶。   他直接从平静迈了一个大跨步,完美跨过惊讶这个步骤,直接一步跨到了惊吓,又逐渐从惊吓中回了神,捂着嘴大笑出声。   “噗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你说我们的生活都是假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话本子里?”   “不是,那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当大官啊,等等,你让我猜猜,我以后这牛鼻子太傅,当不当的起啊。”   “当你个头的官了!你根本活不到那天!”   说了一长串话口干舌燥的不行还要被笑话的李姒初气急败坏地踹了少年一脚,然后因为对方骨头太硬而被踹的脚趾发麻,蹦跶蹦跶地回到原位,一边揉捏着自己被他撞疼的脚,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方才纠结的那一通都是纠结给狗屁看了,劳什子的反派啊,这人能当上反派纯粹就是作者写人物简介的时候主角团不够拉他过来凑人头的吧,这有什么好笑的。   说服这群蠢货这个世界是假的就好像劝牛上树一样,都是说给鬼听!   都是对牛弹琴!   “唉行行行,你别急啊,你看你我平日让你多活动你不活动,你这都抽筋了吧。”他胎膜淡淡一瞧,戳了戳小青梅气鼓鼓的脸,笑的放肆,“真生气了啊,你要抽筋的厉害就再踹我一脚,来来来,我不躲。”   “踹你个头了!你听不懂人话!”   她哇哇大叫了两声,觉得还不,抓起桌上的两个饼子塞入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   嗯,可爱。   他也坐了下来,掏出纸笔摆在自个儿面前,做出一副好学生好好学习虚心向上的样子,乖巧地看着她。   “李夫子,您再说说呗,我方才还没听清,你方才说了南陵王是这书中的男角儿,六公主是这女角儿,那我是啥啊。”   “你是个瓜娃子!你个憨憨!”   她嚎了一句后又觉得自己不应当这样凶,于是喝了两口冷茶定了定心神,做了下来。   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古代人嘛,她一个从现代人,若是有一天男朋友和她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她估计也会觉得这小子是游戏玩多了中二病上头才会满脑子想的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若是再严重一点的,只怕是都已经将她扔深井冰院去了。   这样想一想小白只是笑话几句,就还......就还可以吧。   李姒初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心想自己的标准什么时候这么绝望了。   “反正你爱信不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就赌,就赌......”   白季梓挑挑眉,也不急,就等着她说下去。   少女瞥见窗外一跌跌撞撞跑来的华服女子,一拍拳头,突然有了主意。   “就赌方才过去的那位云美人好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该死的小说里头该死的作者为了凑字数,除了让男女主不停的误会误会再误会,分分合合几百章外,还多加了这么一段剧情。   既然背景是皇宫,那怎么能少得了宫斗?   而这位云美人,则是这宫中最能折腾的人之一。   模样普通,家世一般,琴棋书画也不咋好使,也就是这愈挫愈勇的小强精神能拉出来掰扯掰扯,但除此之外也就啥都没了   换而言之,就是将作死这一方面发挥的淋漓尽致的好手。   “你认识啊?”深宫中后妃比蚂蚁还多,白季梓摸摸下巴,死活想不出李姒初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云美人搭上关系的,“你要赌她什么?”   “不认识啊,我成日不知在锦绣宫就是在国子监,要不就是去椒房殿看看我阿姊,哪有时间认识她们。就一句话赌不赌。”   “那你倒是说啊。”   她捏着下巴回忆一二,想了想这位主儿的作死案例和近期会发生的事情,于是一拍手,道:   “那就赌,两日后的御花园,她会不会同方才人一起来赏花,然后被她推到水里好了。”   “就这?你是不是同那个方才人认识......”   “不是!”   话音未落,少年只觉得手臂一疼,下一刻便见李姒初的经典二指禅功掐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她熟悉的嚎叫:   “我都说了不是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   李姒初是什么人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这不妨碍白季梓以防止作弊的名头跟在她身后,有事没事就来找她,每次一找就是大半天。   于是在李姒初第n次将某个美其名曰检查是否夹带信笺作弊企图报过来占便宜的家伙踹下床的时候,他们的赌约也渐渐拉开了帷幕。   九月九,一登高,二赏月,若是这而这都不行那作甚?那便来看看花好了。   武功高强的少年与他除了轻功一无是处的青梅正蹲在树上,偷偷摸摸地打量着树下的几人。   “嘘,准备来了啊,准备来了啊。”   同样在树上的因为十分无奈的看了明显是闲出屁来的两个公子哥一眼,然后默默缩回了树叶之中。   不管他们是想做什么,反正他们盯着点就完了。   “小白,你有没有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盯着我。”   怕被身后的人听到,少女的嗓音可以压的又低小,凑到他的耳边,微微的有些痒。   白季梓僵了僵脊背,一把推开了她的脸。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往下看!”   “噢噢噢噢。”   莫非是她弄错了么?   就在李姒初扭头的档口,少年猛地扭身瞪向了树丛中,不偏不倚地同那以为藏的极好的影卫对上了视线。   【你们给我藏好点。】   子慎公子眸光冷厉,乃是太子殿前贵客,他们多少也要忌惮几分,于是几人默默对视一眼,又再次消失在了一片翠绿之中。   影卫之所以叫影卫便是因为它来无影去无踪。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李姒初缩了缩肩膀,心中轻松不少,于是抓紧树枝低下头去,再次围观起了那一场即将会展开的闹剧。   两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之中,那身着青衣的,头上系着青玉流苏,耳著明月珰的女人便是他们今日要赌的对象云美人,云美人虽封号美人可长相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也只能算还过的去,一双凤眸轻轻挑起,瞧着尖酸又刻薄。   她一边走着一边摸着自个儿微微隆起的肚子,想来是有些月份了。   母凭子贵,她一个美人没权没势的,在这深宫之中不仰仗着肚子里这位怎么行。   按照原书中说的,皇上对她也是十分不喜的,平日里就是路过都懒得正眼瞧她一眼。众人的怠慢,侍女的小瞧让这位美人的妒火更甚,至于后来她是怎样走上勾引男主恶心女主走上炮灰这条不归路的,那就是后话了。   眼下她还是在这御花园之中,思索着如何才能完美地被面前这位才人推下去。   “真来了,唉,你到底哪得的消息。”   “啧,不想理你,你看着好了。”   她哼哼两句,将白季梓的手推了回去,小声嘟嚷:“反正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青衣女人面前的这位粉裳女子便是这段剧情的另一位重要角色,方才人。   女人衣着虽不如这位云美人华贵,但瞧着也是十分得体大方,头上随意插的钗子朴素又不失典雅,更衬得她这个人眉眼温和,一瞧意识一位好说话的主儿。   两人走走停停,很快便走到了这湖心亭前。   秋老虎来的正凶,宫中美人都喜欢来此处赏花看月,在水边吹一吹风纳一纳凉,这对她们而言已经是难得的美事了。   当然李姒初和白季梓是不担心这些问题的,毕竟他们屋里的冰那是没断过的。   “姐姐今日怎的突然约我来此。”   方氏才进宫不久就得了充,眼看很快就要升为答应了,说话也是硬了许多,看着这位进宫多年都还稳居美人之位的前辈,话语间都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意味:“进宫几日,还姐姐从未约过妹妹出来呢,妹妹好生欢喜。”   “那是自然,你才进宫不久,自然还是要带你多走走才是,免得不懂规矩的,若是冲撞了贵人,那哪能使得。”   “贵人?”   方才人微微一顿,假模假样地接话道:“姐姐说的贵人,可是那几位王爷么?这妹妹自然是知晓的——”   “不是。”   “嗯?”女子一愣,下意识往树上瞥了一眼。   李姒初下意识一缩,差点掉下树去。后知后觉对方或许并没有发现自己,赶紧坐了回来。   然后下一刻,就听那身怀六甲的美人苦恼道:   “就是锦绣宫的那位李娘子啊,你都不知道她近来找了多少人的麻烦,妹妹还是多担待着点好。”   李姒初一愣,然后转身就对上了白季梓戏谑的目光。   【呵,谁说不认识来着。】   【我真不认识!】   树上两人无声眼神无声交汇,树下两位妃子还在玩着虚假姐妹情的游戏。   只听那粉裳的方才人听罢后也苦恼的点了点头,说道:   “唉,说起这个,姐姐也要多小心太子身边的那位白公子才是,听说他一不顺心就打人,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位身上可没一块好肉呢。”   白季梓一怔,差点也一头栽了下去。 第76章 、畏惧   一提到这宫中的两位小主子,方才还在装模作样的方才人眼睛同一旁的宫女也就亮了起来,姐姐妹妹地亲热了上去。   “是,您都不知道白家那位公子有多难伺候,上回我可是听有位妹妹说了,不过是远远的见着他了没有行礼,当即人头便落地了。”   李姒初幽幽转向刚刚扶好树干艰难爬起的白季梓,露出一个冷笑。   呵,还干过这事呢。   “唉,李三娘子不也是么,我可是亲眼见着了的,那血淋淋的啊,听说她是不是还偷偷吃人肉来着。”   少女一僵,下头被人讨论着上头又被人瞪着,愣是有苦说不出。   这回轮到白季梓冷笑了。   “对,我也有猜测。”   云美人聊的忘我,似乎是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当即便拉着方才人压下身子,好哥俩一般地凑在一起,小声道:   “是吧,我就说,她还有她姐姐也是,你说普通人哪能长的这狐媚样,指不定就是狐狸精变的,夜里靠采阴补阳维持相貌呢。”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采你了吗。”   李姒初白他一眼,在宽大的袖子下方拧了他一把。   呵,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好比这井底之蛙,瞥见的就是一亩三分地,成日除了勾心斗角想方设法地折腾那老掉牙的皇帝之外,就是在这儿拉帮结派地凑几个小姐妹一起说坏话。   有坏话就说,没有就硬说。   就比如现在.....   “不是,我只是在想她们说的不对。”   “哪不对。”   什么采阴补阳的,他倒是想被采,人家还不乐意啊。   “就是你看吧,你这模样,嘴巴歪眉毛秃的。”少年瞥了她一眼,啧啧两声,叹息道,“莫要太埋汰人狐狸精了。”   “滚!”   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季梓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李姒初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树下两位好姊妹依然在你一言我一句地吐槽他们俩,只这一会儿功夫,李姒初已经杀了五个人,活剥了六个人的皮,还顺带砍了一个小太监的头踢着玩。   而白季梓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个普通太子伴读,而是挂在江湖悬赏令上十多年都没找到的那个连环杀手。   总而言之就俩字,离谱。   云美人聊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又瞥了一眼周围。此时正值无市委巡,头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响,她优哉游哉地走到方才人身边,亲亲热热地拉过了她的手。   来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这一边的亭子因着这天气的原因,已经有了许多破的机房,加上年久失修的缘故,早已经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这随便一个人靠上去都能跌下去,这也是个好时机。   她一边同方才人说着话,一边小偷偷地往那处挪,周围的小宫女似乎是注意到了,也跟着挪了步子。一时间四双眼睛盯着那薄薄的一处栏杆,一滴水低下,宛如汗颜。   “来了来了。”虽已经知道剧情了,但李姒初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捏住了白季梓的手,轻声道,“我就说吧,她很快就会庄墓足以地跌下去了,然后就——”   “唉?”   只见那云美人同方才人拉扯的时候重重往后一跌,不偏不倚地正砸在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然后,然后.....   只见那柳枝在空中轻轻摇摆,那本该一处机会的护栏却依旧一动不动。   比泰山石敢当还要稳固牢靠。   “姐姐。您怎么了?”方才人见状赶忙上去扶起了她,关切道,“您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往这儿坐坐,来,我扶着您。”   “不,不必劳烦妹妹。”   她粗粗地喘了几口气。不信邪地瞪向那传闻中的护栏,又用手推了几下。   推一下,不动。   推两下,稳的一批。   “姐姐?您这是在.....”   云美人一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般多多少少有些不妥,于是尴尬笑了几声,强行辩解:“没有的事,不过是看着这上边有只虫子,瞧瞧罢了。”   “哦,原来是虫子。不过姐姐如今可是怀有小皇子的,还是要多多注意些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回娘娘的话。”一旁一直呆立着的小宫女开了口,“前几日大宫女来瞧了,说这一处对诸位娘娘属实不安全,于是便在这几日修缮了一会儿,前些日子奴婢还笑话说他们此举是多余,现在看来,这可是十分有必要的呢。”   “是啊姐姐。”方才人完全无视了对方咬牙切齿的态度,拍了拍心口,感慨道,“如今姐姐可是有了身子的,这若是掉下去,那还了得。”   “是啊,也是好险。”周围一群宫女跟着搭腔,都在夸赞这位小宫女的细心,若不是她那日发现了此处的问题,这云美人若是一个人落了还好,可她还带着小皇子,若是皇帝怪罪下来。   她们肩膀微微一缩,看着身旁才入宫不久,脸上写着单纯的方才人,为自己,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还好还好,不然这位小主那可是太无辜了。   “妹妹说的是。”云美人微微抬起袖子捂住嘴,不让自己收不住的狰狞的脸露出来,“多谢妹妹关心,这护栏的问题是谁发现的,传令下去,有赏。”   不应当,不应当,她明明已经踩好的点的,什么都已经确定好了的,怎么会字啊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当真是老天都待她不公,整日就在此磋磨她。   女人狠狠地咬碎了一口牙,笑着向前走去了。   同样陷入沉思的除了这位以为自己精打细算事无巨细的云美人之外,还有这坐在树上,从胸有成竹到陷入沉思的李姒初。   不对啊,不对啊,这书里头明明就写的好好的,这可是关键的剧情啊,她不可能弄错的啊。   若是按照这个发展,那方才人会被罚去冷宫,会遇见男主,会成为男主的的助力,这样才可以完美推动剧情啊。   现在这云美人陷害失败,方才人走不了,这男主的帮手少了一个,往后,往后.....   她悠悠地转向了白季梓,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往后,男主不会输吧。   “怎么样,服不服气。”一旁的少年笑的一脸戏谑,勾着李姒初的头发在指尖绕啊绕,“我就说你都是胡编乱造,你要是没什么事呢,就去把书多抄几遍,别整天想的这些有的没的,还生活在话本子里,你怎么不说我生活在皮影戏里。”   “皮影戏没有,电视剧倒是不知道有没有.....”   “你说什么?什么电视剧!”   “没有没有!”小声嘀咕都能被屏风捉影捕捉到的李姒初慌忙摇头,“我啥也没说,你啥也没听到。”   “奇奇怪怪,”他啧啧几句,又扭过头去了。   早知道李姒初会输他就多和她赌点东西了,整什么不痛不痒的小玩意,有什么意思,下回要玩就玩点大的。   一想到这儿他的兴致又被调动了起来,于是凑过去笑道:“喂,你这局输了,还赌么!”   “你别吵!”   少女抓着头发蹲在树上,死死地盯着地面,眼中写满了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就算是剧情偏离了,这种关键的剧情点也不会偏离的,就算是有人为的去干预,那也很难成功。就像她的病弱人设一样,一个丫鬟下药不成就换一个丫鬟,总而言之就算是把人整死了也要把这什么鬼的设定给稳住了。   若不是她后期一直为自己争取,这会儿只怕是还是个一步三喘身娇体弱的林妹妹。   按照这个天道的修复能力,无心插柳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的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专门去干预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在这个狗屎的小说中,你想要开金手指那是不可能的,别的书你可以利用多比诺效应,而在这本书里头.....   你推一张牌,这连下一张牌都还没碰到,直接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扶稳了。   她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便感觉自己右边头发微微一通,接着就是一双欠揍的手缠了上来。   “初初,你听到了没。”   “听到什么?”她一愣,后知后觉道,“这个不算!咱们三局两胜!”   对,三局两胜,就应该这样!   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的少女昂起了头,捏着袖子道:“这只是个意外,咱们再来赌!”   “若是你三局全败呢?”“不可能!”   她下意识反驳,但话说出口后又觉得后怕,于是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不少,糯糯的,带着一丝软。   “这不可能的,我很有信心的,若是我真输了,我就,我就随便你处置!”   但,若是真的三局皆败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不止一个人掌握了剧本,并且他们都讲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有意识地去修改自己或是别人的命运。   那么,在这个全员手持剧本的空间。   这个故事后来的走向会崩坏成什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大家看看我的预收《将中二进行到底》   我重新做了个封面!我可满意了! 第77章 、赌坊   “子慎,子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双的染着不知从哪沾的胭脂味道的手在白季梓肩上重重一拍,他皱了皱眉,推了身后那人一把。   “唉你就这态度啊,我同你说,我可是世子爷,你信不信我同我皇表兄说去,看你这个伴读的位置还稳不稳了。”四皇子龚风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在手帕上蹭了几下后又亲亲热热地拍上了白季梓的肩膀,笑道,“你别整日冷着一张脸啊,来,小娘子细皮嫩肉的,给爷笑个。”   “去去去,别闹腾。”   这人身上整日的一股味,不是胭脂香就是酒气,两个眼珠子像鱼一样的凸起来,那眼袋忒大,就像太子殿下曾私下同他开玩笑的一样,这瑞王世子也就这几年快活,到时候死在啊哪里女人肚皮上都不知道。   白季梓微微一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向后退了两步,勾起嘴角阴阳怪气:“那,臣见过世子爷,世子爷现在可放臣走了么?”   “唉免礼免礼。”青年轻轻一抬袖子,用他那肿的不像话的眼皮用力向上抬一抬,“你还没说,你方才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快的事。那不行吧,老子好不容易弄来的夜明珠都被你骗到手了,你这不能不理老子。”   见白季梓不理他,青年又急急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道:“唉子慎,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理我,你听见没有你!”   “听见了。”   少年猛地一扭头,世子爷一个措手不及险些撞上,还好他刹车及时,愣是没弄出个撞的头破血流的出来。   见友人如此,龚风也不闹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那个....你没事吧。”   方才白季梓这么一转脸过来他便注意到了,亲娘咧,这小子是惹到谁了,这眼底下的巴掌印大的,若不是他同白季梓对打过知道他是个打架就是死命也要护着脸的,他一定以为那是他自个儿打的自个儿。   “不是,这谁打的你,这宫里头比你厉害的没工夫理你,比你菜的也打不到你的脸.....”小公子思索片刻,最后一拍拳头,幡然醒悟,“莫不是你惹了人,他们专门派人来打你吧。”   “滚!”   见少年如此反应,又瞥见他耳根红红似乎若有所指,他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几分淫笑。   “是你未婚妻干的啊。”   “闺房之乐,闺房之乐嘛,别怕啊,哥都懂的,你有这方面的癖好个也不会觉得奇怪,就是子慎你啊我教你几招,你——喂!”   还在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的青年捂着脸向后蹦了两下,俊秀的鼻子上不偏不倚多了两个爪印,爪印下方的鼻腔微微凹陷了下去,淌着血。   他怒瞪着面前捂着拳头的少年,哇的一声骂了出来。   “白子慎!你给我等着!”   ***   一个纨绔能做什么呢,逛花楼,吃花酒,赌银子,动不动就搬出他那十分想将其逐出家门的爹,或是找家酒楼往那一坐,吃好喝好后一拍桌子,对那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骂道:   “干什么盯着!有什么事找我爹去,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白季梓十四岁以前惯会用这招,后来被她娘知道后吊在院子打了一晚上又吊了一晚上,期间若不是有李姒初偷偷翻墙摸过来给他喂水续命,如今的他坟头草只怕是已经长了有三尺高了。   但即便是如此白季梓依旧没放弃做个纨绔,只是他的策略换了一些,那就是在不耽误课业的情况下翻墙出去吃喝玩乐,这样到时候被他娘抓到了打板子起来也不会太疼。   从此打遍洛阳的小霸王白季梓被亲娘教训了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   有文化的纨绔。   而如今有文化并且懒得做纨绔的前纨绔同那被他打了一拳但依旧嘻嘻哈哈的现纨绔一同站到了一间赌坊前,昂着头看上边的牌匾。   “没来过?”   “没来过。”   “世子爷,打了你是我不对,但是咱们能不能换个方式。”   昨日同李姒初因着这不知所谓的赌约又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双方都声嘶力竭她甚至还上手打了他两耳光。本来这事也没什么的,偏偏他晚上睡着的时候又梦到了上回做的那个怪梦,且是接着上回的剧情做了下去,那是越做越过分越做越过分,待天亮梦醒的时候,床褥已经全湿了。   觉睡的不好,又出了这等糟心事,白小公子今日的脸那都是臭的。   本来吧,本想要好好静一静又碰上这小瘟神,本以为随便招呼一下就完事了,结果这家伙还不依不饶了,抓着就要往赌坊带....   瞥向瑞王世子爷俊秀的侧脸,白季梓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不是吧,真没来过啊。”龚风咧嘴一笑,也不在乎鼻子上的挂彩了,抓着白季梓就往门里走,一边抓着一边道,“子慎啊,这我就要说你了啊,咱们这京城最缺的就是什么?银子!”   “你缺银子吗?”他一翻白眼。   谁不知道这瑞王爷手下商铺多的快覆盖了大半个京城,王爷膝下又只有他一个嫡子,这家伙每日的零花钱比他大半年的俸禄还多,还有脸哭穷。   啧。好想打架。   “这是两码事。老梁,唉来了,今日我带你认识个朋友!来来来,进进进。”龚风满不在乎地一抹鼻血,重重在守着门房的老头肩膀上锤了一下,转脸对白季梓道,“子慎,你知道小爷的脸有多金贵吗,我告诉你啊,今日你这事吧我要是告诉我爹......啧啧啧,你这人头就不保咯。”   白季梓抬眼瞥了赌坊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敷衍地哦了一声。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俩兄弟一场也不能见外是不是,你这样,只要你能替我赢.....这个数!”小纨绔一个巴掌,瞥见对面人轻佻的眉眼,心里头突然就虚了起来,于是又伸了五个手指头,“我们打十把,你能赢上五把,咱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当纨绔对上纨绔,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从良的小霸王看着那咣当咣当响的骰子,心尖尖上也有些发痒。   在被他娘抓到之前,他还是相当喜欢来这赌坊混的。   今日比大小,明日推牌九,后日斗蛐蛐,一天一个花样,没了银子就去当玉佩,或是同那几个阿姊撒娇,最后还将主意打到了隔壁的李姒初上头,腆着一张厚脸皮同小姑娘借钱。   后来实在没钱了就去打架,打一场,一两银子也就给抵消掉了。   文熏一向不管自家儿子在外头如何打,左右他只要能解决掉对方,不闹上家门丢脸就行。若不是后来他在赌坊大放厥词闹到白家,现在只还是一个快乐的小纨绔吧。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还好银子最后都还上了。   “唉,子慎,到你了,大还是小。”   龚风对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将赌注放上去:“没玩过吧,你今日就玩个最简单的猜大小就行了啊,这第一局算我送你的,输了也不打紧,来来来。”   说着便将一点碎银往他手中塞了去。   “你要是赢了,这赢的银子归你,你要是输了.....哼哼。”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白季梓一翻,看的他心底一抖,“你就在我面前跪下磕头叫爹,然后将夜明珠还我如何?”   懂了,所以重点还是夜明珠。   “哟,世子爷,带朋友来玩啊。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瞧的白白净净的,生面孔咧。”蜡黄牙齿的矮胖老板笑着走了过来,用玉扳指在赌桌上轻轻一敲,大掌拍在白季梓手臂上,“小公子莫怕哈,咱们来这玩,就是玩个尽兴是不是,小赌怡情嘛。”   “老梁头说的是。”“哈哈哈那可不是。”   男子的声音又响又亮,周围人听罢也纷纷笑了起来,龚风在他身后轻轻一推,催促他下注。   “子慎,你就放心大胆的玩,有啥事自己兜着,你出事了,哥一定会躲的远远的。”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哈。”   周围人都在咬着笔杆打量着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一边摸着骰子一边在地下偷偷笑几声。   白季梓长的好看,再加上从良了几年也将身上的那一股匪气洗的差不多了,周身一股说不出的书卷气,如今只要不说话,往那站着,那一初出茅庐的小书生,来着鱼水混杂之地,不欺负一把,能行?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只有白季梓默默打了个哈欠。   他淡淡瞥了那摇着骰子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听了一会儿,便将银子往小那一块堆了过去。   “嘿,世子爷,你这朋友可不行啊。”   黄牙中年人凑到龚风身边,嘻嘻笑道:“你瞧他这,旁的新手都是哪儿人多跟哪,他倒好,挺有个性啊。”   龚风也是在心里头啧啧几声,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   楼上楼下的赌客似乎都知道这位世子爷带了个愣头青来的,白季梓这边倒是悠闲的紧,左边走一会儿右边走一会儿,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顺便同伙计将将手中的银票换成了碎银,并分成几小堆放到了不同的赌桌上。   “这,你这是......”   纵使驰骋赌场多年的老梁也没见过这遭玩法,谁不是在一个桌子上玩完再去别的桌上的,他这走来走去,且不说跟不跟得上,每个赌桌赌法不同规律也不同,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就敢这么玩,就这,这纯粹就是败家的玩法啊。   打完了四局后的白季梓正在优哉游哉地推牌九,前四桌的小二正在清点核算,也不知这位爷这样奔走东西的,是赢是输。   “子慎,你.....”世子爷也愣住了,慌忙跟上摁住白季梓的肩膀,急道,“你这纯粹是胡来,就是想输给我也不必这样——”   他一语未罢,便见到白季梓将手中牌九往前一推,大呵一声:   “胡啦!”   胡,什么胡,等等?这么快?!   龚风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开口请教老梁这是怎么回事,便见前几桌的荷官都急急地走了上来,异口同声地对白季梓喊道:   “公子,已经清算完毕,您这边是全赢了。”   全,全赢了。   同时赌五局,没有一局落下。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转头,便瞥见那以一百两赢了几千两的少年优哉游哉地坐在赌桌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铜板,上上下下地抛着。   见龚风看向他,少年便将手中的铜板摁在桌布上,剑眉微挑,露出一口白牙:   “世子爷,回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级大佬装弱混新手村.jpg   大事件准备来了,估计三十万这样(兴奋搓手) 第78章 、闹事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这位号称京城第一纨绔的瑞王世子爷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纨绔之间的参差。   想他瑞王家的小石子,生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四书五经兴许不太行,但这吃喝玩乐当属大毓第一名。然而今日却是真真实实见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且那人还是自己那埋在书中的好友,这就伤人了些。   “你们这都不行啊。”   白小郎君似乎是上了手,一把比一把兴奋,赢的多输的少,手上的银票碎银堆成了小山厚,赢到最后觉得没趣,便将赢下来的银票随意将腰包中一塞,将站在一旁的友人也推到了赌桌前。   “世子爷,不玩玩么?”   “啊,玩。”一直在身后围观的龚风猛然醒悟过来,瞥了眼桌对面虎视眈眈的荷官,轻咽一口唾沫,“你这些,都给我玩?”   “昂。”白季梓拍拍他的肩,转身向外走去,“算是打你的报酬。”   青年微微一怔,看着桌上的银两呆了一瞬,随后便意识到——   这年头打人还有报酬这一说的么?   **   出了门后白季梓便在周围随意晃了晃,倒也没去多远,只抓了个店小二问清楚茅厕在何处后便头也不回地向那处奔去了。   “可恶可恶,这一大清早的喝什么绿豆粥。”   赌坊的茅厕又矮又小,设在一个偏僻处,周围亦是阴沉沉的,若是无视茅厕中那足以将人熏晕的“香味”,倒是个议论坏事的好去处。   少年捏着鼻子起了身,艰难空出一只手系腰带,一边系这该死的带子一边咒骂这赌坊老板的吝啬。   因着空出了一只手的缘故,一向身手灵活的白季梓动作也缓下来了不少,待他准备推门出去时,却发现如何也推不开了   就在他打算使些力气踹开时,却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了什么说话的声音,但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只能判断似乎是关于什么人的。他动作微微一顿,也停了下来。   门外两人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门里还堵着个人。白季梓透过门缝从其中小心看去,便看到一高一胖两个男子。   “哥......准备好了......十日后动手.....一定要成功.....”   “.....娘娘.....淑华......”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正当白季梓准备装作无事发生推门而出时,却听到那两人应当是离门口近了,声音的更压了些。   “她必须死。”   必须死?谁必须死?   慢着......这大毓上下不就一个贵妃娘娘么,但是她没家世没权势,空有美貌,到底有什么暗杀的必要。   不过既然同李姒初有关,那还是记着点吧,不论是什么情况,回宫后告诉她一声便是了。   待门外人声消失后少年缓缓开了门,见门外人空了后才缓缓回到了赌坊处。   他这一趟去大抵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么长,回来的时候龚凌已经将手边的银子输了一大半,正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牌。   “不打了不打了,这什么破手气!”   “唉,世子爷,你这可就不上道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来来来,咱继续啊。”   青年深深叹了口气,抬眼瞥见白季走了进来,便欢喜地同他招了招手:“子慎,你牌运好,你来同他们打几把。”   “牌九?”白季梓一挑眉,正好对上对面赌徒戏谑的眼神,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来,打呗。”   牌九对这位前纨绔而言不算什么,且他今日手气极好,摸了几回都是好牌,一口气赢了对面人三局,乐的龚风差点抱着他脖子往脸上就是一口。   对面人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还想着要放放水,哪知这几局下来差点将底裤输了个干净,脸色也渐渐臭了起来。   “你出老千!”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绕到白季梓面前猛地揪起他的衣领吼道:“好你个小子,胆敢在你爷爷面前出老千!当老子是瞎么?”   “不是么?”   他嗤笑一声,在男人手腕上轻轻一捏,膝盖猛地一顶将他撞在赌桌上,轻轻松松地摁着他,玩儿似的:“你真不是瞎么?”   男人虽是这附近一带有名的小混混,但也只是个混混罢了,同白季梓这等从小在文熏鞭子下长大的不同,于是只这么轻轻一打,他便卸了力,只能干瞪眼。   周围人见状也乱了起来,赌坊虽鱼龙混杂闹事的也多,但这位哥可是他们这一带出来名的地头蛇,如今老大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小子这样欺辱,那能了得?!   几个脸上有疤的青年对视一眼,默默从身后掏出刀,趁着白季梓不备就是这么一捅——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雪亮刀光一闪,下一瞬便见那刀刃被少年轻轻巧巧地捏在了指尖,剑眉轻轻一扬,只这么一勾一带,便将刀从他手中夺了过去。   “你——”青年一语未罢,下一瞬便只觉腹中重重一疼,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时间房中烟雾四起,赌客们也乱成一团,吵什么的都有,趁乱抢银子的有,甚至还有偷偷在桌下放机关等着出老千的。   然而白季梓并不在乎,他是待烟雾散去后随意拍了拍手,他拍拍手,轻啧了一声,转脸问道:   “啧,梁老板,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他将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混混扔到地上,从他手中夺过刀也一齐甩到地上,冷笑。   “你的客人要杀我咧,老梁。”   少年人虽瞧着年纪不大,但眉眼之中已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杀气,老梁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将那几个蓄意闹事的小混混给干了出去。   也不瞧瞧这位爷是什么身份,那瑞王世子爷的朋友,那身份能低?这也敢惹,指不定回去路上脑袋就掉了。   “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牙垢吾皇的中年人嘻嘻地走上前头,自掏腰包塞了点银子到白季梓手里,笑道,“一点心意,公子看不上也不打紧,就当是小店给公子赔罪了。这样,眼下也快到辰时,小的在这附近设了宴席,不若两位留下,给小的赏赏光可好?”   龚风微微一怔,转脸看向白季梓。   “那也行,唉老梁你这回可不能藏私啊,上回我来找你讨酒你都不许,这回,怎么说,好歹也拿点酒出来给爷爷我陪个罪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季梓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也不打漫不经心地接过梁老板手中的银两,咧嘴一笑:“老板如此上道,倒是好说。”   左右是几个杂碎,随便解决几下就完事了。反正他从前在洛阳也没少因为这档子事同那些个人打来着,寻滋闹事很正常的嘛,没什么什么要紧的。   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再满脸堆着笑的梁老板身上轻轻一拍,笑了:   “既然梁老板盛情难却,白某恭敬不如从命咯。”   ***   所谓的宴席自然不是像宫中的那十里场流水宴,八百十个菜的,也没什么胡人美女相伴,左右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圆桌,几坛子酒,还有几个涂着厚重脂粉的女人在其中游走罢了。   白季梓默不作声地推开一个企图往他身上粘的女人,随意给她塞了点银两就将人赶了出去。   “怎么,这粉桃可是咱春香楼头牌,小的今儿个是为了给公子赔罪才特意请来的。若是公子不满意,那我.......”梁老板顿了顿,瞥见那咱饭桌上扭成一团麻花的女人,又瞥见那来一个赶一个满脸写着嫌弃的小公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啊,常有听说这富贵人家有些公子哥便是好男风的,也有在家中养着美貌亵童的情况,这位小公子是世子爷的好友,想来也是那位权贵人家的公子哥,私底下养些郎君玩玩,也正常。   于是他招手对店小二嘀嘀咕咕了几句,刚想塞银子,下一刻便被坐在一旁的世子爷扯住了。   世子爷面上发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宇之间似乎还多了几分急不可耐,莫不是....莫不是....   到底是认识这么多天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然后轻轻拍在了那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说手背上。   “你这,再多喊几个人过来,记得一定要好看的——”   “行了行了。”   白小郎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围慢腾腾地打了个哈欠:“吃饭就好好吃饭,找那么多人来干什么,行了行了,你也别紧张,我又不会做什么。”   说罢便往嘴里塞了块排骨,边搅边倒:“我其实挺好相处的,是吧,世子殿下。”   “是是。”   一想起今日那小公子一拳打飞两个人的模样,又瞥见他那眼熟的不行的功夫,他就觉得一阵汗颜。   虽说是那两个地痞流氓惹事在先,但梁老板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剩下一段时间都在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位小公子。   不会错的,这是文家的功夫,若是没看错的话他腰间还别着文家独属于的玉佩。瞧着小公子年纪约莫不过弱冠,又谈吐不凡,听闻文老将军膝下有一小孙子,只怕便是这少年没跑了。   惹了文家的人,别说是做生意,就是他老梁的头能不能好好在这脖颈上待着,这都是一个问题。   龚风显然没有这样的担心,只是见友人不悦,他也没说什么,随意给了点碎银便将那一直艰难营业的几位青楼女子请了下去,一时间厅内喧闹声少了不少,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叮当声。   “公,公子.....”他紧张地搓了搓手,瞥见小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情绪,心也踏实了不少,“来,尝尝。不瞒您说,我老梁别的不行,这酿酒的功夫可是一绝。我这往后没去成了,我就在这儿找个地儿酿酒算了。来,公子,尝尝。”   白季梓皱皱眉,闻了闻,小尝一口,也笑了。   “不错不错,当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龚风哼哼唧唧地夺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了整整一大碗,“我就说吧,老梁请咱吃饭,那重头戏不是饭,不是女人。”   青年铛的一声敲在这酒碗上,朗声笑道:“是这酒啊!”   白季梓眼神微微眯起,接过小二给自己倒的酒,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刚中带点柔,柔中带点酸,酸中还带了点说不出的甜头,让他脸上的巴掌印有些说不出的疼,眉头一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那死的透透的爱情,还有那心如海底针的未婚妻。   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   他做错了啥啊,李姒初不喜欢他让他来找自己退婚他也照做了,她东西丢了他也帮着找了,她说自己是异世之人要同他打赌证明他也陪她玩了,现在自己打赌输了又来怪他,还将新仇旧账一起扯上,多少年前的老黄历都翻出来了,说不过就开始打人,挠的他胳膊上都是印子。   “这到底是退还是不退啊.....”   退就直说嘛,大家好聚好散,扯个四五年的,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结果又掏出来鞭尸一阵,真是吃撑了的。   酒上了头,人的情绪也就渐渐上来了,他看着酒杯中的自己,那是越来越难过,心中委屈的不行,眉头一缩,眼眶渐渐热了起来。   “子慎,你咋了你。”   一转脸,便看见龚风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显然也是喝高了,一张脸红到脖子根,说话都打着结。   老梁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旁的几个店小二见他们都醉倒了胆子也大了些,倒了点酒正在偷偷尝着鲜。   “没啥,就,就心里不痛快。”   李姒初说的事情他是不懂,也不明白她为啥丢了个破东西就大惊小怪的,不过媳妇喜欢陪着玩就是了,哪知道光是陪着玩还不行,他还得将这事放在心上,若是表露出几分不在意......   少年打了个酒嗝,委屈有些想哭。   “不痛,不痛快?说!哥,哥帮你,嗝,解决!”世子爷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拍着白季梓的肩膀道,“不痛快就和哥说!哥,哥帮你解决!”   他看着酒杯中的自己,悲伤道:“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说喜欢吧,好像也行,毕竟两人青梅竹马多年,差不多成日待在一块,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说不喜欢吧,好像也没毛病,毕竟婚约摆在那里,她顺从他以履行一下未婚妻的职责也说的过去。   “女人?这事的我懂啊!”青年将胸脯拍的咚咚响,搂着友人的肩膀指点道,“我问你,你同她待在一块的时候,她是生气的多,还是高兴的时候多。”   生气?高兴?   喝多了的人脑子转的慢,一向以聪明见长的白季梓抱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李姒初打人挠人逮这他骂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泡泡。   啪的一声,就碎了。   他打了个哆嗦,道:“生气。”   “那,你俩没事的时候,她会不会主动,嗝,找你来着。”   找我?前十几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轻轻晃过,少年歪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想来想去都是那两间院子和那个矮墙,再往深处想,除了墙头上的那只白猫,别的愣是啥也想不起了。   再想,便是李姒初不久前同他吵架,还有在国子监中见着就绕着走的这些破事。   于是他老实地摇摇头:“不会,她都不想理我。”   “那我又问你。”龚风抹抹嘴,打了个饱嗝,“你同她待在一块的时候,你高不高兴。”   这回他没怎么思考,用力点头:“高兴啊!特别高兴!”   小世子默默松开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醉眼朦胧,但白季梓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中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同情:   “兄弟,你没救了。” 第79章 、追逐(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了,建议重看   从皇城到玄武门这一条路最是繁华,卖什么的都有,叫卖的有,抱着馄饨的有,赶集的有,扭着酸胀了一晚上的腰歪着屁股慢腾腾从景致的青楼里走出的花娘亦有。   李姒初从小是个在外溜达惯了的,头一次来朱雀街,除了感慨了一番长安比洛阳要繁华上几分之外,便没了多少兴趣。如今正兴趣缺缺地走在最后头,时不时抬眸瞥那穿着素色襦裙带着帷幔的美貌女郎。   她扯了扯自己的帷帽,只觉得难受又憋屈。   “真是......为什么要戴着这东西嘛,路都看不清了。”但唠叨虽唠叨,她心里头也清楚,公主金枝玉叶,李家三小姐亦是金贵无比,他俩若是随便一人出了事那都要出问题,这一遭出门已然是管事嬷嬷退了又退才讨来的结果,戴着幔帐出行,已然是这位老夫人的最大极限了。   龚羽墨并不常常出宫,左瞧瞧右看看兴奋的不行,但又要时刻谨记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于是便在长长的袖子下捏住了李姒初的手,嘴角一勾一勾地不住向上扬着。   “小初,你可有什么要买的么?”小公主像个喜鹊一般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个不停,一回儿看这一会儿提那的,“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喏,你开心一点嘛。”   李姒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不说话。   龚羽墨似乎并没有在意友人的态度,只扬起脸,满怀期待地道:   “我估摸着我也是最后一次来逛这长安城了,我也要开心一点。”   少女隔着薄薄的纱布眨啊眨,瞧不清她眸中暗色,只听到她语气俏皮:“小初,咱们去那吧。”   李姒初“哦”了一声,随意点了点头,在路过某个拐角时似乎是瞥见了什么,于是又快速地将脚步退了回来。   “怎么了?”   “殿......小姐,”她直直地盯着远处某个摇摇晃晃地影子,默默捏紧拳头,“你先回去。”   又转脸看向想要跟过来的红豆:“你也回去。”   主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李娘子怎的就莫名起来要离队而行,然后眼力最好的翠柳踮起脚尖往外瞥了一眼,似乎是瞧见了什么,突然笑了。   难怪嘛,她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原是碰上白公子了,也怪不得姑娘会走的这么急匆匆的,她就说!   几位少女对视嘻嘻一笑,转身入了巷子。李姒初没所谓地瞥了身后一眼,将幔帐往下一压,便向前头奔去。   没看错的话,那家伙方才出来的地方是花楼!   ***   酒过三巡再加上一整晚的哭嚎,白季梓今日醒来的时候亦是头昏眼花的,脚一滑就险些从房梁上掉下来,幸而本能还在,及时抓住了房梁顶,才不至于落的个脸着地的下场。   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后脑勺,又瞥了一眼周围破破烂烂的窗户和地下堪称是七零八落的稻草,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嗝。   昨日,昨日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被龚风那个蠢货忽悠着赌了几盘,接着如厕的时候又碰见谋划着什么大事的两个路人,再然后便是在赌坊中闹了事,呸那老板喝了一场酒。   一觉醒来,便是在这里了。   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轻轻从房梁顶蹦了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恰恰不偏不倚地同站在门外的一个矮胖妇人对上了视线。   “哟。”妇人冷哼一声,狭长的眉毛微微挑起,“醒了,小公子。”   “您昨儿个在我们柴房睡了一夜,是不是得付点房钱。”   妇人说话尖酸,话语间带着转,那一份不咸不淡地长安调让她狭长的眼眸中透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傲慢,让他不知为何打心底地多了几分不爽。   少年垂眸同她对视,似乎是嗅到了对面人身上劣质胭脂的臭味,于是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他下意识开口出声,待抬头看向四处后,脑瓜子咚的一下,猛地清醒了大半,“老鸨?”   “混小子没见识。”老妇人瞥了他一眼,似乎也很清楚在这等愣头青身上捞不到什么银子,也不打算摆什么好脸色,张口便骂,“小公子你昨日来搅和的我们这生意都做不好,还不快快走。”   想了想,看着身后那间茅草屋,又扯住了白季梓的袖子:“慢着,你得赔银子。”   酒后一整夜浑浑噩噩,他也不清楚自己昨夜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滚到这烟花之地的,但看在到底占用了别人屋子一晚上的份上,出于花钱消灾的心里,他还是掏出了些许碎银。   那老鸨也不贪,只冷哼一声便离了开去。   他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往外走,盘算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青楼,才走到门口,这思绪还没理明白,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少女将帷帽抬起,望向他。   “你怎会在这。”   “自然是来玩。”   似乎是还觉得火上浇油还不够,于是又添了一把柴。   少年逆光而立,笑的懒散:“怎么,你也要一起么?”   ***   春江花月夜,饱腹思淫欲。   瑞王小世子腆着肚子慢腾腾地搂着一睡眼朦胧的花娘走出暖阁,随手赏了老鸨一两银子。   “唉,陈妈妈,今儿个气色不错啊。”   “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才是气色好。”白敲了五两银子的陈妈妈笑的像朵花,搓着手往前蹭了蹭,“不知世子爷,这新来的小鸳鸯,伺候的可还周到啊。”   小花娘红着脸扭捏了一会儿,将脸埋进青年怀里,小声说了句讨厌。   大抵是花娘小鸟依人的模样取悦了小纨绔,他大笑了两声,又从怀中掏出了块碎银赏了陈妈妈。   “那怎的不行。唉,我还没说呢,我那哥们怎的没影了,莫不是你们伺候的不周到,将人得罪了吧。”   “这......”老鸨与笑话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何止是不周到,就是太周到了,才将人得罪了。   怎会有人来了青楼不点花娘,就学着尾生抱着柱子长吁短叹,好不容易将人哄着骗着送进了头牌的房,哪知不知那姑娘出了什么岔子,只听那房中少年人一声怒吼,茶碗倒地,直奔柴房。   再然后,再然后便是他死守着柴房门外的水缸,叽里呱啦地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便是见谁骂谁,众人拿他没办法,但生意仍是要做下去的,于是便任由他在柴房里放肆了。   老鸨默默转向这位抱着花娘进屋后就不管兄弟闹事的世子爷,干笑两声:“不打紧,都过去了。小公子也回去了。”   “哦。”听说白季梓回去了他也没怎么在意,酒后的眩晕感由在,于是这穿金戴银的世子爷便将头一转,搂着花娘又进了房。   美人在怀,谁会在意窗外刮过的风声呢?   ***   “唉唉,姑娘,小心路。”   “抱歉抱歉,我会赔。”   少女提着裙子大步向前走,也不知急着做什么,身后有个同她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年郎尾随其后,叼着根狗尾巴草,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模样。   她此番前来倒也不是为了闲逛,她也有要做的事情。遇上白季梓不过意外,既然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那她也没什么管的必要。左右他爱去哪去哪去,就去宿在花娘处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有要事在身,比如验证一下剧情是否被改变什么的。才不是什么闲人!   她一边回忆剧情的变化一边气冲冲地向前走,随手将挡了眼睛的帷帽又抬起了些。   “你要是不舒服就别戴了,”一直跟在后面的白季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的帷帽向上一抬,片刻后才意识到不妥,但还是执拗地将手比紧紧放着,别开眼睛,“反正也没什么必要。”大毓民风开放,并无多少贞操礼节之束缚,女子在街上上抛头露面叫卖的也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只有龚羽墨这般的金枝玉叶,出行才会选择戴上它。   李姒初哦了一声,随手将少年指节分明的手拍开,抬眸瞥他一眼:   “我就乐意戴着,你管我。”   “那你戴那你戴。”他将帷帽重重往下一压,猛然觉得手重了些,于是又将手抬起了点,“喂,你没事吧。”   李姒初打开了这人的手,骂了声滚。   “啧。”他懊恼地在心里骂了一声,见她又要走,赶紧追上去按住李姒初的肩膀,“我有事同你说。”   少女眸子水润,只随意瞧他一眼便叫人心尖发痒。   他松开手,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这儿不方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她纯心同他杠,话语间冲的不行,“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不做,不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你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废话,什么偷鸡摸狗!你有毛病,爱听不听,你要不听的走了,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我。”   她不说话,瞥见他泛着微红的耳根和气的横着放的眉毛,少女心轻轻摇晃,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   小白的人品她是相信的,这人就是喝醉了也是愣头青一个,美人投怀送抱也只会傻乎乎地将人一脚踹开,今日估摸着也是误会一场,说开了就好了,她又不是不讲理的疯婆子,不过这家伙太能惹人生气,她才耿耿于怀罢了。   少女上前一步,阳光顺着帷帽的边缘划下一个圆,她垫脚尖看向他,轻笑出声。   “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第80章 、分手   不常出宫的小公主对什么都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偶有失失仪之处,但宫女们想着殿下将要嫁到西域那一边去,便也由着她去了。   李姒初找了个最繁华的地段的茶楼坐了下来,包了个雅间,透过纱窗看向忙的团团转的小公主。   “你怎么来了这里。”白季梓皱眉看了看明摆着价值不菲的青玉盏,拿起又放下,“不是说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么?”   少女缓缓将目光从龚羽墨身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是啊,这里安静的很,只要你别大声嚷嚷都没什么人听见。你有事就说嘛,我还得看着殿下呢。”   “你看她作甚......慢着,你还要赌?”   “赌不赌是一回事,我得验证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唉我上回我的本子不是丢了嘛,我怀疑被人捡到了,所以才会有人知道这些东西,改变自己的命运。喏,我今儿个就先盯着殿下看了。不过我同你说,就是我今天观察过了,殿下这边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下回从云美人那边下手查查就是了。”   白季梓随意哦了一声,明摆着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没打算同他掰扯,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这件事既然因她而起也该因她而终,小白帮不帮都无所谓。   况且......她垂下眼眸,看着茶盏中倒映着的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眸,顿了一下。   况且两人还在吵架,虽然现在是不吵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个结,每每看到他就想起,心里膈应的不行。   她也没打算拉下脸来求他,这种事她一个人也可以搞定。   “算了,你说完了吧,那到我了。”他左右打量了一阵,将少女纤细的肩膀扯了过来,压低声音,“我昨日同世子爷在赌坊的时候,我似乎听到,有两个人在盘算着要害你阿姊。”   “确有其事?可我阿姊是......他们怎么害。”   两个地痞流氓,就是有法子进宫,那也没法子靠近殿下身边的这位心尖尖上的人儿啊。   “谁同你说了是地痞流氓。”少年不屑瞥她一眼。   “那去赌坊的,不是地痞流氓是什么!”李姒初也急了,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赶紧找补,“我也不是说你.....”   “行了吧你,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她一顿,就看见对面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的放肆又令人窝火。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阿姊盘算着什么时候把亲退了,好让你做皇子妃吧。我又不傻,这一桩婚事你不情我不愿的,若不是因着我娘和你娘有约定,你以为你爹会答应这场求亲?”   “哈?你在说什么,一开始不是你自己要求退亲的么,我还没和你计较吧!”   “你不同我计较?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行啊,你不早就同南陵王勾搭在一起了么,当我瞎?”   “你放屁!”一想起那日在馄饨店碰见男主,她就满身的不舒服,“我都说了和我没什么关系!是他缠着我说话!”   “哈,你以为你是谁人就缠着你,你有什么可图的。”他上上下下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对了,上次打马球的找你你也不在,和我说忙,也不知道忙这同谁鬼混吧。”   “你有病?!”李姒初气的说不出话,“那次我都说了我是有事去不了,你凭什么这么揣测我!”   “只是那次而已?还有上次让你帮我带个东西你也没带。”   “我是你娘?我什么都得给你记着?”   “你不记着我看你别的倒是记的清楚——”   “你他妈想吵架啊!”   她猛地站了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来啊!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忍什么啊!”   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吼的周围人纷纷侧目,一个个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脑袋偷听,然后又在少年狠戾的目光中缩了回去。   白季梓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拿起了,又放下了。   “李姒初,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天生的八字不合,一见面就吵。”   从一进门这家伙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她,她也不是什么包子,被怼了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是锦衣卫。”   “什么?”她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两个人是——”   “行了。”   瓷杯在木桌上重重一砸,发出哐当一声响。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手将一块碎银甩在桌上。他睫毛很长,在脸上洒下点点阴霾,让她弄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李姒初,我有没有同你说过。”   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木门在他身后合起,重重一摔。   “赶紧退婚,我一看见你就烦。”   酒醒之后他也想了很久,昨日龚风同他说的话也没错,强扭的瓜不甜,本来就不应当争取的缘分争取了也是白搭,还不如趁早放手的好。   她坐在楼上,他站在楼下,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又瞥开。   一点点的喜欢堆积在一起会变成爱河,而一点点的怨怼聚在一团也会让青梅竹马的爱侣形同陌路。   相看两相厌,不如不相见。   少女一抹泪水,将窗子重重关上。   ***   “李娘子你回来了,等等——”   翠柳刚想伸手拦住,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抓了个空,看着那身着红衣的三姑娘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推开了门,高喊了一声殿下娘娘,   然后她默默打了个哈欠,在心里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嗯.....   “翠柳!你怎么不说我阿姊正在!正在!”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双颊已经红透,一想起方才阿姊那布满伤痕的雪背和她怒气冲冲的脸,便下意识抖了一抖。   “被娘娘骂了么?”大宫女懒洋洋地将窗合上,到底是在娘娘身边伺候久了,她早已见怪不怪,“姑娘习惯了就好,娘娘这会儿才侍寝完,总要静静的。”   少女定了定神,随意哦了一声,靠着柳树发起了呆。   片刻后,有小宫女来传唤,恭恭敬敬地在她面前叫了声三姑娘。   “姑娘,娘娘唤您进去。”   李姒初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多想。   罢了罢了,阿姊气就气罢,她若是洗澡中被人突然闯进来还吓了一跳,那肯定是要生气的。   她拍了拍脸,想起今日的糟心事,又叹了一口气。   ***   “来了?”   两名小宫女正低着头替那美人榻上雍容华贵的女子擦头发,女人小心把玩着手中的香膏,见李姒初来了,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随意将香膏往桌上轻轻一放,笑着将李姒初拉到了身边来。   “阿姊,方才我不是......”   “罢了。”李淑华轻叹一声,让小宫女们退下,“方才是我性急了吼了你,是我不好,没被吓到吧。但你也是,都是快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李姒初一愣,才发现方才自己似乎是太过夸张了,于是赶紧找补,嘻嘻地道了歉,做了下来。   也是,虽然知道阿姊会死在这场□□之中,但当她听到有人要害阿姊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着急。   “罢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乏了。”   说罢便将身轻轻一转,被褥向上一拉,遮住了背后的伤痕累累。   淡漠,无视,冷傲。   她就像山顶的那朵凌霄花,圣洁而曼妙,那么从容,那么淡定,将她的狼狈可笑与不堪都尽收眼底,仿佛一个跳梁小丑。   ***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少女躺在床褥上把玩着幔帐垂下的金玉流苏,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不成调的调。   怀中的一张红纸已经很皱了,她将它掏出,展开,又放下。   “女主那边没什么变化.....看来云美人那件事说不定只是巧合,明天再看看。”   “阿姊那边也通知了,就是......”一想到阿姊见怪不怪的淡漠模样,她就觉得不舒服。   还有,还有.....   红笺上的字已有些模糊不清,却仿佛能透过那一张薄薄的纸,看到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写着情话的模样。   十三岁的少女最是憧憬爱情的年纪,年少时她也曾憧憬着会有一个俏郎君与她在一起诗会上一见钟情,从此偷偷给对方写下情意绵绵的信笺,会在花灯会上一起看烟火,在在宽大的袖子中两小指轻轻相碰,最后缠在一起。   又或许,会在某一刻猛地反应过来,其实喜欢的人其实就在身边,从此自两小无嫌猜走到愿同尘与灰。   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倚坐在矮墙上,懒洋洋地将一纸红笺塞到她手里。   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摆,春风吹乱了她额间的发,小小少女垫了垫脚,才将它接在了手里。   春日的烟花太艳丽,红底黑字写的情话太动人,少年红了耳根,滚烫烫地写下几个大字。   “吾妻阿初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初点一首分手快乐。 第81章 、皇兄   夜幕降临,点点乌云笼罩而下,将深宫中的星火吞噬埋没其中,繁星笼罩在云雾之下,看不见究竟。   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跪在地上,嘴唇被冻的青紫,他们不敢抬头,只攥紧了自己的袖口,不停的在心底求饶。   一天一夜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他们都在这个小屋子里接受着无数的刑罚,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停的有人因为遭受不住而被拖走,又有无数的人被拖进来。   刺刀,木桩,老虎凳,在这一间血腥味极重的房间里四处弥漫着,身穿华服的男子就这样大刺刺地坐在其中,把玩着手上的短剑。   南陵王.....不,是恶鬼,是地狱的神。   为首的女子唇角已经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完整的,她的背后留有一块巨大的红色印记,似乎是才经历了炮烙。   与那些战战兢兢抖如筛糠的宫人们不同,她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神色也平静许多。   “就这些了吧。”   男子冷冷刨了身旁小太监一眼,见他疯狂点头才缓缓转身,一脚重重碾在女子的手背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最终还是咬住了下唇。   “方才人,闺名如意,长的倒是不错。让我猜猜,你的好姐妹是在那老东西面前怎么说你的来着。”龚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每说一个字脚上的力道就重一分,骨头被一点点碾碎,在火光中发出咔哒的响声,“虚岁十六,刚进宫不久。父亲是荆州知县,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   “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他如黑夜般的鬼魅一般,火光凝在他修长的眉眼处,像是地下恶鬼。   “王爷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啊。”哆嗦着求饶,嘴角的血淌了下来,眸中水光闪烁,汗水混着血珠粘腻地糅杂在她的身上,鲜血顺着下巴一路向下,“王爷,臣妾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依照约定,王爷是不是该放了臣妾——”   “放了?”龚凌看着脚下那如一块破布般的手,勾了勾嘴角,“同我谈条件,你不觉得自己太好笑了些么?”   “可王爷......啊!”   青年拍了拍手,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神色有些不悦:“都拖下去,今天就到这里。”   “王爷。”身边的小太监满脸着堆笑,凑到龚凌身边,“那奴才,老规矩处理?”   “做的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   小太监笑着点了点头,指绘手下人将那些被打的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小宫女们都拖了下去。龚凌拍了拍衣服准备离去,却只觉衣服一重,一回头便对上了女子的眼睛。   “凭什么!王爷凭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可是做错了什么!”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王爷,王爷。”   她声音不大,却像是有魔力一样,周围的人纷纷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那些半死不活的宫人们都像是铆足了劲一样地在其中怒号着。   那女子似乎是见到有人附和她,心里也渐渐有了底气,趁着龚凌还没反应过来便喊道:“王爷便是要在这皇城之中漠视律法么?我虽是个才人,可也是皇上的女人,你便是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聒噪。”   女子的面前有一面半人高的铜镜,据说这间屋子从前并非是这什么刑罚室,而是那荒淫无度的皇帝所设下的。   皇帝荒淫无度,在屋中设立了九九八十一面镜子,为的就是在这屋中与宠妃承欢时让那些女子看到欢爱中自己的模样。能进这屋子的女人身份可不一般,若不是盛宠,只怕是小院都不得踏入。方氏入宫的第一天便听说贵妃娘娘日日都在着屋中承宠,她也曾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踏入此屋,却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女人长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四面环绕着的铜镜之中,看着自己的头坠下,看着鲜血喷洒在每一面镜子上,染红了那人的眼。   头颅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九九八十一面铜镜,盛放不下太多的绚烂的红。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男子优哉游哉地拎起她的头,往旁重重一摔,笑的渗人,“你们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应当知道的事情,难道不该死么?”   “王爷。”一旁的黑衣侍卫舔了舔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手中的册子呈上,“请王爷过目。”   “说。”   “都在这里了,所有知情者都被已经处理干净。”   “你可有偷看么?”   那侍卫一愣,慌忙跪下:“属下敢发誓,并未看过这些东西!”   龚凌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随手翻开书册,冷笑一声。   “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真有人不在乎么?”   意料之中,然后那位方才人想必是甩这这书中能未卜先知的能力去争宠夺爱吧,只是未想到的是竟然成也萧何败萧何,居然就栽在了这么个东西里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爷!”   又有一小太监匆匆而入,贴着青年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眉眼微微扬起,似乎是有着说不出的愉悦。   “王爷料事如神,”小太监搓着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您预料到的,果然不错。”   “是么?”龚凌抬眼微微一笑,死死地盯着那眉开眼笑的小太监,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一点都没错么?”   “回王爷的话,一字不错。”   龚凌点了点头,振臂一挥,将人都赶了出去。   “一字不错,好一个一字不错。”   长指在铜镜上轻叩几下,映出青年姣好的容颜。   他像一只豹子,在黑夜中伺机而动,懒洋洋地站在山头,对远方的云待吐出一点若有若无的月色。   “李姑娘,您这回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   夜睡的太沉了,沉的看不见星子,看不见月色。宫人们将悬挂在墙角的灯笼取下,一一熄灭了去。   龚羽墨打了个哈欠,有些纠结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小初,你就陪陪我嘛。”   原书《红笺》是如何形容原女主龚羽墨的呢?只说她眉眼似山月,笑中藏星子,楚楚动人,抬手举足间竟是倾城颜色,虽与那李家的三小姐有五分像,但二者细看却有不同,若说那三小姐是黛中牡丹,美颜不可方物,那六公主便是这雨下翠竹。   不骄不躁,不紧不慢,行走之间,端的便只有那一个字,清雅。   “奴让翠红来陪殿下好不好。”李姒初昨日在心里头骂了某个家伙一晚上,一觉醒来又被教养嬷嬷拖着做这个做那个的,眼底下的层层黑眼圈叠起,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她是被谁打了一拳。   “奴也很累了,我得回去......”她看了看一旁要哭不哭的美人,最终还是坐了下来,“行吧,那我就谁在这里陪陪公主。”   “嗯。”小少女红着脸点了点头,也不怪她会缠着李姒初,毕竟这宫中除了那古板话少的贴身宫女翠红之外,便只有李姒初这个知道剧情的穿越女知道小公主暗恋亲哥这件事,于是她碰上了什么难题都会下意识找李姒初排忧解难,诸如今日又梦到皇兄之类的话,她已经听的不在少数了。   仔细想想,原女主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要怪就怪男主有毛病,动不动就找什么替身,还玩囚禁那套。   李姒初望着对面少女轻轻颤动的长睫毛。不止一次地想,若不是因为剧情的自我修复能力太强,她真想一把子干掉男主,带着女主跑路从此江湖追随爱干嘛干嘛,凭什么要吊死在狗男人身上。   “嘿!我就知道小初最好了。”   龚羽墨摁住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大声。少女脱了鞋袜爬上了床,拍了拍身旁的床板,笑道:“来,给你留位置了。”   “哦。”   她一上塌便被小公主拉到了被褥里,两个长相相似的貌美少女挤在一起,一时间净不知她们到底仅是闺中密友,还是生亲姊妹。   “殿下是不是又在想王爷了。”她淡淡地看着床帐垂下的流苏,想起自己烦透了的前未婚夫,语气不善,“我同你说,这男人呢,你不要总是惯着,你要拒绝,你要骂人,不然还给他上天了都。”   “惯,就惯着吧。还以为没了天下人都不用活了呢,呸,谁啊这,凭啥。”   她越说越激动,一回头对上小公主黑葡萄般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于是赶紧道歉:“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   “不会不会,我也听说了的,白公子这样确实可恶了些,你若是想要退婚。”她想了想,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若是退不了就来找我,我去同父皇说,哼,反正我支持你。”   说罢又凑过来贴着李姒初,   “小初,我同你不一样,我只是,我只是......”她想起这几日自己荒唐的梦,咬紧了下唇,“你说,是不是我这几日看的避火图太多了,才会梦到那种东西。”   一想起嬷嬷给她看的避火图上年轻男女纠缠在一起的模样,她就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嬷嬷也真是的,明明距离和亲还有半月之久,竟这么早就给她准备这些东西了。   李姒初点点头表示理解,春梦嘛,青少年都会做啊,虽然她没有做过,但是她还是十分理解的。   看到龚羽墨那娇羞不已的模样,她突然有了几分羡慕。   她还没暗恋过呢,身边的桃花都被那个瘟神打断了,天天在自己身边晃的,什么迤逦啊,怀春啊,心乱啊,只要一想起那家伙欠揍的嘴脸,少女心便哇啦啦地碎成了好几片,只剩下满腔的愤怒不已。   “我梦到的人,还是皇兄......啊小初,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会的,殿下放心。”毕竟是原男女主嘛,女主本来就暗恋男主多年,不奇怪了。   见李姒初一脸的淡然,并没有表现出设么厌烦,她松了口气,又笑嘻嘻地贴了上去。   月亮悄悄在柳叶枝头探出头来,桌上的红烛早已熄灭了,幔帐垂下,将少女们的悄悄话在风中渐渐隐去了,藏进云中躲进花里。   李姒初打了个滚,揉了揉微酸的眼睛,瞥了一眼身后睡的正香的小公主,打了个哈欠,起身下了床。   小公主睡相不好,不仅喜欢同她抢被子,还动不动就踹她,弄的她这一晚上是睡也睡不好,梦也梦不好,整个人气的要命,半夜醒来的时候黑眼圈大的不像话。   “麻烦精。”她慢悠悠地抱怨一声,起身下了床,推开门是似乎有一道劲风刮过,吹得门外的红灯笼原地晃了晃,似乎是有个人跑过了,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又没有了。   “奇怪,莫非是我睡懵了么?”   夜半三更的锦绣宫静谧的吓人,李姒初慢腾腾地从偏房外走回来,一路上除却猫叫外旁的便听不真切了,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总觉得有些冷,似乎是有什么人跟在后面,一点一点地凑近她。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谁!”她猛然回头,却只见一道黑影在自己身后一闪而过,随之只觉一阵剧痛自脖颈处传来,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少女如小猫般细软的声音揉碎在夜风之中,吹过门外燃的正好的红烛,熄灭了最后一点的光。   “唉,是猫啊。”提着灯笼的侍卫打了个哈欠,踢了踢脚边的草垛子,埋怨道,“这些人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草叶子踢的到处都是。”   枯黄的草叶被踢乱了,渐渐散了开去,一点点遮住了,少女挣扎时早草垛子上留下的印痕。   若有如无的香气在金玉流苏间蔓延,厚重的宫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青年掀开幔帐,望着床上睡的正香的娇美女子,轻笑出声。   “唔,小初,你别动。”衣襟间的瘙痒让她有些难受,模模糊糊地将手抬起,却在半路被一只大手轻叩住,摁在金线红绸的蚕丝被上。   她闷哼一声,在梦中咬紧了下唇。   龚凌从她胸口抬起头,修长的手指一路向下,轻车熟路地解开少女薄薄的纱衣,花香越发浓郁,龚羽墨眉头越发紧促,下意识攥紧了男子的手。   “乖。”   秋夜的昙花开的最是绚烂,剑眉星目的青年衔了一片花瓣,轻轻一卷,将花叶吞吃入腹。   花香中他的轻笑声撩人又迫人,于是俯身向下,层层逼近,吻在花丛间。   “芸芸,叫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tip:男二不是重生 第82章 、宫变   疼.....   李姒初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伸出手艰难揉了一把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一般,火辣辣的,说不出的疼。   她勉强睁开眼睛,先是适应了好一会儿外头猛烈的阳光,再往周围看去,只觉得头疼欲裂,还来不及细想就往后重重一倒,整个人陷入了陌生的熏香之中。   檀香木桌,凤凰香炉,垂下的淡紫色的流苏,还有床上那完全不属于她的味道......   这里不是锦绣宫!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再努力活动了一阵,只觉得骨头与骨头之间咔咔直响,似乎是只要她再用力一些,就要断掉了。不仅是手脚......她试着张了张口,发现喉咙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上一句话都艰难万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就是起了个夜,怎么一觉醒来就被绑了。   正当她思绪万分的时候,木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响,李姒初下意识抬头望去,与一个小眼睛的宫女对上视线。   看到这身襦裙,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起码还在宫里,就算被绑了也不打紧,阿姐他们总会找到她的。   小宫女四部并不意外她会醒来,只冷哼一声,重重将木盘在她身旁的木桌上一放,阴阳怪气道:“醒了?还有力气,看来大人还是太心善了。”   她嗓子尖细难听,让李姒初微微蹙起了眉,片刻后又听她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吃东西,老娘伺候了你两天,烦都烦死了。啧。”   两天?她一怔,抬眸望向那人:“你,你在说什么,这里是哪里,什么两天,咳咳。”   嗓子深处传来的剧痛迫使她停下了问话,少女捂着喉咙歇息了一会儿,拿过木盘上的抿了一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谁拍你来的——嘶。”   女子嗤笑一声,松开她尖细的下巴:“李姑娘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什么?”   “好好在这里待着,你乖乖的别惹事,待大人事办成之后自然会放你走。”   那清灰襦裙的宫女下巴尖尖,昂着头自上而下地瞥她一眼,推门而出。   “其余的你不要过多打探,我可不想陪你死。”   木门咣当一声重重和尚,门外传来金属的轻叩声,应当是把门给锁上了。李姒初忍着剧痛下床走了两步,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她被所谓的“大人”绑架了,这是事实,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混沌的思绪铺满而来,她重重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清醒几分,试着推了推那站着灰尘的窗。   锁上了,打不开.....   药效袭来,她被迫走回原地,往床上重重一跌,欲哭无泪。   “李姒初,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   空荡荡的草坪上划过一道高高的弧,圆滚滚的蹴鞠在草地上弹跳几下,稳稳落进门框中。跟在后头一直狂奔的少年们相视一笑,纷纷上前去争抢。   “不错啊阿兆,你这把可是一直在赢吧。”红衣小郎君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笑嘻嘻地拍在另一束发的白衣小少爷肩上,笑道,“唉,怎么做到的,嗯么的酒香开了光似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去练了啊。”   “啧,我才没有。明明就是子慎他今日心不在焉的。”   白衣小郎君推了友人一把,翻身下了马,走到坐在树下翘着二郎叼着野草哼着歌的少年身边去。   “喂,子慎,你今天怎么不同我们一起。”他毫不客气地踹了白季梓一脚,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一脚下去也没多大力气,白季梓只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他那小石子上去了。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给我站住!”“行了行了。”红衣郎君赶紧安抚住有人,上前推了白季梓一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就是在国子监也好,打马球的时候也好,平日里叫你出去喝酒你都不出去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莫非是......”红白衣服的两个小郎君对视一眼,望着远处郁郁青青的草地和那隐隐约约的学宫,突然了然了,“没事的子慎,你不过是犯了点小错误被夫子罚到这破道观面壁思过,问题不大,就是住的差了点,你忍忍就过去了。”   见他不答,小郎君向后一仰。   “不是,你真就这么喜欢念书?”   白季梓耸耸肩,随意拍开那人的手:“没什么,就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手中的小石子已经被攥的炽热了,灼灼的烫手不已,他却不急着扔,反而将它塞进了包袱里,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两人咧嘴一笑。   心神不宁是真的,自李姒初那日说要同他断绝关系以来,他就没睡过几次好觉,那丫头也是做的绝,说再也不见真就再也不见,他试着去锦绣宫打探了几次都没了下文,那些宫女们对他也是冷冰冰的,就差没拿笤帚赶人了。   吃了几次闭门羹白季梓也没打算往前凑,若是从前在东宫那还好,偏偏被罚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打扫,一来一去就是用跑的也要大半天时间。反正断就断了,天下好女子千千万,媳妇这东西大不了再找就是,也没必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至于心神不宁.....大抵是这几日秋老虎来势汹汹天气烦闷,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想通了之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将石子往一旁一甩,正打算上前同那两个小公子说上一句话,下一瞬边只觉肩膀生生一疼,接着便听见哎哟一声,一个白白净净的宫女跌倒在了他的脚边。   小宫女见是白季梓吓的脸都青了,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赶紧跪倒在他脚边磕了几个响头,哀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有急事。”   急事?他也没打算问难人,随意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什么是事这么匆匆忙忙的,你跑的方向似乎是......”   小宫女一愣,慌忙道:“不是,不是,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人,您可别再为难小的了,您看小的这......”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待他跑了几步后白季梓想了想转向友人,“看她好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吧,我这几日都在这破地方耐啥也不知道,你们同我说说,贵妃娘娘那出啥事了。”   “这......”两人对视一眼,正不知该从何说起,下一刻便见那跑远了的小宫女又跑了回来,高呼一声大人救我后便躲在了他们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了。   “抓到了!在这里!”   本就清净的草地突然多了数个人,为首的大太监生的白净秀气,重重踹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一脚。又见到白季梓三人在身边,于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捏着嗓子道:“冲撞了三位大人,还请见谅。”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唔!”   侍卫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帕子狠狠塞进了那小宫女的嘴里,她说到一半的话又被吞咽进去,只留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瞪着那要绑她的大太监。   “下人不懂事,大人见谅。”   小宫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奋力挣脱开了那在身后架着她的侍卫,往地上重重一磕,抱着白季梓的腿啜泣道:“这件事同奴婢没有关系,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派人去干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奴婢不过是个扫花木的下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人饶命——唔。”   “公子......”那白须太监笑着给他们三人又行了个礼,对身后那几个侍卫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抓几个宫女都抓不到!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季梓没功夫理会他那假模假样的话,也没闲心去搭救哭天抢地的小估摸,反正这宫里头每天都有人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丢了性命,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送去给人垫背,他连自己都管不好,更何况管别人。   只是令他比较在意的一点是......   “你方才说那贵妃娘娘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同李姒初断了,但李家这些年待他还是不错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关心一下为好。   “这个啊。”白须太监嗤笑一声,眯起眼睛,“公子下回还是不要叫她贵妃娘娘了,什么贵妃,不过是个死囚罢了。”   死囚?他不过是来此扫了几天落叶,那名动京城的第一宠妃怎么就变成阶下囚了。   “公子还不知道吧。”他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那些侍卫们把那企图逃窜的小宫女压了下去,“前些日子的刺客您可还记得?就是中秋宴不知死活要刺杀皇上的那个。嚯,您猜怎么着,那人是那李氏的人。”   “啧,咱家也不信那李氏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子能有这等心思,毕竟她出身低微,能有此等殊荣已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了,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事,怎么可能。”   “那公公的意思是......”白季梓淡淡将目光从被押走的小宫女身上收回来,“李氏背后还有人?”   “公子,此事你心里头清楚就好,莫要再多说出去。如今皇上那边正在追查此事,可不安分呢。”白须太监对他深深一拜,便转身离了开去。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已接近五申时三刻,如今这一来一去说话的闲工夫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几位小公子没了什么玩闹的兴致,将他们带来的蹴鞠往胳膊上一夹,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地离开了道观。   白季梓望着天边飞起的鸟群,打了个哈欠。   不过也是,纵然是再无上荣宠的贵妃娘娘,落了马,也不过是饭后余谈一桩,更何况李淑华出身低贱本就被多数人不喜,如今落了地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他们几个不在他面前放肆嘲笑,已经是给足了这位李家准女婿面子了。   他望着远处那布满蜘蛛网的店门口,又看着那破破烂烂的草坪,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道李姒初会不会被牵扯进去.....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李姒初可是亲口说了要同他断绝关系的,他干嘛还要关心她。   反之他应该高兴啊,不然这事扯来扯去扯到他头上了怎么办,就算他那身为大将军的外祖父可以保他,但他也不想因为这莫须有的关系劳烦他老人家啊。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想太多,这都不是事。”   他拎起笤帚,暗暗给自己打了几口气,正打算回房睡觉顺便想一想如何同夫子求饶的时候,猛地被门外传来的巨大声响给吓了一跳。他鞋子也来不及穿,披起衣服便向外探去,便见那东面的方向火光连天,大有精兵出阵的架势。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唔!”   白净小道士一怔,愣愣地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双手,傻在了原地。   “别吵,回屋去好好呆着,同你那些师兄师弟说一声,好好躲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出来。”   见小道士还愣着,他心下一急,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白季梓搓了搓手臂上的上痕,抬头便看见一簇烟花在不远处升起。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声与号角声,东风吹过,刺鼻的吓人的血腥味飘来,浓重而甜腻的血腥惹的他腹中翻滚不已,滚烫的喷洒而出落在树上,染红了他白净的衣角。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离的越近,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夜幕沉沉,火光在少年眸中燃,炽热逼人。   “李姒初,你最好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了!会努力更的! 第83章 、火光   一炷香以前,锦绣宫。   龚羽墨狠狠在五彩线头上咬了一口,少女牙齿尖尖却十分厉害,现在在樱唇变断成了两截,随意垂了下来。   她刚想偷个懒叹个气,一抬头又对上了站在她面前的奶嬷嬷的视线,慌忙将头低下来,继续去摆弄她那永远都做不好的针线活。   “殿下,您走神了。”   “有,有吗?”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是很担心小初的病情嘛,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小初就没出来过了,他们都说她得了天花。不许跟着我来。”   “陛下,李家姑娘是您的伴读不是您的丫鬟,来行宫游玩还带着,实属不妥。”   小公主小嘴撅了起来,调皮又娇蛮:“可我就是担心嘛。”   “李姑娘那边的事娘娘自会处理。这不是公主您应该担心的,您现在应当担心的是下个月的和亲,此次和亲就是陛下也极为看重,公主万万不可有深恶山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眼见小公主的性质又耷拉了下来,懒洋洋地靠着软垫坐在上头,樱唇红红,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讨喜,这样的公主,他们喜欢都来不及,便宜那个南蛮子了。   “嬷嬷。我真的没办法去见小初一面了么?”   “殿下只需要准备好身边的东西便好。”   “是吗,那好吧。”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如春日暖阳,明媚而艳丽,“那嬷嬷,小初下个月的时候一定会治好病的,那时候,我可要她送我出嫁啊!”   “好。”   女子微微一笑推开了厚重的宫门,同站在外头的侍卫打了个照面,两人相似的玉牌从衣袖中漏了出来,在灯火下闪闪发光。   “你们的动作得快点。”   她抬头淡淡瞥了那男子一眼,话语中带了几分不情不愿,“殿下似乎已经有了疑心,我担心会压不住。”   “你不信大人?”   一抹血气直逼她喉处,她慌忙压下心底的慌乱不紧不慢地同他对上视线:   “不敢。我只是担心李姑娘那边.....”   “闲杂人等不必担心。”男人手腕一转,将刀刃放回刀鞘之中,“我们只需要在石城子清看好殿下就行了,到时候公主封后,你我二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是,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稳住公主。只是,不知大人还需多久才能扮成,我只怕到时候会......”   男人没理会她,抬头望向东面清欢殿让燃起的火光,勾唇一笑:“怕什么,大人自有安排,你我只需要静候便是。”   嬷嬷点头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那远在行宫数里之外的烟花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   若是小公主知道,那嫁衣不为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皇子而披,而是为她那盘算着谋权篡位的皇兄而盖,不知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   一炷香,清欢殿。   李姒初在床上艰难打了个滚,想要伸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就是个蚊子咬想要挠挠都做不到。   该死的软筋散,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效果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说是软筋还真是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这可比她自己在外头配的那些个玩意好多了。   她使劲抬头往外看了看,虽说被困在这里大抵也有三四日了,可她平日里除了那个会冷嘲热讽的宫女外一个人都见不着,窗和门都关的紧紧的,只留下半根手指宽的门缝给她透气。她这些日子拼命从小宫女身上套了不少话,愣是一个字都没套出来,只好闭着眼睛瞎猜。   “怪了,我到底是得罪谁了,要把我关在这里,可他真就是单纯的关而已,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里应当还是宫中,但就看这周围冷清的程度,她猜测自己大抵是被关在冷宫偏殿之类的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麻雀都舍不得在这儿逗留几阵。   掰着手指头算算,现在应当是接近半夜九点了罢,这样算起来她被困在此处应当也有了整整五日。这五日她简直就是把软筋散当饭吃,要么饿死要么吃药,屋子里阴沉沉的,想要呼救都没什么法子。   而她失踪了五日,不论是阿姊那边还是小公主那边,都没有人来找过......想到这里,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外头火光绚烂耀眼,透过薄薄的照射进来,窗外难得一见的喧闹让她有些愣神。   “怎么,这么吵,啧,该死。”   李姒初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边,贴上她上回趁那小宫女不注意偷偷挖的洞看了一眼,只见那夜幕沉沉如寂,一簇火光如扭曲的蛇一般沿着月色缓缓上升,最后在最高处猛然炸开,燃放出夺目的光彩。   烟花弹!   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嘶吼声与呼救声,她贴在窗户边瑟瑟发抖,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自己是被绑的太远,还是自己太过倒霉,在此等造反的紧要关头被下了软筋散,逃都逃不掉。   “不对,怎么会突然造反了,我被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没记错,七皇子龚凌造反登基为帝应当是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而在此之前,还要经历一段漫长而狗血的爱恨情仇的纠葛,和女主你追我逃几十万字。   这会儿怎么就提前了呢,还是说这早饭逼供的人不是他,是别人?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她一愣,下意识往那处看去,却没见到平日里见惯了的那个小宫女,而是——   “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   小太监生的白白净净,一张圆脸上堆着笑,瞧着就是个喜气的模样,然而李姒初往下瞥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药瓶,瞬间就不觉得喜气了,只觉得鬼气森森的。   “姑娘,这几日可还好啊。”   “回公公的话,吃的住的倒是不错,不知公公可还安好?”李姒初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圆脸小太监并没有被阴阳怪气冒犯到,反而笑了起来,他笑的狭促,笑的可爱,将几颗牙齿都撸了出来,让李姒初觉得越发的骇人了。   “姑娘方才也看到了吧。”他脸上依然堆着笑,将手中的药瓶往李姒初面前送了点,“姑娘,这大毓的年号,今儿个可要换一换了。”   “是谁派你来的!”   他笑而不语,只从药瓶中倒出了两枚红色的药丸,倒到了手中。   “主子仁慈,哪怕是要姑娘死,也是舒舒服服的死去,姑娘,请吧。”   李姒初刚想说不要,下一瞬便只觉两腮处一疼,她下意识张了口,接着便嘴里一苦,喉咙上一重,便觉得喉咙生生一疼,似乎是咽了个什么东西进去。   那小太监忒坏!她不吃还使劲捏着她咽下去!   李姒初瞪他一眼,吐出一句脏话。   但不知是不是药性相冲的缘故,她感觉软筋散的药效似乎散去一些了,虽还不能向从前那样能跑能跳,但也不至于像她方才那样,开个窗都得爬着去了。她心中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药都吃了,就算逃出去了,也活不过几天吧。   小太监见她不说话,以为人吓傻了,赶忙凑过去:“姑娘想要逃?别忘了,这可是二楼——嘶!”   李姒初望着他脸上的口水,挑衅一笑:“反正我都要死了,你总要让我知道你主子是谁吧。”   “呵,说来怕吓死你。”他面色扭曲地抹去了脸上的屋子,冷笑一声,“我家主子,可是堂堂七皇子。”   龚凌?李姒初还没问,下一刻只觉脸上一疼,整个人向后跌去。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七皇子这样防着怕着,哈,咱家也是觉得奇怪呢,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运气好了才能进宫当了这公主伴读。贵妃娘娘?哈,你还不知道吧,你那阿姊因着刺杀圣上,如今已被斩了!”   龚凌?龚凌?   木门被重重合上,小太监狂妄的笑声越发遥远了,随即而来的是远处那一点点被点亮的树海,还有那浓重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李姒初猛地戳破窗上的洞往外看,那本清净的吓人的偏殿如今热闹非凡,厮杀声,求救声,刀剑兵刃碰撞的声音。无数的人向她那处跑来,又有无数的人在跑来的路上死去。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心跳如战鼓。   不会的,不会的,按照剧情的展开,他如今不应当是在纠结于对原女主与白月光的感情和忙着得到父皇的宠信吗,怎么就直接快进到这堆狗血的爱恨情仇之后,快进到书中最后两页登基为帝了呢?   胸腔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席卷而来,她捂着桌子迟疑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会儿只怕是药效发作了。   “那他为什么要绑架我......等等!”她抬起手,望着手上那不知从哪处沾到的墨痕,望着窗外熊熊燃起的火光,一时间所有线索在她脑海里连成一片,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丢失的日记本到了龚凌手里,而这位七皇子便通过它知道了后续会发生了剧情,再经历了一系列核实之后,他确定了这本日记本的可靠性和李姒初对剧情的影响,为了防止李姒初坏事,于是决定囚禁她。   至于为什么不杀了她和反派小白......她眯起眼睛自嘲似试着推了推紧锁的大门,笑了起来。   ——只怕是剧情对原男主有什么限制,不能直接杀了他们。   门锁的很紧,虽然恢复了不少可是依然打不开。李姒初突然之间说就后悔了,她当时怎么就不勇一点,把那小太监打一顿之后再抢钥匙呢。东面的厮杀声渐渐逼近,而西面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也一点点从门缝之中漏了进来。   “......怎么样,已经服下了吧.....主子说了,不能留下痕迹.....猪油准备好了吗?”   猪油?!   她一激灵蹦跶起来,下一瞬便见到火光自西面而起,疯了一般的像屋中蔓延而来。火舌舔舐着一切能燃烧的东西,只一眨眼的瞬间,她便以深陷在火海之中。   “救命!救我!”   疼痛快要冲出胸腔,喉头尝到了血腥味。窗子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了,她强撑着扛起木椅,趁着大火还没有完全阻断她的路之前挪到门边,用尽全力去砸那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下,微丝不动。   两下,稳如泰山。   三下,三下.....黑烟如蝮蛇一般一点点地钻进她的口鼻之中,药效发挥的越发凶狠了,她撑着门慢慢滑到地上,拉起衣服,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姒初,你怎么就这么倒霉......真要被烧死在这里了吗......”   “救我.......不对。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逃命,谁有功夫理我......”   算了,好不甘心啊,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去体验,就连一直藏在心里的喜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也想好好活着啊......”   “那就活啊!”   一直紧锁的木门被突然推开,她猛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猜的。”   白季梓咧嘴一笑,他这一路赶来的匆忙,鞋也掉了头发也乱了,方才破门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灰,头发还带着点说不出的焦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少年力气很大,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就把她拽了起来,火海吞噬了整间屋子,将方才唯一的路也堵住了,如今他们能站的地方正在一点点缩小,浓烟四起,让她几乎看不到白季梓的脸。   “你瞎来捣什么乱,现在我们都得死!”   “吵什么啊。”他语气不善,“不会让你死的。”   她一怔,下一瞬便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少年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吞噬了她,带领着她向外狂奔而去。   “李姒初,你数五下。”   “什么?”   “闭眼,然后数就完事了。”   李姒初从来没觉得,这短短的几步路,可以像一辈子这么长。   他好像完全不会觉得疼,纵然火苗舔舐在了他的衣摆之上,纵然他自火焰上踏过,纵然黑烟布满了整间屋子,让他无法呼吸。   待李姒初数了在心里数了第五下的时候,她身上突然一轻,仿佛燕子一般向上跃去,下一刻便只觉背后重重一疼,耳边传来骨头敲击在地上的声音。   “白——”   便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在她落地的那一瞬间,身后那破败不堪的木屋发出一声巨响,再回头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白季梓?”   满腔的悲伤席卷而来,像奔腾而起的海浪一般吞没了她,少女无助的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边被鲜血染红的月亮。   “小白?”   眼前的厮杀逼宫与她无关,身后的剧情种种她亦然不想在乎,她跪在地上,指甲陷进土里,染了红色的土。   她突然想起,白季梓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在她耳边匆匆说过的话。   “我没有不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022:19:56~2021-07-11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風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系统   【警报,警报,重要角色死亡,开始回溯】   【回溯失败,开始紧急维修】   【系统维修进度10%】   “我这是在哪里。”   李姒初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并不在清欢殿旁,周围也安静的可怕。她平躺在地上,周围是一片刺眼的白,空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地面如镜子一般的光滑,抬头望不到天,往前寻不到边界,只有红色的警报时不时在上空飘过,以及上头闪烁着的数字让她意识到这里的时间并不是静止的。   “我死了吗?”   她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头上的数字屏像是有意识的一般一直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她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上方的数字闪了一下,变成了20。   很空,很安静,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系统维护进度30%】   她试着深呼吸了一下,发现一直积在胸腔处的疼痛已经不复存在,她现在的身体好的让她吃惊,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再跑几个八百米。   “应该是死了,都说死了之后人的身体是很轻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一想到这个她瞬间就了然了,看来这死后的空间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嘛,都说有什么奈何桥孟婆汤,现在看来只有一串奇奇怪怪的数字和在天上飘动的警示牌罢了。   向前走了接近几百米的距离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建筑物。   建筑物形状奇特,在空间中若隐若现,通体雪白,凑近一看又像是高高的塔,周围悬浮着颜色黯淡的水晶球,她走过去试着碰了碰,那水晶球像是有意识一般,灵巧地从她手边躲开了。   抓了几下失败后她自觉没趣,也收回了手,抬头看向悬挂在自己头上的大屏幕。   【系统维护进度50%】   越往前走,身边聚集的水晶球也就越多,她试着摸了几个都摸不到也就没再尝试着重复无聊的游戏,围着建筑物漫无目的地打着转转。   不知为何,这座建筑物给她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让她有种错觉,其实她还没有死,而是进入到了一个什么空间之中......   建筑物周围似乎布了什么结界,她试着摸了一下,便感觉它向前娜了一步,再试着往前摸了摸,又感觉它似乎离的更远了。   正当她打算再靠近一点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炫富在一旁的水晶球,这一回这东西并没有一碰到就弹开,反而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直挺挺地向他哪里吸了上去。   “这是什么?”   水晶球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心上,李姒初摩挲了几下,也不知是碰到了那里,突然之间就亮了起来,上头如同一个小型的显示屏,现实一张李姒初正面丑的不行的大头贴,再往下就是她的个人简介。   【李姒初,女,二十三岁,洛阳人。体弱多病,温柔善良,因积怨成疾去世,《红笺》重要人物,是引发xx战争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xx这两个字模糊了,估计是作者没想好,不过她清楚的,这不就是小说中让反派和原男主彻底撕破脸的那一场战役嘛,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一场战争还是男主的高光时刻,评论区一群人捂着心口喊老公万岁来着。   手指轻轻划过,大屏幕接着往下滚,一串长长的其文字慢慢浮现了出来。   【反派白季梓原配妻子,红颜祸水,与男主龚凌曾有一段情,女主情敌之一。】   或许是她这个人确实没什么特点,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划拉一下也就到了底,下面估计是人设图什么的,她对比了一下,发现和自己还是有几分像的。   原来这个作者在写书的时候还给每个角色画了人设图啊,有闲心。   人设图很短,一下子就没有了,正当她打算换个水晶球看看的时候,底部的一行小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因其死法不符合作者与读者预期,于是系统经过精密计算,打算将其投身到另一个世界之中,待角色系统修复完毕后,再进行一次。】   【李姒初·二号。女,高中生,十六岁,孤儿,在叶城十九中读书,成绩普通,于一场车祸后穿越到书中。】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方才她还能当成普通人物简介看的话,现在却已经完全淡定不下来了。   什么叫因为读者不满意所以要整个剧情推翻重来啊,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把原先的大纲推翻后重写吗,你就是那个被重写后的李姒初啊。”   【李姒初·三号,女,李家三小姐,十七岁,性子暴躁,穿书女,掌握了《红笺》的剧本,目前正在努力改变世界。】   三个李姒初的人设图在水晶球上一遍一遍的放映,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投放的各种人物简介,一时间只觉得五位交杂,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直以为,书中的李姒初是李姒初,她自己是她自己,书中的人是一个符号,她是活生生的人,是能主宰自己的人生的,而现在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和原文中的李姒初并无不同,不过也是活在另一部小说之中罢了。   头顶上的数字不住地跳动着,八十三,八十四,八十五,红光闪烁,有些刺眼。   大屏幕突然疯狂滚动到了最底部,露出一个绿色的id。   【作者回复:亲亲们稍安勿躁,因为我这边大纲不太顺畅,于是决定把《红笺》推翻重写并且正式改成《穿成反派的病弱青梅,原书的副CP和主CP位置会调换一下,不过大家放心,我这边不会拆CP的。原书会在微博保留,想看的话可以去我微博看鸭!】   【1L:不!主副CP咖位都换了,我不接受!】   【2L:所以现在的剧情和原来不一样了吧,原来是伪骨科兄妹恋,现在变成女配复仇穿书文了吧,取收了,欺骗感情。】   【3L:-2排雷,作者中途改大纲,避雷了。】   【4L;......】   她向下划拉了几下,大抵是因为屏幕权限有限的缘故,看到大概第五十楼就看不到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除却少部分亲亲抱抱鼓励作者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在问候作者全家的,不过也是,中途改大纲这件事,她是读者她也忍不了。   “所以说,我和原来的李姒初,一开始就是同一个人?”   她不太想接受这件事,可眼前的事却让她不得不接受。   头上的显示屏依旧在疯狂跳动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到百分之九十了。   “啧,怎么会这样——喂!”   头上的梳子突然疯狂跳动起来,瞬间增值到百分之九十九,可却一直卡在了那个数字上,在百分之九十九和九十八之间反复横跳,空中飘浮的警报越来越多,一个个弹窗像是投影一样投放在她身边,并且以吓人的速度增长着。   【警报!警报!】   【警报!系统修复失败!系统修复失败!】   【警报!您是否要重新启动!】   “够了!”   她手中突然一空,头上的各种警报器和弹窗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抬头向远处,便看见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物缓缓打开了门,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   “你是......”   那人像是没看见她一样,随手一挥便将所有的弹窗和警报清理了个干净,然后走到她面前,将水晶球放到她手里。   “都看见了?”   “啊,嗯。”虽然现在的情况很奇怪,但小心些总没错。   根据她上辈子,也就是李姒初2.0看小说的经验来说,这一波估计她现在就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现在在系统里头,估摸着眼前这个半透明人就是系统本体或者是什么管理员之类的,那这样说的话她应当就是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吸进系统了里了。   虽然很奇怪,但是一想到他其实是一本小说的人物,这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纸片人但是我还是特别平静.jpg   “是这样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因为书中重要人设【反派】的死亡,剧情无法顺利进行,因此我们需要紧急维护。”   数据人皱皱眉,接着道:“但是因为系统计算出错,导致我们无法进行数据维护。这也就是你为什么能来到这里的原因。”   李姒初点点头。她懂,这是出BUG了呗。   “所以我们这边只能手动进行修复,但由于管理员权限有限,无法直接插手剧情,所以......经过我们刚才的讨论,反正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不然这些就交给你来完成吧。”   “啥?”   她一怔,下一刻便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头上的计时器停顿了一瞬,接着又开始亮了起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跳动着。   【宿主与空间建立联系完成10%】   “等等!你这是要用BUG来修补BUG啊!”   数据人笑笑,点点头。   【系统与空间建立联系完成20%】   “是啊,你加油咯。”   【系统修复完成,即将重新启动。】   “等等!!”   眼前的光晕越来越大,天地开始旋转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她,最终掉了进去。   这一条路很长。洞穴深的看不见底,只能通过周围闪烁的微弱荧光来辨认方向。   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的飘浮的并不是萤火虫,而是自己曾经的记忆。   它们像雪花一样一片片闪过,第一世的李姒初娇娇弱弱的模样,第二世的李姒初戴着大眼镜奋笔疾书的模样,还有第三世,也就是这一世的她,拿着一把弓在演武场上耀武扬威的模样。   她在洞穴中一点点向下沉,周围的景致缓慢的变化着,小小的女孩一点点变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和她一起长大的小竹马也变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她突然有些想哭。   光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尽头的光变得越发耀眼,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只一个眨眼的瞬间,碎片消散,天地间的静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跌落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听到了一个声音:   “三小姐!你醒了!”   “啊?”李姒初茫然抬头,眼前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缓了一下神才缓过劲来,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呆呆地问,“小,小香?”   “三小姐,您怎么了,您又做噩梦了么?”   李姒初摇摇头:“没有,我还挺好的。哎对,扶我去梳妆打扮。”   见小姐气色不错,同从前并无不同,小香重重点了点头,咧嘴一笑:   “嗯!”   **   镜中的人和她不太一样,小了一点,矮了一点,瘦了一点,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自己是接了个什么任务,回到了过去。   系统说任务有延迟,待会儿才发放。她也不急,便任由小香打扮着自己,顺便回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未出嫁,那应当年纪是不大的,不知道有没有十三岁了。”   “嘶——疼疼疼。你轻点。”   “抱歉,三小姐,奴婢再为你梳一次。”小香看起来内疚又可怜,她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多年不见的丫鬟,只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又托着下巴继续想方才的问题。   “唉,小香。”李姒初看着镜中一点点扎起的头发,随口问道,“你怎么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有心事吗?”不说还好,说了小香突然的就来了脾气,她将梳子往旁边重重一放,开口就是骂:   “哈!还不是隔壁家那个混小子,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对三小姐做出这种事!”   “什么,什么?”李姒初刚刚穿越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说的哪个,什么混小子。”   “还不是白家的那个!”小香像是憋了许久,被李姒初这么一提点,便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他以为他是谁啊,能求同小姐定亲那是他多少年修来的福分!竟敢不要!他以为他是谁,竟然还敢在定亲的第二日就上门退婚,你说,你说他把我们李家放在那里,把你放在哪里!”   小丫鬟越说越气,若是手边有个棍子估计已经开始去替她出气了。   退婚?   “你说什么,退婚?”   “是啊小姐,您怎么了。”   退婚啊,当很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词了。   白李两家皆为洛阳城的富贵人家,虽是商贾人家,确实皇商,在京城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再加上两家又是邻里,两位主母都又是手帕交,两家会结亲,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他们都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心底深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期待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李姒初在她打打闹闹的岁月也不是没有心动过的时候,偏偏那家伙嘴欠人又讨厌,每次想说点好话都被他怼的受不了,但即便如此他们关系依旧很好,逢年过节一起出去看花灯赏月亮也是常有的事。   李姒初从不意外,自己的未来会和白季梓绑定在一起。   直到他们去京城的前几日,白季梓拿着聘礼来退亲,也就是那一日,他们的关系直转而下,从此从亲亲热热变成了半生不熟,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吵架和试探中土崩瓦解,最后被烈火一烧,彻底化为了乌有。   “小姐,您听闻说,您待会儿过去您就好好教训他一顿,我会帮您——”   “小香。”   她痴痴地望着远方,想起在时空光洞中见到了一幕幕记忆碎片,不知为何,声音中竟然带了些哭腔。   “他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罢。”   ***   “你们小姐怎么还不来啊!”   白小郎君剃着牙翘着脚,优哉游哉地晃着胳膊,问道:“你说说,你们小姐去哪里了,为啥不来见我。”   “少爷,咱还是回去吧。”阿方站在一旁,满脸写着难堪。   早知道少爷如此倔强,他当时就应该看着带你,说什么都不让他来。现在还好李家老爷不在,但李家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啊,就这样......万一惹怒了李家.....   一想到夫人生气的模样,阿方觉得一阵绝望。   “怎么,你也不服气,我同你说,可不是我说要退的,明明是她自个儿让我来的,怎的到现在说话不算话了,连个人都没有。”   阿方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眼前人是主子的份上,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两个耳光。   “唉阿方,你看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白季梓回头一眼,却只见到眼前红纱一转,还未回过神来,下一瞬就看见李姒初身边的丫鬟端着一个匣子走到了他面前。   白季梓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下意识向前坐了一点,咽了口唾沫。   都说白家这位吃喝赌样样精通的小纨绔定亲了,对象还是李家的这位娇滴滴的三小姐,不仅他周围的权贵感慨白夫人怎么没再多生一个儿子,就连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差劲,多多少少有些耽误人。   再说了,成亲有什么好的,李姒初这家伙麻烦的不行,有什么好的,净会耽误他吃喝玩乐了,就算她昨晚不同他吵,这门亲事他迟早都得退。   小香清了清嗓子,抬手将匣子打开摆放到他面前,点了点头,示意他看。“这是啥?房产地契?给我这个干什么?”   他知道李家豪横,洛阳的酒肆大部分都是他家开的,李家这位三小姐前些日子更是一口气将城里那些小酒馆都全买了下来,包到了李家的名下。但那是李姒初的事啊,给他看这个干什么,炫富?   白季梓不懂了。   “郎君不懂么?”   厅中三人闻声抬眼往去,便见那李家三小姐一身绯色半臂襦裙施施然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怀抱雪白猫咪,笑意盈盈。   “你,这啥意思?”   李姒初抬眸看向他,眼眶有些湿热。   仿佛是做了一场黄粱梦,梦中她与他分分合合争吵数次,最终在火海中分别,又最终在遥远的过去重逢。   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站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只听见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   “听闻郎君喜欢喝酒,奴家便把全城的酒肆都买下来了哦。” 第85章 、时限   白家少爷傻了。   准确来说是,从李三姑娘那里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小厮们见到少爷回来,凑热闹的也有意,看笑话的也有,还有的纯属好奇心,一窝蜂似的全部凑过去像是被人提着脖子的大鹅。一个劲的往上凑。   “唉阿方,你说说,少爷他这是成了没有啊。”几个小丫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笑嘻嘻地指着阿方手中的匣子问道,“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李三姑娘给的见面礼?”   不说还好,一说手上的匣子就开始烫手起来。   也不知这李三姑娘是真心实意还是在阴阳怪气,上来就是一通矫揉造作的郎君来郎君去的,还送了他们少爷一匣子的房产地契,这哪个姑娘家被退婚了还送此大礼,这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阿方望着手中的地契,望着远处失魂落魄的少年,想起方才李三姑娘的那一句“为了郎君我可是包下了全城的酒肆哦,”就浑身上下就不太得劲。   白季梓一回家就往院子里奔,谁上前来问一句就把人瞪回去,一踏入房间便匆匆反锁上了门,将脸埋进被被褥之中,大有天不塌下来休想然我起来的架势。   “搞不懂,搞不懂,她到底发的什么疯......”   一想起方才李姒初一身红衣对他笑盈盈的模样,他就莫名的红了耳根,将脸彻底埋进被褥之中,只从缝隙中挤出一点小声。   阿方站在门外端着那烫手山芋,手停在门上片刻,想了想还是缩回来了。   罢了,难得少爷高兴一次,他就再等等吧。   ***   “三小姐,三小姐你慢点!”   李姒初稳稳扶住狂奔而来的小雀,轻松将她扶了起来:“怎么了,怎么冒冒失失的,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香望着眼前小少女微微陷入的酒窝,嗓子一噎,突然说不出话了。   “没事,你想起来了再说,现在先陪我去院子里逛逛吧。”   “唉,小姐您等等我。”   李姒初此刻心情很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系统的缘故,她感觉现在身子十分轻快爽朗,简直比她在京城中养了三年的身子还要健康的多。   众所周知李三姑娘自小体弱多病,一半是被丫鬟喂出来的,一半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即便是后期使劲弥补了,多少都还有些不尽人意,莫要说打斗,便是能跑一跑,对她而言都是奢望了。   “原来这里还种了忍冬啊,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她进宫四年从未回家一次,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收到远在数十里之外的爹爹的信,爹爹事情忙没空去京城看她她理解,但也不免的会有些想家。   “小姐,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拍了拍小香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小丫鬟后来嫁了人,这是她在信中听爹爹说的,奈何她正被关在宫中动弹不得,不然真想去看一看她盖上红盖头的模样。   【任务送达,任务送达,宿主请尽快确认,请宿主尽快确认】   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伤春悲秋回忆过去的时候来,毁灭吧!   说是这样说,李姒初还是耐着性子打发了黏在她身后的丫鬟们,然后进门锁门坐下一气呵成,翻出自己那本记录了大半本剧情的日记本,准备好开始记录。   【系统修补需要请宿主收集任务关键道具玉佩,地点仅限洛阳城,时限为两日,时间到期或任务目标离开城市都视宿主为任务失败,请宿主多加努力。】   玉佩?她一僵,手指轻轻翻动着手中册子,翻到了中间一页。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来着。   当年七皇子龚凌在冷宫中被太监宫女欺负,是路过的六公主龚羽墨救下了他,为表谢意,他赠与了自己母亲给自己留下的唯一信物玉佩作为报答,怎料后来玉佩阴差阳错的到了李姒初这里,这才引发了一系列不必要的纠纷。   不过这也不怪他,根据番外上来看,李姒初的母亲与这位不知名的妃子乃是同乡,都是住在同一个地方的,有两个相似的玉佩这不奇怪。龚羽墨得到后便挂在了腰间从不注意,一时半会儿弄错了没有换回来也不奇怪。   那么现在的任务是.....   【获得男女主关键信物玉佩】   得,那她现在还得去找龚羽墨一趟。   任务像高考听力那样含含糊糊地在她脑内播放了两遍后便消失在了空气中,她试着再召唤了一下却发现始终没什么用,于是烦躁地将日记本一扔,开始拿起纸笔开始给龚羽墨写信。   算算日子,既然昨日是小白来退亲,那她这会儿同龚羽墨应当是认识了,两人还约着要一起去京城来着。既然任务说了不能出去,那她这几日得找个理由约她出来才是。   只是......李姒初呆呆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书册,陷入沉思。   她要找什么理由去约龚羽墨呢?   这一想便从白天想到了晚上,李家老爷夫人今夜各有各的事情都不在家,李姒初一个人抱着大白坐在书桌前,慢腾腾地死思考邀请函的写法。   “六殿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啧!怎么这么奇怪,什么叫许久不见,我们才见过一面啊,都不熟嘛!”她将笔一隔着,想着想着又拿起笔重新笔划了起来,“不对,这里应当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   她一愣,多年以来的经验让她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可对面那人更快,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李姒初动了一下,那人却趁着她挣扎的瞬间将桌上的邀请函抽走了。   “写的什么这么认真,情书?”   “情你个头!还我!”   “不还。”长着虎牙的少年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唉,信啊?公主殿下?这是谁。”   “你管她是谁......”她张口下意识想要怼回去,但一想起前世他在火海中的面容的,想送出的话又憋了回来,最终变成一抹笑,“就,六公主嘛,不是什么人了,我们过几日不是要去京城了吗,我就想着,反正以后也是要去当她的伴读的,就,就很现在赶紧培养培养感情也可以。”   这谎话她说的磕磕巴巴奇奇怪怪,就连她自己也不信,可坐在对面的白季梓却好像是信了,将手中的信笺第了过来,应了一声。   李姒初慢腾腾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有些别扭。   她习惯了和小白针锋相对唇齿相机,也习惯了那个肩宽腿细的接近青年模样的少年准权臣,突然和这么个未开化的小屁孩坐在一起,还挺奇怪的。   特别是她今早还表白了。   嗯也不算表白,不过就他们那个奇奇怪怪的关系来看,这样也已经算是......表明心意了吧。   “你写你的,我是来还东西的。”   白季梓也有些紧张,眼前人没有怼他没有踢他,一上来就是温温柔柔地坐在一边写字,让他心里觉得毛毛的。   ......不会被夺舍了吧,按照李姒初的性格,不应当是冲上来揍他吗?   “喏,这些地契你不能随便给我,很贵重的。就算你要给我,那也要等,等......”   等什么?李姒初凑过去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便见他耳根上一点点红向上蔓延着,然后憋出了两个字:“......嫁妆。”   中间省略掉的部分他似乎也不想再提,将李姒初往一旁轻轻一推,同她拉开了些关系,梗着脖子道:“所以你听见了没有!赶紧给我拿回去!不然我就告诉你爹,我看他教训不教训你。”   “哦。”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从七岁到十七岁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李姒初白他一眼,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起身拉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所以你可以走了吧。”   “那东西——”   “你先拿着。”   她语气虽温柔,态度确实难得的坚决:“都给你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至少拿一半——”   “行了行了,出去出去。你再不出去丫鬟就要来了。”   白季梓边走边回头,手指扒拉在了门框上,大有不死不休的阵势:“不行!我总得给你留个东西!不然这样对你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这家伙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什么。   月亮圆圆的挂在梢头,她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突然就笑了起来。   “小白,你低头。”   “什么——喂!”   扑面而来的清香让他瞬间红了耳根,少女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让他手脚一时间不知往哪里放比较好。   “你笨啊,不会抱人啊。”李姒初毫不客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又不是没抱过。”   那能一样吗!从前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现在都是未婚夫妻了!   他顿了一下,慢慢将手抬了起来,像从前无数次从墙头接住她那样抱住了她。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已经活了很多三辈子了。”   她的声音闷闷地响在他耳边,遥远而清晰。   “第一次的时候我只活到了二十三岁就病死了,你当上了权臣风光了几年,不过没用,还是死了。”   “第二次你坐在我后座,每次有学不会的题目就来找我,可惜我运气不好被车撞死了,你还欠了两块五没还我。”   “第三次的时候......”感觉眼前人呼吸有些停顿,他又抱紧了她,“我们总是在吵架。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天天吵日日吵,吵到后来,连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小青梅在他耳根子边絮絮叨叨的,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就是莫名的烦躁,于是手臂便再收紧了一些,将她整个人摁进怀里。   李姒初个子小巧,这样抱的时候,他的下巴刚好能放在她的头顶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未免太凶,说不定人只是看话本子看多了想多了呢,于是语气又软了下来。   “既然觉得有遗憾的话,那就去弥补嘛,有话憋着不说一直闹误会的才是混账吧!”   李姒初突然就不悲伤了,她面色平静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捏住了某个有话不直说天天想着和她抬杠的混账一把。   “喂,小白。”   “啥?”   “你不是说你不好意思,要给我一份回礼吗?”   白季梓点点头,点弯头了又觉得这样老老实实的有些丢人,于是只觉将嗓门拉大了些,嚷道:“是啊,咋了,你想要啥我还能给不起了?说!”   “猪啊你!”   白季梓要上一疼,搂着她的手下意识又收紧了一些,烛影摇曳孤男寡女抱的宛如一个人,月黑风高的,这又是未婚夫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然而两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满脑子都是这么掐对方比较疼。   “这东西你要自己准备啊,礼物为什么是礼物,这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有惊喜吗!你都问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要的必咬啊,我想要什么我自己去拿不行吗!还等你!”   白季梓顿了顿,低头应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   少年介于变声期前后带着点嘶哑的嗓音轻轻响在她耳畔,让她的心微微蜷缩了起来,耳根子一点点开始发烫发热。   “明日,最晚到明晚,我要看见它!”   她将羞红了的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同自己一样有些慌乱的心跳,不知为何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系统说,如果她能够完成任务修复好系统,那她便可以进入真结局,不用像《红笺》那样生离死别,也不会像她上一世那样经历种种无妄之灾。   她会好好的,会和喜欢的人厮守一生。不仅是她,龚羽墨也好,李贵妃也罢,还有书中大大小小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人物,他们都能在系统的带领下,走向最优的结局。   不过,这都不要紧。   她抱着白季梓,昂头看向他,咧嘴一笑。   “不许延迟!”   再迟的话,可就看不到了。 第86章 、随顺   任务要点有三。   其一,若是在对方明确反对的情况下实施强抢,则视为任务失败。   其二,须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反之视为则任务失败。   其三,不得将任务告诉他人,若是因此破坏了整本书的剧情,任务失败。   总的来说就是.....   李姒初叼着笔杆在树上写写画画,最后在书的末尾处划伤了一个圆,将佛你防雨帽的名字重重的圈了起来,打了一个大勾勾。   “所以我明天只有一次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偷到手。”   系统只是说了不能抢,可没说不能偷啊?她把东西偷过来或是骗过来,都不能算任务失败吧。   “这系统好没用啊,就不能给点积分让我兑换一下吗?”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本意也是随口吐槽,却未想到脑子里突然钉了一声电子音,几个金币突然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千积分到账,请注意查收。】   【另外请宿主注意,您和任务目标都是未成年,不可饮酒。】   接着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抓着问一样,跑的联个影子都不剩的。   李姒初在心底骂了一句,默默在酒楼上画了一个叉。   啧,本来还想把小公主灌醉后偷走的,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该死。   “小姐在写什么?”   小雀笑嘻嘻的端着一盘葡萄走了进来,亲亲热热地冲李姒初笑道:“三小姐,来尝尝这西域的葡萄,老爷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才带回来的呢。”   “爹回来了?他不是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吗?”李姒初抬头望向她。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爹应当会赶在她离开洛阳的前一日才回来,现在怎么葡萄就到了。   “没呢没呢,老爷还在路上,是在前头的商队先到了,来小姐您尝尝,这是奴婢方才刚冻过的,可好吃了。”   “哦。”李姒初点点头,随意接过了小雀献宝一样递来的葡萄放在一边,接着在册子上写写画画。   “三小姐,您在写什么啊。”   小丫鬟不识字,只觉得三小姐这一手字特别好看,比她前几日见到的都要好看,看来三小姐一定是这段时间偷偷努力了,三小姐都这么厉害了还这么用功,她也要好好加油才行!   “没什么,就是在考虑一些事情。”   见小姐不理她,小丫鬟也没打算缠着,低头淡淡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主仆二人沉默剥着葡萄,吃了两颗后李姒初依然没什么灵感,于是转脸看向坐在一旁的丫鬟。   对哦,她离家四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那为什么不问问这个土生土长的家伙呢?   小雀还在优哉游哉地剥葡萄,下意识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一抬头,便见三小姐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三,三小姐,怎么了?”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完了,她从昨天起就感觉三小姐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不会是被夺舍了吧.......不对不对,只是有些不一样而已,她怎能这样想呢。   话虽如此,小丫鬟还是默默向后退了点位置,紧张看向她。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姒初愁眉苦脸地看着日记本上写写画画的痕迹,皱眉:“你说,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卸下防备,神志不清,最好是能脱下衣服的。”   卸下防备,神志不清,这样才能偷东西嘛。   “您说的这是,青——唔!”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许说。”李姒初收回手擦了擦帕子,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把方才被塞的葡萄咽下去。   小雀艰难咽下了葡萄,打了个饱嗝,怯生生地看着李姒初。   “换一个,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换一个啊......小雀晃了晃脑袋,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可是,这能让人又是脱衣服又是没防备的地方,还能是哪里呢——   “三小姐!我知道了!汤泉!”   汤泉?!   李姒初眼睛一亮,起身同她击了个掌。   对哦,她怎么没想到!大家泡汤肯定是要脱衣服的啊,她到时候把所有丫鬟都轰出去,然后把两人的衣服混在一起,穿的时候再趁机弄混玉佩不就行了!   “真棒,来,奖励你吃可葡萄。”   “谢谢小姐。”   小雀吧唧吧唧地舔着手指,将目光移回李姒初的桌面上,小心问道:“小姐,您这是要,给谁写信啊。”   “没什么,你明天醒了就把信送到国公府那里,就说是给六殿下的,他们会懂的。”   大毓民风开放,贵族女子一起约着出去玩也不是什么怪事,再说龚羽墨是回家探亲又不是什么别的事情,她找她出去玩玩见见洛阳的风土人情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就是.....李姒初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之前和龚羽墨相处了整整四年,同吃同住同睡感情自然好,一起泡汤也正常不过,但现在龚羽墨同她不熟啊,不熟的人约你泡汤......   手下突然一重,墨水在薄薄的宣纸书册上浸透了一个大点,旁边的小雀眼疾手快赶紧冲上去掏出帕子不就,这才将三小姐的日记本救了回来。   “小姐,您可得小心些,虽然奴婢不识字,但奴婢确实很清楚的,这么多字三小姐若是就这样毁了,到时候重新写,那可是很麻烦的。”   “谢了。”   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转脸看向小雀:“你说,如果一个不熟的人约你出去,用什么理由你会同意呢?”   “这个吗,奴婢不清楚。”小雀一边擦着书桌上的墨迹一边埋头解释,“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若是有人用我喜欢的东西作为礼物诚心相邀,我多半会答应的吧。”   龚羽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她拍了拍脑袋,眼中火海一闪,出现了一个高高的背影。   对啊!龚凌!   ***   “李......姑娘?”   龚小公主捏了捏手中的锦帕,呆呆地望着从对面马车上跳下来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   她身穿一身白净对襟襦裙,腰间上悬挂这荷花扣香囊,耳畔处是挂着兔子形状的玉坠,跑跳起来的时候一摆一摆的,十分俏皮可爱。   李姒初看着这个与记忆中想比小了一大圈的小姐妹,上前习惯性地替她扶了扶发簪。   “唉你要对我们家殿下做什么!”一旁的丫鬟想要上前训斥几句,却被小公主一记眼刀瞪了回来,只好骂骂咧咧地退回原位,继续看这个乡野出身的死丫头对他们家公主动手动脚。   小公主应当是自己弄的发髻,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弄的有些歪了,李姒初替她摆弄了一会儿后便又恢复了原样,完事后还满意地往流苏上戳了戳。   “殿下恕罪!我们家小姐不懂事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李姒初愣了一下回头看去,才发现李家的丫鬟家丁们在以小雀为首,在她背后跪了一片。都说伴君如伴虎,虽说这六殿下只是个公主,可德妃的娘家地位在宫中的地位那可是不容小觑的,他们一个小小商贾人家,空有钱没地位,若是因此得罪了人家.....   就是京城的那位也保不了啊!   “无事了无事了。”龚羽墨扭头瞪了那些气势汹汹地丫鬟侍卫们一眼,满怀歉疚地对李姒初笑道,“那个,李姑娘,你别害怕啊,他们就是这样的。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偏要弄的紧张兮兮的。”   说罢还微微鼓起了腮帮子,将小嘴翘起来。   “没事的,方才是我唐突了殿下,应当是我赔罪才对。”   小公主心中带着歉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架子摆的太大了才让他们这么紧张。她自小在深宫中长大,身边能接触的除了几位宫女外几乎没有同龄人,可那些宫女们每次看她眼光中都是带着恐惧的,像李姒初这样诚心相待不在乎她身份的人......   龚羽墨在袖子下的手轻轻与她勾在一起,咧嘴一笑。   她还未见过!她终于可以像话本子里的那些小姐一样,有个可以互述衷肠的闺中密友了吗!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李姒初在在后面对小雀默默比了个剪刀手。   没有人会随便同不熟的人一起去泡汤!除非你能在短时间内混熟!   李姒初约她出来的是李家在城外的一处宅院,宅院中设有几处汤泉,院外种了大片牡丹花。牡丹娇贵,据说在当年牡丹仙子就是死也不肯在长安城中盛放,如今她借着赏花的由头把公主约出来,等两人关系稍微近一些了再顺势约她去宅院的温泉处泡汤,岂不妙哉。   “李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花。”   她眼睛亮亮的,在一处柔软的花瓣上轻轻拂过,扭头对她笑道:“从前在宫里,母妃办这百花宴的时候也只是有几盆花罢了,零零散散的,那些花丛洛阳远道而来早就蔫了,像这样大片的花束,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李姑娘,这一片都是你们家的吗?”   “是啊,殿下喜欢的话可以随意折两朵。”   五月初正是盛夏时节,烈日炎炎,不多时少女额间便出了汗,一直跟在身边的丫鬟同侍卫说了几句话,转身要去马车上拿伞,还未走几步,便被小雀拦住了。   只见李姒初不知从何处摸来了一根荷叶撑在小公主头上,荷叶是刚采下来的,还带着点露水,在它的阴影下分外凉爽,丫鬟见此暗骂一声,用一种看狐狸精的眼神上下瞪了李姒初一圈。   “莲叶?李姑娘,你们这还有荷塘么?”   李姒初微微一颔首:“是,这处便是我家宅院,殿下要不要随我进去坐坐。”   龚羽墨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今日来这的目的,于是红着脸瞥了身后的丫鬟们一眼,凑到李姒初耳朵边小心问道:   “那个,李姑娘您说您会改命,可是真的么?”   来了来了来了!   如果李姒初现在手边有个播放器她一定会大声播放好运来作为自己的背景音乐。   不愧是同小公主混了这么久的人,她就知道!这原女主别的都不感兴趣,唯一的弱点就是她那可怜的恋爱脑和爱而不得的皇兄。既然是爱而不得,那她前几日去月老庙烧香求姻缘的事情那必须不能对旁人说起,这拿到了下下签的事情也须得烂在这肚子里,   这她明白的,人暗恋或者是热恋的时候,倾诉欲回比平日强烈的多,特别是当你暗恋的人还死活不能说的时候——   那欲望就更强烈了!   不愧是她好伴读,李姒初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我,这件事确实,很难开口......”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上回去月老庙是偷偷去的,那日得了下下签她还暗自伤神了好长一段时间。下山后她还去偷偷闻了一下在山下的那些道士们,一个两个都说她这是下下签不可逆转,让她又苦恼了很久。   如今李姑娘说她可以帮她改这桃花缘,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想来看看。   也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李姒初就觉得欢喜,哪怕是在宫中猜忌长大的她对李姒初都提不起太多的怀疑,左右她也知道她的签文,也听到了她对皇兄的心思,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又有什么不可以。   “自然可以,殿下可还记得我那日的签文。”   “记得。”龚羽墨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两人往旁边凑了凑,离那些丫鬟们原了些。宫女们有些焦急,想要凑上去,却被小雀她们兰了下来。   “没看见我们小姐要同你们殿下说话么?”有人撑腰就是拽,小雀鼻子就快要翘上天了,“你难不成要偷听你主子的话?好啊,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偷听主子的话,你莫不是谁派来的细作吧,”   短短几句话就把帽子扣上了,若是她再冲上去岂不是不大诚招?况且现在还是在他们家里。   小宫女狠狠瞪她一眼,嘀咕道:“你等着吧你,到时候你要进宫了我有的你好看的。”   “小姐,小姐她威胁你,她要你好看——啧!”那小宫女见状慌忙扯住了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惶恐。   “你,你住口!我可没这么说。”   小雀比她高小半个头,自上而下地瞥了她一眼,得意非凡。   “我,我不过去便是了。”   “真乖。”   小宫女被冷不丁地白了一眼,气的不打一处来,想要冲上去又被身后人扯住了。   “行了,这里不是宫中,忍忍吧。”   忍!到时候若是有人要动他们家小公主,得让她好看!   ***   【宿主您的包裹即将送达,请及时接手。】   脑海中叮的一声响将李姒初从小公主絮絮叨叨的暗恋故事中扯了出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瞥了一眼上方浮动的计时器,开始阅读底下哪一行使用说明。   这个系统其实还是挺人性化的。怕她任务完成不了,特意给了她一个商城进行兑换,不过她手头上积分不多,一千不到,也做不了什么。   做不了什么不代表不能做什么,李姒初手指往下一划,用一半的积分兑换了一场五分钟的雨。   五分钟,够了。   “我从未见过像皇兄这样好看的人,所以那日后我就,呀!怎么下雨了。”   小公主难得碰到个可以说话的人,说的正起劲,却突然鼻尖一湿,再一抬头时便听见头顶上荷叶传开噼里啪啦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磅礴大雨如倒水一般从天而降,偌大的雨幕将她们与丫鬟家丁们隔绝开了。   “快!跑!啊!”   龚羽墨手腕一重,下一刻便被某人连拖带拽地扯了起来,荷叶丢在地上不要了,两个方才还娇滴滴拿着扇子姐姐来妹妹去的大家闺秀们甩来了身上所有的包袱,不顾一切的就是往宅子中跑。   小丫鬟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雨竟然会这么大,一个两个乱成了一团,如黏在锅底的娇子一样,一大团人就是往宅院中冲。   守门的黄狗显然没见过这真实,当即就往墙上一蹦,舞王医生跳进了池塘里,望着眼前那一团团模糊的人类,发出惊恐的哼哼声。   ***   “哈啊!可算是到了!”   小公主捂着心口顺了顺气,她自小都是小步子走路,还从未这样疯狂的跑过,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扶着墙连连喘气。   此所谓患难见真情,虽然也就淋个雨而已,可对着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来说,已经足够记很久了。   第三步计划达成!   “殿下,雨停了啊。”   李姒初垫了垫脚往窗外看去,果真方才还堆积在一起的云层突然便散去了,天空被雨水洗刷过,蓝莹莹的亮的透明清澈,牡丹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阳光照过来,映出一道彩虹。   娇贵的小公主呆呆趴在床边望着天边的鸟雀,听着远方宫人们的呼唤声,她伸出手接住远方的路数,突然就笑了起来。   “好漂亮啊。”   李姒初在心里默默给系统点了个赞。   这玩意这么好好用,为什么她一开始没有,白白折腾了这么多辈子。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龚凌改变了剧本让两个重要角色提前死亡破坏了系统,她说不定还会重复《红笺》里的结局。   这样一想,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殿下,你看咱们都被淋湿了。正好我后院有一处温泉,要不要去泡泡。”   龚羽墨猛地转过来,眼睛亮亮的。   “可以吗!”   淋了雨之后最需要的不是一碗姜汤,而是一个热水澡啊!   “自然,殿下随我来。”   计划达成!谁能拒绝温泉呢!   ***   在李姒初不知道的地方,有个人默默蹲在地上,望着自己明显已经潮的不能再潮的烟火,叹了口气。   “少爷,这,这雨来的突然,我也没想到,就......”阿方挠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手指大的爆竹,破罐子破摔道,“少爷,您看要不您用这个,方才我试过了,就这么一摔,还挺响的。”   “摔你个头啊!”   白季梓快要被气死了。洛阳城中除非有公文许可否则不许燃放爆竹,他冥思苦想了一整天要送什么东西给李姒初,好不容易打听到她明日要去城外的宅院住上一晚,当天便连夜准备了一堆烟花爆竹候着,就为了给她个惊喜。   现在,一场暴雨,得,全没了。   “你说,我这怎么办,我得换个什么东西?”   “这,少爷,你问我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您同李三姑娘这么熟了,您就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阿方一摊手,表示不解。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纠结的!   李姒初喜欢金银珠宝他有吗,李姒初喜欢玉面书生他像吗,李姒初想找人与她琴瑟和鸣他会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会,为什么不退亲!淦!   “我不知道,你说。对,就你,你会送你未婚妻什么东西。”白季梓随便指了一个小厮,那人慌忙站了出来,行了个礼。   “少爷,小人这未婚妻是乡野民妇......”   “让你说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那人慌忙往地下一跪,大声喊道:“小人会送未婚妻最新的梭子!”   “那你滚吧。”   李姒初何等金枝玉叶,会用得上那玩意。   他打手一挥,也不指望那些人有什么用了,于是接着在一堆受潮的烟火中翻翻找找,突然拿起了个袋子,轻轻一抖,竟然掉下了个薄薄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   “少爷,这是孔明灯啊。”阿方拾起它,“兴许是因为放的位置好,这么大的雨,藏在里头,你说它这么薄一张纸竟然没淋湿。”   “无聊。”他瞥了阿方一眼,随意将叠成小方块的孔明灯抽了回来塞进衣袖里,顺便瞪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些受潮的火药给处理了。还搁着放着呢。”   “唉,少爷。是是是!”   家丁们搬着烟火爆竹渐渐走远,见人都没了,白季梓一个健步冲向房间,掏出怀中的孔明灯和纸笔,开始在上头写写画画。   都说孔明灯能许愿和祝福,他没什么愿望,不过既然是给李姒初的,那就随便写点吧。   墨块研了又研,毛笔放了又放,少年纠结片刻,终于将孔明灯一展开,在上头写上几个大字:   “赠吾妻阿初,愿事事随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第七章 出现的那张红纸!感谢在2021-07-1323:34:29~2021-07-1423:5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秃厥王子25瓶;不归.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好啊   脱掉冰冷的衣服,慢慢跨进汤泉之中,待温泉水漫过下巴,李姒初忍不住舒服地叫了一声。   太爽了!   之前在宫里做这个也不行做那个也不行,洗澡都是在那么巴掌大的浴桶里头洗,还动不动就被某个热衷于翻窗的家伙打断。像现在这样可以把腿身子的地方,简直是太妙了!   她将衣服放在一旁的石凳,对站在旁边犹豫不前的龚羽墨招了招手。   “殿下,您不下来么?”   “我,我.....”小公主有些纠结,虽说方才衣服被打湿了也很想下来泡一泡,但这与他人共浴.....   “哦,我晓得了。”李姒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周围站着准备好要伺候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是因为人太多了吧,你们出去吧,人少了就好了。”   “放肆!”这边话音才落,那边的宫女便叫了起来,“你这个恶妇究竟何等居心,又是带着公主淋雨又是将我们支开的,说,你究竟要对我们陛下做什么!”   她确实是居心不良,她盯上你们家殿下腰间那块玉佩好久了。   但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可不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一个健步从水中跃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鼻涕眼泪流的稀里哗啦,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殿下,我不是,我没有,呜呜呜。”   三分可怜三分俏,带着四分碧螺香,这茶不是她自个儿泡出来的,那可是娘娘们手把手教出来的。   果然,单纯可爱小公主听到这话便坐不住了,当即便狠狠转向那几个小丫鬟:“你怎么同李姑娘说话的,还不快出去!”   “我便是这样教你的,我回头要同姑母说说,这国公府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   小丫鬟嘴一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其他丫鬟们本也想留下,但在小雀她们的眼神和小公主的威压之下,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那殿下,奴婢们便在外头候着,您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一声奴婢。”她退前还不忘回头瞪了李姒初一眼,咬牙叮嘱道。   “您这话说的,敢情这是认定我们小姐是坏人咯,诚信要害你们公主咯?”小雀将她胳膊一扭,笑的阴阳怪气。   “我这,我这.......”她一听也急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也不是不知道,虽说这李姒初不过一个商贾之女,但人家有个宠冠后宫的长姐啊,得罪了李家她不怕,但若是得罪了贵妃娘娘。   小丫鬟冷哼一声,转身离了屋子。   【小姐,成了。】   【完美。】   丫鬟们陆陆续续出了屋子,霎时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只听见泉水潺潺的声音。   李家富贵,虽还不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但也算富甲一方。李姒初从小体弱多病,李家老爷听闻这汤泉对人有好处,于是便在这城外头寻了一处泉眼,修筑了一座外宅。   平日里她也不常来,但外宅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为防雨水坠入其中污染泉水,李家老爷还特意让工匠在汤泉上头搭建了一个顶棚以遮风挡雨。   牵牛花攀附在柱子上蜿蜒而上,天空亮晶晶的,叶子亦然是绿油油的,到时春暖花开之时,三小姐便可在汤泉之中一边赏着风景一边泡汤,快哉快哉。   “殿下,可要我帮你么?”   龚羽墨自小娇生惯养每次沐浴都有一群人伺候着,这回同他们发了脾气,也不好将人又叫进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坐在一旁的李姒初,羞涩的点了点头。   “有劳李姑娘。”   “唉,现下周围也没有旁人,殿下不必同我见外。”她笑着走了过去,手法熟练地将她的腰带解开,不经意地往她腰间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个玉坠子。   龚羽墨还在自顾自的不知说些什么,怎料自己腰上已经被人摸了个大概,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依旧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帕子。   李姒初将手抽了回来,饶到她身后,替她解开外衫。   “来,坐!”   少女轻轻松松地将雪白里衣松开,露出衣襟下红艳艳的肚兜。龚羽墨瞥了一眼便红了脸,不敢再看。   虽说是泡汤泉,但李姒初穿的还是相当老实的,里头一件小衣外头一件中衣,要多保守有多保守,胳膊都不带露的,藏点东西在衣服里都没人知道。   等等,藏东西?   李姒初往怀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块熟悉的东西,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将两人的玉佩和换洗衣服堆在一起,到时候拿衣服的时候来个狸猫换太子,但眼下.....她总不能专门起身去放玉佩吧。   见李姒初不说话,龚羽墨以为她因着那小丫鬟的出言不逊生了气,赶紧解释道:“李姑娘,你不要生气,她们这样说你属实过分了,我回去会好好管教的。”   “我母妃就我一个女儿。”她顿了顿,“其他的公主也不待见我,他们去泡汤池.....也都不会叫上我的。她们自小跟着我,也是怕我受委屈,便护了些。”   李姒初愣了一下,将目光从两人堆放在一旁的衣物上收回来,咧嘴一笑:   “没事了殿下,我不生气的。唉,趁他们现在都不在,咱们接着说你的签文吧。”   “哦对哦!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龚羽墨扯了扯嘴角,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是下下签,说我和皇兄是没有结果的。”   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了,皇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她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本就是大错特错的事情,就算是她一厢情愿为了爱不要皇室脸面,兄长也不会同意的。   李姒初白眼一翻,再次在心里骂了这个写狗血文的憨批作者一万遍。   你说你没事搞什么伪骨科,给人点希望又不给人希望,两人之间的误会扯来扯去的,若不是有这层关系挡着,他们之间至于扯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吗?   “我从未对人提起过这件事,若不是那日你听见了我的话......”她昂起脸,攥紧了李姒初的手,“李姑娘,你会替我保密的吧。”   “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那便好。只是你上回说了能帮我......”她指了指李姒初,又指了指自己,“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可以让我和皇兄突破那一道界线,在一起吗?”   “这是自然。”少女挺了挺胸,用力拍了两下。   “是的,我从小身子不好,家里人替我找了许多郎中,有一日有个巫医来我家借宿,我爹便让她住下了,也就是在他身上我学会了这些奇门八卦之类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   “可,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李姒初笑的灿烂,开始疯狂回忆原剧情。   “那太好了,只是姑娘打算如何做?”龚羽墨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我并非是不信任姑娘,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无妨的,你我不过才见了两面,你不信任我很正常。”李姒初对着那堆衣服遥遥一指,笑道,“殿下是否有一块贴身玉佩,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刻着牡丹锦绣?”   “正是!”她点了点头,微微张开了口,“姑娘如何得知。”   “不仅如此,”李姒初微微眯起眼睛,学着从前在外头见过的那些江湖骗子一样,将左手伸出来装模作样的念念有词了几句,“我还得知此物乃是你那位皇兄所赠,为报答一饭之恩?”   看着龚羽墨微微睁大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原剧情中有个恶毒女配就是利用了小公主傻白甜这一点,买通了个江湖老偏子,说的小公主一愣一愣的,当场回去就和男主吵了架,之后又是熟悉的误会吵架冷战和一言不合就上床嘿咻三连,又在评论区收获了一波真情实感的谩骂。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能不知道吗,我都活了这么多辈子了,而且我手里头还有原剧情和剧本。   “便是算出来的。”   当然不是了。   “算?”她一愣,“是,我从前听父皇说,这天底下的命都是安排好的,而国师大人便是那个可以窥探天机之人,我从前是不信的。”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现在信了。”   “我还知道七皇子殿下在冷宫中长大,殿下那日贪玩误入其中,这才有了那一场邂逅。”   “这你都知道。”龚羽墨瞪大了眼睛,连头发滑进水里弄湿了也毫不在意,“你,你还知道什么?”   “有关公主的一切,我都知道。”   果然,对这种十三岁第一次出宫的小白花公主,装神弄鬼什么的最管用了。   她将掌握剧本的得意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   “只是吧,我现在能力有限,还需要一点媒介,你那个玉佩能不能借我使使啊。”   “这也可以吗?”   龚羽墨起身走向外头,因着泡酒了腿有些麻木差点摔了一脚,幸好李姒初在旁边眼疾手快地给她扶住了。   “多,多谢。”她蹲在地上翻翻找找,最终找到了那块与李姒初的那块近乎一模一样的玉佩,“这一块便是了。”   李姒初点点头,将她扶进了泉水之中。   “殿下可容许我仔细看看?”   “自然是可以的。”   她摸索这那一块玉石,慢腾腾道:“殿下的其实很清楚,自己方才所说的并非自己心目中所想的吧,殿下对我,有所隐瞒了吧。”   说着一边摸着怀中的玉石,一边观察小公主的反应。   然后怀中一模,找到了自己藏在兜兜里的那块玉佩。   “我。我.......”似乎是并没有想到眼前的姑娘会这么问,她显然是怔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其实我是想——”   “不必告诉我,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无意让公主为难。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你自己真实的愿望就可以了。”   真实的,愿望吗?   先前接到信的时候或许她还有些不信,但现在是全信了。   “好的,我会的。”   看着小公主一点点将眼睛闭上,李姒初赶紧掏出怀中玉佩,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调换了一下。   虽说有些对不起母亲,但也没有办法了,当下还是命要紧,等她清明再去给母亲多上两炷香吧。   “可以了吗?”   龚羽墨在心中默念了三下,缓缓睁开眼睛,接着就看见了一脸紧张的李姒初攥着自己的玉佩坐在她对面。   “无事,这池水兴许是地步生了些青苔,有些滑罢了。殿下也要小心些才是。”   “哦。”龚羽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看出些什么了吗,我要如何做。”   “殿下,你这件事有点复杂,我兴许不能直接帮你改命,但是我可以把我看到的告诉你,要怎么做,你自己来做打算。”   龚羽墨点点头。   “我方才匆匆一看,只看到了一个遥远的轮廓。”   “什么轮廓?”   李姒初慢腾腾从池子中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脸帕擦了擦身子,将玉佩放回小公主的衣物上后便慢悠悠地走到了屏风背后。   她一边召唤系统一边穿衣服,同时还要绞尽脑汁给小公主编故事。   “我好像看见一个头戴金玉流苏的贵妇人,她长的很高,有些犀利,眉间有一颗红痣,分外撩人,她虽跟了皇子,却并不爱他,反而在宫外有个情郎。”   该死,系统怎么还不理她,这东西都到手了怎么还不接收信息。   “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红痣,胎记,还有头上的蓝玛瑙宝石珠钗,这不就是她的母妃么?可李姒初从未见过德妃,更不用说这些小细节只有少数人知道,难不成真的是算出来的?   “嗯,我还看到,这女子不得盛宠,于是便动了歪心思,身边的人一个个抱上皇子,她心中着急,于是情急之下,找到了她宫外的那位情郎。”   一屏风之隔水声哗啦作响,不用说她也清楚的很,是那位小公主按耐不住,从汤泉中出来了。   果然,沉浸在震惊中的龚羽墨完全没注意到玉佩已经被调换了,外头的宫女们听见她出水的声音便敲门走了进来,于是两个人便隔着两扇屏风开始换衣服。   趁着这段时间她又给系统发了好几条信息,但无一例外都是如石沉大海一般,失去了下落。   “小初,你好了么?”   李姒初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点点头。   “好了。”   两人神神秘秘的对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宫女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接下来便看着这两位小主子手挽手亲亲热热地出了屋子,还不许他们跟上。   此时正值初夏,葡萄藤已经渐渐爬满了夹子,李姒初在几次联系不上系统后干脆放弃了,坐下来继续胡编乱造。   “殿下,我再说一下,我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殿下信也可以,不信也无妨,但殿下你可千万千万答应我,我若是说错话了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别动怒啊!”   毕竟谁这一时半会儿都不能接受自己是私生女这件事,她现在还没联系上系统,还不知道要怎么跑路比较辩解,还是小心些才是。   “不会不会,但说无妨。”她心头一紧,仿佛猜到了什么。   一方面不希望是那个结果,而另一方面又在期待着。   万一......万一呢?   “那个女子失算了,她的情郎并没有给她带来儿子,而是.......”她微微一顿,“一个女儿。后腰处与胸前有一块淡粉色的胎记,生于正月初五。”   龚羽墨慢慢转了过来,看向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且是她上辈子被天道限制死活说不出口的话。   感谢系统,感谢Bug,她今天就要剧透个爽。   “这,这.....”龚羽墨眼眸一暗,拉着李姒初在凉亭中坐了下来,“李姑娘,我,我回宫后再问问的母妃。”   “你若是要查,别问德妃娘娘,你可以去长安城外的一处尼姑庵那儿看看。那有个老尼姑,是当年替你接生的产婆。”   龚羽墨虽然此时心情震撼无比,但还是点了点头,咬着唇默默记了下来。   “不论怎么说,都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不论你骗不骗我,我都会去好好核查一番,但若是姑娘骗了我.....”   她将头扭到一边,咬了咬下唇,迟疑片刻。   “我便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了。”   啊!不愧是原女主!真可爱!   “殿下放心,若是我有半句虚言,我任凭殿下处罚!”   李姒初下意识捂住心口,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手腕上的一点红痕。   “李姑娘,这是,烫伤?”   “是啊。”李姒初打了个哈欠,“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不爱听话,有一回冬天的时候我在烤栗子,谁知那日受了风寒脑子晕晕乎乎的,然后我就这么一下——”   她做了个笔划的动作,扭头对龚羽墨嘿嘿一笑:“然后我就摔进火堆里了。”   “后,后来呢?”龚羽墨也紧张了起来。   “后来啊.......殿下还记得那日我们一起去月老庙求签,我求的签文么?”   “并不太清楚,但似乎是仍何故?”   李姒初点点头:“是仍旧贯,如之何,何必做改了。意思就是,当下就很好,眼前人就很好,不必再去追寻了。”   “这句话,我从前是不懂的,从前的从前仍是不懂,但我现在懂了。”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他这个人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我每次见到他就是要闹啊打啊,真恨不得把他埋土里了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到他。”   “后来呢?”龚羽墨抬眼一望。“后来他们家来提亲的时候,其实我是很讨厌的,所以我同他吵了一架,然后我们便退亲了。可亲事毕竟关系两家,不是儿戏,所以这亲事到最后也没退成。”   “后来啊。”少女青丝如瀑洒落其中,一点点散开,“我们天天吵架,越吵越凶,吵到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立下重誓,我李姒初一定会恨他一辈子。”   “就真的恨了他一辈子。”   “李姑娘.....”龚羽墨坐立起来,有些紧张,“你,你别难过,我不知道这件事,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要朝前看,后悔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后悔啊,我才不会后悔呢!”   她拢紧袖子,抬头向天上望去。   此时已经日暮西沉,夜空中繁星点点,弦月挂在梢头,如弯弯的一把弓。   “李姑娘,你别难过,唉,你看那个!”   李姒初顺着她所指的看去,便见远处有一明灯冉冉升起,越过柳梢头,越过繁星后。   “孔明灯?”   这个时候,在她家附近放孔明灯?   “小姐,你们在这儿啊,饭菜已经备好了,还请小姐——唉,小姐?!”   “殿下,失陪了。小雀,你好好招待殿下!”   耳畔的风刮的匆忙,她奔跑在天幕苍穹之下,听见耳边传来的系统的声音。   【宿主,任务物品已确定完毕,正在申请提交任务。】   她穿过假山,路过湖畔,弄丢了一只鞋,扯乱了头上的珠花。   【传送阵准备10%】   风声与电子音混杂在一起,她却只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小,小白!”   ***   “唉,少爷,你说我们在这里放灯,会不会被李家的人赶啊。”   “让你放你就放,少爷我找那么个烟花容易吗?”白季梓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你要是怕你就先回去,我自个儿来点。”   阿方啧了一声,双手一撑从屋檐上跳下,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月亮,笑了。   “喂,少爷,你这烟花就别放了吧,你看月色多好看啊。”   月色?他一愣,再回头时烛火已点了上去,引线上的火花滋啦滋啦的响,他看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突然站了起来。   星火惑人,有一乌发少女倚在窗前,对天上明月遥遥一指。   “喂,我说。”   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家丁们纷纷探出头来。就连龚羽墨都停下了脚步,与他们一起抬头眺望。   【传送阵准备50%】   李姒初无暇兼顾月色,她依然在狂奔。孔明灯中的烛火燃到了尽头,从天边坠落,她毫不犹豫地向那处奔去,想要在第一时间接住它。   “今晚月色真美啊。”   红笺热烈的像一团火,落在她的掌心,藏于袖中。   【传送阵准备90%】   “阿初初?!我就说我会来吧!”   白季梓从屋檐上跃下,稳稳地接住了快要摔倒的李姒初,顺便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说了我会来吧,怎么样,好看么?”   【传送阵准备96%】   “啧,也就那样吧。”   【传送阵准备97%】   “你啥意思啊,”   【传送阵准备98%】   “李姒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年凝视着她的眼睛,附身在她唇上啄下一吻。   【传送阵准备99%】   想见的人模糊在泪水中,想说的话被嘈杂的电子音冲散,一瞬间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听见远处的烟花升起的声音。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传送阵准备完成,开启传送】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眼前空白房间和不停闪烁的电子屏,就这样笑了起来。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万更!一定,呜呜呜,把前头的一起补上 第88章 、玉佩   李姒初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那个不停闪烁的大屏幕,打了一个滚。   方才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若不是她怀中方才摸出了那碎成了几块的孔明灯,她都险些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梦到了四年前的白季梓。   头顶上的大屏幕闪烁的依然耀眼,她眯起眼睛将自己蜷缩起来,挡住周围耀眼的有些刺眼的白光。   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到,随便了。   耳边系统的呜呜声依旧在不停的响动着,头顶上的数字跳的越来越厉害,围绕在尖塔周围的水晶球也快速旋转起来,她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等周围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才站起身子走到尖塔门前,敲了敲门。   “系统,我现在可以回去了么”   数据人抱着的厚厚的笔记本从屋中走了出来,推了推半透明的眼镜,瞥了李姒初一眼:   “还不行。”   说罢便走到了一个水晶球身边,一会儿戳戳这个一会儿戳戳那个。   李姒初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头顶的数据屏。   屏幕上的数字依然在跳动着,然而却不是方才简单的倒计时,上方还飘浮着一行小字。   【道具回收中98%】   接着那一行小字便开始疯狂跳动起来,数字在上升到了99后便不再上升,而是不停的闪烁着,且越来越快。她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它会马上爆炸一样。   数据人票走到她身边,浅蓝色的眼镜在大屏幕的红光下闪闪发光,有几分说不出的好看。   “别看了,我不会给你的。”   啧!它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   数据人没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李姒初,点了点头。   “回收失败了。”   “什么?”她一惊,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那我还能回去吗?”   头顶上的代码又在噼里啪啦的跳动着,李姒初上辈子没学过C语言看不懂,不过也大概知道这主机是在计算什么。   数据人在大屏幕上敲了一下,又转了过来。   “宿主。”   “啊?”   它的动作很慢,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李姒初,然后将目光投在她的胸口处。   “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东西?”她一惊,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是把小白给她放的孔明灯带回来了来着。   “我没有提醒你,这是我的失职。”数据人对她深深鞠了一个躬,“回收失败的原因,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你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遗失了什么东西,系统无法判断回收道具,才导致了你的任务失败。”   “什么?”李姒初明显没听懂。   浅蓝色的数据人淡定敲了敲书卷:“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的是现在因为你遗失了另一个关键信物,所以系统没办法修复。”   “失,失败了?”一阵眩晕从天而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种想吐血的冲动,“你们系统有问题就不要怪我啊,这也能失败?你们是故意的吧。”   它没有回话,只是又推了推眼镜。   “总而言之,因为我没有和你说清楚的缘故,我刚刚已经和主机申请,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再给我一次机会?那还需要那块玉佩么?”   数据人摇摇头,它在大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屏幕中出现了另一块玉佩,李姒初仔细查看,这应该就是她的那一块。   “我们需要你去回收另一块关键信物,就是你自己的那一块玉佩。”   “这还用回收么,我现在不就——”她下意识往怀中一掏,却发现掏了个空。   哦对哦,在上个世界,她为了糊弄龚羽墨,把玉佩给替换了。   她看着眼前的屏幕,看着那不停推眼镜的数据人,突然就了然了。   这个憨批系统修复需要两块玉佩,一块是她的,一块是龚羽墨的,但因为她把龚羽墨那块给换了,把自己的那个留在那里了,憨批系统没办法正常运行,所以干脆给她判了失败。   啧!早说啊!早说她不久不换了吗!   “所以说,我现在只需要把我那块带回来,就可以了么?”李姒初无奈地看了看雪白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我还要穿回我十三岁的那个身体么,还要接着我刚刚走掉的那里——”   “不必。”   “接到那里也可以了,就是我要怎么——你说什么?”   数据人点点头,隔空在大屏幕上戳了几下:“就这样穿过去。”   “主机能量有限,这回只能将你整个送过去了。”   “可是,同一个时空两个人同时存在,不是违反了时空驳论了么?”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数据人凉凉瞥了她一眼,李姒初肩膀一缩,不说话了。   “等主机修复之后这些东西都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好好把任务做好就行了。等任务做完之后你就会进入我们计算的最优解的结局,关于这一切你也都不会记得。行了,准备好了么,我开始申请传送阵了。”   “啧。”   “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我没有!”   它悠悠转了过来,示意李姒初看向跳动的大屏幕。   “我其实,有个问题。”   李姒初将目光从上方的“传送阵准备10%”上收回来,看向它。   数据人其实挺好看的,很符合她对未来科技的想象,半透明浅蓝色,走路带着点飘,很像她上辈子在电影中看到的那种人工AI。   而现在呆呆地看着她怀中漏出的那一点红色,迟疑了片刻。   “你为什么,要把那个东西带回来?”   “什么?”   “我在这个系统空间里生活了很久了,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宿主,有为了荣华富贵赌上性命的,有为了某个角色毅然决然的穿书的。突发情况很多,但我们都能及时修正。”它顿了顿,“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   “这种情况太罕见了,罕见到系统无法进行计算,最后不得不将你召唤出来完成任务的程度。”   少女眨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好啊,原来之前我被小翠下药,我爹对我爱答不理,还有我去哪儿都能碰到龚凌那孙子,这些事情都是你们弄出来的。”   数据人怔了一下:“主机只是为了剧情能够顺利进行。”   “啧,所以说这回你们主机崩溃了,是因为我这颗病毒搅乱了剧情,把你们的反派和白月光都弄死了,让剧情没能进行下去吧。”   数据人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是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的三十五变成四十,又推了推眼镜。   “......我还是不理解。”   “人类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呢?”   她突然笑了,隔着衣服摸向了怀中的红笺。   “一个人能够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另一个人会为了那个人愿意去做任何事。”   “你胡扯,我可没有这样。”   “宿主。”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百分之六十,“我刚刚在监控室看到任务目标问你‘后悔’的时候,你的心率变化的幅度是最大的。”   “什么叫做,后悔。”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大概就是,做了一件错事之后,觉得心里难受,想要补救吧。”   “那你后悔吗?”   她转向它,又笑了。   “你一个ai问这个干什么?怎么,打算打败人类统治世界啊。”   大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一道光门在眼前浮现,她踏入那扇门,回头对数据人招了招手。   【传送阵准备完成,开始传送】   周围的景物开始迅速挤压变化,就连蓝色幽灵一般的数据人在这样的扭曲下都变得像是进入了哈哈镜一样可笑,白光越来越弱,一点点消失在她背后。   再一次进入时空之门,李姒初显得平静了很多。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过的还是挺传奇的。   她李姒初何德何能,了不起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李家身娇体弱的三小姐,小说中负责推动感情戏的工具人。   可就是她这样一个人物,活了好几辈子,穿越了时空,而如今还要穿越到第二次。   “李姒初,你真棒。”   她闭上眼睛,下一瞬只觉得身体突然一重,一股草地的清香扑面而来,整个人如同一朵蒲公英,坠入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之上。   天是一碧万顷的蓝,云是层层叠叠的白,周围一片静谧美好,繁花飘落在湖水之上,像是世外桃源。   她趴在水边洗了把脸,确定这回自己是整个穿过来了之后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凭着记忆向某一处走去。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洛阳城外不远的地方,她之前还来过这里看白绣绣的情郎沉湖来着,还被文姨教训了一通。   太阳悄悄爬到最高处,撒下碎金一样的光。   她看着身后那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方才那个数据人问她的话。   “后悔吗?”   脑海中的画面疯狂倒转着,一片片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了一个电影院前。高中生李姒初抱着爆米花,一个人坐在大荧幕下看着那阵子最火的电影《一代宗师》。   电影院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嚼爆米花的声音,还有女主角宫二细弱的哭声。   “想一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   她看着大荧幕上的人落下逐字逐句地念着台词,心有所动,也打开手机将台词偷偷记了下来,发给自己暗恋了很久的小竹马。   “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卡的太厉害了(大哭)   这篇文已经接近尾声了,大概率会三十五万完结这样。 第89章 、医馆   阳光依旧刺眼,一点一点从叶缝见滑落,流淌在她身上。亮得她忍不住抬起了手,遮住了眼睛。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耀眼的紧。她赶紧随意扯了张荷叶当做雨伞,沿着小路向城门处慢悠悠走了过去。   临近城门口的时候她掏出积分向系统申请易了个容,虽说这系统的易容术并不太高明,只能改变她眼睛往下的部分,不过也够用了。   洛阳城门上的牌匾依旧破旧古朴,守着城门的护卫依旧无情,她耸了耸肩,路过城门的时候绊了身边推着西瓜的老汉一脚,那老汉腿脚本就不利索,被这么一绊愣是直挺挺地向前扑去了,西瓜噼里啪啦地滚在地上乱成了一团,一时间人潮汹涌一个推着一个疯狂往城内挤了进来,李姒初赶紧顺着人潮混了进去,临走前也不忘趁乱在老汉手上放了一两银子。   她身法好个子小,轻轻松松地便给她躲过去了。李姒初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脸黑的像木炭一样的几个守卫,暗暗吐了吐舌头。   这城门是进来了,但.....   她往空荡荡的荷包里摸了摸,叹了口气。   比起上次的催命任务,这回系统倒是多给了她一天的时间,虽说如此,但她现在一无身份二无线索,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候过去的自己身处何处,就连身上唯一的一两银子都给了那老汉了。   “难办,要不我先去找个当铺把我这首饰给当了,今晚好歹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还得找个路人打听打听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顺便再打听一下这个时空的李姒初在哪里,好让她准备一下对策。   一想到竟然要从过去的自己手上骗东西,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正想着,右手边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个鬼头鬼脑的小娃娃。小娃娃古怪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李姒初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只当是从前在街上见过的哪个娃娃,对他随意点了点头,刚想离开,下一瞬却被人攥住了袖子。   “姑娘,你受伤了?”   她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处。才发现自己兴许是方才进城的时候不知撞到哪儿了,竟然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都从衣服里头渗出来了,她方才一直想着事情,愣是一点儿没察觉到疼。   李姒初默默将不疼的功劳归咎于系统的照顾,对那小娃娃点了点头。   “姑娘进来坐坐吧,我师父说,医者仁医仁术,应当悬壶济世。”他脸颊有些红红的,极其认真,“姑娘受了伤,应当,应当让我为你包扎一二才是。”   “......不然我师父知道了,会责罚的。”   说罢低下了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李姒初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随他进了屋子,在一处梨花木凳上坐了下来。   进屋之后她才突然明白过来,方才看那小鬼头为何会觉得眼熟了。   这不就是张大夫的医馆嘛,那小药童就是他的弟子初六来着,白季梓这混小子同这老大夫关系不错,连带着她也一起混熟了,两个人时不时凑过来讨碗凉茶喝来着。   她拍了拍脸,心道一声还好易容了,不然被他们看见世界上的另一个李姒初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得多惊悚。   “姑娘受伤了?”   老大夫沙哑的声音将她带回了现实,她看着那一盘子的瓶瓶罐罐和绷带,咽了一口唾沫。   “姑娘劳烦伸手。”   医者仁医仁术不会多想,李姒初有现代人的记忆也不会在意,便大刺刺地撩开了袖子露出那半个巴掌大的伤口,让老大夫帮着包扎一二。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不是江湖人吧。”张大夫勾唇一笑,将酒倒在她伤口上。伤口虽不大好歹也是少了一块皮,虽有着系统的关照但李姒初也并非全然不会疼,看着那处泛起白色,她还是很没出息的红了眼睛。   “娇气。哪家的小姐啊。”   老大夫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帮她消好了毒,一边替她包扎着伤口一边打趣她,时不时瞥那在一旁捣药的小弟子一眼,咳两声。   “我,我确实不是江湖人。”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顺着老大夫的思路说下去,“我是汴京人,同家人在去洛阳的路上闹了矛盾,便,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然后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才擦破了皮,受了伤。”   说着还低下了头,做出一副我已经悔过知道错了的模样。   “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是整日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闯天闯地的,动不动就要来个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呵,不止是你,白家那小子也是这样。”   “白家小子?”李姒初一愣,迅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赶忙追问道,“先生,你说的白家小子是......”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捏紧了拳头。   万一,万一是他呢?   她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想着找机会去问一问现在的事情,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如果对方能主动提起最好,若是对方不能主动提起那她就想办法探听一二,总归是要把李姒初的事情给搞明白了才行。   现在这张大夫主动提起此事,那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饿急了天上掉包子。   “嗐,还能是谁,不就是白家小少爷么?”老大夫没开口,站在一旁的小药童先开口了,“我可是下午就听说了,那白家小少爷可厉害了呢,那么一大桶夜香就往那王公子身上倒,那味道臭的,我听说,夫子的脸都绿了。”   “去去去,小娃娃什么不学好,净想着这些东西。”老大夫怒斥一声,又转过头来对李姒初笑笑。   “师父,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就住在我们斜对面的那个阿雪可是告诉我了,她当时就在那王公子旁边,还好躲的快,不然被淋了一身的夜香那可就惨了。”   说着又笑嘻嘻地凑到李姒初面前,露出一口大白牙:“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要我我可做不出来,唉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和李姑娘不对劲了,你说谁能为了个不熟的人这样出头啊,那肯定是喜欢!”   “初六!”   “师父,”小药童委屈的憋憋嘴,“我又没说错。不过是见着这位姑娘好奇,随意说说罢了。”   夜香事件的当事人微微一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端起了一杯茶,润了润唇。   她当时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丢人的事情传的这么远,就连两条街外的七岁孩童都知道这件事了。   丢人,太丢人了,等她回去之后说什么都要把白季梓那厮摁在地上揍一顿,前提是她能回去的话。   “小徒顽劣,姑娘见笑了。”   “不打紧不打紧,我听着也很有意思呢。”   虽说听起来是有那么一丝的尴尬,不过好歹也知道了现在是个什么时候了。若今日是白季梓闯祸并带着她离家出走的日子,看看时辰,现在应当是他们在城外纠结要不要回家的时候。   那她只要去外宅堵过去的自己就可以了。   一想到任务胜利就在眼前,嘴角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没什么。”她笑着摆了摆手,一低头这才发现手上已经包扎好了,且还贴心的给她扎了个蝴蝶结。   虽说还有些疼,不过包扎后感觉好了不少。李姒初随意扭了扭算账的肩膀,下意识往荷包处掏银子,然后愣在了原地。   哦对哦,她好像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补偿那一车的大西瓜了。   “姑娘?”见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老大夫出于人道主义,又问了一句,“可是没包好?要再包扎一次吗?”   “不用了不用了。”再来一次要是加钱怎么办,她现在可没钱了!   难不成赊账吗,可她做完任务就得走了,总不能把锅推给过去的自己吧,这样多不厚道。   她叹了口气,右手一抬,摸到了自己的耳环。   “那个,先生,我来的路上银子被偷光了,我现在......”她憋了半天,终于艰难说出了那三个字,“我没钱。”   “所以你看能不能,用这个耳环抵一下啊。”   想她堂堂一个富甲一方的李家嫡女,居然沦落到要用耳环抵债,真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老大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倒也没太为难:“不必如此,小丫头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头不容易,这回便算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那不行的,先生替我包扎了伤口,这酒,还有这绷带,都是要钱的。”   “可这......”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一枚耳环比诊金贵重得多。   “那不然这样。”她将耳环取下放在桌上,“若是先生过意不去,那我再找先生买点药算是补个差价,这样总行了吧。”   张大夫见她执意如此,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站了起来,将她引到百子柜前。   “那姑娘请便。”   她方才是怕老大夫不收,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但当她真走到百子柜前挑选药材的时候,反而犯了难。   要什么呢?   主要是她这一趟做完任务又不一定能把东西带回去,要是用都不用就扔了,那岂不是有些浪费么?   她眯着眼睛半趴在柜台上,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突然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一拍脑袋,呀了一声。   “那个,张大夫,麻烦给我抓点红枣,当归,桂圆,还有两钱山楂和生姜。”   似是没想到她竟会抓这些药,初六也愣住了。   “哦对了,再给我抓一斤红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823:59:33~2021-07-2000:2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见草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再别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圆月挪到了梢头,李姒初拖着下巴坐在树上看着树下静谧的花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次出城出的很顺利,主要还是托了张大夫的福。想到那老大夫语重心长地握着她的手教导她要赶紧回家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里一暖。   此番若是能成,不管记得与否,都去医馆谢他一谢吧。   “唉,我是不是来早了,我那时候和小白是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挺晚的,那时候天都黑的差不多了。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她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下了树,从系统那里换上了一套丫鬟的衣服和夜行服,轻手轻脚地进了府。   这座宅院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现在又不是花期,大多数花匠都回去了,剩下的不是老嬷嬷就是可以当她爷爷的管家,也不太想管事,见她抱着药包路过还以为是新来的丫鬟,随意瞥她一眼就放她进了厨房。   “新来的?东西放这就好。好怪的味道,你去哪抓的药,干什么抓药。”   说完了然看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啧了一声:“我说,你莫不是今日听说许管家会来,所以动了歪心思吧。炉子里是什么?莫不是助兴的药?”   李姒初没管他,依旧在翻看自己从药铺中抓的药。   若是没记错的话小初不仅剧烈运动了还泡了冷水,这晚上又是被冷风吹的,害她落下了病根,回回来了月事就疼的要死要活的。   她回头瞥了一眼那话多的嬷嬷,不说话。   那老妇以为她是默许了,又见她模样还算周正,心里越发鄙夷:“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虽然长的还是不错,眼睛也挺好看,但要我说啊,你和我们白四小姐可是差远了。”   差远了又怎么样,不还是给她那贴身丫鬟撬了墙角?   “我和你说啊你可别学那红柳啊,不好好伺候小姐,往后有的是你受的。”   门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那嬷嬷见她始终不答话,于是冷哼一声便出去了,末了还不忘重重合上了门。   到底是活了几辈子,李姒初被这般辱骂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学着初六的模样将药材翻出来,开始煎药。   久病成医,她就算是一个大家小姐,这一天天看他们给自己煎药的,看多了也就会了。想着又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让它烧的更旺了些。   “这怎么有个人?”木门被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方才的那个丫鬟,李姒初瞧着他的脸愣了一瞬,猛然反应了过来,赶紧行了个礼:   “许管事。”   “新来的?从前没见过你。”男人凤眼下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想避开下一瞬却被捏住了下巴,迫使她看向他,“脸普通了些,但这双眼睛还不错,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她使劲扭了一下脸,没扭掉,如今人在屋檐下又不好暴露身份,只好忍着恶心答话:“奴婢小苏。”   “小苏?”他勾唇笑了一下,松开了李姒初的下巴。   她堆着假笑后退了两步,默默在心里呕吐了一下。   “......要不是为了做任务怕打草惊蛇,看老娘不把你那玩意儿捏爆.....”   “你小声嘀咕什么?”   “没有。”见咸猪手又要伸过来,她虚伪一笑,巧妙避开了身。   “你这儿有什么吃的,准备一下,我今晚要留在这里。”他想了想,又道,“哦对,做两份待会儿送到我房里。”   呵,你一个小小的账房管事好大的派头啊,真当自己是白家四姑爷了。   但一想到那家伙的在猪笼里求饶的惨状,她心情又稍微好了点。   “是,许管事。”   “懂事。”他伸手想摸摸李姒初的头,却摸了个空,他看着一脸警惕的李姒初倒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几枚铜子放在了桌上,“赏你的。”   “......谢许管事。”   好不容易把那瘟神哄走了,李姒初赶紧从炭火从炉子里夹了块炭丢在地上,然后提着裙子从上面跨了过去。   跨了两次舒心了,才把木炭夹了回去。   “和死人说话,真是晦气。”   ***   白家这间外宅人真是少,这许三郎和多事的小丫鬟走掉之后就没人了,其他的人都不太管她,她一个人优哉游哉地在房中打发时间,顺便尝了尝给小初煮的红糖桂圆生姜茶。   嗯,味道还不错,喝起来热乎乎的,希望小初不要不给面子,看在她千里迢迢给她送药的份上,好歹喝上一口。   李姒初砸了砸嘴,慢悠悠站了起来,往外头看去。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她换上夜行服行走在屋顶上方,看着门口吵吵嚷嚷的两个人。   她看见那老管家将他们当成了白家大哥和大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喊了声长公主,她还看见白季梓嬉皮笑脸的同那家伙扯皮,以及小李端着一副大人架子,学着她那二姊有模有样的道:   “不必如此多礼,带我们进去吧。”   她从前是被阿姊和爹爹教导着大家闺秀应当端着架子,于是不管是在谁面前都掰着这一副臭屁样,这话自己说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但当真正让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的时候,脚趾还是忍不住抓起了地。   “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我自己这个样这么可笑呢?那帮家伙居然还帮我说话,挺给面子啊。”   李姒初在树上小声嘀咕了几句,说完才意识到不好,但树下门外的两个人兴许是吵架吵的太过投入全然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于是她长舒了一口气,又仰躺到了树上。   她不会什么武功,那个江湖人师父没教他什么拳脚功夫,主要是她也学不会,就学了点简单的点穴功夫或者轻功之类的,主要是为了方便跑路,现在他们若是发现了她,她这一时半会儿就只能认栽了。   【宿主,有一则信息。】   “什么?”   脑海中电子音嗡了一下,一则信息弹窗马上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她无奈地打开了那封信,然后看到了里头的话。   【温馨提示,您兑换的道具易容时限即将到期,请宿主注意查收。】   ......她奶奶个腿!兑换的时候也没说保质期那么短啊!   现在就是逼着她要赶紧结束任务,慢慢一步步骗是来不及了,小初虽然只有十三岁却不是个傻子,而且她体感自己这四年来智商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提高,自己骗自己.....菜鸡互啄就不说了,失败率还高。   看来只能靠偷了,并且还是要抓紧在她易容术失效之前,不然到时候让小初看到了大初,时空崩溃系统错乱了怎么办。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默默将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门吱呀一声响,随着门外声音的消失,这两人应当是回屋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跳下树,贴着墙根在屋檐上行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突然,一身劲风刮过,几枚石子贴着她飞过,且处处要人大穴,还好她躲闪及时,不然早已从屋檐上摔了下来。   她脚步轻轻一点躲到了暗处,接着便听到树下有人交谈的声音。   “少爷,你在看什么?”   “你没看见?”白季梓把玩着手中的石子,幽幽看向管家,嗤笑一声,“上面飞了个黑乎乎的人呢,你没看见啊。”   “少爷,您这看错了,我们这儿那有人。”   “没有?”白季梓瞪圆了眼睛,手中的石子上上下下的更快了,“你不会同我说,这是一只猫吧。”   “这,这。”少爷头一天入住便遇上了贼人,任谁都愿意承认,那管家支支吾吾了几声都说不出个准话,白季梓也心烦了,将手上的石子往那处就这么随意一丢,转身离开了。   李姒初看着贴着自己飞过的石子,摸了摸脸上被刀风划出的疤痕,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还贼人,等我回去,有的你好看的。   她顺着记忆挨个厢房挨个厢房的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一间。   屋中灯火闪烁,少女娇滴滴的哭声从里头传来,带着一点让人心碎的软。接着便是老嬷嬷安抚的声音,还有糖纸在夜幕中撕碎翻滚的声音。   “嬷嬷,你不要这样帮我,我好没用,我居然会被这种东西吓哭,我真的好没用呜呜呜.....”   你也知道自己没用啊,就这点也能被吓哭,丢死人了。   “但是我好疼,我流了好多血,我好难受.....”   叫你去泡冷水,现在知道错了吧。   “嬷嬷,你出去吧,我还想歇会儿。”   对于直面自己黑历史的这件事情,李姒初虽然觉得十分别扭,但也不得不承受着。她听着屋中小初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最后没有了,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是她熟悉的,灯火轻轻摇曳着,床上的小姑娘似乎是哭累了,就连梦中也在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没忍住走上前去,替她擦了擦眼泪。   小哭包,干啥啥不行撒娇第一名,真恨不得吊起来打一顿。   小初皱了皱眉,在梦中哼唧了一下,似乎要醒了,但很快又睡过去了。   她将手抽回来,开始凭着记忆在她的衣服堆里头翻找。   她以前是喜欢把玉佩挂在腰上的,且去哪儿都带着,现在怎会不见了呢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难不成她把那东西送给别人了吗?不可能,她平日里爱惜这东西爱惜的像宝贝似的,怎么就不见了.....   等等,她不会送给白季梓那蠢货了吧。   “唔.....你......”床上的小姑娘似乎被她吵醒了,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猛地抓住了玉佩,这才意识到现在露水重她身上沾了不少雨水,这一下子就把小姑娘吵醒了,李姒初赶紧坐了起来,尝试去点她的睡穴。   然而睡穴没点到,门房却被某个冒冒失失的家伙踹了一脚,伴随而来的还有他那句欠揍至极的质问:   “喂!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小初被这么一闹也全清醒了,揉揉眼睛呆呆地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你是......”   李姒初瞥了门外那个要死要活的混账一眼,咬牙放下手中的衣裙,转头对刚醒的小初笑了一下。   “是你!”小初猛地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着向床外爬去,想要喊人进来帮忙。   然而这一切在十七岁的李姒初面前就是徒劳,她轻松将小初拉回了床上,轻车熟路地点了她的哑穴,又将被子一扯,把她整个人滚到被褥中去了。   “初初啊。”她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有一股古怪的滋味在翻涌着,想要扑上去抱抱她,摸摸她的头。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还恶趣味地在她的耳垂处捏了一下。   “初初啊,下次来月事的时候记着别洗凉水了,以后有的你疼的。”   门外小混账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没再多留连,只拍了拍李姒初的脸便准备要离去,那知她才刚刚起身,手腕却被小初扯住了,手腕上悬挂的相思子滚落下来,跌在柔软的床褥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下一瞬木门便发出了巨大一声响,紧接着一根木棍向她挥舞过来,她向左轻轻一让,这才堪堪避过。   她手上功夫不行,身法却不错,对付白季梓这样的小鬼头也够用了。只见她一推一打,便将他带出了房去末了还提点了一句:“唉,你这样可不对啊,姑娘家的房间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啰嗦!”   少年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何时被这样奚落过,当即便动了火气,举起木棍一下一下地冲她招呼来。他彼时武功学的还不算好,动作也是乱舞章法,但胜在力气大,不多时便占了上风。但李姒初也全然没有被压制住的紧张,而是在棍棒中穿梭着,是不是将手中偷到的玉佩在他面前晃一下,就当是炫耀。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亦陪他练过武。   白季梓气的快要吐血,手上的棍法也越来越快,她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了,也不打算同他再玩了,赶紧找了个空隙向外逃去,两个人一追一赶,很快就到了外宅数十里外的地方。   “你,你有种别跑。”白季梓气喘吁吁地抓着棍子,“堂堂正正坐下来同我打一架,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这什么古怪的质问,她也没做什么吧,莫非是这小子把她认成别人了?   她疑惑的笑了笑,没有答话。   白季梓显然是被她眼尾的红给惊艳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我已经照做了!我没有将那件事情说出去!为什么你还要来纠缠我们!”   然而话音才落,肩膀却突然一疼,接着他发现手臂一阵酸软动不了了,只能整个人僵在原地,举着一根木棍。   “小白很在意嘛。”   迎上少年像是要把她吞进去的目光,李姒初重拾欺负未婚夫的快乐,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嗯,不愧是年轻了四岁啊,就连手感都好上了很多,回去之后她要找机会再捏一下,两边对比对比哪个手感比较好。   脑海中电子音响起,手中的玉佩开始发热发烫,她炸了眨眼,突然明白现在是系统要她回去交差的意思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好龙阳,就算你强迫我,我也不会屈服的!”   手上的玉佩越发灼热,她将其塞进了怀中,然后走到满脸写着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少年面前,冷笑一声。   十四岁的少年郎还没有完全发育,只比她高了一点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不需抬头便能将他眼底的倔强看的一清二楚,李姒初心念一动,突然捧起他的脸,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女子身上的喷香突然靠近,他心跳狂乱不止,咬牙闭上了眼睛,尽力不让自己去在乎她。   额上突然的一软,让他心脏突然收缩了起来,差点停止。   云上有明月,山间有清风,少年狂乱的心跳快要冲出胸膛,他睁开眼,对上眼前人陌生又熟悉的眼眸,拼命的想要在她身上寻找属于那个人的痕迹。   却只听她浅浅一笑,声音从远处传来。   “以后,我们再见。” 第91章 、过去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天空阴沉沉的,喧闹声与爆竹声从不远处传来,李姒初烦躁地扫了扫鼻子,无情拍开落在自己鼻尖上的一朵无辜雪花。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有些出神。   “姑娘,怎的不吃,可是小店的东西不合口味?”   店小二笑眯眯地走过她身边给她擦了擦桌子,顺便将桌上的一碗香油放好:“姑娘可要试试小店的香油,那滋味,就是京城的御厨见了也说好。”   “谢了。”李姒初笑着接过香油,随意在碗中捞了几下,眉间愁绪依然不减。   馄饨的味道是很好的,她幼时常常来这家吃过,这香油味道也很好的,她记得这还是这家的招牌。   问题就在于,她记得这家店好像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关门歇业了.......她揉了揉微酸的眉心,叹了一口气。   所以她现在又是穿到哪个时代了呢?   馄饨里头藏着虾,鲜嫩可口,是她记忆中的好味道。李姒初三下五除二就将它吃了个干净,随后瞥了身后小巷那飘出来的红许一眼,招手将店小二叫了过来。   “唉,你同我说说,这是谁又新开了店啊,怎的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放鞭炮的,还有舞龙舞狮的。”   “嗐,姑娘你这可就不懂了吧。”眼下店里没几个客人,这店小二又是个话多的,于是干脆搬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李家。前些日子进贡的那个金玉锦绣知道吗,那就是李家的!”   “我听说啊,好像是因为这李三小姐这病一直不好,所以李老爷才想着要换个地方给她养病。不过我这都是听说的啊,姑娘您别听我瞎吹,这么大动干戈的,应该和李三小姐没什么关系。”   李姒初眼皮一跳,默默将飘浮在馄饨汤上的韭菜挑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她这是穿到他们搬来洛阳的那一天来了。   “不是因为李三小姐,单纯是因为他生意上的缘故罢了。”   “是吗。”店小二干笑两声,见李姒初神情有些不悦,此时又恰好有客人来,于是随意做了个几,笑着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拿走了那瓶香油。   李姒初倒是不在意,她只是埋头舀着那一碗汤色清亮的馄饨,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   她记得她分明已经是完成了任务,找到系统所需要的两块玉佩了的,按理说她现在应当去主空间交差,怎么会掉到这么个地方来了呢?   她用汤匙划开香菜,看向碗中的自己,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联系不上系统,但还好她现在脸上的易容道具还没有过期,她还是那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   外头的雪下的越发的大了,叮叮当当的响声混杂着鞭炮声从不远处传来,路过的路人都纷纷往那处走去,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去李家讨红包的。   李家大气,搬个家也要在门口给人发红包和糖饼,见者有份,当真是将这乔迁之喜散了个满城皆是。   她放下手中的玉佩,默默端起了汤,一边喝一边听邻桌的人唠嗑。   “唉,你们听说了吗,听说那新搬来的李家同白家是亲家呢!”   “你说笑的吧。”身边另一人明显表示不屑,“这李家才搬来,怎么就同白家结亲了。慢着,咱们说的可是城北的那个白家?”   “那还用说,不然还有哪家敢妄称自己是世家。”那人轻笑一声,“听说两家早就熟识了,说不定啊,那李家此番搬到隔壁,就是为了方便白家小公子呢。”   “别吧,你这也太离谱了,那小公子才多大。”几人又笑了几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扯到米面涨价的地方上去了。   李姒初听了几下也觉得没劲,便将小二叫了过来,随手从怀中掏出了几枚铜板塞到他手里,想了想又多塞了一个,最后拿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出了铺子。   雪依旧下的很大,她将暗黄色的伞撑开,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   她方才吃馄饨的钱是昨夜从小初那里偷玉佩的时候顺的,小初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她眼下吃个馄饨是没问题,去找个客栈住几晚上也无所谓,但......那之后呢。   万一系统不来接她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留在这个时代吧。   再说,她这张脸上的易容道具一旦失效,顶着李姒初那张脸招摇过市,那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姑娘要不要来点糖?”   李姒初一抬眸,恰好对上一个老仆和蔼可亲的脸,她看着她手上捧着的一大盘糖饼,礼貌地点了点头。   从前李家半搬家的时候她只顾着在房中睡大觉,关于李家在屋外派发糖饼之类的她都是后来听丫鬟们说的。这回自己吃了自己家的糖饼,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双手抱拳笑着说了声“恭喜。”。   那老仆见她喜欢,于是也笑了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派发喜糖一边同她从天南扯到地北,扯到最后李姒初一低头就发现盘子到了自己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李家的人。   ......这话也不对,她本来就是。   “姑娘方才说,是一个人来此游玩?”   老管家的话将她的思绪带了回来,他木然地笑笑,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我见姑娘有些投缘,恰好我们这儿刚搬来缺人手,要招个人照看一下三小姐,姑娘既然是一个人又缺盘缠,那要不在我们这儿做几天工?”   怕李姒初不答应他还反复强调了一下:“姑娘莫要误会,实不相瞒这也是夫人的意思,我见姑娘似乎是江湖人,想必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多,我们三小姐如今在重病中,这吃不好睡不好的.....”   他抬眼笑笑:“姑娘,这可是美差,银子是日结的,您只需要每天同我们小姐说说故事便好。”   说故事?   李姒初皱皱眉,突然想起小时候刚搬来的时候病重又不听话,她爹似乎是找了个什么人来给她说故事逗乐的来着。那好像是个挺好看的大姐姐,只是过去许久她早已记不清,现在想来,那人似乎是有几分熟悉。   她下意识摸向怀中干瘪的荷包,咬住了下唇。   只是说故事而已,应当没问题的吧。   “姑娘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再找......”   “我愿意的!”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方才还紧张易容道具过期这张脸暴露会出问题的呢,现在就赶着去李家当拆,这不是明摆着给人送菜么?   但她又有些心存侥幸,这系统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活干,眼下就有一份包吃包住还轻松的活摆在自己眼前,这有福不占王八蛋啊。   为什么不去,去!   到时候道具失效了她大不了就一跑了之,反正李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抓个丫鬟。   再者说……李姒初咬了一口甜的发腻的酥糖,看向了李家悬挂在门上的牌匾。   她既然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的,说不定这李家还是她回去的关键呢。   ***   “姑娘到时候见到夫人了也别紧张,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千万别投机取巧,夫人可精明着呢。”   李姒初懒洋洋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   领路的小丫鬟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往一处院落指了指,努了努嘴。   “这就是了。”   按理说李姒初一个瞧着就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头一次进入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拜会主母,她应该紧张才是,可她偏不,还这么悠哉悠哉的,当真令人意外。   丫鬟摇摇头,心说这可能就是管家看中她的缘故吧。   李姒初确实是不紧张,一来她不是目不识丁的江湖人,二来王玉仙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主母,只不过是因为眼下李家后院只有她一个女人,才让她这个妾管着这些事罢了。   ……好像是在她去了京城后才抬的正妻吧,据说还是二姊用百两黄金的大生意换来的。   “进来。”   熟悉的尖细声让李姒初挑了挑眉,推门走了进去。   王玉仙倒是她记忆中的样子,见谁都爱搭不理的,什么也不想管,说了没几句就开始打哈欠,全然不在意招的是谁。   从前她不懂,觉得这后娘刻薄讨厌,现如今抛开她爹的混账事想想这后娘其实也是挺不错的,起码给钱还挺大方。   “长的挺不错,看着是个机灵的。”她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哪的人,多大年纪了,叫什么,可许了人?”   李姒初福了福身,拿出一开始就想好的托词。   “奴婢今年十七,京城人士,姓苏名灵,已有……婚配了。”   她在那个时空拒绝了小白的退亲,应该算数的吧。   “是嘛。”王玉仙点了点头,“可会带孩子?”   “回夫人,会。”   “那敢情好,我这儿有个小娃娃初来洛阳有些水土不服,天天睡不着净折腾人了,我正愁着没人陪她呢。”   “什么?”不是说故事吗,怎么这和管家说的又有些不一样了。   正当李姒初正准备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方才一直虚掩着的木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长相精致的瘦弱女孩抱着一个大布娃娃气鼓鼓地站在门口,瞪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人。   “你……”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到女孩样屋中一跨,大骂出声:   “你娘的才是大麻烦!”   哦吼。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姑娘,在心里摸摸鼓了个掌。   这祖安劲,了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92章 、未来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丫鬟不敢出声小厮不敢动作,李姒初默默往后站了一下,看那坐在高位的“主母“”微微一笑,然后将茶杯倒扣在桌上。   “夫人,对不起夫人,是我没看好小姐!”   系着红带子的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来猛地将小女郎抱住,对坐在眼前的王玉仙重重磕了一个头。   李姒初挑了挑眉,看向她。   哦是小翠啊,这个死丫鬟她是记得的,当年因为一点私心被系统影响,还给她下了不少的毒,李姒初有一半时间都在喝药,多少都是这个家伙害的。   虽然后来知晓了原因,但也不代表她也会因为这个原谅她。   李姒初对王玉仙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掰开了那丫鬟的手,上前摸了一下小小初的额头。   “发烧了。”   早该想到的,她小时候一向能装,就是在不喜欢的后娘和丫鬟面前也能装的乖顺,反正她爹表面上说喜欢她宠爱她其实根本就懒得管事,大部分时间还是要靠自己在这群讨人嫌的大人中间周旋。   能冲到王玉仙面前出言不逊的,多半是烧的很厉害了。   小女郎看向她,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方才的凶狠泼辣全都化为了乌有,在她的目光中软成了一团棉花。   “我本来还担心苏姑娘不能和小初好好相处,现在是我多虑了。”王玉仙点了点头,转身对身旁的丫鬟说,“你带苏姑娘去换身衣服,顺便找管家商讨一下工钱的问题。”   “哦对啦。”她想了想,又把李姒初叫过来,“这丫鬟是个不省心的,连个六岁的小娃娃都看不住。既然她喜欢你,那今夜她就交给你来照顾吧。”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就这样。”   李姒初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着站在一旁的丫鬟小翠和年幼的自己,打了个嗝。   她算是看出来了,管家说的什么美差根本就是放屁。事实上就是这李姒初刚到洛阳水土不服又犯了浑病,心情不好看谁怼谁,所以他们才想了个招,找个能说会道性子又好故事又多的丫鬟照顾她,一来可以讲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二来还可以分担一下海棠苑的工作量。   呵,拿着一份工钱干两个人的活,不愧是你资本家。   李姒初瞥瞥嘴,一转脸就对上了自己那一双写着你好烦的杏眼。   “你看什么看你——喂!”   她将手收回来,啧啧两声。   年轻真好,连脸都是嫩嫩的,真好摸。   ***   月凉如水,一夜好眠。   李姒初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旁的丫鬟都起了他们这儿还每个人动,大抵是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没人进来催,连带着他也睡了个好觉。   不对,她就是三小姐,谁托了谁的福啊。   她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睡眼惺忪的小初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嗯,不烧了,挺好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洛阳的时候因着水土不服烧了几场,硬是拖了接近三四天才好,这回不过两天就好了,也不知道和她又没有关系。   “你.....”小女郎睁开眼睛看向她,皱了皱眉,“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姐忘了?我是新来的丫鬟。”   “哦,是新来的。”   问清楚后她又向后仰躺了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幔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说,和十一年前的自己共处一室并且还成了她的丫鬟这件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正想着,发带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那个,你来一下。”小女郎声音又娇又软,这她是知道的,这会儿小初估计是要找人办事了。   果不其然,小小初从衣服里东摸摸西摸摸然后掏出了两枚铜板,郑重其事地塞在了她手咯。   “糖葫芦,想吃。”   李姒初只觉不喜欢小孩。   特别是事情又多脾气又不好的,但很不巧眼前的这位小主子全占了,一点都不讲情面,将她叫过来,扔下两枚铜子就让她去买糖葫芦。   若换做是别人,她要么不管不顾要么冷嘲热讽,李三小姐何须在意小屁孩的颜面,就是皇太孙她也不在怕的。   但那人是过去的自己,所以可以开开后门。   “我,那个,要山楂.....”小姑娘托才见面的人办事,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彤彤的,扭捏着。   “行,我知道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山楂要大糖衣要薄,芝麻多的,还有么?”   “没有了!”   李姒初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同伴,叹了口气。   ——算了,白搭进去就白搭进去吧,反正里头坐着的也是她自己,小小初吃了就是她吃了,没差。   想到这她心情又好上了不少,路过门口时从李姒初埋在树下的私房钱中摸了几枚铜板,优哉游哉地放进了荷包。   ***   阴暗的卧房中混杂着重重的血腥味,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没有能够止住青年身上流下的血。   文家的几个家仆捏着手中的药瓶对视一眼,越过屏风看向里头昏迷不醒的少年,叹了口气。   李姑娘中毒太深已经无力回天,少爷虽身上都是烧伤但这一口气还在,只要救一救还是能活的。   问题就是......红衣女子看着手中被鲜血染红的水盆,叹了口气。如今南陵王叛乱,整个京城都被他的军队占领,宫里乱成一团,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位主子救出来的,幸运的是救出来时他们都还有气,不幸的是伤的太重又没有太医在身边,仅凭他们几个,恐怕很难救活。   他们几人都是文家的人,虽白家不过一界商贾,但白夫人身后的文家那可是威震朝堂的武将世家,平日里皇上都要忌惮几分,若不是因为有他们在,白季梓和李姒初也不能从这深宫中被送出来。   南陵王在忌惮文家,这一点他们一清二楚,所以想要护住少爷和少夫人,当下只能将他们藏在文家。   “少夫人她.....真的没办法了吗?”   女子摇摇头:“她中的毒我也没见过,而且毒发的很快,想要在这之前找到解药,很难。”   “少爷还没醒?”   “没有。”   床上的少年依然睡的安详,这一场大火在他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痕迹,同暗红色的烧伤与汗珠混杂在一起,映出绮丽的色彩。   房内的声音渐渐远去,炉内焚烧的紫檀香熏的他有些头疼,白季梓下意识摆了摆手,便听到啪的一声响,下一瞬一个孩子的哭声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舅舅打我!舅舅打我!”   小孩的声音尖细而聒噪,让他忍不住又将手伸了过去。   但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于是很轻易就让那小屁孩躲开了,他还专门提高了音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嚷嚷似的。   “少爷,您别吵了,别打扰了老爷休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   “可是舅舅方才打了我!”小破孩不要脸地嚷嚷。   “哎哟我的少爷,说了多少次了,要叫爹,别整天舅舅舅舅的,让旁人听见了,老爷又该生气了。”   “生什么气。”   他撑起下巴看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两个陌生人,蹙起了眉。   “老爷您醒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倒茶。”   说罢便开始在他旁边开始烹茶研墨,那动作熟练的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小娃娃乖顺地在他身边坐下,怯怯地叫了声爹爹。   “站起来。”一觉醒来多了个儿子,任谁都觉得有些接受不了,“抬头看着我,对就是这样。你方才叫我什么?”   “舅舅,不对,爹爹。”   小娃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担心惩罚,于是紧张地攥起了衣袖,不敢抬头看他。   白季梓睡的太久手脚有些麻木,他搓了搓冰凉的手,看着面前这个同他有几分像的小家伙,一拍脑袋,突然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眼熟,这脸蛋,这眉毛,同他那便宜四姊长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叫他舅舅。   只是他四姊不是才在尼姑奄中修行么,哪来了个便宜儿子。而且她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自己养,要扔到他这里认他做爹。   脑海中几个声音同时混在在一起扰的他分外头疼,正当他准备打自己一拳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门外的一道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春日的桃花都不及她半分艳丽,她身着淡青色半臂襦裙,云鬓上插着莲花金步摇,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脸上却扑着厚厚的脂粉,有心将她所有的憔悴都掩盖在底下。   “夫君,来吃饭吧。”   手脚的血开始回流,他走上前去死死地摁住了李姒初的肩膀,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会疼,不是梦。能思考,不是梦。   女子的眼睛如黑葡萄一般清亮,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不是他,至少不是十八岁的他。 第93章 、两边   “姑娘,瞧你这身装扮,你是李家的人吧。”   李姒初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翻滚的糖浆与艳红的山楂,点了点头。   “李家好啊,别的不说,就你看看他们昨天那架势,那大方的,在他们家做活这待遇一定很不错吧。来接好嘞,您的大山楂薄糖衣的糖葫芦。”   “谢谢叔。”   李姒初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嘴里叼着一串边吃边走,小初心心念念不忘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便是过了这么年,她在京城的时候也常常会回忆起这家的味道。   如今日头还早,凭她对自己的了解这会儿小初估计还在睡觉,她手上还有银子,大可以在这儿随便晃晃,顺便找一下回去的方法。   “系统啊系统,你可是害惨我了,你到底去哪了,这么久了都联系不上人的,唉。”   “你在说什么系统的。”   她往下望去,恰好对上小郎君水汪汪的眼睛。   小屁孩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短短的头发才到肩膀,在头顶随意扎了个小揪揪,穿着米白色的厚实棉衣,人又声的圆滚,远远望去同这大雪天混在一起,倒像是个雪人似的。   想想,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就是靠体型优势把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   “怎么,我认识你么?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不知道。”李姒初鼻子一翘起,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我才没有!”小白季梓一听也了,“明明是你这个坏女人踩了我的东西还一直不放我才抓着你的!你赔我!”   她一愣,抬脚一看,底下果然站着个什么玩意,黏糊糊的,好像还有点甜味。   “这是啥?”   “你还问!”小白直接赖上她不走了,双颊气鼓鼓的像个雪团子似的,叉腰瞪着她,“你将我新买的糕点踩了!还不许我生气吗!”   原来是甜糕,怪不得这样黏糊糊的。   李姒初哦了一声,倒也没打算为难他,低头将小屁孩的手指掰开,放入了自己的掌心。   “那我再去给你买一块?”   “你买就买!放开我——唔!”   “大娘,来两块桂花糕。”她将糖葫芦塞进小白嘴里,空出一只手去掏荷包,“放什么放,你一个小鬼头在外头乱晃的没个大人看着,出问题了怎么办。”   “唉,别吃了,拿好这个,你大人呢,怎么就放你一个人出来。”她蹲下身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莫不是又逃学了?”   “胡说!我才没有!”他毫不客气地拍开李姒初的手,想将另一只手从她掌心抽出,抽了几下都没个动静,一张嘴闽直了,瞪向她,“你撒开,我看你比较像坏人,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哪的!你是坏人!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他嚷嚷的大声,路过的人纷纷向他们处侧目,但见到二人皆是气度不凡,又见白季梓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料子,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姐弟俩在打闹,便也没太在意。   白季梓嚷了几声见没人理他,手上粘着的人又像贴了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一张嘴撅的老高,将烦死了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行了,别嚷嚷了白小少爷,我是李姒.....李家的人,就住你隔壁,我送你回去罢。”   “你叫李四?”他似乎来了兴趣,“还真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我不是,是我们小姐叫这个名字。”李姒初开始后悔带上他了。   “你们小姐叫李四?”   “不是。”   “就是。”   “真不是。”   “就是!”   她一噎,也懒得同他争了,闭着眼睛应了一句:   “嗯对,就是就是。”   小白季梓斗嘴成功,一时心情特别的好,抓着李姒初的手也不觉得别扭了,小小的手在她掌心动了一下,反喔了回去。   小白小时候这么难缠的吗,方才不是还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模样吗,怎么现在留同她杠起来了。   李姒初带着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绕过地上一只被冻僵的死青蛙,觉得有些心累。   “我就说吧。”他得意地昂起脸,“唉,你们小姐名字怎么这么难听,人一定也长的很丑吧,那她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谁和你说名字不好听长的就丑的,还有谁嫁不出去了.....”李姒初低头看向他,小郎君生的讨喜可爱,一双眼眸干净没有杂质,让她忍不住起了些坏心思。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家小姐就是丑。”   “我就说吧!”猜中了答案的白季梓十分得意,于是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她这么丑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嫁出去比较好,不然她夫君多可怜啊——”   “是啊,挺可怜的。”李姒初果断打断了他,尾音拖的长长,“我听说啊,白夫人同李夫人是手帕交,他们早在李家搬来前就定下娃娃亲了,你不知道吗?”   见白季梓脸色一僵,她又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刀上去:   “昨日我李家宴请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的,白夫人拿着个什么东西同老爷说话,似乎是要找三小姐履行婚约呢。”   “胡说!”方才还在津津乐道旁人未来相公的小郎君急红了眼,“怎么可能!”   “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都不可能娶李家那个丑八怪!”   ****   “丑八怪?”   女子放下碗筷看向他,眸中含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在说这混小子画的东西真丑!”   她点一点头,轻轻咳了几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眸垂的低低的,是一副温顺好欺的模样。   白季梓有些愣神。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这件事情捋清楚,大抵就是他闯进火场的时候死了却没死透,附身到了未来的他自己身上。   用李姒初的话来说,那就是穿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人穿成王侯将相有人穿成粗布麻衣,更有人穿成了一花一草一木一猪狗身上,而他有些特殊,这一穿穿到了六年后的自己身上,还白捡了个媳妇和儿子。   只是儿子并非他所出,乃是某个家伙私生后养不了丢给他的大麻烦,媳妇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似乎——   李姒初吃了几口后就将碗筷放了下来,将脸别在一边重重咳了几声,雪白的帕子上染了红痕,像是开在雪地里的梅花。   ——比他认识的那个李姒初身子要差许多。   “李姒初。”   瓷勺与玉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闻言抬头望向他,有些疑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目光投向她手中雪白锦帕,有些别扭,“病的这么重的。”   她低头掰了一下指甲,将脸别到一边。   “啧,明知故问。”   会怼他,紧张的时候会掰指甲,吃饭的时候从不挑带壳的鱼虾类,就连趴在桌角的那只白猫都同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像了个十成十。   不是他梦中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前人毫无疑问就是二十三岁的李姒初。   “我没有明知故问,我.....”   “行了。很晚了,白大人也快些去休息吧,你明日还要上朝,记着可别起晚了。”   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毫不留情面地打开了白季梓伸来的手,半倚靠在丫鬟身上向卧房处走去,白季梓见状想跟上,下一瞬却被她的目光瞪了回来。   抬手摸摸,一鼻子灰。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待李姒初房中灯灭了丫鬟走了出来,他才赶紧走了上去,这没走几步便被丫鬟推了出来,青年挠挠头,有些无措。   “我那个,我不能进去吗?”   丫鬟关上门回头奇怪看他一眼:“夫人同老爷不是一直分房的吗?”   “分房?”   他们成亲前也没少在一块睡啊,怎的成了亲反而生分了呢。   “是啊,您不记得了么。”她点点头,“老爷同夫人当年成婚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就一直分房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我,前几日练兵的时候撞到了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需要你同我说说。”   见小丫头目光隐约往他头上瞧,他赶紧轻咳一声提醒:“别告诉夫人。”   她乖顺点点头,回头瞥了紧闭的门房一眼,小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比如,如今的白季梓早已不是个普通的太子伴读,而是堂堂正一品太傅,手握兵权大势,就连圣上做事都得看他几分脸色,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比如,夫人之所以同老爷如此生分,是因为他们成婚那日的时候有贼人闯入玷污了新娘,夫人心里从此留下了疤,老爷又整日忙于朝堂内的工作,两人从此越走越远,除了吃饭外便再也没话可说。   至于那贼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预谋着谋权篡位的南陵王龚凌。   “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那日后更是留下了心病,且越发严重了。这几年也是靠药才吊着一口气到现在。夫人也是怕自己去了没有人陪您,恰好四小姐又因病故去,家仆带着小少爷前来投奔,于是夫人便做主将这孩子收了下来,记在了您的名下。”   说罢,她悄悄抬眸看了他的神色,见白季梓没有要生气的样子,才大着胆子说了下去:“这些日子夫人似乎是病情又严重了,有时候连饭都不肯吃,大人.....”   他眼前一晃,下一瞬便听见扑通一声,方才还说话说的好好的丫鬟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面前,重重磕下几个响头。   “大人,大人我求求你了,夫人真的撑不下去了,您抽时间多陪陪夫人吧,夫人虽从不说,但,但.....”   她眼中泪光闪烁,似是在,重重一磕。   “夫人一直都很在乎您啊!”   一门之隔,隔墙有耳。   李姒初闻声跌跌撞撞走向砍口,看着门外的争执不休的两人,倚靠着门一点点坐下。   她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看着衣摆上沾染的血与泪,有些出神。   “白季梓,你她娘的自作多情什么.....”   “谁在乎你啊。”   ***   “怎么了?”   身旁的小屁孩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她也跟着被迫停了下来。   “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   “是么,没有吧,咱们还是快带回去吧,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哦。”   七岁的白季梓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握住了她的手。   十七岁的李姒初最后一串糖葫芦包好揣进衣兜里,回握住他的。   “好,我们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和小初一共是三辈子,第一世就是原书《红笺》,第二世是小初在现代,第三世就是本文。   小白现在穿的是第一世的未来,小初穿的是第三世的过去。 第94章 、故事   一场大雪才停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李姒初替床上的小姑娘盖好被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去。   雪中夹了雨,一个个大冰凿子似的往下坠,她看了看厚重幔帐里的小初,随手关上了窗,倚在美人榻上假寐。   她自去后京城四年都没有回过家,如今阴差阳错回来了,看到熟悉的布景和榻上的栀子香,一时间竟有些怀念。   “这是什么?”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小初,摸向桌面上被垫在最底下的小册子,拍了拍,拿了出来。   “梦境手札?”她小心翻开其中,乐了,“我以前字这么丑啊,哦还梦到龚羽墨了呢。”   “苏姐姐。”小姑娘娇滴滴地拉开幔帐,露出一只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行。”   李姒初将日记本放回原处,随手掐灭了烛火,   “怎么,睡不着。”   “有点。”小初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将小手放入李姒初的掌心中,“姐姐,他们说你是江湖人,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是吗。”   她顿了一下,猛然想起了自己“苏灵”江湖人的身份,赶紧应了一声,回握住小初的手。   夜间寒冷,床榻上却是暖的,李姒初手掌初时还有些凉意,被她这么一握,不多时已暖了,本来身上没什么感觉,可这手上热身上冷的,不仅没有舒服,反而更难受了。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女郎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向里挪了挪位置,给李姒初腾出个床位。   “冷的话就一起睡吧。”她望着床沿处垂下的流苏,声音闷闷的。   “真的吗?”她记得她自己从小到大一向不太喜欢和人太过亲近,就是走在路上勾肩搭背都让她不太舒服,也就是白季梓这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才勉强能够接受,但其他人还是不行。   但她现在的的身份是一个刚进府的丫鬟啊,这才认识第一天就这么亲近,她别不是脑子烧坏了吧。、   “你别摸了,我没事。”小初将她放在自己头上的爪子拍掉,没声好气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看着特别熟悉,特别面善,我才,我才喜欢你的。”   说着见李姒初不回她,有些羞恼地转了身,将脸埋在被褥里:“不要算了。”   “要要要。”   小初初都这般邀请了,旁人她或许可以不给点面子,但这可是她自个儿啊,自个儿都不给自个儿面子,还能给谁面子呢。   身边床榻一沉,她赶紧张手将她搂在怀中,一大一小两个李姒初拥在一个被褥里,给这寒冬长夜平添了些许暖意。   “小姐想听什么故事?”   “我要听虐的,虐的肝疼的那种。”小女郎的声音带着些许讶然,“如果没有我说的这个虐心,那还是算了。”   李姒初失笑:“你怎知我不说不出。”   “胡说,你有个东西肯定不懂。”不知是她太过信任她还是现在生了病脑子糊涂,竟主动提起了她的怪梦,“我同你说,保准你虐的不要不要的。”   说着一股脑地将白蛇传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小姑娘说的抑扬顿挫的,自以为这大毓没人听过这个故事,越说越上头,添油加醋了一大堆东西,末了还记得对李姒初反复暗示。   “是不是很感人,你快哭,快哭啊。”   李姒初捂住嘴让自己别笑出声,过了许久才道:   “小姐的这个故事还告诉过别人么?”   “没有,我为什么要同他们说。我就是看你面善才同你说的,怎么,你不信我啊。”   “没有。”她捂着嘴憋了好久,待把笑憋回去之后才抬头看向小初,“嗯,挺难过的,我哭了都。”   “行了行了,”小初明显有些不耐烦,“该你了,你来说故事。”   李姒初顿了一下,想了想,左右她以后都会梦到,她就是现在剧透了也不打紧,于是便将她和小白的故事稍微美化了一下,讲了出去。   “......然后,他自尽在皇宫中了。”她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感情,完全就是想到哪里说道哪里,就这样小初还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擦鼻涕。   “你这,我有手帕。”虽然是自己的鼻涕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嫌弃,掏出帕子胡乱在小初脸上擦了几下,等她稍微缓过劲来了才将手收了回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你为什么要写坏结局啊,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呜呜,在一起的时候又总是吵架,明明就是喜欢着对方的啊。”   “你这小孩懂什么,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她笑笑,将脏了的手帕随意扔在地上。   “姐姐,你说的不对。”   小女郎翻了个身,在黑夜中望着她:“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为什么不沟通呢?”   “都说了你不懂.....”   “我明明就是懂!”她气鼓鼓地捏起了李姒初的手,“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么?”   “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因为误会和欺骗才疏远的啊,要是白娘子早就告诉许仙她是蛇,那他们不就没有后文了吗。”她掰着手指头慢慢分析,“他们要是没有后文,那白娘子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当她的蛇妖,许仙也可以找个好姑娘做妻子,就不用遭受这妻离子散的困苦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李姒初在黑夜中摇摇头,“这两个故事完全不一样,是没有可比性的。”   “不管一不一样,”小女郎的声音在黑夜中尤为明显,“总之,沟通是很重要的,比如你故事中的女角儿,既然是喜欢着对方,那就不要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去吵架,要学会服软!这个道理我一个六岁半的小孩都懂,你怎么不懂!”   李姒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没有接话。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有了误会就要赶紧说清楚啊,一直堆着一直堆着,骆驼就被稻草压死了你知道不。你看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还憋着,都不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那有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伸手探进怀里,握住了那一块灼热的玉佩。   这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她曾经送给小白,可惜后来又被小白弄丢了,她因此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想一想,两人之间的裂缝,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产生的吧。   “你说的对啊。”她听着小初绵长的呼吸声,在黑夜中坐了起来,望向幔帐外的月亮。   “若是能顺利回去的话,我再去找他道个歉吧。”   ***   黑夜漫漫,睡不着的却不止她一人。   白季梓翻了第五个身,终于忍无可忍坐了起来,翻开这些年他留下的手札笔记,开始给自己补课。   任谁一朝发现自己穿越了都会睡不着,特别是当你穿成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且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的时候,那必然是紧张的。   他翻开书卷,打了个哈欠。   “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后会这么厉害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还太傅,啧,我怎么不去当天王老子。”   写了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想起方才同丫鬟那里了解到的话,叹了口气。   如今局势不稳,天下动荡不安,两边势力分裂割据,且现在他们还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眼下勉强还能打一打,但按这手札上所说,他们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唉,太子殿下,你这么就去了呢,还留下个儿子给我照顾,难啊。”   想起从前那些同他一起饮酒看花的少年郎就想起太子他们,想起子云他们就想起没落的白家,想起白家就想到住在隔壁对他冷眼相待的夫人。   “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他闭上眼睛,想起方才丫鬟跪在地上求他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心烦,眉头一跳,胳膊撞到了书架上,扑通一声掉下一本书。   “这是什么?”   他翻开泛黄了书册,轻轻一抖,只见烛光微微一晃,千万张画纸就这样坠了下来,散了满满的一地。   他跪在地上将那一张张画收起放好,拿在手里,本以为不过是白季梓闲暇时随意画的一些山水,可低了头却才发现这一张张的都是女子画像,且瞧着还有几分眼熟。   “这是......李姒初?”   倚窗望月的,折柳赏花的,抱猫喂鲤的,这一张张一幅幅每个在后头都写了时间,并加上了一句话。   他写的随意,并无多少咬文嚼字的意味,但都是些发自肺腑的话,无比真诚。   “那丫鬟不是说白季梓对他夫人很不好吗,还让我多抽时间回家吃饭,现在看看好像也不是这样啊。”   最后一张,是她坐在床榻上,神色淡然的看着碗中漆黑的汤药。   长指微动,他将画卷彻底摊开,看见了记在画中美人旁的话语。   “今天下时局动荡不定,皇城此劫恐难渡,吾本当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全心全力报效陛下,可吾儿年幼,吾妻羸弱,吾时常担忧若有朝一日兵败,国破亡宗,彼时乱军国境,不得安生。   “吾自是不畏生死,只怕妻儿会被吾一人拖累,吾早已深陷修罗地狱万劫不复,可吾妻阿初何罪之有,不该为吾连累至此,吾唯有出此下策,才能保他们一命。”   他微微一怔,将书册摊开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夹在其中的一个信封,他小心拆开,   “是和离书?还有好多房产地契,这又是什么,李姒初和那小破孩的新户籍证明吗?还有这个.....”他抠了书脊一下,从里头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铜印,“这是,明德山庄的信物?”   烛火轻轻摇曳,他抬起剪子在灯芯上剪下一刀,看着白墙上摇曳的黑影,有些怅然。   “原来这就是你为她规划的今后。”   打火石在黑夜中碰撞出火焰,点燃了放在案几上的烛火。   那是一张地图,绘画精湛脉络细致,就连上头的一草一木都还原的清清楚楚。若是旁人见着兴许不懂,可若是   这样一张张,就被她一点一点画出来了。   李姒初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墨,看向了放在一旁的一张张宣纸。   .....终于画完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今日见到太医时那小老头皱的比她还紧的眉头,就忍不住发笑。   她自个儿身子怎么样她还不清楚吗?这病自小就有,在加上那件事之后,她的病情却越发加重,到后来甚至连床都下不去,只能日日靠着一碗碗苦药吊着一口气。   她不愿一辈子就这样窝囊地过,所以她求了太医给她下了一剂猛药。   “反正我也活不久,还不如趁着死前多做些有用的事情。”   李姒初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她知道龚凌对她的心思,所以从前她和龚凌交好时,曾借口偷看看过不少南陵军的军事防图,并将其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她身子不好画的慢,再加上前些日子病情加重无法下榻作画又延误了几日,如今终于画好,一时半会儿的,她竟有些感慨。   月凉如水,她抬眼望向那摇曳的红烛,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洞房花烛时那荒唐而又令人作呕的一夜,想起被剪成碎片的嫁衣,想起那窗外起起落落的烟花,想起一院之隔,那红的耀眼的囍字.....   她垂下眸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世人都说白家夫人性子高傲造作,成亲数月从不给夫君好脸色看,谁不知她一个商人女能嫁给太傅大人都还是托了她娘的福,如今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一桩桩一件件,强内墙外,屋前屋后,他们不知她心里有结,只知她不识好歹。   风吹帘动,翻乱了她还未写完的信。   “夫君子慎,此番临别匆忙,妾身无它物相赠,唯有几卷舆图留于卿,或可看看。妾身不过是时日无多,担忧相处太深徒增伤感,才疏远于卿,妾身一生负夫君良多,还望见谅。”   她狼毫一转,泛黄的宣纸上绽出最后一句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时空是为了让两个傲娇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明白了也接近尾声了,预告一下,估计下章就完结了√   之后会有番外放送   出自诗经《国风·郑风·风雨》 第95章 、错过   【穿到李家的第三天,依旧没能和系统联系上。】   李姒初看着手下歪歪扭扭的字,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宣纸揉吧揉吧扔了出去,转身进了净室。   小初正半倚靠在浴桶里假寐,见她来了便轻抬了一下眼睛,冷哼一声。   李姒初被她的装模作样笑到,将袖子挽上拿了皂角便过来替她洗头,小姑娘头发细细软软很是好摸,她在上头轻轻搓了一下,不一会儿便起了小泡泡。   “苏姐姐,你说你过几日就要走了么?”   “是。”她低头将挂在小姑娘鼻子上的泡沫抹掉,有舀了一瓢水放入浴桶中,“怎么,小姐舍不得?”   “谁舍不得了,哼。”   哦,那看来是十分舍不得了。被过去的自己这样喜欢,李姒初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在光下弯下,如一道画卷。   倒也不是她不想走,只是这系统到现在为止还联系不上,在李家这些日子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再这样待下去,只怕到时候这脸上易容术失效,暴露了就麻烦了。   纤纤玉指从小姑娘细软青丝间穿过,溅起了栀子香的水花。   “我来的时候本就是因着身上盘缠不够,才想着来赚些钱,如今路费已够我回京城了,那我自然还是回去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我签的是短工,银子夫人已经给我结算清楚了,若无意外的应当今晚就走,当然若是小姐舍不得我,我今夜还可以再留一留,待明日再走。”   “你回去就回去呗,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插在她发间的手猛然停了下来,花瓣浸入水中,荡起一点涟漪。   “怎么了。”   “小姐,今日是什么日子来着。”   “腊月十五啊,咋了,有什么事吗?”   她将手放在在一旁的锦帕上擦干,望向李姒初心里有了计较。   六七岁的事情她记的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件事她一直暗暗记在心里,虽不清晰,但也勉强记着一个轮廓。   如果说十三岁那年看到的黑衣人是她自己,那么她七岁那年见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心里想着东西手上的动作就忍不住重了些,待小初轻呼了几声她才恍若梦醒,赶紧收了手上的力道。   “宿主,您方才是要将自己捏死么?”   系统?   她一怔,对小初道了个歉便转身躲了出去,随便找了个小角落缩在里头同系统对话。   “你死了!这么久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抱歉宿主,确实是有一些特殊情况。”   系统冰冷冷的电子音从她脑海中传来,李姒初白眼一翻,呵,这道歉的感觉倒是没感受到,倒是感觉到敷衍了。   “什么特殊情况啊,我现在东西都拿到了,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啊。”   虽然同小初玩很有意思,但她脸上的易容到底不太保险,到时候掉马就麻烦了。旁人掉马顶多只是尴尬一下或是追妻火葬场之类,她这若是掉了马,只怕是又要引起一次时空混乱,到时候系统多半又要崩塌一次。   “抱歉,宿主,一时半会儿只怕是还不行。”   “为什么?你玩我呢!搁这儿无限套娃呢!”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下,片刻后电子音才在她脑海中响起,似乎还带了些犹豫:“宿主,这边发生了一些状况。”   “为方便宿主穿越我特向主机申请了时空之门,而我们这边现在检测到,我们将宿主送到过去的时候,有人借用系统漏洞之便跟着宿主进了时空之门——”   “长话短说!”   “有人跟着你一起穿越了!”   李姒初猛地站了起来,怀中的石子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连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怎样的慌乱。   “为什么?”   “这边还不清楚,如今我们依然在努力修复这个漏洞,这也就是为什么宿主你会穿到这里以及联系不上我的原因。这件事是我们的错误,我们事后会为您做出补偿。”系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系统不必担心,我们这边能检测到那个穿越者对您是没有恶意的,等我们这边修复好了就能把你们送回去了。”   一阵忙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消失了,她一怔,紧张地咬住了下唇,又在心里叫了一声系统。   片刻后,熟悉的电子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她也悄悄松了口气。   “宿主,突然情况!刚才主机检测到又有一个穿越者穿过时空之门来到了您所在的位面,请宿主提高警惕!”   “.....哦。所以呢?”   电子音又消失了,下一瞬一个电子屏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画面上的青年剑眉星目俊逸非凡,一双眼眸勾着桃花,正透过一张玻璃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李姒初越过那人讨厌的脸,往下瞥了一眼,凝住了笑容。   “恶意指数百分百?”   “是的宿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穿越者会对您如此恶意,但我们还是要提醒您多加小心。”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把“那个混账为什么也穿越了”这件事从思绪中扯了出来,冷笑几声。   “系统,我问你一个问题。”   “宿主请说。”   “之前龚凌杀不了我,是因为有天道干涉,在故事还未完结时男主不能越过人设去杀白月光,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提前来到大结局,将我除掉。”她紧张地咬了咬下唇,双手紧握,“但我们现在换了个位面,他还能将我杀掉吗。”   “宿主,准确来说,”电子音再次响起,“从你踏入时空之门的那一刻开始,你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受主机影响了。”   ***   “夫人,已经三更了,您还不睡么?”   “你先睡吧,我再等等。”   女子深吸一口气,拇指在方才书写过的信笺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移开了眼。   已经是第三封了,前两封写着写着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比如半路班水浸湿或是被风吹走云云,好不容易写下了第三封,却完全不知该如何落笔。   “不过是告别的话,怎的就这么难写。”她将笔往笔架上重重一放,将面前的黄历又撕下一页,“啧,还有一日。”   从前缠绵病榻的时候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如今大限将至时才烦   “春杏,你替我倒一壶茶来。”她习惯性将手往后一放,片刻后才意识到丫鬟方才已被自己传下去了,干脆趁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一点一点移到桌前,去够那龙井茶叶。   “水凉了.....罢了,勉强能用。”她这些年来已许久不亲自泡茶,但好在未出嫁时阿姊教的都没忘记,如今虽动作生疏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用。李姒初瞎鼓捣了一会儿才勉强沏好一壶茶,正准备送出唇边,忽觉背后一暖,手中的茶杯便换了个方向,落入身后那人的手中。   她眉头一跳,不悦地往后踹了一脚。   “自己家,白大人下次能不能这么偷偷摸摸的。”   “疼疼疼。”白季梓皱着眉向后退了几步,“你能不能轻点。”   女子冷哼一声:“有事说事,没事我送客。”   “唉你这话说的倒是挺没劲的啊。”看着眼前人蹙眉发怒的模样,他愣是从她身上找回了李姒初当年的熟悉感,心情也好了不少,“我给你带了糕饼。”   李姒初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他咽了一口唾沫,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心里不知为何生出几分紧张。   “你——”   “罢了。”她首先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引到桌前,“你既然来了我就吧这个给你吧,免得往后忘记了。”   画卷不厚却弥足珍贵,白季梓翻开看到其中内容时有些讶然:“你画的?”   他虽不是权臣白大人,却也清楚这几张舆图的重要性,虽不知李姒初是从何抄录这几张图的,但毫无疑问,有了它们相助,接下来的战役将会对他们助益良多。   “是,送你了。”   憋了两天的话终于说了出口,李姒初也松了口气。   真奇怪,明明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又是夫妻,按理说更应当亲密无间才是,可事实上恰恰相反,同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反而做了南辕北辙的梦。   “你也不必太感谢我,往后记着——”一股猛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一时间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股腥甜从喉头深处涌出再坠下,仿若堕入冰窖之中,浑身上下只剩下刺骨的寒。   疼痛愈发强烈,她眼中早已迷离不清,只疯狂抱紧了身后的那个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白,我好冷啊。”   ***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全白府的人都清醒了,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一个小小的院落外,等着老太医的一个宣判。   “夫人是好人啊,逢年过节都回去城门布施粥,还常常救济灾民,当时若不是有夫人收留,我只怕已经冻死在城门外了。”   “唉是啊,若不是有夫人照顾,我现在估计也不在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怎么就.....”   丫鬟小厮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听的他有些烦躁。   他清楚李姒初的身子差,可也没想到竟会差到了这种地步。   青年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丫鬟们端着血水一个接着一个地从门内走出,听着老大夫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一时间只觉得心如猫抓一般疼,却钝钝地寻不到方向。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上一次死在火海中的时候就想过,若是有来生能再重活一次,说什么都不要和李姒初吵架了。这些日子她虽对他没多少好脸色,但他依然是趁着上朝下朝的闲工夫给她带点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动不动就到她房间晃一晃,千方百计地逗她一笑。   可她连笑都没笑过一次,就要走了。   手中的舆图已经被攥的皱了,他将它紧紧地捂在心口,摊开,又放开。   等等,等等。   单薄的画卷再次被摊开,露出上头绘画细致的营地布局图,他借着月光看向手中画卷,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白太傅那样缜密的心思,没有他的学识和眼界,被群臣质疑时也不知如何去应对,他在这个时代活的踉踉跄跄,一事无成。   他心里很清楚,六年前的白季梓与六年后的白季梓,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他不如他,很多他能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如今只是借着他留下的手札勉强糊弄那些臣子们,但也撑不了多久。   是了,他虽不如权臣白季梓学识渊博,可他也比不上自己武艺高强啊。   他可是听说了,自白大人辅佐皇太孙登基后便荒废了武艺,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若是让他们站在一起打一架,自己保准能赢。   白季梓慢慢抬起脸,心里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把狗皇子解决了就能完结了!   (唉我以为今天能完结的,结果还是高看我自己了) 第96章 、决战   “小姐,我同你说啊,等下雪的时候呢,你院子里的花就开编了,然后到时候您就可以将花取下来饮酒泡茶,别看奴婢愚钝,但这用新雪泡的花茶,那可好喝呢。”   李三小姐随意点了点头,抬眼望向天边的月亮,打了个哈欠。   “小姐?”   “翠姐姐,你说苏姐姐真的走了么?”   小翠一愣,猛然想起来好像最近是来了又走了个江湖人来着,面色有些不悦:“是啊,是又怎么个人,你说怎么有人才做了几天就走的,当我们李家是什么地方。”   她低声骂了两句见小初不理会她,赶紧闭了嘴,讪笑着将烛火熄灭了,替她拉上了幔帐。   月亮依然是圆的,大雪依然是白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窗帘绕过梅花瓣,沙沙作响。   李姒初坐在屋檐上听着他们交谈的声音,懒懒打了个哈欠。   屋顶上视野开阔,她能清楚地看到底下发生的一切,比如院子角落喵喵叫的小白猫,还有从墙那头一点点升起的小白团。   慢着,小白团?   遥远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口,她看着那从墙上探出头的虎头虎脑地小子,突然笑了起来。   “一,二,三——”   第三下还未数到,便听到墙角下传来重重一声响,接着小屁孩白季梓的骂声从底下传了出来:   “你特娘的!院子挖这么深干什么!”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脏话连篇,怪不得长大了是那副德行呢。   她优哉游哉地趴在屋檐上,看着同样小小白白的一团从屋中慢慢挪了出来,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开始动手打架,一个摁着一个,谁也不服谁。   但小小初不论是个子还是年纪都比他要小,虽说一开始趁人不备偷袭成功,但很快便占了下风。李姒初见自己被这样摁着欺负心里有些气不过,一边摸了些小石子弹白季梓一边在心底骂娘。   有了李姒初这个外援相助,再加上小初本就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方才的一边倒便渐渐变了风向,小初也不负众望地爬到了他身上,彻底占了上风。   看小时候的自己同小时候的未婚夫打架是一件顶有意思的事情,她托着下巴看向屋檐下,看着两人一个哭完到一个哭,最后再手拉手一起进了库房,仿佛方才的打闹不过是一场错觉。   “宿主,您很开心嘛。”   “还好。”她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心如止水地打开系统商城,“哦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来提醒您,任务目标马上就到,您赶紧做好准备。”   系统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再提示一次:“宿主您要注意,毕竟这只是一本小说,如果您死了,那么为了剧情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李姒初’这个角色就会被彻底抹杀掉。   不论是你还是小孩李姒初,只要有任意一方死了,都会让你彻底消失在这本书里。   请保护好自己,也请保护好小初。”   “我知道。”李姒初扯了扯嘴角,在商城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选择了一件趁手的道具。   谁会被除名这件事,还不一定呢。   ***   “都处理好了么?”   “回大人,已经都安排好了。”小厮面露犹豫,“您,真的非去不可么?”   青年垂下头,抚向棺木中恍若沉睡的美人,将她的发尾缠在指尖,笑了:“是啊。”   “那您.....”   “好了,你下去吧,我再陪陪她。”   小厮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厚重的棺木后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替大人掩上门窗。   白季梓自顾自地开了一坛酒,边喝边说:   “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还给自己准备了棺木呢?”   怀中的地图墨迹未干,可棺木中的佳人却不再回话。   片刻后,只听灵堂中哐当一声响,白猫从窗外探了个头,却已不见主人在其中,只见到酒坛子滚翻在地,散了满地的狼藉。   ***   白季梓虽只有十八岁,比不上白大人的深谋远虑,却也不是个凭满腔热血做事的莽夫。   他将舆图认真翻看几遍后确认了龚凌所在的房间,又通过白大人留下的资料推断出今夜似乎是个什么节日,士兵们会在这个日子里放下手头的活在空地上载歌载舞,饮酒作乐。   而龚凌身为将帅自然不会参加,他独处的时候,就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摸向了系在腰上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   月亮圆圆悬挂在枝头,他轻手轻脚地绕开所有士兵走到树上,贴着门窗落下,在薄薄的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试图将毒气吹进去。   不清楚现在龚凌是个什么实力,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多做几手准备比较好。   白季梓戳了两下依然戳不进去,不禁有些着急了,待他正准备再戳第二下的时候,肩膀上突然一重,他凭直觉往左侧一避,下一瞬便觉脸上微微一疼,一抹血珠从上方滚了下来。   “白大人。”   青年一身白衣站在夜风中,不同于旁的将帅,他斯文而俊秀,恍若一个误闯军营的文弱书生。   “你不陪着初儿,在这里做什么?”   不提李姒初还好,一踢她火气就忍不住窜了上来,腰间佩剑极窜而出,劲风在两人之间搅动,夜色太黑瞧不见其中究竟,只知这柳树下的风如刀,可伤人性命。   剑尖沾了血水,稳稳抵在白衣青年的喉间:   “她怎么样?同你有什么关系。”   ***   李姒初所料不差。   待小初和小白进了屋子后不久,一道黑影果然从屋外窜了进来,手握一把□□直奔向那缩在屋子角落的两个孩子,却并不急着杀人,反而是像在玩猫捉耗子,同他们玩着追逐战。   听着屋子里男子爽朗的笑声,李姒初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这般,但不得不说,他此番确实给了她准备道具的时间,若是他一来就直攻而上,那么她必死无疑。   “好了,玩也玩够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男子凉凉的声音送檐下传来,李姒初心道一声不好,也不管道具是否准备完毕,单手撑着地就这样飞了下去,顺便甩出一把飞刀。   等不及了!保命要紧!   龚凌还在屋中猫捉耗子一样逗着他这两位带给他无穷麻烦的死敌,看着他们被自己逼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模样心情就好的不行,正当他准备结束这场游戏的时候,猛地听见身后传来咚了一声响,接着一把刀便向他从背后刺了过来。   那刀快,极快,可他更快!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微微一侧身便避开了李姒初的偷袭,飞刀稳稳扎在身后的木板上,吓昏了娇小的姑娘。   “哦?你是谁。”   李姒初站在树上对他抬手又是一刀,她心里清楚自己和龚凌的差距,若是近身自己必败无疑,远距离作战还有一线生机。   她瞥了一眼道具准备的进度条,心下一横,又向后蹦了几步,甩出一把飞刀。   小初和小白还在屋中,当务之急是先将龚凌引出来!   ***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一黑一白两人已在夜风中缠斗了将近几百招,几人从树上跃到树下,又从树下跃到房檐上,两人越打越远,直至最后营地的篝火都看不见了,也未曾见到他们停下来。   白季梓稳住马步,捂着心口咳出一口血,冷笑出声:“想不到七皇子殿下还是个硬汉子,还专门带我到没人的地方打,怎么,怕以多欺少胜了不光彩?”   “白季梓。”青年抬起眼眸,白衣上血迹斑斑,如染了点点红梅,“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我不想将别的东西扯进来。”   “私人恩怨?谁和你私人恩怨!”两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两把上好的兵器在猛地撞到一起,溅出一串火花。   “初儿的事我听说了。”他向左一踏,避开白季梓的剑,“此事是我的错,你若是想要揍我无可厚非,但你若是想取我性命,恕我无能为力。”   “哈,说的好听。”他也不甘示弱,剑锋直击对方,不带一丝犹豫,“初你妈的儿啊,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白兄,你——”龚凌蹙起眉头,斥责的话还未说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长剑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刺去,撞在那把雪亮的斩·马·刀上!   黑夜中猛地迸发出一道巨大的火光,一时间烟尘四起,待烟雾散去时,只见那短刀与长剑皆断成两截躺在一旁,黑白两道光影交融在一起,一时间不知谁胜谁负。   “哈。”白季梓低头看向稳稳插在自己胸口中的匕首,吐出一口浊气,“龚凌,你以为你赢了吗?”   两把匕首,一把插在喉间一把插在胸口,两人紧紧握着刀柄处,谁也不肯服输。   如今谁也动不得谁,只能干耗着,看谁能撑下去,谁就是胜者。   白季梓看着被自己摁在身下的青年,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插·进·你的喉咙吗?”   胸腔的血滴答而下,他却不觉得疼,反而笑的越发灿烂。   “初儿这两个字,你不配叫。”   ***   同样濒死的除了白季梓,还有同他一起穿越了时空的李姒初。   此时她脖颈上正抵着一把匕首,那人将她摁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用空出的那只手蹭她刚刚复原的脸。   该死的系统,什么时候失效不好,偏偏这时候失效。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他似乎很喜欢看猎物在自己身下挣扎的模样。   于是他丢了匕首,用手摸向少女修长的脖颈,随后一点点收紧。   “李姒初,你别怪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也来不了这里,我来不了这里,自然也就杀不了你。”他看着身下少女渐渐翻起的白眼,笑道,“虽说这里的许多门道我都不理解,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死就行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若不是有系统道具帮她撑着,现在只怕是已经死了。   还有一点点,要拖延时间。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和你那个相公太碍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许多,李姒初白眼一翻,差点死去,“你们为什么要阻碍我当皇帝,我苦苦经营多年,我容易吗!”   “本来你是不用死的。”他又放缓了手中的力道,给李姒初喘了一口气,“只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会给我的计划带来太多变数,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你除掉。”   见她抬眼好像看向了自己身后,他冷哼一声:“别看了,你们都得死。”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呃!”   一阵剧痛从胸腔内传来,他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倒了下去,大雪太厚,青年倒下时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一场变故来的实在太快,他倒下时脑内一片空白,就只记得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濒死的少女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他的胸口,扣动了机板。   她眼底含笑,像是浸了满满一池子的桃花。   “大人,时代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食大便了(狗头) 第97章 、结局   好痒。   脸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爬,从左边脸爬到右边脸,又从右边脸爬到下巴,最后蹭到她鼻尖处,蹭的她几次崩溃不住想将喷嚏打出来。   她挥了挥手,想将那扰人烦的虫子晃走,然而挥了几次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且那虫子还愈来愈放肆,在她脸上乱蹭就算了,一个劲儿地往她嘴里爬。   李姒初怒了,真情实感的怒了。   “烦死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翻身就骑在了枕边人的腰上,手上还拿着他用来逗自己的头发丝。   少年衣襟松垮,白衣堆在腰上露出大块小麦色肌肤,他脖颈上红点斑斑,唇角破了个小口,眼神炽热而纯粹,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姒初别开眼,无视他调笑的眼神,开口质问:   “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你忘了?”长指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上,他动作慢而勾人,一寸一寸地向上抚去。就在李姒初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折磨疯的时候,那人却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拇指再向上抚摸去,最后——   弹了个脑瓜崩。   “哇你干什么!”   “噗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要做什么吧李姒初。”白季梓锤床大笑了几声,趁着小未婚妻还未发怒的时候赶紧向下一带,将她整个人搂抱在怀里。   “喂!”李姒初趴在他身上抗议。   少年向吸猫一样将脸埋在她颈间,见她要乱动赶紧饿轻轻摁住她的背,自上而下,最后在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听见她不悦地哼哼了两声,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我昨夜送你的夜明珠还在桌上放着呢,真忘了啊。”   李姒初没骨头一样趴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细软的头发丝,哼哼道:“哼,一股酒味,谁想记得你。”   他笑而不语,伸手揉了揉少女乌黑的发顶,看起来颇为享受这样的宁静。   所有的误会,错过,别理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在两个时空中追逐的两人兜兜转转几阵,终于来到了最好的结果。   少年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的耳边落下一吻。   “除了夜明珠,还有一件事。”   “什么?”   白季梓看向她的眼睛,专注而认真。   “你说你喜欢我。”   阳光斜斜地照耀在她脸上,热的让人有些难受,她正打算找个什么东西挡一挡,下一瞬便听到金属扣垂下的声音,厚厚的幔帐垂落下来,隔绝了刺眼的光。   帐中的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不分彼此。   “不许赖账。”   ***   就像是做了场梦。   梦中她辗转几个时空,在生死边缘挣扎,同系统斗智斗勇,而梦醒之后她又回到了中秋宴之前,又变回   夫子布置的作业永远写不完,未婚夫依旧喜欢同她斗嘴,贵妃阿姊依旧唠叨。   若是要说什么变了,那大概就是这宫中的氛围吧。   没了龚凌的干扰中秋宴举行的很是成功,扰人的刺客没有出现,她的阿姊没有因为这件事被打入地牢,圣上也没有让六公主嫁入回鹘,这就像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宴,只不过周围人换成了朝中使臣。   李姒初坐在宴席上听着周围人觥筹交错,偷偷给坐在对面的白季梓送了个秋波。   哦对了,还有一点不同的是,龚羽墨的态度。   “殿下,酒。”她扯了扯龚羽墨的袖子,“别喝了,当心醉了。”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果酒嘛,很甜的。”   她嘻嘻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了。   看着如此豪放的原女主,李姒初有些咋舌。   和系统兑换的道具用完就消失了,但那一枪却是实实在在的杀死了龚凌,将他从这本书彻底抹去了。自此之后除了一起穿越的白季梓之外没人在记得还有这么个七皇子,大家都进入了一个没有原男主的世界,并且活的相当开心。   据说因为原男主被除名这件事系统和主机闹了很久,最后熬夜加了几天班才把这个Bug修复了,当然她这是猜的,因为她自从离开回到现在后便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有关系统的信息。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也能理解了。”为了保证运行顺利嘛,她懂的。   “小初,你在说什么啊。”   “没怎么没怎么,你方才说到哪了。德妃娘娘怎么说。”她接过龚羽墨递来的饼子,咬了一小口。   “母妃同意了。”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小公主脸上红红的,“过几个月我,我将以游学的名义再下江南一次,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去漠北看看。”   她眸中星光闪闪:“我软磨硬泡好久她才同意的,愁死我了。”   “哇,那太好了。”   李姒初举起酒樽,对着周围的宾客环绕了一圈在,最后稳稳碰在龚羽墨的杯子上。   太好了。   ***   给小公主送行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李姒初专门起了个大早,拉着白季梓大包小包地抱了一大堆自己做的或是觉得公主用得上的小玩意,再侍女带着笑意的眼神中强行塞到了龚羽墨手里。   “拿着!兴许用得上!”她抓抓脸,憨笑道,“用不上也无妨,公主不嫌弃就行了。”   “怎么会!我很高兴呢!”   宫外停了四五辆马车,每个马车旁都围着三四个侍卫,见李姒初他们凑过来,便将目光都投向了她,那眼神堪称虎视眈眈。   公主毕竟是公主,就算是出门游学也得有人看着才行,虽然不大自由,但那已经是德妃娘娘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李姒初无视了那些侍卫们的目光,轻轻捏住了小公主的手。   原女主是个喜好游山玩水的性子,奈何前世遇人不淑,为了满足某人的一己私欲,被囚禁在那一间小小的院落中过完了一生,至死都没能踏出一步。   如今重头再来,她终于可以摆脱束缚走出牢笼,飞向自由的天地。   她是真的很为她高兴。   “羽墨,要好好保重啊。”   “好!等你们请酒的时候务必告诉我啊,我一定会来的!”   一干车队养成而去,李姒初踮脚依依不舍地眺望了一会儿,刚准备再挥手告个别什么的,袖子便被人狠狠扯了一把,被迫转头看向他。   “干嘛?有事啊?”   “嗯,有事。”   白季梓将她拉到隐蔽处,左看右看没人才停了下来:“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她很快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那个啊。”   这些日子白季梓同她关系近了许多,两个人也趁着有空的机会好好将这些年说不出口的误会一样一样掰扯清楚了,这不掰扯不知道,一掰扯吓一跳,除了骂自己一声傻逼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旁的话说了。   而李姒初也在这其中了解到,原来不止她和龚凌穿越了,白季梓也穿越了!   于是他们又分享了很多穿越心得。   比如李姒初是怎么一枪崩掉龚凌后还不忘去吓唬小白他们,威胁他们不许说出去的。   又比如白季梓是怎么去暗杀,最后两个人舍了兵器在地上打成一团的。   他们拥有了同一个秘密,在不自觉间也亲近了许多。   “你还记得那些事吗?感觉我现在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感觉就像是做梦了一样。”   “就像是做梦一样”,这确实是系统的说辞。   前不久系统来找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东西落在上个位面了,接着就通知她关于删除部分记忆的问题。   系统修复完毕后所有的东西都回到了原位,龚羽墨和她的玉佩也回到了两人的荷包之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东西落下了?”   “就你未婚夫给你写的孔明灯啊,你不是把它剪下来一直带着吗,现在掉了。”   啊,原来是这个。   当时她是因为担心自己回不去,又觉得对小白有遗憾才一直带着的,但是现在两人冰释前嫌了这张红纸在或不在意义都不大,于是她渐渐忘了。   “没事。你们看着处理吧。”   “好的。那清除记忆……”   她咧嘴一笑,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没事,你这也是为了系统稳定嘛,清除就清除了吧。”   已经做好被拒绝后强制执行任务的系统愣了一下,默默收回了手。   “再说,这才是原本属于我的世界。不是么?”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穿书女李姒初,再无种种因果轮回,只有普通人李三娘和她的未婚夫白公子。   而他们会在滚滚红尘间共同进退,儿孙满堂,相携一生。   ***   “阿嚏!”   小小的女孩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间,深吸一口气。   天寒露重,她又成日不好好穿衣服,这不感冒才怪吧。   但那不要紧,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爬到椅子上,接着给白季梓写信。   六七岁的小女郎写字歪歪扭扭,写了一会儿也就没了耐心,将笔一放,打开自己的日记本开始琢磨起来。   “唉?这是什么?”   一张写着字的红纸从书中掉落,还未触极地面便像火红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直奔那一簇晃动的烛火。   她什么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烧了个干净,只来得及看到上头的四个字“吾妻阿初”。   “什么嘛!这是谁的恶作剧啊!谁要嫁人了!”   小丫头愤愤不平地原地跺了几脚,愤怒之余又有些高兴,心脏突突直跳,快要创出胸膛。   风雪渐渐停了,月亮自角落探出头来,照在矮墙上。   她突然听见小少年干净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喂!阿初初!”   小郎君穿的一身白,雪团般地坐在墙上冲她招手,酒窝轻轻陷下,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来找你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面还有几个番外,前排发红包,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   下本《女配手握剧透系统》(将中二进行到底)将在八月开,大家下本见啦!   【文案】   二年三班的江戚有两个秘密。   她知道这个城市其实是一个小说网站,每个人背后都藏着一本小说,他们的命运由一块看不见的键盘决定。   她知道学校中所有人的人设剧情,甚至可以通过协助系统推动剧情获得积分,以兑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比如坐在她斜对面是书呆子是学霸文里的某小受,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其实是冷情医生的小娇妻,就连送水的那个小哥昨天也刚刚入了豪门当赘婿。   至于她的竹马梁邱放,   高冷校草,疯批学霸,对小白兔女主一见钟情后开启死缠烂打的作死之路,在无限作死与当了几百万字的工具人后被男主一句天凉王破直接心梗猝死的——   某玛丽苏文无脑反派。   **   系统位面发生混乱,反派人设彻底崩塌。   还好女主还没有转学,剧情也还未展开,一切都还有所转机。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在剧情开始之前将他的人设扭正,知道吗!”   江戚默默看了一眼拿着练习册与影子斗智斗勇的某大龄中二病,陷入了沉思。   毁灭吧,她救不了了。 第98章 、现代篇番外   处暑之后的太阳是越来越凶,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公司的空调一刻也没歇息过,隆隆地叫个不停。   檀木香的办公桌上文件堆了小山一样的高,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招进来映在女孩脸上,照出一点柔美的弧度。   “李总,这是财务科送来的报表。”   “啊谢谢。”   小香笑着将文件放到小山的最高处,默默走过去替她将今早的茶换掉。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李姒初鼻尖上细微的绒毛,汗珠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滚在扣的严严实实的领口上。   说来奇怪,明明已经在李总旁边做秘书这么久了,可她到现在时不时还会被惊艳到。   “小香,有什么事吗?”李姒初抬头接过了她手上的茶,眉眼弯弯,“谢谢啊。”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扭捏了一下,从身后掏出一份离职申请书,“其实这件事和人事说一下就好了,但我毕竟是您的秘书,就觉得,应该和您说一声。”、   “你要辞职?”李姒初一愣,“为什么啊”   自她听姐姐的安排接手这家公司以来,小香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做秘书,她那时候初来乍到又是刚刚从学校里毕业的愣头青,若不是有小香在她身边带着,估计她现在远远不如现在。   相处一年突然说要走,她一时半会儿有些愣神。   “嗯,我老公在C市那边上班嘛,我现在这两头跑的比较累,刚好也准备要孩子了,这一个人在A市,怕忙不过来。”   “哦这样,那是挺不方便的。”她在小香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瞥了一眼,“已经计划好了吗。”   “是的。”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小香的笑容也柔和了起来,“名字还没有想好,到时候李总了。”   “怎会。”李姒初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个小红包,塞了两百进去,“满月酒只怕是吃不上了,就提前住宝宝身体健康了。”   “谢谢李总!”呜呜,他们总裁就是好,人美心善脾气又好,   “哦对了,我走之后这个位置估计就空出来了,那边应该在安排新秘书了,我这边从人事那边复印了一份文件,李总您要不看看这些面试者的资料?”   李姒初眼一抬,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勾起嘴角。   “是嘛。”   ***   面试的办公室在公司一楼,最接近门口的地方,也是最热的地方。   巴掌大的办公室聚了五个人主考官,走廊坐了一排的人,都在等着叫名字去面试。   白季梓松了松领口,将目光投到手上的简历上。   清河公司的总裁秘书,那可是个香饽饽。   且不说工作难度不大要求学历不高,就是这一个月扣完五险一金还有五位数的工资,再加上年终奖和各种各样的福利,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和公司团建,那可是斜对门的那家子云公司死活都比不上的。   而且听说老板还是个大美人.....   青年抬眸看向窗外的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夏日炎炎,他正坐在空调下,吹的他有些怏怏的,额头上又起了薄汗,轻轻一抹也就掉了,像什么一样。   “唉,怎么样,难度大不大,人事问你啥了。”   “嗐,进去你就知道了,唉不过好像刚刚进来了个新的考官,她一直不搭理人,你待会儿进去要不注意点。”   周围的那两个人明显是认识的,一出来就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小姑娘年纪轻,一身紧身职业ol把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叽叽喳喳的,眉宇之间是刚刚出学校的小姑娘独有的那种朝气蓬勃。   他将目光收回来从满屋子的黑白西装收回来,看向自己的帽兜运动衫和球鞋。   啧,他也不知道面试要穿正装啊,怎么就每个人告诉他。   “唉,你说是不是真的啊,真的是一入职就有三万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应该不是骗人的吧,大公司唉。”   白季梓闭上眼睛假寐,在心底嗤笑一声。   呵,没出息,三万,他一个月零花钱零头都不够,这帮家伙还屁颠屁颠的。   要不是和家里闹翻了.......他低头瞥了一眼微信里空空如也的弹窗和那个永远都处于灰色状态的头像,摁下了关机键。   还好他虽然没什么相关的工作经验,但好歹这学历还是相当拿得出手的,感谢他家老头子不远万里送他去名校一路读到硕士毕业,让他好歹还有个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至于一离了白家就饿死。   来面试的人不多,白季梓只发了个呆的功夫就看见刚才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从门里走了出来。   “到你了。”小姑娘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快进去吧!”   “你稳了?”看起来那么高兴。   “没呢没呢,不确定。”她从包里掏出一根绿箭,随手递给白季梓一根,“我就是看见那个坐在角落的考官了,天!她真的好漂亮!唉,要来一条吗?”   “不用了。”   白季梓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面试这种东西,他以前在学校学生会也做过的,照猫画虎就行了。   ***   “李总,李总?”   李姒初一愣,对前排脸上浮着薄汗的青年礼貌笑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矿泉水。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青年从没这么近距离地同总裁说过话,话语间明显带着点兴奋,“您怎么来了,这我们看着就行了。”   是啊,她怎么来了呢?李姒初垂下眼帘,随意应了一声。   不就是看到了面试名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结果等了这么久,人一个接着一个进来,就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看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微微收紧了手。   ......无所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在期待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   “是吗。”青年尴尬笑了几声,见李姒初似乎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又转过去了。   她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外头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她开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关上,然后一分钟后后推开。   白季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那一幕。   高马尾的漂亮女孩靠着窗坐着看不清脸,空调房内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主考官们战战兢兢捏着手上的矿泉水擦着汗,写满了敢怒不敢言。   搞什么?   好在此时白家二十多年的教养顺利发挥了作用,白季梓几乎是身体应激反应的就走上前给考官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边偷偷瞥贴着窗的那个怪人一边做着自我介绍。   考官们只匆匆在他和满室格格不入的运动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放到他的简历上。   C市的人,那和他们总裁是老乡啊。   ***   清河公司的人不知道,这位从总部调来的李家三小姐,从海外留学归来的总裁大人,这个极白富美在一身的人生赢家,其实被人甩过。   不对,根本不能算被甩,是她单方面在人不清楚的情况下和人谈了一场说散就散的恋爱,一直到分手对面还处于懵逼状态,反复确认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天之娇女李姒初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从来只有别人喜欢她没有她主动喜欢人的份,这难得心动一次结果还是自己自作多情,这想来就觉得丢人至极。   于是她化社死为愤怒,同少年大闹了一场。   之后两人各奔东西,他去B市上大学她出国,微信双双拉黑,过年回家也是能绕着走就绕着走。   十七岁的李姒初气的恨不得就地将人处理了,但二十五岁,在社会上打拼了一年有余的李姒初已经成熟了不少,对那件事也想明白了。   说到底也不怪人家,是她自己错把友情当爱情罢了,他有什么错呢。   不过碍于面子他俩还是梗着不和好,微信里的名单也一直处于灰色状态。   ......算了,是不是都行,她看完就走吧。   窗外的知了一直叫个不休,她贴着窗户看外面的云舒云卷,听着青年生硬的自我介绍从耳边   她慢慢将目光一点点挪向会议台,从他修长的身量到他好看的喉结,再到他深邃的眉眼与高挺的鼻梁,随后将水瓶放在桌上,愣住。   是他。   ***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了,各位老师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毕竟是第一次求职,白家这位小少爷还是有点局促不安。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红白相间的运动连帽衫,开始后悔起来。   不,不能怪他,是他当时主动要求和白家断的干干净净的,出来也就带了一点钱,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又习惯了,等冷静下来打算找工作的时候,已经被房东赶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买新衣服真是天方夜谭,不住桥洞都不错了。   “没什么,就是这边有点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考官们对视一眼,开始就这简历提问。   问的问题都不难,无非是对公司的了解和对以后工作的期望和月薪,再闲聊了几句学历的问题,就没了。   他松了口气,看来面试也不是很难嘛。   “这样,你回去等等吧,我们这边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如果说李姒初前十七年活的荒废咸鱼,那么   她想。   青梅竹马的前男友,真是个古怪的东西。   他知道你的错愕,不堪,丢脸,脾气,还包括你的感情史。   二十五岁的李姒初依旧笑的温和,阳光斜斜的打在她脸上找出一点柔柔的光晕,她双手托腮,眼中好像塞了星光,   “你会做鸡蛋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的小初和小白比正文大了七岁,所以会成熟一点 第99章 、现代篇番外   “滴,下班了,祝您下班愉快。”   小香将大箱子放在地上,对身边同样拿着大箱子的青年弩了弩嘴:“喏,该说的都和你说了,以后你记得就在这里打卡,还有一些细节我回去做个pdf发给你,你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有不懂的再问我。”   “哦对。”她拍了拍闹脑袋,“还有一些李总的习惯,我待会儿再和你说。”   青年听着小香絮絮叨叨的说辞,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李姒初虽说是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平日里也低调不端着架子,但人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平日里吃的用的生活习惯都和他们不一样,身为秘书那必须是要打点好的。   小香说了半天见对面都没什么反应,顿时也就没了兴致,瞥了瞥嘴,示意他接过自己手上的箱子。   无所谓了,到时候李总生气了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他自个儿遭殃。   也不知道李总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家伙,明明还有比他好的多的选择....   两个人慢吞吞地向地下车库走去,白季梓人高腿也长,不一会儿就绕过她走到了前头。小香在背后赶着青年干练俊逸的背影,突然就不疑惑了。   “就到这里吧,谢谢啊。回头请你吃饭。”   她笑着接过白季梓手上的箱子:“唉,你是坐地铁来的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白季梓愣了愣,刚准备拒绝,就听见身后的车突然响起了滴滴声。   “会开车吗?”李姒初对小香礼貌笑笑,掏出车钥匙戳了戳青年的手臂,“我刚刚喝了点藿香正气水,怕到时候查酒驾。”   “中暑了?”   “还好。”   她眸子颜色依旧淡淡的,丝毫没有见到昔日老友的那种喜悦,只是十分随意地掰了一下手指头,指了指自己停在一边的车:“不会吗?”   “啊呀李总。”两个人的氛围怪的有些吓人,小香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   车库是密封式的,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其中响起,不仅是小香,就连李姒初他们都吓了一跳。   白季梓顿了一下,低眉顺眼地从李姒初手里接过车钥匙,带着她走向驾驶座。   “我有驾照。”   ***   对清河公司的人来说,996是常态。   对总裁李姒初来说,工作到凌晨甚至不回去,也是常态。   她低头瞥了一眼手机上明晃晃的二十二点,又点开欢乐一家人随手发了个下班了的表情包,然后默默息了屏,软软向后一靠,合上了眼睛。   “喂,李姒初。”   “叫李总。”窗外的霓虹灯光招进来,明晃晃的,“白秘书。”   “啧。”   绿灯亮起,青年猛地踩了油门一脚,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响声,猛地向前奔去。   霓虹灯在他们身边疯狂略过,浮光掠影一般的绚烂逼人。   “下个路口,左拐,一直往前走五百米左右,然后你会看见一个小区。”她闭上眼睛,“跟着导航走,不用担心走错,附近就一个小区。”   “好。”   “到了喊我,我困了。”   “好。”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在想,和前男友久别重逢的时候会发生点什么呢。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   只有窗外静谧的可怕的霓虹灯,和喧闹嘈杂的盛夏。   ***   李姒初这一觉睡的不太好,所以白季梓车一停她就醒了,刚醒来的时候眼睛是雾茫茫的,还有些呆呆的样子。   “醒了?”   “醒了。”她指挥着白季梓开进地下车库,看着青年□□的鼻梁,脑一抽,“要不要上我家坐坐。”   说完她就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孤男寡女大半夜的邀请别人去她家里,而且两个人之前还有那些勾勾搭搭的,这叫什么事嘛。   而且白季梓那么讨厌她。   李姒初拔出车钥匙,咬了咬唇:“算了,不上来也行。你住哪里啊,近不近。”   “我没地方住啊。”白季梓半趴在车门上堵着李姒初,嬉皮笑脸,“李总,要不借我床毯子,我去桥洞底下过一夜。”   这是实话,他前天就被房东太太赶出来了,现在虽然回去也还行,但是白少爷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这说回去就回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她将钥匙握紧了,又松开,刚想说点什么,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先叫了一下。   “饿了?”   “才没——”   好吧,确实是有些饿了。   她从下午两点之后就一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远远过了晚饭时间,不饿才怪。   “算了,你起开。”她抬手推了一把堵着人不让出来的混账,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上车。”   青年得偿所愿地上了车,拍了拍方向盘,“李总,去哪。”   李姒初没说话,只是低头在车上自带的GPS上戳了几下,选定了附近最近的商场。   算了,看在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收留他一晚上吧。   ***   一个霸道总裁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临海别墅,白发管家,端庄优雅的女仆,还有高薪从米其林挖来的世界级大厨。   家里的豪车车库永远装不下,没事就约上几个朋友坐上私人飞机去往私人海滩逛逛,回家的时候有人帮忙接过行礼,点头哈腰说一句小姐回来了。   反正不会像她这样。   李姒初穿着松垮的白色休闲服,白生生的脚勾着拖鞋一晃一晃地,嘴里叼着块玉子烧,看起来很没防备的样子。   套房不大,只有八十平米,平日里李姒初一个人住的时候感觉还不错,但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于是不大的空间又变得狭小起来。   “怎么样?”   “还行。”   她又咬了一口滑嫩的鸡蛋,看着叉子上倒映出的青年侧脸,纠结片刻后开了口:“我很久没有回C市了,白家是不是破产了啊。”   其实她见到白季梓的第一面就想问这个问题了。白家世家家大业大,和李家比起来资产是只多不少,白家二少那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怎会一个人流落在外,还心甘情愿的给人当秘书。   除非,白家没了。   到底吃人嘴短,两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之间的氛围也松了不少,李姒初方才一直紧绷的状态也松了下来,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照在青年的鼻尖上,恬静而美好。   “没,我就是和老头子闹翻了,”他揉了揉自己半干的头发,“然后我就搬出来了。”   “为什么?”她记得白家伯伯脾气很好啊,怎么就闹翻了。   “这......”他顿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点家庭矛盾罢了。”   吞吞吐吐,说话的时候抓了手指头,眼神闪烁。   他在撒谎。   李姒初点了点头,倒也没追着问,若有所思地点开了微信,戳了一下龚羽墨的头像。   他不说就当她没办法查了吗,天真。   ***   李姒初住的是套房,虽然是在一个普通小区里,但环境也比白季梓当时凑合着租的老旧居民楼不知好了多少,被邻居孩子折磨了三年的某人终于缓过劲来,抱着枕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脚。   一墙之隔的李姒初却还清醒着,拿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   龚羽墨和她有八个多小时的时差,现在正在国外优哉游哉地晒日光浴,是不是还将冰激凌怼到镜头前诱惑她一下。   “李总,给自己放个假吧,大半夜的还在敲文件,累不累啊。”   “累什么。”她将手机放在一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电脑屏幕,“等你进公司你就知道了,特别是这刚开头的时候,忙不死你。”   “我才不呢。”她那边还是下午,天亮的晃眼,“我兄弟姐妹这么多,就是分公司也轮不到我啊。唉你说你那么拼干什么,反正你过不了几年你就调回总部了,你姐会放心你一个人在B市打拼?我才不信。”   “你管我。”她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唉你别给我搞岔了,叫你帮忙查的东西你查到没有。”   “查了查了,这种小事叫我干什么,你们两家那么熟,你随便找白绣绣问问不就行了吗?”   “那不行的。”她垂下眼帘,“那这样的话,他们家人不就知道他在我这里了吗?”   这三分娇羞三分迟疑四分欲言又止的.......龚羽墨猛地将视频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呀了一声。   “你你你,你不会还喜欢他吧!小初啊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啊,他当年这样那样你了你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么!”   “我......”   龚羽墨冷哼一声:“果然就是在乎的吧。这件事虽然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可他错的更多吧!就算你误会他喜欢你又怎么了,就算你误会你们在恋爱又怎么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再讨厌你,他都不该说这么过分的话!拒绝就拒绝呗,委婉一点会死吗!”   好像......确实......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从小香那里拿到资料的时候,那会儿确实是喜忧参半的,在面试的时候也无数次想着要怎么报复这个人,可人真到面前又舍不得了,还把他带回了家。   这样想一想,她确实,太不像话了。   她怎么这么贱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舔狗吗?   “喂小初,你怎么不说话了。”一只白嫩嫩的手在镜头前晃了晃,“你是不知道怎么报复他吗?”   “啊?”   龚羽墨顿了一下,然后反手关掉了视频。一分钟后手机又叮叮地响了起来,李姒初定睛一看,是一串长长的书单。   “小初啊,你这样不行。”龚羽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说不出的慵懒,“我给你发的东西你好好看,刚好明天不是周末吗,你就借着这个时间研究一下,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被动的话,其实也没有。   但李姒初还是老老实实打开了kindle,根据书单一本一本加进了购物车。   霸道总裁爱上我,加了。冷情总裁俏秘书,还是什么?加了。老公溺宠:娇妻太撩人.....   不管了,加了。   虽然很奇怪,但这是羽墨推荐的,应该没错吧。   她想了想,转身打开了公司群,发了一个软萌的表情包。   “周六不用加班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此言一出如石子入深潭,就算是潜水多年的员工都给炸了出来,恨不得把老子太快乐了发在屏幕上。   “收到,李总辛苦。”   员工们一个复制一个,不一会儿群里就刷了一排谢谢李总。   “李总,不过您明天是有什么事吗?”   她想也没想,随便发了个家里有事出去就合上了手机。   确实是有事的。   kindle还在一闪一闪亮着荧光,她毫不犹豫地往床上一躺,抱着它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加了半块方糖的咖啡,ok。   充电宝,ok。   限量款长条猫猫抱枕,也ok。   她在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果断点开了屏幕。   今天晚上,她一定要把这本《霸总溺宠:秘书别想逃》看完! 第100章 、现代篇番外   996和玩命肝,似乎是每家公司都逃不脱的宿命。   如果你是互联网公司,特别那种刚刚创建不久根基还不稳的互联网公司的话,你要付出的肝力甚至是以上的两倍甚至更多。   熬夜加班算什么,没有周末算什么,头秃谢顶算什么。   只要给的钱够多,这都不是事!   白季梓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摸手机看时间,紧接着就是点开支付宝看余额。   现在是七点半,清河公司要求八点半打卡,从这里到公司要开车半小时,所以他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做早饭。   “好!一定要保住这份工作啊!”   ***   李姒初是被香醒的。   她一个人住,平时没事就往冰箱里塞点面包牛奶什么的,去公司的路上就随意对付了,吃饭也是在公司吃好了才回来,厨房干净的就像摆设一眼,多久了都没见过火。   她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不过转念一想,哪个贼会在别人家做早饭再走啊,这不合理。   那么只有隔壁房间的那位.....   她在家里闲散惯了,白季梓又是认识了多年的老熟人,她也没打算在他面前端着,对着镜子扎了把头发,就这样叼着拖鞋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差点撞到人。   白季梓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围裙,戴着明显塞进去困难的防热手套,端着一碗兼顾粥眼巴巴地站在门口。   家里干净的不像话,地板锃亮锃亮的,厨房井井有条,简直比她前些日子找的家政阿姨还要能干。   她突然有种冲动,其实自己根本没招秘书,而是昨天逛街的时候捡了一只萨摩耶回家。   “粥?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女孩明显没有睡熟,昨晚看小说熬夜到凌晨三点半,这会儿八点不到又被人推着起床,总共睡不到三个小时,眼底下都是青的。   “还有半个小时,要不我打包给你带去公司?”   李姒初差点噎住。   堂堂总裁在办公室吃油条,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吧。   不过油条确实很香,她家附近没什么早餐摊,每次都是随便吃点东西对付过去了,这回难得碰上这热腾腾的.....   从前的记忆被唤醒,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今天不上班,你没看群吗?”   哦对,他好像没加群来着。   到底是吃人嘴软,再加上看了一晚上的言情小说,李姒初昨夜被龚羽墨挑起的情绪也压下去不少,只淡淡瞥了粥一眼,便径直往餐桌前坐下了。   不行,她一定要硬气起来,要她经历一下那什么,哦对她昨晚刚刚看到的那个,追妻火葬场,对,就这样,安排一下!   “你等一下,我拉你进群,以后有什么事情,如果不大的话我就直接发群里了,你要记得看。”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掏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哦对了,当时她一气之下好像还把人拉黑了来着。   李姒初心虚地喝了一口豆浆,轻咳一声:“那个,加个好友,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今天的白季梓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格外乖顺,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吃个早饭还忙前忙后地伺候她来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豆浆哪来的。”她记得这附近一环都没什么早点摊,他也没车啊。   “共享单车。”   李姒初差点被一口豆浆呛死。   “你,你怎么突然就.....”这家伙到底经历什么了,她怎么就没发现他狂放不羁的外表下面还隐藏着一颗男仆的内心,   算了,这都不是重点。   她果断放下豆浆,趁他去厨房的空档将他的手机摸了过来,顺利输入她的生日解了锁,进入微信加了好友。   然后再趁他回来之前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乖乖坐回原位,安心地珉了一口汤。   真不错,要不干脆以后就让他去那家店买早餐好了。   白季梓果然没发现,她默默松了口气。   “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恋爱经验四舍五入等于零,除了工作和学习之外别的地方堪称白痴的李姒初,通过言情小说学会了报复“前男友”的最佳方案。   “签字。”   小说中霸总男主最能羞辱女主的是什么呢?   挖心?掏肾?抠肝?   都不是。   而是象征着人与人之间严重划分的:   “主仆协议!”   ***   白李两家是世交,两家都是国内著名的财团,两家家主又是一起白手起家的朋友,开公司后更是相互扶住,相互扶持,恨不得结为亲兄弟。   那时候李姒初就听说,或许她长大以后是会嫁去白家的。   大姐这么说,二姐这么说,叔叔伯伯这么说,就连白家的婶婶也这么说。   旁人说的太多,暗示的太多,她就会忍不住把这件事当成真的。   于是在各大宴会与家教间辗转的小小初,日常中除了读书学习外,还多了一件事。   暗恋他。   和他上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坐在他的座位后面,放学后一起回家。   少女情怀总是诗,总是跟在一个人后面,他们从小到大形影不离,渐渐的周围人也会把他们拎出来笑一笑。   当然这只是在私下开开玩笑,自然不会当面说。   或许,就真的喜欢上了。   但是小白呢?小白喜不喜欢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她趴在认真的看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暗示这种东西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李姒初从小到大被暗示了这么多年,长大后也不缺这一次的暗示。   他是喜欢我的。于是她这样告诉自己。   白季梓一直都是那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长大了也还是喜欢捉弄她,会偷偷,谁也不戳破,那就当是两情相悦。   他们这样的不清不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二那一年,她撞上了一个女生要她帮忙递情书。   讲道理她和这个女生并不算熟悉,顶多是在考场上借过一只橡皮,见面都还要想一下到底是哪个班的谁,但在女生眼里她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就要她帮忙。   讲道理白季梓从小到大招姑娘喜欢,那些姑娘们又不好意思从他那里直接下手,回回都是通过她这个“看起来和他关系最好的女性”来递情书,李姒初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替这厮挡了多少桃花,用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比如什么他准备出国了不能耽误你,又比如他家风严明不许谈恋爱,有时候被缠的紧了,她还会小小地造谣一下文姨。   但这回,她想换一个答案。   “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姑娘愣了,她也是通过多方打听才勉强和李姒初攀上关系的,结果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拒绝。   “因为......”   无数答案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选择那个她一直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回答。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了。”   一句话,短短九个字,却像巨石头坠入瀑布中一般,在小姑娘心里荡起了巨大的水花。   校花学姐在说什么?她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追逐真善美吗,怎么会谈恋爱?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但想一想好像也挺合理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天天凑一块又是门当户对的,在一起也不奇怪。   想清楚之后她也冷静下来了,反正了论容貌家世她也比不上李姒初,告白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若是真被答应了她反而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于是唯粉变成了CP粉,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然而李姒初没想到的事,小姑娘是个嘴碎,不仅说了还要到处说,于是一时间   从前开玩笑和官宣是两个概念,于是两个校园风云人物的八卦在人群之间疯狂流传,不多时学习小组的人知道了,全班知道了,于是到了后面全校都知道了。   当然大家顶多是当个乐子说说笑笑,并未太多关注其中,但即便是这样话还是传到了教导主任哪里,C市中学并不是什么普通高校,就读的也不过是一些普通家庭的学生。   校方自然也没什么背景,不过是普通教育工作者罢了。   当时一年空降两尊大神可是吓坏了校领导,两个主要投资方的少爷小姐主动隐姓埋名加入普通身份,而现在两尊大佛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公然违反校规.....   校长经过一番思想挣扎之后,决定派出教导主任对两位进行谈话。   若是这只是一场误会那最好,可若是他们俩真的早恋了.....那就恋吧!   于是在一个昏暗的午后,李姒初被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不过巴掌大,三三两两个蓝色格子的办公桌将老师们隔开,白季梓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教导主任前面,脸上写满了不在乎。   “啊小初,你过来了啊。”   王老师在心底恨恨地瞪了白季梓一眼,在心里恨不得将他掐死一万遍。   冷静,冷静,就算这家伙再讨厌那都是投资方的儿子,要是没了白家的支持中学就得破产她就得失业,冷静。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少年勾起眉眼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木质沙发。   “坐,别干站着啊。”   好小子,居然敢抢她的台词。   会白头发的卑微教导主任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忍耐,然后默默咬碎了一口牙。   “你别闹,没看见老师有事找我吗?”   “啧,就你懂的多。”   少女微嗔一声,在背后狠狠捏了某个家伙一把,对快要被气死的赔礼笑了笑:“那个,老师,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大小就没礼貌,我帮你处理一下。”   “没事没事。”同样是财阀的大小姐,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温柔!   教导主任十分感谢地喝了一口水,示意李姒初靠前一点。   白季梓被“教训”了之后反而听话了不少,整个人乖乖地坐在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王老师满意了,将脸扭回来,对着李姒初笑。   “小初啊,你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老师最放心的学生,老师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你这样,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和老师说实话啊。”   “这当然可以了。”   “啊那就好。”唉姑娘家就是听话,哪想旁边这个,般大小子一肚子的坏毛病,进来话还没说一句呢就阴阳怪气地怼人,批评斥责全然不当一回事,气的她差点高血压。   “就是老师听说,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啊?”   此言一出不仅李姒初愣了,方才一直低着头的白季梓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这边,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在学校里不怎么关注这些八卦,这些事情顶多是在一些女生那里流传,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姒初谈恋爱了?和谁?这学校里有人配得上她吗?她就这么瞎?   一连串地问号叮叮叮地在他脑海中浮起,他心有疑惑却还是憋了回去,看向教导主任。   “老师,我.....”李姒初偷偷瞥了一眼白季梓,咽下口中的话。   小白是她男朋友没错吧,那他们就是在谈恋爱啊,老师对她这么好她可不能撒谎啊,可要是不撒谎......   “你们老实和老师交代,是不是在谈恋爱。”   白季梓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小姑娘白嫩嫩的手指头纠缠到了一起,纠结片刻开了口:“老师,其实事情是这样——”   “那肯定不是啊!”   少年这一嗓子吓了她一跳,想说的话愣是给憋了回去。   白季梓走上前头,他嗓门大,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遭了什么委屈正在嚎叫着县太爷冤枉。   “老师你信我。”他一马当先冲上前头,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和她真没什么关系!”   “我这人打小就爱学习,怎么会早恋嘛你说是吧老师。我就是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李姒初啊。您放心,我俩清清白白那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写保证书.....保证不谈恋爱.....唉老师您这要不要按个手印。”   “行了行了。”听到他这样说教导主任也松了口气,这小子虽然平时混了点,但看这反应应该也没骗人,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抱住的奖金,语气也好了不少,“老师相信你们,你们都回去吧。”   李姒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门的。   十七年青梅竹马,相知相识十余年,她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原来她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又咽下,同碎成几瓣的少女心混杂在一起,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李姒初,你咋了。”他像平时戳了戳她的胳膊,凑上前问,“别啊,不就是被叫办公室了吗,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的。”   他越是泰然自若,越是显得她可笑。   “白季梓,我下个月要出国了。”   “啊,是嘛,那你记得给我带点特产哈。”   她低头想了一瞬,向他伸出了手。   “手机,掏出来。”   少年一愣,但还是乖顺掏出了手机。接着就看见李姒初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解了锁,又戳了几下,最后才将手机还给他。   “帮你拉黑了,不用谢我。” 第101章 、现代篇番外   “客户都联系好了吧,咱们过几天尽量就把这单拿下啊,你去安排一下见面时间。”   “行程你再看看合不合理,下个周应该还有一趟业务要去谈。”   “小白,这个报表你给李总送过去,快点啊。”   文件压了一叠又一叠,座机响个不停,小隔间中键盘声响彻不绝。白季梓就在这其中穿梭着,手上抱着小山高的文件。   “唉,辛苦你了。”王主任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也就是这个月我们要交新订单所以忙,之后就轻松了。”   白季梓笑笑,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这位主任的大饼攻击。   只是.....   从进来的第一刻脚步就没有停下来过,他突然就理解为什么李姒初眼下的乌青一直消散不去,也理解了为什么本该是放松的周末,她却整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瞌睡。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呢。”王主任笑了起来,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哦对了,这个,我前几天去内蒙那边出差,我带回来了点土特产,尝尝?”   “谢谢啊。”所谓的土特产就是个深褐色的牛肉干,看起来干巴巴又憋屈,但也不难吃。   王主任见他喜欢又笑着给他递了一些:“你是要去总裁办公室吗,那你给李总送些东西过去,让她也放松一下。”   肉干是内蒙那边寄过来的牛肉干,咸口香辣,但李姒初并不喜欢吃这个.....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   ***   “唉唉,你看这个,亲上了唉。”   “亲上了亲上了,啊啊啊!”   办公室角落,两个刚刚完成任务的年轻女孩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两个毛绒绒地脑袋聚在一起,上面的头花轻轻颤动,像梁柱被风吹动的花。   李姒初在门口逗留片刻,最终皱着眉走了进去。   “对对对,这个男二也太好了吧,心疼金金小天使,唉你别敲桌子啊。”   “我没敲啊,是你吧。”   “明明是你——”左边的小姑娘怒了,猛地抬起头来,一下子对上了一双嘿哟哟地眼睛。   李姒初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前,神色淡漠,。   “看的什么?”   “李总,那个,我们不对,我们这就开始工作哈。”   “对对对,我知道错了。”   李姒初没搭腔,只随意瞥了书上花花绿绿的封面一眼,然后挪了个凳子过来。   小姑娘们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如今还是试用期,拿小说来看也是想着今天的报表做完了可以稍微偷点懒,哪想到竟然撞上李总巡班......   少女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将书藏到了身后。   “李,李总,您就当没看见,行不?”   完了完了完了,现在还没转正就被抓到摸鱼,听说李总是个工作狂,每天都是带领全公司上下没日没夜地加班,现在居然抓到她们在摸鱼了,完了完了。   “我可以看看吗?”第一次和公司的新人要东西,李姒初有些拘束,“你们看的那个,可以借我看看吗?”   “唉?”   没有生气,没有责骂,没有炒鱿鱼警告,反而借起了书?   “逃婚小秘书:霸道总裁强制爱?”   “这个,李总......”本来在公司看狗血文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偏偏还被上司抓了个正着,而且是别的上司就算了,还是顶头上司李总。   幻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出现,他们心中可怕如洪水猛兽的李总只是默默放下了书,开始默默研究起这本书来。   “这样啊,原来总裁是这样的啊。”   !不是的李总,这是狗血虐文小说的总裁,您可千万别学习!   她随意翻了两页,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两天她虽然一直都在看霸总小说,但大多是关注的都是霸总本人,女主的戏份随便看看就过去了,现在认真掏出来看,才发现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那个。”她戳了戳旁边紧绷着神经的女孩,“这个女主角,她为什么要故意把咖啡倒在总裁身上啊。还有总裁为什么不生气啊,不会烫吗?”   说完十分有代入感地在自己身上看了一下:“我觉得会是一度烫伤。”   “李总.....”小姑娘欲哭无泪,“您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好看就行了。”   “还有还有,你看这个。这个女主居然因为发脾气把他的电脑砸了,啊这算不算损害公司财务啊,还有电脑里可是重要文件唉,这要是我我还不得生吞了他!”   她往后翻了两页,没等到女主被生吞,反而见到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女主被摁在沙发上,被进行了另一种“生吞”。   无语了。   “李总,您要不别看了吧。”小姑娘都快哭了,这李总要是骂她上班摸鱼也就算了,这跑到她面前揪着不放和小说较真有什么意思啊。   李姒初是什么人。   她可是二十四岁就当上总裁的女人,那求知欲可是杠杠的,说不看就不看,多丢人。   鉴于这段剧情实在是太难看,她决定往后多翻了几章,一翻就翻到了后面女主怀上了男主的孩子后却听说男主和女二定了婚,于是和男二带球跑被男主抓回囚禁小黑屋PLAY的故事。   “这,这?”   从未谈过恋爱和只看过教科书和名著的李姒初,颇为震撼。   “我不理解。”她指了指书中狂拽酷炫眼睛分成数据饼图的男主角,“既然喜欢,就应该放她自由啊,就不应该和被人订婚让她难过啊。”   “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不过这点东西我还是懂的!”   如果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就不要靠近嘛,默默远离放她自由就好了。   “李总,您没恋爱过?”   大概是李姒初平时在公司太过雷厉风行,让她们常常忽略了她不过也只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现在提起恋爱话题来,两拨人终于有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两个姑娘也没那么紧张了。   “那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她晃晃脑袋,随意翻了一下书,突然想到自己这两天看到的恋爱情结,刚好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问句:   “怎么才能确定自己喜欢他?”   “喜欢啊。”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提起恋爱话题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这样,你闭上眼睛,想象今天是世界末日,火星就要撞上地球了。”   李姒初乖顺闭上眼睛:“嗯,然后呢。”   “您多想想,越逼真越好,想好了再告诉我。”   于是李姒初调出了自己这些年看过的灾难片和纪录片影像,在脑子里点击播放模式才催促着她进行下一步:“然后呢?”   “然后您就想想,在这紧要关头,您身边的会是谁?”   会是谁呢?   阿姊?不行,她还有孩子要照顾。阿爸?也不行,他腿脚不好,不能带着她跑。   脑海中的火山即将爆发,末日边缘的李姒初向前狂奔着,她跌跌撞撞地扑向一辆车,猛地推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一边熟练地指挥着那人快点开车一边努力和总部取得联系。   而当她往右望去时才发现,那坐在驾驶座的人是白季梓。   一向以冷静著称的清河总裁,竟然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测试中红了双颊。   ***   “你最近一直在看什么?”白季梓替她将水果切好摆在盘子里,“客户的信息?”   “管得着吗你,记着你的身份。”她哼哼两句,露出一颗小虎牙,“仆人。”   她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活的随意,如今家里住了个秘书活的是越发懒散,仗着主仆协议在手,平日里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快乐到不行。   白季梓倒是无所谓,所谓的主仆协议不就是个做饭做家务协议,里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总共看下来三点,一做饭二做家务三不许惹她生气,李姒初整天气势汹汹地对他呼来喝去在他看来堪比小奶猫挠人,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况且他上一个公司的领导可比李姒初难缠的多,现在只是让他做做家务而已,简直太小儿科了。   “那你随意。”   “你回来!”见青年一脸无奈地走向自己,她心里又骄傲了几分。   果然主仆协议还是很有用的嘛,你看他现在乖乖地,多好。   “做什么。”   “好好说话!”她调整了一下位置,示意白季梓做到自己后面,“给我捏捏肩。”   他缓缓低头,目光凝视在她奸细而雪白的肩膀上,挪开了眼。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后来出了些绊子,但李姒初内心深处一直都没把白季梓当外人看,再说了,现在这么热,在家里穿个吊带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但白季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十分僵硬地抬起手,十分僵硬地戳了戳她的肩膀,然后一脸痛苦低下了头。   “姐,您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顺着青年攥紧地拳头一寸一寸向上望去,从他凸起的喉结,看向他高挺的鼻梁,再到他微红的双颊,之后到他蹙起的眉峰上。   害羞了这是。   “脸红了啊。”   女孩身体像面团一样软,半倚靠在他身上,双手柔软无辜地勾着他的脖颈,往他胸口处一贴。   她今天和小姑娘做完这个实验后想了很久。   她这么多年就算被拒绝伤心还是喜欢他,大概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的缘故。   “这么害羞吗?”   她生涩地搂着他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仰头在他的下巴上蹭了一口。   因为没有得到才会念念不忘,因为念念不忘她才会没法下手进行报复,因为没法报复她才会不爽到现在.....   那就想办法把人拐到手好了,睡一次应该就能放下了吧。   青年在纠结如何才能礼貌地将身上挂着的人推开,刚下定决心点抬起手,便听到怀里的人软声说道:   “哟,你这里变石更了呢。” 第102章 、现代篇番外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作为一个身体健全没有任何毛病并且审美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对投怀送抱的美人有了反应,白季梓不觉得丢人。   但大方承认和拒绝接受是两回事。   他试探性地往后挣扎了一下,但这家伙就像八爪鱼一样黏糊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他只好去掰她的手指。   又怕把小姑娘细嫩的手指给掰痛了,只能一轻轻地从指缝间撬,试图把她的手抠出来。   “喂,你在干什么?”她堂堂一个总裁都这么拉下脸去讨好人了他还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再这么不识抬举,她可就不客气了!   “没什么。”他耸耸肩,把手从她额头上收回来,握住了她要逃脱的那只手“你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把脑子烧糊涂了。”   “你才烧糊涂了!你全家都烧糊涂了!”   “你气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后背一重,眼前的电脑桌突然变成了天花板,方才还娇滴滴的小姑娘换了张脸孔,大刀金马地骑在他身上,大有不服气就要打的气势。   哦,看来还是没变嘛,打起人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白季梓笑嘻嘻地将手一寸寸地向上移动,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轻轻一动便收紧了。   “初儿,怎么,不继续了?”   他说初儿的时候并不是偶像剧里那种深情款款地叫法,而是带了点儿化音,再配上他那张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她有种想抽上去的冲动。   “唉温柔点温柔点,轻点轻点。”青年的一张被人揉揉捏捏错来扁去,他挣扎这,“我可是李总的脸面。”   “是个屁!你是我谁啊!”搓搓搓,把这家伙搓丑了看还有谁喜欢他!   “我是你——”   “嗡!”   手边的电话猛地震了起来,青年吓了一跳,若不是有李姒初在上头按着他,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滚下去了。   还好还好,还好没说出口。这话可不能告诉李姒初啊。   “喂。羽墨啊。”李姒初从他身上翻了下去,下床时还不忘踹他一脚,“怎么了。”   “我这边有点吵,你能听到吗?”龚羽墨大包小包地夹着行李,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找护照,“就是你上回拜托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查到了?”她一愣,心虚瞥了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的白季梓一眼,下床向外走去。   白季梓眉头一挑,见她要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扯便将她扯到了床上。   虽然床是软的,但李姒初被这么没来由地一拽还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你干什么!”   “不干嘛,”白季梓依旧嬉皮笑脸,低头给她弹了个脑瓜崩,“屋外头多热啊,我出去好了。”   李姒初瞪他一眼,默默将电话扣在被褥上:“我记得你房间是不是没有空调。”   “啊,是啊。”青年停在门口,双手扒拉着门框,等李姒初说完。   电话屏幕依旧在闪个不停,龚羽墨应当是着急了,电话那头不停地喂喂。   “回头给你修个空调。”她顿了一下,见白季梓眼神渐渐亮起来,赶紧补了一句,“从你工资里扣!”   “得嘞!”   青年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李姒初愣了一下,下一刻便觉得眉心一软,似乎有个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可也只有一瞬间。   木门猛地关上,震落了放在书架上的那几盆可怜的花叶子。   李姒初压着嘴角,滚在被子里笑了一下。   ***   “李姒初!你是没信号是吗!这么久不接电话的!”   李姒初一愣,这才想起来她方才已经挂机了差不多有五分钟这么久。   她赶紧将电话拎起来,果不其然就听到来自电话那头小公主尖细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知道国际长途有多贵吗!给你打个电话我我我零花钱都没了我!”   “行了,哪有这么夸张。”她将电话开了免提,掏出湿巾敷在脸上降温,“小公主,你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啊,把我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公主还回来。”   一声小小声的切从电话对面传来,李姒初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羽墨从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为了她那个该死的初恋整天要死要活的,还好现在分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唉,你刚刚干什么不接我电话,我好像还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你不会背着我偷偷养男人了吧!”   “什么男人。”李姒初一手拈着湿巾一手夹着电话,“是小白啊,你不是知道他现在在我这里吗?”   “哈?他怎么还在,他不是只来喝杯茶就走的吗,怎么现在还在!”对面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一阵声音大的快要刺穿耳膜的女声从对面传来,“你不会!和他同居吧!”   “你还喜欢他啊!你居然和他同居!你知不知道人是有妇之夫啊!你赶紧和他把关系断了听到没有!不然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妈!”   有妇之夫?   他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要骗她。   三道惊雷直挺挺地劈在她头上,比几年前他当面拒绝自己还要疼。李姒初整个人软倒在了床上,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颤抖。   “羽墨,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龚羽墨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的崩溃,赶紧劝慰,“我查到的已经微信发给你了,你可以看看。”   说完赶紧补了一句:“那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要——”   “我知道的!”   手机被重重摔在被褥上,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陷进被褥之中,任凭自己被丝被拥抱。   李姒初想,自己是有多久这样不理智过了呢?   好像上次这么歇斯底里,还是在七年前,被他拒绝的那次。   “碰上他准没好事......”   ***   白季梓在客厅里等了许久,就等到微信群里弹出一条明天不用上班的信息。   “天啊!李总最近是怎么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加班了!”   “你很想加班吗?”   “没有没有,李总周末快乐!”   消息一条一条地从群里弹出来,以不加班为始,以发红包怼人终。白季梓划拉了几下便放下了手机,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加的这个群。   哦对了,应该是李姒初   屋内的李姒初还没什么动静,他想了一下大概是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随手在公司群里和他们加一了一下后便转身进了浴室。   洗澡洗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李姒初的房间门依旧关的死死的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赶紧将沐浴露冲掉了,身上衣服也来不及穿便匆匆走了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个满脸惊愕的外卖小哥。   “你......你......”小哥先是在他精壮的胸膛上停留了一下,瞥到脖子上的红印后赶紧将手上的东西塞进了他手里,转身匆匆下了楼。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家住的分明是个女白领来着!现在怎么有了个男人!   莫非.....他想起白季梓那张脸,心里有了答案。   “唉,现在的小年轻不好好工作,整天就想着傍富婆,这可不行啊。”   ***   白季梓不知道自己被外卖小哥当成小白脸了,他只随意打量了一眼手上的外卖,随后被里头的啤酒吸引了视线。   “酒?大晚上的喝什么酒?”   “你管我。”李姒初气势汹汹地踹开了房间门,一把夺过白季梓手上的塑料袋,“赶紧去做点下酒菜,我要喝酒!”   “这大晚上的.....”   “你去不去!小心我辞退你!”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放狠话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凶,反而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怪可爱的。   他心下一动,待清醒时人已经站在了厨房。   算了,反正明天是周末,反正明天不加班,喝就喝呗。   半小时后,白季梓十分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和李姒初邻里邻后的十七年她是个乖乖女,从没碰过酒,就连喝可乐都不敢多喝。后来分开七年再见,她当上了总裁,穿着一身职业lo威风凛凛地坐在办公室里,看起来气场就很强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什么都会的总裁大人,居然.....   不会喝酒。   白季梓第n次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无奈地抓过毛巾帮她洗脸。   这家伙喝醉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八爪鱼一样地黏在他身上,当真烦人。   她今天一晚上都像是吃错药了一样,本来两人好好的你当总裁你当秘书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偏偏有事没事往他这边凑,傻子都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压力太大把脑子烧坏了吧你。好好呆着,我走了。”   “不许走!”她晃了晃脑袋,手忙脚乱地把他扯会床上,眼泪汪汪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个未婚妻啊。”   “未婚妻?你发神经就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   龚羽墨发给她的文件她都看过了,白家老爷子和龚家有个项目急于谈成,想着亲上加亲,便擅自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事。   而他的婚约对象,便是龚羽墨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据说比白季梓还要大五岁,刚从F市回来的。她也没见过。   她一边看文件一边生闷气,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小白有未婚妻了,小白有未婚妻了,小白有未婚妻了.....   “烦死了!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和那个谁!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谁!”喝了酒后的李姒初力气很大,一推就把白季梓推到了地上,整个人黏糊糊地揉进他怀里,“你有未婚妻了为什么还住我这里,你是不是就是看我好欺负啊。”   “我又没见过她我喜欢什么啊喜欢,再说我不都逃婚了吗。”他一边摁住李姒初乱动的手一边将人抱到床上,捏了捏小姑娘微微鼓起的脸颊,笑道,“醋了啊?”   “少碰我!”李姒初毫不犹豫地将人打开,“找你未婚妻去!”   “唉别气啊,别气啊。”他摁住李姒初群魔乱舞的手,将人重新揉进怀里,“我要真对她有意思我还能来找你啊。”   果然二十五岁的李姒初还是和十五岁的一样,说两句好话就软和下来了。   “你胡扯!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了!你不是......”   她冲着青年嘟嚷了一句,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全国上下这么多城市他为啥只来A市,再说她公司上下岗位这么多,为什么就冲着秘书来了.....   “你算计我!”   大脑当机的李姒初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啊李总。”他腆着一张脸凑过去,笑嘻嘻地,“我这一人在外头无依无靠的,这不得找个靠山嘛,万一富婆姐姐眼瞎看上我了呢,你说是不是。”   “眼歪口斜的,谁看得上你!”   她说完后又陷入了死机状态。整个人软乎乎地坐在他腰上,眼神呆呆的。   哦对了,她好像被他带偏了。   阿姊说过,念念不忘的原因多半是没有得到,只要得到了就不会觉得可惜了。得到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的就是睡一觉。   她心有余而胆量不足,第一次的时候被龚羽墨打断便已经不敢再来第二次,便想着喝酒给自己壮壮胆来着.....   “行了,酒醒了没有,醒了就从我身上下来,我得回我房间了。”   “谁说没事的。”她一手摁着青年的肩膀一手在他胸口处画圈圈,轻轻浅浅地气息呼在他脖颈处,整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不明摆着想要睡你来的吗?”   撩拨至此,再没有反应就不是男人了。   白季梓想了想,伸手摸了摸手机,果断点开了李姒初的头像。   “来,说说,是谁在扒拉你!”   这几天看的总裁文总算是有了点成效,李总十分满意地晃了晃脑袋,一边捏着白小秘书的下巴一边凶狠道:“叫我的名字!我是谁!”   霸总都是这样的,一边扯着金丝雀女主的下巴一边逼着她喊自己名字,并且还要吊着人胃口,不上不下的,结尾通常都是女主憋着受不了了一边嘤嘤嘤一边喊老公不可以,然后被折腾得更狠了。   李姒初看的时候老羞耻了,心说这还不给人憋坏吗。   但是小白秘书显然没有但这样的觉悟。   他一手摁着李姒初不让她乱动一手去摸手机,她说一句他录一句,录完再点击发送。   “喂,你在干什么。”见人一直不理她她也生气了,坐起来拍了拍白季梓的脸,“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是谁!”李霸总依旧没有放弃这个问题。   “李姒初。”白季梓扶着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我是谁!”   “你是李总,李大总裁。”   “还是不对。”李姒初头摇的像拨浪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心里不舒服,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你再说一边,我是——”   低头却发现身下的青年似乎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摆弄着手机,不知道是在刷些什么。   “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将手机扔到一边,扣着李姒初的腰将她翻了过来,两人之间位置彻底反转,方才的主动方程了被动方,委屈巴巴地被锁在床褥与他之间。   白季梓一边勾着她的头发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你明天请假了?”   “昂。”她没精打采地点着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捏着他的脸,凑近,压上,最后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青年眉眼带着笑,话语间带着一点说不出轻佻与高傲。   “怕你起不来啊。”   ****   宿醉之后就是铺天盖地地头疼与眩晕。   李姒初在床上发了一分钟的呆,又看着身旁的人发了一分钟的呆。   白季梓用一个晚上贯彻了什么叫虚张声势和废物至极,看起来又撩又会的还以为是个老手,结果衣服脱了才发现什么都不会,最后还要临时百度学习。   “死废物,单身一辈子吧你!”李姒初低声咒骂了一句,狠狠踹了人一脚。   身上的粘腻感让她睡不着觉,现在还早,又不想起床,身边人也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于是干脆摸出了手机打发时间。   一解锁就发现白季梓给自己发了一大堆信息,还全是语音。   她偷偷瞥了身边睡熟的人一眼,偷偷将音量调到最小,躲进被子里听。   草草草!这人有病吧!这种话也要录!她不要面子的吗!   “姓白的!你神经病吧!”   白季梓还在睡着迷迷糊糊地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接着便感觉身下一空,脸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种东西你也要录!你死不死啊你!”   “这不是怕你赖账嘛。”他一边揉着自己摔疼的脸一边坐起来,扯过掉在地上的被子遮住自己,“我一黄花少男给你睡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怎么办,这不得给自己留一手吗。”   被子就这么大,两个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的,可怜的被子就是被扯的绷直都遮不住两人,在他们之间被拉来扯去,十分可怜。   为了保护可怜的被子,勤俭持家的小白秘书果断放过它。手一扯就将被子扔到了一边,然后换自己上。   于是干柴烈火,这又是一个小时。   李姒初这回是连动都不想动了,眼皮上下一直在打架,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浴室,全程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   “出去吧你,我自己行的。”   “又是叫我啊,别把骨头摔了。”   “滚,烦。”   浴室里水汽哒哒的,她将白季梓赶出去后自己搓洗了一会儿,看到脖颈上的红痕,微微皱皱眉。   “白季梓。”   “干什么。”白季梓也是才洗干净,同被折腾的狼狈不堪的李姒初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精神特别的足,不知道还以为他偷偷喝了鸡血,“来来来坐坐坐,我帮你擦头发。”   她撇撇嘴在他身前坐下,不情不愿地将毛巾递给他。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睡一觉就跑的,左右她不过是心里有个结,睡过了结没了就好了。但人好像不这么想,反而还有些上头来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好,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让他搬出去的事情。   不管他是不是逃婚逃出来,这婚约现在明晃晃地摆在这里,她做不到和别人共事一夫,那就只能及时止损,过瘾了就行了。   “我想过了,你总住在我这里也不行。”她低头扯了一下手指,“我这段时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靠近公司,交通也方便,你可以去看看。”   她其实醒来就后悔了。   友情变质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变回来的,变了之后,不仅朋友没了,男朋友也没了。   “就不该听阿姊的,现在算什么嘛。”   “你在嘟嚷什么。”他换了毛巾的另一面,“都一天了还在气呢。好了,这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隐瞒我逃婚这件事的,我给你道歉,你能别赶我走了吗?”   一向桀骜不驯的青年如今跪在她身后委屈巴巴地讨好她,像是被打了一顿老实的二哈。   这个联想好笑又可爱,让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我和我那未婚妻都没见过面就出来了,我连户口本都带着呢,就是怕那些老东西帮我自作主张了。”   “再说了,我人都出来了,他们能奈我何啊,”   “那你......”   “初啊,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季梓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看嗷,我来A市就是专门追你来的,本来就想着碰碰运气,你要对我实在没意思我就去出家。现在你明摆着也对我有兴趣,咱们俩臭味相投,不如就凑合凑合呗。”   说完赶紧手一摊,掰着手指和李姒初分析起来:“你看啊,我会做家务,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煮。我脾气还好,你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哦对,我还特了解你,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都知道。再说了,反正咱俩都凑一块着二十多年了,也不差往后的那四十五年的。”   李姒初瞠目结舌。   她只是,只是想睡一觉,缓解一下这些年的不甘,怎么还睡出这么个结果来了。   “哦对。”见对面人一直没什么反应,他心里也有些着急,“你看我,我不好看吗?”   “那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嘛,我学习能力很强的,我保证往后把你伺候的——”   “行了!”   她将红的不像话的耳朵藏进毛巾里,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声音:“行了。”   这哪跟哪,这家伙不知道羞耻的吗,还真就自夸上了。   她捂了半天,待脸上的热度消去了些才勉强抬起头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白季梓几乎是毫不犹豫:“高中的时候!”   “你放屁!”搁这儿骗人呢,那时候就有心思了怎么可能会拒绝,唬人的吧。   “真的啊,我□□空间还有我写给你的情书,我那会儿一个周一篇的,现在翻翻还能找到。”反正睡都睡过了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藏一半了,他划拉了几下翻到最底页,递给李姒初,“那会儿怕你看见了生气,我就把你屏蔽了。”   “屏蔽我?”她往下划拉了几下,果然是她从未见过的说说,下面还有几十个赞和评论,毫无例外全是他的那群狐朋狗友。   她可算知道高中的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了。   亏她还天真的以为真是她自己嘴欠和小姑娘说了自己是白季梓女朋友才传出来的,敢情是这货自己在空间官宣了!   怪不得!她还说那小姑娘和她那些闺蜜白白净净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嘴碎的样子,怎么会传的全校皆知,原来是有这个家伙在后面推波助澜!   “然后我就被我爸揍了啊。哦对,还有你爸。我爸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直到我答应对你断了心思为止。”   李姒初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段时间找不到小白来着,她还以为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跑去游戏厅混日子了,居然是在家里罚禁闭么?   “你那会儿不是要出国了嘛,他们怕我影响你啊。所以我那时候教导主任这么问了我才否认的。我这不要紧,这早恋可是要被处分的啊,你背着个处分的名头出去混,对你多不好。”   他顿了一下,望向李姒初的眼睛。   “我那时候一直搞不懂你在气什么。”   李姒初手一紧,低下头。是了,那时候她对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就擅自把两人双双拉黑,再之后就出国了。   之后的之后,便再没有联系过。   “后来你出国了我才想明白了,但那时候你已经把我删了,你们家的人又不太喜欢我,我就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之后我就听我爸他们的安排,去读了大学,研究生,然后回来接管公司,我本来想着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李姒初拖着下巴打量他,心上有点痒。   “然后你回来了。”他挠了挠头,“其实就算没有那些老头子的逼婚,我估计来A市找你的,不过可能形式会不一样,但不要紧,反正我都会来。”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李姒初拖着下巴想。好好的情话别人能说的让人黑流满面,他这家伙只会让人忍不住冲上去就是一锤。   两人在沉默中默默啃了一会儿苹果,都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我那个——”   “那个——”   李姒初和白季梓皆是一愣,随后又缩了回来。   “你先说。”   “你先说。”   这又撞在一起了。   她挠挠头,正打算再开口时,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是白季梓的,赶紧递了过去。   白季梓也不见外,直接开了免提,任由电话那边的女声气势汹汹地骂过来。   “白季梓!你还知不知道回来的!”电话对面的白绣绣气势很足,“所有人都在等着你这个新郎呢!你什么意思你!”   新郎?   白季梓拍了拍李姒初的肩膀,将电话放在桌上。   “妈,我户口本都在我这儿呢,你们这结了也没用啊我告诉你们,没有法律效应的啊。”   “我管你有没有法律效应!”文熏气的眼冒金星,“你现在在哪里鬼混,赶紧给我回来!所有人都在这里呢,你这是甘心让我们白家丢脸是不是!”   “是你们自己有病吧。”白季梓毫不犹豫地怼回去,“我这都出来多久了,你们突然举办婚礼。怎么,让我猜猜,是不是龚家三房准备破产了,龚斥那老头儿才急着嫁女儿呢?”   电话那头嘈杂而哄乱,不用猜也知道是在婚礼现场。   他勾起一抹笑,懒洋洋地将音量调到最大,就是为了听那边的声音。   他逃婚那么久龚家那边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在他逃婚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嫁女儿,除了那老东西脑子坏掉了,便是龚家那边实在是没办法了。   龚家老太君膝下共有三个儿女,三个儿女成婚后便分了家,老大家经营不错,龚羽墨这个老大家的女儿也活的潇洒。但相比之下老三家就惨的多,经营不善股票亏空,到最后居然只能靠卖女儿来维系公司存亡,当真可怜。   文熏掐了一会儿人中后再次拎起电话,刚准备开口,便听到对面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女声。   “你的婚礼唉,你要不要回去?”   好小子!逃婚就算了,居然还敢和女人混在一起!等他回来看她不好好收拾收拾人!   “白季梓,你给我听好——”   只听嗡的一声,对面的声音突然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忙音。   信号显示正常,他也没挂掉电话,只把免提关了把电话拿到耳边,等着听忙音结束。   “怎么了,听到什么了?”李姒初好奇地往前凑了凑,下一刻便被白季梓拽了起来,   “初初,公司明天不上班吧!”   “不上啊,怎么了?”   白季梓笑而不语,只是将电话递了过去:“给,你自个儿听听。”   电话那头依旧嘈杂,音乐与人声混杂在一起吵成一片,她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才从中听出人声。   那是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即便是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中也能脱颖而出,让人心神荡漾。   舞池中,香槟里,在这混乱与纸醉金迷的疯狂中,她突然听到一句话。   “他不娶你!我娶!”   ***   窗外的景物在疯狂向后倒退,清凉的风带着点雨水从窗外刮进来,女孩闲适地趴在车窗口,懒洋洋地接住从天上飘来的一朵花。   这个周过的真是莫名其妙。   她先是和小白确定了关系,又是被告知新交的男朋友结婚了,最后老婆变成嫂子,而他们还打算赶去F市看看热闹。   白家临时换了新郎,婚期也拖延到了一周后,倒是给了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   从A市到F市并不远,不过一小时不到的距离。李姒初不过是打了个盹就听到了下高速路站口的缴费通知声,迷迷糊糊间刚准备睡过去,下一刻就被一阵鼓声吓醒了。   她揉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C市。眼前是一家大酒店,应该就是他们结婚的时候用的那家酒店。   “小初?”   “二姐。”李姒初笑着迎上去抱了抱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不是才来嘛。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们可是都在努力瞒着你——”李芳瑾笑着回抱住她,和妹妹许久不见心情本事很好的,可在看到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人之后,心情突然就坏掉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松开李姒初,皱着眉走上去,“你还有脸回来?”   “二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看见妹妹如此护着这小子,李芳瑾更气了,“好啊,这段时间他一直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李姒初,你给我滚过来!”   “姐!”李姒初不愿动。   “过来!”   她抬头看了白季梓一眼,又回头看了快要被气死的自家姐姐一眼,咧嘴一笑。   “好嘛,那我去我阿姊那里了,你要加油哦!”   他伸手揉了揉李姒初的脑袋,揉了一下不够,又揉了一下。   “好。”   ***   李姒初挖了挖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打了个哈欠。   “他什么时候去你那里的!”这是李家大姐。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这是李家二姐。   “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是她亲爹。   李家这回相当给面子,除了她之外全来了。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李姒初当年因为这一场“失恋”就茶不思饭不想的,这知道心上人结婚了,这还不得把婚礼砸了。   结果他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人家压根就一直呆在一起。   “半个月前,上周,谈婚论嫁。”她打了个哈欠,见面前坐着的三个人脸色变得比臭水沟里的石头还臭,心情好的不了,“怎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服气啊。”   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什么年代了还玩包办婚姻那套呢。再说她自己又不是没工作没学历,就算脱离了家族也能养活自己。   “初儿,你别激动。”李淑华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支持你的。”   “你小的时候天天和小白在一起,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要给你们订婚。可后来你因为他伤心成那个样子,我们不愿意把你嫁给一个让你伤心的人,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家人的用心良苦她又何尝不懂,任谁都不放心将女儿和妹妹交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   李芳瑾喝了两杯茶冷静了下来,也开了口:“算了,你都是成年人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反正现在白家那边的婚约也换人了,你们都没什么束缚的,要想谈恋爱结婚,就去吧。”   说罢长长地顿了一下,语气中犹豫又纠结:“别后悔就行了。”   “小初。”李荻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身边来,“都这么大了,和你妈妈真像。”   李姒初将脸瞥到一边,不看他。她和这个爹关系不太好,尤其是在他再娶后,两人的关系真是差到了极点。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的讲话,全凭她这么多年学校教给她的美德涵养。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吧,他就在那边。”   李姒初没理他,转身就出了门,一路凭着问路和记忆往前走,她脑子迷迷糊糊地,愣是走错了路,还撞到了人。   “抱歉抱歉。”待看清那人身上的白色长裙后愣了一下,“你是,新娘?”   龚蕾点点头,笑道:“是啊。你就是李家三小姐吧。”   “这你都知道......”他们明明没见过啊。   女孩笑着将手上的山茶花递给她:“阿赤同我说了,你就是小白女朋友么?”   这她也知道?这连她姐姐都不知道呢。   似是看出了李姒初心里的疑惑,龚蕾笑的更灿烂了:“我猜的。他当年为了你和我逃婚,阿赤还想着去A市把他捉回来呢。不过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若不是他心上有了你,我和阿赤也没有今天。”   阿赤说的应当就是白赤,白季梓的大哥。虽是白家老大,却是个私生子,若不是有白季梓逃婚这遭,这婚也落不到他头上。   “他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拿到了白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想起心上人龚蕾的笑容柔和不少,“你知道么,我昨日,我真的以为我就要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了,我真的以为我和他缘分真的就走到尽头了。”   “他站出来说要娶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高兴。”   李姒初笑着将山茶花递回去,伸手拥住了她。   “嫂子,我也为你高兴。”   ***   八月十四真是个好日子。   白家在七夕节的这一天宣布了两个消息,一则是有关于龚家长女和白家长子的婚事,还有一则是关于白家次子与李家三女儿订婚的信息的。   前一则大家都知道,可后一则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掉了大牙。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两家是世交,他们俩又是青梅竹马,这郎才女貌的,若不是李姒初中途出了国只怕是这白二少奶奶的名头也落不到龚蕾头上。   如今回归原位,大家虽面上惊讶,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大概就像是押中了宝一样。   至于他们没谈恋爱就直接结婚这件事.....拜托,人家是青梅竹马唉,都这么熟了,恋爱那步就可以省去了吧。   李姒初在公司群里发了个红包,外加一个黄豆表情。群里的人都疯了,疯狂窜出来喊99。   期间还有人表示了不服,认为白季梓是靠脸上位的。可当他看到白季梓的学历和家世之后默默又默默缩回去了,人家天生一对的,他还这儿吓参合什么呢?   “新婚快乐!”   她动动手指,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句话。   婚礼现场依旧人山人海,就像她那天在电话里头听见的那样。   她以白家二少爷未婚妻的身份坐在新娘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小初,听说接到捧花的人会成为下一个新娘哦。”龚蕾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会丢给你的。”   “婚礼开始!”   司仪的声音从广播处传来,龚蕾抱着捧花站了起来,走到父亲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白季梓十分不要脸地凑到她身边,在她嫌弃的目光下偷走了盘中的沙拉,边嚼边说:   “这个味道不错哈。”   祝福,交换戒指,宣誓,接吻,每一项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未婚的宾客们坐在台下看着这一对新人,脸上露出羡艳的神色。   “让我们祝福这一对新人!”   司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这一阵阵的欢呼声,婚礼的氛围也被推向最高潮。龚蕾与丈夫对视一眼,闭上眼向后抛出了花束。   而这边李姒初看着盘子中一块块减少的沙拉,终于忍无可忍,狠狠踹了白季梓一脚。   “吃去吧你!”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那白家二少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未婚妻踹了出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好巧不巧抓住了新娘抛出的那那一束花。   在传说中,在故事中,接住新娘捧花的那个人会得到来自爱神的祝福,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下一个新娘,幸福一生。   青年抱着捧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她咧嘴一笑。   或许,他们会在未来的某天争吵,分手,不悦,但不论如何,只要想起那天接住的花束,所有的一切不悦与苦恼都能迎刃而解。   因为那是被神祝福过的花束。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节快乐!(来自单身的作者)   明天还有个大婚番外,然后就彻底完结了 第103章 、大婚番外   白二少和李三娘的这一场婚宴,可以说是点燃了整个洛阳城。   拜托,白二少是什么人,传闻中的太子手边第一伴读,往后那也是未来的太子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李三娘又是什么人,大毓第一美人的亲妹妹,洛阳第一才女,秀外慧中体貌双绝,那可是个天上少有人间少见的绝色啊!   当然说归说夸归夸,大部分人还是本着凑热闹的态度来看看,顺便说说好话前来骗个红包什么的。   “我们当然是来祝福新人的!才不是想要红包!”有人不服。   “对!”周围人纷纷附和。   “屁。”   秀外慧中体貌双绝的李三娘晃着手中团扇,发出儒雅随和的声音。   现在天还早,婚礼还没开始,那些个丫鬟婆子们忙忙碌碌地围着她转,又是开脸又是上妆的,折腾了好半天又不满意,于是决定全洗了重来。   “得亏咱们二小姐有见识,知道这成亲麻烦,给咱们腾了这么多时间来,要不然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李姒初在心里白眼一翻,心说成亲压根就不麻烦,是你们麻烦,一会儿说这个妆容不行一会儿说那个首饰不行,拆了换拆了换,有那闲工夫她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花轿了。   “三小姐啊,这嫁人那可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上一次花轿了,咱们可不得认真些。”   “嗯。”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二姐呢?”   “二小姐和二姑爷在前头准备着呢,您要见么,奴婢去给您叫来?”   “不必了。”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不打扰她了。”   二姐招赘后便是彻底接手了李家的生意,她头脑好算数快,将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将李家这些年的盈利推向了最高峰,惹得周围商铺只能咬手帕无能狂怒。   李老爷十分满意这个样样精通的二女儿,于是十分放心地将生意交给他,自己带着商队下南洋做生意去了,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若不是李姒初此番大婚,估计他也不会回来。   她随意扯了扯头上的珠花,一抬头便看见王玉仙走了进来。   “姨娘。”说完她才察觉都不对,于是赶紧改口,“娘。”   王玉仙低头看向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继女,垂眸笑了起来。   丫鬟们纷纷对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给这对母女留下空间。   王玉仙倒也没客气,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掏出一个红包。   “这什么?”   “红包。”她神色依旧懒洋洋,就像李姒初这么多年见到的一样,“给你的。”   “倒像是你。”红包沉甸甸的,里头应当装了不少银子,拿人手软,她也笑了起来,“回回除了给银子都不知道给什么。”   “我不会养女儿。”王玉仙也笑了,她本是个精致貌美的奇女子,能算会写,本不该困在这后宅之中,不过是因旁人暗算才成了他人妾,“你娘那会儿让我多看着你,我说我不会,你知道她是如何回我的么?”   “什么?”很少在她嘴里听到自己的母亲,李姒初也来了兴致。   “她说,养女儿不过是银钱二字,你若是实在不会,往后多给些银子便是了。”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塞到李姒初手里,“拿着这个,往后用得着。”   本子上花花绿绿地画着些花草,李姒初将信将疑地将本子打开,然后被里头白花花的□□狠狠吓了一跳。   春,春宫图!   然而这还不止。   只见王玉仙笑眯眯地对身旁丫鬟耳语了几句,下一刻便见到几个丫鬟抱着好几本册子依次走了出来,放在李姒初面前。   “姨娘想着,你这梳妆打扮的到底还要好些时日,反正这些东西你到底都是要学的,不如就趁现在有空就看看罢。”   丫鬟们对视一眼,在心里默默给王玉仙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熬二十年才熬到正室的女人,居然拿小黄书来消遣时间,真牛!   “这,这不好吧.....”王玉仙一走她就默默把书收了回去,耳朵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虽说这东西让她从前不是没看过,但那时候和现在不同,那时候不过是消遣一二罢了,现在可是要用到实处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一旁的婆子也笑了,“哪个女人洞房夜不要经历这一遭的。三小姐你听我说,您若是怕呢,这洞房夜您就对新姑爷多说些好话,让他轻饶你些,这男人啊都是这样的,你乖乖地顺过去,撒个娇,疼一疼也就过了。”   “赵婶,你倒是会啊。”一旁的小丫鬟打趣,“您嫁了几回啊,这么熟的。”   “去去去,小丫头净说些混账话。”那婆子笑着在李姒初的头上又戴上了一枚珠花,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见着方才那已经走了的王玉仙身边的丫鬟又回来了。   李姒初将手上的春宫图放好,问道:“怎么了,姨娘又有什么事了么?”   “倒也不是什么事。”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李姒初身边,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纸条交给她,“这是咱们王家传下来的好方子,传女不传男,三小姐可以看看。”   她心跳微快,驱散了那些个丫鬟婆子后小心翼翼低下头看去,然后......   淦!谁要生子秘方啊!   ***   一墙之隔的白家,也是热闹非凡。   这虽说两家离的颇近,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这纳吉问礼坐轿子接新娘绕城的那可是一样都不能少。   白季梓同李姒初一样,也是起了个大早。醒来脑子还没清醒就被摁在梳妆台前梳头束发,然后听司仪絮絮叨叨地将一些有的没的吉祥话。   “行了行了。烦不烦啊。”被捣腾了大半天的白二少竖起了眉毛,挥手赶人,“去去去,别挡着本少爷的光了。”   “少爷,您这......”司仪面上呈现难色,这成婚时在新人梳妆时在一旁说些吉祥话,这是大毓的传统,但这少爷显然不太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他在坚持传统还是保住银子之间纠结了片刻,最后将目光投向掀开门帘走进来的大少爷。   “小的见过驸马爷!”   白赤抬抬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则是拈起一根钗子走到白季梓身边坐下,垂眸看向他:“你又在耍什么性子?”   “大哥来了。”少年拖着下巴看他,酒窝深深陷进去,“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自然是担心你。”他看着弟弟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这样,人李家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啊。十八九岁的人了没个正行,自个儿的婚事都不上心。”   他说了老半天都没见白季梓回话,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性地问了句:“子慎?你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倒也没有。”少年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将脸瞥向一边,“我就是有点紧张。”   “那家伙说话又臭又长的,说我多了我就更紧张了。就,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说着说着突然抬起头看向白赤,问道,“大哥,你那会儿成亲的时候,紧张吗?”   “紧张啊。”白赤倒承认的大方,“我那会儿比你现在还差劲呢,唉不说了,往事不堪回首,你嫂子当时没嫌弃我我都感激了。”   白季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手上便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他一愣,抬头看向对面对自己拼命挤眉弄眼的大哥。   “拿着,今晚用得上!”   按理说是男方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富贵人家的少爷谁成亲前还没几个通房小妾了,也就是白家家风严明不许在婚前纳妾,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你大哥那时候......”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凑到前头,“也是看的这本。”   白季梓挑眉。   拙劣的画法,粗糙的上色,还有这过时的剧情,这也能被大哥当做私藏宝贝?   哼,就这,他之前看的不知比这好多少......再看一眼。   “怎么样,大哥说的不错吧。”   “啧,也就那样——”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窗外锣鼓声天,檐上烟花升起,司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唢呐声尖锐而刺耳。   吉时到。   他像做梦一样将手上的小本子塞进桌子底下,又像梦一样地被人带着走出宅子,半梦半醒中被家丁扶上了马。   李家那边同样热闹,一身红嫁衣的娇俏小娘子头戴五彩凤冠,身披金丝银线绣成的鸳鸯嫁衣,美目如黛,双颊如霞,手握一把团扇半遮住脸,只远远一瞥,便能夺了他魂。   “少爷,别看了!咱们还得去迎亲呢!”   “哦哦哦。”他慌忙掐了一下手指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行,绝对不能让李姒初知道自己看她走神了!太丢人了!   按照大毓的习惯,大户人家结亲时男方在迎亲前须得骑着马到城外围着城跑一圈,跑的越快说明对女方越喜欢,那姑娘嫁过去地位也就越高。   白季梓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回头看了李姒初一眼,薄唇微动,露出一口白牙。   “走咯!”   人群主动分到两边,鞭炮声不绝,骏马踏着红纸奔过。马上的新郎官头昂的高高,绯红的丝带被长长甩在身后。   李姒初对身旁的丫鬟浅浅一笑,跃上了身旁等待已久的白马。   在大毓,除了要围着外城跑这一习俗外,其实还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三小姐,您可想好了吗?这路途很遥远的啊。”   “没事,你们瞧好吧!”   新娘可以选择在家中等着新郎官跑完马后来迎亲,也可选择另骑一匹马,追随而去。若是两人能一起携手而归,便可长长久久一辈子,白首不相离。   然大多数小姐都不会骑马,纵使会也担心这路途遥远不能走完全程,与其去赌这一个未必能实现的祝福,还不如老老实实再家里等着。   但李姒初不!   秋意深深,红叶铺满了来时的路,白季梓突然握紧缰绳停了下来,对身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身后是一片骄阳似火,马蹄声扰乱了纷纷而落的枫叶,只见那凤霞披冠的新娘子身骑马白越过沙丘,穿过小溪,只为他——   奔赴而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   我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