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改持极品剧本[七零]》 作者:扶朕起来   文案:   生儿子好,活着养老,死后摔盆。     曹老二坚信农村重男轻女老思想,处处补贴侄子,巴结哥哥嫂嫂。   为此他:   撕了大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逼二闺女嫁给村头傻子;   抢三闺女的棉袄给大哥家闺女穿,害的三闺女成了病秧子;   毁了三个姑娘一辈子。   自己也老无可依,下场凄惨。   曹秋秋一觉醒来穿成了这本书中的未来病秧子老三,正感觉吾命休矣,却看到渣爹抱着她热泪盈眶。   曹秋秋:???   曹老大闺女瑞雪穿着抢来的厚棉袄美滋滋地想,她上辈子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辈子,她也一定要去上学念书,留在大城市里,冷不丁就被人拎了起来。   曹老二冷笑:抢走的衣裳,你是自己还回来还是等我亲自动手?   曹老大婆娘王红枣使唤妯娌打扫自家屋子,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宋杏花翻出了王红枣私房钱,拿去给三个闺女买了头绳和零嘴。   大房家双胞胎丰收瑞雪想欺负二房家三个丫头,反被揍得满脸花。   曹老太和大房一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二房家好好的突然就变了呢?   曹秋秋笑:我们全家改持极品剧本啦!   内容标签: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逆袭   主角:曹秋秋,曹老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走极品的路,让极品无路可走   立意:封建迷信老思想要不得 第1章   磨盘生产大队发生了一件小事:王寡妇家的老母鸡跑到刘老汉家,偷吃了刘老汉家的干玉米,又在刘老汉家下了一颗蛋。   王寡妇说鸡蛋是她家的鸡下的,应该属于她;刘老汉儿媳妇儿说那鸡蛋是王寡妇家的鸡吃了她家玉米才下出来的,应该归她们家……   这俩都是雁过也要拔毛的主儿,为了这颗蛋吊着嗓子吵了半天,争得脸红脖子粗,从早晨吵吵到晌午,直到把大队长吵吵过来主持公道了,把全生产大队人都吵吵过来看热闹了,两个斗鸡似的婆娘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下来,等着大队长王长贵给讨个公道。   王长贵觉得这事儿挺好办,王寡妇家的鸡吃了刘老汉的干玉米,那就赔,赔双倍的,等赔完了,再把鸡蛋拿回去,可两人都不满意,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王寡妇觉得,这鸡本来就是自己家的,鸡又不是她放到刘老汉家的,刘老汉儿媳妇儿自己不把干玉米收拾好,被鸡给吃了,凭啥她拿回鸡蛋还得赔上干玉米;刘老汉儿媳妇儿觉得,你家的鸡没看好,到了俺家屋子里,吃了俺家的玉米,还想全须全尾离开,也是咬死了不乐意。   两人吵吵嚷嚷,拉拉扯扯,把王长贵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大家伙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俩婆娘身上,没人注意到生产大队里有名的二流子——曹老二脸上那如释重负的神色。   曹家在磨盘生产大队里也算是小有名声,毕竟曹老爷子可是在抗美援朝里立过二等功,后来给牺牲了,老太太每月都能拿烈士补助,这可是附近几个生产大队里独一份,加上三个儿子,不说能横着走,附近十里八乡的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们家。   曹家三儿子分别叫曹生金,曹生银,曹生玉,曹老二排中间,又是个混不吝,在生产大队里人缘老差了,大家都不乐意叫他生银——生产大队的大家伙都迷信,觉得钱这玩意儿,越叫越有,都不乐意让他发财,便唤他曹老二,这会儿他站在人群里,原本严肃的脸色渐渐舒展开了。   今儿凌晨,曹老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和生产大队的其他人一样,牢记且深信,男娃才是家里的根,为了以后有人养老,死了有人摔盆烧纸,宁愿苛待自家三个闺女,也要处处补贴侄子,巴结哥哥嫂嫂。   为了侄子家的好日子,他撕了大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逼二闺女嫁给生产大队头傻子;大冬天里把三闺女的棉袄都送给大哥家闺女曹瑞雪穿,害三闺女冻发烧,从此成了个病秧子。   宁愿毁了三个姑娘一辈子,也要把钱都留给侄子。   可他最后的结局不算好,三个姑娘最终被伤透了心,远嫁到了其他生产大队,除了偶尔送点吃的用的,半年不带回家一次;他省吃俭用供养出来的大侄子最后确实有了出息,却只带了他爹娘去了城里,把奶奶扔给了他这个二叔二婶,说是老人年龄大了,不愿意进城享福,等老人走了,再接他们去城里。   梦里的他对大侄子的话深信不疑,哪怕老三两口子说他傻,说他大侄子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让他和闺女们搞好关系,或者收了心好好和婆娘过日子,也丝毫没动摇他的信心。   可转眼又是十几年,老的先走了,老三两口子被他们的闺女接去照顾了,婆娘没了,他也上了年纪,大侄子再也没了音信,曹老二渐渐醒悟过来了,知道大侄子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是错的,就倔强地呆在破败的老房子里,梦想着大侄子良心发现,把他从乡下接到城里。   最后,在一年冬天里,一场大雪,破败的老房子塌了,家里的东西都埋在雪里了,大队长暂时安排他在生产大队里一个小破茅草屋住下,茅草屋年久失修,四处漏风,他东西也没带出来,生产大队里其他人家也不愿意要他这个没亲戚的老头,他吃不饱穿不暖,病倒了;他想找大夫看,可连一分钱都没有,他在茅草屋里硬生生熬了十几天,带着满肚子怨气一蹬腿儿走了。   至于啥死后有人摔盆,那更是没影的事儿,倒是被他毁了一辈子的三个姑娘知道后,给他凑了棺材本儿,置办了寿衣,烧了纸钱,让他体体面面上了路。   这梦老鼻子吓人了,硬生生把曹老二吓唬醒了,做了这个梦后,曹老二还安慰自己,梦是反的,梦里他大侄子没良心,让他早早蹬了腿儿,现实里他大侄子一定能让他享大福!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曹老二都不用闭眼就能想起那冰凉的铺盖,冻的人骨头缝子疼的北风,连带大侄子的脸他都不想见,天还蒙蒙亮就在生产大队里一圈圈的溜达,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心情,说服自己那就是个梦呢,就发现梦里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倒也不能说完全和梦里一样。   梦里,王寡妇家的老母鸡也是这样跑到刘老汉家的鸡窝里下了一颗蛋,两人也是闹腾到了整个生产大队都来看热闹。   可在梦里,王长贵可没有这样处理,反而是给了生产大队里面活了整整九十九的老寿星。   所以说,那梦就是反的,他大侄子现实里肯定是个有良心的。   曹老二正这样寻思着,王长贵不耐烦了。   就这么屁大点事儿,赔了玉米也就过去了,偏偏好说歹说就是不乐意,他脾气也上来了:”行了,我看你们两个娘们儿就是吃饱了撑的,日子顺畅了憋得,怎么给脸不要脸了还?那方法你们都不乐意,也别瞎掰扯了,我做主,把那颗鸡蛋给咱生产大队的老寿星。“   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还没什么反应呢,曹老二倒是先两腿一软,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可把旁边人吓了一跳:“曹老二,你咋了?”   “没咋。”曹老二稳了稳神,站稳了,快步就往家里走,“我回家!”   曹老二飞快地捯饬着两条腿,心事重重往家里赶,他不想孤家寡人,也不想蹬腿儿,他也想去城里,过好日子,曹老二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梦里的事儿,越过越想到最后他瞪了腿儿,想到给他置办身后事儿的三个闺女,心里面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这时候人人都喜欢儿子,曹老二就是个俗人,当然也不能免俗。   为了生个儿子,他特意跑遍了周遭的十里八乡,才最终挑出了宋杏花这么个大屁股好生养的婆娘;原本以为肯定能抱上大胖小子,没想到头胎就是个闺女,曹老二心里不高兴的很,可听生产大队里人说这叫先开花后结果,又觉得有理,等宋杏花出了月子就火急火燎又开始忙着生儿子,哪成想,这接二连三的都是丫头片子。   丫头片子在农生产大队地方不值钱,曹老二一口气得了三,生产大队里面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里笑话他,气的曹老二连名字都不想给三个丫头起,随便就是一指。   从上到下,三个丫头分别叫:曹春春,曹夏夏,曹秋秋。   光是从名字来看,就比起曹家老大曹生金家的闺女曹瑞雪差得远了,这待遇方面就更别提了。   曹瑞雪会投胎,投成了龙凤胎里面的女孩儿,沾双胞胎弟弟曹丰收的光,在家里的待遇也挺好。   家里要是有什么好吃的,曹老太太都是先给曹丰收吃,等曹丰收吃饱了,曹老太太就给曹瑞雪吃,至于曹老二家里的三个姑娘,可从来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曹老二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对三个闺女,那真是看一眼都嫌烦;宋杏花连自己都得靠曹老二养活,哪里敢得罪曹老二;曹老大和曹老大媳妇儿更不可能对她们多好;老太太也不喜欢这三个多余的孙女,打从小,这三个丫头就和牲口似的,给家里当牛做马,下地种田打猪草,做饭洗衣刷尿桶,啥脏活儿苦活儿都做过,打从懂事儿起,手上就满是皲裂的伤口。   往日里曹老二没觉得有啥,生产大队里的女娃哪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曹瑞雪不一样,曹瑞雪可是龙凤胎,吉祥;可现在,想想曹瑞雪的神仙日子,再想想自家三闺女,曹老二心里面突然生起气来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曹老二虽然混了点儿,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在梦里,三个闺女最后给他置办了后事,他心里面不是没有触动的。   曹老二寻思着,他家三闺女个顶个都是好的,大闺女跟着下乡知青念书都能考个大学,可见脑袋瓜多好使;老二更是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老三虽然年龄最小,身子骨也不好,成天病病歪歪,干不了太重的活,可老三手巧嘴更巧,同样的道理,老三说出来的就是要比别人说出来的更让人信服,编的草鞋凉席蓑衣,绣的花,做的衣裳,就是要比别人家更结实更漂亮,曹老二是越寻思越觉得自家三个闺女对这个大家庭的贡献比曹瑞雪要响亮。   至于曹丰收,曹丰收是男娃,不好放在一起比较,可同样都是家里的女人,大嫂是个不能干活的下乡知青,还要想方设法补贴在另一个地方下乡的弟弟,大哥一年到头赚的那点儿公分,几乎全被她拿去败败了,可以说家里一直都是靠他这个二房家支撑起来的,凭啥对家里啥贡献都没有的大嫂,曹瑞雪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他曹老二的婆娘和三个姑娘给家里当牛做马,咋还整天连顿饱饭都吃不起的?   曹老二心里憋着一把火,越想越激动,大冬天里硬生生憋出来一身汗,他总是想到他绝望地孤零零地躺着等死,总是想到三个被他亏待了一辈子,最后却还是让他体体面面上了路的三个闺女,想到陪了他受罪一辈子的婆娘,猛然间,曹老二就全想开了。   要是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这辈子铁定是没有儿子了,曹丰收也铁定是不会管他这个二叔的,那他还和梦里一样,吸三个闺女的血也补贴他干啥?   还不如好好培养三个闺女,他三个闺女都心善,要不是梦里面他做事儿太出格,三个闺女也不会扔下他在小茅屋里,现实里他好好培养三个闺女,三个闺女肯定会好好孝敬他,再不济,也不会让他孤零零在小破茅草房里蹬了腿儿。   他那可怜的婆娘,要是能趁着现在多吃两口好的,少干点儿活,养好了身子骨,估计也不会走在他前头。   曹老二想明白了,整清楚了,只觉得沉重的双腿一下就轻松起来了,正准备转过身继续去看王寡妇她们的热闹呢,前面巷子口猛地窜出来个小丫头,眼神儿和小狼崽子似的,冒着绿光,笔直地冲曹老二扑了过去,仿佛曹老二不是一个五大三粗,巴掌能当蒲扇使的大男人,而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大肥肉。   “二叔!”   是曹家老大曹生金那对儿龙凤胎里面的丫头,曹瑞雪。   白白胖胖,穿着件大红色儿的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   在这个年代,看着可喜人的紧。   可曹老二肚子里刚刚压下去的那个火气啊,蹭蹭蹭又上来了。   曹瑞雪身上穿的那套花棉袄,是他三闺女曹秋秋今儿早上身上穿着的,他婆娘还用红线在袖口那边缝了三闺女的名字呢!   倒叫你给抢过去穿上了!   曹老二的大耳刮子,抡圆了就扇了过去,虎虎生风。   作者有话说:   预收《真锦鲤穿成年代锦鲤文的极品小姑姑》求点一点收藏,么么哒。   文案:   十七是锦鲤精家族最小的小锦鲤,一直被全族上下放在手心里宠着。   然而有一天,十七渡劫穿越到了陌生世界,变成了和锦鲤女主作对的极品小姑子。   看着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假锦鲤,真锦鲤十七表示,那你好棒棒哦。   .   锦鲤女主林爱宝觉得自己运气好,人人都应该喜欢她;   可和她同龄的小姑姑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而且,她和小姑姑一起出去,人家总是先注意到小姑姑;   林爱宝坏坏地想,小姑姑也就是长得比自己好看,要是小姑姑变丑了就好了;   一觉醒来,林爱宝哭啦,她脸上怎么长疹子啦?   .   林老三觉得自己生了个有福气的好女儿;   他不想让看不起自己家的爸妈沾光,死活要从家里分出去;   可是没想到,没了他们家,家里更是顺风顺水,好运连连;   反倒是他自己,上山摔断了腿。 第2章   曹老二身高足足有八尺,又正在身强力壮的时候,曹瑞雪根本没防备,结结实实被打了个正着,曹老二这一巴掌是半点都不含糊,用足了力气,只这么一巴掌,直打得曹瑞雪大白天见了星星,整个人仿佛都不是自己了,好半天才感觉到脸上传来的那股钻心的疼,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叫起来。   哭的可真是可怜,但凡这会儿有人听见了,准要出来看看,可这会儿,大家伙都在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那里看热闹,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闹腾的动静可比曹瑞雪发出的动静大多了,曹瑞雪哭了一会儿,见没人哄她,哭声渐渐就小了,她抽噎着,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那个和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二叔竟然打她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要不是脸颊传来的剧痛,她甚至会认为这是梦境,被养得白白嫩嫩的脸上冷不丁受了一掌,高高肿起,委实触目惊心,可脸颊上的疼痛这会儿根本比不上曹瑞雪心中的慌乱。   就在今天早上,曹瑞雪有了场奇遇。   她重生回了自己小时候。   昨儿晚上,已经成了家的曹瑞雪和她男人又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了一架,心神俱疲地躺在炕上,心里面后悔得要死,忍不住地掉眼泪,当初她就不应该听家里忽悠,什么女孩子家不用读太多书,吃苦又受罪,结果害的她吃了没文化的亏,找不到城里识文断句的好男人,只能勉强嫁给村里进城的汉子,没文化也没浪漫情怀,要是能重新来,她肯定要去念书,当城里人。   原本以为自己最多也就只能晚上做梦时候想想,醒来之后还是得认命地烧火做饭做家务,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苦日子,哪成想一闭眼一睁眼,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曹瑞雪当场就激动地掉了眼泪,双手合十连连感激老天爷的垂怜,随即斗志昂扬地想着,上辈子她太苦了,这辈子一定要上学念书,当城里人,可她更知道,自家没什么钱,都被亲妈拿去给了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她想要念书,这钱就得从曹老太或者曹老二身上出,恰逢这时曹老二出现在眼前,曹瑞雪自然是两眼一亮,美滋滋冲了过去,哪里料到竟然被打了这么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真疼,更让曹瑞雪心惊胆战的是曹老二那双愤恨的眼,和她记忆中的二叔完全对不上号,曹瑞雪一个激灵,短短的一瞬间,脑子里已经生出了几分怀疑。   难道二叔也碰到了她这样的奇遇?   想起上辈子二叔一家最后被扔在了乡下,再无音讯,曹瑞雪面无人色,整个人抖得就像是秋风里的落叶,完了!二叔不会给她出钱了,甚至连上辈子的一切待遇都要失去了。   不!   曹瑞雪顾不上生疼的脸了,她盯着曹老二,瞪大了一双眼睛,不肯放过曹老二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生怕自己看漏了眼,错过了啥重要的信息,她想要试探,想要弄清楚自家二叔到底是不是重新来过的:“二叔,你打我干啥?”   老太太偏心,有啥好吃的都可着曹老大这对龙凤胎,把曹瑞雪养的白白胖胖,比人家城里丫头都白净,这会儿瞪大了一双眼,顶着巴掌印儿,看起来着实是可怜,但凡是性子稍微软和一些的都会心软,可曹老二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对小丫头片子动手有啥过分的。   这大侄女儿也不是个好东西,随了她那个娘,整天馋吃懒动弹,把自己当成了旧社会地主家大小姐,要不是她大冬天里硬要穿秋秋的棉袄,他家老三也不至于被冻坏了身子骨,成了个病秧子,光这么一巴掌,都太便宜了她。   曹老二下意识把那棉袄是他自己送人的给忘了。   因为他心里面也知道这不光彩,他是个王八蛋。   可曹老二还是不甘心,觉得只有自己是王八蛋太亏了,他得把曹瑞雪也拉下去,一起当这个王八蛋。   曹老二心里面本来就不痛快,曹瑞雪这么一问,他心里更是憋火,登时就把两个大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这衣裳是秋秋她舅带来的,领子还专门纹了秋秋的名字呢,今儿早上我还专门让你二婶给秋秋穿上,咋在你身上?保准是你动手抢来的!大冬天抢妹妹的棉袄,曹瑞雪,你自己说说,你该打不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满脸的正气凌然,仿佛平日里他多关心爱护自己的闺女们似的,连闺女们的衣裳都清楚,其实这都是托了那个梦的福;   要不是那个梦,别说是闺女们的衣服,曹老二甚至连三个姑娘的生日都记不清楚,别看他心里面算计的挺好,决心趁着现在闺女们还小,好好尽父亲的职责,把三个姑娘养大成人,再享受闺女们的照顾,可他心里面其实虚的很。   曹老二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重男轻女吗?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闺女婆娘过的到底是啥日子吗?也是知道的。   只是曹老二一直以来都不在乎而已。   他甚至还觉得可笑,觉得她们认不清现实,没给他生出来儿子还有脸逼逼,他没把这三个丫头片子溺死饿死已经是菩萨转世,丝毫不觉得有啥心虚。   可他如今知道了,知道自己器重的大侄子不可能给他养老摔盆,他还是得靠婆娘闺女,曹老二一下就心虚了。   梦里面,三个姑娘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从来就没有他这个父亲,在给他办理丧事的几个晚上,曹老二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三个姑娘恨恨地对着他的遗体诉说着她们从小到大的艰辛委屈,语气中的忿恨,酸涩让曹老二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不好受。   曹老二故意逼自己想的简单些,故意想着,他三个闺女都心善,要不是梦里面他做事儿太出格,三个闺女也不会扔下他在小茅屋里,现实里他好好培养三个闺女,三个闺女肯定会好好孝敬他,再不济,也不会让他孤零零在小破茅草房里蹬了腿儿,实则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晃晃悠悠够不着底,他不敢细想婆娘闺女们如今对他的印象,只盼着自己能赶紧扭转了自己的形象。   曹瑞雪穿着秋秋的衣裳在他面前晃荡,正好给了他扭转自身形象的好机会。   曹老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春春夏夏年龄都大些,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可小闺女秋秋今年才三岁半,才刚记事儿不久,更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肯定比她的两个姐姐好忽悠,只要把一直欺负她的曹瑞雪收拾了,把她的衣裳给抢回去了,没事儿多抱抱多哄哄,秋秋肯定就先粘着他亲亲密密喊爸爸了。   想想那场面,曹老二心里突然就产生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期待,见曹瑞雪不说话,他又上前一步,撸了撸自己的袖子:“瑞雪,二叔问你话呢,长辈问话,你就这态度?咱家家教可不是这样的,你是跟谁学的?”   曹瑞雪倒不是故意想要和曹老二犯犟,实在是曹老二这态度转变得太惊人,曹老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曹老二自己知道,曹瑞雪也知道,她原本还警惕提防曹老二也是重生回来的,看到曹老二如今的表现,反而不敢确认了。   曹瑞雪原本以为,曹老二冲上来打自己,肯定是因为他上辈子过得憋屈,辛辛苦苦供奉出来的大侄子不但没有给自己养老,反而直接远走高飞,再无音信,他恨自己家无情无义,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抢了曹秋秋衣裳这个理由,当场就愣怔了。   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些年的对象,曹老二到底是什么人品,什么性子,她们一家早就弄了个清清楚楚,知道这人对有个男丁养老摔盆这事儿到底有多看重,也知道他有多不待见那三个丫头片子,她娘就曾经说过,说曹老二这人没心肠的,要有人敢这么欺负她闺女,她拿菜刀活劈了他们,哪里和曹老二似的,好多时候老太太偏心的她这个外人看了都心堵,曹老二这个做亲爹的却熟视无睹。   曹瑞雪早就习惯了曹老二对她那三个堂姐妹的态度,如今骤然得知曹老二竟然为他的女儿做主了,不但说话难听,甚至还为了维护女儿打了自己,那心情就仿佛自己的奴才突然造反了一样震惊又不敢置信。   她整个人原本就被曹老二维护曹秋秋的话震得恍惚,又充满了被冒犯的不爽,骤然听到曹老二的说教,心神不定之下,竟然说出了真心话:“你都没生出来儿子,还得靠我弟弟养老,凭什么管教我?!凭什么打我?!”   曹老二的火气,蹭蹭蹭又上去不少。   他娘的!瞅瞅她这话,抢妹妹衣裳挨了揍,她还有脸委屈?!   你脸大的,要上天这是。   曹老二的大耳刮子,又抡圆了扇了去,曹瑞雪的两边脸,这下是终于对称了。 第3章   曹瑞雪虽然是个女孩,可因为双胞胎弟弟曹丰收的缘故,打小就受曹老太喜爱,尽管老太太最爱的还是曹丰收这个带把的宝贝蛋,但关于曹瑞雪,也是事事都想的周到,从小到大曹瑞雪的待遇在整个磨盘生产大队都算是顶尖儿的,甚至连曹瑞雪的婆家,老太太也费了不少心思。   不能安排太好的人家,太好的人家曹瑞雪镇不住,曹老太知道曹瑞雪的性子其实被她们给宠坏了,骄纵的很,不顺意就忍不住发脾气,可她也不觉得这有啥不好的,只要给瑞雪安排一个家世不如她们家,还得指望着她们家丰收照拂一两分的男人就好,有这个萝卜掉在前面,那男人一定会对瑞雪千依百顺。   事实也的确如老太太所料,哪怕那男人对曹瑞雪有再多不满,也从来不敢动曹瑞雪一根手指头,哪怕当时吵得再凶,事后他还是得乖乖低头,曹瑞雪仍然活的肆意快活。   曹老二的这两巴掌,可是曹瑞雪两辈子以来遭的第一顿打。   直接把曹瑞雪原本的几分愧疚给扇没了。   曹瑞雪的确被宠坏了不假,可她生在乡下地方,整天听村里人说着各种家长里短,也知道什么事儿是丧良心的,是活该死了下十八层地狱的,曹老二对她一家是掏心掏肺地奉献,她家最后把人一脚踢开确实是不怎么地道;   她原来不相信人还有来世,还不觉得有啥对不住曹老二的,如今她得了老天爷垂怜,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心底的确是对曹老二有几分愧疚的,若曹老二坦言是因为上辈子的待遇打了她,曹瑞雪无话可说,偏生是为了曹秋秋!   曹瑞雪的那几分愧疚足足有八成是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真心只占不到两成,这会儿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堪,是怒火。   曹老二竟然是因为曹秋秋打了她?   曹老二凭什么因为她抢了曹秋秋的衣裳打她?   曹秋秋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曹瑞雪相提并论?   曹瑞雪从记事时候起,无论是王红枣还是曹老太都在用言行举止无时无刻地告诉她:曹春春曹夏夏曹秋秋这三个就是家里的几根草,随便欺来随便打;而她和曹丰收就是家里的宝贝蛋,金娃娃。   曹瑞雪勉强还承认曹老二是自己二叔,却根本不肯承认曹春春她们是自己的堂姐妹,在曹瑞雪眼里,这三人甚至还不如家里的老母鸡金贵,曹老二竟然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对她动了手,曹瑞雪只感觉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   她怒视着曹老二,恨得两眼发红,真想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却又畏惧曹老二那健壮的臂膀,曹老二的两巴掌打消了她的愧疚,也让她找回了理智。   曹瑞雪她妈王红枣是下乡知青,肚子里面很有些花花绕绕,估计是娘胎里沾染上了花花肠子的缘故,曹瑞雪也有些在生活里能多占点便宜的小聪明,这会儿脑子又灵光些了,曹瑞雪生怕自己惹了曹老二不满,再换来两个耳光,索性任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引导,吊着嗓子哭喊起来,想要借着哭喊争取时间,思索对策。   她这会儿还不晓得曹老二到底是不是拥有了和自己一样的机遇,却已经发觉了曹老二对媳妇女儿的态度变化。   以前的曹老二提起曹秋秋来,从来不会是这样的语气和神色。   曹瑞雪心里糟的仿佛一团乱麻。   她这人贪心,重来这么一次,不仅仅准备上学念书,成为城里人,原来有的也没打算扔了。   比如说她身上穿着的,理应属于曹秋秋的衣裳,她就不想还回去。   按理来说,曹瑞雪的妈王红枣是曹家的大嫂,原本他们兄妹俩年龄应该比曹秋秋大好些,可王红枣不知是下乡亏欠了身子还是怎么的,嫁进曹家好些年,肚子也不见动静;直到曹老二婆娘宋杏花进了门,连生两个女儿后,才一鼓作气生下了这姐弟俩,一雪前耻。   也因此,曹瑞雪曹丰收姐弟俩年龄也就比曹秋秋大了一岁,乡下地方给小孩子做衣裳啥的又都是尽量往大了做,就图以后能多穿几年,所以,曹秋秋的衣裳,曹瑞雪也能穿的上。   按理说,曹老太太偏心曹老大一家,吃的用的都偏向曹老大一家子,曹瑞雪怎么也不应该缺了衣裳才是,偏生王红枣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得好吃好喝养着不说,还要想方设法补贴弟弟,饼干布匹毛线啥的根本舍不得给孩子们霍霍了,总想着给弟弟寄去;   而曹老二的大舅子是军人,婆娘是城里纺织厂女工,两口子都有固定工资,逢年过节还有补贴,手头还算宽裕,加上从小就和妹妹感情好,逢年过节总是会补贴点儿东西,有时候是啥水果罐头,肉罐头,饼干,有时候是自家孩子穿不下的几件衣裳,别看是旧衣裳,也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料子款式都比旁人家好上一大截。   想到自家妈,曹瑞雪努力忽视自己心头因为她过度补贴舅舅涌上的几分不悦,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   那些好衣裳,曹秋秋当然是配不上的,只有她这样白嫩水灵的,才能配得上这些衣裳。   可看二叔这样子,是打算以后都不让她碰那些衣裳了?   这怎么行!   就因为一个曹秋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曹瑞雪得了老天爷垂怜,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要享尽人间一切富贵的,才不是来吃亏受罪的,曹瑞雪拧着眉头,知道她这次重来,可能没有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心里面空荡荡的,是又怕又紧张,北风在她脖颈那里一吹,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曹老二眉头顿时就一紧。   坏了!只顾着和曹瑞雪掰扯了,他咋把正事儿给忘了!   曹瑞雪外面穿着他家秋秋的棉袄,里面套着自己的棉褂,他家秋秋这会儿穿的是啥?肯定就穿着里面的里衣,大冬天天寒地冻,秋秋又才刚刚三岁,年龄小,不抗冻,一个不好就容易冻出毛病来,他这辈子可是没儿子了,就指望闺女们养老呢,闺女们可千万不能出了差子。   寻思到这里,曹老二越发对曹瑞雪没了好脸子,都是这没良心的丫头不懂事儿,否则他早就寻思起来这事儿了,也不至于让秋秋又挨了这么半天冻,瞅着雪地里的曹瑞雪,他冷哼一声:   “行了,你抢妹妹衣裳这事儿说出去着实不光彩,都是一个家里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儿,我就不说你了,赶紧的,把衣裳脱下来。”   曹瑞雪正烦恼着,烦恼着应该怎么说服曹老二,再让他和原来一样对自己家心甘情愿付出,可她暂时也想不出啥好主意,猛然听到曹老二这么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叔,你真的要这么狠?”   曹老二太过分了,大冬天里头非让她脱了棉袄,这是要把她冻出毛病啊!她自己的棉袄还是去年做的,妈一心挂念着远方的舅舅,把大半儿棉花都给舅舅做了棉袄,她里面这件棉袄用的棉花可少,根本就不抗冻,她若是穿着这件棉袄一路回家去,准要生病不可。   弄不好还要留下后遗症,上辈子的曹秋秋不就是因为冬天里挨了冻才变成了一个病病歪歪的病秧子,如果她也变成了一个病秧子,还怎么嫁到城里有文化的人家?那些人家连一个身体健康的乡下姑娘都不要,一个病病歪歪的乡下姑娘,就算她有了文化,人家也肯定看不上她。   曹老二这是要直接断了她所有的希望啊!太狠了!   曹瑞雪气的直哆嗦,曹老二可不觉得自己狠,这才哪到哪,梦里他对三个闺女做了那么多,他也不觉得狠,对曹瑞雪做的甚至连梦里他做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曹老二心里就更是毫无波澜起伏了,听着曹瑞雪那么说,他就只是冷笑一下:   “倒是没看出来,你一个丫头片子,脸皮子这么厚,咋地?我怎么狠了?要回我们自己的东西这就叫狠?别墨迹了,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脱,我就自己动手。”   “不行!我自己来!”曹瑞雪一下慌了神,连脸上的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只剩下惶恐,她一个成年女人,实在接受不了被别人扒下衣服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哪怕再怎么心疼衣裳,再怎么怕冻,这会儿也只能乖乖动手,扒拉下这身衣服,屈辱苦闷的泪水润湿了衣角。   曹老二满心都挂念着秋秋这个三闺女,拿到棉袄之后甚至懒得给曹瑞雪一个眼神,径直往家里赶,曹瑞雪哆嗦着,睁大泪眼迷蒙的双眼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头千思百转。   她这个二叔,好像没有碰到自己这样的奇遇,否则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自己,可他怎么突然就对曹秋秋维护起来了呢?   曹瑞雪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可她知道,要是自己想要弥补遗憾,和计划的一样上学念书,嫁给城里好人家,少不了要从曹老二这里吸血。   她必须弄清楚曹老二到底是怎么了,还要让曹老二就今天对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曹瑞雪转了转眼珠子,一个主意蹦上心头。   上辈子,她二叔可是个孝顺的,一直伺候奶奶到离世。   而奶从来都是偏心她们家的。   她倒是要看看,奶发话了,她二叔还能怎么做。 第4章   曹老二把棉袄夹在咯吱窝底下,径直往家走,目标很明确。   他想尽快把棉袄给自家三闺女曹秋秋套上,向三闺女表明,他这个看似不怎么关心孩子的爹其实心里面一直都是有她们的,先把最小的给笼络好了,再去笼络两个大的,曹老二记得听清楚,早上他出门之前,三闺女还在曹家院子里,于是这会儿就径直往家走。   曹老二满心以为,他到家以后能看见自己家四口,可他以前从来没关心过三个闺女,根本不知道她们早就分散出去给家里干活去了,这个时候,两个大的正在山上捡木柴,连最小的也没闲着,背着背篓,迈着蹒跚的小步伐去自留地里挖白菜去了。   王红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嘴是真真的馋,没生出来儿子之前倒是还好,不敢作妖,等生出来儿子她就抖落起来了,觉得自己是曹家的大功臣,顿顿都要吃新鲜菜,冬天里也不能落下,宋杏花整天要忙活整个院子的活儿,闲下来的时间极少,约莫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曹秋秋很小就懂得了心疼妈妈,自打三岁,就学会了每天背着背篓去自留地里摘青菜。   才三岁的瘦瘦小小的奶娃娃,每天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背篓往返,外人看了都心疼,孩子的亲奶奶曹老太却不觉得这有啥不对。   老太太自有一番说辞,反正是早晚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出了事儿也不带心疼;只是三个闺女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三块肉,老太太和曹老二都不关心,宋杏花可不能当做看不见;她曾经好几次鼓起勇气和老太太求过情,希望老太太能开开恩,反而被老太太用生不出儿子这个理由给挤兑得了不得,男人又不给她撑腰,至于娘家那边,哥哥在部队里,常年累月不回家,家里只有老娘和嫂子,她实在不好意思给娘家添麻烦,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想要在这种环境下为女儿们争取到一定的权利,实在是有心无力。   曹老二从来没正眼看过三个闺女,自然也不晓得她们日常作息是怎样的,兴致勃勃回到曹家大院一看,没有看到三个闺女,整个院子里只有自家婆娘坐在门口纳鞋底,看到他回来,很是诧异,却还是勉强挤出来个笑模样。   “当家的,你回来了?大清早没吃饭就跑出去了,饿不?灶台底下的炉灰里有半个红薯,你先拿去垫垫?”   那红薯是宋杏花早上做饭时候偷偷埋下去的,这两天大闺女可能要长个子了,总是喊饿,她不敢让婆婆知道,只敢趁着做饭时候偷偷藏点口粮,给女儿开开小灶,还不敢藏太多,曹老太虽然让她做饭,却不代表她不会查账,一旦被她发现口粮严重对不上,恐怕她和闺女的处境还能更糟。   宋杏花能发觉出来,她才刚刚这么干了两天,老太太心里就起了怀疑,恰逢曹老二回来了,她便准备将这个责任推到曹老二头上。   老太太的确是偏心大嫂一家,可曹老二到底也是她的儿子,曹老二吃不饱让她每天多留半个地瓜和她为了让女儿吃饱偷留半个地瓜,意义迥然不同,至于利用了一把曹老二这事儿,宋杏花丝毫不觉得心虚。   这男人已经不能给妻女充当顶梁柱,她又何必做一个事事以夫为天的贤妻。   这要是平常,大清早没吃饭还在生产队里溜达了这么长时间,曹老二早就把红薯扒拉出来了,可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三个闺女,根本觉不到饿,只摆摆手,问宋杏花:“我不饿,一会儿再说,咱家闺女呢?”   “当家的,咱家孩子们闹出事儿了?”他以前可从来没主动问起过三个闺女,宋杏花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就问,等得到否定回答之后,才松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春春夏夏上山捡柴了,秋秋啊……去自留地里挖白菜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看着曹老二,生怕曹老二嫌弃三闺女干活少,是个吃白饭的,哪成想曹老二一听这话勃然大怒:   “这么冷的天,你咋还让秋秋跑那么远?这白菜又是大嫂要吃的吧?她咋不自己去呢?”   宋杏花傻愣了,她没寻思自家男人会发这么大火气,也生怕曹老二这话被大嫂听到,得罪了人,赶紧拉着他,低声说道:“你小点声,让妈和大嫂听到了不是得罪人吗,咱家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妈说了,家里不养吃白饭的,秋秋想吃饭就得干活。”   说完,她又忍不住叹气,心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埋怨,却不敢泄露半分心中的不满:“你不是也一直都这么说吗,今天这是又闹腾啥?”   曹老二原本满脸不服,正准备继续嚷嚷呢,一听宋杏花这么说,一下也哑巴了,他总算想起来了,家里确实一直都是这样规定的,他和妈一直都不待见这三个闺女,尤其是老太太,当初秋秋刚出生就提议把她扔粪坑里淹死,让秋秋回去见了送子菩萨,让菩萨知道她们一家不稀罕女娃,还是宋杏花拼了命才把秋秋保下的,他倒是没想过弄死秋秋,可也一直没关心过她的日子到底是啥样的。   要不是今天他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将来,他肯定还是寻思不起来关心一下三个闺女。   还有自家婆娘……   想到这里,曹老二不由得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将棉袄搭在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一伸,将宋杏花揽了个满怀:“……我那是没想到妈真的这么狠,一会儿我和妈说说,让她把家务分大嫂一半,大嫂懒得和猪似的,也该动弹动弹了;还有丰收瑞雪这俩孩子,整天在外面瞎跑,也该学着帮家里做点家务了,你看看现在他们俩,和那地主家少爷小姐似的,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一开始他声音还有些发虚,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坚定,神色也越来越不满,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屋里和曹老太太理论似的,宋杏花心里渐渐开始变敞亮了。   她倒是不相信曹老二真的会去屋子里和老太太理论,毕竟这人可是自家男人,成天躺在一个被窝里,到底啥德行,宋杏花太清楚了,可哪怕是随口一说,是糊弄,宋杏花也觉得,曹老二总算是注意到自家人了,要是能好好引导引导,她们娘儿四个以后的日子应该多少会好一些。   最起码,稀饭里能多放两根萝卜干。   宋杏花忍不住靠过去,想贴在曹老二耳边,好好和他吹吹枕边风,却猛地注意到了那件棉袄,认出是自家秋秋早上穿的,惊讶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   曹老二正要说,谁知道这时候听到外面咻的一声,一个背篓被扔在了地上,他家三闺女曹秋秋两手空空从外面回来了,身上果然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小脸蛋儿冻的泛着青,可怜的紧,抓得曹老二这个心口也一阵阵泛着疼,他刚想开口,让秋秋穿上棉袄,宋杏花连忙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这脱口而出的话让曹老二心里咣当一声。   “秋秋!你这么空着手就回来了?还摔背篓?你怎么回事?”   宋杏花是真的急,她当初拼着命把三闺女留下,当然不是那种喜欢磋磨女儿的娘,她这是生怕曹老二怪罪秋秋,再动了手,秋秋这小身板,可撑不住他的拳脚,所以只能抢在曹老二前面,先唱个黑脸,希望能让曹老二熄了火。   她哪里知道曹老二如今做了梦,知道了自己一门心思扒拉闺女补贴大侄子的后果,满心都是好好培养巴结三个闺女,让三个闺女带他享福,听宋杏花这么说,他一下就黑了脸。   “杏花,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没看咱家孩子身上穿的只有里衣吗?冻的小脸蛋都紫了,你咋不先关心孩子的?秋秋来,先把棉袄穿上,爸从瑞雪那里给你抢回来了,以后啊,她再欺负你,你就和爸说!”   先不说宋杏花那诧异的眼神,曹老二自己是觉得,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三闺女肯定感动的要命,爸爸长爸爸短就上他怀里哭起来了,哪成想他信心十足望过去,心一下凉了半截。   三闺女看他的眼神,和看见了鬼一样。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秋秋:……曹老二有病吧? 第5章   那眼神让曹老二心里拔凉拔凉,下意识就想和平时一样张嘴骂娘,半道儿眼前却突然闪过了自己孤零零躺在茅草屋的画面,硬生生忍住了,自发给曹秋秋开脱;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他家秋秋这表现,正常啊。   要是平时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今儿突然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庞,他也打从心里面害怕的,表现可能还不如他家老三像样。   最起码,他得呸两声,骂几句狗日的。   只是秋秋没和他想的那样扑上来和他撒娇,他也就不能把这衣裳直接给孩子穿上了,就不好拉拢他们父女感情了,曹老二不死心地抖了抖棉袄,硬逼着自己挤出笑容:“你这孩子,干啥呢,还不把衣裳穿上,冻坏了咋整?”   曹老二以为自己这笑容老慈祥,老和蔼了,却不晓得自己这表情落在两个女人眼里就仿佛要吃人的老狼一样渗人,差点儿把魂都吓出来。   “她爹,还是给我吧。”宋杏花生怕曹老二再把秋秋给吓出啥毛病来,赶紧把衣裳抢了过去,上前去三下两下给闺女穿上,摸了摸秋秋的脑袋瓜,给她稳了稳神,嘴里半真半假地训斥道:“你这死孩子,爸爸给你把衣裳拿回来了,你还不谢谢爸爸?”   曹秋秋看着曹老二,心不甘情不愿地:“谢谢爸。”   谁都能看出她的敷衍,宋杏花当时就两眼一瞪:“嘿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爸说话呢?你今天怎么回事,活儿不干,还闹脾气?我非得打你一顿不可!”   宋杏花心里着急,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非得犯糊涂呢,平时她可不是这样的,自家男人今天头一回这么好说话,心平气和的,虽然有些渗人,可还对着她们露出笑模样了呢,千万不能落了他的面子,让他觉得还是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顺心如意,心一横,她咬咬牙,转身就进了屋,抄起了放在窗户边的鸡毛掸子。   再说回曹老二,宋杏花觉得曹秋秋这态度有问题,曹老二可不觉得,梦里面他和三个闺女最后都到了一年说不了几句话的程度,更别提听到三个闺女和他说谢谢,他还觉得挺新鲜,挺美的,正美着呢,冷不丁就看宋杏花拿着鸡毛掸子冲过来了,一个激灵,一把将秋秋护在了身后:“你干啥?还要打孩子咋地?”   可不能打啊!   春春夏夏秋秋都是他的好孩儿,他以后可是要指望三个闺女养老的,可不能被打出毛病来了。   曹老二义无反顾,发自内心地挡在曹秋秋前面,单看那身影,真的和普通人家护犊子的父亲没啥两样,曹秋秋躲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疑惑不减反增。   这不对味儿。   曹老二是这样的人吗?   曹老二难道不是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盲目迷信盲从的男人吗?   曹秋秋心里面装着事儿,她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曹老二的背影,抿唇,尽管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能会惹来一顿打,仍然忍不住问道:“爸,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宋杏花一下子更急了。   别看她手里面拿着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仿佛真的要狠狠收拾曹秋秋一顿,其实她自有自己的一番心思在里面,秋秋今天这么不懂事儿,曹老二虽然脸上不说,心里面肯定有意见,架不住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可她只要挡在前面先做出了样子了,曹老二就不会下手太狠。   可秋秋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地想,秋秋今天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儿,这种时候了还要问这种问题,她难道真的想惹恼了曹老二,挨顿狠打或者被狠狠饿两顿?她刚才还想打三闺女两下意思意思,这会儿就只盼着曹老二下手能轻点,甚至下意识将手里的鸡毛掸子往身后藏了藏。   曹老二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曹秋秋身上,他使劲儿思考应该怎么回答三闺女的这个问题,想着应该怎么说,才显得有诚意,又能拉近感情,这三个闺女就是他曹老二晚年的保证,如今虽然没和梦里一样彻底疏远,和他的关系也算是冷淡,为了他以后的好日子,他可得好好表现,一定要和三个闺女都亲热起来。   这首先,就得先表示,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曹老二使劲儿想着那个梦,想着三个闺女在梦里对他的好,想着他在梦里有多对不起三个闺女,那股子说不出的味儿渐渐又上来了,趁着这个当口,他赶忙开口:   “秋秋,以前是我不对,爸爸觉得,咱家没儿子,你和你姐以后没人给撑腰,就得对丰收好些,以后让丰收给你们撑腰,可现在我转过闷儿来了,别人家是别人家,咱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未必就比别人家差,从今开始,咱们一家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你相信爸爸吗?”   生怕这番话显得不够有诚意,他连忙又补充道:“你看,这衣裳,爸给你拿回来了,你给爸以一次机会行不?”   他这番话的表达出的意味可真是太了不得了,宋杏花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嗒一声就掉在了雪地上。   她捂着嘴,激动的满眼泪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在曹老二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这可真是梦里面都不敢想的事儿。   因为连着生了三赔钱货的缘故,宋杏花在整个曹家都抬不起头来,做啥都得小心翼翼,婆婆不待见自己,妯娌们也看不起自己,曹老二的这番话她不知道盼了有多久,哭了多少次,都等的快绝望了,要不是还有三个闺女,生怕自己死了之后曹老二后娶的媳妇儿虐待她们,宋杏花真想直接用一根绳把自己吊死在曹家的屋梁上算了。   如今听到曹老二这么说,她自然是激动又欣喜,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促使自家男人做出了这样的改变,可这样的改变,她喜欢,她只觉得生活终于有盼头起来了。   宋杏花激动地,深情地,热泪盈眶地:“当家的……”   喊了这么一声,她就不能自禁地扑到曹老二怀里,又是委屈,又是解脱地啜泣起来,曹老二一边搂着宋杏花,一边看向秋秋,那眼神明晃晃写着期待,期待曹秋秋能和宋杏花一样。   曹秋秋站在曹老二夫妻俩不远的地方,看着曹老二,小脑袋瓜更加糊涂了。   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曹老二吗?瞧这话说的,多人模人样的,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曹秋秋丝毫不敢大意。   到底是不是她知道的曹老二,可是关系到她的性命的。   哪怕曹老二这会儿表现的再人样,曹秋秋也不敢信了他的鬼话,撇了撇嘴,故意说:“我不相信,除非今天晚上让我吃鸡蛋。”   这个年代,鸡蛋可是顶好顶好的东西,就算曹家家底子在生产队里算是丰厚,也不敢放开了随便吃,鸡蛋这种好东西是优先供给曹丰收曹瑞雪的,再其次,是曹老太和王红枣的,反正,就算拿去给猪吃,正常情况下也轮不到曹老二的三个闺女。   一听秋秋这样说,宋杏花就急了,她这会儿是真生气了,秋秋今天怎么专门唱反调呢,她顿时板下脸来了:“这东西是你这样的丫头片子能吃的吗,我看你这丫头片子今天是要上天!”   “那凭啥曹瑞雪就能吃,我就不行!”曹秋秋知道她的意思,可还是大着嗓门故意这么说,她也不是存心想要和宋杏花唱反调,实在是有些东西,她必须得弄清楚才成,可宋杏花不知道啊,她气的了不得,要不是曹老二搂着,真想上去打三闺女两下,这会儿她走不开,就只能尝试用语言说服秋秋。   “别曹瑞雪曹瑞雪的,那是你堂姐,人家是龙凤胎,是你这丫头片子能比的吗!”   她嗓门大,曹秋秋声音比她还大,三岁的小娃娃,说话还带着奶味儿,可说出来的话却清晰又有逻辑:“怎么就不能比了?她再龙凤胎,不也是丫头片子?奶不是说家里不养吃白饭的吗?曹瑞雪整天不干活,还欺负我,怎么她就能吃鸡蛋?我想吃鸡蛋怎么就不行了?”   宋杏花一下就被问倒了,也冷静一些了,她想告诉秋秋,因为人家有爹护着,有奶护着,她啥都没有,所以这鸡蛋就不是她能吃的;   可她又忍不住地想,这就只是孩子的一点小要求,家里又不是真的吃不起鸡蛋,而且,秋秋又不是真的想吃,就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曹老二的诚意,其实,不仅仅是秋秋,她也挺想看看曹老二的诚意的,便忍不住偷偷看向曹老二。   曹老二不但没恼,还觉得他三闺女不愧是从小就手巧嘴巧,随了他,这说话就是有道理,见两个女人都望着他,他大手一挥:“秋秋说的对,都是家里的女娃,怎么就不能比,曹瑞雪不干活都能吃鸡蛋,我家秋秋怎么就吃不得?吃!必须得吃!”   说完了这番话,他感觉自己应该做的不错,宋杏花肯定会夸他,就看向宋杏花,哪成想对上了宋杏花那双夹杂着失望,期待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在不断提醒他,他忘记了什么,曹老二一怔,仔细想了想,猛地想起来自己忘了啥,赶忙补上一句。   “都吃,不但秋秋要吃,你两个姐姐也要吃。”   差点儿把这两个宝贝蛋给忘喽。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觉得拍小孩子马屁挺容易,给点吃的就好了,可秋秋肯定不会让他顺心如意啊。   秋秋要的东西还多着呐! 第6章   曹老二这话一说出来,宋杏花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下来了。   三个闺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她怎么可能偏心呢,曹老二这话说的她心里美滋滋,甜丝丝,就仿佛吃了那蜜糖,她觉得,曹老二应该是真要变了,变得会心疼家里人了,心里面可满意可高兴了。   心里面高兴,她脸上就带着笑模样,别看宋杏花在曹家成天受磋磨,还生了仨,可她那身段,还有那皮肤,是半点儿都不比王红枣这个下乡知青要差,只是平日里整天折腾家务活儿,生活又没奔头,眉头总是颦着,满脸哀愁相,这会儿她感觉生活有奔头,有希望了,颦起的眉头舒展开了,眼睛又变得明亮了,曹老二被她这么一笑,就有些感慨,心里头也有些痒痒。   他这个媳妇儿,虽然没给他生出来大胖儿子,可除了这点,旁的真是没话说,性子好,能吃苦,又踏实不攀比,也不和村里其他娘们儿似的整天逼逼赖逼逼赖,天底下再难找这么好的女人了。   梦里面她走在自己前头,这辈子也没歇息几天,曹老二看着宋杏花的笑脸,心里面挺不是味儿的。   他不太自在地把脸转过去:“那啥,杏花,你给我生了三个娃,好像还没尝过鸡蛋的味儿吧,今儿你弄四个鸡蛋,你们娘儿四个一人一个。”   老太太重男轻女从来都不带掩饰的,宋杏花每次生产前,她都美滋滋准备好红糖鸡蛋在屋子外面等着,就盼着宋杏花能给她二儿子生个大胖小子,可宋杏花每次都生丫头片子,老太太不喜欢丫头片子,哪里还肯给宋杏花送上红糖鸡蛋,都便宜了王红枣。   在曹老太太看来,哪怕是过了门好些年肚子都没啥动静的王红枣,也比宋杏花这个一口气生了三丫头的儿媳妇儿强,尤其是,宋杏花生秋秋之前,王红枣还给曹家添了一对龙凤胎。   老太太觉得都是自己那红糖鸡蛋的功劳。   所以,宋杏花到了曹家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也没吃上曹家的一口鸡蛋,没喝过曹家的一口红糖水,曹老二以前不觉得有啥不对的,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开始对这个陪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产生愧疚了。   反正,三个鸡蛋也是吃,四个鸡蛋也是吃,不如再加上一个,也能让他心里面稍微好受一点。   说来说去,曹老二其实还是为了自己,可宋杏花不知道啊,她对曹老二这个枕边人再了解,也猜不透对方心里的想法,更不知道曹老二做了那么一场梦,她只知道,曹老二竟然主动关心她,让她也吃鸡蛋了。   宋杏花心里又感动,又甜蜜,又有几分羞涩,又怕老太太不愿意,最终还是脸红红地说道:“我就算了吧,孩子们吃了还能说小孩子馋嘴,我吃了,恐怕妈和大嫂那边都不好交代了。”   她不提老太太和王红枣还好,一提起这两人,曹老二的火气一下又上来了,态度更是老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没事儿,吃就是,妈和大嫂要是有意见,就让她们找我!我倒是要和妈理论理论,咋咱们成天干活,想吃口鸡蛋还成了大罪过了?”   眼看宋杏花还准备说些什么,曹老二连忙打岔:“春春她们上哪个山头捡柴火去了?”   宋杏花顿了下,知道他是不想再听自己推辞,犹豫着指了指北面山头,曹老二瞅瞅,离家里头不算近,脑子里面又迅速开了。   两个闺女背着背篓去山里拾柴火,这么冷的天,又走这么远,心里面肯定无助的很,他要是能找着两个闺女,把背篓和闺女一块儿背回来,俩孩子肯定和他亲,便动身朝院门口走:“我去山上迎迎她俩,顺便去找刘二毛要个夹子,看看能不能逮个兔子啥的,也让你们娘儿四个吃两口肉,秋秋,爹走了啊!”   曹秋秋梗着脖子故意不理曹老二,曹老二也不觉得恼,反而越看越觉得三闺女这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的小模样越看越机灵,顺手揉了一把三闺女乱糟糟的小黄毛。   曹老二要上山,宋杏花也没拦着他,冬天里能吃的少,距离过年也还有些时日,要是能喝两口肉汤,那真是打从心底里都舒坦,热乎,她看着曹老二出了院门,越走越远,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使劲儿想着曹老二刚才说的,让她也吃鸡蛋,越想越觉得心里头美滋滋的。   自家男人这是关心自己哩!   宋杏花是个踏实的女人,她不图自家能过得好的日子,不图女儿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一家人能互相关心,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她也就满足了,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把秋秋扔在雪地上的背篓捡回去,放好,顺手从窗户边捏了两根地瓜干,自己一根小的,秋秋一根长的,重新拿起鞋底子,一边继续,一边教育秋秋。   “秋秋啊,你瞅瞅你命多好,扔了背篓不干活不但没挨揍,你爸他还说要给你鸡蛋吃,这都是平日里丰收和瑞雪才能吃的呢,你以后啊,可得好好孝敬爸爸。”   好好孝敬曹老二?   曹秋秋心里只想骂。   这曹老二要是她知道的曹老二,别说孝敬,不赶紧弄死他都算她曹秋秋菩萨心肠。   别看曹秋秋这会儿外表只有三岁,其实啊,她和曹瑞雪一样,小小的身体里也有一个大大的灵魂,只是这里面,还不太一样,曹瑞雪是重生回了自己小时候,曹秋秋是直接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   据曹秋秋所知,这个世界应该是一本小说,讲的是福气包重生了,顺利实现了上辈子的遗憾,最终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故事,主角就是曹瑞雪,曹老二宋杏花是故事里的小叔小婶。   福气包曹瑞雪重生前,曹老二思想极其落后,特别重男轻女,就为了所谓的“养儿防老,死后摔盆”,一门心思巴结大哥一家,撕了大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逼二闺女嫁给生产大队头傻子;大冬天里把三闺女的棉袄都送给大哥家闺女曹瑞雪穿,害三闺女冻发烧,从此成了个病秧子。   重生后,曹瑞雪更是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的压榨他们,让曹老二两口子出钱出力送自己上了学,念了书。   这俩人出钱出力让曹瑞雪上了学,按理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偏偏因为屡次三番提醒曹瑞雪,出息了以后不能忘了他们家,要把他们家一起带去享福,要报答,惹了曹瑞雪厌烦,等到曹瑞雪和她的男人修成正果之后,把爷奶爸妈哥都带去了城里,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沾了不少光,唯独对她这两个小叔小婶,半点儿不给好脸色;   曹瑞雪还在村里散播谣言,说曹老二两口子对她家不好,苛待她家,贪她家的钱财,曹老二原来口碑就不好,曹瑞雪男人又有出息,大家都怕得罪了曹瑞雪,就都疏远了曹老二。   至于她现在的身份和她两个姐姐,家里任劳任怨老黄牛角色,同样为了曹瑞雪和曹丰收做出了巨大牺牲,可曹瑞雪却半点儿没念过她们三个姐妹的好,不但丝毫都没有报恩的想法,反而眼睁睁看着她们三个走上了和上辈子一样的路。   到了最后,她们一家子最后的结局和曹瑞雪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而曹瑞雪这个重生归来的福气包,不仅仅带着父母过上了好日子,还出钱给村里修建了一条通往县城的道路,钱财名声都有了。   她们一家,就是曹瑞雪通往幸福道路上那微不足道的垫脚石,小炮灰罢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她在田地边刚穿过来融合原身记忆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曹老二就是小说里的曹老二,想着一定要分家,或者至少从这个家里跑出去,总不能和小说里写的一样,被毁了一辈子,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了。   曹秋秋背着背篓从田地里回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她应该怎么怎么说,怎么怎么做,连最差的后果都考虑到了,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曹老二,好像和小说里面描述的曹老二不太一样。   原身的记忆,参考作用十分有限,原身只有三岁,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本来就记不得太多事儿,曹老二平日里又整天不在家,也就晚上吃饭睡觉时候才会呆在家里一会儿,自然对这个爸爸没什么印象,在奶娃娃秋秋的记忆里,曹老二这个爸爸还不如一串糖葫芦,一个鸟蛋值得念想,曹秋秋从原身的记忆里得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却唯独一点,格外的清楚。   现在的曹老二,和原本的曹老二不一样了。   曹秋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有些犹豫。   她这个身体太小啦,才三岁的娃娃,就算她准备逃跑,也跑不远;再退一步来说,这可是七十年代呀,大山里面可是真有大型野生动物活动的,万一碰上了熊瞎子大灰狼,她这小身板简直和送上嘴边的肉没什么两样。   能不跑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说,曹老二已经和小说里描写的不一样了,她是不是可以留下来再看一看,看看她们家的剧情到底是不是和小说里写的一个样?   曹秋秋心里,突然就产生了几分小期待。   吃瓜的期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秋秋的灵魂有多大呢?   十岁。   狗都嫌的年龄,熊的很。   曹老二想要收获一个真心实意的小闺女,道路长着呢。 第7章   既然准备留下来看热闹了,秋秋就觉得,她最好先和宋杏花搞好关系,虽然宋杏花说话不算多好使,可她是真的疼自己啊,总算是有个依仗不是。   于是曹秋秋搬来一个小马扎,在宋杏花身边坐下,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两个小酒窝深深地:“妈,我帮你干活。”   宋杏花连忙就把手里头的家伙什拿的离她远了些,她今天可是纳的鞋底子,用的针又粗又锋利,要是一个不小心扎在了女儿身上,准要见红,因为这个原因,哪怕她心里面可高兴小闺女要主动帮忙,仍然是直接拒绝了:   “你会干啥,别糟蹋了好东西,我这可是准备让你爸过年穿的新鞋,上一边玩儿去吧啊。”   秋秋也确实不会纳鞋底,她也知道宋杏花肯定不会让自己做这种活儿,便乖巧地坐在宋杏花身边,用小奶牙一点一点啃着宋杏花地给她的红薯干。   红薯干真硬啊。   今天晚上她能不能吃上鸡蛋呢?   据说,这个时候的鸡蛋可有味道了……   ……   刘二毛家就住在磨盘生产大队北边,和北面山头是一条道,他也是个不着调的,曹老二和他关系挺好,刚跨进刘二毛家的大门就嚷嚷起来:“二毛!二毛!你掉茅坑里去了吗,这么半天还不出来?出来,我有事找你。”   “是二哥啊,二毛他不在家,去看热闹去了。”刘二毛媳妇儿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到门口,冲着王寡妇那边一努嘴,“还没回来呢,真不知道这热闹到底有啥好看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可不是这么写的,尤其是那双眼,盯着曹老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按照曹老二对着婆娘的了解,要不是她还得奶娃,走不开,早就过去看热闹了,保准跑的比谁都快,曹老二眼珠子一转。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咱村是造了啥业障,出了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这两个人物。”   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这俩人在磨盘生产大队可是出了名的难缠难对付,啥蝇头小利都想占,刘二毛家的自留地偏生和这俩挨着,没少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起矛盾,一听是这俩人吵起来了,刘二毛媳妇儿一下来劲了。   “她俩吵起来了?”   “可不是咋地,吵起来了,你是没见,这俩人这次可是碰上对手了,好家伙,那脸挣的,比打鸣的大公鸡鸡冠子还红。”曹老二顺势抓了两把刘二毛家窗台上的地瓜干。   刘二毛家这地瓜干做的好,通红通红,还结了一层霜,一看就好吃,带回去给孩子当零嘴。   刘二毛媳妇儿看见了,没管,刘二毛是王长贵的小舅子,因着这份关系,刘二毛上山下套下夹子这样的违反集体规定的事儿,王长贵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亏刘二毛也乖巧,也就逮个兔子弄个野鸡,肉自己家一半,送王长贵家一半,皮弄到城里卖掉,家底子也挺丰厚。   两把地瓜干,哪里有看王寡妇和刘二毛媳妇儿倒霉重要。   她只是催促道:“二哥,你快说啊。”   “哦,我忘了,你家这地瓜干真不错,”曹老二又抓了两把,这次是他和宋杏花的,直到口袋满了,曹老二才拍了两下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他看到的场面来,刘二毛媳妇儿竖着耳朵听着,越听越觉得激动,解恨,她心里忍不住地想,该,你们两个也有今天,尤其是听到王长贵过来调解矛盾,她更是忍不住好奇,这大队长都过来了,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出来个结果了,怎么还吵吵个没完呢?   她忍不住把耳朵竖得更厉害了些。   哪知曹老二却在这关键时候卡了壳:“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弟妹,二毛既然不在家,我就去那边找他去了啊。”   刘二毛媳妇儿正听得起劲呢,曹老二在这里卡出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她赶忙叫住曹老二:“二哥,你有啥事儿啊,不妨和我说说,要是我能帮上忙,我肯定帮,大老远再去找二毛不是耽误事儿吗。”   “这样啊,也是,那我就说了,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想借你们家夹子使使,今儿瑞雪这丫头把秋秋的棉袄抢走了,害的秋秋冻了半天,脸都青了,我怕孩子有啥好歹,想碰个运气,看看能不能逮个野鸡野兔,给孩子补补。”   刘二毛媳妇儿一开始还以为曹老二是准备借钱呢,一听是这事儿,再一听曹老二的动机,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那肯定行啊,你去后院柴火堆旁拿夹子吧,二毛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就行了。“   她心里面犯嘀咕,这曹瑞雪平日里可没少欺负秋秋,她以前也和曹老二提点过,让他对自家女儿好一点,可曹老二从来不在乎,今日怎么还要上山给孩子逮兔子逮鸡补身子,可见曹瑞雪这次到底做的多过分的。   她得和自家孩子交代交代,让她们离曹瑞雪远一些,省的被欺负了,还有和她关系好的那些婶子,也得让她们告诉自家孩子。   曹老二就是故意的,他知道刘二毛媳妇儿肯定会告诫自家孩子,也肯定会告诉和她关系好的婆娘,到时候曹瑞雪大冬天抢妹妹棉袄,害的妹妹挨冻的事儿肯定会越传越远,反正这辈子他就没准备和大哥家好,没必要委屈自家孩子成全曹瑞雪的。   刘二毛媳妇儿心里想着这事儿,也就没追着他继续问王寡妇她们,曹老二趁着这功夫去后院拿了夹子,才将自己离开之前的见闻告诉了她,听说两人不乐意王长贵提出的第一个方法,刘二毛媳妇儿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曹老二停下。   “好了二哥,接下来的事儿我能猜出来,不耽误二哥了,二哥赶紧干正事儿去吧。”   她是真能猜出来。   还能有多大的事儿啊,王长贵提出的方法她们不满意,这会儿肯定是又在撕扯呗,横竖就一个鸡蛋,她们折腾这么半天,还嫌不够丢人的咋地。   人家都这么说了,曹老二也就顺水推舟的告辞,把夹子往怀里一揣,晃晃悠悠上了山,北山挺大,树木也挺多,平日里木柴好找,冬天里大家都要用木柴取暖,外面那一圈儿树,小枝干都被砍光了,想要在这种时候捡到足够的木柴,就只能往山里面走,想要在这么一片大山里头找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得亏今天上午没下雪,雪地里头的脚印都看的清楚,曹老二找到了曹春春曹夏夏留下的两串脚印,跟着一路往山里面走,半道儿看着一棵老树根下有一串儿兔子脚印,便把夹子布置在了那里。   曹老二追着脚印走了好一会儿,还没看见人,有些不耐烦了,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春春!夏夏!哪呢?爸来接你们回家了!”   “爸!!”   终于听见了两个闺女的声音,曹老二脑子里却嗡的一声。   他的两个宝贝蛋鬼哭狼嚎,连哭带叫,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惶恐和绝望。   出事儿了!   出大事儿了!!   他的宝贝蛋!他的金娃娃!他的顺心老年生活!!   曹老二撒腿就朝那边跑:“春春夏夏别怕!!爹来了!!爹来了!!“   “爸!你别过来!”曹春春的声音骤然拔尖,几乎都破音了,“有狼!爸你快跑,有狼!”   狼!   曹老二的腿肚子哆嗦起来,脚步一下顿住了,那玩意儿可不是好惹的,去年隔壁生产大队有家男人被狼咬了,那狼毒让他一个胳膊都烂透了,他心里面挺犯怵。   远处猛地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是春春夏夏骤然拔尖的尖叫,曹老二心口跟着蹦跶了一下,看看这地上的雪,又寻思起茅草屋来了,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把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猛地一跺脚:   娘的,我还指望我三个闺女给我养老呢,还能让你们这群畜生吃了。   曹老二大步流星冲过去,还特意从树上扯了根两指宽的木棍,拨开一丛一丛的灌木,终于能远远看见那边的情况了,隔着老远这么一瞅,曹老二一下放心不少。   他的两个宝贝蛋大闺女挺机灵的,两人趴在一棵大树上,那树比三个他还粗,狼扒拉不倒,而且那狼也少,就一条一看就上了岁数的老狼,独眼,歪嘴,豁牙,还瘸着一条腿儿,那动作看着还不如村里的狗利索,曹老二的信心上来了。   曹老二觉得,自己能打过。   曹老二信心满满,打定主意要在两个闺女面前露一手,春春夏夏可不如秋秋好糊弄,一个鸡蛋就能完事,这俩闺女年龄大了,渐渐开始懂事儿了,总得做出点其他举动,才能让她们两个相信,自己改了,才能让她们和自己真正亲近起来。   然后好给他养老。   曹老二拎着木棍站出来,一边慢慢朝那老狼靠近,一边冲着曹春春曹夏夏喊道:“你们两个在树上千万别下来,爸把这狼给引到其他地方去,让你们跑你们就赶紧跑。”   曹春春着急:“爸,你快跑吧!”   曹老二心里得意,就这么一头行动不利索的老狼,还能赢过他?三年前,王寡妇家的那条大黄狗够凶吧?不还是让他拎着个棍子半夜摸进去给敲死糊成了一锅肉,他心里得意,脸上表情却挺凝重,仿佛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似的。   “春春,别说了,我是你们老子,关键时候就得冲在你们前头,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爸就满足了。”   可把曹春春曹夏夏感动的了不得,平日里对曹老二的那点不满直接就烟消云散,姐妹俩泪汪汪地,看着曹老二和那头老狼对峙,开始生起自己的气来。   她们两个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碰上了狼呢,这下好了,害的爸也碰到危险了。   她们两个想帮忙,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帮,背篓和柴火早就被她们扔在了树下面,就算想帮着分散一下老狼的注意力都做不到,也怕她们嚷嚷再让曹老二分了心,只得双手紧紧抓着树干,焦躁不安地等待结果。   曹老二和老狼的距离逐渐缩短,他一直在盯着这老狼,眼看距离缩短到了一定距离,曹老二正准备发动攻击,猛地发现那老狼仅剩的独眼闪过一丝奸诈,一直瘸着的那条腿突然放到了地上,四腿猛地一蹬,笔直冲着曹老二扑来。   娘的!   这畜生装瘸!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我能死,我闺女不能死,死了谁给我养老?要吃吃我! 第8章   曹老二和那老狼的距离不算远,   曹老二没想到这畜生竟然会装瘸,得亏他一直在盯着这畜生,反应也挺快,连忙用手里的棍棒一个横扫将老狼打飞出老远,那老狼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一下子又站起来,嘴里躺着黏涎,两只眼冒着绿光,一看就是饿疯了的。   曹老二打狗也打出了经验,这一棍子下去,就知道今天可能碰上了硬茬子,这不是一般的狼,肯定是一头快成精了的老货,还他妈快饿疯了,就指望今天这一顿呢,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可他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这老狼看出了端倪,只得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木棍,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   曹老二在思索对策,那老狼也在寻找他的弱点。   对这头老狼来说,曹老二也是个棘手的,他的个头要比两个小丫头大多了,手里还拿着棍子,一击就能把自己打飞,稍微大意一些就可能丧命,怎么看怎么棘手,要不是它快饿疯了,它可不会招惹这样的动物。   于是它也在盯着曹老二,想让曹老二早点露出破绽,让它冲过去咬破喉咙好好吃一顿。   双方在进行博弈,谁先抓住对方的破绽,想出了对策,谁就能取得胜利。   曹老二抢在老狼前面想出了对策。   他到底是个人,脑子比畜生好使,几乎是立马便想到了取胜的关键,开始一步步的慢慢后退。   关键时刻,曹老二想起了自己布置在山里面的夹子,刘二毛的夹子做工虽然粗糙却十分坚固耐用,不图这夹子能一下把这头狼切成两半,只要能绊住这狼的一只脚,他就有机会棍子把这头狼送去见阎王。   那老狼原本就在紧盯着曹老二,见他开始慢慢后退,以为他是怕了,准备逃走,正准备乘胜追击,想了想,又顿在了原地。   它曾经是狼王,带领手下战胜过一个又一个强敌,从鹿群里叼走过落单的小鹿,靠的就是偷袭的好本事,眼前这个两脚兽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哪怕它现在已经心生退意,若是正面交手,恐怕它仍然占不到便宜。   不如先放眼前这个两脚兽退一退,按照它长久以来的经验来看,这只两脚兽最后肯定是要转过身背对它来逃跑的,到时候它的机会就来了。   从背后袭击,这是它的拿手好戏,这只两脚兽一定逃不了。   先弄死这只大的,拖到树底下吃一顿,再等着树上那两个小的,这时候天冷,那两个小的肯定撑不了一夜。   到时候它慢慢吃,细细品,好好尝一尝这没见过的两脚兽的肉。   老狼信心十足地想着,便眼睁睁看着曹老二往后退,只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里,却不晓得,比起它这颗拳头大的小脑仁,曹老二的脑袋要聪明许多,见曹老二真的转身逃跑,它的眼底甚至人性化地闪过一丝轻蔑,抬起头看了一眼树上的两个小丫头,才不紧不慢地向着曹老二追去。   曹老二听着身后呼哧呼哧的动静,头皮一阵阵发麻,虽然他是故意算计的,和吃人的畜生比赛跑,这心里难免也发慌,只盼着自己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甚至想重新投胎,让老天爷再给自己两条腿。   得亏一路上都有自己的脚印,迷不了路,曹老二很快就见到了那棵老树根,看到了自己做的记号,意识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曹老二双手下意识握紧了木棍,脚下生风,哗啦从夹子上跃了过去。   那老狼却不晓得这里埋着一个野兽夹子,它虽然闻到这一片儿有些人味,却只以为这是曹老二发出来的,没多想,追着曹老二就冲了去,就听到咯嘣嗷儿两声响,刘二毛的捕兽夹子狠狠咬住了老狼的左后腿,听那声音,八成是直接夹断了骨头。   听到这两声,曹老二立马止住了脚步,杀了一个回马枪,那老狼被夹子夹住了,拽倒了,还没爬起来呢,就被曹老二劈头盖脸的棍子打得嗷嗷叫,关系到自己和两个闺女的小命,曹老二是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个劲儿往老狼的腰上打,民间都说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曹老二也不知道狼到底是不是豆腐腰,反正既然有这个说法,自就有它的道理,就瞄准了使劲儿打。   曹老二下了狠劲儿,那头狼也发了疯,对着曹老二的棍棒使劲儿撕咬,好几次都差点咬住了棍棒,眼见这畜生竟然这么厉害,曹老二也急出了一头的汗。   人和畜生的体力没法比,别看他这会儿表现的分外英明神武,棍子和雨点似的噼里啪啦掉,可曹老二心里知道,他的棍子已经比一开始时候慢了一截,好几次差点就被咬住棍子,只要他再慢点儿,肯定就会被这畜生抢了棍子,刘二毛这夹子是挺结实,可毕竟只是拿来逮兔子的,万一被挣脱了就完了。   只能……   曹老二的眼神闪了闪,手里的棍子猛地向着老狼那半边眼睛砸去,那可是老狼仅有的一只眼睛,它当然是警惕的很,立马张嘴咬住了曹老二的木棍,却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这根木棍的力道太轻了,还不等它想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儿,身上猛地就多了份重量,把它一下子砸在了地上,曹老二借着木棍,从老狼的视线死角窜到了它背后,整个人压在了它身上,手里拿着从地上捡的一块尖石头,从后面掐着老狼的脖子,对准它的后脑勺,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咣咣咣就一顿敲。   等曹老二这一股子狠劲儿使完了,那老狼也早就没了动静了,他低头一看,老狼的半个脑花子都给砸烂了。   曹老二拼的就是那股子狠劲儿,一看这老狼死了,整个人一下子软了,浑身都虚,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那老狼身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啥也寻思不起来了。   .   曹春春曹夏夏老老实实地在树上等着,她们两个看不见这边的情况,就只能听着动静大着胆子猜测,两个小丫头提心吊胆的,生怕曹老二出了啥意外,这会儿听见这边没动静了,心里更慌,忍不住喊了起来:   “爸,你还好吧?”   她们两个这么一喊,一下子唤回了曹老二的神志,曹老二愣了愣,顿时膨胀了。   这可是狼啊,还是快活成了精的老狼,就这么让他给打死了,脑花子都给打烂了,他怎么这么能耐,这么厉害呢。   得让两个闺女过来瞅一瞅。   看看她们老子有多威风。   曹老二想过去把两个姑娘接过来,可两条腿说啥也使不上力气,软的和两根面条似的,别说走路,连站起来都够呛的,只能让两个姑娘自己过来:“没事了,狼死了,你们过来扶我一把,爸浑身发软,没劲儿了。”   一听曹老二说没劲儿了,两个女孩心里更慌,生怕曹老二受伤了,残废了,连忙从树上爬下,曹春春年龄大一些,还镇定一点,还不忘带上背篓,两个女孩一前一后手拉手,使劲儿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但是哪怕是最大的曹春春也才六岁半,就是再使劲也走不快,山上雪又厚,曹老二等了好一会儿,身上都恢复不少力气了,才见到两个闺女跌跌撞撞的身影。   曹老二看到她们了,她们也看到曹老二了。   曹老二坐在那老狼身上,满头满脸都血了吧唧,当场就把两个孩子吓傻了,当曹老二伤的多厉害,哇得一声全哭了:“爸你别死,我们带你下山,给你找城里大夫。”   曹老二不是娘们儿,没有随身带个袖珍小镜子的习惯;这里也没有水,曹老二不知道自己这形象多渗人,多惨烈,两个闺女哭的越惨,他心里面越美。   这俩姑娘这么大点就知道心疼她们老子,以后真的出息了还不更了不得,他今天这个险冒得值!   曹老二歇了好一会儿,身上原本就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这会儿心里头也高兴,更觉得浑身是劲儿,一使劲,站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没多大事儿,这些血都是这头狼的,爸刚才就是太累了,这会儿好多了;春春啊,你看着妹妹,咱们下山去,这狼想吃你们,爸就给你们糊狼肉吃!”   曹春春曹夏夏两个孩子到底是年龄小,在她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眼里,父母就是天,就是地,是无所不能的,父母说啥她们信啥,曹老二又说到了肉,要知道,就算曹家算是生产队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之一,想要吃肉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上次吃肉还是两个月以前,一听到肉这个字,两个小丫头忍不住眼睛发亮。   两个小丫头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曹老二一眼就能看穿,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觉得心里面某个地方暖洋洋的,舒坦,就对着两个小丫头笑,先把夹子去了,扔到背篓里,用柴火藏结实了,又把老狼扛在肩上,示意赶紧回家了。   这年头所有东西都是公有的,山上的东西也不例外,曹家位置又是村中央,炖肉那味儿压根藏不住,曹老二当然想吃独食,可曹老二也不傻,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索性就这么扛着去找王长贵。   曹老二都从山上下来了,王长贵还在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那里呢。   这俩娘们儿是真的吵出火气来了,到了这个地步,事情早已经不是一个鸡蛋这么简单,而是关系到她们两个的脸面,这俩娘们儿吵红眼了,哪怕王长贵也是束手无策。   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对两个女人动手吧?   王长贵是真心一个头两个大,他们生产队怎么出来了这么两个奇葩,他为了宁事息人甚至都说可以自己再出一个,两家一边一个,都这么低三下四了,这俩娘们儿反而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那叫一个头疼。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人群里就传来惊呼,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哗啦自动分开一条道儿,曹老二顶着满头满身的血,把血了吧唧的狼呱唧一声摔在空地上。   那老狼的残存的半边脑花子正对着王长贵和两个娘们儿。   刚刚还吵吵的厉害的两个娘们儿发出几声尖叫,直接吓晕了。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王长贵和孙子们吹牛皮。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没血性,爷爷我年轻时候啊,没少见那狼,最厉害的一次,那狼的半个脑子都露出来了。   稀碎稀碎的,就和喝的那个豆花似的。 第9章   磨盘生产大队的男人们都不是怂蛋,可像这样扛着一整条狼回来的,真就曹老二独一个,从这一刻开始,曹老二原本二流子的印象在大家伙心中迅速蜕变成了能打死狼的狠角色。   好些男人女人纷纷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以前得罪没得罪过这个曹老二,曹老二连狼都能打死,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比那狼更结实。   王长贵距离那头狼最近,看的清清楚楚,那狼的半个后脑勺坑坑洼洼,光是看着,他都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疼,要不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他真想伸手摸摸,看看自己的脑壳子到底有没有坑,可这会儿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故作镇定:   “曹老二,这是怎么回事?”   “大队长,这实在是没办法啊,这老狼饿疯了,要吃我俩孩儿,我要是光眼睁睁看着,那还是人吗,没想到这狼这么不经打,就给打死了,我寻思着,反正死了就死了,扔山上喂野兽也是吃,咱拿下来自己吃也是吃,就给扛下来了;大队长,这马上就是年底了……”   曹老二没把夹子的事儿说出来,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就比如说他做的那梦,曹老二就决定将它彻底烂在肚子里,这要是被人知晓了,准要举报他是啥封建迷信思想,要挨批、斗的!   曹老二见过地主挨批,一点也不想把这人换成了自己,老天爷让他做了那个梦就是要给他提个醒,让他好好对待三个闺女,以后也跟着进城过好日子的,他一点也不想额外找事。   可能说的事情,曹老二也不含糊,就比如说,他在这短短几句话里向王长贵说明了,这狼可不是他故意要打的,是因为要吃他家闺女,他才不得已动手的,是自卫,不算侵害公家财产;而且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就把狼给搬下来了,是遵守规矩。   尤其最后那句话,格外的有深意。   临近年底啦,生产队大队长马上又要和其他队长一起去公社里报到,评选先进名额啦,要是这时候出了事儿,就不好啦。   这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少油水,曹老二打死的这头老狼,别看瘦骨嶙峋,好歹也有个二三十斤,也许这会儿大家伙心里面没啥想法,可等到曹老二把狼拖回去了,吃上狼肉了,难保有人会酸溜溜说闲话,尤其是那些管不住嘴儿的老娘们儿,肯定会私下里酸溜溜说个没完,万一传到公社的耳朵里,难保会不会有人小题大做。   王长贵也听明白了,瞪了曹老二一眼,又看了一圈大家伙的脸色,才说道:“这狼原本就是山上的一害,和野猪似的,曹老二又是为了救孩子,这不算侵占公家财产;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了,你们都好好听着,要是回头我听到有红眼的说那风言风语,叫我逮着了,杀年猪时候我就扣他家二两肉。”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一下就把大家全镇住了。   这年头吃口猪肉多难呐,城里人家还好,人家有肉票,有钱,农村地方想要吃口肉真的就只有逢年过节杀猪时候,要是就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害得过年时少了二两肉,那可真是肠子都能悔青。   当下,大家伙就纷纷表示晓得了,绝对不会瞎咧咧;家里有喜欢碎嘴子的婆娘的,也都连连保证,绝对不会让婆娘瞎说,生怕反应慢了,被王长贵记住了,杀年猪时候给他们家穿小鞋。   看着大家伙的表现,王长贵心里也放心许多,曹老二最后那句话可谓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脉,临近年底,他这个生产队大队长马上就要和其他队长一起去公社里报到,评选先进名额了,这种节骨眼要是出了差错,他能呕心死,可他堂堂一个大队长,被曹老二这么拿捏,心里也有脾气,便看向曹老二,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他帮着曹老二处理好了这些人,曹老二是不是也得自己出点血的?   别的不说,这么大一头狼,你曹老二还真准备全带回自己家去?   见者有份肯定是分不来,可单独给他这个大队长点儿,不过分吧?   曹老二本就很有些小聪明小算计,王长贵啥意思他当然晓得,其实不用王长贵特意提点,曹老二本来也没打算把这狼整个带回家去,自打做了那个梦,曹老二如今看得可清,对曹老大和曹老太那叫一个恨得慌,别说是自己拼了命才弄回来的好东西,就连一根狼毛,他都不想便宜了那群人,曹老二打算要两条狼腿儿,再要了狼皮,一条腿他和刘二毛平分,剩下那条,让宋杏花明儿拿去走一趟娘家。   他得给闺女们做个好榜样,做人呐,得知恩图报;就比如说,他大舅子对他家好,他就想着大舅子,再比如说,爹娘生了她们,她们以后就得好好孝敬爹娘。   之所以拉来找王长贵也正是为了过个明面,告诉大房那一家子和老太太,这狼就剩下这些了,那些个狼头狼腚狼五脏六腑,都叫王长贵这个大队长弄去了,这狼是他打的,他打狼受伤了,他的两个宝贝闺女叫狼吓着了,他们一家子都得好好补补,这狼肉就不分给旁人了。   要是娘真的这么偏心,哪怕他伤成这样了还向着大房那一家子来抢他的粮,那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寒心的理由,他曹老二这辈子只能指望三闺女了,可不能让三个闺女全给大房那家子当牛做马。   反正,闺女好了他才能好;闺女们要是不好,他曹老二以后也过不好;谁要是敢对他闺女们不好,就是想毁了他曹老二的幸福生活,就是和他曹老二的敌人!!   哪怕这人是他亲大哥,是他亲妈也不行。   当下曹老二便踢了一脚地上的狼,两手抱拳,大嗓门儿格外敞亮,说出的话也漂亮:“大队长这话说的敞亮,这狼是公家财产,就这样拿回去,我心里怎么也不踏实。这样,我就要两条狼腿,还有这皮,剩下的这些肉,送大队长家去,大队长为咱们可没少费心,这狼肉理应有大队长一份,剩下的肉和内脏,晚上煮汤,大家伙都有一份!”   曹老二这话说的敞亮,大家伙本来也不是非吃多少肉不可,这年头肉可是金贵东西,这下更是没意见了,本来嘛,这狼就不是他们打的,曹老二舍得分他们几口带肉的汤已经是很大方了,除了少数几个平日里雁过也要拔毛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面想着,以后要是曹老二出了啥事儿,就看在这狼肉汤的份儿上,能帮衬的也得帮衬一把。   .   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还晕在地上,王长贵身为大队长,总不好就这么让她们晕着,还得主张事儿,不好立刻动手分狼肉,便让曹老二先把狼扛到他家,用他家的大砍刀分肉,曹老二准备分狼肉的时候,宋杏花也要准备晚饭了。   一般来说,哪怕农村地方没有城里的煤气灶可用,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的,饭菜什么的熟得慢,是要比城里人家做饭早些,那也没有这么早的;可曹老太自认为她们家可是烈士家庭,身份和普通村里人不一样,每顿都要吃新鲜的,连那窝窝头都得要现做的,过了夜都不成,宋杏花要和面,蒸窝窝头,炖菜,自然就得早早开始准备。   曹家人口包括曹老大家四口,曹老二家五口,曹老三两口子以及曹老太太,一共十个人十张嘴,要填饱这么多张嘴,光靠宋杏花一个是万万不够的。   平日里,宋杏花都会让大闺女二闺女帮忙,这会儿两个孩子还没有回来,大房嫂子王红枣更是指望不上,尽管心里面不太舍得,宋杏花也只能使唤秋秋,不过秋秋年龄小,力气小,和面也是不用指望,拿刀切菜吧,宋杏花也不放心,便只让秋秋帮着往灶膛里添柴火。   乡下地方的孩子懂事都早,都要帮着家里干活,三岁做不来什么大事儿,不过帮着烧火添柴,秋收时候帮着掰玉米装地瓜这样的小事儿,往往也都有几分模样,宋杏花没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   可对曹秋秋来说,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她一个在城里长大的,习惯了天然气燃气灶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更不懂什么时候应该往里面添柴,又不敢暴露,只得尝试从原身的记忆里总结出经验,照葫芦画瓢,幸好原身年龄小,才三岁,原本动作也不是多麻利,秋秋学的也有模有样,宋杏花也没察觉出不对。   她和好了面,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揭开大锅往里面看了看,见水温差不多了,把竹子做成的盖垫放在热水上,又在上面放上一块蒸笼布,端着面盆过去,两手抓起一块面团那么一握一转,一个窝窝头就做好了,宋杏花麻利地将它放在盖垫上。   自打加入曹家,除了新婚的那几个月还算是舒坦,这么些年来宋杏花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身手早就锻炼出来了,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做了满满一盖垫窝窝头,把锅盖盖上后,她又开始收拾地上的几根白萝卜。   家里人口多,这几根白萝卜根本不够吃,原本宋杏花准备等三闺女带两颗白菜回来一起炖,没寻思三闺女啥也没带回来,早些时候她是被曹老二的改变给惊着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会儿看见了,想起来了,忍不住就说了秋秋两句。   “秋秋啊,你这孩子真是,叫你爸一弄,我还忘了说你;妈不是叫你去地里弄两颗白菜的吗,你这孩子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还摔筐?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秋秋烧了半天火,熏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情原本就不咋地,一听宋杏花不但没有开口关心自己,反而还怪自己没带白菜回来,心态更是爆炸,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会和宋杏花吵起来,索性扁着嘴儿低下头去,使劲儿往灶膛里添柴火,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宋杏花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啥又气又憋屈,还以为她是在和曹瑞雪较劲儿,心里一酸,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萝卜叶子扒拉的哗哗响:“妈知道,你委屈,瑞雪穿的衣裳应该都是你的,可妈没生出来儿子,咱们娘儿仨在家里没地位,要是不好好哄你爹开心,你爹再和妈离婚,给你们娶个后娘,成天的打你们,你们可咋办?”   宋杏花心里头说不出的自责。   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香的喝辣的穿暖和的?说来说去,都怪她,怪她连着生了三个闺女,没有给男人留下香火,不但自己被婆家人不喜,连三个闺女都被人家欺负。   她什么时候能生出儿子来呢?   宋杏花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曹秋秋委屈的不是这个,可听宋杏花这么说,她的心态还是平缓了一些,宋杏花能有那样的想法不是她的错,实在是这时候的农村女人太难了,她看电视剧的时候听妈妈说过,这时候的女人要是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   好像还不能离婚,就算是真的离婚了,好多离婚的女人也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她是个大方的好孩子,既然宋杏花过得这么苦,她就不怪宋杏花了。   不过,看宋杏花这样子,她是不用盼着晚上还有鸡蛋吃了。   怪可惜的,她还挺想尝尝这个时候的鸡蛋到底是啥味道呢。   伙房里的气氛暂时陷入了一片沉默,直到宋杏花很快处理好了白萝卜,准备和剩下的干豆角一起炖个菜,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还不等秋秋松一口气,院子里骤然响起曹老太太尖利的叫骂声。   “老二!老二!天杀的缺德玩意儿!当长辈的怎么还动手打晚辈呢!你看把孩子给打的,还不赶紧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曹瑞雪是直接重生的,又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忘了回家应该咋走了,她这具身体又娇生惯养,腿也短,跑的慢,这才折腾了这么半天才回来告状。   不过幸亏她晚回来,要是正好和曹老二撞上了,知道她回来告状,恐怕曹老二能再给她两巴掌。 第10章   曹老二虽然不怎么好,可那也是她男人,是孩子们的爸,而且他今天好像突然醒悟了,宋杏花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自然不乐意听人这么说曹老二,哪怕这人是她平日里怕得要命的婆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连忙匆匆用灶台旁的湿抹布擦了两下手迎了出去。   “妈,这是怎么了?发生啥事儿了?咱们先进屋去,别让左邻右舍的看了笑话。“   农村地方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家家户户都这样,曹老太这个一辈子没进过城的小老太自然也不是例外,甚至因为这个所谓的烈士遗孀头衔,心里头觉得高人一等,比磨盘生产大队其他人家还要讲究面子牌场,要不是实在气晕了头,老太太也不会到院子里来嚷嚷,被宋杏花这么一劝,她也琢磨过味儿了,瞪了宋杏花一眼,也不和她搭腔,自个儿先转身进了堂屋,宋杏花在曹家这么些年,把家里人的性子也摸了个透,当下心里便咯噔一声,泛上无尽哀愁。   今天这事儿,恐怕要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可心里泛着哀愁,宋杏花也不想让小孩子知道,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先回到伙房里面安慰了曹秋秋几句:“没事儿,你奶奶她有事儿找我,妈先去堂屋里一趟,你先在这里看着火,别乱跑啊。”   “知道了。”秋秋乖巧地回了一句。   宋杏花的眉眼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堂屋走去,她以为小闺女才三岁半,肯定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哄一哄也就安分了,却不晓得曹秋秋早就听到了曹老太的话,知道曹瑞雪竟然被打了,心里面就和被虫子咬了似的痒痒,打定主意要去听墙角了。   她的小耳朵支棱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终于听到堂屋大门关闭的吱呀一声,曹秋秋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和做贼似的走到堂屋的大门两边,曹家的院门是木头做的,年岁长了,有了不少裂纹,很是方便了偷听偷看的曹秋秋,她一边偷听里面的动静,一边顺着门缝偷偷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曹老二还没回来,曹老三两口子今天也走娘家去了,屋子里面就剩下几个女人:老太太坐在最里面,板着个脸;王红枣搂着曹瑞雪坐在老太太左手边不远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挨打的是她而不是曹瑞雪一样;曹瑞雪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闪着凶光,恶狠狠盯着宋杏花,仿佛要把宋杏花扒皮吃肉一样。   曹瑞雪心里恨。   她是曹丰收的姐姐,龙凤胎,吉祥,老太太对她也挺舍得,一点儿活计都不让她干,还给她吃鸡蛋,吃白面,把她养的和那年画娃娃似的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曹老二力气大,曹瑞雪皮儿嫩,又没立刻处理,这会儿那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连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儿。   她就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上辈子,就算她嫁给了农村的汉子,可哪怕是吵得再厉害,那汉子也不敢动自己一根手指头;这辈子,她可是重来一次的人了,有大机缘,就算上辈子最后小弟确实没带二叔去城里,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儿,二叔凭啥对她动手?   就要让奶使劲磋磨二叔一家,最好让他们一家过得比上辈子还不如才好呢!   曹瑞雪盯着宋杏花,忍不住恶毒地想,反正她这个二婶最后也是要走的,不如,这辈子她就早点送她上了路,省的她再跟着二叔吃苦受罪。   曹瑞雪心里想的什么,屋子里的女人们当然不晓得,也没有人注意到她那狠毒的眼神,曹老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下面的宋杏花身上,宋杏花的注意力又在曹老太身上,王红枣一边哭嚎,一边用算计的眼神在两人中间徘徊,想着自己应该借着这事儿索要些什么东西,好给她那可怜的弟弟送去。   可曹秋秋看到了。   曹秋秋可是知道剧情的,也知道这个叫做曹瑞雪的姑娘,三观并不怎么端正,小说里曹老二夫妻俩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这姑娘也没有丝毫的感恩之情,反而还恩将仇报,原剧情里她都能干出这种事儿,这会儿又挨了打,明显记恨上了自己家,恐怕她们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曹秋秋不喜欢苛待女儿的曹老二,也不喜欢恩将仇报的曹瑞雪。   不过,曹老二好像和小说里面描写的不一样了。   都敢对曹瑞雪动手了。   这里面应该发生了什么变动,目前来看,应该是对她好的。   重生锦鲤福气包对上潘然悔改极品男,到底谁能压倒谁,还不一定呢。   *   率先忍不住开口的是王红枣,别看她搂着曹瑞雪,哭的一副肝肠寸断的慈母样儿,其实她的心情是所有人里面最轻松的。   曹瑞雪受伤她不是不心疼,可她更高兴的是,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从弟妹那里索要更多好东西了,她弟弟前几天来信,说他在那边冷的厉害,还生了冻疮,她心疼的了不得,拐弯抹角和自家男人试探,想要送一盒蛤喇油一盒冻疮膏和两条毛裤腿过去,都被曹老大打哈哈糊弄过去了,心疼的她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这会儿瑞雪被二弟打了,她先是心疼,紧接着心里面就偷乐。   老太太最心疼丰收瑞雪了,肯定会替她撑腰,她只要在里面这么煽风点火的挑拨几句,想要的东西不就到手了吗,心里面有算计,她就不想让这件事轻飘飘过去,抢在宋杏花开口之前猛地将曹瑞雪脸上那触目惊心的巴掌印扒拉给宋杏花看。   “宋杏花!你家男人太不像话!那么大一个大人,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呢?!你瞅瞅,你瞅瞅,这都把孩子都打成啥样了,你就不觉得丧良心吗?”   宋杏花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最有话语权,打从一进门眼里就只有老太太一人,还真没怎么注意曹瑞雪和王红枣,王红枣一开口,她心里也发虚,可等她看到曹瑞雪那张红肿的脸,底气一下子就足了,她看向曹老太太,掷地有声:   “妈,老二平日里对瑞雪丰收到底咋样,外人不清楚,咱自家人还不晓得吗,他对大嫂家这俩娃是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呢。“   宋杏花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   自家男人到底啥德行,她比谁都清楚,曹老二对丰收瑞雪这俩孩子是真心没话说,比对自家三个闺女尽心尽力多了,只要两个孩子开口,只要曹老二能弄到,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曹老二都会给两个孩子弄到手,是真真把他们当成眼珠子,心尖子,怎么可能会对瑞雪下这么重的手呢?   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   这说得老太太一愣,原本因为心肝肝被打而被气晕了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不少,不得不承认二儿媳说的有道理,老二平日里对丰收瑞雪到底咋样,她真是再清楚不过,那可真是把两个孩子放在了心尖尖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动的手,便不由地看向曹瑞雪,有些犹豫:“瑞雪,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二叔打得你。”   老太太喜欢宝贝孙子,自然也偏心曹老大一家,从感情上来说,她是没有怀疑曹瑞雪撒谎的,可二儿媳说的实在有道理,她也不想冤枉了好人,寒了老二的心,让老大老二一家子生了嫌隙,便准备问个清楚,可曹瑞雪却呕心的不行,忍不住对曹老太生了几丝愤恨。   她都被打得这么惨了,老太太竟然还怀疑她说谎,亏她还准备看在上辈子老太太对她一家真心实意的份上考虑这辈子把老太太接到城里享福,现在她可得重新考虑考虑。   可愤恨归愤恨,曹瑞雪也知道自己现在只能让奶奶给自己做主,她泪眼婆娑看向曹老太:“奶,我没撒谎,就是二叔打的我。”   曹瑞雪觉得自己委屈,想要让老太太给自己做主,宋杏花也替自家男人委屈,曹老二虽然对她不咋地,对自家三个闺女也不怎么待见,可他对丰收瑞雪这俩孩子是真好,好到整个磨盘生产大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程度,整个生产队里谁不知道曹老二对这俩孩子好,别说是自己动手,就算是外人动了这俩孩子一根手指头,曹老二都能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就这样的男人,能对曹瑞雪动手?   宋杏花打从心里替自家男人委屈,想想自家男人平日里对瑞雪的好,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妈,我家老二平日里对孩子们怎么样,咱们可都是有目共睹啊。”   宋杏花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她因为没有生出儿子,男人也不向着她,平日在家里是真没什么地位,当真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更不敢和老太太诉说自己的委屈;可今儿不一样了,她家男人替她撑腰了,站在她那边说话了,还说要给孩子们吃鸡蛋,宋杏花的底气足了,不至于和王红枣一样仗着生了个儿子使劲儿作妖,起码也敢和老太太多说两句话了。   宋杏花委屈心酸,妈。   曹瑞雪痛哭,奶。   曹老太太夹在中间,听听这个说的,有道理;看看那个,也不像撒谎的样儿;个个眼泪都成串儿流,个个都是受了委屈的样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只能悻悻然地:   “这事儿,等老二回来再说。”   门外的曹秋秋转了转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顺手在窗边抓了一把地瓜干,边吃边跑出了院子,准备去找曹老二回来。   小丫头本能地觉得,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越热闹。   作者有话说:   曹老太确实难办。   这,怎么听都觉得吧,宋杏花说的更对啊。 第11章   曹老太打的是权衡之计。   她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信了哪边才是,她的确更偏心宝贝大孙子大孙女,可对于曹老二这个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的儿子也不是毫无感情,况且宋杏花说的的的确确在理,她不想随便冤枉了老二,寒了二儿子的心,更不愿相信自己疼爱的大孙女在撒谎骗人,便想先把这件事糊里糊涂地翻过去。   老太太以为,王红枣肯定会率先意识到自己的用心良苦,这也难怪,王红枣虽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毕竟也是下乡知青,老太太想当然就以为她肯定是头脑灵光,却万万没想到,反而是她从未看在眼里的宋杏花率先领悟了她的意图。   宋杏花心里顿时更是酸涩。   都怪她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不仅孩子们受罪,连男人也在家里没地位,这事儿明摆着有误会,瑞雪这丫头肯定是撒了谎,婆婆已经意识到了,却仍然准备把这件事稀里糊涂翻过去,苦闷犹如泛着咸味的海水,一浪一浪拍在胸口,十分不是滋味。   宋杏花在家里一向没地位,就格外的会看脸色,她能看出婆婆的心思,王红枣虽然花花肠子多,却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比宋杏花反应要慢了一些,只不过,她虽看出了曹老太准备和稀泥的意思,不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上前一步,高亢尖利的骂出了声:   “好你个宋杏花!瑞雪说这就是你家老二打的,你不但不认错,反而还说起老二平日里对瑞雪怎么样,你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不就是想说我家瑞雪撒谎吗!倒是没看出来,平日里装的和老好人一样,私下里心这么黑,连孩子的清白都污蔑,怪不得生不出儿子来!”   生不出儿子是宋杏花的心病,王红枣话音未落,宋杏花便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王红枣,王红枣当初过门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一直被老太太不待见,没少被老太太刁难,还是她看不过去,私下里帮扶拉扯她,王红枣才挺了过来。   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宋杏花从心里觉得,王红枣心里面也应该多少念着几分自己曾经的恩情,万万没想到王红枣竟然会往她心窝子里捅刀。   她定定地盯着王红枣,王红枣却毫无半分愧疚,俗话说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曹瑞雪从来没把曹秋秋三姐妹看做自己的亲人,王红枣也从来没把宋杏花看成亲人,在王红枣眼里,自己可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城里知识分子,宋杏花就是个土里刨食的乡下女人,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宋杏花能见到自己这样的城里人就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给自己做事那就更是理所当然的,根本算不得什么恩情。   没有什么感情,捅起刀子来自然是丝毫不带犹豫,怎么扎心怎么来,见宋杏花直直地盯着自己,王红枣厌恶地冷哼一声,“看什么看?我说的哪句不实?“随即又转过头来,对着曹老太痛哭流涕,”妈,你可不能因为二弟是你儿子就偏心啊,二弟平日里是对瑞雪好,可瑞雪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妈你也不是不知道,瑞雪性子是霸道,可瑞雪从来不撒谎啊,瑞雪说是她二叔打的,那就是她二叔打的!”   曹瑞雪觉得她妈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子上了,说得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的展开来,当下便瞅准时机出来火上浇油。   “奶,瑞雪从来不撒谎,就是二叔打我!”   “妈,瑞雪和丰收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性子,咱们一家人都清楚,孩子都这样了,妈你可千万要给孩子做主啊。”   曹老太面色十分坚定,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哪一个,老太太都不想呵斥责罚,哪怕王红英如此咄咄逼人,也仍然坚持一开始的说法,咬定了不松口:   “我还是那句话,等老二回来了再说。”   端的是一副不偏不倚,实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老二一向孝顺,尤其听她这个娘的话,又特别稀罕俩孩子,到时候她给老二使个眼色,老二一定就会把锅背了去,老二是个好的,肯定会配合她行事,等事后她再好好和老二讲讲道理,老二应该也不会寒了心。   老太太心里有几分埋怨王红枣,她认为自己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红枣但凡懂点事理就应该配合着回到自己屋子里才是,她再说教宋杏花一番,打发她也会自己屋子里反省去,这件事儿就能这么过去了,也就不会再牵扯曹老二进来,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结果,王红枣,被她给予了厚望的,平日里看着特别机灵的王红枣今儿竟然和没长眼睛似的非得让她做主,让她惩罚自己的亲儿子,曹老太心里十分的不得劲儿,哪怕她这会儿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也下意识想要拿捏拿捏王红枣,提醒她这个家目前还是她老太太说了算。   王红枣花花肠子多,怎么拿捏住男人婆婆她门儿清,怎么给自己扒拉更多好处是真无师自通,老太太想要宁事息人的想法她不赞同,老太太想要稍微拿捏拿捏她,她更是几乎瞬间就领悟了,脸色僵了僵,低下头去,抱着曹瑞雪呜咽。   曹瑞雪被她搂在怀里,眼底噙着憎恨的光芒,她不甘,不忿,奶就知道平日里二叔对她好,可平日里她难道是撒谎的人?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偏心,觉得为了自己这个丫头片子得罪了儿子不值当,她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今天被打的是丰收,奶会是什么样,心中悄然对曹丰收生起了几丝嫉妒。   .   被曹若雪惦记的曹丰收浑然不知曹瑞雪的心态,他是曹家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蛋,被全家宠上了天,根本就不像农村地方的孩子,满脑子的吃喝玩乐,他疯玩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饿了,就准备回家来,正好和准备去找曹老二的秋秋撞见了,秋秋满把的地瓜干被他看了个正着,曹丰收大喝一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曹丰收是家里的宝贝蛋,老太太有啥好吃的都可着他,把曹丰收养的白白胖胖,嗓门儿也格外响亮,冷不丁被这么吆喝了一嗓子,秋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手下意识一抖,一把地瓜干全掉在了地上。   吃喝不愁的曹丰收可不心疼地瓜干,得意洋洋一脚踩扁,还准备上前来打人:“你从哪里弄来的地瓜干?准是偷的!让我打一顿我就不告诉奶了。”   曹丰收也随了王红枣,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很小时候就知道他在曹家是宝,是老大,在外面可不是,况且曹家只有他一个男丁,在外面和旁人家孩子起了矛盾,他都没有兄弟帮着打回去的,在外面简直乖到不得了,可一旦到了家里人面前,他就原形毕露了。   曹丰收也不怕曹秋秋敢反抗。   他太清楚自己在曹老太心目中的地位了,也太清楚曹秋秋的性子了。   可曹丰收怎么也不会猜到,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曹秋秋已经不是之前的曹秋秋,之前的曹秋秋性子懦弱,不敢反抗,现在的曹秋秋可不会怕他,曹丰收脾气大,曹秋秋脾气比他还大。   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少爷小小姐咋的。   曹丰收挂着恶劣的笑容走过去,伸出手把秋秋狠狠一推,下一瞬,天旋地转,他重重摔在地上。   秋秋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可是跟着专业的跆拳道老师学过好些年功夫的,就算‘曹秋秋’的身体又干瘪又瘦小,收拾一个只有蛮力没有巧劲儿的曹丰收还是绰绰有余,曹丰收虽然比秋秋大了一圈,也仍然只有挨打的份儿,被秋秋按在地上又踢又打,愣是挣脱不开,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叫。   造成这场冲突的地瓜干儿,已经被碾成了泥,混入了雪中,消失不见。   .   曹丰收嗓门大,两个孩子打起来的地儿距离曹家院子也不算远,屋子里面这会儿又安静,影影绰绰地,曹老太听见了曹丰收的哭喊,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拉起宋杏花,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   “是不是丰收在喊?!”   不等宋杏花回话,她狠狠把宋杏花一把推开,心急火燎地冲出来救宝贝蛋。   堂屋大门一开,曹丰收的哭喊更显凄厉,王红枣面色瞬间一变,随意将曹瑞雪放在一边,抄起堂屋大门后边的扁担就往外跑。   宋杏花听着也觉得心惊,生怕丰收遭遇了不测,也急忙跟上。   三个女人心急火燎前去救人,待看到眼前的场景,差点儿气晕。   曹丰收的亲娘王红枣尖叫一声,抄着扁担就冲过去,瞄准了曹秋秋的后脑勺就准备打,一个死丫头片子,还敢对自己儿子动手?反了天了!   曹老太看出来了,却没准备拦着她,她的心情和王红枣一模一样,一个不值钱的丫头而已,死就死了,怎么能和宝贝孙子相比呢,唯独宋杏花,看出了王红枣的意图,赶忙想抱住她的腰,却被愤怒中的王红枣挣脱开,甩在了雪地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红枣朝着秋秋那瘦骨伶仃的身影冲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心中燃烧起了强烈的怒火。   对曹老太,对王红枣,也对她自己。   眼看那扁担就要打在秋秋那瘦小的身躯,被按在地上打的曹丰收嘴角已经露出了畅快解恨的笑容,猛然间,一道黑影闪过,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砸在了王红枣身上,硬生生把王红枣砸倒在地,脑门也嗑在了扁担上,王红枣气急,下意识看向地上那个砸倒自己的东西,这一看,三魂六魄差点儿魂飞魄散。   刚刚砸倒了她的,竟然是一头半边儿脑花子都露出来的老狼!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日他个仙人板板!得亏老子右眼皮跳得厉害赶忙回来了,再慢一步就出大乱了!   好个王红枣,我家秋秋今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狗命! 第12章   这一变故不仅吓傻了王红枣,也吓蒙了曹老太,自打两个儿媳妇儿先后进门之后曹老太再也没见过血,过年杀鸡杀鱼都是让儿媳妇儿动手,杀年猪时候也自持身份坚决不肯去看那个热闹,已经有将近十年光景,冷不丁见到这么一副血了吧唧的场面,脑子里嗡的一声,啥也寻思不起来,更没注意到疾奔而来的,脸色黑如锅底的曹老二。   现场一共三女人,宋杏花的表现却和这俩完全不同,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她眼中仿佛不存在似的,眼中只有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小闺女,眼见秋秋躲过一劫,她不敢置信地扑上去,小心翼翼地捧着秋秋的脸,细细感受粗糙的手掌下不断传来的温度,好半晌才敢确定秋秋平安无事,一把将秋秋搂在怀里,后怕的嚎啕大哭。   紧跟曹老二赶来的曹春春曹夏夏也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心里害怕的很,宋杏花这么一哭,她们两个也跟着掉了眼泪,娘儿三声声泣血,肝肠寸断,带着无尽的憋屈悔恨,一声声都好似往曹老二心里扎针,他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角被怒火烧成了红色,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王红枣,踢了一脚犹嫌不够,又踢一脚。   “老二!你干啥!你疯啦?!这是你大嫂!”曹老太这才反应过来,大声疾呼。   “妈,我没疯,踢得就是大嫂。”曹老二浑身带着煞气,他已经将三个闺女和以后的幸福生活挂上了等号,对他的三个闺女动手,就等于是扼杀他的幸福生活,已经体验过一回孤独终老滋味儿的曹老二根本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曹老太不可思议:“知道是你大嫂你还敢对她动手?”   “她拿扁担要对我闺女下狠手,我只踹她两脚都是看在妈你的面子上。”曹老二犹不解气。   曹老太却十分不满意他的态度,皱着眉头道:“是秋秋打丰收在先,你大嫂才会气急之下失了分寸。”   “那我也是见有人想打我闺女,气急之下失了分寸。”曹老二根本没细听曹老太的解释,顺嘴就反过来拿老太太的话给她添堵,曹老太被堵的一哽:“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能一样了,大嫂是心疼她孩子,我也心疼我孩子。”曹老二振振有词,面不改色。   曹老二那两脚到底还是给了他哥一些面子,尽管被踹的眼前发黑,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也到底是没踹出啥毛病来,王红枣这会儿好容易缓过来,火气更旺,恨不得上去狠狠扇曹老二两耳光,偏又畏惧曹老二的力量,心思一动,两行热泪迎风落下,哭声悲悲切切。   “妈,你明鉴,秋秋欺负丰收在先,我就算是差点失了分寸,这扁担到底也没落在她身上,二弟他先是用这污秽东西砸我,再是对我一弱女子动了拳脚,妈,你可千万要给儿媳做主啊!“   尚还躺在地上的曹丰收也哭叫:“奶,我好痛!”   曹老太忙上前抱起宝贝蛋,秋秋有分寸,没有照着头上脸上这样容易打坏的地方动手,除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倒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可老太太还是心疼坏了,登时怒上加怒,对曹老二越发不满,伸手不轻不重在曹老二身上拍了两下,两只不大的眼睛里凶光四射。   “老二!你们家这是要翻了天不成?前脚刚打了瑞雪,后脚又顶撞大嫂,连你家的三丫头都敢对丰收动手,老二,你和我说说,你们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老二这才听清了曹老太的解释,顿时一怔,下意识看向曹秋秋,满脸的不可置信。   秋秋正愣怔呢,她只是一般人,后脑勺没长眼睛,不晓得自己其实已经在阎王爷面前虚晃了一遭,冷不丁被嚎啕大哭的宋杏花搂住了,真是满脑袋的问号,可曹老太的话她还是听见了,见曹老二看着自己,有几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狠狠瞪了回去。   她没错!   是曹丰收先欺负人的!   她这是什么……正当防卫。   秋秋本来的年龄也不大,从小也是家里的小霸王,又特别皮实,喜欢跆拳道空手道,见多了各种肌肉夸张的人,曹老二虽然挺能糊弄人,秋秋却不带怕他的,小丫头对自己的本事自信的很,现在她是年龄小,曹老二还能打过她,等她长到十五六十七八了,就能按着曹老二打了。   曹老二要是敢打她,她就一笔一划全记下来,等长大了,翻倍打回去。   曹老二却没打算打闺女。   曹老二纯粹是惊着了。   他压根儿没想到老三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气性。   可曹老二不觉得反感,甚至还隐约对秋秋生出来几分喜爱,觉得曹秋秋不愧是他曹老二亲生的,以后会给他养老送终置办后事的亲闺女,从小就随他,脑袋瓜聪明不说,打架也从来不带吃亏的。   尤其是,仿佛和他曹老二心有灵犀似的,他前脚刚把曹瑞雪打了,后脚他三闺女就把曹丰收给打了。   除了他们父女俩心有灵犀一点通,还能有啥解释?   子女随了爸,大抵天下当爹的都差不多一个心情,尽管曹老二距离个爹样还差的很远,对于性格铁随了自己的三闺女也生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爱。   心里面生出了几分喜爱,曹老二难免也就认真了些,第一次正眼观察起自己三闺女的样子,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三闺女如此的干瘪瘦小,尤其是和一旁白胖的曹丰收比较更是如此,三岁半的奶娃娃竟然瘦出了尖下巴,巴掌大的脸上看不见半点肉,头发枯黄分叉稀稀拉拉,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再也爬不起来似的。   看着三闺女那不服输的小眼神,曹老二心里突然就一钝一钝的痛。   曹老二文化水平有限,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就知道他心里突然难受的紧,甚至不敢再看三闺女那双清澈的眼睛,鼻子也酸酸的,好像要流鼻涕,反正是整个人都不得劲儿,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又握,曹老二咳嗽一声,移开看向三闺女的视线,将心虚化成怒火,对准曹丰收疯狂开炮。   “秋秋打了丰收又咋了?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打打闹闹不是正常吗,再说了,我家秋秋比丰收小多了,丰收是当哥的,本来就应该让着妹妹,叫秋秋打两下又咋了?“   曹老太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这老二今天是中邪了不成,她话都说的如此明显,老二竟仍然偏袒那个赔钱货,难道是宋杏花给他吹了啥枕边风?曹老太不咸不淡瞥宋杏花一眼,亮出杀手锏来。   “老二,你可想好了,丰收以后是要给你养老摔盆的……”   老太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养老摔盆,曹老二便是满肚子的气,更是不愿意听老太太往外蹦狗屁倒灶的屁话,直接将心里话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妈,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了,是,我曹老二是暂时没儿子,可妈你觉得丰收这是能给我养老的样儿?”   曹老太不满:“丰收最是懂事听话,你对他好,他将来准会对你好的。“   “丰收懂事听话是不假,可再好的孩子配上一个不懂事的妈也是白搭。”曹老二冷笑。   王红枣万万没想到话题竟然突然牵扯到了自己身上,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她从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任何过错之处,她一个好好的城里知识分子,能够委身于这些乡下狗腿子,给他们生下孩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今这个狗腿子竟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如何能忍,当下啐了一口。   “你血口喷人!”   “大嫂你先别急,我既然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两个孩子都是大嫂从小亲自教养的,瑞雪呢,一次两次三次抢我家闺女身上这衣裳;丰收呢,一次两次欺负我家闺女,随便打骂。”   曹老二边说边看着几个大人的脸色,随着他婉婉道来,宋杏花脸上是悲愤交加,羞愧难当;曹老太和王红枣脸上却是一片坦荡,丝毫不觉得龙凤胎何错之有,曹老二心底是越发嘲讽。   “一开始我觉得孩子们小,不懂事儿,大嫂可是城里读过书有文化的姑娘,准能教育好孩子,就没想管。”   “可没想到啊,这城里人教养好像和我们乡下人家教养不一样。我们乡下人家,大的欺负小的可是要挨骂的,屡教不改是要绑在树上打的;城里人家正好是反的,大的欺负小的是大的厉害,谁让小的打不过大的,不但不挨骂,还得夸奖的,我算是开了眼了。“   “不过大嫂,这是在乡下地方,不是城里,还是得按照农村习惯做事儿,否则说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家人一个个都这么不讲理呢,娘你说是不是。”   曹老太无语凝噎,她干咳一声,警惕地张望一圈,压低了声音:“丢人玩意儿,先回家再说。”   千万不能丢了丰收瑞雪的名声,瑞雪丰收可是磨盘生产大队里百年一遇的龙凤胎,是吉兆,她还指望以后能靠着好名声给丰收瑞雪找两个好对象呢,千万不能被自家人毁了名声。   曹老二可是曹老太亲生的,曹老太心里想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之前他乐意顺着老太太打压自己的三个闺女,如今他不乐意了,曹老太发话,他心里头只冷笑,老太太就是偏心,她只想着曹丰收曹瑞雪的名声,怎么没想过他的秋秋的性命?刚才那扁担若是落下去了,瘦弱的老三还能活命?   果然,想要让他家三个闺女能顺顺利利长大,还是得赶紧分家! 第13章   分家这个念头不是曹老二的临时起意,打从他做了那个梦起,知道自己最终只能依靠这三个闺女开始,曹老二脑海中的这个念头就一直挥之不去,只待他正式下定决心。   曹老二不是傻子,正好相反,他聪明的很,否则宋杏花这么一个屁股大出身好家里条件也不错的姑娘也不会跟了他,还给他生了三个娃;他就是一直没有转过来弯儿,总觉得只有男丁才能养老摔盆,女娃都是赔钱货,死了也不稀罕,才眼睁睁看着宋杏花和三个姑娘在水深火热里遨游。   如今他被老天爷狠狠敲打了一通,明摆着告诉了他,你就别指望有男丁了,而且吧,你哥家的男丁,你对他再好,那也是人家家的,只向着自己爹妈,你曹老二要是还想老了以后有好日子过,就赶紧对你家三个姑娘好,你对这三个姑娘越好,你老了以后就能越享福,你自己看着办吧。   因此,曹老二心里面一直都有分家这个想法,只是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这年头,分家可是一件大事,只有老人都不在了才会分家,像他们家这种老母健在的情况,着实难办。   曹老二这人挺奇怪的,你说他要脸吧,他都成了队里有名的二流子了,大家整天老二老二的称呼他了,他好似完全不觉味儿似的;可你说他不要脸吧,他还拼着死劲儿想要让宋杏花给自己生儿子,让他能抬得起头来,反正就是挺矛盾。   可曹老二迟迟没有定下的决心,在这一刻终于一锤定音。   这个家!必须得分!   哪怕他在磨盘生产大队里彻底没了名声,去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这个家也得分!   再不分,就凭今日里他和秋秋这两次动手,他们二房一家就成了这个家的千古罪人,以后大嫂和老太太定是会变本加厉欺负他的妻女,他固然可以护着妻女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而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他的三个闺女有个三长两短,对其他人来说根本没啥影响,对他来说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只是,老太太偏心大哥一家,恨不得把啥好东西都捧到大哥面前,让他家和老三家给大哥当牛做马,劳心费力,肯定不会同意分家,曹老二眼珠子转了转,把目光放在了地上那血肉模糊的老狼身上,嘴角朝上翘了翘。   曹老二弯腰,将老狼重新扛在了肩上,趁着这个时候悄悄冲大闺女春春小声交代了几句,让她回头去把王长贵叫来,曹春春是个老实孩子,又刚被曹老二给救了,心里面正是对父亲充满了依赖的时候,虽然不明白曹老二为什么要让她去喊王长贵,也没有追问,听话的去了。   曹老太和王红枣看见春春跑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她们两个有恃无恐的认为,曹老二一家没有儿子,不敢做出什么对丰收不好的事情,还是先回家处理了秋秋要紧,曹老太带着丰收率先往回走,王红枣紧跟在她的身后,曹老二一手扛着老狼,一手准备将宋杏花从雪地里拉起来。   “杏花,别哭了,先起来。这天寒地冻的,跪在雪地里,万一病了咋办。”   宋杏花把曹老二伸过去的手拍开了,她紧紧地搂着秋秋,恨得咬牙:   “不用你假好心曹老二!你这时候开始蹦出来装好人了?早先时候,我和孩子们被欺负的那么惨,你怎么不说话呢?要不是你不给我们娘儿四个撑腰,妈和大嫂能这么欺负我们?都是我想叉了,想着孩子们不能没了爸,就一直带着她们忍着,可我现在忍不住了,再忍下去孩子们就没命了!”   宋杏花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哭的通红的眼角此时此刻竟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曹老二!我们离婚!你不是嫌弃我生了三个闺女吗?我都带走,不让她们留下来吃你们老曹家的饭,你再找一个能给你生儿子的姑娘去吧!“   宋杏花是个好娘,否则也不会硬扛着曹老太和曹老二保住了曹秋秋,不会为了三个闺女忍受曹家这么多年的磋磨,她所有的软肋就是三个姑娘,为了三个姑娘,她能够忍受曹家的苛刻,可她万万没想到曹家竟然真的这么丧心病狂,竟然真的敢对活蹦乱跳的一条性命动手。   不久前才刚刚被曹老二的改变暖热些许的心脏重新变得冰凉,宋杏花不是不想和曹老二好好过日子,只是她实在不敢再赌曹家的良心了,当初老太太提议把秋秋扔粪坑去,她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要是早知道老太太竟然真有此意,她早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了。   曹家这么心狠,王红枣这么恨她,她是不敢再带着闺女们住下去了,谁知道哪天大房那一家会不会给她们娘儿几个下了耗子药,直接送她们娘儿四个齐齐见了菩萨,哪怕会被人笑话,被人指指点点,她也顾不上了,总比没了命强,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宋杏花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直直地看向曹老二,坚定地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曹老二,我说真的,咱们离婚吧。”   秋秋的嘴巴张成o型,抬起头来看宋杏花。   这,这怎么和她从电视剧里面学来的不一样呀?说好的这个时候不能离婚呢?说好的离婚的女人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呢?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宋杏花难道不知道吗?怎么还会提离婚呢?   不过,离婚了好像也不错。   曹家的丰收小哥哥不是好哥哥,抢她的地瓜干不说,还想动手打人,他比自己大那么多,却连自己都打不过,只会哭,也不嫌丢人;瑞雪小姐姐更不是好姐姐,还抢她的衣服呢,也不要和她玩!   宋家的小哥哥小姐姐要好的多,宋杏花的妈妈好像总是给宋杏花送好吃的,她要是跟着宋杏花去了那边,就能吃上鸡蛋了吧?   她虽然想看曹老二搞事情,可她更想吃饭过好日子呀。   秋秋咽了口口水,饱含期待地看向曹老二。   离了吧,离了吧。   可曹老二不愿意啊。   曹老二站在那里,那震惊真不亚于□□被雷劈。   啥玩意儿?!   杏花要和他离婚?!   还要带走三个宝贝蛋大闺女?!   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和宋杏花离婚,宋杏花是个好婆娘,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那大屁股他也挺喜欢,就算是她之前没生出来儿子,曹老二也没动过这个念头,做了那个梦之后就更别提,曹老二这都寻思的好好的,准备先分了家,然后好好把闺女们养大,让他有本事的好闺女们把他带到城里享清福,宋杏花猛然来了这么一出,可把曹老二给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的曹老二连狼都不要了,猛地把这畜生往身后一扔,噗通一声在宋杏花面前跪下了,紧接着左右开弓,啪啪啪给了自己三耳巴子。   “杏花,我不是人!我王八蛋!我眼睁睁看着闺女老婆被人欺负,我他妈就是个混蛋!!杏花,我醒悟了,我晓得了,咱俩结了婚,生了闺女们,咱们就是最亲的一家人,谁都得靠边站!杏花,我真想开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光自己说还不够,曹老二又猛地将一旁已经看直了眼的曹夏夏抓来:“杏花,你忍心让孩子们没了爹吗?夏夏,你自己说,你希望爸爸和妈妈分开吗?”   小孩子哪里有不想爹娘在一起的,宋杏花平日里没少和她们说后娘的坏话,让她们千万要听话,曹夏夏不想要后娘,也不想要后爹;   要是往常也就罢了,偏偏不久前曹老二才刚刚把她和姐姐从狼嘴里救下,此时此刻在曹夏夏幼稚的小心灵中,曹老二的身影格外高大,不灵不灵闪着金光,听曹老二这么一问,曹夏夏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有了二闺女的支持,曹老二更是喜上眉梢,连忙趁热打铁:“杏花,你瞅,孩子不希望咱们分开,杏花,你的委屈我晓得,你放心,今天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们讨个说法!然后,咱们分家!”   宋杏花木愣愣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心里面其实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毕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夫妻,曹老二这人啥脾气她心里清楚,这男人净在乎些不该在乎的面子,她主动提离婚,定然会惹了曹老二勃然大怒。   可哪怕会挨打,她也要提,有本事曹老二就直接把她打死,否则,她明儿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哪里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急转直下,曹老二不但没有打她,反而还直接给她跪下了,宋杏花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抱着秋秋没了主意。   要不……再给曹老二一次机会?   他到底也是孩子的亲爹,要是曹老二真的能说道做到,从此以后对孩子们好,还能分家,她,她觉得不离婚也挺好。   宋杏花犹豫着抱紧了怀里的秋秋:“你真的愿意分家?”   “愿意!肯定愿意!你等着,回去我就提!”曹老二满头满脸都写着真诚。 第14章   曹老太王红枣走的快,早就已经回到了家里头,曹丰收和曹瑞雪站在一起,比曹瑞雪还狼狈,头乱的和鸡窝,哭的眼泡子都浮肿,可把王红枣给心疼坏了,没和老太太商量就拿了两个鸡蛋,准备煮了给丰收滚滚眼。   外头风大,呜呜的听的人心寒,屋子里一群人谁也没听见曹老二和宋杏花那番动静,以至于王红枣看到曹老二一家四口从门外进来,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声。   曹老二那番话说的她脸上火辣辣,她也知道正常人家大的都是要让着小的,丰收欺负秋秋是不对的,可秋秋怎么能和丰收比,先不说丰收是带把的,光说起两人的身份就差得远。   丰收可是从她王红枣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王红枣是谁,是城里人,比乡下泥腿子高贵,她王红枣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比乡下泥腿子的孩子要高贵的多,不就是打了两下,欺负两下,曹老二竟然还暗搓搓意思她教养有问题。   新仇旧恨加一起,王红枣真是哪眼看了哪眼够,一点都不想给二房家好脸色,哼了一声就准备进伙房,哪知道秋秋眼睛尖,率先看到了她手里头的两个鸡蛋,口水一下就下来了。   “爸,鸡蛋,我要吃鸡蛋。”   “呸!饿死鬼下生的,你也配!”王红枣下意识骂了回去,攥着鸡蛋就准备走,至于一旁的曹老二,她根本没当回事儿,王红枣理直气壮地觉得,曹老二不敢对她做些啥,一来她是曹家的大功臣,二来她可是曹老二的大嫂,曹老二不敢对她不恭敬,哪知道今天曹老二却不按照套路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红枣话音刚落,曹老二已经窜了出去,空出的一手快准狠直奔王红枣手中的鸡蛋,王红枣只觉得一个激灵,一股大力,那两个鸡蛋就到了曹老二手上,转身交给了曹夏夏。   “先拿着,一会儿煮了,你们娘儿四个吃。”   曹夏夏拿着两个鸡蛋,又怕又兴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才好了,这可是两个鸡蛋啊,平日里她根本连碰都不敢碰的好东西,更别提吃了,她手上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两个鸡蛋给捏碎了,这么好的东西还没吃就碎了,那可真是能心疼死。   秋秋却不知道曹夏夏的纠结,秋秋才刚穿过来不到一天,对这个时代物资到底有多匮乏还不怎么了解,她知道鸡蛋稀罕,却不知道鸡蛋到底有多稀罕,这会儿秋秋的小脑瓜里面只记得曹老二早些时候说过的弄四个鸡蛋,这会儿才两个,还缺两个呢,小脑袋一仰。   “爸,还缺两个鸡蛋,你说过的,要弄四个鸡蛋给我和妈妈姐姐吃。”   宋杏花原本正盯着曹夏夏瞧,看着闺女又怕又高兴的样儿,她这个当娘的心里真是又高兴又心酸,就两个鸡蛋就把孩子为难成这样,这么多年来她可真是把闺女们给耽误了,冷不丁听到秋秋这么说,登时吓了一跳。   老三今天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这种时候怎么还惦记着鸡蛋,她赶忙就去捂秋秋的嘴,可王红枣已经听见了这话,两只眼睛刷一下就射了过来。   “哎呦,我当这是哪户地主家的大小姐呢,一张嘴就要四个鸡蛋,咱家鸡一天的鸡蛋都让你给要去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怎么说话呢这是!”曹老二一下不乐意了,他闺女要四个鸡蛋咋了,又不是全给她吃的,他家人口多,干活也多,吃四个鸡蛋咋了?果然这个家必须得分,曹丰收曹瑞雪整天吃香的喝辣的都行,他曹老二的闺女只是偶尔一次想要个鸡蛋都被指着鼻子骂,想败坏了他闺女名声,说他闺女是地主崽子,这还了得?   曹老二抢占道德高地:   “王红枣,你少在这里给我蹬鼻子上脸,要说大少奶奶,咱家有谁比得过你,你睁大你的王八绿豆眼在生产队里看看,看看咱大队里还有谁比你更像大少奶奶,不就是撅腚生了个儿子吗,憋了不知道多少年可算下了个崽儿,这就喘上了,好像谁不会下崽儿似的,你瞅瞅咱们大队,谁家和你似的整天里不干活?“   他和连珠炮仗一样,一床串儿噼里啪啦往外蹦,嗓门是又大又急,王红枣几次想张嘴都找不到插入时机,只能把眼睛瞪得和鸡蛋一样大,随着曹老二的话语气的直哼哼。   “不说旁人,就说同样是知青出身的毛四媳妇,二旺媳妇,人家坐完月子照常去地里干活,咋放你身上就不行,就你金贵?就你和旁人不一样?你这人思想有问题,刚才还差点打死我闺女,我曹老二是不敢再让老婆孩子和你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了,分家!“   晴天霹雳当头炸,曹老二最后这两个字儿刚蹦出来王红枣就被炸傻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分家,哪怕她这人再怎么看不起二房一家子,也知道若是离开了二房,光凭自家男人她可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脑子里飞快转悠着,王红枣挤出个不自在的笑容。   “二弟,不就是几个鸡蛋,至于说这么重的话吗;咱们可都是生活在一个院子下的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可别随便把分家说出口,哪有妈还在兄弟之间就要分家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曹老太这时候也惊魂未定地从屋子里出来了,也是斩钉截铁两个字儿:“不行!”   接下来的一通理由听起来也挺合理:“老二,咱们生产队可从来没出现过家里老人还在就要分家的,你这样做旁人会怎么看咱家?怎么看你躺在地下的爸?你爸他去打仗,给家里赢荣誉,你不好好珍惜就算,还要败坏?”   说完了不同意的理由,她又苦口婆心地劝阻:“你大嫂她人不坏,也不是故意不上工,她是城里知青,刚下乡时候坏了身子,人家有文化,愿意嫁给你哥已经是亏待了她,更何况人家还给你哥生了儿子,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她不是故意不干活,更不是思想有问题,老二,你给妈个面子,分家这事儿,以后都不要提,啊。”   她瞪一眼宋杏花,心中暗恨,肯定是老二媳妇儿给老二吹了枕边风,否则一向听话孝顺的老二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宋杏花成天里在婆婆跟前伺候着,曹老太那一眼蕴含的意思,她看了个真真切切,原本就已经冰冰凉凉的心这下更是成了冰坨。   “妈这话说的有意思,不能委屈亏待了大嫂,就能委屈亏待了我是不是?就因为我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我就活该被大嫂当奴仆使唤?连带我生的三个丫头也被丰收瑞雪随意欺负。”   宋杏花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多年来的忍让牺牲,只觉得都是笑话:“我忍了多年,以为能捂热人家的心肠,一家子和和气气团团圆圆过日子,结果人家今天差点把我秋秋给打死,偏偏妈还不以为然,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们一家既然不稀罕女娃,不如直接让曹老二和我离了婚,让我把孩子们带走,你们再给他娶一个能生儿子的,你们放心,我宋杏花哪怕是带着孩子们要饭,死外面,也不会路过你们家门前。“   “怎么还提这茬呢?!”曹老二那叫一个急,离婚以后他还怎么过好日子,怎么靠着三个有出息的女儿养,怎么去了城里,况且就算三个女儿以后没去了城里,梦里面宋杏花对自己不离不弃了一辈子,他也舍不得放下这份情,连忙摆清楚自己的态度。   “妈,杏花是我亲自娶来的婆娘,是我孩子们的亲妈,她给我里里外外操持这个家,给我生了娃,我当初迎娶杏花过门来的时候也发过誓,不会给她受委屈,这么多年来我犯糊涂,钻了生儿子的牛角尖,让杏花受尽了委屈,我现在是一想起王红枣平日里做的事儿都往外冒火,就算妈你硬压,想要把我们放在一个院子里,日后也少不了鸡飞狗跳,还是让我们家自己搬出去过日子吧。”   宋杏花提离婚,一开始曹老太是不乐意的,毕竟老太太要脸,连分家这种事儿都觉得不光彩,离婚就更别提了。   原本她是准备给宋杏花服个软,想着二儿媳脸皮薄,她老人家服个软,这事儿就能先压下去了,人生起气来也就是那个火愣头,等这个火愣头过去了,也就闹腾不起来了,哪成想就听到了曹老二这一套,一听曹老二竟然护着宋杏花,宁愿分家也不肯和宋杏花离了婚,曹老太那股子拧劲儿也一下上了头。   宋杏花不就是觉得她不可能同意离婚才拿着离婚来威胁她的吗。   她就偏偏不让她如意!她就不信宋杏花带着三赔钱货还能嫁出去,更不信曹老二真能忤逆她这个老娘彻底站在宋杏花那边,她今天必须给宋杏花一个教训,彻底把她打压下去,省的她I天天拿着离婚做文章,闹腾的家里不得安宁,曹老太王八绿豆大的小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老二,你自己选,媳妇还是老娘,今儿必须选一个。“   媳妇还是老娘?   这哪里有什么好选的。   曹老二不假思索:“我选我媳妇儿!” 第15章   曹老二这回答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伸长脖子瞪着眼准备借机发难宋杏花的曹老太顿时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孝顺听话的二儿子竟然忤逆了她这个老娘也要护着宋杏花这个不下蛋的鸡,老太太哆哆嗦嗦,食指尖直直指向宋杏花,气的连声音都颤:   “这不要脸的婆娘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连生你养你的老娘都不要了?”   曹老太心里是真悔啊,要早知道宋杏花这么会给男人灌迷魂汤,把她家老二给迷成了这样,她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老二把她娶进家门,怪不得人家常说给儿子娶媳妇儿长啥样不要紧,关键是得贤惠,她可算是醒悟过味儿来了。   这宋杏花是真能忍啊,平日看着老老实实多本分的一人,任凭她和大儿媳妇使唤都不叫苦不叫累的,弄了半天是不叫唤专门在背后使坏的狗,憋足了劲儿在这里等着呢!   这要是今天让她给拿捏住了,以后她还不得踩在自己头上拉屎?!这可不行!   “老二,你可是我亲生的,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的,就为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婆娘,你就不要亲娘了?”   曹老太拿孝道压人,曹老二更不会傻兮兮让她压下去,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名言在他这里就是狗屁,活命过好日子才是硬道理,曹老太这话一说出口,曹老二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之前已经跪过宋杏花,这次下跪,他跪的更干脆更利索。   都不带酝酿情绪的,曹老二一寻思起那个梦最后他孤零零冻死在生产队那小破茅屋里头,鼻涕眼泪就顺着黑红的脸庞哗哗流:   “娘啊,我是你亲生的啊,你偏心我也认了,谁让我就你一个娘,爹死的早,娘你一个人把我们三个拉扯大,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偏心大哥一家,把我媳妇儿娘家送她的东西都给了大嫂,我也就忍了;可是娘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啊,我这个心也是会寒了的啊!”   如果说之前曹老二媳妇老娘二选一还只是略微给了曹老太一些打击,曹老二这会儿的话就仿佛拿凿子在她心口使劲儿敲,曹老太红了眼眶:“你怨我。”   曹老二不予回答,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先让宋杏花和孩子们知道他的决心,知道他已经和过去的曹老二彻底割舍,是真心实意悔改想要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曹老二,一盆盆脏水使劲往曹老太王红枣身上泼。   曹老太毕竟是他亲妈,除非他以后不准备在这个村里混了,否则还是得给老太太一些脸面的,不能撕扯的太厉害;   可王红枣就是他大嫂,和他没啥血缘关系,要不是他哥娶了王红枣,王红枣和他就是陌生人,王红枣看不起乡下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亲情仍然寡淡如水,不久前还差点一扁担敲死他家老三,往她身上泼脏水,把分家的原因全算在她头上,曹老二可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王红枣就站在曹老太身旁不远,曹老二朝着曹老太跪下时候,她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距离,不想被卷入这对母子之间;   她心里门儿清,万一被卷入,也许这会儿曹老太和曹老二不会说什么,可等到事情落下帷幕,她站在那里受了曹老二那一跪的事儿肯定会被老太太和曹老二记起来,弄不好还要再出什么乱子,可曹老二哪里会让她如愿以偿?   不等王红枣在心中得意,曹老二在雪地里猛地转了十五度,直直冲着她的方向咣咣咣连磕三个响头,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涕泗横流,委屈的和刚死了妈的孩子一样:   “大嫂,咱们两个没有血缘的陌生人能成了亲人,肯定是有特殊缘分的,我一开始想着,大嫂你是城里的文化人,嫁给了我哥这样没本事的乡下人,是我们家高攀你了,所以就和我哥我妈一起对你好。”   “你身体不好,我们家就基本没让你下过地;我媳妇儿娘家送来的好东西都先可着你们家吃用;从来都是你家吃肉我喝汤,你家吃米我吃糠,哪怕这肉和米都是我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我更是叮嘱我家的三个孩子,咱们是一家子,在外面得好好照顾你们家孩子,我曹老二自认为是问心无愧了。”   曹老二两手抱头,痛哭流涕,额头青筋暴起,整个脸都扭曲了。   “可大嫂,你太让我寒心了啊,小孩子打打闹闹这不再正常不过,丰收比秋秋大那么些,秋秋能把他怎么样?你拿着这么粗的扁担就往小孩头上打,你是半点都没把我二房一家放在心;妈,爸当初死得早,你一人拉扯我们兄弟仨长大,肯定知道妇道人家没男人护着有多不易,我已经尽力对大嫂好了,可还是暖不热白眼狼的心窝,妈,我是真的没法子再和大嫂在一个院子里住下去了。“   王红枣整张脸血色全无,精于算计的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就这么分家之后的后果,曹老太绝对会恼了她,当地的女人也会背地里说她狠毒,就连同为下乡知青的其他人知道了之后也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嫁给了曹家老大,掉进了福窝窝还不知道珍惜,作天作地作到人家兄弟分家……   她一个妇道人家,名声从此就毁了个彻底。   王红枣可不敢认下这份罪,她也是个狠人,知道这种时候若是不拿出个态度,老太太肯定不好替自己出头,也顾不上天寒地冻了,也忘记了自己身娇体弱人设了,当下一咬牙,和曹老二来了个雪中对跪。   曹老二神色一凌:娘的,碰到了对手!   曹老二走粗狂路线,涕泗横流;王红枣走文艺路线,迎风落泪,声音哀哀切切,千种委屈万种忧愁,犹如杜鹃啼血:   “二弟,举头三尺有神明,青天可见,日月可证;我从未忘记过你们一家对我的关怀,每次收下你们送来的吃用都会在深夜里愧疚地落泪,痛恨自己身子病弱不能为家庭的建设添砖加瓦,我同样也反复交代两个孩子一定要团结他们的姐妹;今日我手拿扁担实则是为了教训丰收,他竟然和小妹妹动手,实在是不该,我们两人都是为了孩子,气在心里,头脑冲动,嘴里说出了不符合心意的冲动的话语,二弟千万不要为了争口气犯了冲。“   被曹老二这一跪急出满身冷汗的曹老太这时候也终于醒悟过味儿来,稳了稳神志,赶紧帮着王红枣劝解曹老二,分家离婚这种不光彩的事儿她一个都不想要,她就想一家人和之前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至于谁家受了委屈谁家享受了优待,老太太暂时不想理会。   “老二,赶紧起来,你大嫂都说了,是误会,不是故意的,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多难看,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先坐下把晚饭吃了,然后回屋里睡一觉,明天起来你要是心里还有气再坐下来好好说。“   拉偏架的曹老太把曹老二那个气,瞥一眼呜呜咽咽的王红枣,曹老二在心里给这娘们儿记了一笔,正准备再磕几个头,就听远处影影绰绰传来大闺女的声音,心里刚一放松,身后噗通一声,宋杏花抱着秋秋跪下了。   “大嫂,婆婆,我们错了,我们千不该万不该进了你们曹家的大门,不应该脏了你们的眼,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痛快吧!要么让当家的和我离婚,我立马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绝对不耽误你们再给他相看媳妇;要么你们就分家,从此我们一家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再到你们眼皮子下面碍眼。”   “要是你们不能给我们一个痛快……”宋杏花的眼神猛地坚毅起来,看向坚硬的门框,“……我就带着孩子撞死在你们家的门框上!”   王长贵跟着曹春春身后,恰好将这具话听了个彻底,吓得七魂没了六魄,这他娘的眼瞅着到年底,公社里头又要评选先进名额,他还想着送一条狼腿去和公社领导攀攀交情,曹家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霎时间被他抛在了脑后,大喊一声”慢!!“,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门。   刚迈进曹家的院子他就傻了眼,曹老二王红枣和宋杏花齐刷刷跪在地上,前面两个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曹老二额头上脸上还又青又肿,后面那个满脸决绝,看那架势,要是他晚来一步,就要当场撞死在门框上。   王长贵瞬间拉长了脸:“这是咋个回事?宋杏花,你先起来,有啥事儿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你还有闺女要养活呢。”   宋杏花浑身一震,抱着秋秋从雪地里站起来,低下头,把脸埋在秋秋怀里,呜呜咽咽哭的好不伤心。   秋秋同情地拍拍宋杏花的肩膀,她懂,宋杏花肯定是吓着了,虽然她不知道王红枣什么时候要用扁担打她了,可是,既然大人们都这样说了,那就肯定是有这么一回事,小孩子打架大人横插一脚最差劲了,她瞪一眼王红枣,奶声奶气向突然出现的王长贵告状。   “大伯娘要用扁担打死我,爸爸妈妈和她吵起来了,奶奶护着大伯娘,大伯娘还说我是地主大小姐;然后妈妈说,既然不想养女孩子,就让爸爸和她离婚,她带着我们回姥姥家,自己养活我们;爸爸舍得不我们,和奶奶说,想要分家,奶奶不愿意,想让我爸爸妈妈忍了,下次让大伯娘继续打死我。”   王长贵两眼顿时一瞪,和箭一样看向曹老太。   曹老太:……她没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他娘的,要不是为了闺女们以后的名声,老子至于这么卖惨?   三个丫头可千万得比梦里还有出息才好。   把丰收瑞雪给比到地里头去。 第16章   曹老太想和王长贵解释,说事情不是秋秋说的那样。   她的确是和老二和老二媳妇吵了不假,也的确是不愿意老二和老二媳妇儿离婚或者分家,可她真没准备让老大媳妇继续打死孙女,至少不是现在;然而王长贵不想听她说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眼睛里见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曹老二家被单方面欺负压迫。   当婆婆和大嫂的差点逼死儿媳弟妹这事儿可比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那点破事性质恶劣的多,王长贵可不敢打马虎眼,不等曹老太开口,先劈头盖脸训斥了曹老太一番。   “曹大娘,你平日里偏心大儿子,这事儿咱村里人家都知道,这也没啥,谁家还没个偏心的,别说啥一碗水端平,一刀下去十个手指头还又长又短呢,丰收瑞雪又是龙凤双胞胎,吉兆,你偏心一些,大家也都理解,是吧,谁上你们家面前说三道四来了?”   曹老太怏怏地点头称是,心里知道这一句不是重点,果然就听王长贵话锋一转:“可你这根本就不给老二家活路,这就过分了,杏花同志嫁到你们家多年,虽说没有给你们老曹家生下大胖小子,也连着生了三闺女,年年都跟着下地干活,家里家外都是她操持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千不该万不该逼得她撞死在门框上。“   曹老太觉得自己委屈,她哪里想逼死宋杏花,实在是宋杏花自己蹬鼻子上脸借题发挥,稍微忍让大房一些,这件事不就过去了,是她自己非得提什么分家离婚才惹了自己和大儿媳不痛快,可无论怎么样,她差点逼得宋杏花撞死在门框上都是事实,哪怕心里再怎么委屈,也只能憋着,一张老脸因为羞臊和憋屈而涨得通红。   曹老太是烈士遗孀,王长贵也不好说的太过分,见老太太满脸通红,也不好再说更多,转头看向仍然跪在雪地里的两人:“赶紧起来,一个个跪在雪地里像什么样子,曹老二,你先去安慰安慰你婆娘,我和红枣同志说几句。”   王红枣松了口气,准备从雪地里站起来,她在曹家养尊处优惯了,早就忘记了冬天的雪地里有多冷,刚一跪下去就觉得整个膝盖都冷透了,要不是顾忌曹老二,她才不会下跪,这会儿正好起来,谁也不会说她什么,哪知道她这才刚刚站稳,跪在雪地里的曹老二当着王长贵的面砰砰砰又给她来了三个响头。   王红枣傻了。   曹老太慌了,一个劲儿向曹老二使眼色。   不就一个赔钱货,丫头片子,至于这样??   已经坚决决定要和曾经的自己割舍开的曹老二对曹老太热切的眼神熟视无睹,扛着一张已经青紫肿胀的脸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   “妈,事情闹成这样,杏花和大嫂是不可能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了,我曹生银忍让了大嫂这么些年,也实在累了,乏了,但凡妈你还惦记着我是你儿子,就求妈开口,把我们二房一家分出去过吧。”   王长贵也是男人,男人天生就对男人容易共情,哪怕这人是个王八蛋也不例外,更别提还是不久前说好要给他狼肉的曹老二,之前曹老二扛着狼有多神气,这会儿他看着曹老二就觉得有多别扭,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   原本他准备训斥王红枣几句,然后开导开导曹老二,让这一家子能继续好好的过日子,毕竟已经年底,若是爆出个离婚的丑事,整个生产队都没脸;可也是真心替宋杏花着想,这女人离了婚就生生矮了别人一头,走出去要被人指指点点,连带几个孩子也抬不起头来,哪里有留在曹家的好。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样不可调和的地步,莫说宋杏花,就连平日里最是疼爱龙凤胎的曹老二都开口想要分家,看样子这次的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就算这次在他的劝解下双方暂时达成了和解,可这就相当于埋下了一个隐患,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到时候还是会出了人命;相比起自己的方案,曹老二的主意倒是要更好一些,虽说曹老太尚在,兄弟分家着实难看,可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命案相比,这个代价又要小得多。   王长贵过来是想办事的,不是专门来骂王红枣的,眼下有更好的办法,他便没紧抓着王红枣不放,直直看向了曹老太,将里面的道理一点点揉碎了和老太太说清楚。   “曹大娘,这事儿到底谁对谁错,咱们大家伙心里头都清楚,杏花同志和红枣同志平日里为人如何,大家伙也都知道,要不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杏花同志也不至于抱着孩子要寻了短见,如今这矛盾已经成了大仇,就算今天勉强让她们坐下了,她们心里面肯定也装着怨言,人的性格和习惯不是一下就能改的,咱们硬把有仇的两人放一个屋檐下,弄不好哪天就会出事儿,倒不如顺着曹老二的思路,早早分了家。”   曹老二趁热打铁:“妈,分家以后你也还是我妈,逢年过节该孝敬您老人家的我和杏花一分不少,妈,你总不舍得眼睁睁看着儿子和杏花离婚,从此孤家寡人一个吧?”   ……她还真舍得。   曹老太阴森森瞥一眼宋杏花。   她就不信了,她儿子人高马大,能干活,又没有儿子,自家又是烈士家庭,每个月都有烈士补助,和宋杏花离婚之后还找不到能生儿子的好婆娘了。   可她不敢这么说,王长贵还在院子里站着,瞪着一双牛眼等她回话,王长贵可是生产队大队长,是生产队里第一的能人,曹老太不敢得罪了他,可就这么分了家,她也不怎么乐意。   曹老太一点不信曹老二的话,觉得他说的轻巧,什么分家之后她还是他妈,逢年过节该孝敬她的一分不少,那都是屁话,没分家之前老二就被宋杏花的耳旁风硬生生吹成了这样,分家以后天高皇帝远,宋杏花的枕边风天天吹着,他能想起来自己这个老娘?   曹老太低着头不说话,打定主意将这事儿拖延到底,心里面甚至还觉得,宋杏花最好是一头撞死在门框上才好,正好能正大光明给老二换个能生养的婆娘,争取两年生仨,正好老二还有三丫头,直接和人家换亲,三个儿子成家立业都不用花多少钱了。   王长贵感觉不对劲,连声催促:“曹大娘,你说句话,今天这事儿你到底想咋整。”   曹老太咬死不发话,她确实不敢得罪王长贵,可她也知道王长贵不敢对她动手,她是烈士遗孀,这个身份就不得了,王长贵要是敢对她动手,他自己也讨不了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曹老太也知道自己的确偏心老大家,可她不觉得这有啥不对,王红枣给她家生了龙凤胎,她偏向老大家有啥不好,而且她也不是真的不疼老二,这不,她不就在想办法给老二顺理成章换个能生儿子的婆娘?   宋杏花搂着怀里的秋秋,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她看到了曹老太恨恨的眼神,猜到了曹老太的心思,咬着嘴唇露出一个凄惨的苦笑,秋秋看着那笑容,心里面不怎么好受,正准备安慰她几句,余光猛地注意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曹老太身后的曹丰收,双眼一亮:   “你妈妈欺负我妈妈,下次我还打你!!”   一瞬面,仿佛拨云见月,曹老二的心中一片清明,他怎么钻了牛角尖,什么才是曹老太最在乎的东西?那必然是曹丰收和曹瑞雪,他的婆娘算什么东西,之前懂事老太太都不喜欢她,如今会反抗了,老太太就更不喜欢她了,就算他婆娘真的撞死在了曹家的门框上,估计老太太也不会给她掉一滴眼泪,可若是关系到曹丰收……   曹老二猛地操起王红枣扔在地上的扁担:“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也行,让我给丰收脑袋来这么一棍子咱们就两清!!”   “老二!!混账东西!!”曹老太骇然失色,“听你的,听你的还不成吗!!分家!!分分分!!混账东西,赶紧把你手里的棍子放下!”   心满意足的曹老二咣当一声扔下了手里的扁担。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内心:为了闺女们要打丰收,闺女们肯定稀罕我了。   春春夏夏内心:哇!!爸爸好厉害!!   秋秋内心:大人打小孩,不知羞。 第17章   曹老太不想分家,可她不敢不分家。   曹老太满肚子的委屈,满肚子的埋怨,老二疯了,竟然打算对丰收下手,这可是他的亲侄子,他怎么敢下手,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她生了三个儿子,老三是遗腹子,一年前才刚娶上媳妇,两口子都不想太早要孩子,她催也没办法,总不能大半夜跑到儿子屋子里让两人赶紧造孩子;老二两口子连着生了三丫头片子;就只有大儿媳争气,生出来了大孙子,还是龙凤胎,这才没让曹家绝了后,这才让她对得起早死的老头,对得起曹家的列祖列宗,她偏疼丰收一些怎么了?   丰收是老二的亲侄子,老二没有儿子,对丰收好一些,多沾沾丰收的喜气,老二两口子还年轻,和丰收接触的多了,肯定也能生出来胖小子;万一真生不出来,老二家的三个丫头片子以后也得指望丰收给她们撑腰,没有兄弟的女人在婆家是被人看不起的,活该吃苦受累,老二两口子以后也得指望丰收给养老,她让老二一家多疼疼丰收又咋了?   这三个儿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不疼,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好,怎么老二一家对她的怨气就这么的大,非得分家不可?这让她的老脸往哪里放?让她这个烈士遗孀的头衔往哪搁?老二只想着宋杏花这个婆娘,连她这个妈都不要了,老二曾经是多好多听话的一个孩子,她辛辛苦苦把孩子从那么小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这才几年,就变得不听话了。   可曹老太再委屈,再不满,分家这话都当着王长贵的面儿说出去了,她总不能再灰溜溜把那话当成个屁给捡回来吃到肚子里,这脸更是没地方放;只能瞪着眼看着曹老二喜气洋洋把曹家辈分最大的老叔公给请来了,又喜气洋洋把磨盘生产大队活了九十九的老寿星背来了,最后把不知道躲在哪里吹牛皮的曹老大也叫回来了,要不是曹老三和媳妇儿走了娘家,估计他也落不下,看他那架势,就差满生产队敲锣打鼓嚷嚷这事儿了,把爱面子的曹老太气了个够呛。   咋地,这个家是没给过你温暖?没见过要分家还这么喜庆的,气呼呼的曹老太眼珠子一转,想出来个坏主意。   她是同意老二分家不假,可这家怎么分,她可没说死,大不了一会儿给老二少分些东西,分得少少的,让老二一家不得不靠着家里生活,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这日子继续过下去也就得了,和不分家也没啥区别。   自以为想出了好办法的曹老太等王长贵把人都安置好了之后咳嗽一声,恨铁不成钢瞪曹老二一眼,小眼睛一闭,嘴一歪,屁股偏上了天边:   “家里这些年,又是生孩子又是给老三娶媳妇儿的花了不少钱,也着实没剩下多少,一共就剩下这一百来块,这些钱呢,分成四份,我自己留一份养老,剩下三分你们三兄弟平分;至于粮食,老二你家没生儿子,丫头片子吃的少,以后也得嫁人,粮分多了也派不上用场,还浪费,就分你二百斤粮;不过,老二你干活是一把好手,种地的那些家伙什,给你家三套;至于房子,我是没钱给你再盖了,老二你自己想办法,要是实在起不来新房,这老房子你们先住着。”   听到这个安排,王长贵和老叔公神色都挺古怪。   一百块钱分四份,一份也就二十来块钱,这钱要是换成生产队其他人家,倒的确算是拿出了家底子,可曹老太手里拿捏着曹老爷子的烈士补助,曹老爷子当初立的功劳好像还不小,县城里公社领导做主,直接将曹老太挂在了国营厂里头,当了个白拿钱的,虽然工资只有人家正式工的一半,这么多年下来也应该存了不少,老太太就拿出一百块,摆明了是不乐意分家,故意恶心人呢。   宋杏花和曹老二也都看出老太太的意思了,可宋杏花一点也没有上前争执的意思,她现在心里面可美,就算只有二十来块又咋,她总算从曹家这个魔窟跑出来了,不用再伺候那么一大家子了,哪怕搬出来以后缺衣少食,她心里面也痛快,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和老太太吹胡子瞪眼,万一老太太反悔,不让她分家了咋办?   宋杏花不想回曹家,所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可曹老二不干啊,他要的是公公平平的分家,可不是要这种纯吃亏的分家,曹老二看一眼曹老大:“大哥,你没意见?”   曹生金已经臊得满脸通红,按照磨盘生产大队的风俗,分家时老人都是要跟着长子长孙的,所以长子长孙可以多分一点,可也没有屁股这么偏的,他想劝他妈多给二弟一些,毕竟这些年二弟媳妇里里外外操持家里也挺不容易的,可王红枣偷偷伸出手在他腰上那么一拧,小嘴儿一撅,他就不敢说话了。   对于王红枣这个媳妇儿,曹生金可是稀罕的很,人家原本是城里咬文嚼字的文化人,能嫁给他这个大老粗本就是受了委屈,加上给他生了儿子,曹老大平日里对她是言听计从。   所以,王红枣这么一暗示,他顿时就不敢声张了,只敢用眼神向曹老二表达歉意,可把曹老二给恶心到了。   那梦里面,他最后一次见他哥的时候,他哥就是用这种眼神瞅着他,梦里面的他当时不懂,后来他懂了,肯定就是那时候,丰收就已经和他们说,要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享福,而王红枣肯定和现在一样不乐意,他哥肯定还是听了王红枣的。   啥狗屁兄弟情,假的,统统都是狗屁!   曹老二眯起眼睛:“妈,咱家东西都在这里了?”   曹老太睁着眼说瞎话:“能分的都在这啦。”   “那咱家的鸡咋没分?”曹老二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家里的这几只鸡可是他闺女从小鸡崽子一点点养大的,几个丫头出去玩都记得逮蚂蚱喂鸡,他怎么也得弄两只走。   曹老太不想分鸡,鸡可是她留着给大孙子下蛋补身子的,可曹老二偏偏提起来了,她也总不能大大咧咧说不想给,只能万般不情愿地:“给你家分一只。”   “俩,必须分俩,一只不能少,我家五口人呢,一只能干啥。”曹老二半步不让。   曹老太还是舍不得,母鸡是多金贵的东西,更别提还能下鸡蛋呢,小脑筋一转,想出来个骚主意:“一只就行了,你家就三个丫头,还吃啥鸡蛋,这鸡蛋是给你吃的,你要觉得三个丫头养不下去,妈给你想办法找一家收童养媳的,你把老三送过去。”   曹老太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多好呐,又能解决了老二家吃饭的嘴太多的问题,又能让老二手里多点钱,这年头媳妇儿多难娶,收童养媳的人家不得意思意思,给老二点钱?一本万利,多好的主意。   好家伙!   我他妈直呼好家伙!   曹老二差点气炸,他娘怎么净给他拖后腿,净出些被门框子挤了叫牛腚夹了似的骚主意,他下半辈子就指望三个闺女活,他娘一张嘴就让他把老三送出去给人当童养媳?让他知道是哪家子非把他家屋顶都给掀了去。   原本他就想要两个母鸡,这下不成,他还得把其他东西也都带了去,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表示他曹老二不是那种丧了良心连闺女都不要的人,曹老二狠狠啐了一口:   “呸!!丫头片子咋了?丫头片子那也是我曹老二的种,是我亲生的娃!但凡我曹老二还有一口气,还有一口粮,我就不会让我姑娘们饿着!砸锅卖铁去要饭我也不会把我三个闺女送了人!娘,你这奶奶太狠,一点都不心疼孩子,这话我就撂在这里,你要是下次再提,别怪我和你翻脸!“   曹老二猝不及防的翻脸把曹老太整得老脸火辣辣,曹老二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孩子们亲奶奶,不为孩子们好似的,她不也是好心,反正女孩子早晚也是要嫁了人,与其嫁给一个不知道啥情况的男人,受着不知道啥样子的婆婆磋磨,不如嫁给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养夫,婆婆丈夫都是有多年感情的,怎么也不可能把人磋磨的太狠。   可,可老二咋能说她狠呢,这还当着王长贵和老叔公脸呢,还有九十九的老寿星呢,这老寿星都九十九,肯定走在她前头,万一下了阴曹地府和她早死的男人乱说咋整?   曹老太觉得自己不能认,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曹老太冲着宋杏花和春夏秋的方向,竭力控制面部肌肉,妄图挤出一个只有面对丰收瑞雪时才能露出的和蔼笑容:“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孩子呢,这可是我孙女儿,我肯定心疼。”   “奶奶笑的好像要吃人的狼外婆哦。”秋秋童言无忌。   曹老太:……   这死孩子!! 第18章   磨盘生产大队不流行叫外公外婆,都叫姥姥姥爷,可谁让这些年知青下乡,生产队的大家伙也跟着学了几句城里话,知道外公外婆是个啥,狼外婆虽然没听过,可曹老二那狼还躺在地上,稍微一想,就懂得狼外婆到底是个啥东西。   反正不是啥好东西。   曹老太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童言无忌,老叔公和王长贵以及老寿星都在,自己千万得把持住,屁股歪成那样已经算是离谱,要再当着他们三个的面儿表现出对老二家三丫头片子的嫌弃,恐怕老叔公就得忍不住出来给老二做主。   气到差点爆炸的曹老太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秋秋,怎么能说奶奶是狼外婆呢,奶奶可疼你了,是不是?“   秋秋两眼茫茫地看向曹老太,不懂老太太到底哪里疼原来的曹秋秋了,连个鸡蛋都不肯给秋秋吃,这叫什么疼?她就低头不说话,不想理会这睁眼说瞎话的老太太,曹老太心里急,又喊了一声:   “秋秋!”   曹老太心里急,又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习惯了,哪怕顾忌着在场这三个外人收敛了些,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骇人,吓了秋秋一跳,小脾气也上来了:   “不疼!!奶奶有好吃的都不给秋秋吃,就给小堂哥小堂姐吃!小唐哥小堂姐欺负秋秋,奶奶都不替秋秋教训他们!小堂姐抢舅舅送给秋秋的衣服,头花,糖纸,奶奶也不管……”   哪怕被欺负的不是她,秋秋也越说越委屈,这哪里是奶奶,她的奶奶才不会这样呢,她的奶奶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还会偷偷给她塞钱,带她去买芭比娃娃,她不想要这个奶奶,她想要回家!   满心难受的秋秋小嘴一扁,一下子哭出来了。   宋杏花听到秋秋诉委屈,看着秋秋哭,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却还记得安慰孩子,轻轻拍着秋秋的后背:“秋秋乖,不哭;奶奶不疼秋秋,妈妈疼秋秋,妈妈疼……”   说到最后,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春春夏夏本来没想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听秋秋那么一说,她们两个也觉得心里面难受,秋秋受过的委屈就是她们受过的委屈,甚至因为年龄摆在那,她们俩受过的委屈比秋秋还厉害,一直不哭不代表心里面不难受,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强迫自己别往这方面想而已,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痛痛快快说出来的机会,她们两个憋狠了的小丫头对视一眼,当大姐的抢先一步。   “奶奶就是偏心!就是偏心堂弟堂妹!还偏心大伯娘,大伯娘不干活就是身体不好,大伯娘整天要□□米细面就是城里人金贵;我妈不干活就是贱蹄子翻了天,想给我们姐妹俩多盛一粒米就是想吃垮了家里头,奶你就是偏心!“   曹夏夏嘴笨一些,不怎么会说话,就只会干巴巴跟在姐姐后面附和:“偏心!偏心!”   老叔公看着眼前这场面长叹一声,心里面知道这家是必须分开了,他对曹老太有些不满,这侄孙媳妇也太不像话了些,都是同样的儿媳妇,怎么还能这么区别待遇的,就算生金他婆娘生了龙凤胎,难道生银婆娘这么些年就没了苦劳?   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生金他婆娘不是个好的,人家心就没和他们这些下里巴人扎在一起,以后要是有了机会,人家还是要往城里去;生银媳妇就不一样了,人家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老实,心肠也好,以后侄孙媳妇要有个万一,生银媳妇肯定不会干看着。   结果这侄孙媳妇可好,硬生生和生银一家生分了,眼瞅着要分家了,还不肯痛痛快快地分了家,非得在如今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婆媳关系里再砍一刀。   老叔公不愿意参与别人家的家事儿,可曹老太也是他侄媳妇,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曹老太把自己坑的没了退路,捶着老腰从自己的马扎子站起来:   “侄孙媳妇,你这家分得不地道,你只说了钱和口粮,可宅基地怎么分还没安排,还有自留地,总得给老二家留一些;老二家三个丫头瘦弱,你瞅瞅老三丫头,我可记得就比瑞雪小一年,你瞅瞅这俩孩子搁一块儿差别多大,鸡挑好的能下蛋的给老二家两只;家里那些能分的家伙什,锅碗瓢盆啥的,该给老二的也都给他们。”   尽管他是站在曹老二这边的,却也没太向着曹老二,比如说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存款,老叔公就没提及。   曹老太心里也和明镜似的,知道老叔公这是对她不满意了,要敲打敲打她,老叔公是曹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她不敢不孝敬,况且她也确实累了,更是因为叫秋秋揭了老底,脸上火辣辣,恨不得这就钻进屋,也就松了口:   “……既然老叔公这样说了,那就听老叔公的吧;既然杏花不愿意和红枣一块儿住了,那就把离家最远的那块宅基地给老二,就村北头那块,再把和北头挨着的那块自留地给他;至于鸡,老二一会儿自己动手逮了就是。”   曹老太到底还是耍了阴招,村北头的那块自留地虽然大,可地方荒凉,人烟少,想借点柴盐酱醋都不方便;自留地就更不咋地,满地石头,贫瘠的了不得,只是大冷天,闺女老婆哭得直哆嗦,秋秋还打了两个喷嚏,想起梦里面他家老三就是个病秧子,曹老二也不敢再掰扯,就点头同意。   王长贵写出来字据,曹老二签字画押,老叔公几个见证人也都签字画押,曹老太拿出来二十五块给了曹老二,又让曹老二搬了二百斤粮到二房里头,把锅碗瓢盆这样能分的家伙什分了分,这就算是彻底分家了。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王红枣就扯着想对曹老二说些什么的曹老大回了屋,至于丰收瑞雪,王红枣怕曹老二再翻了混,早早就把他们赶回了屋,曹老大是个耙耳朵,哪怕他想和曹老二说说话,想劝劝曹老二,让他别冲动,和妈道个歉,继续过日子,也不敢推开王红枣的手,只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曹老二,直到被王红枣拉到屋子里,关紧了房门。   曹老二也懒得和他瞎几把扯,赶紧就催促宋杏花回二房那屋,想让宋杏花和秋秋暖和暖和,可秋秋小性子犯了,她一点都不想和曹老太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面,搂着宋杏花哭的凶狠:   “不住这!不住这!不和狼外婆住一块!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曹老太:……   嘿这小兔崽子。   得。   咱惹不起,看了也生气,咱进屋躲着去。   气了个半死的曹老太扭头钻进了屋子,大门摔得震天响,秋秋一怔,哭的更是惊天动地,宋杏花怎么哄也哄不好,还是王长贵看不下去了,蹦出来打圆场:   “行了,孩子心里委屈,不愿意在里面住着,也别逼孩子了,我听说秋秋今天差点叫打死,肯定是怕了,咱们生产队里头不是有间茅草屋吗,虽然屋顶破烂了点,但是也挺结实,我先回去让你嫂子给打扫打扫,杏花同志你先带孩子在里面住几天。“   宋杏花其实也不乐意再和王红枣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头,只是暂时没地方可去,听到王长贵这么说,她也觉得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犹豫了下:“那就谢谢嫂子了。”   “谢啥,只要你别再抱着孩子撞死在曹家门框上就行,”王长贵说的是真心话,“那行,我先回去和你嫂子说一声,过会儿你带着孩子直接过去就行,曹老二,这狼我也先扛回去了?”   曹老二没听见狼,他敏锐的小耳朵只抓住了前面的几个关键字儿。   生产队的茅草屋。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曹老二一个激灵,想起来了梦里面他足足熬了十几天的那个四处漏风的破茅屋。   他,他曹老二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结果就是提前了十几年住进了这破茅屋?!   不成!   绝对不成!他必须赶紧把属于自己的房子给起喽!起三间最结实的砖瓦房,炕要烧的旺旺的,上头铺三大床棉被,就不信他还能冻死在茅草屋里头!   只是,既然要尽快起房子,还要起砖瓦房,他手里头这点钱就不够看了。   曹老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盯上了曹老太太紧闭的屋门,心里头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他妈屁股歪的明显没边儿了,要不是有老叔公和王长贵在,恐怕老太太愿意给他的东西更是少的可怜,老太太摆明了就是想用艰苦条件压迫他放弃分家,让他家继续给大哥家当牛做马,他可不愿意。   老太太不给他钱,难道他自己就不会找了?   那个梦可不仅仅只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未来的走向,还让他知道了曹老太和王红枣都喜欢把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他妈舍不得给,那他就自己来拿,反正这钱给丰收和瑞雪用也是用,给他曹老二用也是用,丰收瑞雪只是老太太的孙子孙女,他曹老二可是老太太的儿子,这钱给他起房子可比给丰收瑞雪买吃用合理的多。   要是他亲爹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向着他这个亲儿子。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双手哆嗦,两眼发直):兜兜转转,废了这么大功夫,就是提前十几年住进了茅草屋。 第19章   打定主意要从曹老太王红枣手中弄到钱来的曹老二起身去屋子里拿了自己的大棉袄给宋杏花披上,“你们娘儿几个今晚上去那里睡吧,我晚上再这里看着,省的……”他冲着大房那边努努嘴,“那家子心里不服气,半夜里把咱们家东西摸了去。”   单听他前半句还有些不高兴的宋杏花听到后半句没意见了,这还真像是王红枣能干出来的事,她这个妯娌别的不行,就占便宜是算的真精,如今自己家已经分家了,以后可是要搬出去生活的,老太太偏心,给她家的东西本来就少,要再被王红枣给摸了去,她真是哭都没地儿哭:“那你晚上机灵点儿,别一沾枕头睡到大晌午,别说是有人进来了,连打雷下雨都叫不醒你的。”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曹老二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晚上明明挺机灵的啊,他摸两下春春夏夏的头顶,看向宋杏花怀里因为听到不用再住在院子里而止住了哭鼻子的秋秋,“秋秋,你说爸爸睡觉死不死?”   曹老二睡觉死不死,秋秋不知道,原来的秋秋没留意这方面,她就只能代入自己的亲爸爸,她的亲爸爸睡觉可死啦,还打呼噜,整天响,曹老二这体格比她亲爸爸还高大,呼噜肯定更响亮,秋秋就点头。   “死,还打呼噜呢,震天响。”   “你看!”宋杏花乐了,吧唧亲了秋秋的小脸蛋一口,“孩子都知道你睡觉死,还打呼噜,生产队养的猪抢食的哼哼啥动静,你晚上睡觉就啥动静。”   “真有这么响?”曹老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晚上睡死了,哪里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噜,要真和猪哼哼一个动静,那动静好像确实有点大,也不知道杏花和孩子们这么多年咋坚持过来的,他挠挠头皮,抓下来好大一块头皮屑,“那我以后注意点,要实在不行,我就等你和孩子睡了再睡觉。”   “不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要哪天晚上睡觉不打呼噜了我还得过去摸摸你还喘不喘气呢。”宋杏花冲着曹老二笑,第一次觉得自家男人原来这么可爱,这张脸更是怎么看怎么好,真是出了奇,这么多年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这时候她总算注意到曹老二衣服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吓了一跳。   “当家的,你这是咋了?”   曹老二这才想起来他还打了个狼,赶紧往地下看了看,没见到狼,这才想起来王长贵临走之前好像说把狼先带到他家去,赶忙和宋杏花解释:   “我没伤着,今儿不是上山接孩子们吗,然后就碰到一头老狼,上了岁数了,不中用了,让我用石头和刘二毛家的夹子给弄死了;我和王长贵说了,让他给我留下两条狼腿,一张狼皮,其中一条狼腿咱家和刘二毛家平分,另外一条,你不是好久没回娘家了吗,明天就带着狼腿回娘家看看,孩子们也带着,家里这些东西,我搬过去就好,你别操这个心。”   他接下来要干的事儿,不方便告诉第二个人,杏花是个好婆娘,也许能管住了嘴儿,可杏花心眼子实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可不咋光彩,也不咋地道,万一杏花不让他干可咋整。   所以,得先瞒着。   宋杏花可不晓得曹老二的心思,她越发觉得自家男人顺眼可靠起来了,这个一向冷漠的老二今天仿佛突然就开窍了,知道她和闺女们才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了,美滋滋地垂下眼帘:“恩,我听你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赶紧进屋换身衣裳,趁着现在还能看见,我先把这棉袄给你洗出来。”   曹老二可被宋杏花又是离婚又是撞死的吓傻了,哪里还敢让她和以前一样给自己洗衣裳,他就这一个媳妇儿,疼都来不及,赶紧表态:“先不用,这几天都忙,过去了再说,杏花,你放心,我肯定能给你和孩子们一个好生活。”   宋杏花脸颊染上绯红:“我信你。”   曹老二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看到了曹老二的决心,她相信曹老二是真的收心准备一家团圆好好过日子了,两口子还想说些悄悄话,曹春春的肚子咕噜一声,大家都看向她,小丫头的脸蛋唰地红了。   “我,我……”她想说她不饿,可曹老太舍不得让丫头片子吃饱,这都快下午了,她也就早上时候灌了个水饱,这会儿早就饿了,肚子就和唱反调似的咕噜咕噜叫个没完,叫的曹夏夏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直叫唤,两个小丫头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里,羞得不敢抬头看大人,倒是秋秋反应挺快,一下想起来这两个姐姐的鸡蛋了。   “爸爸,你说好的,让我,妈妈,姐姐们一人一个鸡蛋。”   没想到小闺女还惦记着鸡蛋,宋杏花装模作样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一下,“就知道吃。”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悄悄放下了,小丫头刚才哭那么凶,她还怕秋秋哭出啥毛病来,这会儿倒是还惦记着吃鸡蛋,看来应该是没啥大碍。   曹老二刚想开口呢,就听院子里砰的一声,黑着一张脸的曹老太直奔向伙房,把伙房里宋杏花蒸着的窝窝头一股脑全搬到了正房里面去,又把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这一家子,曹老二的小脾气也嗖嗖嗖上来了。   他故意在春春夏夏的小脑袋瓜上摸了两下,扯开了嗓门:“今天是分家的大喜日子啊,咱们一家吃顿好的!春春,来帮爸爸烧火,咱们今天啊,下面条吃,每个人碗里再卧一个鸡蛋!”   正房里面传来一阵摔摔打打。   曹老二也不理会她,带着欢天喜地的春春进了伙房,曹夏夏也攥着鸡蛋跟着钻进了伙房,宋杏花抱着秋秋站在伙房门口,看着曹老二有模有样地洗净了手,挽起了衣袖,一颗心七上八下:“当家的,还是我来吧。”   她和曹老二成家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曹老二下厨,这男人下厨房,总觉得心里面不怎么踏实,万一把屋子给烧着了咋整,她是不喜欢老太太和王红枣,可也不想弄出人命。   “不用,就弄个面条再卧个鸡蛋,能有多麻烦,你抱着秋秋在外面看着就行。”曹老二确实不会做饭,可他在梦里会啊,那个梦老鼻子真实了,三个闺女都嫁人了,就剩下了他和宋杏花,宋杏花后来也走了,就留下他一个老头子,哪怕是不会做饭也得摸索着学,要不然就得饿死,梦里的他不能说做的和人家国营饭店的大厨似的,弄个面条还是没啥问题的。   厨房里还有米面,曹老太太久不踏入伙房,把这个给忘了,曹老二看了眼,剩下的白面正好够他们一家子放开了吃一顿,就算有多的他也能把裤腰带松开吃进去喽,就全和上了,宋杏花一开始看着还挺不放心,等看到曹老二动作挺娴熟的时候,一颗心才放下了肚,她就这么靠在伙房的门口,看着自家男人和面做面条,三个闺女一个趴在她怀里,另外两个给她们爸爸帮忙,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详与幸福。   曹老二这顿分家饭可是下了血本,用料特别的实在,伙房里面还有一块陈年老腊肉,曹老二也给切了放到了每个人的碗里,足足五碗面条,每个都有两片肉,除了他自己的,剩下四碗里面卧着白嫩嫩的荷包蛋,那香气使劲往人鼻子里钻。   气歪了正房里曹老太的鼻子,气得大房的王红枣拉长了脸。   曹丰收贴在门缝里往外看,使劲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儿,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他闻出来了,这是肉的味道,还有鸡蛋,他要吃肉,他要吃鸡蛋。   曹丰收就准备把大门敞开,去外面吃肉吃鸡蛋,房门是从里面用门闩闩住的,他刚有动作就被王红枣瞥见了,王红枣心里面正气,啪地一鞋底砸过去,打在房门上:   “干什么?!不准去!!”   曹丰收在家里一向是要啥有啥,性子早就被宠坏了,霸道的很,一听王红枣不让他去,脖子一梗,不信邪地继续扒拉门闩:“我就去!我要吃鸡蛋,我要吃肉!”   “你吃什么?!我和你说了不能去不能去!你去也没得吃!你二叔一家和咱们家分开了,以后他们就吃自己的了,凭什么还给你吃?”王红枣看的真切,曹老二如今看着自家丰收瑞雪的眼神是半点没有以前的宠爱,如今曹老二眼里只有他那三个赔钱丫头,以后他们家再想从二房那边要到好东西恐怕是不怎么容易。   不过……   王红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好像,宋杏花和那几个赔钱丫头今晚不在这里睡,二房的屋子里面只有曹老二一个。   曹老二这乡下大老粗睡觉可死,哪怕是天塌下来人家也察觉不到,二房家那些鸡零狗碎,宋杏花总不能一一记得清楚……   王红枣起了歹意。   等晚上曹老二睡死了,她就摸到二房屋子里,把二房家的好东西都搬到自己家来。   最好是能找到曹老二藏钱的地方,把老太太分给他的那二十五块钱也一并弄来。 第20章   一家子美美吃了顿分家饭,曹老二锁上房门,咯吱窝下夹着两床棉被,手里拎着锅碗瓢盆,送宋杏花和孩子们去了生产队的茅草屋。   他没敢进去,就站在屋子外面瞅着,的确是那个梦里他熬了十几天的茅草屋,只是这会儿还远远没有他梦里头那么破旧,石头泥巴糊成的墙面完好无损,仅有的几个屋顶洞被王长贵婆娘带着几个大嫂子用草席子啥的给堵上了,屋子里面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炕也烧热乎了,可曹老二还是觉得心里膈应,总觉得那张炕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还是得赶紧起房子。   趁着开春之前多花点钱,让生产队大家伙多帮衬帮衬,早点把新房子起出来,然后靠着从老太太手里弄到的存款好好过日子,他再偶尔上上山,弄点野鸡野兔啥的,也花不了几个钱,一家子能过得顺顺当当,等到高考恢复,春春考上大学,嫁给城里大学生,夏夏秋秋也都是健康全乎人,好找婆家,他和杏花就能尽享福喽。   曹老二美滋滋想着,帮着宋杏花把被子铺好,锅碗瓢盆的放下,犹不放心地继续刷爆宋杏花的好感度:“杏花,这些年,苦了你和孩子们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们加倍的好,从今开始,我好好做人,好好种地,争取来年啊,咱们家吃香的喝辣的,大白馒头管够!”   曹老二觉得,自己说的可感人了,这年头谁家能大白馒头管够,他这话一说出来,肯定能把宋杏花和孩子们感动的要命,原谅了他之前的不靠谱,可他万万没想到,宋杏花和两个大闺女是被他的决心给感动到了,理应最好糊弄的老三却不吃他这套,小嘴儿一撅。   “才不吃馒头呢!秋秋要吃肉,吃炸鸡腿;吃炸猪排;吃红烧肉;吃卤猪耳朵,猪尾巴,麻辣鸭脖。”   这他娘的上哪里弄啊。   曹老二砸吧砸吧嘴,只感觉嘴里还带着腊肉的香,别说,肉确实是好吃,比白面馒头窝窝头白菜汤啥的好吃多了,尤其是那多汁的肥肉在嘴里炸开的感觉,曹老二觉得自己能一口气连吃三大碗。   可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曹老二叹气,揉一把秋秋的小脑壳:“别想啦,你爹我也想顿顿吃肉,可咱们哪里来的条件啊,白面馒头你爹我还能咬咬牙供上,要是想吃肉,把你爹我卖了也买不了多少。”   不能吃肉啊。   秋秋愣了愣,想起来了。   电视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这个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多肉摊,不能随时随地买到肉,所以乡下地方的人吃肉很少很少,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电视剧里面那些人每次吃到肉都是一副特别开心幸福的表情。   秋秋焉了。   不能吃肉,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曹老二可不知道他家老三怎么突然和霜打的小白菜似的焉了,还以为秋秋是终于冻着了,也不敢再让宋杏花站在门口和他说话:“秋秋焉了,行了,你们娘儿几个进屋暖和去吧,我回家去看东西,省得让不长眼的老鼠给偷了。”   老鼠?   那得用老鼠夹子啊。   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就是这样演的,汤姆每次抓老鼠都用老鼠夹子,秋秋趴在宋杏花怀里给曹老二出主意:“爸爸,你用老鼠夹,老鼠夹专门逮老鼠。”   “这傻孩子,你爹我说的老鼠不是这种老鼠,哎我和你说个啥劲儿……”曹老二摇头晃脑回了曹家院子,前脚刚踏入院子,余光就瞥到大房家窗户后有人扒着往他这里瞅,看见他回来,闪了一下没了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以前没和王红枣正面对上,宋杏花有时候和他诉说王红枣做的事儿,曹老二还觉得心烦,觉得王红枣人家堂堂城里下乡知青,肯定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干不出来那些挤兑人不偿命的破事儿,可他今天和王红枣正面交锋了一次,这才晓得王红枣哪里是干不出来,她本事可大着呢,他曹老二能想出来的事儿,她王红枣也能想得出来,想想自己脑子里打着的如意算盘,曹老二脸色沉了沉。   咋地?   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准备半夜里摸上他家来,从他家顺点儿东西?   够大胆的啊。   曹老二假装不知道王红枣在偷瞅他,大大咧咧和啥都不知道似的回了自己那屋,宋杏花是个勤快婆娘,二房那屋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报纸糊着,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曹老二翻箱倒柜,把忘在了不知道哪个疙瘩角的老鼠夹子给翻了出来,用一根长绳子绑着放在了床头,闩上房门,又顺手拿了今儿刚分到的锄头从里面把房门顶上,放心地为今晚的行动养精蓄锐去了。   宋杏花说曹老二睡觉死,一旦躺下天打雷劈都不带醒,其实说的不太对,曹老二这人粗中有细,没事儿的时候当然是天打雷劈都不带醒,可如果有事儿,说几点起就几点起,从来不耽误,今天晚上也是毫不例外,估摸是凌晨一两点,所有人睡得正香的时候,曹老二翻身起来,带上挖竹笋的小铲和老鼠夹子,蹑手蹑脚出了房门,仔细听了听大房和正房的动静,小心翼翼来到了后院,悄悄搬开后院的咸菜缸,用铲子在咸菜缸底下的泥土里挖了起来。   很快挖到了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层一层的塑料布,曹老二知道这就是老太太藏起来的私房钱了,他把这一团塑料布往怀里一揣,把土重新填好,咸菜缸归位,蹑手蹑脚回到屋子里,放好铲子,一头钻进了厕所,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之后,悄咪咪将老鼠夹子布置在了茅坑的踏板最外头。   王红枣是城里人,用不习惯他们农村的茅坑,生怕被屎尿沾脏了裤腿,总是喜欢踩在最外面,曹老二把老鼠夹子用绳子拎着放下去,也不怕误伤了其他人。   安排好一切,神清气爽地曹老二回到了二房里,关紧房门,从怀里掏出曹老太的百宝箱,一层一层打开来,好家伙,老太太竟然攒下了足足三百块,曹老二翻出二十五块,将剩下的钱毫不客气地揣到了自己怀里,塑料布塞进了老鼠洞里头。   这二十五块钱,他故意就放在了进门就能瞅见的桌子上,翻过身,有一茬没一茬地打着呼噜,惊醒着屋子里的动静,他以为王红枣肯定会很快就过来,可没想到王红枣这个养尊处优习惯了的根本就爬不起来,足足等到将近四点,王红枣才想起来自己今晚可是准备偷鸡摸狗的,蹑手蹑脚摸进了二房屋子。   刚迈进房门,王红枣的眼睛就被桌子上的二十五块钱吸引住了,此时此刻在她眼里没有了曹老二这个大活人,也没有了那二百来斤粮食,王红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这二十五块,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子,一头钻进了大房家的被子。   曹老大被她钻进来的冷风冻的一个激灵,醒过来了,迷迷瞪瞪问她:“咋了?有狼追你?”   “没事儿,睡觉。”王红枣可不敢告诉曹老大她偷了二房的分家钱,她这么多年来能将曹生金这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当然也知道他的底线,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同意,可她弟弟前几天来信说,冬天里冻的骨头都疼,想要一件像样的棉袄,她总不能让弟弟失望吧?   那可是她亲弟弟!   所以,曹老二这二十五块钱必须属于她。   至于曹老二一家没了这笔钱是能死还是能活,王红枣压根没放在心里,甚至还恨恨地想,土里刨食的乡下人而已,竟让还敢打了她的丰收瑞雪,一家子全都饿死了才好呢。   自觉解了恨的王红枣很快睡着了,梦里面,被她拿了钱的二房一家盖不起房子,只能继续生活在同一间院子里,继续被她当奴隶使唤,二房的三个闺女更是成了她宝贝儿女的丫鬟,王红枣在梦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浑然不知已经被她在心中判了死刑的曹老二等她离开之后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偷偷将几块钱塞到了大房的门缝里头。   .   曹老太这一晚上睡得不怎么踏实,总觉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可睁开眼又啥都想不起来,平日里她能睡到六点,今天才五点来钟,她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准备到后院里,把她的私房钱拿来,算计算计应该怎么置办年货,刚来到后院,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咸菜缸的位置比她上次放下时候往左边偏了大概半个手指头。   曹老太内心一慌,赶紧把咸菜缸搬开,这一看,更是差点魂飞魄散。   咸菜缸底下的土是被人动过的,颜色一看就不一样!   那,那她藏在这底下的钱……   曹老太不敢往下想,连铲子都来不及拿,直接用手将土扒拉开,看到里面熟悉的小盒子,才觉得如释重负,她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庄重地捧起小盒子,下一秒,大惊失色。   这,这盒子怎么一下子轻快了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你看到的是第二层,而你把我想成第一层,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第21章   曹老太的确是偏疼大房不假,可那都是看在了龙凤胎的份儿上,她在三个儿媳妇里最偏心王红枣也是因为王红枣给她生了大孙子,然而偏疼不代表她就觉得这个儿媳妇儿最可靠,恰恰相反,老太太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她这个城里儿媳妇儿和她这个乡下老太太不对付,养老啥的不能指望她,还是得指望自己儿子。   不过她手里面有钱,哪怕是看在钱的份儿上,王红枣肯定也不会对她多差,哪怕王红枣不孝敬她,只要她自个儿有钱,她也能活的痛痛快快,可如今,她的私房钱,家里剩下的所有财产,全都不见了!   曹老太两眼发直,脸上丁点血色都没有,整张脸苍白的可怕,三百块,足足三百块,她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存了好些年才省下这些钱来,县城里每个月发放的抚恤金看似充裕,可光是大房那一家三口就要花费大半,这一下被人掏了个干净,曹老太恨不得晕过去。   可她平日里吃的好喝的好,还不用怎么干活,身子养的特别壮实,就连想要晕过去都做不到,老太太捧着盒子,王八绿豆大的小眼睛骇然射出仇恨的光。   昨晚上生产队的狗都没叫,肯定没有外人进来,只能是一个生产队的熟人动的手,她这就去找王长贵,让王长贵挨家挨户的搜,让王长贵把偷钱的狗东西送去蹲牢子!这黑了心肠敢把手伸到她家来的王八蛋!等这人蹲了局子,她还要去坟地里骂他家祖上十八代!   曹老太在霍地站起来就往院门冲,目光凶狠,面容扭曲,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股劲风风风火火冲到前院,猛地怔住了,眼睛越瞪越大。   大房家门缝里颤颤巍巍的那是……   天打五雷轰,曹老太刹那间想清楚了,怪不得,她这三百块藏得一向结实,连三个亲儿子都不知晓她的藏钱地点,就算是同一个生产队的熟人又是怎么知晓的,只能是她的三个儿媳妇儿动的手脚,老二和老三家的昨儿晚上都不在,只有王红枣能做到,她也有这样做的理由,昨天下午她刚给了分家的老二二十来块,因为老大老三都没有分家,只是把老二单独分出去,她就没有给大房那笔钱,按照老大媳妇平日里表现的算计劲儿,她能忍住?   更何况,前几天曹老太可是没少听王红枣拐弯抹角找理由想问她要钱,给她弟弟买蛤喇油和冻疮膏,按照她对王红枣的了解来看,这些东西肯定只是小头,大头还在后头,她对王红枣最不满意的不是王红枣始终端着城里人的架子,就是王红枣整天惦记着娘家弟弟,想方设法拿曹家东西去补贴了他。   鸡毛蒜皮几分几毛的,看在她给曹家生了对龙凤胎的份儿上,老太太就忍了;三块五块的,老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王红枣竟然惦记上了她的养老钱,惦记上了家里所有的存款,曹老太再也坐不住了。   恨不得把王红枣一把掐死的曹老太将大房家门缝里那几块钱收好,紧紧捏在手心里,咣咣咣砸门,还不敢弄出来太大的动静。   老太太屁股偏心的没边了,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她仍然下意识偏袒大房一家,生怕吵醒了曹老二,让他知道自己手里头还有三百块这事儿,然后把王长贵和老叔公重新请回来,让他们给他主持公道。   可想而知老太太砸门的动静到底有多温柔,这样温柔的声音怎么能叫醒王红枣,自从生了龙凤胎,她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这才几点,她能醒过来才是出了奇,曹老太受着寒风在外面敲了半天,她不但没醒,反而翻了个身,睡得更熟了。   反倒是一直警惕着,准备随时冲出来和王红枣比拼第二轮演技的曹老二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砸吧砸吧嘴打开房门伸出个头来:   “妈,一大早的,你站在大哥家房门前干啥呢?”   曹老太心惊肉跳,不敢让他知道了真相,生怕他吵着闹着要平分,家产,那可是足足三百块,是她的养老本和棺材本儿,她谁都不想给,除非迫不得已必须选一家,她也更愿意给了老大家,而不是这个专门气她的老二。   曹老太眼珠子一转,想出来个好借口:“没啥,你们一家不是分出去自己过了吗,老三一家还没回来,这做早饭的活儿自然就得是你大嫂的,她第一天干活,不习惯,爬不起来,我就过来叫她。”   曹老二黑了黑脸,他妈在糊弄人,院子里的动静他都听见了,他妈保准是将嫌疑犯定在王红枣身上了,可哪怕都到了这地步,他妈仍然偏向大哥一家,不敢把事情闹大,要给大哥一家留脸面;梦里面也是这样,他妈明知道他付出巨大,仍然向着大哥一家,不告诉他大哥一家的去向,他到底是不是他妈亲生的?   曹老二沉着一张脸,脸色不善地盯着大房方向,看的曹老太心惊肉跳,忍不住颤颤巍巍发问:“老二,你想干啥?”   “妈,没事,我就是觉得大嫂这样太不像话了,爹去的早,妈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兄弟三个辛辛苦苦养大,给我们娶上了媳妇,累坏了身子,大嫂要是懂事,这种时候就应该主动出来承担分内的家务才是。”   这话老太太爱听,她也觉得王红枣这个儿媳妇儿不像话,就算没有偷钱这一遭,今儿早上她也应该早早起床做饭才是,现在这样子敲打半天房门还没个动静确实是不成个样子,还不等她精神放松些许,曹老二话题一转,成功将老太太的心吊在了天上。   “不过,大嫂也可能是不习惯,毕竟大嫂是城里人,和咱们泥腿子不一样,咱们得给大嫂适应的时间,妈,你歇着,我嗓门大力气足,我来叫大哥大嫂起床,你是我娘,分家了也是,不用和我客气。”   曹老太:???   不是,这真不是啥客气。   不等曹老太阻拦,曹老二气运丹田,中气十足的敦厚嗓门直冲云霄,吓哭了隔壁家孩子,狗吠连连:“王红枣!赶紧给我出来!咱们都是一家子,我给你些脸子,别给我蹬鼻子上脸!赶紧出来!“   一嗓门让曹老太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化成了泡汤,偏心的曹老太勃然大怒:“老二!你干啥?!”   曹老二迎上曹老太愤怒的眼神,脸上的愤怒是半点不比她少:   “妈,我知道你心疼大嫂,觉得人家城里姑娘,嫁给大哥委屈了,就想着多疼她,可是妈,有的人就不能给她好脸色,惯会蹬鼻子上脸,越是对她好,她越是过分!妈,我已经分家了,日后是要搬出去生活的,三弟两口子年龄小,不成熟,你以后肯定少不了要大哥大嫂照顾,大嫂如今现在就能做出这种事,以后还了得?”   曹老太僵住了,真是左右为难,继续阻拦也不是,阻拦也不是,简直头疼欲裂,只盼着王红枣能早点露脸,她好将老二打发回去。   而屋子里的王红枣已经醒了,她又不是聋子,曹老二那震天响的一嗓子怎么可能听不到,丰收瑞雪也被曹老二这一嗓子吓到了,瑞雪倒是还好,毕竟骨子里面是成年人,能控制住,曹丰收就是纯粹的小孩,冷不听收到惊吓,自然是嚎啕大哭,哭的曹老大心都跟着抖,当时就想冲出门去收拾曹老二一通,被王红枣给拦下了。   这一拦,自然就听到了屋外曹老二他们的对话,曹老大是疼媳妇儿,可也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他渐渐听出个味儿来,好像他婆娘干了啥过分的事儿,老太太想拦着,他弟弟想计较,想想半夜三更的那个冷风,曹老大一个激灵。   “红枣,你干啥了?”   王红枣闪烁其词:“没干啥。”   “没干啥把老二气成这样?”曹老大不信,他昨儿做了一晚上噩梦,总是梦见他兄弟分家以后混的不好,带着几个姑娘去要饭,到底也是亲人,曹老大心里面也不怎么好受,他追问,“红枣,你到底干啥了?老二他刚分了家,啥都紧缺,咱们当大哥大嫂的不能给他提供帮助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托他后腿啊。”   “那我能怎么办?”王红枣扑在曹老大怀中掩面啜泣,“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可是我们一家人也要生活,还有我弟弟,他从小保护我这个姐姐,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不顾,若是还在城里,莫说是一盒蛤喇油,冻疮膏,就算是翻个几倍也能绰绰有余,如今……“   当真是楚楚可怜,却只字不提她到底做了什么。   可曹老大却被哭软了心肠,心底开始给王红枣找理由,他告诉自己,红枣可是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他当初被红枣迷恋不就是因为她和村里姑娘截然不同的温柔,洞房花烛夜的娇羞,他原本就是高攀了红枣,对红枣好些再正常不过。   能怎么办,自己找的婆娘,只能宠着。   “别哭了,红枣,我先出去和二弟道歉,你在屋子里坐着。”   王红枣心中一喜,娇滴滴在曹老大脸颊啄一口,垂下带泪的眼眸,小鸟依人地:“恩,我听你的。”   心神荡漾的曹老大大喜,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二房一家子全被他忘在了脑后头,曹老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打开了房门,对着脸色铁青的曹老二以及表情僵硬的曹老太说道。   “红枣她的确是犯了错,可她也有苦衷,妈,红枣一个城里姑娘,愿意嫁给我已经是委屈了,妈你不也经常说,应该多照拂她几分吗;二弟,妈,给我个面子,就这么点小事,就这样过去了吧。“   曹老太一颗心拔凉拔凉。   她以为大儿媳做的事,大儿子应该不知道,要是知道,保证是要阻拦的,毕竟自己可是他亲妈,事事都偏向了他,可现在听听,好嘛,感情大儿媳做的事儿,大儿子不但知道,还要庇护她,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小事?   足足三百块,她的养老本儿,这叫小事?   曹老太悲愤欲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巴掌甩在了曹老大脸上,破口大骂:“王红枣这个婆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小事?!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就说是小事?!足足三百块,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所有积蓄,全被你婆娘偷了去,你晓得吗!!“   “三百?!”   曹老大张目结舌。   “三百?!”   躲在屋子里的王红枣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立马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老太太上门来的意图,连忙冲到门口来,正准备开口替自己辩解,眼角余光瞥到了曹老二嘴角那一丝又像是炫耀又像是得意的笑容。   王红枣脑子里嗡的一声。   曹老二!你算计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入V啦,周二,周三掉落两更,留言掉落红包哦。   卑微作者求个订阅,   养活家中因为绝育而丧失世俗欲、望,日益发福的主子。   ps:   《真锦鲤穿成年代锦鲤文的极品小姑姑》求预收,求高抬贵手,点一点收藏,么么哒。 第22章   王红枣万万没想到, 精于算计的自己竟然有被人算计的一天,算计她的人还是她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乡下泥腿子,是一直以来任凭自家贴着吸血的曹老二, 这滋味儿真是格外酸爽。   她想要开口和老太太解释,说自己确实是财迷心窍,可她只打算拿了曹老二的分家钱,没拿老太太的家底子,她根本就连老太太把这钱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家底儿, 曹老二哪里能给她这个机会,袖子一撸, 作势就要冲上来打人,嘴里也嘟嘟囔囔地骂着。   “好你个王红枣!真他娘养不熟一白眼狼!我妈对你真是比对亲闺女还亲, 自打成亲以后就没怎么让你干过活,你吃的用的都是家里顶一份儿, 结果你却不知足, 动了我妈的棺材本儿, 今儿妈能容忍你我都不能容忍你,必须得教训你一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儿!”   曹老太不太高兴曹老二把她的养老本称呼成棺材本, 仿佛她直接就没了老年,躺在棺材里了似的, 悄悄啐了两口破这个不吉利,除了这个词儿,她大体还是对曹老二的这番表态挺满意。   三百块呐!!   王八犊子才能生出来的缺德玩意儿,就直接给她全拿走了, 哪怕给她留个八十一百的, 她也觉得不算白疼了老大一家子, 结果可好,大儿媳妇给她全拿走了,老大明知道,竟然还替他媳妇儿说话,她现在是弄明白了,她这三个儿子,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白养活了,都被婆娘给勾掉了魂。   老三先不说了,整天跟在他婆娘屁股后面给她舔腚,他婆娘娘家那边有个啥事儿跑的比啥都快,秋收春播自己家都没收拾利索,他就忙不迭去了那头帮忙;老二更好,为了个婆娘直接分家出去过;   原本以为老大是个好的,哪成想老大比老二老三还要命,起码老二老三家的婆娘没问她要过一分钱,老大家这个不但三天两头拿丰收瑞雪当由头和她要钱,还自己动手抢起来了,而老大不但没有甩她两耳巴子,反而还帮着她,劝她这个没了钱的娘受着这口气。   她曹老太活了这么半辈子,就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再想想她一开始竟然还惦记老大一家子的脸面和名声,老太太更气了。   但凡这两口子能出现一个明白人,老太太觉得自己都能看在丰收瑞雪的面子上忍住这口气,可谁让这两口子欺人太甚,她忍不了了。   曹老太的脸拉的和生产队拉磨的老驴一样长,黑的像家里面那口老锅的锅底:“老大,你们两口子太让我寒心,我最疼的就是你们家,你们两口子怎么能干出来这种事。”   到底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儿子,哪怕心里失望,气的不得了,曹老太也舍不得说重话,曹老二在一旁听着老太太明目张胆的偏心,两个白眼翻得要上天:“妈,你得拿出个威严来,你瞅瞅大嫂,都敢偷您老实人家的钱了,您老人家可还没糊涂到脑瓜子不灵光的地步,现在她就敢偷钱,等妈你以后老了,病了,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了,大嫂能给你端屎端尿?”   他做出个端屎端尿的动作。   王红枣是看出来了,曹老二就没想着她好,一个劲的煽风点火,恨不得把她王红枣烧死才好,赶忙站出来表态:“为人子女应当孝敬父母,我已经嫁入了曹家,婆婆就是我的妈,她为我生出了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丈夫,我自然愿意亲力亲为伺候妈。”   “算你识相。”曹老太的脸色肉眼可见好转起来,王红枣趁机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妈,我当然愿意给妈端屎端尿,可妈的三百块,这可真不是我拿的,我都不知道妈竟然还有这么多钱,又怎么会去拿钱呢。“   “呸,王红枣,你当我和妈傻呢。”曹老二嗤笑,“我哥比你可实诚多了,我哥刚才都承认了,就是你干的。”   曹老大:???   不是。   我他娘的也没想到竟然是妈的养老本被偷了啊。   我还以为是我婆娘拿了你的啥东西呢。   不对啊,我婆娘肯定是拿了你东西了,咋最后成了妈的养老本了?二弟的东西呢?   曹老大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他迟疑着看向王红枣:“红枣,你不是拿的二弟的东西吗?咋成了妈的了?”   王红枣急的就差掉眼泪,生怕被老太太误会,和老太太离了心,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三五不时用丰收瑞雪当理由从老太太手里拿钱,这让她怎么能受得了,赶紧指天画地的发誓:   “妈的家底子真的不是我拿的,我昨儿晚上就是去摸了二弟的分家钱,要是我所说的有半句谎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装,你接着装,”曹老二半点不给老太太心软的机会,“随便发誓就能把这事儿揭过去了?不得好死,哼,你拿了妈的钱,确实是应该不得好死,否则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你要真想发誓,怎么也应该说个‘这钱要是你拿的,就让丰收永远成不了出息,瑞雪永远找不到好婆家’才有诚意些。”   丰收就是王红枣的心尖尖,她就是凭借这个儿子才在曹家站稳了脚步,拥有了如今的地位,怎么舍得丰收出半点差错,哪怕只是嘴上说说也不行,王红枣不愿意发这个誓,曹老二拿捏着这条继续煽风点火:“妈,你瞅,她心虚了,这钱绝对就是她拿的!咱直接进屋搜!你的钱是晚上没的,一晚上,大嫂肯定不能把钱全花了,肯定还在屋子里头!?   搜?对!直接进去搜!   曹老太的小眼睛猛地一亮。   追究谁是谁非不是她最开始的目的,把钱要回来才是正理,这可是足足三百块,放在别人那里她可不放心,必须得找回来,老太太一把推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曹老大,无视焦急地喊着妈的王红枣,大步流星般踏入了大房的屋子,小眼睛和利剑一样扫射,只觉得哪里哪里都可疑,都像藏着她那三百块的样子。   三百块可不是小数目,足以让她暂时忽略平日里放在心尖尖上的孙子孙女,曹瑞雪茫然地坐在炕上,不明白怎么她刚一重生回来家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和她记忆里面截然不同,先是原本应该任劳任怨担当老黄牛的二叔一家竟然分了出去,后面又是奶奶的养老本儿不翼而飞,她还能如愿以偿,和丰收一样上学念书吗?   可现在,没有人会解答她的疑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那三百块上,没有人注意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茫然。   就连曹老二都没有给她太多眼神,他紧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大房的门儿,王红枣也不敢拦他,她知道这时候要是阻拦只能更糟,还不如让老太太仔细翻一遍,死心了,冷静了,她再好好解释,她以为曹老二的算计也就到此为止,可惜曹老二策划了一下午,要的可不仅仅是这种结果。   曹老二做了那个梦,所以才知道老太太的私房钱藏在了哪,也因为做了那个梦,他也清楚王红枣藏私房钱的地方,故意把老太太引到屋子里就是为了这,他先是装模作样在几个看似可疑的地方瞅了瞅,仿佛真的毫不知情一般,一语道出了王红枣小金库的藏身之处。   “妈,大哥家桌子下面这块木头好像能挪动。”   王红枣的手刹那间攥紧,手指甲都镶进了肉里,心里面拼命祈祷老太太不会发现她的小金库,可刚刚丢了三百块的曹老太哪里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几步走上前去,将那块木头挪开了。   王红枣的小金库终于得以大白于天日。   不得不说,王红枣确实是个聪明人,平日里拐弯抹角问老太太索要,加上她赶集时候偷偷卖些山货什么的,倒是有些积攒,竟然存下了将近十块钱来,加上她昨晚从曹老二那里偷来的二十五,曹老太的眼一下红了。   她的钱,她的养老本儿,好个王红枣,她平日里看她是城里咬文嚼字的知识青年,又看她生了丰收瑞雪才对她那样好,可王红枣竟丝毫不觉得感恩,反而想要更多,她曹老太的一腔真心都是喂了狗了!   老太太攥紧那些钱,恶狠狠盯着王红枣,此时此刻王红枣在她心目中已经不是老大家的娇贵儿媳妇儿,不是她宝贝大孙子大孙女的亲妈,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白眼狼,地位比宋杏花还要不如,王红枣哪里见过她这幅刻薄又狠毒的面庞,赶紧看向曹老大,希望自家男人能帮自己向老太太解释。   曹老大已经习惯了对王红枣的言听计从,哪怕这会儿他也被老太太看得头皮发麻,也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妈,这钱真不是你的,这是红枣一点点攒下来的……”   都这样了还向着王红枣这个惹事精!   曹老太气了个半死,哆哆嗦嗦又扔下了自取其辱的话。   “老大,你自己选,媳妇还是老娘,今儿必须选一个。“   媳妇还是老娘?   曹老大犹犹豫豫。   曹老太目光凶狠,王红枣楚楚可怜,小声唤他:“当家的……”   声缠绵。   曹老大挣扎着,吞吞吐吐却也坚定地:“我,我选我媳妇儿。” 第23章   曹老大越是站在王红枣那边, 曹老太就越看王红枣不顺眼,越是忍不住要指着王红枣鼻尖儿骂,她的尖酸刻薄越发衬托出王红枣的楚楚可怜, 越能激发出曹老大内心深处对王红枣的怜爱,越是要坚定地站在她那边,简直是生生不息的恶性循环。   罪魁祸首的曹老二丝毫没有劝和的意思,他就站在大房的屋子里,乐乐呵呵地看着老太太和她最偏心的大儿子翻脸, 满脸的幸灾乐祸, 就差拿一把花生米,时不时还要煽风点火, 心里面别提多舒坦。   他知道自家老娘的脾气,大房这一家子如今算是把老太太给得罪狠了, 又拿不出钱来,老太太心里面保准会对大房一家起了嫌隙, 被得罪狠的老太太可不会想到罪魁祸首是他这个二儿子, 只会认死理地将这口锅扣在了王红枣身上, 以后大房这一家子的日子恐怕就要不好过喽。   可曹老大家过的好不好关他曹老二啥事。   王红枣这婆娘折腾了自家人这么多年,他当然不会痛痛快快让王红枣死了心, 怎么也得让王红枣体会体会啥叫慢刀子割肉才好。   曹老二挠了挠耳朵,挠出来好大一块耳屎, 顺手抹在了曹丰收头皮上。   这小子头发可比他的丫头们顺滑多了,如今分了家,得好好给丫头们补补,女孩子家家, 不求貌美如花, 总不能被男孩子给比了下去。   被曹老二惦记的春春夏夏秋秋这时候也已经起了床, 宋杏花给她们穿上了棉袄,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她们家刚刚分了家,必须向娘家通知一声,省的娘家人不知情,到时候仍然去曹家送东西,白白便宜了大房一家。   秋秋听说要去看姥姥,小心情兴奋的很,她知道这个秋秋的亲姥姥可好了,每次去都会给秋秋做各种好吃的,要是小哥哥小姐姐正好在家,就会让他们带着自己和姐姐们一起玩儿,他们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好东西藏起来,每次都会拿出来大方分享,还会带着她们一起采野果,那种小小的野果子酸溜溜,可好吃啦,就是吃多了舌头会变色。   秋秋是个大方的孩子,姥姥对自己家好,她也愿意对姥姥家好,她想起来昨天曹老二说的话:“妈妈,昨天爸爸说,让你带着狼腿去姥姥家。”   原来的宋杏花没带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回娘家,因为她在曹家没地位,曹老太舍不得把那些好东西给了宋杏花娘家,她找的借口是因为王红枣娘家在城里,回不去,怕给了宋杏花让王红枣看了想到自己娘家,如今终于分家了,宋杏花总算不用再看老太太的脸色了,把这条狼腿给了娘家,再细细说说是怎么分了家,娘一定会替她高兴。   宋杏花如今居住的是生产队的茅草屋,这茅草屋没有院子门,只有一扇房门,要是把肉啊啥的好东西放院子里头保不齐会丢,所以王长贵婆娘就没有把狼腿送来,和宋杏花说了,先挂在他们家,宋杏花要是需要,就去她家拿。   王长贵是生产队队长,一年到头没个清闲的时候,农忙时候他要负责工分劳作管理,猫冬时候他要负责调解闲出屁来的纠纷,每天都起的挺早,王长贵婆娘心疼她男人,也跟着早起,正打扫院子里的鸡屎,见到宋杏花,忙招呼她进来。   “杏花来啦,是来拿狼腿的吧?我这就给你拿。”   她为人敞亮,留给宋杏花的是肉多的后腿,剁成了两半,宋杏花带来的篮子正好能放下,宋杏花笑着接了,王长贵婆娘看着她这幅模样,心里也放心不少,昨天晚上曹家发生的事儿她已经听王长贵说了,王长贵觉得事何以至此,都是一家人,忍忍就过去了,可她不这样想,孩子都是当妈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平日里小事吃亏也就罢了,这眼瞅着命都差点没了还能忍,那就不是当妈的,而是活该受气的老王八。   如今看,宋杏花确实是想明白了,也就放了心,她这人最是看不中那些活的像脑子有水的女人,宋杏花迷途知返,是件好事,王长贵婆娘有心帮衬她,便说道:   “你们两口子肯定是要在茅草屋里住一段日子的,那茅草屋没个院子门总不是办法,咱们队伍里虽然都是好人,可好人也是人,不可能一直不犯错,还是得尽快把大门安上,再不济也得弄条能看家护院的狗才是上策,我们家大花是条好狗,你先把它牵到家里去看几天院门。“   王长贵家的大花确实是条好狗,不乱叫不乱咬人,有生人进门先看他脸色,要是大大方方在院子里叫人,它就继续趴下;要是鬼鬼祟祟也不叫屋子里的人出来,它就悄咪咪过去,从背后猛地把人扑倒,再叫主人出来,生产队里头好多人眼馋,带着自家母狗想要来和它配种,可惜人家眼光高的很,一条都看不上。   这么好的狗拿来给自家看家,宋杏花当然欢迎,只是她和王长贵婆娘平日里没什么交情,这种时候就有些不太好意思。   “嫂子,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长贵婆娘手一摆:“这有啥,都是一个队伍里的,你们家还有三姑娘呢,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对姑娘们好些就行。”   既然王长贵婆娘这么说,宋杏花也就领了这份情,她看着王长贵婆娘给大花拴上绳,摸着它头皮交代它去了那里好好看家,把绳子那头塞到了自己手里,示意她赶紧回家,宋杏花再次道谢,牵着大花回了茅草屋。   秋秋正在院子里和两个姐姐翘首以盼,见到宋杏花突然牵了条大狗回来,那叫一个大喜过望,小孩子哪里有不喜欢动物的,不仅仅是她,春春夏夏也喜欢的很,围着大花叽叽喳喳,大花是条好狗,把三姐妹挨个闻了闻,摇了摇尾巴,意思是它记住了,这是它要看护的自家人,悠悠哉哉躺在太阳底下打盹去了,脑袋正对着院门,耳朵竖地尖尖,宋杏花知道它这是正式上岗了,就放心地带着孩子们往娘家赶。   春春夏夏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小孩,懂事的很,哪怕还想再和大花玩一会儿,听到宋杏花呼唤也懂事地跟上,秋秋就不行了,本来宋杏花怕去晚了晚上得摸黑回来,脚底下走得就比较急,秋秋心里又惦记大花,才刚走了短短一段路,就被远远落在了后面,宋杏花看这情景,心里又好笑又无奈,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头,一家人这才恢复了正常速度。   秋秋在宋杏花怀里左顾右盼。   这时候的冬天还很冷,雪还不像未来几十年那样寒酸,哪里都是一片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掩盖了人烟,秋秋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她趴在宋杏花怀里兴致缺缺地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姥姥家啊?”   “早着呢,咱们这才刚开始往那边走。”宋杏花忍不住就笑,果然是小孩,这才刚过了多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她作势要把秋秋放下,“秋秋要是不想去,可以自己走回家。”   秋秋赶紧搂住了宋杏花的脖子。   她刚才往回看啦,已经离开生产队好远了,这里的雪都能到夏夏姐姐的小腿,她才不要自己走回家呢。   宋杏花也就是这样一说,吓唬吓唬小闺女,哪里舍得真的把她扔下让她自己走回家,又逗了她两下,继续往娘家走,她的娘家距离磨盘生产大队有个几里地,叫银杏生产大队,这里的生活也没有比磨盘生产大队好多少,只是因为附近有条大河,三五不时也能捞几条鱼解解馋,宋杏花过来的时间巧,正好赶上了银杏生产大队组织冬捕,男女老少都站在结冰的河面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别说秋秋,就连春春夏夏也没见过这种场面,都瞪大了一双眼,宋杏花从小在这里长大,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场景,可既然孩子们喜欢,她也就停了下来,让孩子们好好看看,这一停下来,就被冰面上的熟人认出来了。   “杏花回来了?还带孩子们来了,我帮你喊嫂子去。”   很快地,宋杏花娘和一对儿半大孩子从人群里出来,小孩子跑的快,蹦蹦跳跳就跑到了宋杏花跟前来,亲亲热热地喊:“姑姑,妹妹。”   女孩儿还从口袋里掏出山楂给秋秋:“妹妹吃山楂,甜的,不酸。”   秋秋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小姐姐了。   这两个小哥哥小姐姐可比曹丰收曹瑞雪要好太多太多了。   要是她的那些玩具零食也来了就好了,她就能拿出来给小哥哥小姐姐分享了,可惜,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教小哥哥小姐姐们玩跳房子,只要在地上画几下就好了。   秋秋挣扎着要下来。   已经到了娘家的地盘,哥哥嫂子的两个孩子也都很懂事,以前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从未出过事情,宋杏花很放心,便把秋秋放了下来,让几个孩子自己玩耍,她自己和娘说说话。   宋杏花娘看一眼宋杏花挽着的篮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倒不是嫌弃闺女拿的东西少,她根本就没揭开来看,而是因为生气闺女日子不好过,还要往娘家拿东西,一点都不为自己和孩子们考虑。   老太太叹气,想骂她闺女傻,想到这是在外头,又忍住了:“你这孩子,娘家缺你这点东西?你们家日子不好过,你得替孩子们考虑;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可别傻兮兮交了公,你那个婆婆是个偏心的,眼里只有丰收瑞雪那对龙凤胎,交公以后一口也到不了孩子们嘴里;你就自己留下,偷偷的开小灶,别让那偏心老太太发现。”   宋杏花一点都不觉得烦,她娘这是关心她哩,正打算开口解释,正在一旁搓雪球的秋秋听见了,小脑袋一歪,脆生脆气,格外自豪地大声说:“我们家单独分出来啦,不和坏奶奶一起住啦,现在我们家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有了自己的大狗,爸爸说啦,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争取大白馒头管够。”   老人还在,分家着实不光彩,可这件并不光彩的事儿在宋杏花娘耳中听来却不亚于天籁,她喜上眉梢,眼圈儿都红了:“真的?!”   宋杏花有些不太好意思,可还是有些骄傲地笑了笑:“真的。”   想起来昨日里曹老二坚定地挡在她们母女面前的背影,宋杏花的脸蛋红了红:“当家的说了,闺女们也是他的种,以后他砸锅卖铁去要饭也会养活我们娘儿几个。”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宋杏花娘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握着宋杏花的手,打从心底里替她姑娘高兴,她可怜的姑娘终于苦尽甘来,和曹家那个偏心眼的老太太说了拜拜,她姑娘人美心善手勤快,离开了那个吃人不眨眼的老曹家,她闺女的日子肯定能很快好起来。   “这可真是菩萨保佑,走,咱们回家,你把这事儿和娘好好说说。”   这对母女很快离开了,她们刚一离开,冰面上的捕鱼大队里就议论开来。   却没人说啥不中听的,都在感慨老天爷终于开了眼。   宋杏花嫁人后过得不太好,这在银杏生产大队里不是啥秘密,毕竟但凡是在婆家过得去的姑娘,回娘家不说大包小包,最少也不会两手空空,可宋杏花有好几次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宋杏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知道她不是那种不顾娘家的女人,那就只能说明,她在老曹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人心里面都是有亲疏的,比起他们生产队里土生土长的宋杏花,老曹家其他人肯定就低了一头;再加上,只是分家而已,又不是离婚,人们没有那么大的偏见。   银杏生产大队的人们都觉得,虽说宋杏花连着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是有些对不起老曹家,可她当初嫁过去时候,在他们生产队里也是大屁股的美人,谁看了不都说宋杏花肯定能生好几个儿子,如今却只有三个闺女,曹老大家的儿媳妇儿更是结婚多年肚子才终于有了动静,曹老三两口子这都结婚一年多,也没看她大了肚子,只能说这老曹家风水就有问题。   弄不好,曹老大儿媳妇儿肚子里的龙凤胎还是沾了他们生产队杏花的光,赶集时候他们见过那个王红枣,一看就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没胸没屁股,比火柴棍儿还干瘪,孩子都已经老大的女人了,还透着股刚下乡女知青的矫情样儿。   银杏生产大队的大家伙嘀嘀咕咕,就这么给老曹家定了罪,日后谁提到磨盘生产大队烈士家属的曹家,都会忍不住把曹家风水不行分析给旁人听,在曹老太不知道的地方,曹家的口碑渐渐变了样儿。   生产队里其他人的议论,宋杏花母女俩可不知道,如今宋杏花娘正坐在正房里全神贯注听着宋杏花给她讲解那天的具体过程,从秋秋差点被打到最后分家,眉头时而颦起,时而舒展,当听到宋杏花说,她准备一头撞在曹家门框上,忍不住骂她:   “你这孩子,说啥糊涂话?!就你婆婆那偏心程度,你信不信你今天撞死她明天就敢给生银安排新对象?到时候人家就真的是住着你的房子,睡着你的男人,还打你的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宋杏花被骂也不觉得寒心,她知道她妈这是关心她,嘘了一声,轻轻和老太太解释:“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在乎,可当家的他在乎,我就是在赌,我想看看当家的他到底愿意不愿意为了我们娘儿几个豁了出去。”   主动撞死,她也不傻,最困难的几年都没有吊死在了曹家,如今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她又怎么舍得。   宋杏花娘这才终于放了心,她就这一儿一女俩娃,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尖尖,可不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瞅着时间已经不早,就站起身准备给时来运转的女儿张罗一桌子好菜,好好庆祝庆祝她的新生,宋杏花也跟着站起来,揭开了盖在篮子顶上的布。   “妈,这是我家当家的昨天打的狼,我们家留下了一些,这些给你们送来,这玩意儿滋补,你和大哥他们慢慢吃。”   啥玩意儿?   狼肉?   宋杏花娘忍不住接过篮子,刚拿过来就闻到了那股子和狗肉味儿完全不同的特殊腥臊,再瞅瞅那没点儿肥油的瘦肉,彻底相信了,却没拿起狼肉,反而把篮子推了回去。   “这玩意儿腥臊,得使劲炖,炖完了锅里都有味道,不好收拾,我不喜欢,你带回去自己吃。”其实哪里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她女儿不容易,外孙女身子也虚,想让她们好好补一补。   宋杏花哪里会察觉不出她娘的一片苦心,只觉得鼻子酸酸,眼泪又要往下淌,她把篮子再次推过去:“妈,你们就留下吧,这些年我总是回娘家打秋风,嫂子和哥哥都没怪过我,如今我已经分家,有了孝敬的条件,你要是不收,我以后就没脸回娘家了。”   话说到这份上,宋杏花娘也不好再推脱,便收了狼肉,母女俩有说有笑进了伙房,不大的伙房里弥漫着母女俩的欢声笑语,格外的温馨祥和。   宋杏花娘家这边是温馨祥和的很,曹老太这边却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曹老太这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她一个寡妇能把孩子们拉扯长大,性子自然要比寻常妇道人家强硬许多。   大房一家接二连三挑战她的权威,可把老太太气的不轻,一口气足足把大房两口子骂了两个时辰,从清晨天刚蒙蒙亮骂到要吃晌午饭,犹不解气,也没有问出剩余钱财的下落,这两口子硬气,她总也不能拿刀逼他们坦白,便打发王红枣出去做饭喂鸡,再把粪坑挑干净了,妄图通过体罚让王红枣认错,主动交出剩余钱财。   好!   真好!   他娘牛逼!   吃瓜看热闹的曹老二恨不得给他娘鼓掌。   丰收瑞雪年龄多大,王红枣就养尊处优了多少年,一双手嫩的能掐出水,洗个菜都喊水凉骨子,喂鸡嫌弃有鸡屎,上个厕所都得捏着鼻子,他娘让王红枣去干活,可真能要了王红枣半条命去。   瞅瞅王红枣这如遭雷劈的表情,真是怎么瞅怎么痛快,曹老二假惺惺蹦出来装好人,看似劝和,实则火上浇油:“妈,算了,大嫂多金贵一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万一大嫂磕着碰着了咋整,大哥可是要心疼的。”   曹老二一张嘴,王红枣就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听到这话她眼前一黑,这丧良心的曹老二不讲武德,明明是自己和他的争斗,非把外人拖下水,她家这没脑子的男人听了这话怎么能忍得住,王红枣赶紧就想伸手拉住曹老大,却到底是慢了一步。   傻愣傻愣的曹老大没听出来曹老二煽风点火的不良用心,反而觉得他弟这话说的好,说的妙,说到了他心里头,他的红枣是这么娇贵的一个城里姑娘,怎么能做这种活儿呢,妈要是心里不高兴,就冲着他来,别冲着红枣来!   曹老大挺身而出:“妈,二弟说的对,红枣她干不了这些,我来,我来。”   曹老太气到七窍生烟。   你来?!   你来有个屁用!!   这钱是王红枣拿走的,是王红枣藏起来的,她要的是王红枣坦白,是王红枣后悔,是王红枣主动把藏起来的钱拿出来,你帮她担着有个屁用!!   早知道这个老大这么不靠谱,她当初生下来就应该直接把他掐死!!   可后悔也没用,她把曹老大养到这么大,就算现在后悔了,想掐死了,也掐不过,老太太啪啪地拍自己的脸:“老大,丢人呐!!丢人!!一个大老爷们儿,追在娘们屁股后面给她舔腚,你丢人呐!!”   曹老大掷地有声:“我稀罕红枣!!我爱给她舔腚!!妈,红枣是我的女人,你不是常说,一个男人要是连他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哪怕成了英雄,他在他的女人心中也是狗熊,我不想当狗熊,我要当心爱的女人的英雄!”   曹老太:……   “好好好,你想当英雄。”曹老太这次是真被气笑了,不是想当英雄吗?让你当。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一日三餐,里外家务,喂鸡铲粪铲雪都交给你负责,除非王红枣把余下的钱给了我,否则,一天没有归还,老大你就不能歇息一天!”   “中!”   曹老大信心十足。   不就是做点家务吗。   当初二弟媳带着三个姑娘都能做,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没有道理做不来。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我这热闹看的啊,啧啧啧,就缺一把瓜子儿。 第24章   曹老大是家里的老大, 是曹老太的第一个好大儿,长得最像早早没了的曹老爷子,因着这个原因, 三个儿子里曹老太最稀罕这个好大儿,最不待见的是老三曹生玉。   老大老二出生时候曹老爷子还健在,月子里多少还帮着做点家务活,可曹老三是遗腹子,他出生前几天曹老太太才刚接到自家男人没了的噩耗, 那时候仗还没打完, 曹老爷子的功勋也就还没册封,她一个女人, 又要发愁自己生计,又要给刚出生的儿子擦屎擦尿, 满心的苦闷,哪里能对这个儿子亲近的起来, 三个儿子里, 曹生玉做饭喂鸡修房顶铲屎样样精通, 曹老二也大差不离,曹老大则是只知道其原理, 不知道其艰辛。   所以一上来就碰到了问题。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家里面要吃晌午饭了,曹老二知道个好赖,没死皮赖脸讨口吃,直接去刘二毛家对付了一顿, 那条狼腿早就已经送到了刘二毛家里, 白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刘二毛媳妇儿哪里好意思,当场就切下一块肉来煮了,又拿出来家里的二两劣质自酿酒,让他和刘二毛美美吃了一顿,狼肉确实腥臊,不过嘴里都能淡出个鸟的乡下人根本不在乎。   这一顿差点把曹老二撑着。   等到他吃饱了,晃晃悠悠回曹家,大老远就听见了曹老太的叫骂和王红枣的呜咽,原本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站在院子外头,从曹老太的叫骂和王红枣的呜咽中将事情经过理清楚了。   他埋在厕所里的老鼠夹子立了功!   曹老太上午头一直在骂,王红枣实在不好去厕所解决问题,就只能忍着,好不容易等到了晌午,老太太饿了,实在骂不动了,她抓紧去厕所解决问题,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她也还是顾忌自己的文化人身份,不愿意踩在里头,就小心又仔细地踩在她经常踩在的位置。   他的老鼠夹子从凌晨等到天大亮,等的就是这种时候,说时迟那时快,早就憋狠了的老鼠夹子崩地一下子来了个漫天开花。   王红枣腚上裤腿上全是屎尿,她平日里多爱干净一人,不小心踩到鸡屎都得赶紧使唤宋杏花给她刷干净,眼下被溅了这么一身脏东西,怎么能够受得了,哭哭啼啼要曹老大给她烧热水洗澡洗衣裳,然而巴不得她倒血霉的曹老太怎么愿意放过眼下这个机会,一口咬死了不让曹老大动手,非让王红枣现在就把她那三百块拿出来。   老太太心里面想的门儿清,时间越长,她这笔钱就越难拿回来,就得趁着眼下王红枣还没出过院门,还没和人接触,等时间长了,王红枣一出院门,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把钱藏起来了,她上哪里还能要的回来。   所以,眼下这机会必须抓紧喽。   曹老大心疼自己婆娘,倒是赶紧就想生火烧水,可曹老大从没干过这种活,忙活了半天,火折子浪费了好一截,这火却还是没有生起来,不仅忍了曹老太不痛快,在王红枣那头也没讨到好,两边一起把他骂上了天。   曹老二心里爽啊。   爽的仿佛身上所有的孔都在往外冒烟。   这么爽的事儿不能就他一人知道,他得和杏花说道说道。   曹老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扭头向着生产队的茅草屋走去。   宋杏花这会儿不在家,院子里头只有大花一条狗,远远听见曹老二的脚步声和不成调的小曲儿,耳朵动了动,头也抬了起来,悄然无息从太阳底下起来,迈着轻快地步伐来到了院门旁,蹲下警惕着。   这院子没大门,它得多花心思守着,主人家昨天拿回来的狼身上就有这人的味道,能打死狼,哪怕大花是条好狗,它也觉得棘手,不敢和之前对付那些小毛贼似的,等人进了院子观察观察到底是好是坏再上,还是趁着人刚进来,没防备时候把人扑倒的好。   曹老二哪里能想到宋杏花一大早弄了条狗回来,大大咧咧就进了院子,前脚刚迈进院子,就忍不住兴奋地张嘴嚷嚷:“杏花……哎呦我的娘!”   大花体重少说也得有个三四十斤,冷不丁从背后扑过来,没防备的曹老二哪里能受得住,直接摔在了雪地上,这要是平日里,人烟稀少的院子也出不了啥名堂,可偏偏王长贵婆娘昨天带人把院子给收拾了一遍,把从茅草屋通往院子门的这一片儿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曹老二这一下,好巧不巧,下巴嗑在一块石头上,一颗牙直接给磕掉了,满嘴的血。   大花踩在曹老二背上,两个耳朵都耷拉下去了。   好像,它犯事儿了。   自己带回来的狗没拦下坏人,反倒先把自家人牙给扑掉了一颗,这事儿远在银杏生产大队的宋杏花当然不清楚,这会儿她才刚吃了晌午饭,准备回自己家,宋杏花娘把家里的一些旧衣裳挑好的包成个包袱,又往宋杏花的篮子里放了盒蛤喇油,一块香胰子,不容宋杏花拒绝地推过来。   “你哥哥你嫂子他们自己过得好,这些东西他们不缺,你们家现在刚刚分家,这些东西先拿回去用着,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你和生银发财了,别忘记了你哥你嫂子就行。”   宋杏花接过来,自然是感激不尽,眼圈都要红了。   她用力的点头,她嫂嫂真的是好人,她哥在部队里当兵,整天不着家,她嫂嫂没有一句怨言不说,还愿意照顾婆婆,甚至补贴她这个不成器的小姑子,就算妈没有这么说,她也一直都记得嫂嫂的恩,莫说是别忘记,要是老天爷真的让她和当家的发了财,她绝对会像嫂嫂对自家的帮助一样回报大哥大嫂。   宋杏花娘就笑了笑,打发闺女赶紧往家走,她闺女昨天才刚刚分家,从曹家搬到了生产队的屋子里头,肯定还有不少事儿要做,虽然闺女好阵子没来,她有心想让闺女在家里多住两天,也只能作罢。   小孩子都喜欢玩,秋秋心理年龄虽然大一些,可她本质仍然是小孩子,又对这个时代了解的少,滚铁环扔沙包翻花绳都没玩过。   在曹家,这些玩具都是曹丰收曹瑞雪的私有品,曹丰收曹瑞雪都是自私孩子,不可能把他们的玩具拿出来给曹老二家的三个姑娘分享,憋了整整一天终于碰到了玩具,秋秋简直玩疯了,听到宋杏花说要回家去,有些舍不得,仗着年龄和宋杏花撒娇。   “再玩一会儿嘛,好不好妈妈?”   宋杏花当然是不肯的,其实若不是为了通知娘家她已经分家,不要再将好东西白白便宜了那一大家子,正常来说,分家第二天她肯定是没有时间回娘家的,那茅草屋需要她和曹老二操心的事情可有不少,首先就得先弄一扇院门,再简单垒个鸡窝,把应该属于她们家的母鸡尽快从曹家分出来,这鸡可是会下蛋的,在曹家多放一天,自己家就少两个鸡蛋。   秋秋没办法,求助地看向表哥表姐。   小孩子精怪的很,知道这种时候求助自家人没用,得主人家发话挽留才行。   小表哥小表姐也觉得没有尽兴,家里面原本就只有他们兄妹俩,什么玩具都玩腻了,好不容易才来了三个表姐妹,尤其是最小的妹妹,古灵精怪的很,一教就会,还有不少新鲜想法,大家在一起玩高兴的很,收到秋秋的求助,齐刷刷和她一起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两个大人。   看的两个大人又好气又好笑,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哪怕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秋秋也只能趴在宋杏花怀里,使劲儿挥手和姥姥家的小哥哥小姐姐道别,姥姥家的小哥哥小姐姐也使劲儿和她挥手,那场面别提多可怜儿,宋杏花笑了笑,点她的小鼻子,又摸了摸同样恋恋不舍的春春夏夏的脸蛋。   “这几天没时间,等到我们家把分家的事情彻底落实好了,我们来姥姥家这边住几天,到时候你们天天都能一起玩。”   秋秋原本就不是那种发起脾气六亲不认的孩子,她有小孩子的小性子,却不是真的熊孩子,她也知道自己家昨天才分家,肯定有事情要做,既然宋杏花说以后还能见面,还能一起玩,她也就不生气了,反而开始琢磨着,自己应该怎么让曹老二给她弄一些玩具,总不能一直玩人家小哥哥小姐姐的。   宋杏花以为,回到家里她会看到大花一丝不苟的看护院子,哪成想回家一看,除了大门口的一滩血,院子里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有些慌。   这狗可是生产队长家的狗,要是在她这里丢了,她可没脸见队长嫂子。   正在她发慌时候,住在附近不远处的人家看见了她,好心告诉了她大花的去向,说是看见牵着耷拉着尾巴的大花垂头丧气带曹老二去了王长贵家,宋杏花谢过她,让孩子们在屋子里等着,自己赶紧去了王长贵家。   秋秋可喜欢大花,就冲着宋杏花身后喊,让她千万带着大花一起回来,宋杏花听到心里去了。   进了院子一瞅,王长贵正拿着棍子打得大花嗷嗷叫。   “……你个狗东西!平日里看家不是挺机灵,怎么这次就惹事了?你瞅瞅,你把人家牙都弄掉了,我今天非打你一顿!”   王长贵觉得丢脸啊。   大花是承担了看护茅草屋,看护曹老二一家的重担,结果这才刚上任半天,好嘛,就把要看护的对象牙给弄掉了,曹老二早就过了长牙的年龄了,以后这牙就只能豁着了,要是不收拾这狗东西一顿,他以后还怎么和曹老二碰面讲话?哪里来的这个脸。   吓了宋杏花一跳,还以为大花把曹老二怎么了,赶紧捧着曹老二的脸嘘寒问暖,等从曹老二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大花为什么扑倒曹老二了。   她赶忙去和王长贵求情。   “队长,先别打了,这事儿是个误会!大花是条好狗,肯定是在你们家闻到那狼身上属于我家男人的味儿了,然后又听到我家男人的脚步,大花聪明,肯定是觉得它正面不一定能打赢,就想从背后把人扑倒,结果一下没控制住力道。”   这要是一般的狗,宋杏花也不会想到这里,可谁让她见过大花早上时候的表现,队长嫂子说话它就和能听懂似的,回到那院子也不乱跑乱咬,这么聪明的狗肯定有它自己的想法在里面,曹老二昨天刚打了狼,这衣裳也还没换,又是血又是狼味儿还直奔自己家来,大花觉得他不像好人从背后把他扑倒也是正常。   最关键的是,她家现在确实需要一条狗帮忙看家护院;秋秋也的确喜欢大花,她也觉得,比起其他人家不可靠的狗,还是从来没有伤到无辜之人的大花更可靠。   所以宋杏花才站出来替大花说话。   被王长贵打得嗷嗷叫的大花委委屈屈汪一声,冲着宋杏花摇了摇尾巴。   唯一的受害者曹老二眼珠子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损失也不大,大花挨了一顿打,一换一也算是扯平,这狗确实聪明,自家婆娘好像也挺喜欢它,还愿意替它说话,索性也装一装好人。   “队长,这大花还挺有数的,虽然把我扑倒了吧,但是没动嘴咬人;听到我叫杏花,还赶紧从我身上起来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它挨了顿揍换我一颗牙,我们俩啊,扯平了。”   王长贵长出一口气。   他也怕真把自家狗打出好歹来。   好歹是这么聪明一狗东西呢,要是没了确实可惜,可它伤了人,他作为主人的必须得拿出来诚意。   听到曹老二两口子这么说,就最后在大花屁股上敲一下,厉声厉色吓唬它:“听到了吗?今天看在曹老二两口子的面子上,饶你一次,你跟着他们回院子以后,好好给我看家护院,要是他们家丢了一根鸡毛,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大花听不太懂人话,可它天生会察言观色,能连蒙带猜,大概知道主人家的意思,登时对着曹老二两口子狂摇尾巴。   它看家,它一定好好看家!   谁也别想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对这一家子干坏事儿!   .   两口子牵着大花回了家,便开始着手收拾起这个小院。   曹老二不喜欢这个院子,不喜欢这个茅草屋,然而他的婆娘孩子都在里面,哪怕是不喜欢,他也还是得在这里面住一阵子,得尽快收拾成能正常住人的样子。   别的不说,院门就得尽快安排上,房顶也得补上,用草席子盖着总不是个办法,还得再垒个鸡窝灶台,总不能整天不开火或者回老房子那边吃饭,他以后可是要给自家人开小灶的,老房子那边怎么都不如自己家方便。   这些都是体力活,宋杏花怎么也不可能做得了,曹老二去喊了刘二毛,刘二毛又叫上了几个平日里一起吹牛皮的兄弟,上山砍树枝的砍树枝,背石头的背石头,和黄泥的和黄泥,几个大老爷们儿热火朝天,等到日落时分,院子已经有了样子。   除了鸡窝还算结实,所有的标准全部按照最低标准来,那个灶台,就真的只是简简单单黄泥石头垒成的灶台,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院门是扎成两捆的树枝,连长度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屋顶更是只简单修了修,再铺上草垫子,啥美观不美观的,不漏雨就行。   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收拾出来。   虽然简便,基本生活却也已经够用,趁着现在天色还能看见,舍不得自家老母鸡的宋杏花和曹老二一起返回曹家捉鸡。   家里的鸡都是宋杏花和三个姑娘伺候的,哪只鸡能下蛋,哪知鸡不能下蛋,宋杏花知道的一清二楚,很快挑选了两只个头不大,却非常能生的鸡,高高兴兴准备回家去,却被曹老太叫住了。   老太太耷拉个脸,慢腾腾将宋杏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想找出这个儿媳妇儿后悔的证明,然后她开金口,同意把分家这事儿作废,从此以后一家人仍然生活在一个屋檐里头。   谁知道根本没有,哪怕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只能从宋杏花的脸上看出喜庆和幸福来,曹老太是越看心里越不高兴,这分出去了,没房子住只能住在生产队的茅草屋里头还这么高兴,不就是在说她以前亏待了二房一家吗,还让她怎么开口。   老太太整一天没吃上饭,她发话让曹老大负责一日三餐,那自然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将一日三餐交给了曹老大负责,可曹老大这个不靠谱玩意儿哪里能做得出来,折腾了一天也就烧出来几大锅热水,让王红枣洗了身上和裤子,一口热乎饭是万万没指望的,老太太早已饿的心发慌。   见到宋杏花时候,她是想让宋杏花给自己做饭的,然而看着宋杏花现在这幅样子,老太太实在是不好张嘴。   平日里不分家时候,她磋磨使唤宋杏花,谁也不好说些啥,可如今老二一家已经被分了出去单独过日子,她还要使唤宋杏花,生产队里头那些人绝对要说她的闲话。   老太太要面儿,不愿意被人说了闲话,哪怕她知道因为昨儿分家这事儿,她在生产队的名声已经打了折扣,不到万不得已,老太太还是想端着架。   老太太自己不开口,曹老二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看老太太一个劲儿打量宋杏花,喊了一声走上前去,推着宋杏花往外面走,一边还大声嚷嚷:“妈,我们先走了啊!我们家分出去过了,孩子们可还等着吃饭呢,对了,妈你吃了吗?这也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咋咱家还没个炊烟的?大哥没做饭?”   曹老太一听,气的红了眼。   老大到底是啥德行,老二他当弟弟的能不知道?   她今儿为啥要让老大做饭,老二就在现场看戏,能不晓得?   老二知道,都知道,他肯定也知道自己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可老二心可真狠呐,自己可是他亲娘,分家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亲娘,肯定少不了孝敬她的,这才刚分家一天,就变了一副嘴脸。   她真是命苦呐,辛辛苦苦生了三个儿子,给他们娶了媳妇儿,到了最后,三个儿子全胳膊肘往外拐。   曹老二两口子已经出了院门,老三家两口子仍然在娘家没回来,老太太只得把满腔的怨气发泄在了大房身上,呯呯呯砸大房家房门,让曹老大出来做饭。   曹老大其实是不大乐意的。   曹老二两口子上门时候,他和王红枣在屋子里都看见了,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里面都在盼着老太太能开口把宋杏花留下来,和往常一样做一顿热腾腾的饭;尤其是曹老大,男人本来就比女人体型大,需要的热量多,饿的快一些,他今天又烧了热水,洗了王红枣沾满屎尿的脏衣裳,打扫了鸡窝茅坑,给房顶铲了雪,扫地擦桌子去自留地里干活,这些活哪一样不消耗体力。   累的要死要活,肚子直打鼓,往日里从未觉得有什么稀奇的热乎饭在曹老大眼里变得格外稀奇,曹老大咽了口唾沫,看向身边的王红枣,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叹息一声,认命地走出房门。   王红枣当着他面儿装的楚楚可怜,等他走出房门后,却气的浑身直哆嗦。   曹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在怪自己?   想劝自己将钱还回去?   明明她已经解释过,这钱并非自己所拿,这才刚刚过去了不到一天,这个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就已经对自己起了嫌隙,他口口声声的爱就如此的廉价没有效力?   王红枣一个头两个大,老太太的三百块的的确确不在她这里,可所有人都已经给她定了罪,要求自己一定要拿出三百块来,她用什么拿?怎么拿?   曹老二!   好个曹老二!   好歹毒的心计,好险恶的用心!   王红枣恨不得将曹老二抽筋扒皮。   作者有话说:   秋秋家的鸡飞狗跳往好的方面走;   曹老大家……走了下坡路喽。 第25章   曹家的鸡都是宋杏花和孩子们从小喂养的, 对她们四个很是熟悉,哪怕骤然换了个环境,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宋杏花把它们放在鸡窝旁,给它们喂了点白菜叶子,喝了点水,两个母鸡就自来熟地钻进鸡窝里面去了,根本不用怎么费心, 安顿好了这两个宝贝, 宋杏花就准备用新灶台做晚饭。   曹老二还惦记着自己的好感度,赶紧站起来表示他可以, 他能行,他和生产队里那些游手好闲不干家务的男人不一样, 被宋杏花拒绝了。   宋杏花可不是王红枣这种心安理得把自己男人当成骡子牲口使唤的女人,她更喜欢两口子齐心协力踏踏实实过日子, 把所有事儿都压在其中一人头上可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曹老二今天又是做院门又是修房顶垒灶台, 做饭这种事儿她怎么还好意思让他劳累,便打发曹老二去照顾孩子。   说是照顾孩子, 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让曹老二歇着,毕竟连最小的秋秋都三岁半了, 懂些好赖了,只要看着别让她从地上捡了脏东西吃,别磕着碰着就好,曹老二不敢忤逆宋杏花, 他媳妇儿抱着孩子满脸决绝地说要和他离婚的场面深刻烙印在了曹老二的脑瓜子里, 便搬来马扎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宋杏花做饭, 三个姑娘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基本上是春春夏夏追逐打闹,秋秋跟在她们身后吃土,春春夏夏一个六岁半一个五岁,这腿儿再短也比秋秋的两截莲藕强,哪怕秋秋已经在拼命地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也追不上两个姐姐,只能跟在后面吃土,曹老二看的嘿嘿嘿直乐。   追了半天也没追上两个姐姐,还被在一旁看笑话的曹老二笑话,秋秋不乐意了,不跑了,撅着嘴儿不高兴的搬出来一张小马扎坐在大花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大花的脑袋壳,乡下地方看家护院的狗除了小时候,哪里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美的大花使劲儿摇尾巴,大尾巴打在雪地上扑簌扑簌响。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   曹老二搬着马扎子也坐过去,准备刷刷他最稀罕的老三的好感,他故意找话题:“你们今天去姥姥家啦?”   曹老二刚刚笑话过她,秋秋不想和曹老二讲话,便只是撅着小嘴儿继续摸狗,曹老二碰了个钉子也不觉得恼,他现在可算知道为啥人家都说孩子还是自己家的好,他现在就怎么看他三闺女都觉得铁随了他,脾气都挺大,小小年龄就记仇的很。   曹老二继续找话题:“见到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了吗?”   听到曹老二提起姥姥家有玩具的小哥哥小姐姐,秋秋的动作停了一下,大花赶紧哼哼唧唧把自己脑壳往秋秋手下塞,秋秋继续撸狗,却还是给了曹老二一个眼神:“见到啦,你问这个做什么?”   曹老二胸膛一挺:“闺女啊,你不用羡慕他俩,我和你说,你爸爸手里面有钱,肯定能让你也和他们俩一样,穿好看的衣服,头上戴着头花,;过几天赶集,爸带你们去县城,给你们买最好看的头花!买新布,让你妈给你们做新衣裳!”   曹老二觉得自己这钩子选的好,选的妙;小丫头片子都稀罕头花和新衣裳,他这话一说出来,小丫头绝对会忍不住眼巴巴地瞅着他,可他万万没想到秋秋根本不稀罕头花,也不稀罕什么自己家做的衣裳,秋秋是见过大场面的一零后小姑娘,曹老二的钩子根本钓不到她。   曹老二信心十足等着自家姑娘奶声奶气扑到自己怀里撒娇呢,就看小姑娘把小脸蛋重新转向了大花,仿佛那条咧着嘴的大傻狗比花还好看似的,头脑有一瞬间的卡壳,咋自家闺女听到头花和新衣裳了一点都没反应的?   新头花和新衣裳难道还比不过大花一条狗?   不信邪的曹老二仔细想了一下他们生产队梦里梦外最时髦最好看的姑娘的打扮,再次尝试出击:“……给你们买的确良的布料,再买和那荷花似的的头花,蓬蓬松松的,过年时候让你妈给你们每人扎两个小团子,一人戴俩头花,再在额头中间点一个红点,保准是生产队里面最好看的娃。”   荷花一样的头花?扎俩小团子?额头中间一个红点?   秋秋想了想,这不是她们小学文艺表演的标准打扮吗,好看??   曹老二肯定是在坑她,她从电视里面看到过,哪有打扮成这样的。   不想和坏爸爸说话。   秋秋搬着小马扎进了屋,剩下个满脸懵的曹老二在外面一头雾水,这打扮不是挺漂亮的吗,就算是他梦到了最后,谁家小姑娘这样打扮带出去都能获得一水儿的夸奖,他家姑娘咋还看着不大高兴?   曹老二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怕宋杏花已经做好了晚饭,给他盛好喊他吃饭喽,曹老二也还是想不出来,这么好看的打扮,他家老三到底为啥不高兴的。   院子的确是已经有了样子,可分到的那些家伙什仍然都留在老曹家,曹老二不放心王红枣,这娘们儿本事可不小,吃了这么大亏还不得一直记恨在心里,晚上肯定要忍不住报复回去,还是决定要回去守着,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都是你的敌人,王红枣心里是真有了报复的念头。   曹老二两口子是吃上顺心如意热腾腾的热乎饭了,老曹家那就差的挺远,曹老大在伙房里努力酝酿了半天,最后只端上来一大锅玉米面疙瘩汤,那玉米面上面的结块又夹生,下面的糊了大半,空气里那股子味儿连生产队喂猪的猪食都不如,曹老太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大儿子憋了半天做出来的饭,壮着胆子尝了口,啪叽一声撂下了筷子,拉着一张脸转身钻进了里屋,准备开小灶,还把丰收瑞雪也叫了去。   老大这做的哪里是人吃的饭,和毒药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大碗要是灌了下去,恐怕她今晚就要去见了自家老头。   曹丰收是曹家的宝,千娇百宠在一身,这玉米面各大连曹老太都吃不下,更别提他,欢呼一声就跟着老太太进了屋;曹瑞雪眼神闪烁了一下,也实在咽不下这拉嗓子的猪食,便也随着丰收走,桌子边转眼就只剩下了满脸尴尬的曹老大和抿着唇的王红枣。   曹老大脸色有些讪讪地,鬼知道做饭怎么就这么难,明明二弟妹带着三姑娘都能负责起一日三餐,到了他这怎么就连猪食都不如,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一下,愧疚地看向王红枣。   “红枣,委屈你了。”   委屈?当然委屈,这哪里是人吃的,根本连猪食都不如,哪怕是她刚下乡最艰难那阵子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王红枣心里委屈的真想掉眼泪,但是又不敢,曹老大已经对她生了嫌隙,要是真惹了他生气,他摞担子不干了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她自己挑粪洗衣?   让她和宋杏花一样在家里当牛做马,王红枣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听到曹老大这么说,王红枣藏起了心里的情绪,端起碗抿一口,露出三分温婉,三分贤良,三分善解人意,一分愧疚的笑容:“委屈什么,你这是在替我受累,我家当家的亲手为我做羹汤,我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人,这碗玉米面疙瘩啊,甜甜的哩。”   曹老大心中那个美,他是个又憨又傻疼老婆的男人,看不透人家的算计,只感觉尤其如此夫复何求,曹老太带着丰收瑞雪进了屋,玉米面疙瘩还剩下大半锅,既然红枣说甜甜的,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曹老大往两人碗里又添了满满一大勺。   “红枣,既然你喜欢,就多吃点。”   王红枣:……   她脸都绿了,恨不得把这一碗猪食扣在曹老大身上,却偏偏还得挤出来一副感动的了不得的样子来,在曹老大深情地注视下将这份猪食灌进了肚。   用过晚饭,曹老大又要刷锅刷碗,丰收瑞雪还在老太太房里没有回来,王红枣坐在大房屋子里,只觉得嗓子眼都被拉的疼,嘴里有股说不出的糊味儿,肠胃更是沉甸甸的难受,仿佛吃下去的面疙瘩都堵在了那里,哪里有平日里用过热乎饭的舒坦劲儿。   想想从此之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变成这种水平,王红枣忍了一天的眼泪决堤而出,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老太太非要她拿钱,可她哪里有钱,她所有的钱也就是被老太太拿走的那三十五,距离三百还差老大一截,就算把她卖了她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除非……   王红枣泪眼婆娑瞥向二房方向。   这事儿绝对是曹老二搞出来的,老太太的钱肯定在他那里,钱是昨天晚上丢的,曹老二今天出来进去基本上都是空着手的,二房房间里头肯定还能找到证据。   她今儿晚上就摸到二房家,找出来曹老二偷钱的证据,把证据交给妈,让二房一家回来重新给她们家当牛做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12-09 16:42:22~2020-12-10 17: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跟我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曹老二砸吧着嘴儿踏入曹家的院子, 刚进门就被那股子糊臭味儿惊着了,下意识退后两步,那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啥味儿啊这是?咱们生产队的猪食都比这味儿好闻。”   正在忙活着刷锅的曹老大被他说得满脸骚红,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做的这味儿不好闻,可这样明晃晃被人点出来,还是觉得不太高兴,也不怎么服气,忍不住从伙房里伸出头, 呛了他一句:“就你事儿多, 妈和红枣都没嫌弃啥。”   “妈不嫌弃那是因为你是她最偏心的好大儿;王红枣不嫌弃那是因为她没那个本钱。”曹老二鄙夷地看着他这个大哥,“王红枣就一下乡知青, 在咱们这里一没亲二没故;没房子没自留地;她啥都没有,还馋吃懒动弹把自己当个了不得人物, 如今她偷了妈的钱,和妈闹崩了, 她还有啥本钱能嫌弃你?”   曹老大张了张嘴,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他想说红枣是识字儿的城里人,本来就是他高攀了人家, 哪知曹老二早就厌烦了他这套说辞,从来都是这样, 一旦说到王红枣有半点不好,王红枣识文断句文化人的身份就会被拿出来上纲上线,文化人身份就这么了不得?   “得,你别和我整什么王红枣是文化人, 配咱们乡下泥腿子委屈了, 我曹老二不吃这一套, 王红枣嫁到咱们家又不是咱家用了啥不地道方法把她坑蒙拐骗来的,路是她王红枣自己选的;她要是觉得嫁咱家委屈了,当初别和你搞对象不就行了,一边自己愿意搞对象一边高高甩脸子,也就大哥你愿意惯着她,这样的娘们儿要我,早两耳光甩过去让她滚蛋。”   瞥一眼大房方向,看到窗户后面的王红枣气的浑身直哆嗦,又不敢出来和他对线,曹老二浑身舒坦的仿佛喝了二两小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二房的屋子,关门声都透着股得意的劲儿。   屋子里的王红枣恨不得从曹老二身上咬下块肉来,她不愿意出来不是怕了曹老二,而是怕自己忍不住和曹老二打起来,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打赢曹老二,生金他最是怜惜自己,见自己落了下风肯定会忍不住冲上前,两个儿子因为自己的缘故打了起来,老太太还不扒了她的皮。   曹老二,好个曹老二,别说这钱肯定是他偷得,就算不是他偷的,她今晚上也要把这口锅扣在了他身上。   王红枣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把钱藏在了哪里,可她大概能猜出来老太太是怎么藏得钱,要么是藏在屋子的边边角角里,要么就把钱埋在地底下,既然曹老二能大晚上把这钱给偷出来,这钱大概率是藏在了外面,埋在了不知哪里的地底下,她只要带着个铲子,找个地方铲点儿新鲜土,放到二房那屋里面就行。   放进去以后,她赶紧就去叫妈,只要搬出来三百块,哪怕是半夜里头,老太太肯定也会立刻爬起来,到时候她直接带老太太过去把那铲子指给老太太看,就算不能洗净自己的嫌疑,最起码也能将二房一家子拉下水。   没有道理她要替曹老二承受过错。   这时候王红枣觉得自己委屈了,往年里宋杏花要替她们大房一家做饭洗衣,她可从来没觉得二房家可怜过。   报复的念头是如此强烈,王红枣破天荒地的没有直接睡到自然醒,三更半夜里她摸着黑爬起来,偷偷拿起箩筐里的铲子,走到后院的小菜地里挖了几下土,确定铲子上留下样子了,才偷偷摸摸向着二房那走去,王红枣被仇恨烧的睡不着,满心警惕的曹老二也没有睡下,王红枣刚推开二房的房门,就和盘腿坐在炕上抠脚的曹老二撞了个对眼。   气氛霎时间陷入了尴尬。   曹老二没想到王红枣真的会过来,王红枣也没想到曹老二预判了她的操作,脑子懵了一瞬,尖叫出声,同时手中一个用力,将带土的铲子扔到了曹老二脚底下。   疼老婆疼到了骨子里的曹老大听到王红枣的尖叫当然是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因为丢了养老本儿憋屈难受睡得浅的老太太也跑出了屋子,见到老太太,王红枣双眼一亮,青葱玉指指向曹老二脚下的铲子。   “妈!你的养老本儿真的不是我拿的,是二弟,你看,二弟现在还准备销毁了证据!”   她的养老本儿?!   曹老太赶忙定睛望去,就看见了曹老二脚下沾满土的铲子,脑子里刹那间嗡的一声。   她的钱是埋在地里的,这铲子有土,老二又准备大晚上拿着不知道去哪里,难道还不足以说明真相?   一想到老二才是偷了钱的恶人,再回忆起他今儿早上吃瓜看戏的身影,老太太捂着胸口,差点把自己气死:“老二,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曹老大没反应过来这把带土的铲子和老娘的养老钱到底有啥关系,可是有件事他出奇地弄明白了,只要证明了这钱是老二拿的,他和红枣就能洗净了冤屈,不用再操持家务置办一日三餐了,所谓的老实人里有真老实憨厚没坏心思的,也有像曹老大这种纯粹脑子不如人家灵光的,好不容易才这么灵光一闪,曹老大想都没想的抓住了。   “二弟!竟然是你!你竟然拿了妈的养老钱!这可是咱妈啊!”   一边说,一边偷偷瞥王红枣,那意思很明确,想要让王红枣看见,他曹老大关键时候也是很聪明的。   曹老二却一点都不怕,他偷钱这事儿有谁现场看见了?有谁现场逮到他了?谁从他家翻出钱来了?这钱他可是已经藏在了新房子的鸡窝里,就算现在把二房家翻得底儿朝天也找不出钱来,既然没人看见没人逮到也找不出钱来,他慌啥?怕啥?   曹老二抠着脚,嗤啦一声撕下来好长一块脚皮,团成团弹到王红枣身上:“装,接着装,我算是看出来了,别的知青思想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可你这思想确实有问题。”   “你胡说!”王红枣炸毛,思想有问题这顶大帽子哪里是能随便被扣上的,一个不好就要被拉去游街示众,她当然生气,“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要狡辩,我看你的思想才有问题。”   “事实?怎么个事实?早上那钱是从我家里翻出来的?”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钱到了他曹老二手里,那就是他曹老二的,做了那个梦自以为已经得到了老天爷庇佑的曹老二现在光棍的很,啥都不带怕的,曹老二当场就发了个毒誓。   “我曹老二对天发誓,要是妈的钱是我拿的,在我这里;就让我曹老二脚上生疮,头上长癞,脸歪嘴斜,不得好死!要是这钱是王红枣拿的,就让王红枣越来越倒霉!”   反正,老天爷让他做了那个梦,就说明老天爷是希望他曹老二这辈子能对姑娘们好的,他拿钱也是为了三个姑娘,老天爷肯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曹老二的毒誓一下就把老太太给镇住了。   王红枣是城里念过书的姑娘,不信这些迷信,可曹老太就是普普通通一乡下老太太,她就吃这一套,老二这又是诅咒又是发誓的,可比王红枣早上的呜呜咽咽靠谱得多,曹老太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这钱真不是你偷的?”   “不是。”曹老二面不改色,眼皮子都不带多眨巴一下。   “你说不是,可这个铲子就在你脚下呢!”心急如焚只想着从家务活中脱身的曹老大哼哼。   “这铲子我还真有话要说,我们家铲子明明好好放在家里,结果大半夜的,王红枣拿着自己家铲子推开了我这屋子的门,然后一边嚷嚷着一边把这铲子扔到了我家里头。”曹老二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了自己家挖竹笋的铲子,昨天半夜的土早已干涸结块,完全看不出有使用过的迹象。   “我们家已经分家了,铲子啥的也都分开了,家有几把铲子这些都画押过的,王红枣,你是不是把这事儿忘了,你要说这铲子不是你家的,行,你把你家的铲子拿出来啊。”   王红枣哪里能拿的出来,她根本没想过曹老二这男人脸皮这么厚,明明是如此对他不利的局面,他却能淡定的替自己辩解,局面反而对她有些不利,不等王红枣想出辩解的话语,曹老二顺势抛出难题,重新将曹老太的重点怀疑对象定在了王红枣身上。   “再说了,这到底拿没拿钱和铲子有啥关系?钱难道不是藏在妈那屋?”   对啊!   曹老太只觉得一语惊醒梦中人,这钱肯定是王红枣偷的,她可从来没有把自己藏东西的地点告诉任何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没告诉,正常人都应该和老二一个反应,觉得既然是贵重物品,肯定还是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王红枣虽然口口声声说这钱不是她偷的,却话里话外想要凭借带土的铲子给老二定了罪,这说明了啥?说明王红枣知道,她这钱是埋在土里面的!   她知道这钱是藏在土里面的,从她屋子里也搜过钱来,她还会嫁祸给老二,这钱要不是王红枣偷的,她曹老太就把自己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她竟然差点被王红枣忽悠了过去!   愤怒的曹老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把人当儿媳妇儿,把人当成宝,却被人当成了傻子,王红枣这儿媳妇儿太出格,太不像话,这样的儿媳妇,必须赏她两个耳巴子。   老太太的动作太快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王红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老太太狠狠甩了两耳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太太扇了两巴掌还不解气,还想继续往下扇,曹老大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下意识挺身而出挡在王红枣面前:“妈,你打红枣干啥?这铲子明明在二弟脚下,钱是二弟偷的,不是红枣,你别打红枣。”   到了这地步他这脑子还反应不过来呢?!   还护着这个娘们儿呢?!   不让她打王红枣是吧?够痴情的啊,那她就连这个没头脑的蠢儿子一块儿打。   怒火中烧的曹老太环视四周,猛地冲进了伙房,不一会儿拿着拨火棍气势冲冲冲了出来,对着曹老大就要抽;   曹老大咬牙准备硬撑着,王红枣却心急如焚地拉着他躲,如今这男人可是横在她和曹老太之间最后一道屏障,若是他倒下了,被怒火烧晕了头脑的老太太还不扒了她的皮,曹老大是个耳根子软的,王红枣一说,他又觉得自己行了,自己得护着红枣,便跟着她躲。   他们越是躲,老太太就越生气,拨火棍挥舞的虎虎生风,老太太越是追的紧,大房两口子就跑的越快,曹老二站在门口瞅了半天,关紧房门进屋睡觉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折腾到什么时候,反正第二天他去找刘二毛,让他帮忙搬家时候,负责做早饭的曹老大走路是一瘸一瘸的。   看到曹老二搬了出去,曹老大心里是着急的,比起来自己老娘,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家婆娘,红枣昨天挨了那么一顿打也没有变了说法,而且还哭了,可见拿了娘那三百块的就是二弟,娘的钱还没着落,二弟怎么能搬出去呢。   可曹老大啥也不能说,他想不出不让曹老二搬出去的理由,急的抓耳挠腮,好好的一锅玉米面又糊了个结结实实。   分家之后老曹家到底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曹老二已经不想去想,他如今已经将家伙什全部搬到了茅草屋里头,宋杏花将屋子里面布置得充满了人气儿,曹老二再也找不出他梦中的影子,当天晚上他躺在炕最里头,一翻身看着的就是自己婆娘,婆娘另一头躺着三个小丫头片子,再也不是他孤零零一个人,曹老二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舒舒坦坦睡着了。   搬家之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变了天气,磨盘生产大队下雪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封住了平溪生产大队并周围几个生产大队的路,眼瞅着这就要赶年前大集,王长贵组织着人手去除雪清路了。   除雪清路不强迫每家都出劳力,毕竟这大雪整整下了一晚上,现在还没停下,铺满了房顶和院子,大家伙还得打扫自家屋子,所以劳力不强制,而且一个劳力一天可以算两个工分,磨盘生产大队不富裕,王长贵舍不得用喇叭,就在巷子胡同口敲锣打鼓嚷嚷,宋杏花听见了,有些意动。   她们家才刚刚分出来,只得了二十五块钱,一分一毛都得省吃俭用,两个的工分挺值得,两个人都去就是四个工分,在没什么进项的冬天里算是很划算了,哪成想她把自己的算盘和曹老二一说,曹老二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曹老二不乐意去。   他知道宋杏花是想给家里省点儿花销,可家里如今不缺钱,他从老太太那里弄到了三百,是真看不中这几个工分,不仅自己不想去,他还不想让宋杏花去。   宋杏花去了也就只能拿到两个工分,还得给人家忙活一天,他知道自家婆娘的性子,干活是一点都不会偷懒,他分家是要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的,可不是让老婆为了养家加倍的吃苦干活的,王长贵在外面敲锣打鼓,曹老二在里面拉着宋杏花,就是不让她出门去。   “咱家现在缺的不是那几个工分,咱家缺的是好身体,你刚嫁给我那时候多水灵一人,现在都被磋磨成啥样子,还有咱们闺女,秋秋这脑袋毛还没丰收脑袋毛顺滑,听我的,别贪图这两个工分了,万一冻着了又是一堆事儿,现在闺女们可都要靠咱们养活,咱们两个当大人的可不能出事儿。”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宋杏花觉得曹老二说的太夸张,她虽然瘦,可常年在庄稼地里干活,身体也是结实的很,哪里就能冻出毛病了,“你要是不想让我去干就直说,少说这些吓唬人的。”   “嘿!还吓唬人,我给你看看。“曹老二给宋杏花捏起了肩膀,“这里疼不疼?酸不酸?这里呢?这里呢?这里呢?”   到了这地步,宋杏花哪里会不晓得曹老二就是在故意给她找借口按摩,心里那叫一个甜蜜,胸口里面仿佛有老鹿在撞,有股异样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在曹家老房子里还得顾忌其他人,不好意思,可现在她们家分出来了……   宋杏花脸色绯红绯红地打发孩子们出去。   “外面下雪了,你们出去玩儿吧,别总是蹲在屋子里头,小孩子就应该出去多跑跑。”   秋秋其实不怎么想出去玩。   毕竟外面好冷哒。   可是姐姐们都出去了,大花也在院子外面一个劲儿摇尾巴,秋秋犹豫了一下下,到底还是迈着小短腿儿出去啦。   房门在身后迫不及待地关紧,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秋秋一怔,小脸蛋儿鼓起来啦。   太过分啦!   宋杏花和曹老二把他们小孩子打发出来,自己在屋子里面玩摔跤!   作者有话说:   预收《真锦鲤穿成年代锦鲤文的极品小姑姑》求点一点收藏,么么哒。   文案:   十七是锦鲤精家族最小的小锦鲤,一直被全族上下放在手心里宠着。   然而有一天,十七渡劫穿越到了陌生世界,变成了和锦鲤女主作对的极品小姑子。   看着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假锦鲤,真锦鲤十七表示,那你好棒棒哦。   .   锦鲤女主林爱宝觉得自己运气好,人人都应该喜欢她;   可和她同龄的小姑姑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而且,她和小姑姑一起出去,人家总是先注意到小姑姑;   林爱宝坏坏地想,小姑姑也就是长得比自己好看,要是小姑姑变丑了就好了;   一觉醒来,林爱宝哭啦,她脸上怎么长疹子啦?   .   林老三觉得自己生了个有福气的好女儿;   他不想让看不起自己家的爸妈沾光,死活要从家里分出去;   可是没想到,没了他们家,家里更是顺风顺水,好运连连;   反倒是他自己,上山摔断了腿。 第27章   春春夏夏离得远, 听不到屋子里面的动静,见小妹妹站在门口不动弹,便招呼她过来, 难得下这么大一场雪,她们想带秋秋去找生产队里其他小姐妹一起堆雪人儿,被两个姐姐一招呼,秋秋也不再纠结曹老二两口子玩摔跤不带自己啦,她和姐姐们出去堆雪人不带曹老二, 扯平啦。   大人们要忙活铲雪, 小孩子可不用,这个年代可以供小孩子玩乐的东西不算多, 城里孩子还好一些,乡下孩子就只能就地取材, 夏天玩水,冬天玩雪, 在大人们眼中代表着麻烦的鹅毛大雪在孩子们眼中却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玩具, 全都跑出来往晒谷场集合, 那里地方空旷,小孩子们拿来堆雪人再适合不过。   春春夏夏也带着秋秋往那里走, 谁知刚走到晒谷场旁,就看到丰收瑞雪也要来堆雪人。   丰收瑞雪可是老曹家的宝贝蛋, 那叫一个任性不讲理,哪怕在外面,惹了他们不高兴也会一巴掌打过来,而且他们两个惯会欺善怕恶, 知道打了家里受宠的孩子, 人家的大人可能会找上门来, 每次都挑在家里不受宠的姑娘打。   春春夏夏看到曹丰收他们的时候,原本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两人握紧了秋秋的小手,朝远处站了一些,有些瑟缩,她们两个不想和过去一样挨打。   秋秋皱着小眉头,看看丰收他们两个,再看看自己两个姐姐,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自家有啥好让步的;丰收瑞雪只有两个人,而且只比自己大一点点,她们可是有三个,自己也能把曹丰收打得直喊妈,应该怕的是曹丰收曹瑞雪才对,所以看着神气扬扬的曹丰收曹瑞雪,秋秋的小脑瓜里满是疑惑。   她歪头问春春:“我们三个,他们两个;姐姐们都比他们长得高,长得大;哪怕是真的动手也是我们占上风,为什么还要怕他们?”   春春夏夏一怔,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她们还有还手这个选项,习惯的力量挺可怕,刚刚分家的她们还不太能适应现在的转变,潜意识里仍然觉得,碰到了丰收瑞雪,她们两个只有让步的份儿,被秋秋这么一提点才醒悟过来,是啊,如今爸爸已经变了,不再觉得她们丫头片子就是活该挨打挨骂的赔钱货了,会护着她们了,为什么她们还要怕曹丰收和曹瑞雪呢?   于是,小腰板儿就挺直了起来。   一直以来都习惯了欺负压迫二房家孩子的曹丰收听了这话不高兴了,拉着脸阴恻恻看着她们。   曹瑞雪其实也不高兴,她是重生回来的,知道她们家原本过得应该是怎么样的神仙日子,偏生当前这局面已经和前世迥然不同,她好歹也是成了家的女人,能看得出来,要是家里面一直这么鸡飞狗跳,别说是送她上学念书,嫁给城里人了,就连到底能不能过上前世的生活都是问题,老天爷让她重来了一次,难道是让她来吃苦受罪的?   曹瑞雪是这么的迷茫又不甘,她抿唇盯着秋秋,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她,因为她抢了这个妹妹的棉袄才惹了二叔不高兴,因为她妈差点打死她,二叔二婶才提了分家,上辈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她想差了,有了奇遇的不是二叔,而是秋秋?   这么一想,好像所有的事情又都能解释了,为什么她只是抢了一件棉袄就换来了二叔的巴掌;为啥她妈只是想要动手,又没真的打上就被卷入了分家的纠纷;为啥奶奶丢钱这事儿二叔好像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事儿二叔也不知情,就是秋秋半夜里溜回来动的手。   曹瑞雪越想越气,盯着秋秋一个劲儿地瞅,越是瞅就越是生气。   秋秋这会儿穿着的枣红棉袄,款式也好,布料也好,袖口和下摆还是收口的,可比之前自己穿着的那些衣裳好看多了。   因为下雪,孩子们都换上了棉袄,秋秋也换上了,是宋杏花刚从娘家拿回来的一件枣红碎花的棉袄,因为秋秋太瘦,衣服有些大,宋杏花就把袖口和下摆那里改了改,改成了往里面收着的款式,之前没分家,宋杏花娘也知道给了闺女的旧衣裳只有那么三成能落到自己闺女手里头,也不敢给真好的衣裳,如今分了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那天她收拾给宋杏花的包袱里头都是料子好款式也好的衣裳,如今正好下雪,宋杏花就拿出来给孩子们穿上了。   既然是好东西,那自然就比之前被大房家抢走的那些要上档次的。   曹瑞雪看的红眼,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秋秋的,眼睛里的羡慕嫉妒简直藏不住。   其实她身上穿的也挺好看,是王红枣之前从宋杏花那里抢来的,款式料子都算得上生产队里顶尖儿的,然而凡事就怕对比,和秋秋春春她们今天身上穿的那些一比较,曹瑞雪就落了下乘,她当然要忍不住羡慕嫉妒。   还有些心酸。   明明上辈子,穿着最漂亮衣服的永远是她曹瑞雪;可这辈子,就换成了曹秋秋她们三个。   如今二叔二婶已经和他们分了家,二婶娘家那边经济水平好,二叔自己也有力气,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自己家完全没法比的。   虽然说她们家可以跟着奶奶,奶奶每个月都有钱,可曹瑞雪知道,国营厂早晚要迎来改革,到时候人家正经工人都要被迫下岗,她奶奶这个挂名白领钱的怎么可能还有保障;   况且奶奶那些钱并不仅仅要养活自己家,还有小叔小婶要养,小婶肚子里现在是没得动静,记忆里小婶最后也只生出了闺女,可如今两辈子已经出现了偏差,谁能保证小婶生不出儿子?若是小婶生了儿子,能够用在她们家的资源就更是有限了。   想到这里,曹瑞雪就不再在意二房家那几身衣裳了,反而记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辈子,三房小婶婶家的妹妹去山北边挖野菜,捡回来几块模样有些奇怪的小石头,叫她撞见了,她那时候年龄还小,也就不到十岁,比起来石头更稀罕好看的花花草草漂亮衣裳,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后来她嫁人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回忆起来,肠子都悔青了。   那哪里是什么小石头,明明就是白花花的碎银子,她当时怎么就没记在心,要是她当时记在心里了,那她肯定也能上了学,而不是眼睁睁错过了那么好一机会。   上辈子她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可如今她重生了,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家里如今也的确需要钱财,这辈子,她会捷足先登,抢在三房家妹妹发现之前将碎银子搬回来。   有了钱,她就能穿好看的衣裳,上的了学,前途一片光明。   可没有时间浪费在二房家这三人身上。   想清楚的曹瑞雪拉着曹丰收就走。   她得赶紧去山北面,把那些碎银子都捡回来。   曹瑞雪的突然离开把春春夏夏秋秋都搞糊涂了。   她们也没做什么呀,怎么突然就跑了?   秋秋歪着小脑瓜煞费苦心地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她们怕啦,怕自己家欺负她们俩,于是就走掉啦。   她们果然好厉害哒!   秋秋骄傲地挺直了小腰板儿。   她有些小骄傲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两个姐姐,春春夏夏也被她说的有些小骄傲,原来曹丰收曹瑞雪也没有那么可怕,她们仅仅是挺直了腰杆就把他们两个吓跑啦。   原来挺直腰杆子这么有用。   春春夏夏对视一眼,心里都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碰到什么事情,她们都要挺直了腰杆子,绝对不要再被人随意欺负啦。   曹瑞雪可不知晓自己的离开无形中给二房家的丫头们树立了自信的底气,如今她满心都只有山北边的碎银子,拉扯着曹丰收走的飞快,曹丰收心里本来就有气,又被她拉扯的疼,脾气再也压不住,走到半路便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行了!都跑这么远了,二叔家的追不过来了。”   他以为曹瑞雪拉着自己跑是怕秋秋她们冲过来打他们,心里面是说不出的憋屈,从来只有他们欺负二叔一家的份儿,如今却要反过来了,春春夏夏两个大姐姐他好说,可那个秋秋,可是真的敢对他动手,偏偏妈妈还不能替他报了仇,难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和之前那样随便欺负他们?   这让小霸王曹丰收难受的很,不过,他也不相信那几个丫头片子真的敢对自己动手脚。   “你跑什么啊?她们家就算那样说,难道就能真的冲上来打我们?晒谷场那边那么多人,我们只要带着妈和奶去他们家一趟,让她们知道是那些丫头片子先动手的,难道妈和奶还不能给我们做主?”   曹丰收很气,晒谷场里面多宽敞啊,厚厚的一层雪,堆出来的雪人也洁白晶莹又漂亮,其他地方的雪下面都是土,堆出来的雪人总是泛着黄,难看死了。   曹丰收不满地跺脚:“我要回去堆雪人。”   “堆什么雪人!没出息。”曹瑞雪白了曹丰收一眼,她这个弟弟就知道玩,一点都不聪明,也就是比自己运气好,投了个男儿身,能优先享受家里的资源,要是自己也投胎成了男人,也去上学念了书,肯定要比他强得多。   “那你有出息,你要去干嘛?”曹丰收不服气地反问。   “我当然是要去干大事儿。”想到那几块碎银子,曹瑞雪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走,跟我一块儿去山北面。”   “去那里干啥?!天寒地冻的,我不去。”曹丰收不乐意在这种时候上山,夏天秋天的也就罢了,山上还能有几个野果鸟蛋的,冬天里啥东西都没有,上山去干啥?   不去?!怎么可能不去!她还要指望曹丰收帮自己干活呢,否则山北面那么大一片,她自己一个人要翻到什么时候?曹瑞雪脸一板。   “我是姐姐,你去不去?!”   曹瑞雪想拿自己的身份压曹丰收一头,可曹丰收却不吃她这一套,他心里面本来就因为秋秋她们憋着一股邪火,想要发泄出来,只是看在曹瑞雪好歹也是自己亲人才硬生生按捺住了,结果曹瑞雪偏偏要没眼力见的拱火,曹丰收也恼了:   “你是姐姐咋了?不还是一个女娃?我可是我们曹家的男娃,是香火!你凭啥觉得自己能使唤我?”   曹瑞雪万万没想到曹丰收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她,明明记忆里这个弟弟对她这个姐姐可好,从来不说这样子难听的话,难道重来一辈子,就连这个弟弟都变了个样子?她哆哆嗦嗦地:“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为啥不能这样说?”曹丰收反呛。   曹瑞雪脑子里嗡嗡响:“你不应该这样说我的,你应该对我好才是,就应该是这样的。”   曹丰收觉得曹瑞雪莫名其妙,什么叫就应该是这样子的,他之前对曹瑞雪还算过得去是因为她是自己亲姐,平日里也都顺着他的意思来,而且吧,还有二叔家的三个丫头片子给他当出气筒,现在出气筒没了,曹瑞雪还说自己没出息,他是傻了才要继续对曹瑞雪好。   不过,到底是亲姐弟,哪怕不高兴,曹丰收也没真的和对待春春她们一样对待曹瑞雪,瞥了心神大惊的曹瑞雪一眼,自己掉头向晒谷场走去,“反正我不去山北面,你要去自己去,别耽误我玩儿。”   剩下曹瑞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良久后,她猛地一跺脚,一咬牙,转身向山北面跑去。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这些碎银,必须落在她的手里!   .   曹丰收回到晒谷场时候,孩子们已经分好了小团队,正在比赛哪一队的雪人堆的快,堆的好。   秋秋因为年龄小,被划分到了实力最强的那一支小队伍里,带头的是磨盘生产大队里公认的孩子王,最会玩儿,这会儿她正和他们一起推着雪球傻兮兮满院子跑,连身上落了雪花都不知道。   院子里其他地方也都是这样的场面,曹丰收看的眼热,就近冲入一个队伍中,就准备上手推雪球,被那支队伍里的孩子挡住了。   本来嘛,大家都已经分好了,说好了要比赛的,你突然冲过来算怎么个回事,万一输了怎么办?小孩子都是很有胜负欲的,谁也不想在这方面输给了对方。   被拦下的曹丰收又懵又觉得没面子,他气哼哼离开这支队伍,前往下一只小队,自信满满地以为,肯定有一支小队能够收留了自己,可问了整整一圈,也没人愿意让他中途加入。   都已经分好了,又要临时加入,怪麻烦的。   尤其是,曹丰收脾气还挺大。   谁也不想带着他。   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   他们宁愿带一个只会迈着两条小短腿卖萌的,也不想要曹丰收这样的臭脾气。   曹丰收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眼巴巴瞅着大家一起玩儿,那真是越看越气,越看越气。   终于,他忍不住啦,哇一声哭着跑回家啦、   独生子女出身的秋秋看着他哭着跑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就因为大家不和你玩就哭啦?!   自己一个人玩也可以的呀??   这个年代的人真是太难以理解啦。   秋秋小大人一样摇摇小脑瓜,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着面前的雪球。   堆雪人,堆一个大大大大的雪人。   堆着堆着,她看见雪地里躺着一块像硬币一样的东西,却不是硬币,秋秋是认识硬币的,硬币上面写着数额,有一分的,五角的,一元的,可眼前这块奇怪的东西虽然也画着人头,却不是她认识的人头,是个大光头,后面写着的数字她也只认识一个壹,最后面那个,一个口里面还有什么的字儿,她不认识,秋秋顺手把它捡起来,放到口袋里,准备回家去问问大人。   然后,她就把这事儿给忘啦。   痛痛快快玩了一上午,选出了哪支队伍堆出的雪人最漂亮,小孩子们就解散回家吃晌午饭了,秋秋沾了孩子王的光,作为出力最少的队员获得了第一的荣誉,美的走路都冒泡,吃饭时候还不忘了绘声绘色描述自己是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动雪球的,对于带领她赢得胜利的孩子王队长也不免提及,言语里尽是崇拜,可把曹老二给酸的不轻。   啥意思?   这啥意思?   他这个当爹的拿出新头花新衣裳的诱惑,都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小屁孩倒成了自己小闺女眼里的英雄了?   那不成。   必须让他小闺女见识见识,她爹才是最牛逼的好汉。   除了她爹,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崇拜。   曹老二端起豁了口的粗瓷碗喝了口热稀饭,决定下午让他小闺女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孩子王。   他曹老二称王称霸那会儿,这些小毛孩的爹都是他屁股后面的应声虫。   山北面有条每年都上冻的小河沟,他要让闺女看看,什么叫做冰上小白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12-11 20:22:23~2020-12-12 16: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内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磨盘生产大队属于北方, 每一年的冬天都特别的冷,水面都能结厚厚一层冰,人在上面行走都毫无压力, 乡下地方的发展不如城市里那么迅速,秋秋这一代孩子的生活水平和曹老二这一代的比起来,也就是能吃饱喝足,再也没了啥更大的进步。   所以,曹老二小时候玩的那些拿到秋秋这一代来也是毫无压力。   山北面这条小河沟不宽, 也就有个十来米, 可秋秋还是有些不敢上,秋秋是家里的独生子女, 亲爹亲妈连带双方的老人都把她当成了眼珠子,磕着碰着都心疼的了不得, 这种可能藏着危险的地方就更不会让她冒险,看着眼前这条河沟, 秋秋有点儿犯怵。   她怕这河沟冻的不结实, 害的她们都掉到了河里头。   秋秋犹犹豫豫地用小肉手抓紧了曹老二的裤腿, 小眼神儿又是向往,又是害怕:“爸, 要不,要不我们不去了吧?万一这冰冻的不结实怎么办?”   冰块冻的结实不结实, 曹老二比谁都会判断,他当年可就是孩子王,整天带着一群小屁孩溜达闯荡,判断哪里能放心玩, 哪里不能放心玩这点本事可是彻底锻炼出来了, 见他胆大包天的小闺女难得露出怂怂的一面, 曹老二玩心大起,故意逗她。   “呦!怕啦?”   怕是真的有点怕,可秋秋不愿意被曹老二看出来,小身板儿一挺,小声音挺洪亮:“谁怕啦?!不怕!”   嘴硬?   曹老二一乐,他就喜欢这样嘴硬的:“不怕?那行啊,我怕,我怕这冰不结实,我和你姐姐在这里等着,秋秋啊,你上去试试这冰块结实不结实,要是结实,我就带你姐姐上去;要是不结实,你掉下去了,我也好带你姐姐们跑回去。”   秋秋的大眼睛一下瞪圆啦,曹老二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啥坏爸爸啊,这种时候当爸爸的不是应该自己上去的吗,怎么还让她一个小孩上去冒险呢?她这么小,腿儿这么短,万一掉下去可就爬不上来啦。   秋秋使出浑身的劲儿抓紧曹老二的裤腿,生怕这坏男人把自己扒拉下去,放到冰面上,然后冰面裂开啦,她掉到水里啦。   感受到裤腿上传来的力度,曹老二哈哈哈笑起来,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拳头大小的大石头:“冻结实啦,咱们这里气温低,每年冬天都冻的可结实,大锤子砸都砸不破,承担咱们几个轻轻松松,看好了。”   他使劲儿把那块大石头向着远处的冰面上扔,秋秋眼巴巴仔细看,就看那块石头远远地砸在了冰面上,溅起一层碎屑,又在冰面上滑出好远,除了落下时候把冰面咋了一个坑,半点裂痕都没有。   秋秋放心啦。   她迈着小短腿儿雄赳赳气昂昂走过去,低头看看厚厚的冰面,冰面好厚,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她又尝试着伸出一条腿踩在冰面上,只感觉冰面冻的硬硬邦邦,一点晃动的迹象都没有,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想要学着电视里她看到过的那些花样滑冰选手一样在冰面上跳小天鹅,可这具身体本来就小胳膊小腿儿,又穿的棉袄,施展不开,看起来就和摇摇摆摆的小鸭子一样,曹老二瞅了半天没瞅出来她想要干啥,砸吧砸吧嘴,一个助跑上了冰面。   高龄孩子王宝刀未老,上了冰面就仿佛如鱼得水一般,一个助跑,一个骚气的姿势,就能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曹老二还会用两只普通布鞋滑冰,一左一右轮换,真的就和电视里面那些短道速滑运动员一样快。   秋秋已经看呆了。   曹春春曹夏夏也没想到她们爸爸竟然这么厉害。   曹老二以前不是个好爸爸,在家里从来连个正眼都不带给她们的,更别提带她们出来玩,她们也是第一次知道曹老二原来这么会玩儿,比生产队里最会玩的孩子王厉害多啦,她们爸爸又能打狼又会滑冰,简直太厉害啦!   “爸爸,你好厉害啊。”春春发自内心的说。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啊?”夏夏也想学,学会了以后好到生产队其他孩子那里显摆。   曹老二膨胀的很,索性把两个闺女一边一个抱起来,让她们坐在自己的两个臂弯里,在冰面上飞快地绕着圈儿,春春夏夏兴奋地连连尖叫,笑得合不拢嘴。   秋秋在一旁看着眼馋极了,她也想上去,可曹老二身上哪里还有空呀?左边是夏夏,右边是春春,一边一个结结实实,她能上去哪里呀?   就只能眼巴巴看着,等春春夏夏疯够了再换自己上去。   然而已经将三个闺女看做了自己首要任务的曹老二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在一旁瞅着,一个闪身就到了她面前,蹲下身子,让春春骑到他脖子上,空出的右手抱住了秋秋,一使劲儿就站了起来,秋秋的视野豁然拔高,她兴奋地发出尖叫,抱紧了曹老二的手臂。   曹老二这个爸爸好厉害呀!!   尖叫传到山北面的树林子里,正在山北面小斜坡低头挖银子的曹瑞雪抬起头朝着小河沟瞅了一眼,不屑地撇撇嘴,都是重生一次的人了,还在这里装嫩,这么幼稚的游戏都玩得起劲儿,明明都是有了奇遇的,她可要比自己差远了。   曹瑞雪继续扒拉起积雪,她是临时起意,手里面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捡来的石头扒拉,效率自然不高,都扒拉了整整一上午才刚刚扒拉出来一小片儿地,都没有看见碎银子的影子,曹瑞雪心里急,生怕被小斜坡下的人发现了,一群热过来抢了她的银子。   曹瑞雪恨恨地想,上辈子小叔家的闺女怎么就不告诉她自己到底是在山北面的哪里捡到的碎银子,现在她一个人在山北面挖,就和在牛身上找虱子一样困难,就算是她挖过的地儿她也不敢放心,万一那银子正好就埋在自己挖过的地方往下一寸呢。   曹瑞雪抬起头来张望,想要看看有哪些地方一看就和别处不一样,猛地就听见自己手下传来哒的一声,她神色一凌,赶紧扔下了手里的石头,小心翼翼低头看去。   就看见一块一头朝上的银元宝冲她闪着银灿灿的光。   曹瑞雪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银元宝!   这可比上辈子小叔家闺女的几块小碎银子强太多。   只要有了这银元宝,她就能送自己去上学念书,她是重来一辈子的,脑子里是大人的想法,肯定要比小孩子学的快,学的好;她要一路念到高中,念到大学,摆脱了穷困的家里,找一个好工作,嫁到城里有文化有钱财的家庭,彻底和农村说拜拜。   曹瑞雪双眸中溢出了激动的泪。   她双手颤抖着伸向银元宝,抓住银元宝的一头,向上一拉——   没拉起来。   银元宝露出土的只有一点,剩下的大头还埋在土里面,曹瑞雪怕用石头磕碰了,掉了斤两,就一点点用手往外扒,扒拉一点,她使劲拽一拽,扒拉一点,使劲拽一拽,终于感受到银元宝松动了,她双眼一亮,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一拽。   银元宝噗的一声被扒了出来,曹瑞雪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仰倒,她下意识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那银元宝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圈儿,咕噜咕噜顺着斜坡在雪地上一路向下滑了下去。   顾不上自己的屁股摔得火辣辣疼,曹瑞雪赶紧爬了起来,追着她的银元宝往斜坡下面跑。   小斜坡下就是小河沟,曹老二一家正在下面打雪仗呢,春春夏夏一边,秋秋和曹老二一边儿,秋秋人小力气小,扔的雪球根本砸不到春春夏夏,反倒被春春夏夏一砸一个准儿,只能指望曹老二给她报仇,她自己躲在掩体后使劲儿搓雪球,春春夏夏也不傻,曹老二砸的准,她们也躲在掩体后搓雪球,曹老二找不到机会,索性也先储备‘弹药’。   双方身边都有不少的雪球。   那银元宝是曹瑞雪从土里面挖出来的,带着潮湿气,沾了好些雪,又一路顺着斜坡滚下来,已经成了圆滚滚一个,和秋秋搓出来的雪球差不多,好巧不巧,一头扎进了秋秋和曹老二的弹药库里,完美融入其中。   而心思全部放在春春夏夏那边的秋秋和曹老二根本没察觉出来多了一个雪球。   只有曹瑞雪在斜坡上看见自己的银元宝滚到了雪球堆里,可那边那么多雪球,她也没有看出哪个是自己的银元宝,只觉得哪个哪个都像,她慌得不得了,偏偏这种时候曹春春在掩体后现身了,曹老二一把抄起几个雪球就要往那边扔,可把曹瑞雪吓坏了,声音一下子就尖锐起来。   “不准扔!!”   吓得秋秋一个激灵,曹老二也一哆嗦,手里的雪球想也不想变了方向,向着曹瑞雪脸直接砸了去,得亏这就是一个普通雪球,要真是里面包了银元宝的,曹瑞雪的脸当场就能破了相。   曹老二那一下纯粹是下意识的自卫反应,这雪球扔出去了,他也看清到底是谁发出那种渗人声音了,知道是人不是鬼,他就又硬气起来了,脸色不善地盯着曹瑞雪:   “瑞雪,你叫唤啥?!这地盘是你家的?你说不扔就不扔?来,你和我说说,你和我好好说说,你凭啥不让我们在这里打雪仗?”   曹瑞雪一口气从斜坡上面跑下来,气儿都还没喘匀称,她不想和曹老二斗嘴,她只想把自己的银元宝要回来,那银元宝是她从山上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是她的,她必须弄回来。   她不敢把真相告诉曹老二,她这个二叔可不是原来事事都想着自己家的二叔了,他变了,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她只是一个小孩,二叔却已经是成年人了,身边还有三个姑娘,若是她说出了真相,二叔肯定会把那银元宝收为己有,哪怕她回家告诉了家里人,爸妈奶找上门去,二叔肯定也不会承认,只会说是她撒谎,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属于自己的银元宝被人昧了去。   曹瑞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反正,反正就是,不,不准仍!”   曹老二可不惯着她这臭毛病,他怀里正好还有几个雪球呢,曹瑞雪不让他扔,他非得扔,就是要让曹瑞雪看看,她算是哪根葱。   曹老二啪啪啪连扔三个雪球在地上,曹瑞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抖动了,每个雪球被扔出来时候她的眼睛都不自觉瞪大,嘴巴张圆,直到三个雪球落地,没有露出银元宝来,曹瑞雪才长出一口气,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生怕曹老二再犯浑,她瞅准机会一头从曹老二胯下钻了过去,伸开双臂和护食的老母鸡一样挡在了秋秋搓好的雪球前。   曹瑞雪的小脑壳飞快地转悠着。   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拦着,总是拦着肯定会让人起了疑心,她得想个办法,尽快把藏着自己银元宝的那个雪球给找出来带走才是,只有这样才不会暴露了秘密,才能避免被二叔家抢走了自己的财产,曹瑞雪抿着唇,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   曹老二看出她护着身后的雪球了,倒是没想过雪球里会藏着东西,只以为是这个侄女存心给他们家找事,雪球往夏夏怀里一扔,袖子一撸就想上前打人,被秋秋给拦下了。   大人打小孩,坏坏。   小孩子的事情,她们小孩子自己解决。   秋秋看出曹瑞雪想要雪球了,可她不愿意给。   那些雪球都是她自己搓的,曹瑞雪凭什么想要。   要也可以,最少得给她搓两倍的雪球交换。   她是有经济头脑的秋秋。   秋秋站在曹老二身边,看着曹瑞雪,小脸挺认真:“你想要我和爸爸搓的雪球。”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曹瑞雪精神不由得一紧。   她已经把秋秋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了,听到秋秋这样说,她心里面顿时七上八下,害怕秋秋也知道银子的事情,再揭穿了自己的目的。   她摸不透秋秋这样说的目的,就只能不说话。   她越是不说,秋秋就越是觉得,她肯定是想要自己的雪球。   那些雪球也没什么好的,只是,这些雪球是她和爸爸要拿来和姐姐们打仗的‘弹药’,没了‘弹药’,她们还拿什么和姐姐打?   “这些雪球是我和爸爸一点点搓的,你要是想要,首先得给我们搓双倍的出来。”   双倍?   就这么简单?   曹瑞雪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盯着秋秋的双眼仔细看,妄图从秋秋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却只看到小丫头眼神清清明明,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在撒谎,也不像是她以为的有了奇遇的眼神,曹瑞雪有些弄不清状况了。   她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搓双倍就好?”   秋秋一愣。   曹瑞雪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双倍太少啦?   那,那,再,再加一倍?   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啦?   可是,可是曹瑞雪自己愿意的呀。   秋秋纠结了一下下,最终还是决定顺应本心,双倍就好,三倍太多啦,局面就单方面倒了,姐姐们还拿什么和自己这边打,秋秋一本正经地:“搓双倍,少一个都不行。”   “搓好了以后,我和爸爸搓的这一堆就给你啦。”   曹瑞雪简直是喜出望外,虽然她身后的雪球少说也有三十多个,双倍就是六十多,她要搓老半天,可只要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元宝,那比什么都值得,生怕秋秋反悔,曹瑞雪赶紧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坐起了雪球来。   她做一个就往旁边放一个,和她身后那些雪球彻底分开来,为了自己的银元宝,曹瑞雪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做了十多个,双手被冻的红彤彤,仿佛红萝卜,曹瑞雪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   终于,六十个雪球做好了,曹瑞雪的一双手也已经被冻的不成了样子,曹老二凭借自己多年的丰富生活经验扫了一眼,这回去以后要是没有好好处理弄不好会生了冻疮,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侄女,梦里面除了抢自家闺女衣裳,也没做过多大的恶事儿,曹老二还是顺嘴关心了一句。   “早点回去,你那手得好好处理处理,别生了冻疮。”   曹瑞雪哪里听得进去,如今她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那银元宝,她不敢就这么掰开,让曹老二看见,就眼巴巴坐在那里,想等曹老二一家回去了,再偷偷掰开雪球,找出自己的银元宝来。   曹老二好心叮嘱一句已经是难得心善,既然人家不感兴趣他也不会再去贴冷屁股,耸了耸肩,带领闺女们转移阵地,继续打雪仗去了。   反正这小河沟这么长一片儿,换个地方玩就是。   曹老二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之后,曹瑞雪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转身,对着一堆雪球又是踩又是摔,总算把雪球全部掰开来,脸色刷一下全白了。   怎么,怎么这些雪球里面都没有她的银元宝呢??   她的银元宝呢??   猛地,她想到了曹老二最后抱在怀里,顺手塞给曹夏夏的那一个雪球。   曹瑞雪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那个雪球,就是那一个。   她的银元宝,肯定是在那个里面。 第29章   曹瑞雪悔恨的牙根子都冒酸水, 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叫你没拿稳,叫你松了手, 好好的银元宝就这么送了人,这会儿他们早就跑远见不着人影了,就算想再冲过去拿回来银元宝也拿不回来了,天苍苍野茫茫,那么一瞬间, 曹瑞雪真想不顾形象扯开嗓子大哭一场。   可她到底是忍住了, 咬着牙抿唇往山坡上跑,她能在土地里挖出来一块银元宝, 弄不好就能挖出来第二块,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捏紧, 千万不能再滚到了山坡下便宜了外人,她顺着银元宝的那个坑继续往下挖, 仔细辨认每一块石头, 除了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碎银子, 再也没有了其他收获。   这点儿碎银子哪里能承担得起她上学的费用啊。   曹瑞雪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比说是她, 就问谁眼睁睁看着已经到了嘴的肉长翅膀飞了还能无动于衷,曹瑞雪死死捏着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 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边哭还边打嗝儿。   她恨啊!   她恨死二房一家子了!   曹老二一家子可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挖银子的挖出来的银子自己长了腿儿,钻到了他们家怀里来, 挪了一片地儿就准备继续打雪仗, 曹老二把怀里抱着那些雪球放在地上, 瞅瞅两个大闺女那边的,从自己这边划拉了部分推过去,至少从肉眼上看,双方的弹药数量应该是差不多,这才拍拍手:“继续吧?”   曹夏夏捏着曹老二塞给她的那个雪球欲言又止,因为常年缺乏父母的关爱,她已经养成了老实不会说话的性子,她已经察觉到了爸爸递给自己的那个雪球重量和普通的雪球有些不一样。   小丫头没想过里面会藏着银元宝,她以为是曹老二这个爸爸往雪球里面包了石头,就和生产队里那些调皮的小男孩一样,小丫头不喜欢这样,这样的雪球砸在身上可疼可疼,她想要开口,又怕惹了曹老二不高兴,虽然爸爸这几天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小丫头心里面也仍然存在着过去的阴影,生怕一开口,现在这个爸爸不见了,又变回了原来的爸爸。   曹夏夏的心情是那么的纠结,以至于渐渐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曹老二个子高没看见,秋秋矮,第一个看见了,小脑瓜满是疑惑,小姐姐怎么也哭啦?   这个年代的人都是动不动就要哭鼻子的吗?   那,那她是不是也要这样呀?   秋秋皱皱小鼻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心里默念:哭哭哭哭哭……实在哭不出来。   秋秋忍不住问夏夏:“姐姐,你哭什么呀?”   曹夏夏吓了一跳,她想说自己没哭,眼泪却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这下就算是她想撒谎也撒不成了,三个闺女现在就是曹老二的心肝肉,夏夏这么一掉眼泪,曹老二顿时慌了,赶紧把夏夏抱起来。   “怎么了闺女?冷了?饿了?还是哪里被雪球砸中了疼?“   曹夏夏低头不敢看他,生怕被曹老二批评,她觉得自己是坏孩子,爸爸对她这么好,就算被这样的雪球打一下又能怎么样,可她竟然不想挨打,曹老二越是关心她,她就越觉得自己不是好孩子,越是忍不住掉眼泪,实在被问急了,才磕磕绊绊地:“雪,雪球……石头……”   春春是家里的老大,和夏夏又总是同为患难小姐妹被曹丰收曹瑞雪欺负,很明白曹夏夏的意思,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瞅了瞅曹夏夏手中的雪球,再看看曹老二,大大的双眼充满了困惑。   雪球里面有石头?   这雪球可是爸爸和秋秋一起搓的呀。   秋秋年龄小,最乖了,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生产队里调皮的小男孩倒是有这样做的,可是爸爸不是小男孩呀,爸爸已经是大男人了,大男人也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吗?   春春觉得,不太可能。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又天生比旁人家孩子要聪明一些,在曹夏夏还在纠结曹老二到底是彻底变好了还是会变回去的时候,春春已经看出了曹老二要和过去彻底分割开的决心,小丫头困惑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选择,她打量着曹老二说道:   “爸爸,夏夏的意思是,这个雪球里面有石头,是爸爸做的吗?”   “雪球里面有石头?”曹老二也傻了,他现在是巴结三个闺女都来不及,怎么还舍得用这样的损招,难道是秋秋做的?   曹老二看向秋秋。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可能要背锅的秋秋连连摇头,这才不是她做的呢,她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不是秋秋做的,也不是他,那是谁干的?   曹老二困惑地骚了骚头皮,脑海中猛地闪过了曹瑞雪那副老母鸡护食的架势,灵光一闪:“我晓得曹瑞雪为啥拦着我们了,这雪球是她的,这雪球里面肯定有啥东西!”   曹瑞雪的?   曹夏夏不哭了,睁大眼睛眼巴巴看着曹老二,清澈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困惑不解,她不懂曹老二为什么这样说,曹老二好声好气和三个闺女解释:“曹瑞雪是从斜坡跑下来的,你们知道人在斜坡上摔一下,弄不好都能滚到坡下面去,更别提现在下了雪,本来就发滑;要是有个啥东西一路顺着滚下来,也差不多能滚成个球;我们在坡下面打雪仗,那雪球肯定是一头扎进来了,弄混了。”   秋秋的灵魂已经是十岁的大孩子啦,逻辑思维和联想能力都比春春夏夏要强一些,马上就联想到一块去,恍然大悟:“怪不得曹瑞雪不让我们扔雪球,她是想拿回这雪球!还不想让我们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秋秋这么一补充,春春夏夏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夏夏红着脸,小声和曹老二道歉,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曹老二叹气,知道自己想要彻底得到二闺女的真心敬爱还得花不小的功夫,可这能怪谁?   只能怪他自己这个当爹的。   怪不得他的二闺女。   “没事,夏夏啊,咱们不打雪仗了,回家去弄开看看曹瑞雪神神叨叨护着的到底是啥东西。”   三个姑娘都没有意见,小孩子的好奇心比大人还强,知道这雪球里面藏着曹瑞雪都想得到的宝贝,小姑娘们自然是好奇的很,只有道德观念比这时候的大家伙都要强一点的秋秋觉得有些不太好,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宝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坚决不能拿的,有些踌躇。   “我们不把里面的东西还给曹瑞雪了吗?”   还给曹瑞雪?   曹老二的脑子里还真没有这个想法,就连春春夏夏也是一样,这个年代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那么高的道德素质要求,春春奇怪地看着秋秋:“秋秋,你不讨厌曹瑞雪吗?”   讨厌呀!   当然讨厌。   原本的秋秋虽然没给她留下太多的印象,可是她也知道曹瑞雪总是欺负原来的秋秋,而且她刚过来的时候还和曹丰收打了一架,她讨厌曹丰收,曹瑞雪是曹丰收的姐姐,她当然也是讨厌的。   秋秋重重地点点头。   曹春春继续说道:“曹瑞雪可没说这里面的东西是她的,既然没说,这东西又落在了我们手里,那就是老天给我们家的,既然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们自己带回去,有什么不对吗?”   原来是这样啊!   秋秋悟了。   曹老二带着三个闺女回到家时候,宋杏花正在改衣服,娘家拿来的那些衣服不是件件都合身,她得趁着现在天气还没真的凉到底全给改出来,省的到了要穿的时候手忙脚忙,见自己家人从外面回来,还有些惊讶。   “怎么还不到下午吃饭的点儿就回来啦?”   “好事儿。”曹老二笑嘻嘻把那雪球放在茅草屋里那破破烂烂的小桌子上,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杏花,成功把宋杏花的好奇心也给勾引起来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站到小桌子旁。   “瑞雪那丫头神神叨叨的,这里面能藏着什么好东西?”   她也着实好奇,却没真的对里面藏着的东西抱有啥期望,这时候的山北面有啥好的,最多也就是松鼠不小心掉出来的野果,连鸟蛋都没有,她就是好奇,什么东西能把曹瑞雪紧张成那样。   一家人在桌子边围成一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看着曹老二用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将雪球掰开,露出了里面闪着银光的银元宝。   “呀!”   “好看!”   小丫头片子们不认得这是啥,只知道拍着手喊好看,她们觉得这东西闪闪的,造型也挺罕见,适合放在家里当摆设,好看;宋杏花和曹老二比起三个闺女来,见识要多一些,认出这到底是啥来了,当场就看直了眼。   这么好,这么完整的银元宝,要是拿到城里去,能换多少钱啊。   曹老二和宋杏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彼此的意思:这银元宝的事情,坚决不能让老曹家的人知道;要是曹瑞雪带着人找上来了,就说不知道。   两口子统一了意见,接下来就是告诉三个小丫头别说漏了嘴,曹老二拿着银元宝掂量掂量,瞅一眼只知道傻兮兮拍手叫好的三个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不想要新头花呀?”   “想!”曹春春举起了手。   她想要新头花,生产队里面谁家的姑娘过年时候都有新头花,再不济也是新头绳,只有她每年过年什么都没有,每次都要被宋瑞雪显摆一脸,今年好不容易分家啦,她也想要新头花,好到宋瑞雪面前显摆。   “想不想要新玩具呀?”   “想,想!”曹夏夏举起了手。   她要比同龄人安静老实一些,这样的性格在孩子里面比较容易被忽略,好多次,生产队的孩子们一起玩儿玩具,她都是排在最后头,要是她自己也有,就不用排在最后面了吧?   “想不想吃猪肉饺子,小鸡炖蘑菇呀?”   “想想想!”秋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肉啦,馋坏啦!   “那你们就得记好了,无论是谁问,也不能说我们今天捡到东西了,知道吗?”曹老二脸一沉,“其他人知道了,就会惦记上咱家,以后啊,会抢了你们的新头花,新玩具,天天赖在咱们家不走,把咱们家的好吃的都吃光!”   三个丫头:!!!   不能说,必须不能说。   三个丫头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使劲儿点头。   曹老二和宋杏花这才放了心,打发孩子们出去,宋杏花找出秤来,把银元宝放在秤那头,称了称分量,乐的合不拢嘴:“得有个十两了。”   曹老二对分量啥的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到底能换多少钱,他记得曹生玉刚出生那年,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老太太好像拿了自己的银戒指换了大概三块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手里面这个又是个完整的银元宝,怎么也应该能换个小一百。   再加上他从老太太手里弄来的那些,去县城里烧砖厂找找关系,下顿馆子,他盖房子的砖应该就有了着落。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有了这些钱,他们家的首要难关就能够被解决了,果然老天爷让他曹老二做了那个梦就是要让他对闺女们好的,他这才刚对闺女们好了几天,就发了财!   至于曹瑞雪?   曹老二还真没把她看做是和自己同重量级的敌人。   她妈王红枣还差不多,曹瑞雪?不够格。   不得不说曹瑞雪把曹老二看的挺清,曹老二俨然已经把那银元宝收为己有,哪怕曹瑞雪回家告诉了家里人,老房子那些人找上门去,他也不会承认,只会说是曹瑞雪撒谎,他不仅要说曹瑞雪撒谎,还要躺在地上,把全生产队人都叫来,让他们给评评理。   就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他妈就要把他这个已经被分了出去的,不被看重的可怜的儿子赶尽杀绝!   生产队里大家伙都是吃过他曹老二的狼肉汤的,他就看看大房那一家子的脸皮到底厚不厚,能不能耐得住千人唾骂。   被曹老二惦记的曹瑞雪却没敢将这件事告诉王红枣和曹老太。   要是曹老太的养老本儿没丢,曹瑞雪也许还敢拿出自己的碎银子,告诉老太太这件事,让老太太给她做主;可如今曹老太的养老本儿已经丢了,老太太怀疑是她妈,若是她说出了银元宝,恐怕老太太只会认为,她的养老本儿被她妈换成了银子,又让她这个孩子给埋到山里头。   那银元宝落入了二叔一家的手里,二叔一家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到时候不但没了钱,家里的矛盾还会更大,她重生是想要过好日子的,不是想要吃亏受累的。   曹瑞雪下意识把手伸入口袋,感受着碎银子的质感,脑子里天花乱转。   这点钱想要送她一路读书显然是不够的,家里条件有限,比起自己来,奶奶肯定更偏心丰收,她得想个法子,让奶奶知道比起丰收,自己才是成才的好料子,如果家里只能供起一人,那个人必须是她,而不是丰收。   猛地,曹瑞雪想到了一条妙计。   这时候的磨盘生产队牛棚里可是被关着几个所谓的“坏分子”的,上辈子,大家都对他们不屑一顾,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会被坏分子玷污了,也就生产队里喂猪的郑家不计较这些,和他们处的可好,因为这个,老郑家没少被大家排外。   她上辈子也是对那些坏分子不屑一顾的人之一,哪怕那坏分子里面有个长得很英俊的识文断句的年轻人挺稀罕她,她也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人家,觉得人家成分有问题,配不上自己,可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这些坏分子平反了,郑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先是帮着郑家盖了房,又是借给了郑家本金,趁着改革开放让郑家做起了生意,就连郑家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傻闺女都被人家收了当干闺女,吃的用的都是顶尖的精细货。   上辈子她后悔过,想要和曾经追着自己跑的年轻人重新好,谁知道人家已经变了心,根本不乐意再和自己好,还反过来笑话她一通,说她嫌贫爱富,心灵丑陋,他就算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自己这样的婆娘。   这件事一直是曹瑞雪心里的一根刺,每次想起来都会打从心底里后悔,因此她下意识将这些事情全部封闭在了心里,轻易不敢回忆,省的刺的自己遍体鳞伤,她已经养成了逃避的习惯,以至于哪怕重生了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   可现在,曹瑞雪猛地发现,时机刚刚好!   这时候郑家还没有敢和他们产生交集,只要她抢在郑家之前给那些“坏分子”留下好印象,等到他们平反之后,她就会过上和郑家一样的好日子,不,比郑家还好,她会嫁给自己上辈子错过的好男人,和他一起回了城里,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此顺心如意一辈子。 第30章   磨盘生产大队这场雪下得可真不小, 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家家户户的屋顶已经落满了积雪,这年头大家伙都穷, 好多人家的房子都是自己用土做的土坯子,屋顶也是茅草顶,积雪厚重了有塌陷的风险,晚饭时候,王长贵又走街串巷敲锣打鼓, 提醒大家晚上睡觉之前把自己家屋子顶上的积雪给清理了。   曹老二搬着梯、子, 拿着竹子做成的大扫帚,一下一下把积雪扫落, 大花正躺在屋檐下吸收屋子里那点热乎气儿,冷不丁被曹老二扫了一身雪, 嗷一声窜出去老远,把曹老二逗得哈哈大笑。   曹家老宅那边当然也得到了王长贵的信儿, 老太太是绝对不会自己动手的, 便打发曹老大去, 可怜曹老大为了两个工分被王红枣支使,饿着肚子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 下午回来还得自己做饭,就连临睡之前还得被老太太使唤扫屋顶, 就算曹老大是一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他不好和老太太抗议,就想和王红枣打个商量。   “红枣,我今天太累了, 我去打扫其他屋顶的雪, 咱自己家屋顶的这个雪, 你来打扫成吗?”   王红枣不乐意揽下这烂摊子,就转过身去不说话,留给曹老大一个倔强委屈的窈窕身影,曹老大一下就心软了,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来做我来做,红枣,你带着孩子们先睡吧。”   王红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是半点谦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搂着双胞胎躺在了烧的热热乎乎的炕上头,剩下曹老大在外头吹着北风,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把屋顶积雪给清理得大差不离,只剩下了大房自己这间,曹老大是真的累了,受不住了,便将扫把靠在了墙上,想着明天一早自己起来了再收拾自己家,反正一晚上功夫,应该也出不了啥事儿。   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晚,昨日里大家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道路又被积雪给盖上了,王长贵无奈,只得再次去组织人手,这次曹老二去了,他缺的是现钱,那银元宝就算再值钱,置换不出去也是白搭,村里面早一点清出了道路,生产队的牛车就能早一点进了城。   曹老大也去了,看到曹老二,他走过来仿佛想要说些啥,曹老二不待见他,见他要朝这边走,便起身朝反方向走去,曹老大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也有了些脾气,闷声走到了另一边,不再看他了。   王长贵生怕道路清理不出来,赶不上年前大集,今天组织大家集合的时间比昨日里更早一些,大家伙连早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在那里干活,偶尔停下来擦把脸上的汗,说两句闲话,就接着干,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陆陆续续有人来给自家人送饭。   秋秋和姐姐们也来给曹老二送饭。   宋杏花心疼自家男人,给曹老二蒸了掺着白面的玉米面窝窝头,又煮了个鸡蛋,切了两片狼腿肉,都是早上现做的,冒着热乎气儿,那股子香气使劲往旁人鼻子里钻,刘二毛和曹老二关系好,这种时候还蹦出来开玩笑:   “嫂子这是给你送了啥好东西呢?有我的一口没?”   “你小子滚蛋,想吃啥让你婆娘给你弄去,这是我婆娘给我的。”宋杏花怕他饿,给他准备了四个,数量管饱,因此曹老二笑骂着,却还是分了他一个玉米面窝窝头,刘二毛嘿嘿笑着把自己家婆娘带给他的咸菜分给曹老二,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地瓜干,让秋秋她们吃。   “自己家做的,我们家地好,种出来的红薯甜,尝尝。”   曹老二没拦着,秋秋和两个姐姐就尝了尝刘二毛家的地瓜干,刘二毛还真没撒谎,他家的地瓜干确实要比曹家的地瓜干甜,还有嚼劲儿,秋秋是越吃越爱吃,春春夏夏都是好姐姐,见妹妹喜欢,就有意让着她,秋秋感受到了,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她也放下了手里的地瓜干,小脸蛋红红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姐姐们吃,我不吃啦。”   刘二毛哎呀一声,伸手摸秋秋黄了吧唧的小头毛,稀罕的很:“二哥,你家这小不点怪招人喜欢的。”   “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的种。”曹老二颇为自豪。   曹老二和刘二毛在这边谈笑风生,曹老大在一旁边干活边瞅着,心里面膈应极了,明明自己才是二弟的亲哥,他也饿着肚子,二弟怎么也应该把吃的分他一部分才是,二弟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给了刘二毛那小子呢。   他好些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闻到那熟悉的玉米面窝窝头的香气和煮鸡蛋的味儿,肚子里面直打鼓,恨不得坐下来一口气吃上它十个八个,可惜人家已经分了家,也没有开口邀请他,曹老大只能故意在曹老二这一片儿晃悠着,希望能引起了曹老二的注意,分他这个当哥的两口。   曹老二和曹老大看对眼了。   曹老大的眼睛明亮了。   曹老二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继续和刘二毛说说笑笑。   曹老大:???   不是。   你都和我看对眼了,就这样?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事实证明,曹老二还真能干得出来。   秋秋就坐在曹老二身边,她也看到孤零零一人的曹老大了,她的小眼睛好使,来的半路上就看到曹瑞雪一个人朝着生产队这边来,本以为她也是要来给曹老大送饭的,哪里想到到了这边却没有看到曹瑞雪的影子,秋秋好奇,便问曹老大:   “我看到瑞雪姐姐也朝着这边走了,她还走在我们前头呢,还没到吗?”   曹老大纳了闷:“没来啊。”   没来啊。   秋秋两手托腮,她倒是不关心曹瑞雪,纯粹就是好奇,这附近难道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让曹瑞雪连她的爸爸都忘记了。   她把自己的疑惑一说,春春夏夏齐摇头,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已经到了生产队边边儿,稍微往南走一点就是生产队的猪圈,臭死个人;猪圈东边是牛棚,分成两半,一半住着生产队拉车的牛和驴,另一半里面住着几个“坏分子”,哪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牛和人做邻居??   秋秋感觉自己又长了见识。   她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小丫头,对于乡下地区的了解仅限于电视剧和假期里父母带她去参观的什么农业生产基地,电视剧里面关于这个年代对所谓“坏分子”的迫害也都是一笔带过,秋秋还是第一次听说人能够住在牛棚里,那个震惊劲儿就别提了。   震惊之余,又有些想要去看看。   她总觉得春春夏夏这是在忽悠自己。   好好的人怎么能住在牛棚里呢?她虽然外表只有三岁,可是她的灵魂已经是十岁的大孩子了,姐姐们想要忽悠她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得去亲眼看看。   秋秋这话刚说出口,刘二毛就赶紧嘘了一声,曹老二也警惕地左看右看,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之后,才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训斥秋秋胆大包天,猛地也想到梦里面的老郑家。   生产队里面头一份儿的两层纯砖瓦水泥大院;改革开放做生意头一人,刚开放那几年,只要站在了风口,哪怕是猪都能上了天,更何况郑家还有人帮扶,日子那叫一个红火。   曹老二的脑袋瓜高速运转起来了。   那些“坏分子”明显是知道感恩的,老郑家帮了他们,他们后来就帮了老郑家,要是他曹老二也雪中送炭当了好人,是不是他们以后也会帮衬拉扯自己家一把?不图他们和对待老郑家一样,只要能在生意上指点他两句,让他少走点歪路就好。   哪怕人家不愿意,临走前给他扔下点钱也足够他一家子好吃好喝好些年了。   再不济,也能让他们给孩子们当个启蒙老师,春春他不担心,这孩子梦里面都能跟着知青们考上大学,可见在学习上就是有天赋;秋秋他其实也不怎么担心,这孩子聪明,随他,只要身体好好的不生病,在学习上应该也不差;他就担心夏夏。   这孩子性子偏内向,好像也不怎么会说话来事儿,只会闷头干事儿,这样的性子有他护着当然没啥,可姑娘总是要长大过自己的日子的,就夏夏这样子,他怎么能够放心?   曹老二牢记老天爷赋予自己的使命。   衡量一阵子,曹老二决定带着自家孩子们往牛棚那边走一趟,工分什么的可以不要,可孩子们的前途不能耽误了一天,耽误他闺女们的前途就是耽误他自己的幸福老年,曹老二站起身来。   “那啥,二毛,我突然有事,先走了,工分我不要了,啊。”   刘二毛一听曹老二有事儿,也跟着站起来。   “二哥,啥事儿啊,要不要我跟着去帮忙?”   “不用。”曹老二摆摆手,“你别瞎想,咱俩谁跟谁,要是真有我摆不平的事儿,我肯定叫你。”   “那成。”刘二毛重新蹲下了,继续啃自己手里的咸菜窝头。   曹老二三口两口把最后一个馒头吃进了肚,领着三个姑娘先去找了王长贵,不管他还要不要继续干活,总归是得和人家说一声,王长贵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乐意,曹老二可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昨天他就没过来,今天好不容易把人叫来了,才刚干了一会儿他就要跑,王长贵用钢笔把记工分的小册子敲得啪啪响。   “让你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曹老二,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曹老二也算是没瞒着他,把自己准备去牛棚里看看坏分子的事儿告诉了王长贵,分家时候王长贵站在了他这头,还把大花借了自己家,曹老二愿意在适当时候拉扯王长贵一把,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牛棚那边的那几人,虽然说是啥坏分子,咱们和他们相处了挺长一阵子,我看他们不像地主头子那种王八犊子;我们家刚分了家,住了茅草屋,我都觉得挺冷,他们那边住了牛棚就更别提;那里面还有一对儿上了岁数的老两口,万一真给冻出个好歹,队长你过年上公社那边也不好说的不是;而且,人家到底是城里人,有路子,万一人家哪天回去了呢?”   王长贵眉头皱了起来,其实所谓的坏分子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他比谁都清楚,那一家姓顾,听说老头儿还曾经是什么大学教授,被曾经的学生给举报了,弄到了这里来,一家老小全给弄来了,那小孩子才刚七岁,原来是多白胖一城里娃,现在整天给猪倒泔水。   有路子应该是不太可能了,要真有路子,怎么也得把孩子给弄出去不是,王长贵觉得曹老二这思想不太端正,他这个当大队长的必须给他紧紧弦:“曹老二,他们一家成分有问题,这你晓得吧?你良心过不去,想要帮衬他们一把,我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要是敢犯了思想政治错误,你别怪我王长贵翻脸不认人。”   “那必须的那必须的。”   得到王长贵批准,曹老二回到了院子里,让宋杏花给他收拾些东西,他好拿着给牛棚那边的送去:“我还想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教咱们闺女念书。”   宋杏花心里一直有一口气。   都是当女人的,都是给人家生儿育女的儿媳妇儿,就因为王红枣识字儿,有文化,就比她们乡下女人金贵?   王红枣生出来的儿女就一定是读书的料?就一定聪明,有出息?   宋杏花觉得,不一定。   她家的春春,秋秋,都是聪明的孩子;春春会举一反三,秋秋有自己的道理,只有夏夏,这孩子心事可能重一些,反应不太灵敏。   但是,她嫂子说过,笨鸟先飞,就算是不聪明的孩子,如果能比其他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肯定也能乘风而起。   宋杏花是个心肠软的女人,也见过那家的孩子,刚下放到磨盘生产大队时候白白胖胖,小脸蛋怪俊的,比曹丰收都白胖的多,现在就和春春这丫头似的,就算曹老二不说最后那句话,她也会收拾一些保暖的东西让他拿过去,曹老二最后这么一说,她又把东西翻了一倍。   春春的一件旧棉袄,又找出了自己家和曹老二的两件旧衣裳,把早上做好的窝窝头装了起来,又拿了这些天攒下来的鸡蛋,一床厚棉被,这才送了曹老二出门。   曹老二拿到了东西就带着孩子们朝牛棚那边走,为了好看,他让三个孩子一人拿一件衣裳,自己拿着窝头鸡蛋,哪成想路过猪圈时候,曹瑞雪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伸手就要抢秋秋怀里抱着的衣裳,被秋秋一个侧身闪过去了。   “你要干什么?抢东西?”秋秋挥了挥小拳头,“打你哦!”   “没有没有,我没想抢东西。”曹瑞雪连忙摇头,她只是想借二叔家的东西给牛棚那边的人留下个好印象而已。   曹瑞雪早上一路摸到了这边,远远地看着牛棚里面,她想要进去,又想来个牛逼的出场,让牛棚里面的人先对她有个好印象,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啥出场是不用自己出钱出力的,然而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曹瑞雪都舍不得。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远远看见曹老二一家过来了,曹瑞雪脑子里面立刻出来一个坏主意。   她抢过秋秋她们怀里的衣服抱着,比起手里空荡荡的秋秋她们,牛棚里的人肯定对抱着衣裳的自己印象更深,然后她再适当的背诵两首上辈子跟着丰收学来的古诗,写写自己的名字,表现出自己惊人的学习天分,牛棚里的那些人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再适当的在曹家表现出自己的天分,曹老太到时候肯定会犹豫,最后选择委屈了小叔一家送自己和丰收上学。   曹瑞雪计划的是这样好,万万没想到她开局不利,就是因为秋秋最弱小她才瞄准了秋秋怀里的,却没想到几天没见小丫头本事见长,竟然躲开了。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想抢!!”秋秋不高兴了,曹瑞雪怎么这样,说着不想抢,可那动作骗不了人,曹瑞雪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曹瑞雪不死心地狡辩:“没有,我就是想帮你拿东西,你才这么点,就要拿这么大的一件衣服,太累了,我帮你拿,还有春春夏夏的,都给我吧。”   春春夏夏秋秋都抱紧了自己怀里的衣服,提高了警惕,这曹瑞雪肯定又想抢她们的好衣服了,才不会让她顺心如意,姐妹三正警惕着,就听曹老二噗嗤一声笑。   “既然你们瑞雪堂姐这么好心,那就让她拿着吧。”   姐妹三疑惑地看看曹老二,又看看因为这一句话得意洋洋又满眼狐疑的曹瑞雪,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她们爸爸,把三件衣裳全扔给了曹瑞雪。   春春的小棉袄倒是还好,曹老二和宋杏花的衣裳又摞在了上面,曹瑞雪就看不见脚底下的情况了,她只能小心谨慎地跟在曹老二身后,可再小心谨慎,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吧唧一声,曹瑞雪脚底下踩到了一块软绵绵的猪屎。 第31章   猪圈旁边有猪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曹瑞雪却呕心的要死,为了给上辈子稀罕自己的那人一个好印象,她今天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鞋, 哪里想到能碰到这样的事儿。   她想要把猪屎蹭掉,又看不见脚底下,胡乱蹭了蹭,自以为把猪屎给蹭掉了,其实却涂了满一鞋, 把春春恶心的拉着妹妹们离她老远, 生怕被她给蹭上了。   曹瑞雪看到春春的动作了,也看见春春眼睛里的嫌弃了, 差点气到爆炸,要不是自己怀里抱着东西, 她真想冲过去打她们,这会儿就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不要紧, 她可是带着东西过去的, 牛棚里的人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到时候她再背两首诗, 目的就达成了。   昨日里刚没了银元宝,今日里又踩上了牛屎, 曹瑞雪太急功近利了,刚踏入到牛棚她就嚷嚷起来:“我给你们那东西来了!”   一定要把牛棚里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曹瑞雪的眼底闪烁着算计,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牛棚里的顾家人就是被人算计到了这地步的, 无时无刻不在痛恨那举报他们家的人, 闭上眼就会出现那日他举报算计他们家的嘴脸, 曹瑞雪眼底的算计根本躲不过人家的眼睛,曹瑞雪这一嗓子下去不仅没有换来他们的正眼相看,反而都觉得这个小丫头心眼恐怕不太正当。   远不如和她先后进来的这个男人和小丫头们眼神清明。   没人理会曹瑞雪,毕竟在大家伙眼里,一个小孩儿和一个大人,肯定还是大人管事儿。   年龄最大的顾老爷子冲着曹老二走过去,不远不近地站住问:“这位农民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他看到了曹老二身上背着的包袱,看到了曹老二篮子里的鸡蛋,也看到了曹瑞雪怀里的衣裳,可老爷子还是不敢相信,不敢想生产队里面竟然还有人不怕他们家,愿意给他们家送温暖,毕竟他们一家可是“坏分子”,人家躲都来不及。   曹老二见过的城里人不多,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也就只有那些下乡知青,他远远的接触过几次,那些人一个个都傲得很,和王红枣一个样儿,骨子里面就看不起他们乡下人,有的嘴上虽然不说,可那眼神儿一个个都挺高傲,顾老爷子这样平易近人,没直接称呼他老二,反而叫他农民朋友的,曹老二是真头一回见,稀罕吧,又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啥农民朋友的,大爷,我在家排行老二,你和生产队里人一样称呼我曹老二就行了;这不下雪天冷了吗,我寻思着你们以前也是城里人,可能不清楚我们乡下地方的情况,就想着来和你们说说,我们乡下地方的茅草顶不能承太多雪,要不然要塌的。”   “还有这个。”   边说他边解下了包袱,露出里面还带着热乎气的玉米面窝窝头,递给老爷子:“我家刚分家,自己也过得紧巴巴,没啥好拿得出手的,这点儿东西,老爷子你先收下,我给你们把牛棚顶扫扫。”   那玉米面窝窝头是掺了白面的,又是刚出锅不久的,一打开那真是香气四溢,隔壁的老牛都闻到了,把头伸到牛棚外面,哞哞叫唤不停,更别提牛棚里面这几人了,一个个都往肚子里咽唾沫,那七岁的小男孩就更别提,可怜巴巴地看着那窝窝头,又回头看看抱着自己的妈,瘦弱的女人缓慢却坚定地摇摇头,小男孩嘴一扁,继续可怜巴巴盯着窝窝头,却懂事地没有闹腾。   他们一家被迫害怕了,怕曹老二也是居心不良的一人,顾老爷子盯着曹老二看了良久,叹气:   “既然你教我一声大爷,我也就敞开了心窝子和你说说话,我们一家子已经被迫害怕了,如今只想一家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带着这些东西过来,应该是想要让我们给你办点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说自己的打算,我考虑考虑再说。”   曹老二就没想过他能瞒着顾家人,他也没想瞒着,反正这也没啥见不得人的,他送礼,让三个姑娘跟着人家学习,这有啥见不得人的?   “大爷,既然你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呢,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你们家都有文化,想让你们家帮着给我三个闺女开开小灶,教教她们读书写字儿。”   曹瑞雪猛地把头转了过去。   啥意思?!   二叔这是啥意思?!   这意思是,他带来的这些东西不是王长贵让他送来的,而是他自己带来的拜师礼?   没人理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顾家人更关注顾老爷子的态度,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现在急缺的,要是老爷子愿意收下当然最好,可老爷子要是不愿意,他们也支持老爷子的选择,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只要精神上满足了,物质上的匮乏,还是可以忍耐的。   家人们体谅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当然也心疼家人,他不心疼儿子,却心疼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伴儿,嫁入他们家的儿媳妇,以及今年刚刚七岁的小孙子,顾老爷子直直地瞅着曹老二的眼睛,曹老二不躲不避任凭他打量,半晌之后,顾老爷子松了口。   “东西我收了,但是别怪老爷子我丑话说在前头:学习这东西,也得靠天赋,每个人天赋不一样,有的人学的快,有的人学的慢,老爷子我只能保证尽力,效果到底咋样,还得看孩子个人。”   这个道理曹老二是晓得的,梦里面他的三个闺女也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板,他也不怕春春秋秋学不好,他就担心夏夏,听顾老爷子这样说,特意指了指夏夏:   “我晓得的,只是老爷子,我这姑娘不爱说话,性子内向,我担心她以后吃亏,老爷子你多教她念念书,不图孩子能念出个啥名堂有多大出息,只要能懂点道理,不至于被人随便忽悠了去就好。”   曹老二态度好,顾老爷子也放了心,他顺着曹老二的手望去,顿时有些傻了。   一二三四,这地上有四个小丫头,然而曹老二说的可是三个闺女,这多出来的那个是咋个回事?   他想要问曹老二,又怕曹老二其实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把多出来的闺女也算进来,曹老二却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道出了曹瑞雪的身份:“老爷子,这边这三是我闺女,曹春春,曹夏夏,曹秋秋;这边这个,是我大哥家的,路上看见了非抢过衣服跟过来,不用管她。”   曹瑞雪一听就急了,她跑过来就是为了在顾家人这里刷个好感,以后好常来往,等到顾家平反以后自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也好,还是接受了这家小孙子的表白跟着去了城里也好,结果曹老二这样落她的脸子,曹瑞雪能不急才怪呢。   当下里她转了转眼珠子,脆生脆气地开口:“爷爷,我也想上学,我奶奶说了,家里穷,只能供应起一人,我还有弟弟,爷爷你们好像都是有文化的人,能不能让我也到这里来念书?”   顾老爷子当然不好这个口,东西是人家曹老二的,人家是来送自家的闺女们念书的,这孩子也一起过来了,如果人家有这个心,一开始开口时候肯定就说了,让他把四个姑娘一起教,他肯定也乐意,可人家只说了自己的三个姑娘,他要是看孩子可怜就贸贸然收下,可能就把人家给得罪了。   于是,顾老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曹瑞雪。   曹瑞雪呆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她不死心,还想再问:“爷爷,我也想上学,我叫曹瑞雪,今年四岁半,没有上过学,可是爷爷,我跑去知青点那边听他们念过主席语录,念过诗,我特别喜欢李白的《静夜思》和《将进酒》,我给爷爷背诵一遍……”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两首诗上辈子曹瑞雪都跟着曹丰收学过,抑扬顿挫情感起伏都还记得,这次她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领,发挥的格外出色,才四岁的小姑娘能把感情和抑扬顿挫理解得这样到位属实难得,顾老爷子和顾家人都露出了震惊与犹豫的神色,他们一家都是当老师的,最稀罕的就是好苗子,曹瑞雪这样的表现也能称得上一声小天才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天才走向平凡,对于顾家人来说,有些为难。   顾老爷子愧疚地不敢看曹瑞雪。   曹瑞雪咬咬牙,准备再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首古诗拿出来,猛地听到旁边传来同样脆生生的小奶音。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曹瑞雪呆了。   顾家人傻了。   顾老爷子惊了。   只有文盲分子曹老二和春春夏夏不明所以。   引发这一系列反应的秋秋本人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她就是看曹瑞雪背诵古诗,觉得自己比她更厉害,想要压压曹瑞雪的得意劲儿而已,不就是李白嘛,不就是《将进酒》嘛,曹瑞雪只会前面四句,她可是能把整整一首都背出来,她比曹瑞雪厉害多了!   一首诗背诵下来,秋秋以为自己能听到大人们的掌声,能看到大人们的笑脸,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人夸奖她,秋秋纳闷了,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难道是觉得只背诵古诗不够厉害?   是了,她们小学朗诵比赛里,如果只背诵古诗都不好拿到高分呢。   她必须要拿出来真本领啦。   秋秋深深吸一口气,小奶音软软甜甜的:“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小学语文必备散文,《匆匆》,曹瑞雪来战!   一首散文背诵结束,顾老爷子浑身颤抖着,胡子都要翘上了天,不仅仅是顾老爷子,顾家其他人也都一个个激动的了不得,文盲曹老二不懂这有啥激动的,他就只觉得小闺女胡扯八道的这些听起来还挺文绉绉,怪能糊弄人,肯定是聪明的,顺手撸两把秋秋的脑瓜毛,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对顾老爷子说:   “我们家这孩子才三岁……”   “三岁!!”顾老爷子声音一下高了八度,把曹老二吓了一跳,嗓子眼里那句‘你多担待’一下给憋回了肚子,曹老二小心翼翼:“咋,咋了?”   “三岁,你这姑娘真的才三岁?!”顾老爷子快走几步站在了曹老二面前,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曹老二脸上,“真三岁?!”   曹老二后退两步,用袖子把唾沫星子擦了,还是不懂他家闺女三岁怎么就这么大动静:“啊,三岁啊,这事儿生产队里人家都知道,我连着生了三,老大六岁半,老二五岁,老三三岁。”   曹老二就算做了那个梦,他也还是那个一辈子没出过大山的曹老二,见识阅历都有限,想不到他家老三脱口而出的那一串儿竟然都是有根源的古诗散文。   顾家人就不一样了。   顾老爷子和他儿子都是大学教授,老太太是初中老师;儿媳妇儿是小学老师;这个年龄的正常小孩子大概都有啥本事,他们都清清楚楚。   如果说曹瑞雪能称得上一声小天才,那秋秋这样的,完完全全配得上当之无愧的天才二字,这样的天才只要能经过适当的打磨,肯定能够迸发出自己的光和热,前途无量。   顾老爷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他的儿子,比曹老二大不了几岁的顾老哥上前去和曹老二道喜:“同志,恭喜,你家这小闺女是个天才,天生的好苗子,要是能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   至于曹瑞雪?   有了秋秋珠玉在前,谁还看得上她曹瑞雪。   曹瑞雪唯一的功劳,也就是给秋秋为啥会背诵这些东西找了个理由。   曹瑞雪能从知青点偷学,秋秋当然也能。   作者有话说:   秋秋:天才??   可是,可是这明明是小学生必备唐诗宋词一百首和小学生必备散文鸭…… 第32章   曹老二是半个文盲, 只认得写得自己的名字,能算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他也从来没觉得有啥不好的,反正他活了这么大也没派上啥难处, 前途无量这四个字儿到底意味着啥,他不太能想象出来;在曹老二贫瘠的小脑瓜里,最牛逼的也就是混成了城里人,再牛逼的,他想不出来了, 于是等到下午回家去宋杏花问起情况来的时候, 一边干饭一边骄傲又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人顾老爷子说了,咱家的老三是个天才, 前途无量;你知道啥叫前途无量不?就是,要是好好学, 肯定能考上大学,成了城里人, 就和……”他差点儿说漏了嘴, 把‘就和丰收一个样’说出来, 幸好关键时候曹老二反应过来了,“就和正儿八经的城里工人待遇一样!”   宋杏花没做过那个梦, 她当然不知道曹老二原本想要说啥,听到曹老二说秋秋以后能和正儿八经的城里工人待遇一样, 她当然是高兴的,她嫂子就是城里正儿八经的工人,厂子里待遇可好,过年有福利, 平时有工资, 单位里面还有比外面便宜好多的食堂, 秋秋要是能有这种出息,那可真是挺了不得了。   原本以为出怎么一个好苗子也就罢,哪成想还有一个,曹老二又夸奖起了春春来。   “还有春春,顾老爷子说了,春春也挺聪明,也比同龄孩子都厉害,就同样的一段文绉绉的句子,他让春春夏夏,哦还有大哥家的那瑞雪,还有顾家那娃一块儿背,春春第一!”   “真的啊?!咱们家孩子这么厉害的?!”宋杏花又惊又喜,给三个姑娘一人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春春秋秋笑盈盈接了,轮到夏夏,她却端着碗躲开了。   “我,我不是好苗子……”夏夏低着头,声音和蚊子哼哼一般,脸通红通红,要是地上有条缝,她真想钻到里头去。   宋杏花一愣,看向曹老二,曹老二向她摇摇头,原本兴致昂扬的好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不少,哪怕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自己闺女比旁人家学起东西要慢一些,那个感受也是不一样的,不过,他已经尽力为闺女打算了,再想也白搭,曹老二叹口气,毫无心理负担的端起碗干饭,半句话都没和夏夏说。   宋杏花瞪了他一眼,将土豆丝放到了夏夏的碗里,放下手中的筷子,温柔却坚定地呼唤曹夏夏:“夏夏,你看着妈妈的眼睛,妈妈有话要和你说。”   曹夏夏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虽然心里面觉得难受,觉得愧对了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期待,她还是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   宋杏花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的孩子们不比王红枣的差,春春秋秋既然都是天才,和她们同一窝生出来的夏夏没道理就不是学习的料,笨鸟先飞,夏夏只要愿意学,愿意下功夫,肯定也比丰收瑞雪强。   “爸爸妈妈送你们姐妹三个去学东西,不是想要你们都考上大学,成了城里人,给我们争面子;而是为了你们的将来考虑,自古以来,有文化的人总比没文化的人要受人们尊敬,日子更好过一些。”   宋杏花不喜欢王红枣,她不喜欢王红枣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负她们一家子的样子,可王红枣仍然是给她提了个醒,让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要比没文化的人腰杆子硬。   王红枣知道省城是什么样子的,知道有的地方的人他们是住在帐篷里面,骑在马背上的,她还会写字,每年去城里垃圾场买回来糊墙面的旧报纸,王红枣都能从里面得到好多消息,她生养的丰收瑞雪也要比寻常孩子心眼子多一些,宋杏花不图孩子们一个个能混出什么样子,可她希望自家的三个孩子都能和她嫂子一样,自己能赚钱,不用和她一样全部指望男人和婆家。   以前没分家,她跟着老太太一起生活,日子苦巴巴的不说,还要看人的脸色,她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们走上自己的老路,因此她想要逼着夏夏学习。   “可是,可是姐姐和妹妹,还有大伯家的瑞雪姐都比我更好……”曹夏夏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宋杏花的话不能打消了她的自卑,她年龄小,不懂宋杏花的思量,“妈妈,我,我实在不是学习的料子,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东西了,都给姐姐和妹妹吧。”   宋杏花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们念书才花多点儿钱?!你想过这机会有多少孩子求都求不来吗?我知道你是想给家里省钱,可是夏夏,你想过你自己的以后吗?难道你以后就想和妈妈一样,嫁给像你爸爸这样的男人,一辈子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曹老二本来在一旁点着头,听到这话,砸吧砸吧嘴。   这话说的,咋就感觉老不对味儿了呢?   他还是闭上嘴降低存在感的好。   夏夏不说话,只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她知道爸爸妈妈是为了她好,可是她真不觉得自己是好苗子。   今天里那首诗,别人都会背了,她却连一半都背不下来,曹瑞雪看着她,眼神里都是鄙视,笑话她笨,笑话她蠢,顾爷爷看着她眼神也带着失望,爸爸虽然不说,可她知道爸爸也是有些失望的;她就是笨,就是不开窍,只能白白浪费家里的东西,回来路上她心里面就已经想好了,就算爸爸妈妈不同意,她也不能拖累家里了。   宋杏花也知道自己闺女是好的,不是想逃避学习,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不行,她想和曹夏夏讲道理,可曹夏夏性子倔,宋杏花自己也不是会说话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被老太太和王红枣欺负了这么些年,翻肠挂肚也表达不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反而把气氛越弄越僵。   春春不敢说话。   干饭人秋秋闷头干饭,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老二束手无策,他哪里碰到过这样子场面,梦里和现实里都没有碰到过,他懂宋杏花坚持的原因,也懂夏夏为啥这么说,可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曹老二也是没了辙。   他家老二确实笨,确实在这上面不开窍,他总不能就直接和杏花说,让杏花别管这孩子的学习了吧?心思敏感的老二听了,这心里面可不得胡思乱想,万一钻了牛角尖误会了他这个当爹的一番苦心可咋整?   束手无措之际,打破僵局的干饭人秋秋终于抬起了头来。   她年龄小,饭量也小,吃的又快,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填饱肚子,感受到家里沉重的气氛,满脸茫然地缩了缩脖,悄悄拉身旁的春春,和春春小声咬耳朵:“妈妈和夏夏姐姐怎么了呀?”   春春知道自家妹妹干起饭来和小猪一样不带抬头,小声告诉她:“夏夏觉得她不如我们聪明,不是学习的料,不想让爸爸妈妈多给她花钱花功夫;妈妈想要让夏夏好好学,以后混的更好些。”   说完,小大人一样叹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夏夏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硬让她去做,她本来就没心思也没天分,又被大人硬按着,恐怕只能越来越差,越来越不快乐;可爸爸妈妈这样做又确确实实是为了她们好,生产队里面其他人家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能上学念书的,多学点东西总归不是坏事。   好烦恼啊。   秋秋:???   “那就把学习放在第二,找出姐姐擅长的方面,把那方面当做第一好好培养不就可以了嘛?跑的快可以去当运动员;力气大也可以去当运动员;画画好可以去当画家;会编故事能当作家;不都能增长见识嘛??”   秋秋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吵起来?夏夏姐姐既然不擅长学习,那在学习这方面就可以适当放松要求,在其他方面补过来不就好了?   在秋秋的认知里,在学习方面不开窍的小孩子,爸爸妈妈都是要想方设法寻找其他路线的,她的小表姐就是专门走了艺术路线,学了画画;还有个同学的哥哥走的体育路线,专门练游泳,听说还是省队运动员呢;所以看着宋杏花和曹夏夏起了矛盾,秋秋是真的难以理解。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阅历所困没想到这点的曹老二思维豁然开朗,两只手高高举起来,重重落在自己膝盖上,发出“啪”的一声:“我刚才就想说这个的!县城里面有当木工的,有当厨子的,他们不一定有多少文化,可他们都是自己有本事的!再退一步说,附近生产队里阉猪的,人家有文化吗?没啥文化!可人家有本事,也过得挺好!“   “你胡扯八道什么?!咱家夏夏能干这种吗?!”宋杏花一听曹老二这不靠谱的就头疼,小女孩家家的,让她干阉猪的脏活,也不怕她们家夏夏长了针眼。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说,咱们不用非要求夏夏和春春秋秋一样,别给孩子这么大压力;这人和人他不一样,你瞅瞅你,多漂亮心眼子敞亮;再瞅瞅王红枣,哎呀,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话宋杏花爱听,哪里有人不愿意听好话的,宋杏花横了曹老二一眼,脸色好看了些:“你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可那些活儿都多累,哪里能有念书干净省心。”   \"可光会念书也没啥用啊,你瞅瞅咱们生产队那些知青。”曹老二就老不待见他们,刚下来那两年一个个都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干点儿粗活累活,不管男的女的都哼哼唧唧掉眼泪,有那些嘴馋的甚至还盯上了乡亲们放养的鸡,偷偷逮了和蘑菇一起下锅炖。   幸好叫他曹老二瞅着了,打跑了那两个小年轻,要不然丢了鸡的人家还以为自己家鸡被黄鼠狼吃了呢。   至于那鸡的处置方式……   他曹老二英勇无敌的打跑了偷鸡贼,还特意回去和人家报了信,功劳大大的有,那一锅老母鸡炖蘑菇,进了他的肚子不过分吧?   曹老二还盼着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他好祭奠祭奠五脏庙呢,哪成想那些知青那么不给力,就这么一次就怕了,再也没敢下过手,他再也没碰上这种好事情。   本来曹老二就不待见知青们的小弱鸡样儿,这下连鸡都没再落到吃,就更对他们更不待见了。   “女的我也就不说了,给那群娘们儿点面子,就光说说这些男的吧;刚到咱们生产队时候,一个个那个傲啊,嫌弃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咱们生产队最漂亮的姑娘看中了他们中的一个,想和他搞对象,你还记得不?”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那时候宋杏花也刚和曹老二谈对象,还没嫁到曹家,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已经对这件事情不怎么清楚了,可曹老二这么一说,过往的场面渐渐又浮现出来。   “我记得,他好像当众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最后姑娘她爹和她兄弟们冲到知青点狠狠揍了他一顿,差点儿把他打死。”   “当初他看不中人家姑娘,以为自己还能回了城里,后来呢?不到半年,不还是坚持不下去了,又想要求着人家再续前缘?结果人家早就看不中他了。”曹老二唏嘘,他虽然是男的,可有时候也懒得和这种男人共情,好马还不吃回头草,这种丢人的事儿也能干得出来,算啥男人。   “所以,光会读书也不行,我觉得秋秋说的就挺对;夏夏既然天赋有限,咱就放宽心,别拿她和别人比较,你也别非要孩子就完全按照你说的走,咱俩就是乡下男人和他媳妇儿,哪有啥见识,算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行,算计长远的……”曹老二敲敲脑壳。   “完蛋。”   宋杏花被说服了,她看看桌子旁忐忑又期待的夏夏,心里一软,忍不住叹息:“哎,你说的也是,夏夏,你啊,不用和姐姐妹妹们看齐,咱能读书识字,不当睁眼瞎就行;咱挑你擅长的好好培养。”   夏夏兴奋地点点头,又渐渐露出迟疑的神色,抿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可,可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呀。”   曹老二:……   宋杏花:……   这就尴尬了。   他们家老二,难道是个豆腐渣??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你标题说的这个老二,他到底是哪个老二?   是我这个老二,还是我闺女这个老二?   你得标清楚,你这是污蔑我清白。 第33章   什么豆腐渣也就是只那么一想, 曹老二可不觉得自己二闺女是豆腐渣,这孩子从小做事儿麻利着呢,尽管在学习这上面好像不咋开窍, 可无论是生火扫地还是糊窗户扎灯笼,这孩子一看就会,怎么也不像是豆腐渣,她肯定也是有天分的。   “你可是我和你妈的孩子,肯定也是随了我们两口子的, 肯定有天分, 咱家才刚分家,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肯定有让你表现的时候。”曹老二往夏夏碗里放了一筷子土豆丝,夏夏还是有些想躲, 曹老二不管不顾给她放碗里了,拿曹瑞雪当反面教材。   “再说了, 我觉得咱家夏夏可比曹瑞雪那丫头喜人多了;曹瑞雪那丫头会背古诗有啥了不得的, 她娘就是城里知青, 肯定是给她们俩开小灶,私下里教她们东西了, 咱们才是第一次接触;那丫头心眼子太多,不像是正常小孩, 你们三以后少和她来往,省的人家赖上咱。”   被曹老二念叨的曹瑞雪这会儿正在大房家屋子里头小心翼翼地和王红枣两口子提起今天里发生的事儿,她这人有些心眼子,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尽量争取, 到了年龄家里的资源肯定会偏向丰收, 她要是想要把丰收的资源抢来, 就得表现的比丰收强好几倍才是,明明牛棚里顾老爷子夸得是秋秋,她硬是把顾老爷子对秋秋的夸奖安在了自己头上。   “……妈,牛棚的顾爷爷说,我有天分,要是能上学念书的话前途无量。”   说完便偷偷打量王红枣,半点儿也没有看向她身边的曹老大,曹瑞雪早就看清楚了,别看她爸高高大大的,这个家里其实还是她妈说了算,王红枣心里面飞快地转悠着,掂量这里面的利弊。   她和宋杏花曹老二不一样,她是正儿八经的知青,知道学习好的重要性,哪怕这些年文化仿佛成了罪过她也看的清楚,同样是生产队大队长,能识文断字儿的就是要比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要受上面看重;   她原本只打算让丰收去念书的,毕竟曹家的生活水平虽然在生产队里算是不错,然而也是不能和人家正儿八经城里人比较的,想要变成城里人也就只有念书这么一条路,其他地方啥样宋杏花不晓得,然而磨盘生产队所属的县里,省里,文化人少,只要中专毕业就能被分配一个工厂工人的工作,新工人工资少,可慢慢熬出头来,工资就上去了。   至于瑞雪,不是她王红枣看不起女人,而是她知道乡下地方就是重男轻女,曹家要是真富得流油,随便漏漏手指头也能让瑞雪念书也就罢了,偏生曹家只是普通家庭,养不起两个念书的孩子。   然而那是建立在曹瑞雪只是个普通孩子的基础上的。   牛棚里的顾家人王红枣没怎么接触过,可她也知道顾老爷子的身份,大学教授这身份可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根本就见不到的大人物,就这样的大人物竟然夸奖瑞雪,说瑞雪有天分,要是能上学念书的话前途无量,那她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是拿全部的可能性去赌丰收出息;还是分一半给瑞雪?   这可不是能轻松下决定的事情,王红枣抿着唇,紧盯着曹瑞雪:“牛棚里那老爷子真是这么说的?”   为了自己的前途,曹瑞雪也是拿出了所有的演技,她歪着头,仰着小脸儿,满脸的真诚:“真的啊。”   王红枣还是不敢轻易下决定,她眉头紧紧颦起,明明闺女是这样说,她应该相信闺女的本事才是,可王红枣也说不出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太、安生,曹老大不太懂这里面的事儿,他是个铁憨憨,觉得上学念书这种事能花多少钱,公社小学他知道,一学期两块,妈一个月的抚恤金比这个多多了,他看不得王红枣这么纠结,上前去把王红枣搂在了怀里。   “这么纠结干啥?瑞雪想去,也聪明,那就让孩子去呗。”   “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王红枣不高兴地瞪曹老大一眼,耐心地给自家男人算这笔账,“老太太一个月有七八块,光老太太自己杂七杂八就能花两块多,还剩五六块;这五六块要管着咱们家以及三房那一家整一个月的开销,一月下来估计也就存个两块不到,按照两块算,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二十四块钱。”   “三房那边过年买东西,走亲戚串门子,二十四块再去了四五块;二十块负责两孩子上学念书买铅笔本子,一年俩学期,一学期两块,两个孩子一年就是八块;更何况要是咱们家俩孩子都去上学了,瑞雪还是女娃,以后三房那边也生了俩,要都是女娃,你说是让她们上还是不上?不让她们上怎么说?三房能忍?”   要是没这么多事儿,她当然是想让瑞雪去上学的,闺女有天分学习好,以后就能进厂当工人,多帮衬家里了,这年头哪怕是个学徒工一月也有十几块,不仅能补贴自己家,还能让她补贴了娘家,王红枣着实心动的很。   曹老大从来不负责算这个帐,他是个男人,乡下地方的男人可不管家里这些精细花费,都是交给家里的娘们儿负责,若是家里吃不上饭或者有用场时候拿不出钱,那都是娘们儿的错,曹老大脑子里就对家里的花销没啥大概念,哪怕王红枣这么掰开揉碎细细和他分析了,曹老大还是觉得,这都不是事儿。   只要他和三弟一起齐心协力干活,加上妈每个月的工资,送几个孩子上学而已,这不是绰绰有余的事儿吗,再说了,三弟和三弟媳妇儿都还小,孩子都还没个影呢,等他们孩子生出来到了要上学年龄了,家里的钱应该也差不多重新积攒起来了,哪有王红枣说的那么玄乎。   “红枣,你就是把事情想得太麻烦了,妈这人我比你了解,她这人虽然有时候有些不讲理,可在大是大非上面从来没偏过,孩子念书可是大事儿,妈肯定会同意的。”   这话也就曹老大自己信,王红枣差点儿笑出来,老太太还叫不偏?她要真是那种在大事儿上不含糊的人,分家时候也不至于闹那么难看,王红枣柔情似水,满是信赖地盯着曹老大:   “当家的,我信你,孩子上学念书可是大事,瑞雪是有天分的,还是当姐姐的,丰收这孩子性子独,他一个人去上学,我不放心,怕他被同学们欺负了,要是瑞雪能一起去,我这心里面就踏实多了。”   曹瑞雪也抓住这个机会,可怜巴巴喊了一声爸爸。   被娇妻这么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盯着,被闺女用可怜巴巴的声音喊着,曹老大只觉得一股豪情涌上心头,大男人的面子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当场挺起了胸膛:“放心吧,这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儿,过几天,等妈彻底消火了,或者挑个妈高兴的时候,我找妈说,肯定能送瑞雪去上了学,不过瑞雪,你可得好好学,不能让爸丢脸。”   “爸,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学,绝对不会给你丢脸,不会让你和妈失望的!”曹瑞雪信心满满,她可是重生的,比丰收聪明多了,上辈子丰收都能考上大学,没有道理她就考不上的。   一家子都没想过老太太和三房两口子会不同意。   .   困扰磨盘生产队两天两夜的大雪在这一天晚上终于停止了肆虐,没有了耽误,白日里王长贵和大家伙很快将道路彻底清理开来,曹老二这天也是终于没有逃过这一茬,到底还是认认真真埋头干了一整天,下午大家收拾往家里走的时候,远远听见有人喊,曹老二扭头,赖在丈人家好阵子的曹老三两口子可算舍得回家来。   曹老三手里拎着六七条大鱼,他婆娘家那边这几天冬捕,他帮着跑前跑后忙了好今天,被分到了这几条,准备拿回家给家里人尝尝鲜。   没想到提前碰上了曹老二,曹老三招呼他一声,想先和自家二哥试探试探老太太的心情。   他知道老太太可嫌弃自己胳膊肘往外拐,整天惦记着丈人家。   “二哥,我这好几天没回来了,妈是不是气坏了?“   曹老二瞅着曹老三,心里面挺有几分感慨。   老三和家里人关系一般般,他知道老太太不咋待见自己,和从小被老太太偏心的曹老大也相处不来,家里人他也就和曹老二亲近一些,曹老二从小就皮,今天偷东家的米,明天偷西家的面,后天上山挖野菜掏鸟窝,有时候他心情好就会分曹老三一点,或者带着老三玩玩。   老三是个好的,他就当初对老三稍好一点,老三就一直记着他的好,老三看的通透,要是老太太分家那天他也在场,保准会站出来替他二哥说两句。   梦里面,老三两口子也对他挺照顾,好几次敲打他,想让他醒悟过来;偷摸着给自己家几个孩子开小灶,塞点地瓜干;最后被他们自己的闺女接走照顾之前还劝过他,让他对自己婆娘好点,别在死心塌地等曹丰收,可梦里的他就是听不进去。   倒也不是听不进去,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错了半辈子,不愿意相信自己半辈子的坚持打了水漂。   现在他倒是不会让老三的一番好意打了水漂,曹老二心情挺好,揽过曹老三脖子,摇头晃脑:“咱妈啥样儿,你问我可是问错人喽;你得问咱大哥才是,我啊,已经分家喽,搬出去自己过喽。”   “啥?!”   曹生玉的几条大鱼吧嗒吧嗒掉地上,这鱼这几天都是养在水里的,还鲜活,猛地得到了自由,甩着尾巴就想跑,曹老三赶紧拎着穿过鱼鳃的绳子给重新提溜起来:“不是,二哥,你咋突然分家了?咱妈没为难你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说得废话,老太太那性子到底咋样,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不知道?那肯定是为难了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二哥受委屈了,曹老三也不知道应该咋安慰曹老二的,只能把手里的一串儿鱼递了过去。   足有四条。   “二哥,你也别太难过,要我说,你们家搬出去才是过得好;妈有多偏心,咱们都知道,你们家现在搬出去自己住了,就好好过日子,对嫂子和孩子们好些;这些鱼,你拿回去给嫂子和孩子们吃,就当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点心意。”   老三这些话说得曹老二心里慰贴,他知道老三这人懒得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他有自己的主意,他愿意给的就痛痛快快给,不愿意给的你说开了花也没用,便收下了那四条鱼,看向身后不远处同样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弟妹:   “你们夫妻俩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回去以后肯定得拾掇拾掇,我就不拦着你们细说了,我和你嫂子还有孩子们现在住在村里那茅草屋里头,你们明儿晚上上我家来,咱两家边吃边说。”   等到老三两口子应下了,曹老二拎着鱼大步流星往家走,看着他那矫健的背影,曹老三媳妇孙爱娟神色中带着几分轻松:“分家之后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二哥以前提起二嫂和孩子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副表情。   他应该是醒悟了,总算知道一旦结婚,就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优先替老婆孩子考虑了。   “要真是这样,二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曹生玉也是真心实意替曹老二高兴,可猛然间,他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攒紧孙爱娟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爱娟,你说,二哥一家搬出去了,妈和大哥他们能适应那样的日子吗?”   孙爱娟本来是想要嫌弃他手心的冷汗的,哪成想会听到这话,怔了下,冷汗也一下落下来了。   适应?那过惯了好日子的老太太和把自己当成生了龙子的皇后的宋杏花怎么可能会适应,她们两个都是习惯了享福的,冷不丁没了伺候的人手,怎么可能会适应。   俩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可若是能走的快些,未必不能在天黑之前回了娘家,孙爱娟看看天色,果断地:“咱们回去我娘家。”   曹生玉往周遭看了看,摇头:“已经有人看见咱俩了,也看见咱俩和二哥讲话了,要是咱俩这时候掉头回家,肯定会有人告诉了大哥,到时候妈对咱们俩更不待见。”   “那就只能回家里受着?”孙爱娟可不是好让人随便欺负的,她和老实本分的宋杏花不一样,是个爱恨分明有棱有角的姑娘,当下眼睛一瞪,“我不管,你妈和你大嫂她们要是想让我伺候她们,我就把桌子掀了信不信?”   那当然是信的。   曹生玉赶忙安慰自家性子暴的婆娘:“你先别急,我想说的话还在后头,爱娟,你是想花我娘的钱,还是想咱们两口子自己努力赚钱自己花?”   “那当然是自己赚钱自己花,曹生玉,我嫁给你不是看中了你们家,也不是看中了你妈,我是看中了你这个人!你把我当啥人了?”孙爱娟瞪眼。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咱俩也分家出去单独过。“   以前从来没说不代表心里面从来没想过,曹生玉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提起来过,他知道老太太绝对不会同意分家,也不想因为这事儿闹得老太太更不待见自己婆娘,就一直憋着,当做是一个不现实的梦,原本以为这个梦除非老太太死了,否则永远都实现不了,曹老二的成功给曹生玉带来了信心。   “分家?”孙爱娟愣怔了片刻,突然就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把这心思一直憋下去呢。”   她早就想分家了,谁她娘的想和王红枣做妯娌住在一个屋檐下,王红枣根本就看不起她们乡下人,整天抱着她那心肝尖儿子趾高气扬,和王红枣说一句话她都觉得自己手痒痒。   见孙爱娟也有这个心思,曹老三也就放了心,他和孙爱娟咬着耳朵,一点点告诉孙爱娟自己的小心思:“妈就是个偏心的,她本来就不待见我,就算你生了儿子妈也不会在咱家身上花多少钱;万一生了闺女,二哥家就是咱家的下场,我早就想分出去单独过,又因为我们村的那风俗,实在不好开口,就算开口了,也肯定分不了。”   “现在,二哥已经成功分出去了,妈的态度已经不那么坚定了,咱们只要抓住个机会,分家这事儿保准能成!”   机会?   孙爱娟双眼一亮,看向曹老三手里的鲜鱼,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机会总是被有些人掌握?因为那机会完全就是有些人自己创作出来的。   不知道二哥一家已经搬出去几天了,老太太肯定不习惯没人伺候的日子,王红枣就不是能伺候人的,她这次回家去,老太太肯定会让她干活,她只要适当时候挑起矛盾就好;反正老太太将二哥一家分出去肯定不光彩,生产队大家伙背后肯定没少议论她,她这次顺势提出分家,大家伙根本不会怀疑是她们家借题发挥,只会觉得是老太太欺人太甚,逼走了二儿子,又逼得三房一家离了心。   只是孙爱娟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创造机会,曹老大就猛地先给她来了神来一笔。 第34章   孙爱娟性子泼辣不假, 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想要分家,却没打算故意往老曹家身上泼脏水。   她想的是,老太太这么多年都是让人伺候的, 二哥一家分出去,老太太没人伺候,保不准会在她做饭时候忍不住刁难自个儿,到时候她直接爆了脾气,把老太太的偏心眼儿全给她揭开来;却没想到在伙房里准备生火做饭的不是老太太, 也不是王红枣, 反而是曹老大这个大老爷们儿。   孙爱娟就忍不住看傻眼,她嫁到曹家的日子不多, 也把老太太的偏心看了个明白,对于这个大儿子, 老太太是真心偏爱,稍微累点不体面点的活儿都舍不得他干, 怎么还舍得让他进了伙房?   倒不是说伙房里面的活儿有多重, 只是老太太总觉得家里有女人, 男人还自己下厨不体面,和怕了女人似的, 因此总是拦着自己的儿子们,她家老三就是因为不听老太太的, 自己家才这么的不招老太太待见。   可就是思想这么顽固落后的老太太,竟然舍得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儿子下厨房?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家不知道的事情?   孙爱娟心里嘀咕,却没就这样傻兮兮问出来,她对曹老大这个当大哥的印象同样不咋地, 作为局外人, 孙爱娟看的挺清, 其实曹老大心里未尝不晓得老太太偏心,只是作为被偏心的那个,他不想让出到手的利益罢了。   这个家里面,除了宋杏花和她生出来的三个可怜丫头,都是一群王八蛋,要不是自家生玉还对这个家有些眷恋,她早就带着生玉彻底住在了娘家——她妈生了五个哥,才有了她这一个姑娘,全家把她宠上了天,莫说是带着男人回娘家干活,就算她真的带着男人在娘家吃白饭,娘家人也只会双手欢迎。   这会儿,曹老三正在三房屋子里收拾东西呢。   有娘家撑腰的孙爱娟有恃无恐,她也懒得去理会曹老大,退出伙房,自顾自坐在院子里收拾起鱼来,准备趁新鲜宰了炖汤,晚上她还要和老太太哭闹撕扯,这可是体力活儿,不吃饱怎么能哭的大声,只不过孙爱娟也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她只宰杀了一条,剩下的两条养在了水缸里,准备等自己分家了带走。   这可是她男人自己弄来的东西,算不得曹家东西。   她是悠然自在了,伙房里的曹老大心里却翻江倒海,老有意见了。   孙爱娟明明看见他在伙房里面了,却和没有看见似的,不说赶紧接手他的活计吧,竟然连问都没问一句,他可是家里的老大哥,孙爱娟这个老三媳妇儿竟然这么不尊重他!   虽然曹老大也知道,就算孙爱娟开口要接手了做饭的活计,老太太肯定也不乐意,可孙爱娟连问都不问,还是让曹老大觉得自己老大哥的面子没底儿放,原本他还觉得宋瑞雪念书确实也算是占了老三家的份儿,他得先私下里和老三两口子打声招呼再和老太太说,现在他就觉得吧,那钱都是老太太的,老太太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他们当儿子的只要受着就是了。   老曹家有两口锅,一口是做玉米面疙瘩的,要小一些,大的那口是专门用来蒸窝窝头炖白菜萝卜的,曹老大占了小的,孙爱娟处理好了鱼,用了大的。   她把鱼放在大锅里头炖着,麻利地烧柴拉风箱,把火烧的旺旺的,连那老木头疙瘩做成的锅盖都被里面的热气顶得一掀一掀的,这可是现杀现做的新鲜鱼,鱼汤的那股味儿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人饭的曹老太打开房门往外面瞅了瞅,看到是孙爱娟在伙房里忙活,眉眼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老三两口子可算是回来了,老大做的饭那就不是人能吃的,这么些日子,她可算是能吃上一顿像样的热乎饭了。   老太太心底里生出了好些期待。   心底生出期待的可不只有老太太,大房屋子里的王红枣和丰收瑞雪也都一个个眼巴巴盼着,尤其是王红枣,丰收瑞雪还有老太太给开小灶,她这个当儿媳妇的是啥都没有,只能吃曹老大做出来的猪食,还得变着法的夸,要是孙爱娟两口子再不回来,王红枣都要忍不住自己动手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鱼汤的香味儿在寒冷的夜里越发香浓,曹家人围成一圈坐在桌子边,虎视眈眈看着孙爱娟端着一大盆鱼汤放到桌上,这鱼很肥,奶白汤水上面飘着零星的黄色油星,雪白的鱼肉颤颤巍巍,一看就知道好喝的很,吃了好几天冷冰冰的鸡蛋糕,曹丰收也想吃热乎饭,一下子站起来,霸道地说道:   “我要吃第一碗!”   家里的掌勺权掌握在曹老太手里,正常来讲,第一碗向来都是她的,只是她心疼自己大胖孙子吃了好几天的冷饭,丰收这么闹腾不讲礼貌,她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还笑盈盈地:   “哎呦,这几天苦了我们家丰收喽,好好好,丰收吃第一碗。”   说着动手,给丰收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鱼肉都冒着尖儿。   家里一共有七口人,孙爱娟只炖了一条鱼,就算这鱼个头挺大,体态也挺肥美,也不可能满足这么多张嘴,老太太这一碗下去,剩下的鱼肉更是不够六口人平分。   孙爱娟的眼神闪了闪。   老太太尚没有发觉到底有什么不对,她乐呵呵地又给曹瑞雪盛了一碗,鱼肉和碗持平。   再是她自己的,和瑞雪一样。   然后是曹老大的,曹老三的,王红枣的,最后一碗全是汤水的才轮到了孙爱娟。   孙爱娟:……   她辛辛苦苦忙活半天,最后就得了一碗这个?   孙爱娟当然是不干的,反正她们家已经准备分家了,为啥要惯着老曹家,直接伸手将自己那份儿和王红枣那份儿交换了:“我从娘家大老远赶回来,又是收拾鱼又是炖汤的,大嫂什么都没做,肯定也不饿,大嫂说是吧。“   孙爱娟神色挑衅。   她觉得,按照王红枣的性子,自己这么说,她肯定是要忍不住和自己置气的,肯定是要向老太太告状的,而老太太的屁股歪得恨不能上天,肯定是会护着她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有文化的大儿媳妇的,只要老太太偏向王红枣,她就能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然后分家。   多好的计划。   然而孙爱娟万万想不到王红枣如今和老太太的矛盾已经到了什么样子的地步,王红枣哪里敢向老太太告状?   她哪里还有那个胆子?   这要是平时,老太太看在丰收瑞雪面子上也会护着她,绝对不会让孙爱娟这么欺负她,可如今老太太一门心思想着她那养老本儿,恨透了她这个“偷钱”的儿媳妇儿,孙爱娟都这么明晃晃的欺负她了,老太太也只当没看见,王红枣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僵硬地笑着:“三弟妹说的是,我近日来身子虚弱,汤汤水水最是养人。”   孙爱娟:???   这发展和她想的不一样。   王红枣怎么没有和老太太告状?她们两口子不在家这阵子,曹家到底发生了啥?   曹老大倒是想说啥,可王红枣悄悄把手伸到桌子下,在他腰上那么一拧,曹老大龇牙咧嘴,不敢说话了,只敢用失望,谴责的眼神看着曹老三,那意思很明确,想让他管管自己婆娘,竟然敢和大嫂呛声,像什么样子,然而曹生玉只当没看到,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那份儿和孙爱娟那份儿交换了。   见到他的举动,曹老大心底一动,无师自通地有样学样,准备将自己那份儿给了王红枣,曹老太脸色却猛地一垮:“老大,你吃自己的!”   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曹老大动作一顿,抬起眼皮子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再瞅瞅王红枣眼底的感激和不赞同,只能悻悻然停止了动作,闷头喝自己的鱼汤,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妈变得偏心了,同样的事情,三弟能做,他就不能做;他稀罕红枣,愿意对红枣好,妈如果真的是为了他好,那就应该对红枣好才是,而不是应该和现在这样,处处都为难红枣。   得亏曹老太没有读心的本事,听不到大儿子心中的想法,要是她知道曹老大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保准会忍不住再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直接掐死这个大儿子。   热热腾腾香味十足的鱼汤下了肚,老太太吃了个肚子滚溜圆,满嘴鲜美,自打失去了养老金以后第一次这么舒坦,老太太的脸色前所未有地舒展开来。   曹老三两口子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他们对老太太的神色变化没啥大感觉,然而这段日子被老太太折腾狠了的曹老大却已经能比较敏感地通过老太太的神色变化察觉出老太太的心情,看老太太神色放松,曹老大心里一动,想到了他们昨天里商量过的,要送瑞雪念书的事情。   当时他说,要过几天,等妈彻底消火了,或者挑个妈高兴的时候再说,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时候?   今天老三两口子回来了,还做了热腾腾的鱼汤,妈吃的好,也看见了儿子,心里面肯定高兴,此时不说还要待何时?他上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好机会?   曹老大心一热,嘴巴比脑子抢先一步:“妈,牛棚里那坏分子说了,瑞雪在学习上是有天分的,要是能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等他们到了年龄,我想也把瑞雪送去念书。“   整个曹家,刹那间寂静了。   王红枣是气的,自家这男人怎么这么傻,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难道就不能过过脑子?牛棚坏分子这事儿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她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男人?   孙爱娟是惊的,她的小计划没有奏效,她还在那里郁闷是不是自己的挑衅太明显了,被王红枣给看出来了,冷不听就听这么个消息,当时就惊呆了。   坏分子也是好随便接触的?!   坏分子之所以是坏分子,就是因为成分和她们农民不一样,这身份问题大了去了,弄不好可是要牵连她们家的,孙爱娟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也不想被连累,她就只想和曹老三一起守着几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孙爱娟第一个提出反对。   “不行!!我不愿意!!你想要送瑞雪去念书,除非把我们家单独分出去!!”   “分出去?!把谁分出去?!老三,你们家也想分出去单独过?”老太太原本也想开口呵斥曹老大,简直是没个逼数,怎么能让孩子和牛棚里那些坏分子接触呢,哪成想孙爱娟开口就要分家,这事儿可比瑞雪这事儿重要多了,老太太的注意力一下就拐到了三房两口子身上。   “老三,你想分家?这到底是你婆娘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也有这个意思?”   曹生玉打了个嗝,回味一会儿鱼汤的鲜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到底是谁的意思,妈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也是这个想法,这些年,妈你到底多偏心大哥一家,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在这里就问妈一个问题,瑞雪丰收要是去上学了,我家爱娟以后万一也生了两个闺女,你愿不愿意送她们去上学?”   曹老太回答不出,小声嘀咕:“不就是两个女娃吗,还让她们上啥学……”   “那曹瑞雪怎么就行?”曹老三可不是那些没脑子的,他和家里人感情一般般,说话也狠,有些话曹老二不好说,他可不怕,反正他以后就没打算在磨盘生产队里混。   “妈你不就觉得,大嫂是文化人,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有文化的,想要用全家之力培养丰收瑞雪呗;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你自己愿意供养丰收瑞雪我们不拦着,可你不能硬按着我让我们家都给丰收瑞雪让路,你要是非得让我们全家都给大哥家当牛做马,我宁愿不要这个大哥。”   “妈你从来就屁股歪,这也没啥,我和二哥也都习惯了,关键是妈你屁股歪还不愿意承认,非表现的仿佛我们两家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这我就不乐意了;我就问问,庄稼地里的大部分活儿都是我和二哥干的,家务活儿都是二嫂做的,我家爱娟有时候也会帮把手,大哥和大嫂一年到头到底能干啥?要是离开了妈,他们两个无能的人能养活自己家不?”   被弟弟几乎是指着鼻子骂无能,曹老大气得憋红了脸,也要回骂,可曹老三一串一串地都不带歇气的,直接扼杀了曹老大插嘴的可能。   “天底下就没见过有这样的事儿,当大哥的不带头奔向好日子也就罢,娶了个懒婆娘也就罢,生了一对儿不喜人的孽种也就罢,偏偏这一家子自己把自己当个宝,死皮赖脸往好人面前凑,犯贱也不带这么贱的。”   “今天这话就扔在这里,要么正大光明直接分家;要么我带着爱娟在村里把大哥大嫂这么多年的辉煌事儿和乡亲们都说道说道,再说说瑞雪去牛棚里和坏分子接触,说完以后我直接住在了爱娟娘家;妈你自己选吧。”   曹老太蒙了。   选?这怎么选?   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要分家?这个家是咋了?   她是有些偏心老大家,可那不是因为老大娶了城里媳妇儿,还生了一对龙凤胎吗,这多稀罕,生产队里谁家不都说她家出了龙凤,肯定有福,她稀罕稀罕孩子,对孩子爸妈好些咋了?   怎么在老二老三嘴里,就成了这么严重的事儿了?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怨气?   曹老太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容易,她辛辛苦苦养大了三个儿子,给儿子们娶上媳妇了,结果儿子们反而和她离了心,她是越想越伤心,突然嗷的一嗓子哭起来:“这日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妈,你要哭啊,正好,我也陪着你哭,咱俩上院子里哭去,看看谁能哭过谁,也正好让旁人家听听,瑞雪这孩子和坏分子有了接触。”   曹老太的哭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孙爱娟:我挑拨,我分家。   王红枣:我忍。   曹老大:让开!我来送助攻了! 第35章   曹老三这话威胁的巧妙。   瑞雪丰收都是一家子的孩子, 任凭谁也不可能把瑞雪丰收单独分开来看,瑞雪和牛棚坏分子接触这事儿曝光出去,受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有她自己, 丰收的名声,大房一家子的名声也都会受了影响,曹老三没有直接明说,可这里面威胁的意思,除了曹老大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场的大家伙心里面都晓得。   丰收就是老太太的心肝尖, 命根子,眼珠子, 为了丰收,老太太就算是把这条命豁出去都舍得, 已经离了心的三儿子当然也舍得,曹老太瞥一眼孙爱娟, 从鼻孔里发出噗嗤一声, 显然是将老三要分家这笔账记在了她头上——反正在老太太心里面, 老二老三要分家,千错万错都怪不到自己头上。   曹老太慢腾腾的, 极其不情愿的:“老三,你可千万想好了, 这家一旦分了,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们两口子结婚都一年多肚子里还没个动静,要是多和红枣接触接触,弄不好肚子里就有动静了呢。”   “没事儿, 我和爱娟讨论过了, 孩子就是个缘分, 啥时候来随缘,不强求;生下来得好生教,让孩子从小就知道伦理,知道生活不易,可不能和某些人似的,自己都老大不小当爹当娘的人还立不起来。”   他没直接说曹老大两口子,可谁都能听出来他说的就是曹老大两口子,曹老太偏心大儿子,自然不太高兴,可不高兴能咋整,人家又没明晃晃直接挑明,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老太太开口卖惨:   “前些日子你二哥刚分了家,他搬出去了呢,我这心里面就不舒坦,就病了,一天天吃不下饭去,只能用桃酥鸡蛋糕的吊着,家里的钱也花了不少去,老三你要是分家,你们家分到的东西可不多。“   曹老三就没指望他们家能分到啥,能自己分出去单独过就好,反正他分家后肯定是要去了丈人家,那些锅碗瓢盆的也不方便拿,曹老三早就想好了他想要的东西:   “妈,东西就不要了,留给大哥大嫂用,妈你就给我们两口子钱就行,你分了二哥家多少,就分我们家多少,反正都是一样的儿子。”   给钱就行?还二房家多少他们家多少?   曹老太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她手里面现在就只剩下了从王红枣那屋里头翻出来的三四十块,加上之前自己藏在屋子里应付不时之需的,曾经三百多的家底子如今也就只堪堪剩了不到五十,这一下就又出去一半儿,老太太的心疼的仿佛刀割。   可不给又实在说不过去,当初分家时候她怎么分,怎么规划的可都是清清楚楚,老叔公,老寿星,王长贵都知道,要是老三去找了他们这么一说,万一他说漏了嘴,把瑞雪和坏分子接触的事儿说了出来咋办?   这钱她还是得给,这家还是得分,老太太想明白了,一挥手,让曹老大去把老叔公和王长贵叫来,长痛不如短痛,晚不如早,趁早分家了来的利索,曹老大撒腿跑出去了,很快就把老叔公和王长贵喊来了。   王长贵到底是年轻,不知道曹老三和老太太的母子情到底怎么样,老叔公可是晓得的,他一直就觉得曹老太和生玉这孩子做不了多融洽的母子,果不其然就闹到了要分家的地步,说实话他们能当这么多年的母子已经是出乎了老叔公的预料,听到三房两口子要分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你们家既然自己定下了就好。”   王长贵很快写好了字据,这字据比起曹老二的那份来更简单的多,二十五块,衣裳铺盖,从此三房一家分了出去,老叔公看看曹老太,再看看不靠谱的曹老大一家子,眉头皱了皱,到底是没忍住对曹生玉最后交代了两句。   “……她到底是你娘,是生你养你的娘,这点就算她偏心也改不了,你们两口子就算分了家,以后也要记得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孝敬孝敬你们妈,有啥好吃的,也尽量送一份来。”   曹老三小时候吃过几次老叔公家的饭,对老叔公还算是尊敬,这也不算啥过分的要求,再正常不过,他娘确实偏心屁股歪,也的确是没少了他多少吃,就点头示意他记住了。   分家之后,曹老三两口子当天晚上也没继续住在大院里,带着整理好的衣裳铺盖,揣着二十五块,拎着不久前刚带回来的鱼,敲开了生产队茅草屋的院门。   曹老二刚打发闺女们出去,准备和宋杏花酱酱酿酿,正在兴头上,想要进入正题呢,大花听到人叫门,使劲儿汪汪叫唤了几声——曹老二家今晚上也炖了鱼汤,大花也得了一大碗鱼汤鱼骨头,美得很,想要给家里多出点力,让他们家知道自己的好。   这叫声比平日里更响亮,吓了曹老二一跳,原本兴致勃勃的小老二,一下就没了精神。   曹老二:……   要不是秋秋稀罕这狗,他早就还给王长贵了。   大花还在叫唤,曹老二收拾齐整出去,见到三房两口子背着包袱拿着铺盖站在院子外面,赶紧过去开门:“你们两口子也分出来了?”   “分出来了,二哥,我们两口子在你这凑合一晚上,明天我们就回了丈人家,以后我就在那边住下了,你要有啥事儿,去那边找我。”   曹老三这话说的坦坦荡荡,他知道曹老二肯定不会和村里那些人一样说啥倒插门,给女人舔腚这样难听的话,果然曹老二也的确没觉得这有啥了不得,其实要不是他实在没脸见丈母娘,他也想带着孩子们直接搬去了丈母娘家。   能过上好日子就行,管名声干啥?他在梦里面算是彻底看清楚了。   把人迎进来,倒两碗热水,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放下,天色也就完全黑了下来,到了该上炕睡觉的时候。   茅草屋的炕不算很大,再加俩大人就有点挤巴,幸好这年头大家伙都瘦,没几斤肉,凑合凑合也还是能躺下,三个孩子躺在最里面,外面是宋杏花和孙爱娟,再外面是曹老二和曹老三,秋秋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躺在一张床上,好奇的睡不着觉,睁着一双大眼睛听他们讲话。   曹老三把今天晚上的荒唐事儿说了出来。   “……大哥说瑞雪和牛棚那边的接触了,他们夸瑞雪是读书的好苗子,前途无量,想要送瑞雪去念书,我就借着这机会搬出来了。”   “牛棚里那一家子,我远远见过,不像是地主坏分子,瑞雪和他们接触倒是没啥问题,可关键是,大哥那仿佛我们两口子肯定会同意的,吃定了我们两口子的态度。”   曹老二觉得荒谬:“不是,你等会儿,你说啥?!”   曹老三挠了挠头皮:“……牛棚那一家子不像是地主坏分子?”   “不是,再前面那句,大哥说瑞雪是啥?”   “读书的好苗子,前途无量?”   “就这句!!”曹老二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就要穿棉袄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明明是牛棚里顾老爷子他们夸我家秋秋的,关他家瑞雪啥事儿?瑞雪连我家春春都差得远,哪里来的前途无量好苗子!”   “夸秋秋的?”曹老三这下是纳了闷儿了,他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家里面到底发生了啥事儿都不晓得,如今真是满头的雾水,眼看曹老二这就要穿衣裳出去,赶紧把人拦下:“不是,二哥,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和我说说,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家,根本不晓得家里到底发生了啥,你和我好好说说。”   宋杏花也跟着劝,好容易才把曹老二给劝住了,被这么一气,曹老二的睡意直接飞到了九霄云外,再也睡不着了,心里面火烧火燎,索性就坐在椅子上把那天他带着窝窝头上门求教的事情告诉了老三,末了愤愤不平地:   “老爷子夸的明明就是我家秋秋,他们都说我家秋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说要是能好好培养,前途无量;还现场教了我们一首古诗,春春夏夏,他们家那孩子,还有曹瑞雪,秋秋本来就会,就没算数,春春最快,就算要夸,也轮不到她曹瑞雪!她算是个啥东西!”   “秋秋,给小叔叔背诵一首古诗,不,背你那天背的那个啥,燕子去了。“   秋秋也在一旁听明白啦,明明顾爷爷夸奖的是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大伯却说他夸奖的是曹瑞雪,是可忍孰不可忍,秋秋深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特别大声特别大声地:“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曹老三的文化水平也极其有限,也不知道这是朱自清的匆匆,他也和曹老二第一次听到一样,只觉得文文绉绉,好像挺有水平,反正就透着股文化人的味儿。   原本还觉得自家二哥说的太夸张了,秋秋就一个三岁小孩儿,能看出啥来,这会儿曹老三不这么认为了,这么长文绉绉的一串儿,就算是他这种大人想要编排出来也难度不小,秋秋才三岁,这么一串儿张口就来,说是前途无量,他还真挑不出刺来。   他打量着秋秋。   三岁左右正是刚刚开始懂事喜人的时候,分家这些日子秋秋又吃的好玩的好睡得香,和气球吹的一样白胖了起来,虽然和丰收瑞雪还没得比,也已经算是一个软糯又喜人的小团子了,原本没准备这么早要孩子的曹老三瞅着瞅着,心里面不由得有几分痒痒。   他结婚这一年来还没有个孩子,除了没有缘分以外,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在家里当个边缘人。   如今他分家了,住在丈母娘家了,要个孩子这种事好像也应该被提上章程了。   曹老二看出了曹老三心里的痒痒,那颗小心脏是又膨胀骄傲,又气的火烧火燎。   明明夸奖的是他家秋秋,是他的老三,怎么大哥非说是瑞雪?大哥那心眼子他知道,张冠李戴这种事儿他肯定是想不出来的,那就只剩下了王红枣,好个王红枣,这欺人也太甚,他家都搬出去了还想踩着自己家从老太太那里赚便宜,他娘的,必须得找个机会揍这娘们儿一顿!   气的火烧火燎怎么也睡不着的曹老二索性在屋子里对空气打起了拳,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空气,是王红枣本枣,他正请这娘们儿吃铁拳,秋秋看的好玩儿,也从炕上爬起来打拳踢腿,她不光自己比划,还想拉两个姐姐来和她一起比划。   春春夏夏拗不过她,也跟着比划。   曹春春在这方面没啥天分,她打出来的拳软软绵绵,没啥劲道;秋秋练过跆拳道,打出的拳头踢出去的腿儿有模有样,可最最最厉害的竟然是夏夏!   这平日里老实腼腆不爱说话的小丫头打出来的拳头可和她不一样,那叫一个快准狠,一拳头出来甚至还有呼呼的风声,一腿下去仿佛都能听到空气噼啪作响,比秋秋兴趣班里最厉害的小孩还厉害,简直和她们教练差不多,秋秋简直看呆啦,手里面的动作也停啦,她小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一圈,拿起了窗户边用来压挡风塑料的木板,往夏夏那边一扔。   “姐姐,踢……”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脆响,那木板从中间直接碎成了两半,曹夏夏的脚面儿完好无损。   秋秋:!!!   夏夏姐姐好厉害啊!!   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小姐姐呢,她们兴趣班的孩子也都是经过了好久的锻炼才敢踢木板的,就这样还有好多人踢不坏呢,夏夏姐姐从来没有练习过,第一次动手竟然就这么厉害。   那,那她就更不应该害怕丰收瑞雪啦。   夏夏姐姐这么厉害,一个人打他们两个简直轻轻松松。   这样她就放心啦。   毕竟她总不可能永远都跟着春春和夏夏姐姐的,她这具身体年龄太小了,很多比较危险的场合,大人应该是不会让自己一起跟着去的。   反应过来的只有秋秋一个,其他人都还恍惚着,不懂这木板怎么这么轻松就成了两半,宋杏花还专门摸了摸夏夏脚面,生怕夏夏踢出个好歹来,夏夏不疼,却也有些吓到了,生怕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紧张的很,她觉得自己真是干啥啥不行,眼泪又在眼眶打转转。   她正难过呢,面前猛地多了一个小脑袋,秋秋崇拜地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仿佛在不灵不灵的闪,那崇拜,那敬仰,让夏夏都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了。   “二姐姐,你太厉害啦!!你一脚,就把这么厚的木板踢断了!你在这方面肯定有天分!二姐姐,我教你,如果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丰收瑞雪再想欺负你和大姐姐,你就用拳头打他们,用脚踢他们!二姐姐,你这么厉害,一个人就能打他们两个!!”   “我,我哪里有这么厉害……”夏夏捏着衣角,沐浴在秋秋崇拜的眼神和一连串的彩虹屁里,脸蛋染上绯红,心里面名叫自信的小种子已经悄悄发了芽。   她,她原来也是有天分的。   秋秋说,她能打过丰收和瑞雪。   秋秋是顾爷爷钦定的天才,秋秋说的肯定是对的,秋秋说她能打过丰收瑞雪,说她有天分,她肯定能打过丰收瑞雪,肯定有天分。   曹夏夏不太灵光的小脑瓜闪过了小叔说的话。   瑞雪竟然想抢了顾爷爷对秋秋的评价。   前途无量是说她的小妹妹秋秋的,才不是说的瑞雪。   夏夏抿抿嘴,决定等下次见到瑞雪就问个清楚,要是瑞雪不承认,非抢了顾爷爷对秋秋的评价,她就,她就……她就用拳头和腿脚让瑞雪说实话! 第36章   曹老三两口子次日天刚蒙蒙亮就动身离开了, 他们两口子离开后不久,曹老二把手伸向曹老三昨晚上躺着的枕头下,摸出五块钱来, 心里是五味杂陈。   梦里面,他这个弟弟也没少用这个方法来补贴他这个不成器的二哥,如果梦里面的他能早早把老三的话听了进去,他也落不到那么个下场,这个人情他曹老二记住了, 以后他家姑娘们出息了, 日子好过了,他怎么也要让闺女们带带老三两口子才是。   至于他自己, 他就这样了,出息的可能性不大。   时候还早, 曹老二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动静有些大, 把正在做好梦的秋秋给弄醒了, 秋秋才刚刚梦到她回到了自己家,见到了疼她的亲爸爸亲妈妈, 他们带她吃肯德基,吃火锅, 看电影,逛迪士尼,正美着呢,冷不丁一睁眼看到了茅草屋的茅草屋顶, 愣怔一会儿, 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小孩子的情绪就是来的这么快也不讲道理。   她想家了。   她想爸爸, 想妈妈,想爷爷奶奶,甚至都开始想念学校的老师了。   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秋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动静真的不大,可宋杏花却一下子起来了,用粗糙的掌心给她擦拭眼泪:“秋秋,怎么啦?怎么哭鼻子啦?”   她瞪一眼曹老二,显然以为秋秋是被曹老二突然翻身给吓着了:“不哭不哭,妈妈在这呢,我们秋秋是乖宝宝。”   曹老二也觉得八成是被自己给吓着了,看小闺女吧嗒吧嗒掉眼泪,心里面也挺后悔自己刚才弄出来那么大动静,他也凑过去:“秋秋?不哭啊,爸爸没注意,下次爸爸不翻身了,啊。”   可秋秋伤心的就不是因为这,她伤心的是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有的玩时候她还寻思不起来,夜深人静时候就格外伤心,不知道是不是带动到了哪根神经,她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咕叫起来,曹老二立马误会了秋秋的意思。   “她妈,咱家老三肯定是饿了。”   宋杏花也听到了。   低头看看秋秋已经有了二两肉的小脸庞,宋杏花也觉得是,在老曹家时候秋秋总是吃不饱,长得要比同龄孩子慢一些,这会儿终于能吃饱饭了,个头儿开始往上长,饭量肯定也是一天大过一天,昨晚上她怕秋秋吃多了鱼肉不好消化,就给秋秋多盛了些鱼汤,这会儿可能是真的饿了。   她想了想,就打开了炕头的小木箱,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摸出一个纸包来。   这是前一段她回娘家时候老娘硬塞给她拿回来的鸡蛋糕,一共三块,三个孩子一人一块,宋杏花舍不得现在就给了孩子们,想用到刀刃上,等过年吃年夜饭时候再给孩子们解馋,就一直放在炕头的小木箱里。   宋杏花打开纸包,将一块鸡蛋糕掰成两半,塞到了秋秋手里,自己开始穿盖在被子上的棉袄。   “秋秋先吃鸡蛋糕忍一忍,妈妈这就下去给你蒸鸡蛋,蒸的嫩嫩的,再放两滴香油。”   宋杏花动作麻利,不等秋秋说话就已经冲出了房门去,她动作很轻很快,半点儿都没有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春春夏夏,秋秋手里捏着半块鸡蛋糕坐在炕上,身上披着曹老二给她裹上的棉袄,脸上仿佛还残留着宋杏花那粗糙手掌的温度,和她真正的妈妈一模一样。   低头咬一口鸡蛋糕,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没有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食品添加剂,只有粮食本身特有的香味,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秋秋的那点思乡的小情绪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反正她既然能来,就肯定能回去的。   十岁的小姑娘,说聪明也聪明,说不懂事也是真的不懂事,秋秋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突然来到这里是多令人不解害怕的一件事,她只知道既然能来,就一定能回去,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半份鸡蛋糕吃完,眼皮又开始上下打架,等宋杏花蒸好鸡蛋端进屋来时候,秋秋已经重新钻进被窝里睡着了。   这次她又梦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站在一起向秋秋招手,要秋秋过去,秋秋站在对面没有动,她郑重其事地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杏花妈妈对我很好,我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曹瑞雪曹丰收还有坏大伯娘会继续欺负杏花妈妈一家的,等到我们家不会被人欺负啦,我就会回家去啦。”   .   秋秋这一个回笼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才起来,她这一觉是真的睡熟了,就连王长贵敲锣打鼓走街串巷通知大家明天搭乘牛车去镇上赶集都没听到,连春春夏夏起床的动作都没有吵醒了她,更不知道因为她中间醒了那么一次,掉了几滴眼泪,曹老二又挨了宋杏花好一顿训。   宋杏花觉得就是因为曹老二动作太大了,把睡得迷迷瞪瞪的小闺女吓着了,然后又饿,她才哭的;曹老二自己寻思着也有道理,他也觉得理亏,半点儿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挨了一顿训斥,从此他记住了,半夜里翻身能多轻就有多轻,再也没有惊醒过自家人。   春春夏夏已经出门去了,曹老二也去找刘二毛了,他准备约刘二毛上山一趟,布置个夹子逮两个兔子野鸡啥的,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手里面的那银元宝变换了,要不然两手空空进了城,满满当当溜达回来,难免会被人看见说了闲话,他拎着野兔野鸡去就不一样了。   所以,家里面今天就只有秋秋和宋杏花,宋杏花把蒸鸡蛋用竹筚放在了热水上,盖着锅盖保温,见秋秋醒了,便把水嫩嫩的蒸鸡蛋端上来,蒸鸡蛋上面还滴了两滴老磨香油,秋秋尝一口,只觉得滑滑嫩嫩,比她吃过的什么布丁都好吃哩。   宋杏花看她吃的香甜,眼底不自觉也染上了笑意,只觉得她当初鼓起勇气来真是做对了,否则她的三个孩子哪里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她摸摸秋秋的小脑瓜,想想娘家妈的帮助,准备回娘家一趟,看看娘家缺啥东西,她明儿进城给买来。   “秋秋,妈妈去姥姥家一趟,你在家里乖乖看家,等爸爸姐姐回来给他们开门,别乱跑,知道了吗?”   秋秋的鸡蛋才刚吃了不到一半儿,听宋杏花这样说,她乖乖巧巧的点头,   看家嘛,她熟,爸爸妈妈都是要上班工作的,不上班工作就不赚钱,不赚钱就不能给她买好吃的,不能送她去上兴趣班,秋秋自己没少一个人在家里待过,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再想想宋杏花,秋秋大眼睛眨呀眨,冲着宋杏花招手,宋杏花好奇地走过去弯下腰,脸颊就被秋秋吧唧亲了一口,小丫头捂着小嘴儿得意地笑,大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儿:“妈妈,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呀。”   宋杏花的心都软化了。   她家小闺女,真是比什么都可爱的宝宝,就算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换。   宋杏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宋杏花,秋秋自己在院子里玩耍。   她没想着往院子外面走。   宋杏花让她在院子里看家,等春春夏夏和曹老二他们回来了给他们开门,秋秋是个听话的孩子,况且她现在才三岁的小身板儿,也不好走太远啦,就在院子里自己堆雪人玩,大花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眼看雪球太大了,秋秋自己推不动,还有模有样站起身子来,把两条前腿搭在雪球上,和秋秋一起推。   这院子很大,秋秋很快滚好了两个雪球,只要把雪球放在一起就能堆成一个雪人,秋秋有些贪心,想要堆一个比晒谷场那个还要大的雪人,因此这两个雪球比她还要高,可贪心的秋秋忘记了自己的小身板儿,就她这小胳膊小腿儿想要把两个雪球合二为一,太为难人啦。   秋秋和大花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秋秋:……   有点小尴尬。   那,那就不做站着的雪人了。   她秋秋要做一个躺着的雪人。   躺着的雪人要比站着的雪人好做多了,秋秋用剩下的雪给雪人捏了两条腿,两条胳膊,又用石头给它做了衣服扣子,剩下的就只差眼睛了,家里面没有煤炭,没有黑枣,秋秋在家里翻找,想要找出来两个足够明亮,可以用来做眼睛的,无意中摸到了她那天放在口袋里的,像是钱币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太阳一照,闪闪发光的,如果能拿来当眼睛,保准是最闪亮最闪亮的眼睛。   可惜,只有一个。   如果有两个就好了。   秋秋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面翻来覆去的看,那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亮光,大花也被吸引了过来,秋秋一时心血来潮,就学着她从电视里看到的训犬员那样,把那个东西给大花闻了闻,看了看:“大花!去找!”   她就没指望大花真的能做到,电视里面的那些狗都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好像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训练,大花可没有经过训练,可让秋秋没想到的是,大花两个狗耳朵向下撇了撇,真的低下头开始在院子里四处乱嗅起来,那样子竟然真的是有模有样。   大花把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闻了一遍,在经过茅草屋西北角时候突然汪了一声,开始扒拉雪地,两个狗爪子扒拉的挺快,一会儿功夫,秋秋眼尖的看到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被混在土里扒拉了出来。   大花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弯腰叼起那块钱币样的东西,昂首挺胸站在她面前。   秋秋:!!!   大花也好厉害啊!   竟然真的挖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这样就可以做雪人的眼睛了。   她要把这个叫做钛合金狗眼,用来表彰大花的功劳。   只是吧,等宋杏花从娘家回来,又给她吃了剩下半块鸡蛋糕以后,满脑子只有吃的秋秋就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想起来大花的功劳,加上太阳落下山之后,那钛合金狗眼也不会反射光芒了,一家子还真没有发现秋秋那与众不同的雪人眼睛是用什么做的。   .   次日大清早,生产队里家家户户冒起炊烟,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进城的机会,凡是能动弹的人家都想去城里逛逛,看看应该置办些什么东西,让这个年过的更舒坦红火一些,生产队的几头畜生们昨晚吃了顿好料,一个个精神十足,全在生产队东边大路集合,等着一会儿拉人,牛车是用来拉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儿的,一趟能拉的人数有限,要是错过了第一趟,就只能等第二趟或者自己走去城里了。   有那起来的早的,家里人口多的,早就已经过来占好了位置,往年没分家时候都是曹老太带着王红枣先去占了位,等宋杏花做好了饭再给她们送去,今年分了家,宋杏花只能起的更早些,尽快做好了早饭,带着孩子们去搭牛车。   秋秋的雪人正好就堆在了灶台旁,宋杏花一边生火做饭一边看着直乐,她家小闺女真不知道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书那么难念她都会念,可偏偏在堆雪人上犯了糊涂,家里没人还弄这么两个大雪球,都放不到一块去,只能躺着,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还让雪人躺着,还给雪人捏了胳膊和腿儿……   宋杏花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昨晚上她回来就已经不早,忙活着做饭收拾家里头,还真没仔细瞅瞅三闺女堆的雪人,这会儿饭还没好,她就打算过去好好瞅瞅,这一瞅,才发现了不对。   这,这雪人的两个眼睛……怎么这么像银元??   宋杏花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她一步两步慢慢走过去,弯腰仔细看了好半天,猛地捂住嘴,进屋去叫了曹老二过来。   她要让老二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作者有话说:   秋秋:这个世界个个都是人才呀!   大花:汪汪汪(我不是人,我是真的狗)! 第37章   牛车驴车都是生产队女人和小孩的专属, 曹老二这样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只有自己赶路的份,因此曹老二也早早起了来,正从柜子里摸出之前放进去的银元宝揣在怀里, 准备去了城里的银行换成现钱,再看看能不能去砖厂买一批砖块,尽快把自己房子起出来。   总是住在茅草屋里面也不是个办法,他晚上想和婆娘亲热亲热都只能憋着,生怕把闺女们给惹醒, 天可怜见, 他还不到三十,正在肝火旺盛时候, 整天憋着火早晚要憋出毛病不可。   尤其是最近宋杏花心情好,吃饭香, 做的家务活儿也少,整个人精气神都和以前不一样, 那皮肤身材虽然说不能和以前刚谈对象那时候相比, 也比以前在老曹家时候水灵多, 整天看着却不能吃,这味儿别提多难受, 想着宋杏花娇滴滴的模样,曹老二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儿, 宋杏花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眼神,多年夫妻,曹老二心里想的啥她一眼就看穿,脸蛋一红, 上前去拧曹老二的耳朵。   “大早上的想啥呢?!你这人一天天的就不能想点正经事儿?!”   曹老二理亏, 嗷嗷叫:“杏花, 好杏花,要掉了!耳朵要掉了!我错了我错了!杏花,今天还要去赶集,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别给我拧掉了,让人看了笑话。”   这婆娘手劲儿忒大,耳朵都要叫她给拽掉了!   “你不想让人看笑话就别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宋杏花又气又好笑,谁家大老爷们儿大白天就想这个?也就只有她家男人这么不靠谱,说话间把曹老二拽到了屋外雪人前头,松了手,“今天我就先饶了你,你来瞅瞅,咱闺女昨晚上堆得这个雪人眼睛到底是啥东西做的?昨天下午我忙活着做饭,没注意,怎么今天一看,这俩眼睛这么像银元呢?”   “银元?不至于吧?”曹老二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顺着宋杏花的手指头瞅,原本以为是自家婆娘看走了眼,没想到他扭头望过去,也觉得越看越像是银元,曹老二连滚带爬赶紧把两个银元拿出来。   用自己衣角努力擦了擦,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最后对着太阳光线仔细地看,看了老半天,才敢确定这就是俩银元宝,他眼睛直放光:   “秋秋弄来的?”   “应该是,昨天我就放了秋秋一人在家里看家。”宋杏花又不傻,从曹老二这表现来看,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银元,家里接二连三走了好运,先是银元宝又是银元,这些东西要是都能出了手,可比生产队里其他人家辛辛苦苦种好些年赚的还多,日子肯定能过得红红火火,她脸上的笑容比平日里更灿烂一些。   曹老二眼里发光,又拿了那两块银元仔细瞅了半天,嘴巴都咧到了耳边,这两块银元在他心中的形象和那块银元宝是不一样的,银元宝追根究底还是瑞雪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阴差阳错到了他们家手里,这两块银元可是老天爷赏给秋秋的,这证明了啥?   证明老天爷让他做了那个梦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他对自己姑娘婆娘好些,他越是对姑娘婆娘好,老天爷就越是对他满意,就越能让他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这两块银元到底值多少钱,曹老二也不太懂,他就是个大半文盲,但是曹老二知道有年头的老东西都是能值钱的,就是多少的事儿,梦里面他听老郑家功成名就的儿子说过,说这些老东西叫啥“咕咚”,都能卖钱,就是分成贵贱,有的年份卖得贵,有的年份就卖得便宜。   因为不懂,曹老二大着胆子做出了自以为最大的估价:“估计得值个几块钱。”   老天爷送给小孩过年买好吃的的,肯定贵不到哪里去,两个能卖个四五块钱应该就挺好。   他想了想,吧唧在宋杏花脸上亲了一口:“今儿把这俩换成钱,咱们都拿去给孩子们买了吃的,桃酥鸡蛋糕糖块瓜子的多买点,让孩子们,尤其是秋秋这个馋猫好好过个年。”   宋杏花同样没啥见识,既然自家男人这么斩钉截铁的说了,她也就信了,心里也是美滋滋,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们家这么多年苦日子的补偿。   曹老二两口子心里美滋滋,已经坐上了牛车的曹老太心里可不太美。   自打她当了婆婆,每年大集都只有占座的轻便活儿,今年她也不例外,起了个大早就准备去占座儿,原本挺好的心情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人影时候一下子布满了阴霾,王红枣打扮的跟朵花似的站在院子里头,想要和她一块去占座,老太太哪里能敢让她出了这个院门?   她认定自己的三百块就是王红枣偷的,王红枣一天不把这钱拿出来,老太太和她的关系就一天天紧张,尤其是曹老三两口子这一分家又是直接把老太太的家底要去了一半,除了没有领到抚恤金那几年,老太太从没穷成这样子过,她心里自然没安全感,越发想要回自己的钱来,越发紧张王红枣,生怕她把钱带在身上,拿出去藏了起来。   王红枣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打算去赶集,这着实触碰到了老太太越发敏感的神经,曹老太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人:   “老大媳妇儿,你今年就别去了,老老实实在家里看家,把屋子收拾收拾,把鸡给喂了。”   王红枣哪里愿意,若是平日里的集市也就罢,这可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场,好东西比一年里其他时候都要多,她当然想去看看,就算不买,去了百货商店里瞅一瞅那些平日里见不到的好料子也算不错,她只当听不出老太太的嫌弃,笑盈盈走上前去,就要挽老太太胳膊。   老太太一个侧身躲开了。   “王红枣!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非让我一大早发脾气把话给你说的清清楚楚?你今儿要是想去,就必须把那钱还回来;你要回不还回来,我话就撂在这,你一天不把这钱还回来,你就一天别想出了我们曹家的院门!”   王红枣脸色青青白白,又露出了要哭不哭的那张脸,正在伙房里忙碌的曹老大听见了动静,从伙房里露出头,满脸的心疼:“妈,红枣说了,那钱真不是她拿的,是二弟!你去和二弟家要去!别为难红枣!”   “我呸!”曹老太那叫一个气,恨不得扒拉开大儿子脑袋往里面瞅瞅,她当初生下这个糟心玩意儿是不是把浆糊给放进去了,咋就是算不清这笔账?那证据都直接扔脸上了让他瞅,他还瞅不明白呢!   老太太丝毫不怀疑,她要是就这么离开,恐怕她前脚刚走,后脚王红枣就能说服大儿子让她出了门,只要出了曹家这院子,她随便找个角落把钱那么一埋,磨盘生产大队这么大,从此这钱就和她彻底没了缘;   老太太左看看右瞅瞅,见双胞胎和大儿子都已经在院子里头了,索性一把拉住了王红枣,态度强硬地把她推回了大房家屋子里头,还从外面把门锁给锁上了,钥匙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集合占座。   她就不信,就这样了王红枣还能出来!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耽误了些时间,往年她应该到场的时间,今年还没有见到她身影,有那不知情的人问起来,知道曹家闹了分家的人便七嘴八舌的告诉她们,分家在磨盘生产大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闹分家的还是生产大队里的老曹家,烈士家庭,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全犯了八卦。   曹老三两口子分家是在晚上,没有闹大,大家伙还不知道曹家分出去的可不仅仅只有二房一家,曹老三两口子成功逃过一劫,大家伙主要讨论的还是二房一家。   曹老太和王红枣还没过来,宋杏花也还没赶来,几个当事人都不在,大家伙说话就挺不留情面。   曹老太已经是奶奶辈的人,还是烈士遗孀,普通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好说啥,和曹老太辈分差不多的老娘们儿就不顾虑这个了,她们可都是对曹老太知根知底的,又都喝过曹老二打的狼肉汤,这会儿谁提起来不替曹老二抱屈。   “要我说,这事儿十有八九还得怪曹家妹子,她这人打从年轻时候就偏心她家老大,要是她没偏心的这么狠,曹老二也狠不下心提这个分家。”   “曹家妹子屁股也太歪,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中间那个爹不疼娘不爱,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曹家老三出生时候曹家那个难,从小那孩子就没吃过几口奶,要不是曹老二这孩子今天偷东家的米,明天偷西家的面,后天上山挖野菜砍树皮硬生生把最艰难的日子撑过来了,老太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就这,她分家时候可是半点没惦记老二家的好。“   “就给了曹老二家二十五块钱,这要是咱们分家,给个二十五也就罢了,你说曹老太拿二十来块出来,这是寒酸谁呢?根本就没成心分家。”   曹老太太是长辈,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不好对长辈胡乱发表意见,只能听着,耳朵里听着八卦,自己却不能参与,一个个憋得那叫一个难受,实在是忍不住了,也想张嘴儿,她们不能编排曹老太的坏话,就编排起王红枣来。   王红枣和她们是一个备份的,还是外地人,在当地没亲没故,她们可不带怕的。   况且吧,看不中王红枣的还真不是一个两个,毕竟王红枣平日那做副看不起乡下人的做派就挺得罪人。   “要我说啊,还是得怪曹家老大娶得那个婆娘,那个王红枣,她就不是个好的,谁家的知青当了媳妇儿之后还拿捏着那个谱,早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过日子了,就她还扭扭捏捏,把自己当成个人物。“   “嗨,人家有文化呗,上次一起坐牛车进城,我就蹭了她衣服一下,就那么点儿灰,拍两下不就没事儿了?结果人家直接给我一个白眼儿,等下了牛车见了她男人,就上去嘤嘤嘤哭起来了,害的我晚上回去被我哥骂了一顿,说我欺负人家女同志。”   “你们这算什么啊,上次我家男人看王红枣身上穿的衣裳布料挺好,他在城里没看见卖的,就想要和她打听打听到底是哪里弄得,结果她说啥,‘我娘家特意弄来的’‘这颜色挑人’‘下地干活只要结实耐磨就好’,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说这衣裳到底啥料子,把我男人说的一个愣一个愣,回来和我一说,我真想骂死她,她以为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城里话?这意思不就是说咱们乡下人配不上她那种好料子呗!我呸!“   你一言我一语,一群女人说的是热火朝天,连曹老太靠近了牛车都不知道,还是老太太重重咳嗽了一声,她们看过来,才一下子鸦雀无声,绕是如此,老太太也觉得自己的老脸仿佛被人割下来放在地上踩,她常年累月烈士遗孀的好名声这一下是全都丢尽了!   可这能怪谁呢?   怪她自己识人不清?把王红枣这个祸害放进了曹家的大门?怪老大糊涂,放着十里八乡知根知底的大屁股好生养姑娘不要,非看中了浑身没有二两肉的王红枣?   曹老太舍不得怪自己从小就偏心的大儿子,也不愿意怪罪了自己,想来想去,记恨上了二房一家子。   以及王红枣。   对王红枣的怨恨,主要是因为那三百块钱,对二房一家子的怨恨就要复杂的多。   老太太发自内心觉得,她今天被生产队里人笑话,都是因为老二一家。   要不是老二非铁了心的要分家,她也不至于成了生产队大家伙口里的消遣;要不是宋杏花非给老二吹枕边风,老二也不会铁了心的要分家;要不是春夏秋那三个贱丫头非投胎到了自己家,她也不会一直偏心老大家。   反正,千错万错,她没有错。   老太太决定,今天去城里多买点桃酥鸡蛋糕,让瑞雪丰收故意跑到茅草屋外面吃,馋死二房家的三个赔钱货。   作者有话说:   到底谁能馋死谁呢? 第38章   自打分家以后曹老太再也没有见过二房一家子, 她以为二房一家子分到的东西少,在外面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这会儿脸色应该比生活在曹家院子里更难看, 更瘦弱才是,等见到了穿着干净齐整,精气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的宋杏花以及三个孙女的时候,原本就因为被生产队里大家伙奚落而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   宋杏花人缘要比曹老太好得多,她是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农村女人, 从来没有仗着烈士家属的身份用鼻孔看过人, 干活也卖力,无论和谁分到一组都勤勤恳恳的, 从来不拖后腿,远远见到宋杏花带着孩子们过去, 刘二毛媳妇儿和她身边的一群人赶紧招呼她过去。   “二嫂,上这里坐啊, 位子我都给你们娘儿四个占好了!”   边说她边把拿来占位置的篮子筐子往里面放了放, 腾出来一片儿足以容纳下宋杏花四人的空隙;一来是刘二毛媳妇儿去的早, 占得及时,二来也是因为秋秋她们都还小, 只有宋杏花这么一个大人,需要的空隙比旁人家更少, 稍微挤一挤也就挤出位置来了,宋杏花道了谢,带着孩子们坐在了牛车上。   刘二毛媳妇儿身边都是和她玩的好的,自然也和宋杏花关系不错, 等宋杏花带着孩子坐下了, 纷纷凑过去, 仔细打量宋杏花她们,等看出宋杏花那幸福的模样不是作假,三个姑娘也都长了膘之后,也都替宋杏花高兴。   对于春春夏夏秋秋这三个姑娘,刘二毛媳妇儿也是喜欢的,尤其是秋秋,秋秋不受曹老太待见,宋杏花身子也不好,没多少奶,幸亏那时候她那娃也快一岁了,刘二毛媳妇儿一衡量,索性就给自家娃断了奶,每天去喂秋秋,可以说秋秋在她心里也和半个闺女差不多;   她以前也没少拐弯抹角和曹老二提,让他多疼疼自己闺女,可那时候的曹老二总是听不进去,她到底是个外人呢,不好管的太多,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如今分了家,看着秋秋身上干净好看的衣服和两条小辫子,刘二毛媳妇儿心里欢喜,搂着秋秋,那夸奖的话一个劲儿往外蹦。   “哎呦,二嫂,秋秋这小丫头长得真是越来越俊了,你瞅瞅这小鼻子小嘴巴的,长大以后肯定和二嫂一样是大美人;还有春春夏夏,也都开始长开了,变好看了。”   她说的可不是客套话,刘二毛媳妇儿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宋杏花的长相原本就挺俊俏,身材也好,三个闺女都随了她,五官都挺精致好看,只是她们之前虽然五官精致好看,但是脏兮兮的,头发枯黄又毛躁,脸上灰蒙蒙,又穿着旧衣旧衫,跟在曹瑞雪曹丰收身后,被那俩白胖团子衬托的根本看不出长相,这会儿曹丰收曹瑞雪都没过来,这三孩子也都收拾齐整了,脸上洗干净了,穿上好看的衣裳,这小脸蛋一下就显出来了。   虽然头发还是枯黄又毛躁。   但是也比以前好看多了。   看出这点来的不只有刘二毛媳妇儿一个人,她身旁的其他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看出来了,也都围着秋秋她们夸,曹老太眼瞅着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那里的三个赔钱货,再瞅瞅没人夸奖的丰收瑞雪,心里就不太痛快了。   凭啥夸奖那三个黄毛丫头片子,不夸奖她的丰收瑞雪?   丰收瑞雪不比那三个赔钱货好多了?白白胖胖多喜人呐、   咋不夸她家的丰收瑞雪呢?   曹老太打量着秋秋她们,不得不承认这老二媳妇儿生出来的就是要比老大媳妇儿生出来的好看,王红枣虽然有文化,可长相比起宋杏花来还是要差了些味道,生出来的孩子也差了一些,以前好歹还有个皮子穿着能掩盖,现在人家穿着上去了,也白净些了,看着就和瑞雪丰收差不了多少。   曹瑞雪看着被簇拥的秋秋三人,看着她们身上穿的新衣裳,眼底闪烁着嫉妒,这些衣裳上辈子她都没有拥有过,可见宋杏花这个女人到底藏得多深,明明就有这么些好看的衣裳,非藏着掖着,宁愿放到不能穿也不愿意拿出来给了自己,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长得最好看的秋秋,曹瑞雪心底猛地涌上一股危机感。   难道说,这辈子连原本属于自己的村花头衔要落在了秋秋头上?   曹瑞雪咬紧牙关,狠狠地盯着秋秋。   曹老太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歪屁股老太太,没有那些通天的本事,她不懂曹瑞雪心里是怎么想,看着曹瑞雪直直盯着那边看,只以为曹瑞雪是在羡慕她们身上穿的新衣裳,心底也是酸酸的疼。   往年她可从来没有为孩子们的新衣裳发过愁,宋杏花娘家那边送来的旧衣裳随便打扮打扮都比生产队里其他人家精挑细选的新衣裳还好看,可今年老二一家已经分了去,再也不能拿了二房娘家送的衣裳给了丰收瑞雪穿,偏生她今年手头也紧,丢了三百多,手里面剩下的那些钱也买不起城里的好衣裳,只能去城里买几匹毛料,自己在家做衣裳。   她手里面的钱不够,也买不起那些漂亮好看的好料子,她可怜的孙女孙子,从出生起就没受过这样的苦,孩子心里面肯定是难受的。   老太太对于曹瑞雪的确是没有对丰收那么上心不假,却也算是不差,到底是龙凤胎,在老太太心里面的地位不一样,老太太愧疚地抚摸瑞雪的脑瓜,瞪一眼宋杏花,酸溜溜地,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有的人啊,看起来老老实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其实心里面满是花花肠子,枕边风厉害的很,硬生生把亲生母子都吹的寒了心,生出来的孩子啊,肯定也和她一个样。”   这话说的就很阴阳人,牛车上原本欢乐的气氛顿时就僵住了,宋杏花脸上的笑容原本正开心,这会儿也笑不出来,曹老太正得意着,就见秋秋往她身后瞅了瞅,小嘴儿一撅:“大伯娘怎么也来了。”   曹老太笑不出来了。   啥?!   王红枣也来了?!   这不可能啊,她临出门前可是把王红枣给关到了大房屋子里,还把那房门给锁上了,钥匙挂在自己脖子上呢,王红枣怎么可能出来?   曹老太想当成秋秋在骗人,可她确确实实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曹丰收先她一步转过头去,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妈妈!”   曹老太如坠冰窟,她近乎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腆着一张脸笑的仿佛啥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王红枣,和王红枣身后不远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和自己直视的大儿子,曹老太几乎是立马猜出了真相,差点气晕过去。   这难道就是报应?   她刚刚嘲讽宋杏花枕边风吹的厉害,硬生生让二儿子和她离了心,老天爷就立马让她看看啥叫真的离了心?她养大的老大,最偏心的大儿子,明明她都已经和他掏心掏肺的讲过了,讲过她为啥要把王红枣关在家里了,能给的机会都给了,怎么老大还是要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非把王红枣给放出来不可?   曹老大也知道自己把王红枣放出来肯定会惹了老娘不高兴,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老太太,其实他也知道他不应该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可自家媳妇儿在屋子里面哀哀切切的哭,哭的那叫一个可怜,他怎么狠得下心?   他知道自家媳妇儿肯定是没有拿钱的,没拿钱却还得忍受着妈的刁难,已经很可怜了,她就只是想要进城看看,怀念怀念她回不去的家乡而已,妈怎么就一点都不近人情呢。   他媳妇儿连娘家都回不去,逢年过节,二弟媳妇儿三弟媳妇儿都能回娘家,只有他的红枣,每次看着,脸上带笑,眼底却一片羡慕寂寞,每次回到自己屋里都能哭半天,都这么可怜了,他娘怎么还要逼迫红枣呢。   豪气涌上心头,曹老大的目光坚定起来,他无所畏惧地迎向曹老太:“妈,让红枣上去吧。”   曹老太哪里能忍,当场站了起来:“老大,你说什么?”   曹老大硬着头皮:“妈,让红枣上去吧,你们一起去城里,你年龄大了,自己去了城里,我不放心。“   “我怎么就一个人了?你不也得去城里吗。”曹老太不愿意带着王红枣,每次去都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净给她添乱,往年时候那是因为宋杏花也跟着去拿东西,这次宋杏花没了,她得自己拿了,就算是没有那三百块这一遭,老太太也不想带上她,更别提还有三百块在里面横插一脚。   曹老太心坚定,曹老大同样郎心似铁:“妈,你要是不带红枣去,我就也不去了,红枣她嫁到我们家,已经离家老远,逢年过节更是想家,她去城里看看也就是想要回忆回忆父母亲人,她心里面难过,我得陪着她。”   曹老太勃然大怒,索性也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丰收想要跟着下来,被老太太制止了,老太太偷偷瞥了宋杏花一眼,不正当的小心思又在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遍。   她今天非得治治老大和王红枣不可,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既然拿不去城里来威胁她这个当娘的,那就都不去了!这个年爱咋咋的!   不过,他们当大人的好说,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哪怕过年没饺子没新衣也能过,丰收瑞雪都是小孩,小孩子最盼着过年了,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肉有饺子,有新衣裳,就他们家没有,丰收瑞雪得多难受的?   就让他们坐在牛车上,跟着去了城里,这是他们曹家的孩子,宋杏花肯定得管,就算她不想管,旁人也会劝她管,丰收瑞雪看中了啥东西,就让老二家的出钱置办了就是,都是一家人,就算老二一家分出去了,那也是当长辈的,给小孩子买点东西啥的难道不是当长辈的应该干的?就不信老二一家还好意思问她要这个钱。   自以为算计的格外精明的曹老太再次瞥一眼宋杏花,忽略心里的一丝丝后悔,转过头来看向了自己从小偏爱的大儿子,耐着性子最后一次问道:   “老大,你真的是这样想的?红枣不去你就不去了?”   因为这是在外面,老太太不想让人看了笑话,脸色和声音都挺轻柔,看不出她内心的翻江倒海。   铁憨憨曹老大以为老太太要松口了,他觉得自己的坚持和付出终于有用了,家里又要变回原本和谐友爱的大家庭了,他满脸坚定地点头:“是,红枣不去我就不去了,红枣是城里人,感情细,我得回去好好陪她。”   曹老太脸上绽出花来,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住了曹老大和王红枣的胳膊:   “那成,咱们一家都不去了,防止红枣看见了想娘家,红枣你也是,你想家咋不早点告诉娘,早知道你会想家,我以前就不让你去城里了,走,咱们回家去。”   她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两人朝着曹家那边走,走了好长一截,好像才大梦初醒似的回过头来:“哎呀,把丰收瑞雪忘了,那啥,杏花,你带着丰收瑞雪一些,我先和你大哥他回家去,哄哄你嫂子啊。”   不等宋杏花开口拒绝,老太太带着两人走没了影,剩下曹丰收和曹瑞雪,在一车人的目光下大眼瞪小眼儿。   最终还是宋杏花叹了口气,向两个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曹丰收松了口气,赶紧朝着宋杏花跑去了,曹瑞雪扭捏一阵,到底还是想要进城看看,也跟了过去,旁边的女人们挪了挪,腾出两个空位,让他们两个坐下。   宋杏花确实是心软,看不得小孩子难过,可该说的道理她也还是得说,大哥家的这俩孩子皮,不听话,万一一不小心跑丢了,这责任她可担不起,等两个孩子坐下了,她便准备开口和他们讲讲规矩,哪成想曹丰收竟然就伸手向身旁的曹夏夏推去。   “不要你坐在我旁边!”   秋秋:!   好家伙!   我还在这里坐着呢,你就想推我姐姐!   她想挺身而出,打的曹丰收满地找牙,可她现在被刘二毛媳妇儿抱在怀里,大人小孩的力气相差悬殊,她根本挣扎不开,只能握紧了小拳头给曹夏夏加油。   “姐姐!打他!打!不能让他随便欺负!他这次得手了,知道姐姐好欺负了,下次还敢!”   原本正打算躲开就好的曹夏夏一怔,眼神变了,从吃草的羊突然变成了吃肉的狼,想着那天晚上她从秋秋和爸爸那里学到的动作,一把抓住了曹丰收的手,借力把他从牛车上反推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   “我,我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作者有话说:   老太太:计划应该是通的吧。   秋秋:脸都被打肿了还计划通呢。 第39章   这时候的牛车一周也是能坐人的, 人坐在上面,两条腿耷拉下来,距离地面可是有一截距离, 曹丰收猝不及防之下被反推了下去,摔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屁股蹲,可这屁股的疼可比不上他心里面来的震惊,小霸王可是一直都坚信春春夏夏不敢碰自己一根指头,这下信念崩塌, 他别提到底多震惊。   咋了?这到底是咋了?他不应该是家里最受宠的宝贝蛋吗?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对夏夏的吗?咋今天曹夏夏突然就会反抗了?   曹丰收随了王红枣, 也是骨子里面会算计的性子,他虽然不可能想的和大人那样长远, 也下意识觉得比起屁股上的疼,还是曹夏夏的态度更紧要, 要是她只是失手还好,可看她现在的意思, 明摆着是不准备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自己了, 曹丰收心里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有什么影响, 也本能的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千万不能让曹夏夏从此都变成了这幅样子!   不得不说自私自利之人的本性俨然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曹丰收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判断。   他向来知道什么叫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下嘴巴一扁, 往地上一坐,撒泼打滚,尖利的哭嚎如魔音贯耳:“哇——你打我!!你打我!妈妈!奶奶!曹夏夏她打我!”   乡下地方的孩子鲜少有长得和曹丰收这样白白胖胖的,他还是个男孩, 还是龙凤胎, 虽然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们不怎么待见曹老太和王红枣, 对于曹丰收曹瑞雪这俩孩子还是喜欢得很,丰收这么一哭,顿时就把好些人给心疼坏了,纷纷指责曹夏夏。   “老二家二姑娘,你怎么能推弟弟呢?!”   “杏花嫂子,你这姑娘性子可得好好改改,没女孩子的样子。”   “夏夏,快点去把弟弟扶起来,和弟弟道歉。”   你一言我一语,宋杏花被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乡下地方,大的让小的,女的让男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除非是太过分,否则人们一般都会按照这个潜规则做事,若不是秋秋差点没命,宋杏花也不会想到了分家,她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颇为传统的乡下女人,被这么些人指责,因此下意识就想要呵斥曹夏夏不懂事。   还不等她张嘴,被刘二毛媳妇儿抱在怀里没办法亲自下去和曹丰收拼命的秋秋发话了,她可不是这个时代的小孩子,没有这些不健康的文化糟粕影响,因为不能亲自动手,只能用语言表达愤怒,秋秋的小脸憋得通红。   “打得就是你!你为什么挨打自己不知道?反而过来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想要打我姐姐,我姐姐只是将你想对她做的事情对你做了一遍而已,你就受不住了,那之前你欺负了我姐姐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没想过这样做对不对?”   宋杏花觉得有道理,可她心里面更多的还是不赞同,忍不住摇摇头:“秋秋,别说了,夏夏是当姐姐的,不管什么原因,打弟弟妹妹就是不对。”   如果秋秋真的是这个年代的孩子,哪怕心里面还有话想说,宋杏花这么一发话她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毕竟这年头的孩子们都不敢和大人斗嘴,秋秋就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怕宋杏花,小奶音反而更响亮了。   “哥哥姐姐当然要照顾弟弟妹妹,可是哥哥姐姐也不是专门来受委屈的,凭什么明明是弟弟妹妹的错误还要批评哥哥姐姐?就因为曹丰收小就可以不讲道理?凭什么?夏夏姐姐只比曹丰收大了一点点,我还要比曹丰收更小呢;可连我都懂的道理,曹丰收会不明白?他就是仗着自己年龄小随意欺负人罢了!不能惯着他的破毛病!”   “再说了,”秋秋握紧了小拳头,努力从刘二毛媳妇儿怀里探头,妄图找出到底是谁说的那些歪屁股话,“明明是曹丰收做错事情在先,我姐姐只是反抗而已,曹丰收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凭什么要我姐姐道歉?明明就应该丰收先给我姐姐道歉才是!这和谁大谁小有什么关系!“   宋杏花已经呆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小闺女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更离谱的是句句扎心,血淋淋说出了她一直以来藏在心里却不敢细想的困惑,宋杏花恍然惊觉,她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在闺女被欺负了之后安慰她们,告诉她们当姐姐的就要让着哄着弟弟妹妹的“道理”,不但不会给予女儿们安慰,反而越发让年幼的女儿对自己充满了不自信。   夏夏为什么不愿意学习,为什么碰到事情第一个就想先放弃了自己,都是受到了这样的影响。   宋杏花怔怔地看向夏夏,二闺女正紧张不安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偷偷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委屈,有忐忑,却唯独没有后悔,一股酸涩之意在胸口翻涌,宋杏花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她突然一把抱住了曹夏夏,失声痛哭。   是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应该强硬起来,替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曹夏夏被她搂在怀中,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却不代表她感受不到从母亲身上传来的浓烈悔恨愧疚之情,宋杏花的泪水仿佛甘露,降临在她干涸的心灵土壤中,得到了来自母亲的理解与支持,感受到了母亲对她的爱,自信的小苗迅速壮大。   曹丰收的哭喊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反而彻底哭醒了宋杏花,也招来了曹老二。   曹老二绕路去了顾家一趟,和他们打听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自然耽误了时间,原本以为他过来时候牛车已经发了车,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自家妻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场面,他登时大怒,目光冷冷的扫过丰收瑞雪,又扫过牛车,没有看到王红枣和自家老娘,他语气冰冷地问道:   “怎么回事?”   曹老二原本就是一八尺大男儿,这会脸色难看,语气冰冷的样子更是让人心里害怕,前面指责宋杏花和曹夏夏的那群女人被他这么望过去,都觉得心惊胆战,纷纷把脑袋低下去不敢吭声,生怕惹了曹老二不高兴,这不正经二流子可能不会打人,可就怕他在背后用损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不出声的好。   可她们不出声不代表别人不出声,刘二毛媳妇儿和宋杏花关系好,也不怕得罪了曹老太太,抱着秋秋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清楚。   “好像是你们家老太太不想让你们大嫂去了城里,你大哥非要带她去,然后老太太也就打算不去了,在家里陪着你们大嫂,省的她想家,心里难受;可是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把两个孩子给扔下了,嫂子心好,就打算让两个孩子坐过去,结果丰收这孩子,性子你也是晓得的,就伸手想要推夏夏,夏夏躲开了,还了一下手,丰收就哭了。”   “然后,就有几个平时就爱嚼口舌,不管背后的实情乱说话的非得让夏夏道歉,然后啊,我们秋秋就问,明明是丰收想要做坏事在前,夏夏反击在后,丰收的错更大;我看啊,杏花是一下想明白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可曹老二是啥人,磨盘生产大队里面谁家的八卦能瞒过了他?谁家的婆娘没事儿喜欢嚼口舌,曹老二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瞥一眼牛车上眼神躲闪的几个娘们儿,将她们记在了心里,摸了摸三个闺女的头,一把捞起了牛车上的瑞雪和地上翻滚的丰收。   “我们一家已经分出去单独过了,两口子自己带着三个孩子都恨不得再长几只手几只眼,哪里来的多余精力再带你们两个,到时候你们两个磕着碰着你爹娘还不和我们拼命,我送你们回去。”   曹瑞雪不想回去,她想要去城里置换了自己的碎银子,挣扎着不乐意:“要打人的是丰收,我又没打人,二叔二婶,你们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她知道宋杏花心肠最好,使劲儿盯着宋杏花,宋杏花刚刚心软些许,又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只是一时心软让丰收瑞雪过去就差点让自己闺女受了委屈,理智重新回笼,狠狠咬舌尖一口,用疼痛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犯了同样的错,宋杏花垂下眼眸,只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夏夏,半点没有替曹瑞雪说话的意思。   曹老二那就更是不会对他们心软,哪怕曹瑞雪怎么挣扎哀求,他也大步流星往老曹家走,很快地没了影子,负责赶牛车的社员也松了口气,生怕夜长梦多,再来了更多的事儿耽误了时辰,拿起鞭子在空中打一个响,同样吃瓜吃了个饱的老牛悠悠哉哉上了路。   这群两脚兽今儿可比平时闹腾多,平时哪里有这么吱哇怪叫。   除了刘二毛媳妇儿身边那一小片,牛车其他地方格外安静。   秋秋那番话,有人听进去了,也有人不以为然。   哪怕是乡下地方,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疼自己的长子长女的,她们只是被长久的惯性思维束缚住了,秋秋的话,让这部分女人开始思考,她们一直以来做的到底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呢?   大的真的就要无条件让小的吗?   恐怕,不是的。   作者有话说:   宋杏花和生产队的部分女人们不是坏,也不是蠢,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告诉她们还可以这样,她们想不到这点,如今被点醒了,她们才恍然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40章   曹老二黑着脸推门而入, 正在屋子里的曹老太和曹老大转头看过来,看到被他送回来的瑞雪丰收,老太太眼底先是闪过一丝心虚, 等看到丰收脸上的勒痕,立马转换成了心疼。   “丰收,奶的乖宝!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小孩子都本能的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越是脾气好他们越是容易蹬鼻子上脸, 曹老二以前对自己好, 曹丰收从来不怕他;可现在被曹老二夹在咯吱窝底下,不管他怎么哭也换不来一张好脸, 曹丰收才终于对自己这个二叔怕起来,一路上都没敢怎么吭吭, 如今见到了曹老太,那眼泪哗地一下子落了下来。   “奶奶!曹夏夏那个小贱人推我!她推我!”   曹老太顿时怒火中烧, 她是个再传统不过的老太太, 重男轻女深刻融入骨髓血液中, 在她眼中哪怕是当皇后的闺女也比不上当乞丐的儿,她以为宋杏花和曹夏夏她们就跟在曹老二身后, 当时就一撸袖子:“奶的乖宝,别哭啊, 曹夏夏那小贱人在哪呢?奶奶给你打她!”   “你想打谁?”曹老二嗤笑,将咯吱窝下面的丰收瑞雪都扔了下来,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曹丰收踉跄了几下, 摔倒在了雪地上。   “丰收!”曹老太赶忙跑过去, 把宝贝大孙子抱在怀里好生查看, 生怕大孙子摔出个好歹,确定没摔出啥毛病之后才松了口气,瞪着曹老二:“天杀的!你疯啦!!摔孩子干啥?!孩子要是摔出啥毛病咋办?!”   曹老二嗤笑:“曹丰收胖成这样,这又是雪地,能摔出啥好歹来?妈你只看到了丰收哭,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不?”   “丰收能干啥事儿?肯定是夏夏那个小贱蹄子先挑起的争端!”   老太太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在老太太心中,丰收就是她天下第一乖的大孙子,肯定是别人家先动的手,听到老太太这么说,曹老二心中越发失望,他冷笑:   “我们家又不是丰收的亲爹亲娘,没理由事事都可着他来,委屈了自家孩子,我自认作为二叔二婶,我们两口子对丰收瑞雪也算是特别疼爱了,见你们都走了还愿意带着孩子去了城里,结果就因为看夏夏不顺眼,丰收居然就敢当着杏花的面儿欺负夏夏,但凡是稍微知道感恩的人,念在我们两口子平日对他的好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儿!“   “丰收欺负夏夏?不可能!丰收这么乖。”   曹老太连连摆手。   “妈你大概是年龄大了眼睛耳朵都不中用了,否则但凡是能看见光亮能听见声音的人都说不出这些话。”曹老二冷嘲热讽,“我话就只说最后一遍:以后别把我们家当成随便你们拿捏的软柿子!老实人还有三分火气,你们要是把我们家给惹急了……”   曹老二张望一番,抄起了垒鸡窝的砖头,狠狠心,往额头上使劲儿一拍。   砖头断成了两截,曹老二的额头也渗出了血丝:“……我他娘的哪怕是下地狱,也得拉着一个走!”   曹老太登时吓傻了。   她哪里见过曹老二这幅样子,就连上次分家,老二也只是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她,哪里有现在这样一身冷冽骇人的气势,她现在才恍然发觉,不知不觉中老二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男子汉,她脸色发白的看着站在门口身材高大堵住门的曹老二,不敢再替丰收辩解。   曹老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额头隐隐作疼,曹老二心里却分外踏实。   他知道,有了今天这么一遭,至少能给他们家争取一段时间的清静。   .   宋杏花坐牛车,曹老二走路,原本在速度上就要落后一截,又回了曹家一趟,更是耽误了时辰,曹老二衡量衡量时间,怕宋杏花和孩子们在县城里等急了,一头钻进了山林子里,他打算抄近路。   从磨盘生产队到县城的道路曲曲折折,如果沿着大路走,等他到了县城恐怕也要一个半时辰,而如果走了山林子的近路,应该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这要是春天夏天秋天,山林子里面蚊虫蛇鼠的多,曹老二还不至于冒险;可这是冬天,蚊虫蛇鼠的都少,动物也少见,至少昨儿他和刘二毛在山上转了一圈就啥也没碰见,他也不走得太远,就只在外面穿过去,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曹老二心里寻思着,也不敢真的大意,随手从路旁的小树上掰下两根长短粗细各方面都合适的木棍插雪地里探路,也当个拐杖使,就这样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曹老二刚把一截木棍插雪地里,猛地就觉得不对劲,雪地下有个什么东西,那感觉不像是石头,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赶紧用木棍狠狠把那东西一挑。   好家伙,雪地下面竟然是一条大蛇,看那样子应该是正在冬眠,然后被野猫还是黄鼠狼的给扒拉了出来,七寸都已经被咬烂了,本来就已经奄奄一息,又被曹老二这么一插一挑,死的彻底透透。   这条蛇足足有曹老二拳头那么粗,也有将近曹老二这么长,要是在健康时候和曹老二碰上,曹老二保准掉头就跑,这会白捡了一个漏。   就这,曹老二也不敢大意。   他被上次那头会装瘸的老狼给吓怕了,生怕这畜生也搁这儿装死,远远地用两根棍子和剁饺子馅儿似的在大蛇身上疯狂敲打,尤其是蛇头和七寸,更是用了浑身的力气,足足打了两分钟才敢确定这东西真的已经没了生息,将它拎着头和尾巴捡起来。   白捡的一条蛇。   曹老二挺乐呵,又觉得有些不太好带。   他手上拿着探路棍,哪里还有手带上这么一条大蛇,实在是不方便的很,然而这可是老天爷白给的一条子肉,就这样扔在了地上,曹老二也着实舍不得,他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圈一圈盘在了身上当个腰带,最后把蛇尾巴塞到了蛇嘴里,让蛇嘴挂在他腰上,两手重新拿着探路棍,就这么继续往县城赶。   终于影影绰绰看见了县城,曹老二从山林子里钻出来,走在了大路上,这时候大路上已经有了人影,见到他这么个造型,一个赛一个的惊讶。   女人们好奇却也不好随便和他搭话,男人们就没这个顾虑了,一个手里拎着两只野兔的年轻小伙眼热的瞅了半晌,最终是没忍住,语气敬佩地问道:   “大哥,这蛇是你打的啊?”   “我打的。”曹老二理直气壮。   可不是他打的咋的?他可是拿出来吃奶的力气和剁饺子馅儿似的足足打了两分钟呢。   “牛逼啊大哥!”   那小伙子肃然起敬,他冲曹老二竖起大拇指真心夸赞:“大哥,行个方便,哪边山头打的?你和小弟我说说,作为交换,小弟我告诉你这蛇应该怎么卖才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怎么样?”   “哦?”曹老二眉头一挑,“这玩意儿不是直接卖给收购站就行?”   “嗨,收购站给的那点钱哪里有我要告诉大哥的给的多。”那小伙子眨巴眨巴眼,“大哥,怎么样?”   那当然是选钱多的。   曹老二不带一丝犹豫的:“磨盘生产大队西,光腚山靠大路那一片儿。”   “大哥爽快!”那小伙子再次夸赞了曹老二一句,声音低沉了下去,“……你去了城里,直接去找药店,中药老药店最好,药厂也行,老哥你这蛇这么大一条,蛇胆想来也是大的,卖个四五十应该不成问题。”   “多少?!”曹老二这下是惊了,想想自己之前在林子里竟然还想把这蛇扔了,那真是一阵阵后怕,随后又觉得自己聪明,竟然能想出来这么个主意,他瞅瞅那小伙子,眼珠子也一阵转,“那,依小弟高见,如果我想卖给药店,卖给哪家更好?”   “嘿嘿,老哥就是敞亮,小弟我叫秦苗壮,县城银行往左走第一家药店,抱我的名,掌柜的肯定给你个实诚价。”   不远处的另一支队伍里有人冲着这边喊了一声“苗壮”,那小伙子应一声,回头冲着曹老二笑笑,大跨步向着那边走去,曹老二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也记住了他说的那家要药店,只不过他可没准备就这么傻乎乎的上了套。   货比三家不上当,他这条大蛇怎么也得卖出最高的价钱才是。   不过……   他这一身打扮,好像是有些显眼。   曹老二思索一阵,又钻到了旁边的树林里,把盘在身上的大蛇穿在了棉衣里面,从外面看,就只是胖了一圈儿而已。   .   其他人都已经去了集市里面,宋杏花带着三个孩子站在县城口,焦急地等待着,今年是她们一家独立的第一年,有特殊意义,她想要让一家人一起挑选置办年货,就在她着急时候,终于见到了曹老二,宋杏花长出一口气,笑着迎上去。   “当家的……你怎么一下胖了这么多?”   曹老二嘘一声,顺手接过宋杏花怀里的秋秋,贴在宋杏花耳边小声将事情告诉了她,末了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就是个陌生人,我怕他驴我,杏花,一会儿还得你出马,咱们先去收购站,再去城里的药店,我就先不进去了,你和她们柜员好好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哪家价钱更高,咱们卖给价最高的那家。”   “然后,咱们再去银行,把那银元宝给换成了现钱,还有秋秋的银元;”曹老二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这些东西都弄完,咱们就有钱了,我去砖厂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弄一批瑕疵砖回来,先堆在院子里,争取等到过完年,明年春播之前,把咱们家的房子给盖出来。”   到时候他的压力就小得多。   曹老二在心里面算计着。   他准备花个大概三四百盖房子,就把房子那些关键地方用砖头,其他地方还用乡下的夯土,三四百块应该足够,然后他手里面应该还剩下个四五十块,要是不出意外,应该足够撑到春春考上大学,足够撑到牛棚里顾家回城,到时候他就能清清闲闲舒舒服服的享清福了。   心情大好的曹老二霸气侧漏的大手一挥,和三个闺女摆阔。   “今天爸爸心情好,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和爸爸说,爸爸都给你们买!”   春春夏夏秋秋同时露出憧憬的表情,秋秋更是直接揪住了曹老二的胡子:“真的吗爸爸?”   “真的,爸爸有钱。”曹老二霸气侧漏,异常的自信。   “那,那爸爸,我想买一个本子,几支铅笔,一块橡皮,可以吗?”曹春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买!!”曹老二直接给那串数字翻了三倍,“爸爸给你买三个本子,十支铅笔,三块橡皮!”   “那,那爸爸……我,我想要买一双不挤脚的鞋子……”曹夏夏脸蛋红红的,她穿的鞋子都是姐姐穿小了的,她虽然年幼,可脚丫却要比春春还要大上一号,难受的很。   “买!!”曹老二没有区别对待,也是直接翻了三倍,“爸爸给你买三双最好的布鞋,你换着穿,怎么舒服怎么来!”   终于轮到秋秋了。   小丫头可不是春春夏夏那样好打发的。   小丫头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偏偏曹老二也没说每人只能要一样,秋秋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先下馆子,吃红烧肉,炸鸡腿,四喜丸子,酸菜鱼,毛血旺,白米饭;然后去逛百货大楼,买一身漂亮的小裙子,然后再去剪头发,看电影,要看跨年大片;还要吃冰淇淋,吃薯片;还有还有,我还想要一个毛绒玩具……”   往年过年都是这样的,秋秋一点都没觉得她要的太多啦,她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把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件地说出来。   末了,睁大期待的双眼,小奶音软绵绵地撒娇:“可以嘛爸爸?”   曹老二:……   说实话,后悔了。   小闺女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要是真的满足了小闺女的愿望,剩下的那些钱不足够让他悠悠哉哉等夏夏考上大学了。   曹老二想拒绝。   可他脑子里下意识又想起了那个梦。   想到了最后他的结局。   想起了老天爷让他做了那个梦,就是让他专门对闺女们好的,他对闺女们越好,他以后才能过的越好,他要是对闺女们不好,梦里就是他最后的下场。   曹老二牙一咬,心一横。   “买!!都买!!”   “当家的……”宋杏花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地拉拉他的衣袖,曹老二回以她豪气万丈又充满自信的笑容。   “什么也别说了杏花,今年是我们家分家第一年,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钱花没了还会再有,值得纪念的日子过去了可就没了,放心吧杏花,我肯定会让你和孩子们过好日子的。”   宋杏花怔怔地看着曹老二,渐渐红着脸靠在了曹老二身上。   “恩,我信你。”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反正就一次,买呗。   一年后……   春春:爸爸,我想要一个新书包。   夏夏:爸爸,我想要一件新衣服。   秋秋:下馆子新衣服新画册新玩具新零食。   四年后……   春夏秋:爸爸,下馆子新衣服新画册新玩具新零食。   N年后……   曹老二:我最后悔的啊,就是当初没有按压住家里这歪风邪气…… 第41章   宋杏花两手空空踏入收购站, 正在里面嗑瓜子的一个蓝衣服大辫子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见她两手空空又是一副农民打扮,眼底闪过轻蔑, 继续在那里嗑瓜子儿,直到宋杏花站在了柜台前,才没啥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为人民服务,老乡你要卖啥?”   宋杏花没计较她的态度,这个时候城里这些工人们都是这个样子的, 人家是吃公家饭的, 确实要比她们乡下人高贵些,她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同志,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收不收蛇胆。”   “蛇胆?”这可是好东西, 要是能回头转卖给药店,至少能赚一半左右, 大辫子嗑瓜子的动作慢了几拍, “收, 不过,你们乡下人处理不好, 大部分蛇胆都破了,破了的蛇胆可就不值钱了;一般的蛇胆, 我们能出十块左右。”   说完这话,她上下打量着宋杏花:“你手里有蛇胆想卖给我们?”   宋杏花连连摆手,脸上是淳朴的憨笑:“没有没有,这时候蛇都钻到地里头去了, 哪里还能碰到啊, 我就是想要来问问, 看看情况,然后等到明年开春,那些东西都活跃了,多逮两条;知道你们收,我就放心了,同志,我回去以后就和我们家那口子说,让他开春多逮几条蛇,到时候还请同志你通融通融。”   那大辫子听到这话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宋杏花说的在理,大冬天碰到蛇的概率比碰到老鼠还低,她就没把今天这事儿放在心上,等宋杏花出门去之后就继续嗑自己的瓜子。   曹老二带着孩子们站在收购站外面不远处,宋杏花过去和他汇合,把自己打听到的价格告诉了曹老二,一听只有十块钱,曹老二的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这也太少了。   和他听说的根本就不一样,路上那小伙子说了,能有四五十呢。   “咱们去药店打听打听。”   宋杏花应了一声,也跟着曹老二走,一点都不觉得累:这可是关系到一大笔钱呢!   秦苗壮这小伙还真是没撒谎,宋杏花找药店一问,给的价格都比收购站的贵,尤其是县城银行往左走第一家药店,价格更是公道,宋杏花出来和曹老二这么一说,曹老二纠结一阵子,决定还是卖给了这家,他大大咧咧进了店里面,报上了秦苗壮的名字。   “秦苗壮让我来的,说你们这里价格最公道。”   药店里面那是个三十多的中年汉子,为人挺严肃,听到这话也没啥表情,满脸写满了严肃:“百年老字号,行医为民,哪怕被同行排挤,也不能折损了民众的利益,老乡想卖蛇胆?”   “是,我今天抄近路走,碰到一条大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从土里面扒拉出来,七寸伤了,让我打死了,缠在了身上,挺长的,我现在拿出来给你看看?”   那中年汉子点头,曹老二就把棉袄扒开,把缠在身上的那条大蛇拿出来,这大蛇一亮相,别说是春春和秋秋,连宋杏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和曹老二拉开了距离。   大部分女人天生就怕这些滑溜溜长条条的玩意儿,更别提这条大蛇还这么的大,比男人的拳头还粗,宋杏花当然是害怕的。   春春秋秋那就更别提,春春躲在了宋杏花身后,秋秋更是不顾形象地把头躲在了宋杏花怀里,只有曹夏夏没有后退,她就那么站在曹老二身边,看着那条大蛇,再看看曹老二,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她小声小声地说道:   “爸爸,你好厉害啊!”   “那是。”曹老二摸着夏夏的脑袋瓜,看着那中年汉子把蛇拿到后面去,不一会儿拿着个碧绿色蛇胆回来,应该是这蛇胆的质量和分量都挺不错,他严肃的脸上带着一分浅浅的笑容。   “这蛇胆分量质量都算是一等品,这样,我出六十块收购;算上二十多将近三十斤的蛇肉,一共给你八十块怎么样?”   还有这种好事?!   曹老二没想到白捡的一条蛇竟然就这么值钱,他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人傻钱多,尽管心里面这么想,曹老二也没让了步,一点都不带推辞地直接答应了这锤子买卖。   “行!掌柜的敞亮!下次我碰到蛇,还来卖给你!”   那中年男人也不推辞:“那我就等着了。”   双方皆大欢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家几口又去了一趟银行,银行里的柜员和收购站的柜员一样,也在里面唠嗑嗑瓜子儿,却没有那么势利眼看不起人,眼见这一家子进来,一个花棉袄中年妇女转了过来:“换银子?”   曹老二有些纳闷儿,这人咋猜出来的?还是说她察觉出了自己隐藏不住的富贵气?   那中年妇女看出了曹老二的困惑,就笑着和他解释:“现在什么年头儿,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哪有存钱的,也就是隔三差五的有那么一两个人,拿着碎银子来换些钱。”   说着她冲着银行里面喊了一声,出来一个戴眼镜八字胡的老大爷:“换银子?”   曹老二点头,掏出自己的银元宝递过去。   那老大爷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么完整的一块银元宝,他先是擦了擦眼镜,然后托了托分量,翻过来调过去仔细瞅了半晌,最后又用火烧了一下,才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小天平上。   “十两银,三百七十克。”那老大爷有些羡慕的打量曹老二一家,他在这行业也算是干了许久,当然能看出曹老二一家就是再地道不过的农村家庭,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才弄到了一块这么完整的银元宝,不过他人还成,没有因此起了什么为难人的心思。   “现在银子的价钱是一克八毛钱,手续费是一次五分,不管银子多少,一次都是五分,你们要是不急用,可以先换一半。”   曹老二可没打算先换了一半,这银元宝放在他们手里也变不成现钱,想要变成现钱还得再来城里,现在这时候是年集,大家都忙得很,没有心思注意他们家的动静,可等到大集过去了,他们家再想找到这么好的机会最少也得等到八月十五,都他妈过去半年多了,他可不想在茅草屋子里住半年。   “我们家急用,都换了。”   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那老大爷也就不再劝,拿出算盘啪嗒啪嗒开始敲,秋秋举手抢先给出正确答案:“一克八毛,三百七十克,一共是二百九十六块整。”   老大爷的算盘才刚打到一半,听到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秋秋一眼,见是个才刚三四岁的奶娃娃,笑了笑,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继续低下头老神在在拨弄算盘,很快地“咦”一声,又反复把这笔账算了两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就变了。   “你们家这个小闺女,稀罕哦;算的又快又好,比我这个老头子中用哩。”   曹老二没想到他这小闺女还有这么一面,也是惊喜的很,原本以为家里只有春春这么一个大学生,没想到小闺女更是天才小福星,学习开窍又捡到了银元,想到银元,他猛地一拍脑袋,又把两块银元拿出来。   “老大爷,还有这俩,孩子在院子里玩儿捡到的,我看着像银元,你给一块看看。”   这东西要比银元宝好鉴定多,老大爷接过去看了看,摸了摸,一锤定音:“这东西就是老袁头,你手里这俩年份都是一样的,保存的也好,要是找到识货手里又不缺钱的,一块应该能卖个三十块。”   这东西也算是古董,换给银行里可惜了,更何况银行里也不收这个,他给曹老二递回去,要说刚才看着秋秋的眼神只是较为稀罕,这会儿就和看天上的龙凤差不多:“你们家这小闺女,有福气啊。”   “可不是咋地。”曹老二也觉得小闺女运气好,不过他也没忘了刷两个大闺女的好感,“不过您老人家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我这俩闺女也是好的,聪明听话又孝顺,我这次来城里换银元宝,就是想要多弄点钱,先盖个房子,以后好送姑娘们去上学。”   呦!   这可是天大的稀罕。   老大爷看曹老二宋杏花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敬佩了起来。   这老大爷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老顽固,相反,他可支持女人能顶半边天,可他也知道,就算是城里,愿意送女娃娃念书的都不如送男娃娃念书的多,更别提是乡下地方,曹老二两口子愿意送女娃娃去念书,思想水平和觉悟已经超出了其他人老大一截,当然是值得敬佩。   大忙他帮不了,也不知道那两块银元能在哪里出了手,不过鸡毛蒜皮的小忙还是能帮一帮的,老大爷把一把大团结递过去:“二百九十六块整,你们两口子觉悟还挺高,那五毛钱手续费不要你们的了,你们自己点点。”   曹老二正准备自己点,看到一旁宋杏花的脸色,心里一动,把秋秋接到了怀里来:“杏花,你点点,我大老爷们儿心粗,你心细,你点。”   “我,我来?”宋杏花没想到曹老二竟然会让自己第一个过手,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感动,她家这男人是真的变好了,连钱都愿意让自己过手了,她往后退,“这,这不好吧,这么多钱呢,还是你来吧。”   曹老二就笑:“嗨,咱俩谁跟谁,你现在不敢碰,以后咋办?这钱以后可都归你管的。”   他笑的鼓励,宋杏花心里暖洋洋,她上前去接过大团结,小心翼翼地数着,等到数好了,才掏出怀里的手帕,把那些钱仔仔细细放进去,把手帕叠整齐,放回了怀里。   别说,有钱没钱这感觉就是不一样,没钱时候宋杏花站在银行里总感觉放不开手脚,抬不起头来,这两百多往怀里一放,宋杏花一下感觉整个人都和之前不一样了,底气十足的。   原来这就是自己有钱的感觉。   怪不得老太太总是那么趾高气扬。   宋杏花觉得自己悟了。   .   卖掉了大蛇,置换完了银元宝,已经到了晌午时间,该吃午饭了,平时这个时候宋杏花早就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稀饭,蒸熟了土豆地瓜,还会弄一小碗鸡蛋,这样的伙食在农村家庭已经算是不错,可既然好不容易到了城里,手里也有了闲钱,秋秋也说了想要下馆子吃红烧肉,曹老二掂量掂量,返回去和银行里柜员打听了国营饭店的地址。   “你打听这个干啥啊?你还真要带孩子们去下馆子啊?老花钱了。”明明知道这是秋秋要求的,真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宋杏花倒是先心疼起来了。   “咱们带着孩子在路边买俩肉包子肉火烧的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下馆子?”   曹老二内心对这句话是赞成的。   可曹老二不敢真这么做。   他可是牢记自己的光荣使命和伟大目标,要把闺女们培养成才,然后带他安乐享福的。   要是总是出尔反尔,恐怕刚刷上去的好感度又要掉回来。   曹老二义正言辞:“杏花,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已经答应了孩子,就要说到做到;否则总是出尔反尔,怎么以身作则,教育孩子?孩子总是看着我们出尔反尔,会不会也长成我们这样的人?”   “你说的这么吓人干啥?”宋杏花也就是有些心疼钱,倒是没有想要故意出尔反尔的意思,听曹老二这么说,再想想这钱完全是他弄回来的,以及眼巴巴瞅着她的秋秋,宋杏花叹气,“行啦行啦!我不当这个恶人啦,走,下馆子去!”   “下馆子!下馆子!”秋秋高兴地拍手。   她还不晓得这个时候下一次馆子能花掉普通工人五分之一的工资,不知道家里认认真真种一年地能赚到多少,电视里面也鲜少放这些磋磨艰难,她还以为这个时候下馆子就只比自己那个时代稍微艰难一点点。   她也不知道曹老二心中已经在默默盘算,要不要多想办法赚点钱来。   否则,总感觉他撑不到孩子们成才那天。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我宁愿我直觉没这么准。 第42章   一家五口兴致勃勃到了国营饭店, 原本想着口袋里面有钱,肯定能吃顿好的,哪成想到了饭店门口和人家服务员一打听才知道, 人家主要是收粮票的,没有粮票也行,就是吧,这个价格要比标准的稍微贵那么一些。   平均一道菜就要贵上个两分。   还得坐在角落的位置里,点菜的速度要快, 也不能浪费粮食, 否则服务员有资格要罚款。   就这,还是因为他们小地方讲究人际关系, 监管不如大城市严格的缘故,要是上了监管严格的大城市里, 只要你没有粮票,就算你口袋里有钱, 人家也不会卖给你。   曹老二算计了一下, 觉得自己家还耗费的起, 便带着一家人进了去,在里面服务员的指引下在国营饭店最里面的角落坐下了, 曹老二和春春夏夏坐一边,宋杏花和秋秋坐他们对面, 接待的服务员今天心情还行,看这两口子都是地道的农村打扮,还给念了念今天的菜单。   “糖醋排骨,清蒸鱼, 四喜丸子, 家常豆腐, 地三鲜,炒青菜,土豆丝,红烧蹄髈,宫保鸡丁,红烧肉,烧兔丁,牛肉面阳春面馄饨饺子包子馒头花卷。“   宋杏花还是有些心疼钱,她小心翼翼地:“那个,同志,这里面最便宜的是哪个?”   “菜里面家常豆腐嘴便宜,六毛一份;主食里面馒头最便宜,一两一毛。”   宋杏花犹犹豫豫,秋秋已经不客气地开始点菜了,她觉得这饭店里面好便宜呀,竟然只要六毛就能吃到一盘菜,可比她那个时代的饭店便宜多啦,小秋秋仰着小脸,看着窗口挂出来的菜单:   “要红烧肉,蹄髈,宫保鸡丁和小馄饨。”   给自己点好了,秋秋还不忘了两个姐姐:“姐姐,你们也和我一起吃馄饨嘛?”   春春夏夏比秋秋懂事得多,连连摇头,夏夏的声音和蚊子哼哼差不多:“我,我吃馒头就好……”   “哦。”秋秋没看出春春夏夏的意思,她继续问曹老二和宋杏花,“爸爸妈妈你们要吃什么啊?”   宋杏花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没想到秋秋竟然专门挑贵的点,这三样都是肉菜,价格肯定都得一块多,三样最少也得三块钱,再加上主食,这一顿饭下来估计得有个五块。   秋秋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虽然说她们答应了带她来下馆子,也不能专门挑贵的点啊。   宋杏花忍不住就想教育秋秋几句,曹老二心里原本也在心疼钱呢,见坐在对面的宋杏花脸色不怎么好看,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抢在宋杏花前面开了口:   “就先要这些,那啥,同志,再来一份牛肉面;杏花,这些年,苦了你了,咱们现在有钱了,稍微奢侈一顿也不要紧,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宋杏花心里一热,娇羞地看了曹老二一眼,到底决定给曹老二表现的机会,至于秋秋的教育,等到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见宋杏花没有再说啥不中听的话,曹老二的心这才放了下,他今天就是来刷闺女们好感的,要是反而把三个闺女给弄哭了可就得不偿失,老天爷让他做的梦是想要让他对闺女们好的,不是想要看他闺女们哭鼻子的,曹老二想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宋杏花说说他做了梦的事儿,当然,得把他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儿给掐掉,就光说梦里面没分家,老太太和王红枣一家对自己一家的压迫,和自己一家最后的下场。   那服务员脸色有些意外。   原本看这夫妻俩的打扮,还以为他们最多只想点个馒头米饭和最便宜的两个素菜,没想到竟然还是大财主,随便小孩子点了三个肉菜,连主食都是带肉的,她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我们这里是要先付款的。”   她怕曹老二两口子准备吃霸王餐,这样的人虽然很少,但也是有的。   “付!我来我来!”曹老二身上可是还有卖蛇的那八十块,宋杏花怕蛇,不愿意抱着孩子过去,那钱就先放在了曹老二身上,那都是整数,正好是八张大团结,曹老二拿出一张来,“够不够?”   那当然是够了的。   就算收了一毛钱的附加费用,这顿饭一共花了四块九毛八,一张大团结绰绰有余,还能剩下将近一半儿。   这下那服务员放了心,露出了笑容来,利索的把钱收了,然后去了窗口那边,和里面的师傅报上了菜名,又找出了剩钱,给了曹老二。   接下来就是等待上菜的时间。   国营饭店里的人很少,这时候人们生活的都紧紧巴巴,有那个钱宁愿自己割两斤肉也不愿意下了馆子,哪怕是饭点,国营饭店里的客人也不算多,一共也就只坐了三桌,其中一桌有六人,应该都是附近工厂的员工,他们只买了馄饨牛肉面解解馋,点硬菜的只有曹老二一桌,没等多久那三道肉菜就全部出锅上了桌。   秋秋叼着筷子,看着桌上的三道菜和两份主食瞪大了眼。   太实诚啦!   这饭店的一道菜比她那个时代的饭店的两道都多!   还有这碗小馄饨,这哪里是碗,这明明是她那个时代的汤锅。   她一个人是万万吃不完的。   而且,她还想吃桌子上的其他菜呢。   秋秋可怜兮兮地看向对面的春春夏夏,想要向两个姐姐求助:“姐姐姐姐,这馄饨太多啦!我吃不完的,我们三个一起吃好不好?”   说着,她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咽口水。   是她好久没吃肉了还是怎么了,桌子上的这些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要小馄饨了。   春春夏夏也已经馋的直流口水,她们虽然比较早熟,到底也是小孩子,早熟的有限,不可能真的和大人一样,见到这么多平时根本吃不到的好东西摆在眼前,眼睛里的渴望根本藏不住,秋秋一邀请,两个当姐姐的就答应了。   她们也想尝尝小馄饨的味道。   乡下人家从来不会浪费了好东西,尤其这里面还有曹老二这样子的大个头,更是有多少吃多少,根本没剩下几口,吃饱喝足也有了钱的一家五口这才不紧不慢在县城逛起来。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集市,哪怕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人也没有因此减少多少,反而越发热闹,人越多越能看出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来,曹老二看看人家城里小姑娘头上的头花,再看看自己家几个姑娘,越看越觉得,不是他吹,就他家姑娘的长相,哪怕是城里的小姑娘也比不过。   瞅瞅他家姑娘这五官,个顶个的好看。   就是吧,他家姑娘的皮肤不如人家城里姑娘白净,也偏瘦弱,头发也黄了吧唧的,还没有头花儿,才显得好像要比城里姑娘们稍微差一截。   路边有炸爆米花的,宋杏花带着孩子们排队,曹老二东瞅瞅西望望,不远处正好就有卖头饰的,他过去望了望。   那老板说是啥,从南方过来的,都是县城里没有的款式,曹老二不懂这些,不过他仔细瞅了瞅,好像是从没见这边的姑娘们戴过,除了小姑娘戴的头花,还有女人戴的那种簪子和好几个齿的发饰,都挺漂亮精致,曹老二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宋杏花戴着这些发饰的脸,心动了。   “这东西多少钱?”   “呦,大哥,你这是要买给大嫂的吧?好眼光!我和大哥保证,要是大哥送我这里的东西给大嫂,大嫂保证高兴!肯定啊,能让大哥……”他冲着曹老二使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曹老二:……   好东西啊。   “多少钱?你开个公道价。”曹老二挑挑拣拣,选了大概十来件自己认为最漂亮的头饰,有簪子也有那种好几个齿的,还有头花,尤其选了三个和蝴蝶一样的发夹,不灵不灵的,贼好看。   “既然大哥你实诚买,我也就实诚报价。”随便看看和真的愿意买的人眼神都不一样,那商贩看出了曹老二是真心实意想买,也挺高兴,“大哥你挑的都是我这里最好的货色,尤其是那三个蝴蝶发卡,这是我兄弟刚想出来的款式,别处根本没的卖,我们技术有限,也没准备做的太多,就先做了几百个先试着卖卖,这东西好看,价格也贵,一毛钱一个,大哥选中的这些,一共六毛零八分。”   六毛八。   再加个一毛二都快够一斤猪肉了。   换做是今天吃肉之前的曹老二,可能会被这笔钱给吓到了,可他刚刚吃了一顿将近五块钱的饭菜,再听到七毛,是真觉得不算多。   毕竟饭只能管一顿饱,这头花可是能戴一整年呢。   “成。”   曹老二爽利掏出一块钱。   他掏钱掏的爽快,那商贩知道他是个不差钱的,见他两手空空,也没带个篮子啥的,眼珠子一转,指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   “大哥,这些头花都是好东西,你放口袋里容易坏,要不你去那边买个纯手工编的竹背篓放着?大哥你有孩子吧?那边还有用竹子树皮编的玩具呢。”   曹老二顺着他指的方向瞅了瞅,别说,那边围着的都是小孩儿,曹老二心思活跃开。   光是头花可能收买不了三个闺女。   可再加上好吃的和好玩具呢?   他今天肯定就能哄得三个闺女搂着他脖子亲亲热热喊爸爸。   作者有话说:   吃饭前——   商贩:六毛八。   曹老二:真他娘贵,不买了。   吃饭后——   商贩:六毛八。   曹老二:实惠,买买买。 第43章   爆米花也算是这年头小孩子们为数不多的零嘴之一了, 尤其是濒临年关,大人们也愿意出钱,摊位旁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莫说是还有新鲜出炉的,就连早上抹黑炸的那些都已经卖了个精光,这会儿想要买就只能在一旁等着,随时准备和身旁人争抢。   这也就导致了宋杏花一时没有察觉到曹老二的动静,还是等到曹老二把簪子别在她头皮上的时候她才恍然察觉, 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羞红了脸蛋:“你买这个干啥啊,给孩子们买头花就好, 我就不用了。”   “孩子们也有。”曹老二拿着木头做的小玩具递给闺女们,看着宋杏花脸蛋红红的样子, 心里满意的很,那商贩真没骗他, 这簪子别在他婆娘头上, 真挺好看的。   “这簪子好看, 我婆娘更好看。”   宋杏花的脸更红,她轻轻锤曹老二一记粉拳, 正打算说些什么,炸爆米花的机子猛地一声巨响, 白花花的爆米花涌了出来,宋杏花的娇羞瞬间不见,把三个姑娘往曹老二身边一推,身影灵敏仿佛下山猛虎, 硬生生抢在了所有人前头把钱塞给了收钱的商贩:   “买五毛钱的!”   宋杏花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曹老太每年都要给丰收瑞雪买四毛钱左右的爆米花, 丰收瑞雪是两人,两个吃四毛钱,她三个闺女,吃五毛钱应该不算贵,就连宋杏花自己也没有察觉,她也因为刚刚那顿晌午饭变得出手大方起来了。   这时候的爆米花款式很单一,只有两种,一种是那种黄黄的长长的棍子,一种是黄白相间的普通爆米花,这两种爆米花春春夏夏都没有吃过,曹老太买的爆米花可没有她们的份儿,这会儿手里拿着玩具,头上别着新发卡,还有爆米花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分家真好。   她们才不要再回到奶奶家呢。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刚开始花钱的时候,宋杏花还格外算计一分一毛,可吃过了那顿饭,又花钱买了爆米花,宋杏花也支棱起来了,开始痛痛快快地花钱,看中什么家里缺的就准备买什么,不仅把春春夏夏要的东西给买齐了,连桃酥,鸡蛋糕,花生糖,梨膏,麻花这类的也买了不少,还买了几张好看的年画,买了些红纸,准备回去和闺女们剪窗花。   就没买到秋秋想要的毛绒玩具。   其实也不是没有,而是秋秋实在看不中。   这时候的毛绒玩具,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丑,哪里能入了秋秋的眼。   所以,也就没有买。   得亏曹老二买了个竹背篓,否则还真放不下这些。   这背篓花了三分钱,样式和生产队自己编的不一样,是带盖的,盖上盖以后根本看不见里面是啥样,都放了啥东西。   眼看时候已经不早,东西也买的差不多,集市也要散了,曹老二送妻女去县城口集合,和来时一样,宋杏花和三个姑娘拥有特权,能坐上生产队的大车,曹老二不行,车上没有男人的位置。   他也没打算就这样上去,他还有正经事要做,只打算送宋杏花和闺女们上了牛车,他自己去干正经事儿。   宋杏花心疼自己男人,提议让他把背篓给了自己:“我背到牛车上放着,你就能轻快点了。”   “还有……”宋杏花声音小了下去,她抚了抚头上的簪子,左右看看,看旁人都没有注意这边,踮脚在曹老二脸上轻啄一口,羞涩的转过身去,耳朵根儿都红了,“……早点回来。”   曹老二:!!!   他娘的,这头花还真管用!!   .   曹老二去办自己的正经事儿去了,他所谓的正经事就是去砖厂打听打听,有没有瑕疵品;再顺便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碰到识货的,把秋秋的两块银元给出了。   宋杏花带着三个孩子在集合处等着生产队的牛车,秋秋手里一直在摆弄曹老二给她买的玩具,这玩具其实很简单,就是木头做成的一个带轱辘的小玩具,把轱辘放在地上,手里拿着棍子的那头一推,棍子另一头的小鼓就会转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别看幼稚,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的玩意儿。   反正最起码秋秋没看其他孩子们手里有。   在县城口集合的不仅仅只有磨盘生产大队一个,年前的最后一场大集,附近十里八乡生产队的都赶来了,这会儿集市终于要散了,等着各自生产队大车来接的人很多,秋秋没看到一个孩子手里拿着自己这样的玩具。   小孩子都是比较喜欢炫耀的,看着这情况,秋秋是越发来劲,本来还有些嫌弃那玩具幼稚,这会儿就爱不释手的推着它在地上跑来跑去,砰砰砰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别提多嚣张。   周围的孩子们看她的眼神是越来越羡慕。   有些在家里比较受宠的,已经拉着妈妈的衣服开始索要了。   可惜,现在集市已经渐渐散去,卖玩具的商贩已经离场,就算这些当妈的愿意给孩子花钱,也找不到小贩的地址;更何况,好多当妈的并不愿意给孩子花这笔冤枉钱。   现在是什么年代,乡下人家一分两分都得计算着花用,哪里有多余的闲钱愿意用在小孩子的玩具身上,顶了天用碎布头和砂石做几个沙包,拔两根鸡毛做个鸡毛毽子,就这已经算是顶疼孩子的。   那些孩子注定是要失望了。   这时候乡下地方的孩子,日子过得难,家里兄弟姐妹多,倒是要比城里孩子懂事许多,和曹丰收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哪怕被拒绝了也没有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只能用更加垂涎三尺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秋秋。   倒是把秋秋看的良心不安了。   磨盘生产队的牛车还没来,秋秋扫了一圈儿,推着小轱辘挨个叫了几个孩子出来:“我走之前可以先借你们玩。”   她挑出来的有男有女,都是长的周正好看,手上干干净净,眼神也清明的;长的不好看的,秋秋不想和他们一起玩;手脏脏的,秋秋怕他们弄脏了自己的玩具;眼神不清明的,秋秋怕他们有了坏心思,想要抢或者弄坏了自己的玩具。   毕竟秋秋可是有十岁了,也有点自己的小心眼子的。   那一群小孩子里面就属秋秋最好看。   曹老二这当爹的虽然有些亲爹滤镜,倒也不算是说了假话,秋秋的五官确实长得好,比那县城里面的小姑娘也要精致许多,虽然暂时比县城里面的小姑娘黑了点儿,在一群乡下孩子里面却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长得精致好看,收拾的干干净净,穿的衣服款式也俊,头上还带着小发卡,当真是水水灵灵的一个小丫头,就是稍微瘦了点,头发黄了点,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好好养养,长大绝对算是小美人。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秋秋的好看。   距离宋杏花不远的另一波队伍里,有个大嫂子一直在盯着秋秋瞅,又瞅宋杏花,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悠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脸上带着笑走到了磨盘生产大队这边,没直接和宋杏花说话,反而是先和磨盘生产大队其他的女人们侧面打听宋杏花。   “这孩子是你们生产队的?长得真水灵啊,那是她妈妈?怎么没带儿子来,只带了闺女?”   宋杏花只生了三个闺女的事儿在磨盘生产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之前不知道的,坐了这一路牛车也都知道了,这事儿在农村不算什么辉煌事迹,她们回答的声音就很小。   “小点儿声,她们家没儿子,就三个闺女,也是命苦啊,哎。”   一听说只有三个闺女,大嫂子的眼睛仿佛都更亮堂了几分,她继续拐弯抹角:“能生养三闺女,还养的这么好,那她家婆婆肯定是个好人吧?”   “啥好人啊!她家婆婆就是个屁股歪的,只知道偏心她妯娌,不久前刚逼得她们家从老房子里分了出来,如今住在生产队的茅草屋里头,估计是缺少了不少东西,正好趁着这次置办齐全。”   说到这个,磨盘生产大队的女人们都向宋杏花投去同情的神色。   分家这事儿,有觉得分得好的,也有觉得不应该分的;可不管是怎么想的,都知道一件事儿:曹老太这家分得不地道。   听说就给了二十五块钱。LJ   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曹老太那是什么人家,这可太欺负人了。   这也能说明宋杏花到底在婆家过得什么日子。   那大嫂子跟着感慨了两句,看起来好像只是好奇过来问问似的,然而那眼底深处却藏了几分志在必得,又跟着磨盘生产队的女人们聊了一会儿,她接近了宋杏花,站在宋杏花身旁不远处,笑的挺和善的。   “那是你家姑娘?长得真好看。”   哪里有当娘的不愿意听人夸自己姑娘好看,宋杏花心里那个美,比自己挨了夸奖还甜,偏生她嘴上还要谦虚:“也就一般般吧。”   “嗨!这叫一般般,让我家的姑娘咋办?你们家这姑娘长得真俊,小鼻子小嘴巴的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尤其是这笑脸,真是让人心都亮堂了。”   可不是嘛。   小闺女这笑脸,是看了就让人心里面暖洋洋的。   宋杏花美滋滋的,正准备礼尚往来奉承奉承大嫂子的孩子,就听这大嫂子猛地来了一句:“你们家孩子这么俊,许给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可太可惜了。”   “这有啥可惜的,我们爹妈都是普通人;不过……”宋杏花正准备说说她和曹老二对三个闺女未来的期望和安排,磨盘生产队的大车来了,她赶紧拉着春春夏夏过去挤占位置,先把春春夏夏和箩筐安顿好,她又过去抱秋秋,等到终于在牛车坐下时候,那大嫂子早就不见了。   宋杏花觉得挺遗憾的,下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见面呢,她正想着,听到牛车有人叫她,扭过头来,是今年刚嫁到磨盘生产队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儿。   “那嫂子刚才和我们打听你们家情况,一开始我没觉得什么不对劲,这会儿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怎么会和我们打听这个?杏花嫂子,你提防点儿,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些别的心思。”小媳妇儿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大嫂子眼神好像不太正当。   宋杏花被她这么一说,神色也是一凌。   当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秋秋身上了,确实是没怎么注意她的眼神,现在想起来,那大嫂子的眼神和语气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宋杏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生,等到下午曹老二处理完正事儿回家来,她便告诉了曹老二,曹老二眉头一皱。   这是要干啥?   感觉不太对劲啊。   他瞅瞅推着小玩具满院子跑的秋秋,神色坚定:“下次赶集我不离开你们娘儿几个了,我倒是要看看,那大嫂子打得是什么主意。”   管她是什么牛鬼蛇神,要是敢打他闺女的主意,他弄不死她!!   听到曹老二这么说,宋杏花安心了。   可谁都没想到,那大嫂子竟然在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来。 第44章   大嫂子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和她同来的还有磨盘生产队的刘大娘,基本没和曹家有啥来往,和宋杏花关系也冷冷淡淡, 更没有在分家之后给宋杏花提供任何帮助,如今突然上门来,宋杏花一时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   刘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哎呀,曹家儿媳妇儿,我给你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 来来来, 咱们先进去再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同是一个生产队的, 宋杏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给让了进来, 把她们迎到屋子里面坐下,她们上门的时间正好是吃完晌午饭没多久, 曹老二也正在屋子里晒太阳, 见到两个眼生的女人进来, 以为她们是和宋杏花认识的,来和宋杏花吹牛皮的, 他对女人们聊家常没啥兴趣,便准备起身往屋外走, 却被同生产队的刘大娘叫住了。   “曹家老二,你别走啊,我今天可是给你们两口子带来个好消息,你可一定得留下来听听。”   好消息?啥好消息啊?   曹老二瞥向宋杏花, 宋杏花也是糊里糊涂不清楚她们的目的, 只能轻轻地摇摇头, 曹老二挠挠头皮,刚刚抬起来的屁股又重新放在了马扎子上:“啥好消息啊?”   “天大的好消息。”刘大娘挤了挤眼睛,冲着屋子外面努努嘴,屋子外面,吃饱喝足的三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玩昨天刚买回来的玩具,曹老二买了好些小玩意儿,昨天没什么时间玩,今天太阳正好,可以好好玩一玩,光线好,越发能看出秋秋精致的五官。   “最小的那个,是你家老三,叫啥秋秋对吧?”   “是啊。”曹老二瞅着阳光下的三个闺女,心里面也觉得暖洋洋,忍不住想要和人家炫耀炫耀他家三个姑娘有多好,余光一瞥,注意到了那不认识的大嫂子的眼神,心里一突,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曹老二似笑非笑的睨着这俩娘们,说:“到底啥事儿?”   “好事儿!”刘大娘一拍大腿,仿佛曹老二两口子碰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的,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身后这个大妹子啊,没有闺女,那天去集市上看中了你们家老三,觉得和她有缘,想要花钱买下来,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她根本不觉得买卖丫头片子有啥过错,反而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对于曹老二一家来说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曹老二一家刚刚才分了家,分到的东西也少,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时候有人上门愿意花钱买个小丫头回去,一来能给家里减少一张吃饭的嘴,二来还能卖钱补贴家用,甚至还能拼一拼,再尝试生个儿子,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她甚至有些遗憾,可惜她家儿媳妇儿长得不咋地,生出来的赔钱货也不好看,没入了人家的眼,要不然这样的好事肯定是要留给自己家的。   这话一说出口,宋杏花猛地变了脸色,闺女就是宋杏花的心肝尖,她就算是去要饭也舍不得把闺女送了人,刘大娘这一张嘴直接就戳到了她的逆鳞,宋杏花霍地起身就要撵人。   “你们赶紧给我走!走的远远的!我不想动手打人!”   刘大娘没寻思到宋杏花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感觉自己的一番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她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难以理解地盯着宋杏花:   “曹家儿媳妇,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你已经连着生了三个闺女,你们家婆婆不高兴也是再正常不过,你们家被单独分了出来,瞅瞅这到底过得是啥日子,就这么一间茅草屋能干啥?听大娘的,大娘是过来人,不会坑你,你把秋秋卖给了大妹子,然后啊,拿着这笔钱,去请城里的大夫好好看看,喝点儿药调整调整身子,一口气生个大胖小子,你婆婆保证就会开口让你们回去了。”   谁稀罕回去?!   她好不容易带着孩子脱离了曹家那个魔窟,竟然还有人要劝她回去继续给那些人当牛做马?!   宋杏花气的浑身哆嗦,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滥好心了,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踩她两脚,只踩她自己一个还不够,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她宝贝闺女的头上。   闺女就是宋杏花的逆鳞,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这段时间的顺畅日子也增加了宋杏花的底气,宋杏花青着一张脸抄起了门口的锄头,咬牙切齿:“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你们别给脸不要脸!最好是现在赶紧就给我走,否则,别怪我手里的锄头不长眼!”   她那脸色当真是凶狠的要命,仿佛护崽的母狼,随时都会扑上来把人狠狠咬一口,刘大娘和那大嫂子心里都有些怕,刘大娘眼珠子转了转,盯上了曹老二:   “曹家老二!你还不赶紧拦下你媳妇儿!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身边这大妹子愿意出五十块买下你这小闺女,五十!有了这钱,就算是再生两个,生三个都行!哪怕是老天爷再不待见,五个六个也总该有个儿子!”   刘大娘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的,都是稀罕儿子的,哪里有不稀罕儿子稀罕闺女的,那还叫什么男人。   宋杏花连着生了三丫头片子,又被曹家老太太赶了出来,曹老二心里面肯定是对她有埋怨的,不过就是卖一个闺女,还能剩下俩呢,况且还有钱拿,曹老二肯定会答应了这笔买卖。   倒也不能说她错,曹老二的确是那么个人,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眼睛里看见的耳朵里听见的都是农村的见闻,女娃在他心里的确就是长大后要嫁人的赔钱货,要是能用闺女换儿子,别说是一个闺女,就算是三换一曹老二都不带眨巴下眼睛的。   可那得是做了怪梦之前的曹老二。   做了怪梦之后的曹老二已经变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下子变成全心全意发自内心为闺女们好的好老爹当然是不可能,他现在对闺女们好也许有那么一分心虚,有那么几分父爱,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自己以后有人养老,不用住在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不用吃不饱穿不暖还没人暖被窝。   可他到底也是做不出用闺女换儿子的事情来得。   比起来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儿子,当然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知道她们多聪明的闺女靠谱,曹老二丝毫不费力的做出了选择。   刘大娘说的激动,说的她自己都动心了,曹老二的心却如同死水一样平静,不,也不能说是平静,曹老二愤怒的很:   “你这狗日的瓜婆娘!!我就说咱们两家没亲没故平日里都没啥交情的你怎么突然带着个陌生娘们儿上门,弄了半天是打了我宝贝闺女的主意!我他娘的今天就告诉了你,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我闺女就是我的宝贝蛋!我曹老二分家那天就想明白了,要把三个闺女当宝养!你们家闺女不值钱是你们家的事儿,别他娘的对我家闺女有歪心思!!”   “老子不想脏了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你们俩要是能听懂人话,就赶紧给我滚!!要是听不懂,老子也不是不打女人的!!”   狗日的。   啥人啊这是,看中了他小闺女天资聪颖,想来横刀夺爱?   他小闺女以后不出意外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五十块就想从他这里买走了?   最少也得五万他才会考虑考虑。   刘大娘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她没寻思到曹老二竟然也这么想,磨盘生产大队重男轻女的很,家里的大事儿都是男人说了算,哪里有女人开口的份儿,就算是她在家里做事儿,要是自己男人不愿意,她也不敢过了火,宋杏花说不卖她还可能不以为然,曹老二说不卖,还撵人,刘大娘才晓得原来曹家二房两口子真的没卖孩子的心思。   她可是知道曹老二到底多王八蛋的。   这人可是真的能打女人的。   他眼里就没有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   刘大娘连忙拉着大嫂子慌慌张张出了院子,跑出老远之后,摇了摇头,劝那大嫂子:“妹子,既然人家两口子不愿意,这事儿,我也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刘大娘是真觉得遗憾。   这人是她娘家那边最小的堂妹,叫刘招娣,嫁了个军人,生了个男娃,可她生出来的孩子是傻的,她担心儿子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就动了买个童养媳的心思,她这妹子眼光高,农村地方普通的女孩入不了眼,一门心思想给她儿子安排一个长得好看又机灵的,最好家里兄弟也少,可以随便她们家拿捏欺负,看了好些人家都觉得不合适,谁知道昨天见了那秋秋,一下就看中了。   刘大娘想起来秋秋那长相,心里面觉得怪不得自家妹子看中,那秋秋长得确实好看,看着也机灵,小眼神灵动,讨喜的很;曹老二家里也就三个姑娘,生产队里大家伙都觉得他应该是生不出儿子了,确实是符合自家妹子的要求。   可惜了,曹老二两口子都不同意,要不然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儿。   刘大娘叹口气,开解自家妹子:“没事儿,十里八乡的,长得好看家里兄弟少的丫头片子多了去,咱们再找一个。”   然而刘招娣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她姐说的简单,什么长得好看家里兄弟少的丫头片子多得是,要真是多得是,她还用的着专门来找这一家?她看了好些人家了,那些人家的姑娘一个个都又粗又木,憨的要命,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堵,她确实是想要给儿子找童养媳,可儿子长大之前,她肯定是要把小姑娘当闺女养活的,自然不想找一个长得朴实,憨头憨脑的普通农村小姑娘。   城里小姑娘倒是符合她要求,可人家城里人谁家舍得卖闺女?她从儿子两岁时候就开始张罗童养媳,现在儿子都五岁了,还没找到人选。   好不容易碰到个各方面都合心意的小丫头,刘招娣自然不愿意放弃。   她咬牙:“姐,我听说,这个曹老二是个孝子?他们家是被老太太分出来的?那,那你说,我请老太太出马怎么样?”   一听是烈士遗孀曹老太,刘大娘下意识就想推辞,刘招娣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狠了狠心:“姐!你带我去见见老太太,帮我劝劝,只要能劝服了老太太,事成之后,我给你十块钱!”   十块钱啊!   刘大娘心动了。   “中!你是我妹子!难得看中一个小丫头,我肯定得帮你。” 第45章   刘招娣既然想要来收了秋秋当童养媳, 自然是不能空手上门的,她大包小包地带了好些东西,曹老太和刘大娘也没啥交集, 刘大娘领着刘招娣突然上门,老太太心里面也是纳了老闷,要不是看到了刘招娣手里面带着的东西,她甚至都不会让两人进来。   曹老太以前是不稀罕这点东西的,毕竟她可是生产队里唯一的烈士遗孀, 每个月都能领一笔补贴, 过得比生产队绝大多数人都好,桃酥瓜子糖的从来没有断过;   可今年不一样, 年底的一屁股破事儿打得曹老太措手不及,根本没心思, 也没时间去买桃酥瓜子糖,偏生她嘴已经养得刁, 没啥好东西吃着是真心难受, 这才放任了两人进来。   曹瑞雪和曹丰收也在屋子里坐着, 往年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两个孩子最得意的时候,他们应该拿着老太太买的各种零嘴玩具去和生产队里其他孩子炫耀才是。   可今年曹老太没去赶集, 更没有置办什么年货,风水轮流转, 轮到了其他孩子上他们面前炫耀的时候,曹丰收只感觉难堪,不愿意出门去耍;不仅自己不愿出门去,还不让曹瑞雪出去, 只让曹瑞雪在家里和他玩儿。   于是曹瑞雪也只能呆在了屋子里头。   刘大娘和刘招娣进门的时候, 他们两个正坐在堂屋里, 围着火盆烤地瓜,刘大娘也是磨盘生产队的,知道瑞雪丰收的大名,当下里眼珠子一转。   “呦!这就是曹大姐家的龙凤胎吧?哎呦,一直只是听说过,没怎么见过,今儿一见,这俩孩子长得可真是招人稀罕,白白胖胖的和那年画娃娃似的。”   她边说边伸手从刘招娣的篮子里拿出两块桃酥来递过去。   老曹家已经没有桃酥了。   刚刚分家那几天自然是有的,可被嫌弃自家大儿子那狗屎一样的手艺的曹老太带着双胞胎连着吃了几天,就没有了。   毕竟这年头桃酥还是稀罕东西,寻常人家里一月两月能吃上一次就算不错,哪里能一次性囤积那么多。   如今见到桃酥,曹丰收自然是忍不住地接了过去,连一声谢谢奶奶都不会说,低头就啃了起来;倒是曹瑞雪两辈子为人,知道在外人面前应该怎么做才能有一副好名声,当下里甜甜笑笑,说了声谢谢奶奶,小口小口吃起来。   刘大娘这一招可谓是直接拿捏到了曹老太的软肋,老太太最稀罕的就是自己的龙凤胎大孙子大孙女,看她对自己的大孙子大孙女好,曹老太眼神里对俩人的提防少了许多,她打发双胞胎出去,曹瑞雪眼珠子转了转,蹲在窗口根下面听起了墙角。   屋子里,曹老太给俩人一人倒了一碗热水。   “无事不登三宝殿,刘妹子,你有啥事儿要来找我?”   “曹大姐可真是聪慧!我这还没开口呢就让你猜出来意图了。”刘大娘先给曹老太戴了顶高帽子,哄得她高兴了,才说起自己的意图来,乡下地方买卖女娃再常见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只是她顾忌曹老太烈士遗孀的身份,才比对待寻常人小心了些。   “大姐,丰收是好,可只有他一个男娃,到底是太孤单了些;以后万一和村里其他人起了冲突,其他人家都是上阵兄弟兵,丰收就只有他一个,容易吃亏,大姐想没想过,让生银他们再生一个胖小子?”   再生一个胖小子?   那必须是想过的。   做梦都想。   曹老太虽然不咋稀罕老二,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当娘的也许会偏心眼,会歪屁股,可若说她一点都不希望老二家过的好,那也是不存在的,老太太当然也是想要看见二房家生出孙子的,可二房家连着生了三闺女,老太太的心早就寒了。   于是,听到刘大娘这么问,只是垂下眼眸,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随缘吧。”   随缘?   这是想还是不想?   让她怎么接话?   刘大娘脸皮子抽了抽,看的刘招娣心里忐忑,忍不住拉了她两下,想到自己事成之后的十块钱,刘大娘硬生生挤出来个笑脸,她腆着一张脸说道:   “还是得让他们两口子再生一个胖小子,儿子才是香火,总不能就这么断了根儿,他们两口子年龄小,不懂事儿,咱们当长辈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猜,肯定是杏花她身子出了啥问题,得去城里找厉害的大夫看看,这不,我就给找了个送钱的机会。“   送钱的机会?!   曹瑞雪躲在窗户根下偷听,听到这里,两眼也忍不住发亮,越发的全神贯注,她想要知道到底是啥送钱的机会,自己能不能从二叔那边抢过来,只要她有钱了,她就能改变命运了。   连曹老太也一改之前的不以为然,竖起了自己的小耳朵。   她想的和曹瑞雪差不多,她想听听这机会能不能自己上,丢了钱的这些日子她是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三个儿子是一个也派不上用场,还是钱可靠,只要自己有钱,王红枣就得好生巴结孝敬自己,王红枣之所以原形毕露,不就是因为她拿了自己的三百块,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抖落了吗,她就不信王红枣这三百块能花一辈子,总还有她巴结自己的那天。   刘大娘可猜不出曹老太的心思,她只能看出曹老太对这个机会有兴趣,当下心里一喜,指了指打从进屋以后就没说过话的刘招娣,“这是我娘家的妹子,嫁给了个当兵的,生了个儿子,今年刚五岁,她不想让儿子以后找那不知道底细的姑娘,就想要个机灵懂事些的童养媳。”   曹瑞雪:……   曹老太:……   这机会她抢不来。   曹瑞雪倒是还好,只是单纯的有些遗憾,曹老太的老脸那就精彩的多,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寻思给五岁的小娃当童养媳,那真真叫一个羞愤,得亏屋子里面热,她老脸本来就熏得红润,否则保准能让人看出了她通红的脸色。   不过,刘妹子这话是……看中了老二家的闺女了?   曹老太的心思活跃开了。   是看中了春春,夏夏,还是秋秋?   春春年龄大了点,可这孩子已经能帮着家里干活了,也懂事,吃的也不多,关键是再养个八九年就能嫁人了,到时候能收一笔彩礼,比卖了当童养媳划算;   夏夏年龄倒是和人家差不多,可这孩子不灵光,傻头傻脑的,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人家想要的是机灵懂事些的姑娘,应该不是夏夏;   那……秋秋?   对于曹秋秋,曹老太的印象可是深刻的多。   可惜都不是啥好印象。   她可是还牢牢记得分家之前秋秋的一系列举动。   先是打了丰收,接着在王长贵面前告黑状,还说她是啥狼外婆,最后更是鬼哭狼嚎不愿意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头,曹老太能生出来半点好印象才是真奇了个怪。   要真是看中了秋秋,愿意把秋秋给要了去,那她保证拍手叫好。   但是,老二一家已经分了出去,她们不去找宋杏花,反而来找她这个老太太是怎么个回事,曹老太不喜欢秋秋是真,也不想稀里糊涂当了糊涂蛋,她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抬头说:   “老二他们已经分出去自己单独过了,这件事,你和我这个老太婆说也没用,还是得先找老二他们说。”   刘大嫂陪着笑:“曹大姐,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们俩已经去过了,也和人家说了,愿意花钱买了他们家的小闺女,可他们两口子不愿意,然而我这妹子,就是看中了秋秋,说秋秋合眼缘,一看就觉得好,甚至愿意花五十块买下来,都被拒绝了,所以我才想着让大姐帮着劝劝,把秋秋给了我妹子,然后拿着五十块再生个儿子。“   “我愿意再加钱。”刘招娣抿抿嘴,想起来秋秋那小鼻子小眼睛,再想想她身上那股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的鲜活劲儿,是越想越不愿意放弃了她,她男人在部队里当兵,一个月三十多,百八十的,她咬咬牙还是拿得起的,“我愿意八十块买了秋秋。”   嚯!   曹老太脑子里一下出现了一个天平,左边放着她和二儿子已经岌岌可危的缥缈亲情,右边放着八十块,老太太纠结一阵子,天平渐渐偏向了右边。   这可是八十块啊!   要知道这年头,姑娘不值钱,如果是想随便要个姑娘,十里八乡的一打听就能打听到谁家有不想要了准备扔河里或者扔大山上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娃,丫头片子真的不值钱,愿意拿出八十买一个丫头片子的更是绝无仅有,错过了这一个就再也不可能碰上下一个,老太太吞咽一下口水,说:   “……我就帮你们去劝劝我家老二。”   尽管已经分了家,她到底也是老二的亲妈,自己说的话老二多少还是要听一听的,到时候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老二一点点揉碎掰扯清楚了,让他知道卖了秋秋换了钱就可以生儿子了,老二肯定会听了进去的。   毕竟,那可是儿子!带把儿的! 第46章   这年头, 家家户户生活都不富裕,一般做客都不会选择饭点儿。   但是,总归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懂事儿”, 像是曹老太就属于那种不懂事儿的,她不仅在饭点来了,还是特意掐着点儿的,两手空空就这么敲了曹老二家的院门,曹老二一家子正准备吃晚饭, 曹老太突然上门, 宋杏花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这要是生产队里没有血缘的人家,曹老二保准已经破口大骂他全家, 偏偏曹老太是他亲妈,曹老二还是得给老太太些面子, 不能直接骂娘,他也不准备让老太太进屋坐下, 如今的曹老二看的十分清楚。   饭点儿上门, 但凡是懂事些的人家也干不出来这种抬腚直接坐下的事儿, 可他娘和别人不一样,他娘偏心偏的已经没了边, 半点没想到自己这个刚分家不久的二儿子分家后的日子有多不容易,她特意等到饭点儿才上门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曹老二可不会惯着她。   曹老二端着饭碗,隔着破破烂烂的院门大声说道:“这正在饭点儿呢,妈你咋过来了?家里吃这么早?哎呦!妈!我咋听您老人家肚子咕噜噜直叫啊?不会是还没吃晚上饭吧?那大哥大嫂可真是太不地道了,咋还不让您老人家吃饭呢!”   “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妈, 走!上我屋,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 但也不缺妈你的那口吃食;等妈你吃饱了,我帮妈回去找大哥大嫂算账!怎么能不给我妈吃饭呢!大嫂可是拿了妈的棺材本儿呢!”   曹老二心肠眼焉坏了。   家里的粮食除了一小部分,绝大多数还是他昨天偷捏和县城黑市花钱买的,老太太一点功劳没出,屁股还歪,如今分家了凭啥还想吃他家的粮?要是家里面一口粮都没了,没了他的这一份儿就要饿死了当然另说,可家里啥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自己带走了老太太的养老本儿,老太太手里头剩下的那些也足够她在乡下地方活的舒舒服服。   所以,还是那句话,凭啥要吃他家的粮。   想都不要想。   曹老太的软肋是啥?是丰收这个大胖孙子,是曹老大这个不成器的大胖儿子,听到曹老二这么说,心里面急的差点晕过去,哪里还敢动心思进去吃饭,当下脸一板:   “胡扯八道些啥?!谁肚子叫唤了?!我早就吃完了,今儿来找你是要和你商量事儿的,和你大哥大嫂没关系,你赶紧跟我回家去!”   听她瞎扯,曹老二半点没往心里去,直接判断这就是曹老太找的借口,真实目的还是蹭饭,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稀饭润了润嗓子,再开口,嗓门儿比之前还要响亮:   “原来是想要和我商量事儿啊,让大哥来说就行了,咋还麻烦妈你亲自跑一趟呢?大哥大嫂这俩可真是,一点都不孝顺,想当初我们两口子和妈住一块时候,啥事儿都是我们两口子冲在前头,从来没让妈操心受累过。”   “老二!!”曹老太真有些恼了。   她自己知道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儿靠不住是一回事儿,被人这样明晃晃点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简单来说,就是她可以觉得曹老大和王红枣不好,别人不能说他们俩不好,哪怕这人是她的另一个儿子也不行。   曹老二撇嘴。   得,他娘还是这偏心德行,他才刚说了几句,这就恼了。   不让说就不说吧,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老太太万万不敢再开口要求上他们屋子里头坐坐。   他这副混不吝模样气的曹老太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知道自己是吃不上这口热乎饭,心里面越发的恼火,原本多少还觉得秋秋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家里也不是穷的吃不起饭,就这样卖给人家当童养媳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会儿,曹老太踏实了。   与其让她跟着这个混不吝的爹,混混僵僵长大嫁人,还不如跟着刘妹子她娘家人呢,最起码人家家境一看就是好的。   曹老太觉得自己这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喘匀了气:“是真有大事儿要和你商量,对你们家来说,是好事儿,赶紧跟着我走一趟。”   还真有事儿要和他家商量啊?   能有啥事儿?还对他们家来说是好事儿。   曹老二脑海中冷不丁闪过刘大娘和刘招娣的脸庞,眼底闪过冷冽。   不会是他想的这样吧?   曹老二心里是真来了邪火。   他对自己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不缺钱花,也置办了精米细面,和闺女们也亲近起来,甚至还和宋杏花商量好等到新房子盖起来之后多养几只小鸡,最好看看能不能再抽中一份名额,养一头猪,就算卖给供销社一半,自己家也能留下半头,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真把这日子过散了他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媳妇和孩子。   宋杏花为了秋秋能和他离婚,曹老二是看出来了,孩子就是宋杏花的逆鳞,谁敢动她的宝贝闺女,她就敢和谁拼命,曹老二冷冷地盯着曹老太,突然将碗里的稀饭一饮而尽,回屋把碗放在了桌上。   “我去一趟老家。”   他的神色看似平静,眼底却蕴含着风暴,宋杏花看出了藏在他平静面孔下并不平静的心情,忍不住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不用。”曹老二勉强笑笑,“你在家陪着孩子们就好,老家那边……怕不是什么好事。”   宋杏花咬了咬下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息:“那你早点回来。”   “我晓得。”   曹老二应下,大跨步走出门去,宋杏花收拾好碗筷,看着曹老二的身影定定的出神。   她过去的人生经历告诉她,老太太这次让自家男人过去,保准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和今天上午刘大娘她们两人有关,这俩人,尤其是那年轻一些的嫂子临走之前看着自家秋秋的眼神实在太火热骇人,很有可能是刘大娘找到了老太太那里,于是老太太准备向自己家施压,想要让她送走了秋秋,拿着卖闺女的钱再生个儿子。   宋杏花舍不得买女儿。   她的秋秋是这么懂事,这么好,这么聪明伶俐,这么喜人,怎么能卖给别人当了童养媳呢?   这时候宋杏花脑子里只能想起来小秋秋的好,想不起来集市上准备好的说教了。   宋杏花是见过童养媳的,她们生产队里面就有两家,小时候早早就买好了小姑娘,说是童养媳,其实就是当丫鬟使唤,就和分家之前的自家闺女差不多,甚至更惨,毕竟自家闺女好歹还有自己帮着分担重活,那两家的小姑娘可是孤苦伶仃,比自家闺女还要凄惨的多。   打从那时候宋杏花就知道了,在生产队的绝大多数男男女女心里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当做亲生的疼爱的。   如今有人要把秋秋买去当了童养媳,宋杏花自然是不愿意的,就算刘招娣看起来人模人样,穿着打扮也比寻常乡下人上档次一些也不行,除非自己家上顿不接下顿,闺女们留在自己身边只能饿死,否则宋杏花是绝对不会将秋秋卖给别人当了童养媳的。   宋杏花也不担心曹老二会动了心,自家男人自打悔改了,对孩子们比她好多了,她只是在纳闷儿,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好欺负,太好说话了一些,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冲着她来,真当她没有一点脾气?   得找个机会,立立威才行。   .   曹老二面无表情地跟着曹老太一路回到了曹家老屋,曹老大和王红枣才刚刚做好了饭菜,曹老大的厨艺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炼,虽不至于升华成国营饭店大厨,也已经从猪都不吃的垃圾变成了猪能勉强下咽的猪食,曹老二习惯了宋杏花的厨艺,冷不丁一进门闻到这么股味儿,差点没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可脸上那嫌弃的表情却没忍。   曹老太原本已经习惯了自家大儿子的厨艺,没觉得有啥不好的,可这会儿她闻过了正常人家的饭菜香,又看二儿子露出这么一副嫌弃的表情,也觉得已经习惯了的味道变得难闻了起来,想想在茅草屋那里闻到的饭菜香,想想宋杏花的厨艺,再看看啥事儿不干就知道吃的王红枣,忍不住骂了一句。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能干啥?!七八年下一次蛋,猪都比你勤快!!”   王红枣平白无故挨了骂,还是在曹老二面前,脸色一下涨红,曹老大看不得她委屈,下意识想要站起来替她出头,被王红枣给按住了。   她已经从瑞雪那里听说了。   老太太答应了人家,要把二弟家的秋秋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人家愿意出八十块;凭借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肯定会从中扣下一部分当做自己的家用,老太太这些日子对自己苛刻全是因为没钱,只要她手头重新阔绰起来,凭借她哄人的本领以及两个孩子的撒娇,保准能把老太太哄得和分家之前一样。   到时候,她家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而这一切,首先都要从卖掉了秋秋开始。   所以,千万不能掉了链子。   因此王红枣按住了曹老大,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将曹老二叫到了里屋,嘴角挑起一抹笑。   只要计划得逞了,就行了。   在她没有看见的位置,曹瑞雪也在盯着里屋那边冷笑。   秋秋也有了奇遇又怎么样,还不是去给了人家当童养媳?那可是足足八十块,她就不信二叔不动心;今天上午来家里的大嫂穿的是挺好,应该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可既然条件不错,怎么可能沦落到给儿子找童养媳的地步,什么不想让儿子以后找那不知道底细的姑娘,十有八九她儿子有什么问题,正常的找找不到好姑娘,所以才动了童养媳的心思。   这样的事情她上辈子曾经见过两次。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   一想到拿了她银元宝的,在学习上压了她一头的秋秋被卖给了傻子当童养媳,曹瑞雪心底便好生畅快,她忍不住地想,你也有今天。   曹瑞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站起身来:“我吃饱了,我去奶奶那屋看看。”   她想亲眼看到曹老二点头,亲耳听到曹老二松口。   王红枣没拦她,她也想知道事情的第一手消息。   两人都没想过,就这么一去,从此改了人选。 第47章   曹瑞雪进屋的时候, 曹老太才刚刚准备开口,见到瑞雪进来,脸色有些不愉, 想要开口撵她出去,毕竟秋秋好歹也算是她的孙女,老太太下意识不想让瑞雪知道自己卖孙女的事。   “瑞雪,奶奶要和你二叔说重要的事,小孩子不方便听, 出去。”   曹瑞雪可不想出去, 她是特意过来见证秋秋的下场的,听到曹老太这么说, 当下嘴巴一扁,装起了小孩儿:“我不!奶奶最近都不疼瑞雪了!瑞雪就要和奶奶在一起!就是不要出去!”   曹老太毕竟是稀罕瑞雪的, 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忽略了孙女,听曹瑞雪这么说, 心里蓦地柔软下来, 语气里充满了宠溺:“是奶奶不好, 奶奶这些日子忽略了瑞雪,这样, 过两天奶奶给你吃桃酥,我们瑞雪是好孩儿, 听话,出去等着好不好?”   曹老二在一旁看着这祖孙俩的互动,突然心里再生一股子气,都是女娃娃, 凭啥他的三个娃妈就从来没正眼看过, 更别提从老太太手里拿吃食, 曹瑞雪到底是哪里比他的三个娃强,小小年龄满嘴跑火车没个实话,把顾老爷子评论秋秋的按在她自己头上,还以大欺小,臭不要脸的。   曹老二阴阳怪气地:“都是同样的孙女儿,妈对瑞雪倒是疼爱,但凡妈对我家三个娃有妈对瑞雪的一半,杏花都做不出分家这样的事儿。”   潜台词就是,曹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曹老太作的。   曹老太过了这么多天不如意的日子,其实心里面也已经后悔了,也知道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自己太偏心,可她不愿意承认。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还是这么大的过错。   爱面子又矫情的老太太只能装糊涂,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把所有的责任一股脑扔到曹老二和曹老三头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没错,老大家生了儿子,她偏心老大家没毛病,都是老二老三心小,见不得自家兄弟过得红火。   这才能哄得自己继续心安理得的偏心。   猛然听到曹老二阴阳,曹老太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老二!你这话是啥意思?你这话的意思是都怪我?怪我这个当娘的?”   “咋的?娘偏心眼偏成这样,弄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还不能怪?!”曹老二猛地站起来,马扎子都咣当一声摔地上,“我家三个娃长这么大,妈你给过她们一个好脸色?给过她们一口吃食?妈你碰上好事的时候有那次想起了我家来?”   “这不就想起你家来了吗?!”曹老太又是心虚又是委屈,忘记了瑞雪还在屋子里头了,“老二,妈和你说,这次可真是大好事儿!就咱们生产队的刘大娘,她娘家的大妹子看中了你们家的秋秋,准备花钱买了秋秋下来,她那大妹子穿的好,一看就是有钱的,孩子跟着她,也享福;到时候你拿着钱,又少了一张嘴,再生一个,保证是大胖小子!“   还真他妈就是这破事儿!   曹老二看着曹老太,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不知道刘大娘她和妈说过没有,她晌午时候已经去过了我们家,我和杏花都说了,绝对不会卖闺女。”   曹老太不以为然。   她从小就生活在农村里,满脑子的落后思想,在她这已经腐朽的脑壳中,男人就是天,女人就是地,哪怕这男人吃喝嫖赌,或者是个瘫子傻子,只要他有那二两肉就要比能跑会跳能干活的女人金贵,她根本想不到有人会不愿意用闺女换儿子。   曹老太皱着眉,不悦的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你叫来和你好好说道说道,老二,我和你说,只要你把秋秋送走了,菩萨就知道咱们家不稀罕女娃了,下次保准就换了样儿,你听我的。”   曹老二盯着曹老太瞅,突然问道:“刘大娘她们愿意出多少钱?”   曹老太大喜,以为他松了口:“三十!”   曹老二突然就笑了。   笑的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轻松。   曹老太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曹老二,满脸的褶子也放松开来,想到自己能够从中收下的回扣,忍不住也笑。   曹老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大拇指拭去,面带微笑地看着曹老太:“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以后咱们就当是亲戚算,你是不是当我傻?当我不知道她们准备出多少钱?你可真行啊,明明是要卖了我的闺女,还要从里面抽成,你这是比周扒皮还周扒皮啊。”   老太太能干出这种事儿,算是彻底打消了曹老二心底的那丝情谊,他也不再试图跟老太太讲理了,对付曹老太这种挨骂不记事儿的人,只能来硬的。   女人老人和小孩在曹老二这混不吝眼里其实都一个样儿,只是因为曹老太和曹老大是自家亲人,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原本以为赶集前那一板砖最起码能够给自己家争取几个月的太平日子,现在看来,还是他想的太简单。   不愧是生了他养了他的亲娘,无赖程度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曹老二彻底看明白了,他想要过自己的好日子,就得彻底和这家拉开了关系。   之前分家只能算是在物质上和家里分开来,如今,就是在灵魂上彻底和家里分了开。   曹老二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老太太面前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曹老太,虽然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情谊,那笑容让曹老太和曹瑞雪看的心里面发毛,曹瑞雪不动声色地往曹老太身后躲了躲。   曹老太心里发毛,头信子发麻,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彻底超出她的掌握,老太太磕磕绊绊地:“老二,你,你要干啥?”   “干啥?干这个!!”曹老二闪电般出拳,狠狠打在了老太太脸上。   曹老太哪里能想到曹老二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就一股大力,火辣辣的疼,她嗷地一声:“老二!!你疯啦!!敢打你妈!!”   里屋和堂屋挨在一起,里屋的动静大一些,外面的人就能听到,曹老太一嗓子下去,很快地,曹老大和王红枣跑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曹老大瞪大了双眼,猛地扑过去:“妈!妈你咋了?!二弟,你怎么能打妈呢?!这是咱妈!!”   “少在这咱咱的了,这是你妈,不是我妈。”这一拳头下去,曹老二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我没有这种想要卖孙女的妈,更何况,卖的是我闺女,她还要在里面拿回扣,这是孩子的亲奶能干出来的事儿?”   曹老大语塞,却还是梗着脖子:“那你也不能打妈!”   呦!   牛逼!   拳头痒痒。   想打。   那就打呗!娘他都打了,一个哥哥算啥。   曹老大还在那里梗脖子呢,曹老二抡圆了拳头,快准狠地狠狠打在了他身上,这和曹老太那一下又不一样,曹老二可是生产队里的二流子,打架的好手,力气控制的炉火纯青,曹老太那一下也就是看起来吓人,当时疼点儿,事后连个青紫模样也不会留下,对曹老大,他可是每一下都往狠了打,至少也得疼他个十天半月。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揍直接把曹老大打蒙了。   他可从来没挨过这么狠的揍。   毕竟曹老大从小就有老太太偏爱,老太太可舍不得打这个大儿子,就算是丢钱那天,他挡在王红枣前头,老太太心里气急,手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骤然挨了一顿铁拳,曹老大哪里能受得了。   他想要还手,可他哪里是曹老二的对手,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都抬不起来,根本看不见曹老二的拳头,只能被打的嗷嗷直叫。   见到宝贝大儿子挨打,曹老太也顾不上脸上的疼了,她目眦欲裂,赶紧上去撕扯曹老二:“丧良心玩意儿!!放开你大哥!!老二!!你疯啦!!早知道你会这么对你大哥和我,我当初就应该直接弄死你!!王八犊子的东西!!松开!!”   王红枣早已经吓傻了,她不敢上去帮忙,曹老二这情况明显是彻底和家里撕破了脸,根本不准备再把自己家当亲人,老太太和自家男人再怎么样好歹还有个血缘,她可是纯的外人,往日里也没少欺压二房家,这时候要是蹦出去帮忙,谁知道曹老二会不会给自己两拳?   已经被吓傻的曹丰收哇一声哭出来,王红枣一个激灵,赶紧抱着曹丰收跑出了屋子,直接跑回大房屋子里,反锁房门。   至于曹瑞雪。   离得太近了,她根本不敢接近。   只能祈祷曹老二不至于和孩子动手了。   曹老二也的确没有打曹瑞雪。   不过,他也没给曹瑞雪啥好果子吃。   痛痛快快收拾了曹老大一顿,把多年的嫉妒和憋屈全发泄出来之后,曹老二啐了口:“从今以后,别他妈的想着算计我们家,当初分家时候就已经都说得清清楚楚,分得明明白白,家里有的,我不贪;我自己的东西,你们也别他娘的惦记;我说了不卖闺女就是不卖闺女,天皇老子下来了,我也还是这答案。”   “老太太你想要钱,也别惦记别人家的闺女,与其惦记我这个已经分出去了的,不听话的二儿子家的闺女,不如惦记就在你跟前的那个;老三和我说,家里这个好像还是啥小天才,好苗子,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   曹瑞雪原本瑟瑟发抖躲在墙角,听到这话豁然抬起头来,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他,他竟然说,要把自己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他怎么敢!!   曹瑞雪咬着牙,眼底有仇恨的火苗在燃烧。 第48章   曹老二从来都是个狠人, 他说从此把曹老太看做了亲戚,那自然是要做好所有工作的,前脚离开了曹家, 后脚他就踏入了老叔公的家门,把老太太做的糊涂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叔公。   一听这糊涂侄孙媳妇竟然越俎代庖地答应把分了家的孙女儿卖给别人家,还要从中收回扣,规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他娘的就不是正常当娘的能干出来的事儿, 也怪不得彻底寒了二房家的心, 他抽着嘴里的旱烟,过了好半晌, 才叹了口气。   “罢,这人和人之间也讲究缘分, 既然你们母子情分已淡,当成普通亲戚来往也好。”   曹老二不咸不淡地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老叔公, 我先走了, 不叨扰了;等明天我再过来一趟, 让你在族谱上把我们家单独分出去。”   他起身朝屋外走,那身影透着破而后立的决意, 老叔公看着这样子的曹老二,再想想和窝囊废物没啥两样的曹老大, 是真心想不明白这个侄孙媳妇脑子里到底想的啥,怎么就能把废物当成宝,把宝使劲儿往外面撵;   就算二房家只生了三个姑娘,可宋杏花还年轻, 屁股大好生养, 再生两个三个不成问题, 也别说什么养不起,他们普通人家,一年也就挣个五块八块的人家都能养得起三四个,侄孙媳妇可是每个月都有五块八块,别说养活三个四个,就算十个八个也是绰绰有余。   锅里多加两瓢水就行的事儿。   非得闹成这样。   偏心果然是要不得,老叔公眯起眼睛瞥了一眼自家的婆娘,旱烟袋在炕沿敲了敲:“侄媳妇家的事儿,你也都晓得了,以后不许再给三儿家开小灶,几个孙辈儿的一碗水端平,晓得了不?”   “晓得了晓得了。”老叔公的老伴儿是真的被吓着了。   她以前也知道曹老太的偏心,和自家老伴儿不一样,她挺理解曹老太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哪里能不疼爱呢?就是稍微偏心了一些,难道还能出什么大事儿?如今曹老二一脸平静地上门来说曹老太要卖了孙女,他把娘和大哥都打了,以后也只准备当普通亲戚来往了,老太太才终于晓得偏心太过火到底能有什么下场了。   她可不是曹老太,哪怕没了一个儿子也还有补贴能过活,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要是没了一个儿子,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曹老二半点都没耽误,离开了老叔公家里,又去找了王长贵,去了生产队里其他沾亲带故的人家,把曹老太做下的辉煌事儿都说了一遍,曹老太这事儿太出格太出格,但凡是懂事理的人家都没话说,最多也就是糊弄着劝两句,见曹老二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出声。   大家伙心里面都是一个想法,不懂曹老太怎么就能干出这糊涂事儿,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也不能逮着一根手指头往死里切不是,老太太能干出来这种事儿,可见头脑是个不清醒的,以后她要是求上门来可得好好寻思寻思。   这么一圈儿下来,等曹老二回到家的时候,秋秋三个已经忍不住睡下了。   宋杏花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着曹老二的衣服,见到曹老二回来,给他端了一碗热乎的稀饭来:“你饭量大,晚上就只吃了一碗稀饭出去,肚子肯定饿了,先吃吧。”   曹老二捧着热乎的稀饭,瞧着灯光下的妻子,再瞅瞅炕上的三个姑娘,那颗被曹老太伤透了的心脏逐渐恢复了温度,他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稀饭,突然开口:“我和老叔公说了,明天让他从族谱里单独把我们家分出去。”   “从此以后咱们一家五口和那边就只是亲戚关系了,用不着把那边当做亲妈。”   宋杏花想过自家男人过去之后肯定会和老太太吵架,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家男人愿意为了闺女彻底和娘脱离了关系,看到曹老二这幅神色平静地模样,宋杏花忍不住哽咽起来,双手捧起曹老二的脸。   “你怎么这么傻啊?明知道不是好事,就应该叫上我一起才对,怎么能什么都自己背负?那可是你妈和你大哥啊,你这一路上到底是什么心情啊?光是想想,我这心都跟着疼。”   宋杏花气曹老二傻,也气自己当时没有跟上,如果跟上的话,怎么也能替自家男人分担一部分才是,虽然曹老太不靠谱,可那也是自家男人的妈,硬生生闹成这样,自家男人看着好像很坚强,心里面肯定是不好受。   泪水在眼眶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吧嗒吧嗒滴落在曹老二的脸庞。   曹老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没有人能够做到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关心自己;而他曹老二,确实是天底下第一的王八蛋!   宋杏花都自责哭了,他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将那个梦挑拣着告诉她的好时机。   曹老二嘴唇哆嗦着,眼眶渐渐红了,他放下手里的碗猛地抱住了宋杏花,把头埋到了宋杏花怀中:“杏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孩子……我是个王八蛋……我不是人……我对你们好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那梦里面咱们一家……”   曹老二将那个梦告诉了宋杏花,当然是他早就编排好的美化版,梦里他们一家被老太太哄骗,被王红枣利用,三个姑娘分别被王红枣算计,嫁给了其他生产队的大老粗,一年才能回家一次,他和宋杏花为了王红枣一家当牛做马,最终累死在了冬天里。   宋杏花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再到憎恨,再到心疼。   她抿着唇,想要告诉曹老二这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可她心里面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自家男人没有醒悟,等待她和女儿们的下场恐怕比这个梦还要凄惨,梦里的老太太和王红枣和现实中的她们何曾相似,若自家男人仍然被老太太拿捏着,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不忍看到她们娘几个凄惨的下场,让自家男人做了那个梦,彻底醒悟了过来。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宋杏花抱紧曹老二轻声喃昵,仿佛在说给曹老二听,也仿佛在说给她自己,“如今已经和梦里不一样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对!   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曹老二的影响,当天晚上宋杏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朦朦胧胧到了一个四处飘着雾还是云彩的地方,还有一栋特别好看的房子,宋杏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更是没有听说过,她觉得这一定是神仙住的地方,宋杏花不敢冒犯了神仙,她恭恭敬敬地跪下,感激住在这屋子里面的神仙。   然而同在一个生产队里,同样姓曹的曹老大家这一晚过得并不太平。   曹老大打从下生从来没挨过揍,冷不丁被揍了这么一顿,当真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躺在炕上都难受得直哼哼,一闭眼就感觉天旋地转;曹老太那就更是别提,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儿子揍,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让她彻夜难眠,眼泪哗哗地淌了一枕头;   顶顶让人操心的还是曹丰收,家里的宝贝蛋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曹老二按着他爹劈头盖脸一顿揍,那腱子肉和表情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当天晚上的哭嚎就一直没停止过,王红枣哄了半宿才好不容易消停,偏生下半夜里竟然发起了烧,温度不算高,乡下地方看病难,寻常的小毛病也都知道应该怎么办,丰收这样的情况一般只要给孩子熬碗姜汤,多盖两床被子,好好捂捂汗,第二天也就好的差不多,王红枣却不信任乡下地方的医疗水平。   王红枣一直觉得乡下人愚昧无知,她以高高在上的眼光批判的看待乡下的一切,明明喝点姜汤盖床被子就能解决的事儿,她非得把曹老大摇晃起来,让他去找王长贵借牛车,把丰收送到城里去看大夫。   曹老大最是听媳妇的话,哪怕他这会儿全身疼,疼的走路都直冒冷汗,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婆娘,他也只能从炕上下来,去了王长贵家,和王长贵借了牛车,夫妻俩带着丰收连夜赶往县城。   曹老太也跟着。   她生怕王红枣把她的三百块趁机寄给了她的娘家人或弟弟。   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了大人,只剩下一个曹瑞雪到底也不是办法,于是索性连曹瑞雪也带了去。   冰天雪地,半夜三更,一大家子抹黑赶往县城,北风像哨子一样往人脖子里吹,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原本发烧的只有丰收一个,等赶到了县城医院,发烧的就变成了五个。   曹老大,王红枣,曹老太,曹丰收,曹瑞雪,一个不落。   曹丰收更是因为一路吹风,从普通的感冒发烧变成了肺炎。   听着大夫的诊断,王红枣眼睛都哭肿了。   这么就会这样呢?她就是想给丰收治病,怎么还害了孩子呢? 第49章   不管王红枣是如何心疼, 如何的不解,曹丰收的肺炎也不会因为她的心疼和不解而自愈,还是要拿出钱来给治疗, 县城里大夫说了,因为一路上吹了风受了寒的缘故,曹丰收的肺炎比较严重,必须要住院观察。   至于家里其他人的病情,情况也比较严重, 尤其王红枣, 她从来就体弱,这些日子又忧思过重, 竟然比曹瑞雪和曹老太病情还严重,最好也打针输液。   所以, 得拿钱。   王红枣身上是没有钱的,她也没有要带钱的概念, 自打嫁给了曹老大, 王红枣就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曹老太出钱, 她自己只要躺着享清福就好,当下便向着曹老太望了过去, 满心以为曹老太会和以前一样拿出钱来,往常时候曹老太肯定是要拿钱的, 可今非昔比,曹老太已经对她满肚子的成见,见王红枣竟然要自己拿钱,心态一下子就炸了。   “怎么的?!你把我养老本儿都偷走了, 害的我们曹家鸡犬不宁, 兄弟离心, 还想要老太太我拿钱给你看病?!”   老太太手里钱也不多了。   拿钱给丰收看病,她心甘情愿,那可是她的宝贝蛋大孙子,孙辈里面的独苗苗,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可拿钱给王红枣看病,她是不乐意的。   王红枣手里面又不是没有钱,凭什么指望她掏空自己的棺材本。   “我话今天就摆在这里了,我手里没钱了,给丰收和我自己看病理所当然,瑞雪的我也担待一半儿,至于你们夫妻俩,都这么大人了,这些年我也没怎么问你们俩要过东西,还可着偏心你们俩,少说你们手头也攒下三四十,这病你们自己治,别想着从老太太我手里拿钱!”   王红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结婚这么些年来她们家确实是没交过什么公用,反而老太太还时不时帮衬她们家一些,可她手里面也没攒下那么多钱来,弟弟那边条件苦,她把大半儿都给了弟弟,剩下的都被老太太拿了去,如今哪里还有钱给自己打针?   可不打针怎么能痊愈?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曹老大,希望自家男人能给她出头。   王红枣就是曹老大的软肋,曹老大就吃这一口,哪怕这会儿浑身上下生疼,发烧发的浑身都没劲儿,眼睛都睁不开,还是第一时间蹦出来将她挡在了身后,为了她和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抗衡。   “妈,我和红枣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俩没拿你的钱,钱都是二弟拿的!妈,人命关天,你赶紧出钱!”   因为难受,他的话的语气也比平日里更恶劣又理直气壮一些,曹老太气了个绝倒,忍不住地冷笑:“老大,我还知道我是你亲娘?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   “妈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习惯了被偏爱也不觉得老太太会舍弃了自己的曹老大死猪不怕开水烫。   曹老太气的喘气如风箱,一双眼被高烧和仇恨烧的通红,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曹老大和王红枣,胸脯剧烈地起伏,不等王红枣得意,老太太白眼儿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下王红枣哪里还得意起来?就连曹老大都是一个激灵,赶紧去叫大夫看看。   老太太可千万不能倒,如今家里全靠了老太太的补助,老太太要是倒下了,他们家可就彻底完蛋了!   有句话说身体好的人一生病就是大病,曹老太证明了这个道理,足足三十年没生过什么病的她这次一倒下就直接来了个中风,县城医院这边条件有限看不了,只能建议曹老大两口子把人送到市医院去,或者直接拉回家算。   倒不是县城的大夫没医德不愿救人,而是这个时候大部分乡下地方对于患了病的老人都是这个态度,愿意砸锅卖铁给老人看病的寥寥无几,想当然就以为曹老大两口子也是如此。   曹老大两口子听到这话,连忙求大夫帮忙,把老太太送到市里面救命。   这时候什么儿子,闺女,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儿子闺女虽然重要,没了却可以再生,要是老太太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县城大夫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被他们感动的不轻,还以为是终于碰到了孝敬,把老人的命也当成命的,便准备帮着联系市里面的医院,还不忘了提醒他们带上钱,这病可不是小事儿。   曹老大当下顾不上自己还在发烧难受了,他让王红枣在这边等着,自己赶着牛车往家里赶,准备翻箱倒柜找出老太太的箱底子,又赶忙往县城医院里奔。   天公不作美,半道竟然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来,等终于赶到了县城医院,曹老大的病也已经恶化成了肺炎。   老太太的箱底子要救三个人的性命,就连王红枣自己也要输液。   其实王红枣的病情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她主要是身子虚弱,县城大夫才建议输液,这样能好的快些,不虚了身子。   可若是不想花钱,或者家里能及时补上,回家去喝点姜汤盖两床被子,多运动运动出出汗也是能好的。   然而王红枣怕死,她惜命。   她不相信乡下的土方。   所以,她也是要输液的。   曹老大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箱底子显得是那么的寒酸。   她是一定要输液的。   还有老太太,也是一定要抢救的,没了老太太,她的好日子就彻底结束了。   而曹老大也是不能放弃的,那是她在曹家能够站稳的保证。   曹丰收……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舍弃。   王红枣细盘算一番,无论怎么盘算都觉得心里不够花,她忍不住有些怪罪曹老大,都已经回了生产队一趟,怎么就想不到去找曹老二要钱呢?明明老太太的棺材本儿都是他拿走的,如今老太太有了难,他就应该全拿出来才是。   可王红枣也知道,这怪不到曹老大,碰到这种事情就连她都脑子里一团乱,曹老大这个天生脑子就不怎么好使的又怎么能想得起来呢?   不过,这钱当然不能光自己家出。   不管老太太到底多偏心自己家,老太太都是他的亲娘,如今出了事儿,二房家想要独善其身,没门!   .   牛车也算是生产队里面的重要财产,久久不见人归还,王长贵自然是要去索要的,他记得昨天曹老大上门借车时候说是丰收病了,要送去县医院里头,便早早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里,找到了县人民医院。   “大夫,昨天是不是来了一家五口,俩小孩一对夫妻和一个老太?”   接待王红枣一行的大夫要等到十点才下了夜班,听到王长贵询问,抬起头来:“你是磨盘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王长贵?”   “你认得我?”王长贵一怔。   “不认得,不过你说的那一家五口里面的那个年轻女人说了,如果你来了,让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大夫皱了皱眉头,看向王长贵身后,有些不大高兴,“老太太病了,怎么只有你这个大队长过来?其他的儿子呢?”   “曹老太病了?”王长贵纳了邪闷,追问,“昨天曹老大找我借车时候说的是小孩儿病了,就那小男孩。”   “没错,刚过来时候,小的那个肺炎;其他人发烧,一家五口一个不落。”大夫叹口气,“谁能想到,就过了会儿,老人家就突然犯了脑出血,就是你们嘴里的中风,夫妻俩中的那个男人回家去拿钱,回来发烧也恶化成了肺炎,现在一家子去了市里面,都等着用钱。“   王长贵听得目瞪口呆,心里面想着这算不算是报应,想要卖孙女的曹老太突然犯了中风,被偏心的曹生金和曹丰收突然得了肺炎,王红枣和曹瑞雪也发了烧,这不是报应是啥?   不过嘴上还是答应着,尽快把消息告诉曹老太的其他儿子。   .   磨盘生产队里,宋杏花已经醒了来,正坐在炕上回忆着梦里神仙住的房子,她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还有院子里种的那些从没见过的花,光是想想,宋杏花脸上就露出向往的神色。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梦见神仙住的房子。   她正出神的想着,突然听到一声软软糯糯的妈妈,定睛一看,小闺女秋秋已经爬了起来,正坐在炕上揉着眼睛,小模样别提多可爱,再想想曹老二梦里三个闺女的下场,宋杏花心里一痛,将秋秋抱在了怀里。   秋秋还没有完全睡醒,正准备在宋杏花怀里调整个姿势再睡过去,却突然闻到了宋杏花身上传来的熟悉的花香味儿,那是她在现代的家里的花香,小秋秋一下精神了。   “妈妈,你去哪里啦?你的身上怎么有这么香的花香啊?”   花香?   自己身上的味道,人一般是闻不到的,宋杏花也不例外,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听到秋秋这么说,赶紧低头在袖口使劲嗅了嗅,的的确确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味儿,和她梦里面在神仙家闻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说,那不是梦?   宋杏花下意识回忆梦里面的神仙屋子。   秋秋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她有些怕怕地闭上了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秋秋惊呆啦!   眼前的房子正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家! 第50章   秋秋的年龄不大, 只有十岁,哪怕心里面有些怕怕的,不懂她怎么突然就站在了自己家外面, 到底是没有抵抗住内心深处对家的渴望,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进了屋子,才刚刚踏入了院子,秋秋就感觉自己的视野突然被拔高了,她困惑地低头看了看, 咦?   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长啦?!   她的小手也长大啦!   穿的衣服也变了, 这身衣服好像是……哦,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嘛!不是那个世界的秋秋的,是她自己的十岁的身体。   那, 那她这是又穿回来了嘛?   又好像不是,秋秋清楚地记得自己家周围还有好多人家的, 可现在就只孤零零的有自己家一栋房子。   小家伙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心里毛毛的, 又觉得特别好奇,特别的新鲜。   她这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奇遇啦?!   如果能和电视里面的神仙一样腾云驾雾就好了。   秋秋走入了自己家的屋子。   里面没有神仙, 只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瘦瘦巴巴, 头发枯黄,脸蛋还带着两坨高原红的小妹妹,怯生生地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得惊人, 秋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的小孩子, 就算是春春和夏夏也比眼前这个小妹妹要高壮一些, 秋秋都怀疑这个小妹妹打从出生以后就没有吃饱过。   这么瘦弱的小妹妹,应该不是变出这栋房子的神仙了。   不能怪秋秋以貌取人。   她年龄小,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加上电视剧的影响,总感觉除了自己家人以外,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长得不好看的就是坏人,厉害的神仙就应该有厉害的神仙的样子,她其实也不知道厉害的神仙应该是什么样子,反正就不应该是这样瘦瘦小小的。   “姐姐,你是,你是住在这栋房子里面的叔叔阿姨的孩子吧?“   咦?!   秋秋瞪大了双眼,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小妹妹的,为什么这个小妹妹却知道她是住在这栋房子里面的人?难道真的是神仙?神仙原来长得是这幅样子的?   “你是小神仙嘛?”   “我不是小神仙,我在镜子和相册里见过,见过姐姐的,我也叫秋秋……“   秋秋立刻明白这个瘦瘦巴巴的小妹妹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原来是曹老二和宋杏花的亲生闺女秋秋,曹老二两口子没有镜子,她也就一直长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个秋秋的脸蛋,只是从赶集那天大人们口中的夸奖得出应该长得不错的结论,冷不丁见到这么一个瘦瘦巴巴的小丫头,秋秋那颗爱美之心,吧唧摔得粉碎。   一想到自己变成了丑丑的三闺女秋秋,丑丑的三闺女秋秋却变成了美美的秋秋,睡在她的小床上,顿顿吃香的喝辣的,秋秋不高兴了:“我们换回来!”   曹老二和宋杏花虽然疼她,可是她更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更想要现代社会的好生活。   哪里想到曹秋秋却马上后退了几步,咬着下唇,倔强地摇头:“不换!”   她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原来还有那样疼爱女儿的爸爸妈妈,他们叫她小公主,给她买新衣服,带她看有各种颜色的童话书,她还能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顿顿都能吃上肉,还有名字叫做电视的东西可以看,甚至还可以上学念书,她不想再回去挨骂挨冻了!   那个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真的不想回去受罪了。   三岁的小孩子比十岁的小孩子更难伺候一些,十岁的孩子年龄虽小,对于道德观念也已经有了初步的建设,三岁的小孩子,尤其是生长在七十年代的三岁小孩子,道德这方面的约束近乎于零。   她本能地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至于和自己交换了身体的原来的秋秋会怎么样,不在三岁孩子的考虑范围。   秋秋没想过竟然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她皱着眉,不悦的道:“这本来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家,我就要换回来,怎么的吧?”   曹秋秋才刚刚三岁,被秋秋一凶,她红了眼眶,她也知道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才是自己的亲爸爸亲妈妈,可是这个世界的爸爸妈妈对自己比自己的亲生爸妈对自己好多了,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曹秋秋小声地道:“我不想换……”   秋秋才不怕曹秋秋不愿意换,物归原主各归其位,就算是神仙也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故事里面的神仙总是愿意站在真善美这边而不是坏人那边,所以秋秋相信自己肯定是能回去的,不过她也能理解为什么曹秋秋不愿意换回去,毕竟她看小说的时候也是喜欢不起来曹老二。   故事里面的坏人总是会受到惩罚的,她不知道曹秋秋不愿意换回去在神仙眼里算不算坏人,曹秋秋不算坏,她只是不想回去受苦受罪而已,如果让她知道曹老二家现在不算特别苦了,她是不是就愿意回去了呢?   这栋房子里面的所有摆设都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秋秋也能摸到房子里面的东西,她甚至还能吃到摆在客厅盘子里的糖果,秋秋抓了两块糖塞给曹秋秋,说道:   “曹老二和宋杏花已经从家里分出来单独过了,曹老二说,要送你们三个都去念书,还要盖新的砖瓦房,前几天赶集我们还下馆子了呢,点了好多好多的肉,还买了新玩具和新头花。”   “你骗人!我爸爸才不会和奶奶分了家,更不会送我们去念书和下馆子。”曹秋秋奶声奶气地说着,眼睛里却带上了藏不住的期待。   .   秋秋和曹秋秋聊得倒是开心,却不知道茅草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的灵魂来到了房子里,身体却留在了外面,宋杏花原本以为小闺女是太困了,爬过来又睡着了,没好惊动她,小心翼翼把秋秋放回了被窝,还贴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让已经准备起来的曹老二和春春夏夏动作轻些,千万别惊醒了小闺女。   曹老二瞅瞅小闺女那张已经圆润长开些许的小脸,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和他小时候一个模样,动作自然是很轻很轻,春春夏夏更是早熟又懂事,谁也没有发现秋秋的异常。   茅草屋里蔓延着温馨安宁的气氛。   然而这一切在王长贵上门之后戛然而止。   王长贵登门拜访的原因是想要说服曹老二拿出些钱财来,给曹老太看病,虽然说曹老二已经决定将老太太那边当做普通亲戚来往,可血缘上,那毕竟是他亲娘,如今生了大病,那自然是不能一毛不拔的,怎么都得意思意思。   最起码,得能堵住众人的口。   因为这事儿比较重大,王长贵心里急,自然没有察觉到屋子里面还有一个没起床的小家伙,刚踏入茅草屋,便火急火燎地大声嚷嚷道:“曹老二!你妈中风了!去市医院看病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儿去一趟!”   只字未提同样生病的曹老大一家。   毕竟,王长贵还是挺理解曹老二的。   曹老太,那毕竟是曹老二亲娘,曹老二不出个三四块的容易被说闲话,可曹老大一家有老太太帮扶,偏心偏成那样,生了病还要刚分了家的弟弟拿钱,那生产队的人能用唾沫淹死他。   所以,不值一提。   不过他的一番苦心注定要化为泡影,曹老二根本就没仔细听他到底嚷嚷了啥,王长贵大嗓门儿响起来的瞬间,曹老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艹,吓着我闺女了,我得赶紧把我闺女耳朵给捂上或者抱起来好好哄哄。   他家秋秋睡觉时候最怕动静,那天晚上他光翻了个身都把孩子吓哭了,王长贵嗓门这么大,还不把秋秋吓得嚎啕大哭?   哪里想到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闺女。   曹老二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不太对劲了。   曹老二走到床边,先是轻轻叫了两声秋秋,接着见情况不对,又晃了两下,见秋秋还是没有动静,才是真的急了,赶紧招呼宋杏花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带孩子少,不懂这种情况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只能叫宋杏花来。   宋杏花正在屋外面烧饭,听到曹老二喊,赶紧草草擦两下手进来,原本以为是秋秋被吵醒了,曹老二哄不住,进门一看屋子里的情况,也是急了,赶紧推开曹老二自己上。   “秋秋!秋秋!!秋秋!!!”   宋杏花的呼唤一声比一声大,动作也越来越急,可怀里的小闺女就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宋杏花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当家的,怎么办?怎么办?!秋秋肯定是病了!”   “别怕,别怕,我想想。”曹老二也是六神无主,他全部的指望就是这三个闺女,缺少了哪一个都是要了命的损失,大冬天曹老二硬生生急出来一头汗,还是看到了屋子里的王长贵,他才恢复了几分镇定,“赶紧给孩子穿上衣服,大队长,借生产队牛车用用,我送孩子去看病!”   磨盘生产大队有两辆牛车。   王长贵这会儿也看出秋秋情况不对来了,脸色严肃地点点头:“你们一家收拾好了先去生产队口等着,我让牛车直接去那边接你们,这样速度更快。”   曹老二的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催促:“快点啊!”   “晓得!”王长贵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继曹老大家之后,曹老二家也坐牛车去了县城看病。   只是和曹老大家无人知悉的情况不同,秋秋犯病,曹老二一家不得不去医院给孩子看病的场景被好多人看在了眼中。   大家伙觉得这一家真是不容易。   这好日子才刚过了几天,就又碰上了这样的事儿,可怜哦。 第51章   牛这种畜生, 整个磨盘生产队也只有两头,春种时候用来耕地,平日里用来拉车, 算得上是顶有用顶稀罕顶值钱的玩意儿,曹老大他们带走了一辆牛车,剩下这最后一辆,王长贵怎么也不放心交给了曹老二,也一并跟着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的大夫给秋秋仔仔细细检查了好些遍, 也没有检查出来什么毛病, 怎么看怎么像是正常睡着了,可正常睡着了哪里能不带醒的, 办法都试过了,什么用都没有, 县医院的大夫只能建议曹老二夫妻俩也把孩子往市人民医院里送。   “我们这边已经尽力,可是根据我们目前的条件检查不出来孩子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们要是有条件, 最好是带孩子去市人民医院检查检查, 那边的医疗水平比我们县城里要好得多,应该能检查出孩子到底是什么毛病。”   正常情况下, 面对他们这边无法处理的病症,只要这样说也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只是,因为秋秋是个女娃娃,大夫考虑到农村重男轻女的风气,不免多说了几句:“既然投胎到你们家, 那就是缘分, 不管怎么样, 都应该先带孩子去看看,万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呢。”   这话说的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儿,当了五年的医生,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不过他以前听大医院的医生们说过,说是有什么“植物人”,就是这样整天睡着不醒的,这孩子突然怎么也醒不过来,很可能就是不幸成了“植物人”。   听说醒过来的寥寥无几。   看看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大夫到底是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他只希望小丫头的运气好一点,只是普通的昏迷,而不是成为了“植物人”。   否则,她才这么大点,人生才刚刚要开始,就这么如同烟花一样消散,老天爷也对她太残忍了一些。   曹老二两口子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已经把秋秋当成了凭借当前医疗条件绝对治不好的“植物人”,若是能够知晓他的心思,两口子绝对会给他吃一剂安慰剂——他们两个谁都不会放弃了秋秋!   宋杏花是纯粹的母爱,曹老二,那就是夹杂了几分利益。   眼下,知晓县人民医院无法治疗秋秋这种情况后,两口子直接奔向了市人民医院,曹老二不认识路,王长贵却是认得的,前几年磨盘生产大队被选为先进生产大队,他被公社派往市里面学习,就曾经被安排在市医院附近的接待所里,这年头国家发展的速度还没有按下快进键,前几年是什么样子,现在也就还是那个熊样儿,虽然多少耽误了一点时间,有王长贵带路,曹老二两口子摸到市人民医院的时间仍然要比曹老大一家子少得多。   .   外面的嘈杂和混乱,两个秋秋都一无所知,秋秋将曹老二的变化和二房家这段时间的生活都告诉了曹秋秋,瘦巴巴的小家伙听到自己家竟然分了家,竟然有了钱,竟然还能下馆子,送她去念书之后,终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   “真好!如果是这样的家,我愿意回去的。”   她贪图的并不多,只是想要吃饱穿暖,有父母的疼爱,仅此而已。   过惯了苦日子的孩子,对于幸福的标准都放得很低。   曹秋秋松了口,秋秋自然也是松了口气,解除了不愿意交换的危机,对曹秋秋没了对立立场之后,秋秋看看她那面黄肌瘦的可怜小脸蛋,想想曹老二家里目前的条件,总感觉,现在不是让两人交换回去的最佳时机。   秋秋曾经看过妈妈的账本。   上面记着她们家什么时候买了什么菜,买了什么衣服,参加了什么人情往来,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猪肉三十多一斤,她喜欢的车厘子也猪肉差不多价格,一身好看的衣服最少也要两三百,人情往来随随便便就是五百块,就算是十八线小城市的房子好像也要两三千一平,曹老二家里现在好像一共也就只有不到四百块,要养活三个孩子两个大人,太少啦!   曹秋秋也叫秋秋,她们两个还是互相交换了人生的特殊交情,她怎么也得替曹秋秋考虑考虑才是。   秋秋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她要等到曹老二有了三套房子或者二十万之后再和曹秋秋换回去。   到时候曹老二家有钱啦,曹秋秋也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多学一些知识。   这样一来,曹秋秋的生活就彻底不需要她担心啦!   她果然和顾爷爷说的一样,是个小天才!   “其实,也不一定要现在就换回去的。”秋秋歪着头,打量着瘦瘦小小的曹秋秋,“虽然你的爸爸已经比以前好了,可是现在时间太短,万一他又变坏了怎么办?我先帮你看一看,等到你的爸爸真的变好了以后,我们再换回来。”   曹秋秋被她这样子说,有些不太好意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巧巧地:“那,那我听姐姐的。”   虽然瘦小了些,五官也能看出来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这样乖乖巧巧地盯着自己喊姐姐,秋秋得意的差点飞起来,她傲娇地噘着嘴摸了摸曹秋秋的小脑袋毛,手感粗糙拉手,一点也不丝滑,秋秋刚想问一问她不用护发素吗,突然就想起了什么来。   好像……   她来到曹老二家里也有好长时间了,还没洗过澡……   洗头也只是用了烧好的热水和香胰子简单洗一洗。   连擦脸的蛤蜊油都没有见过,更别提什么洗发水护发素。   应该是这个时候的人吃肉少,又是冬天,不出汗,否则屋子里面肯定已经是一股汗味儿和头油的味道。   秋秋:!!!   她,她是小脏孩儿了!她不精致不漂亮了!   她不管!回去以后一定要和曹老二要洗发乳护发素,还要买蛤喇油,她要当香香的漂亮小孩儿!   可是……她们两个现在都和解了,也达成一致了,神仙什么时候让她们两个回去呀?   她和曹秋秋都到了这边,如果长时间不回去的话,恐怕两边的大人们都是要着急的吧。   秋秋和曹秋秋两个孩子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回去的办法没想出来,倒是把肚子给想饿了,看看桌子上的糖块,秋秋想起了自己家冰箱里的那些好吃的,半成品的鸡米花,鸡腿,薯条,秋秋索性一股脑扔进了空气炸锅里,和曹秋秋吃了个痛快。   吃饱了,也就困了,秋秋带着曹秋秋来到了爸爸妈妈的房间,爬上了宽大的双人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   秋秋这样的情况原本就不是凭借现在的科学道理能解释的,别说是七十年代,就算再过个五十年,也找不到合理的科学解释,市人民医院的医生们再尽职尽责也没有这种通天的本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仍然检查不出原因,只能建议曹老二夫妻先办理住院手续,让秋秋住院观察。   秋秋是曹老二的宝贝蛋老三,是他自以为最像自己的孩子,也是曹老二幸福生活的指望,若是真的没钱也就作罢,如今曹老二手里有钱,自然是想要保下秋秋的,二话不说就去缴费,谁知道就在走廊里看到了曹老大和王红枣的身影。   曹老二皱了皱眉,便准备当做没看见一样继续去缴费,反正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他懒得再维持虚假亲情。   曹老大原本以为他是来给自家送钱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等发现曹老二只是准备从自己这边走,没有要和他相认的意思,原本脸上的笑顿时没了,拉着脸瞅着曹老二:   “二弟,你啥意思?”   “啥意思?没意思。”曹老二懒得和曹老大说话,他也不晓得曹老大为啥在这里,王长贵踏入他们家屋子里面说的那些话,曹老二满心满眼都是秋秋,实在没有听得进去,一路上王长贵也被秋秋给吓着了,没想起来曹家的破事儿,曹老二根本不晓得为啥曹老大在这里。   眼看这兄弟俩要糟,王红枣赶紧蹦出来打圆场,她们全家的医药费还得指望曹老二,现在可不是得罪了曹老二的时候,不过,却也不用太献媚,毕竟曹老二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肯定就是为了给老太太掏钱。   王红枣虚虚地露出憔悴的笑容,示弱地同时又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二弟,你别往心里面去,他就是生了病,心里着急,二弟,你这是要去缴费处缴费吧?真是麻烦二弟了,一会儿缴费之后,二弟能不能来病房照顾照顾你们大哥?我一个女流之辈,实在是伺候不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首先男厕所就不能进去,其次,还有老太太呢,放老太太一人在病床上,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等会儿,老太太病了?”曹老二这才知道这件事儿,有些诧异,“什么病?”   “中风,昨天下半夜县医院突然发作的。”王红枣不准备让曹老二知道县医院里面的争吵,她想把曹老太病倒的原因引到曹老二身上,“医生说是气的。”   出了奇了。   曹老二对老太太也算是比较了解,他晚上干的那事儿虽然算是出格,却也不至于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反正自己气老太太也不是一次两次,老太太早就应该习惯了才是,况且还是下半夜,如果说老太太病倒自己在里面占了三成,那曹老大一家肯定就在里面占了七成。   不过毕竟是他亲娘,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已经知道了,一分不出也说不过去。   曹老二老鼻子不情愿了,慢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家秋秋也病了,也得住院观察,当初分家时候,妈分给我们家的少,就这点钱,给孩子看病都嫌不够,妈那边,我就先帮着垫付三块,剩下的,就得看你们的了。”   三块?!   王红枣差点气歪了鼻子。   曹老二这是把自己家当叫花子打发?   他明明偷了老太太的钱,竟然还不愿意承担老太太的看病钱?   王红枣眼睛一眯,语气里端的是不满:“二弟,你真的要如此绝情?不说别的,老太太的钱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你我心知肚明,吃相如此难看,怕不是要遭了报应。”   报应?   曹老二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秋秋的情况。   难道老天爷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他应该要靠自己的双手,以及老天爷赐予的机缘发财,而不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赚钱?   否则怎么能解释秋秋突然碰到了这样的情况?   曹老二犹豫了。   正犹豫着,就听到一声欣喜的尖叫,王长贵拉开病房大门冲着他喊:“曹老二!秋秋醒了!”   秋秋醒了?!   曹老二精神一振,赶紧跑向病房,王长贵贴心地从病房中出来,将空间让给了一家三口。   秋秋被宋杏花搂在怀里,只觉得惭愧,自己被神仙叫走了,宋杏花这个当妈妈的肯定是吓坏啦,她想安慰安慰宋杏花,才刚伸手就闻到了自己手中的炸鸡味儿,秋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想到了房子里面的炸鸡。   “呀——”   秋秋叫出来啦。   她的手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块香喷喷的炸鸡!!   宋杏花惊了。   曹老二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啥子报应!!   他小闺女这明明是又走了大福!!   他就说,他的小闺女,随他!!天生好命!!   作者有话说:   感冒了,断断续续好几天了,难受,从今日起恢复日更。 第52章   曹老二是地地道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不晓得秋秋突然拿出来的炸鸡是什么东西, 可劳动人民也有劳动人民自己的生活经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那浓郁美味的香气也能让他大概猜出是可以入口的吃食。   原本因为王红枣的话语而惶恐不安的心随着炸鸡翅的出现重新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   曹老二喜不自禁。   报应?!笑话!   如果老天爷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哪里能给秋秋安排这么一个本事,空手变出来好吃的, 这种本事如果是报应, 那他这么多年不着调儿,老天爷早就也给他整个。   所以说, 这是老天爷看他对闺女们好的奖励。   曹老二喜不自胜,却还惦记着外面的曹老大一大家子, 他走上前去搂住母女俩,用自己宽厚的身影将她们笼罩得严严实实, 压低了声音:“秋秋, 你能把这个收回去吗?”   “应该, 可以的吧……”秋秋并不敢确定,“我试试。”   她努力抓住鸡翅出现时候的感觉, 想要把鸡翅重新放回到自己家的餐桌中。   秋秋闭眼,睁眼, 下意识发力:“嘿!”   曹老二宋杏花全神贯注充满好奇。   炸鸡翅一动不动。   秋秋的小脸蛋因为气愤和羞愧渐渐涨红,她扁扁嘴,不服输地再次集中注意力,想象那栋和自己家一模一样的神仙房子, 想象那张桌子:“嘿!!”   炸鸡翅仍然一动不动。   好嘛。   感情他小闺女对老天爷送给她的本事用的还不怎么娴熟, 或者这个本事只能变出来好吃的, 不能再收了回去,反正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很牛逼的本事了。   至于现在……   曹老二一把抓过炸鸡翅撕扯开,骨肉分离,肉三下两下塞了秋秋和宋杏花满嘴,至于骨头,他打开病房的窗户抡圆了膀子,对着远处的天空,biu的一声,化成了天上一颗看不见的流星。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发现自家小闺女的本事了。   销毁了所有证据,曹老二才不紧不慢地准备重新去办理住院手续,虽然小闺女这会儿用肉眼看好像是没问题了,他也觉得还是住院观察观察最妥当。   .   王长贵不属于曹老二这一家子,他也就没有在这个时候进去凑热闹,看王红枣和曹老大站在外面,想到听县城大夫说的情况,充分发挥自己生产队大队长的职责:“我听县城大夫说,你们一家情况很严重?”   王红枣看不起乡下人,却不敢看不起王长贵,当初她们知青下乡全是王长贵负责,王长贵这人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哪怕她们是这么一群娇滴滴的城里女青年,王长贵仍然安排她们下地干活,任凭她们娇滴滴的纤纤玉手被磨出血泡,也丝毫不肯放松了标准要求。   时隔多年,哪怕她已经嫁给了曹老大,被曹老大捧在手心里,再也不用亲自下地干活,王红枣对于王长贵也还是有些犯怵,更不敢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   面对王长贵的询问,她是丝毫不敢流露出在曹老二面前的嚣张,下意识装出脆弱又无助的神态。   这些年来曹老大最吃的就是她这幅模样,只要她露出这幅神态,曹老大保准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长年累月的熏陶导致王红枣估算错了自己这幅模样的效果,她以为王长贵会和曹老大一样,吃自己这一套,可王长贵稀罕的是干活麻利丰满的干练女性,根本不是她这一款,她越是这样表现,越让王长贵觉得看的别扭。   他索性看向曹老大:“曹老大,你们家到底是啥情况?”   曹老大不如王红枣会说话,也不如王红枣会办事儿,王红枣好歹还知道掩饰一下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曹老大是半点儿都不会掩饰的,他也不觉得让曹老二拿出钱来给自己家治病有啥不对的,曹老太可是他亲娘,他是曹老二亲哥,都是一家人,如今他们家没钱,曹老二有钱,用用又怎么了。   曹老大铁耿直铁耿直地:“不咋好,丰收和我都得了肺炎,妈她中风,得住院观察;瑞雪和红枣发烧,带的钱不够用;队长,你帮着劝劝老二,让他暂时帮我这个大哥一把,多出点钱呗。”   压根没想到这一茬的王长贵直接喷了:“啥玩意儿?!”   曹家老大是怎么好意思开的这个口?!   老太太多偏心他,难道曹家老大能察觉不到?分家就给了曹老二家二十五,他们家又是赶集置办年货又是带秋秋来医院做检查,这曹家老大分家时候没见帮着曹老二多争取些,这种时候倒是惦记起了自己这个弟弟,亏昨天晚上曹老二来找他时候他还觉得偏心眼的只有老太太一人,兄弟还是好兄弟,这会儿,呵呵。   王长贵用微妙的眼神盯着曹老大:“当初分家时候,曹老二可就只分到了二十五块钱,大头仍然被老太太拿捏着,而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话也不想说的太难听,咱们该懂得都懂,人啊,得见好就收,别成天想着占便宜。”   可不是占便宜咋地。   平日里老太太能动弹,能干活能赚钱时候就可着劲儿巴结老太太,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啥好事儿都想着他们家,如今老太太生病了却连一点钱都不舍得出。   人品就有问题。   王长贵好像突然就悟了曹老二怎么是那么一副二流子德行,家里有这么一个老娘,这么一个兄弟,他要是不混点儿恐怕更是要被人往死了欺负,否则怎么能解释分家以后曹老二一下子就安生起来了,再也没有换着花样地偷大家伙的自留地?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曹老大是个禁不起激的,也不是个脑子灵光的,加上生病,脑子越发混混沌沌,连王红枣的脸色都忽略了,被王长贵这么一说,登时嚷嚷起来:“啥占便宜?!当初分家时候,老二他偷走了妈攒下来的棺材本儿!好几百块呢!”   “啥玩意儿?!”王长贵这下是当真吓了一跳,好几百可不是小数目了,“这是咋回事儿?你好好和我说说。”   曹老二刚一出门就听到了曹老大的嚷嚷,根本就不带怕的,那三百块当初就已经被按在了王红枣头上,也就只有曹老大信任王红枣,就连曹老太都认准了那钱都在王红枣手里,他们二房就是清清白白一可怜虫,当下冷笑一声,道:   “倒是恶人先告状!这钱明明白白是王红枣拿的,妈都已经抓了现成,钱都被翻了出来,她还知道妈藏钱的地方,也就只有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傻子才会信了王红枣的谎言!“   “你说谁傻子?!”   “谁生气谁就是傻子。”曹老二根本没有将曹老大的怒火放在眼中,就曹老大这样的人,这样的身手,别说是生病,就算平日里他也能打两三个,“要是我拿了钱,按照老太太那歪屁股程度能不嚷嚷的整个队伍里人人知晓?能不三天两头找我们家麻烦?也就只有你们家,老太太才能忍耐住火气,才能将丢钱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赶集那天老太太为啥不让王红枣去?就是因为她怕王红枣偷偷把钱给藏了起来,或者给了熟人!”   王长贵听得目瞪口呆,这曹家都是啥事儿,当然这都是曹老二的一面之词,王长贵觉得自己好歹得听听曹老大这边的解释,便转过头来看向曹老大和王红枣。   王红枣没想到曹老二竟然会将自己家这些不光彩的事儿全说出来,她昨天没挨打,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虽然她知道曹老二可能和之前不一样了,可能不会再和以往那样顺着自己家,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变化这么大,这会儿就有些发慌。   她嫁入曹家这么多年做过的缺德事儿可不是一件两件,要是曹老二真的和老家撕破了脸,不准备再把自己家男人当兄弟,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以后还怎么在生产队里混,王长贵可是生产队大队长,他知道了肯定会下意识厌恶了自己家,分配什么的就会苛待自己家一些;生产队的大家伙都是跟着队长走的,王长贵不待见自己家肯定会被人看了出来,到时候稍微一打听,她咬文嚼字文化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到时候她的形象毁了,曹家也分家了,看曹老二的架势,她也不用再肖想更多的钱了,要是老太太和丰收再没保住……   王红枣打了个哆嗦,赶忙推搡着曹老大回病房,同时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来:“那啥,你大哥他是烧糊涂了,随口乱说的,没事儿,二弟你们家日子也过得不容易,能拿出几块钱来给老太太治病已经是不易,给老太太治病的钱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成。”   曹老二本来还真准备把王红枣这些年做的恶全说一遍,哪成想王红枣根本不接茬,转身就脱离战场,心里面觉得老没意思了,和已经听傻眼的王长贵又说了两句,他前往缴费处办理手续。   病房外的王长贵沉浸在震撼中,病房里,王红枣将曹老大搀扶回床,看向病房里的曹丰收,又想想被安置在其他病房的曹老太以及曹瑞雪,抿了抿唇,语气沉痛又坚定:   “我们把瑞雪卖了吧。” 第53章   磨盘生产大队整体偏向重男轻女, 女娃子在家里是不值钱的,这是深刻烙印在大部分人脑海中的思想,做梦之前的曹老二是这样认为的, 深受这种思想熏陶的曹老大就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他平日里对瑞雪好,那是因为看老太太和自家婆娘都挺稀罕她,还因为与她一起出生的丰收,真情实感的感情是没有多少的。   因此面对王红枣的提议,曹老大心底里其实是认同的, 卖了瑞雪换家里其他人平平安安怎么看怎么划算, 然而他到底是个满脑子爱情的玩意儿,比起曹瑞雪的人生来竟然更怕王红枣会为此伤心难过, 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你是孩子的娘,孩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卖了肯定心疼,红枣, 你别对自己这么狠!我, 我去求二弟!我去给他下跪!我给弟媳妇儿下跪!“   下跪?!   然而惹恼了曹老二, 真的把自己做出的那些事儿全说出来,然后让事情全部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走?!   王红枣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曹老大, 将那张狰狞的面孔埋入他的怀中,不让曹老大看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别!如今二弟他对我们家的意见很大, 也不承认他拿了钱,还有王长贵给他撑腰,你过去也没用,只能更糟蹋了身子, 我不许你糟蹋自己!”   她这番话说的倒也是真心实意。   她已经和医生打听过了, 曹老太这一病, 出院以后肯定会留下后遗症,脸歪口斜都是小事儿,最严重的情况可能瘫痪在床,大小便都需要人伺候;她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的,丰收年龄又小,全家老小都只能指望了曹老大,可不能让他糟蹋自己的身子。   曹老大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尚且不能识破王红枣的甜言蜜语,如今肺炎发烧头脑浑浊那就更是不能识破,大为感动:   “红枣,你对我真好!”   “傻瓜,你是我男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两人便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了曹瑞雪的命运,可怜曹瑞雪这个被牺牲的姑娘,从头到尾只在他们口中出现了一次。   既然决定要将曹瑞雪卖给了其他人,那自然是不能让她病病歪歪,王红枣咬牙向医院的医生们下了跪,求他们先给自己和瑞雪打针,然后她把牛车和男人放在这里,回家去卖鸡凑钱,因为有牛车抵押,市人民医院这边也就先给她们打了针,这个时候各种抗生素还没有被滥用,细菌病毒耐药性都不强,一针下去药到病除,两天后,在秋秋出院的当天,王红枣也带着瑞雪蹭上了返乡的牛车。   牛车是生产队的共有财产,就算曹老二不待见王红枣,他也总不能做主把人撵下了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曹瑞雪坐在那里,瞅着王红枣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曹老二就一肚子气,他想,等他有钱了,他一定要专门给自己家买个驴车。   就不让王红枣坐!   牛车晃晃荡荡回了生产队,曹老二一家子和王红枣二人这才分开来,曹老二一家三口去了刘二毛家,把暂时放在刘二毛家照看的春春夏夏接了回来,两个小丫头在刘二毛家提心吊胆,生怕秋秋有个好歹,这会儿抱着秋秋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小妹妹就和天上的云彩一样飞走了。   因为是和王红枣王长贵一起坐牛车回来的,不好给刘二毛带啥东西,曹老二寻思寻思自家小闺女的本事,豪爽地大手一挥:   “二毛!走!晚上上我家吃饭!”   让小闺女变一桌子好酒好菜出来,他和二毛来个不醉不休!   .   想要让东西能够卖出好价钱,东西的好坏暂且不说,外表首先得过得去,王红枣也许不清楚应该怎么做声音,可她知道自己当初就是凭借优秀的外貌才能迷住了曹老大,不管是什么场合,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总比邋里邋遢要让人看着舒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先烧水给曹瑞雪洗澡洗头换衣裳。   曹瑞雪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整整五天。   以前家里面有宋杏花这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曹瑞雪身上的衣裳基本上是两三天就换一件,如今没了宋杏花,全都得指望曹老大,他当然不想每天都洗衣裳,给老婆老娘洗那是没得办法,至于闺女儿子,他就不怎么乐意。   于是曹瑞雪只能穿着脏衣裳,和曾经她看不起的生产队里其他孩子一样,两三件衣裳换着穿一整个冬天。   宋杏花在伙房里忙碌,曹瑞雪穿着脏衣服站在窗前,摸着炕头翻出来的干净衣裳,盯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以为,妈妈是更喜欢弟弟的,如果碰到了必须二选一的情况,她肯定会抛弃了自己选择了丰收。   可没想到,当这个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妈妈竟然选择了自己,而不是弟弟曹丰收。   这是不是说明,在王红枣这个当妈的心里,她比自己的弟弟要珍贵呢?   曹瑞雪将手伸入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碎银,低头凝视着,又抬起头来看看王红枣忙碌的身影,前世和今生在她眼前交织,曹瑞雪将碎银捧在胸口。   不一样了,一切都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这一世,她的家人们不再是愚昧偏心的家人,不再会让她为了丰收牺牲让步,她也应该帮助家里度过难关才是!尽管没有了前世的好基础,只要她们家齐心协力,愿意共同努力面对风雨,还有一个未卜先知的她,她们一定能够过得比前世更好!   曹瑞雪将碎银郑重其事地放入炕头的小箱子里,准备等到梳洗之后给王红枣一个惊喜。   为了将曹瑞雪卖出好价钱,王红枣这一次烧了很多很多的热水,足够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将曹瑞雪清理干净,她甚至咬牙给曹瑞雪用了桂花味的头油,还给曹瑞雪抹了蛤蜊油,曹瑞雪养的好,这会儿洗干净了,穿上王红枣特意翻出来的带白毛领的红绿棉褂,倒是显得要比秋秋更亮眼一些。   这没得比,就算整天吃大鱼大肉,身体本就偏了瘦弱的秋秋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比起来瘦瘦小小还不怎么白净的秋秋,脸庞白胖,头发乌黑发亮的曹瑞雪就是要抢眼。   当然,要是有人把她们俩拉在一起细看,就能看出来,还是秋秋要长得更漂亮。   这会儿没有对比,王红枣看着眼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闺女,心里真是又酸又涩,还有滔天的恨。   她对瑞雪虽然没有对丰收那么疼爱,可也是有感情的,多年期待的血脉延续,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龙凤胎里面的那个凤凰,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荣光,她怎么能不疼爱?若是家里没有发生这一系列变故就好了,她仍然可以拥有一双儿女,仍然可以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都怪二房那一家子!   就是因为二房那一家子非要分家,还用那种肮脏下作的手段偷走了家里的现金,她才落到了不得不卖女儿的地步!就算以后还可以再生,还能够再生出女儿,可再生出来的女儿也永远不会是她的瑞雪了!她的瑞雪只能为了全家给别人当了童养媳!   八十块,八十块!   就只是八十块而已,若是老太太身体健康,她们节约一些,这八十块也就仅仅是一年半的积蓄,如今就买了她闺女一辈子来!   王红枣恨透了曹老二,恨透了宋杏花,也恨透了二房家的三个姑娘。   哪怕春春她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情,也已经被王红枣恨入了骨子。   她最后一次摸着曹瑞雪的脑袋顶,眼神里饱含着慈爱,仿佛要将瑞雪彻底记在心里,最终她抱起了曹瑞雪来:“瑞雪,走,妈妈带你去找生产队里其他人凑钱。”   曹瑞雪原本想要开口告诉王红枣那些碎银被她放在了小箱子中,闻言,转了转眼珠子。   如果这时候她说出箱子里面有碎银来,恐怕就等于告诉了王红枣,那银子是自己放进去的,那王红枣肯定会生气,气她明明手里面有钱,在市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一直不说,可若是等到她们出去借了一圈钱回来,她假装翻东西玩,不小心把碎银翻出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曹瑞雪不想让王红枣对自己有了成见,她想要和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想要什么磋磨疙瘩,便没有开口,准备等到王红枣带她回来之后再说。   她以为王红枣将自己打扮的这么漂亮,是想要利用她引起生产队大家伙的恻隐之心,然后借到更多钱来。   却没有想到,王红枣竟然准备将她买给了别人。   只能说就连曹瑞雪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口口声声以城里人自居的王红枣,看不起宋杏花这个乡下人的王红枣,看不起乡下所有风俗习惯的王红枣,在母爱这方面竟然连宋杏花这个地道的乡下人都比不上。   毕竟,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期,宋杏花也从来没有生出过放弃闺女的念头。 第54章   人和人之间的眼缘真的是很奇妙, 刘招娣一眼就相中了秋秋,是越看越觉得心里面喜欢,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这些日子里隔三差五往磨盘生产大队里跑,磨着刘大娘去打听情况,也是赶巧了,今儿她又来了一趟,正好就赶上了王红枣带着曹瑞雪登门拜访。   打扮的干干净净和小团子一样的曹瑞雪在乡下地方十分扎眼, 刘招娣看见了心里面也有些喜欢, 不过她心里面已经认定了秋秋,对于曹瑞雪只是单纯的欣赏, 没有要掏钱将她买下给自家儿子当了童养媳的意思,因此只是笑了笑, 掏出一块糖来递给她。   刘招娣认定曹老二两口子最终是要卖了女儿的,为了防止她领走秋秋时候小家伙哭的撕心裂肺, 特意准备了几块糖带在身上, 小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只要给了糖,再把她领走基本上就不会哭闹了, 如今分给曹瑞雪一块,算不得什么。   曹瑞雪却没有接。   她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记不清多日前只碰面过一次的客人的面庞,曹瑞雪清晰地记得刘招娣和刘大娘的身份,记得她们两个是那日登门拜访的,想要买了秋秋当童养媳的人, 王红枣竟然带着自己来见她们两个?!   曹瑞雪简直不敢置信。   她咬紧牙关, 扭头看向王红枣, 试图去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却看到王红枣不自在地扭开了头,不敢和她对视,那一瞬间,曹瑞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凉了。   她只觉得嘲讽。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她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家也能齐心协力过上好日子,好不容易才相信妈妈其实也是爱她的,她终于战胜了自己的野心,愿意为了全家而拼搏,老天爷竟然就和她开了如此残忍的玩笑,妈妈对她的好全是为了将她卖出更好的价钱,仅此而已。   曹瑞雪脑海中回荡着曹老二那天的话语。   “老太太你想要钱,也别惦记别人家的闺女,与其惦记我这个已经分出去了的,不听话的二儿子家的闺女,不如惦记就在你跟前的那个;老三和我说,家里这个好像还是啥小天才,好苗子,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   她以为,这件事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是曹老二这个注定要被她踩在脚下的人的幻想而已。   毕竟她在家里是那么的受宠,和二房家的三个赔钱货不一样。   可如今她终于恍然察觉,也许她在家里的地位要比二房家的三个赔钱货高一些,却仍然跳不出性别的怪圈,家里人之前对她好,那是因为她是龙凤胎里的姐姐,沾了曹丰收的光;也是因为家里有人愿意忍让牺牲,成人之美;如今二房家不愿意容忍了,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是最低的那一个,一旦家里发生了变故,她就是注定会被抛弃牺牲的牺牲品!   她在曹家的地位其实并不比二房家的三个赔钱货高多少!   终于看清这一切的曹瑞雪,眼眸渐渐染上绝望。   她错了。   她不应该将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想要变本加厉地剥削别人,如果当初她重生回来能够劝说奶奶对二叔家好一些,恐怕二叔一家也不会因为彻底寒心而分了家,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么个下场。   枉她重来一世,竟然落到这么个下场。   不!   她不甘心!   曹瑞雪紧紧地咬起下唇,绝望的双眸重新燃烧起复仇的烈火。   王红枣肯定是要卖了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当妈的既然能带她来到了这里,很可能就没有准备将她带回家中,八十块,五十块也好,她定是要将自己换成钱给丰收治病的,哪怕不是眼前这人,她也会找了他人;那些碎银只能勉强治病,不能保证全家的吃穿用,就算她现在说出了碎银的存在,侥幸逃过一劫,早晚也会被王红枣卖给了别人。   比起没有见过面的那些陌生人,倒不如跟着眼前这个大姨回了家,既然这位大姨愿意出八十块买了一个女娃娃回去,就说明她家不差钱,她是带着上辈子记忆回来的,如果能表现的懂事听话,这大姨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太差。   曹瑞雪在赌。   赌一个可能性。   这个大姨究竟是想给她那不知存在什么问题的儿子娶一个乡下不识字的童养媳,还是愿意供养一个能念书,以后能进城当工人回报家里的,和亲生父母有仇不愿意来往的干闺女。   当然,曹瑞雪知道,这种时候她千万不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来,否则,没有朝夕相处的感情,是个人都不会选择了第二个,因此她咬牙咽下自己所有的恨和泪,只是抬起小脸来,好让刘招娣更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王红枣见她这不哭不闹的样,心里愧疚的很,却没有终止交易的意思,她腆着一张脸,冲着刘招娣笑,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知道这位姐姐想要一位童养媳,二房家那两口子短视,不知道闺女跟了姐姐是多大的造化,我却是晓得的;姐姐不妨看看我家的瑞雪,这孩子名字好听又吉利,和她弟弟乃是龙凤胎,有大造化,这双胞胎啊,也是有说法的,听说双胞胎生双胞胎的概率要比普通人生双胞胎大得多呢。”   刘招娣原本对曹瑞雪是没什么特殊印象,也不提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但是王红枣说的太诱人了,她原本一心惦记秋秋的心动摇了起来,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曹瑞雪。   曹瑞雪毫不退让落落大方的任凭她打量。   这幅态度就让刘招娣看的心里面挺喜欢,再瞅瞅瑞雪这粉雕玉琢的长相,听着她这吉祥的好名字,刘招娣心动了。   尤其是王红枣最后那句,双胞胎生双胞胎的概率要比普通人大得多。   这种话其实在这时候还没有得到什么科学支持,怎么说都行,关键是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信的就信,不信的就不信。   刘招娣就属于信的那一波。   她子嗣不旺,加上男人在部队里当兵,回来的少,也就只有傻儿子一个,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如果眼前这小姑娘真的容易生双胞胎,她自然是极其满意的。   刘招娣瞥向刘大娘,用眼神询问刘大娘王红枣说的真假,刘大娘也是知道瑞雪丰收这对龙凤胎的,应该说磨盘生产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对龙凤胎,对于后面那种说法,她虽然是第一次听说,却觉得十分有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双胞胎的娘生双胞胎的娃那自然是天经地义,也就点了点头。   刘招娣怦然心动,越看曹瑞雪越觉得满意。   瞅瞅小丫头这皮肤,白白嫩嫩的,不像那个曹秋秋,黄了吧唧带点黑;瞅瞅这肉嘟嘟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小身子,一看就喜人,就壮实,以后肯定能生大胖小子,不像那个曹秋秋,瘦的没有二两肉,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瞅瞅这小性子,多沉稳,乖乖地站着,不哭不闹的,不像那个曹秋秋,只知道玩儿,一点都不稳重;人家这名字也好听,瑞雪瑞雪,瑞雪兆丰年,回去以后都不用改名的,不像那个秋秋,一听就觉得不上心,回去还得给改名。   反正这个她之前还没怎么上心的小丫头这会儿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越看越觉得喜欢,刘招娣动了心里那根弦:“真的卖给我们家?”   王红枣心里原本忐忑着,生怕刘招娣不愿意要,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放了心,随之心眼也一下子活动了。   秋秋那黄毛丫头片子都值八十块呢,她家的瑞雪可是龙凤胎的那个凤,长得还这么好看,还是牛棚里那家人说的有大前途的,尤其是,她是从自己这个知青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八十块实在是少了些。   “自然是真的。”王红枣垂下眼眸,仿佛有万般不舍一般摸了摸曹瑞雪的头顶,“我下乡嫁给曹家老大之后,这么多年就只生下了这一儿一女,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走了这一步,妈和当家的都等着钱救命,爸当初当兵走的早,妈顶着烈士遗孀的身份把当家的养大,本就不易,如今患病,我只能……”   她说这话,表面看起来是示弱,其实是在暗中提升曹瑞雪的价值。   想让刘招娣知道,她是知青,是有文化的,曹瑞雪是她亲生的,自然也有文化,不是乡下普通丫头能比的;而且,要不是家里突然发生了变故,凭借她们家烈士遗孀和知青的特殊双重身份,怎么也不会卖了闺女。   机会可就只有现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刘招娣果然中了套,当下拍板:   “一百块,孩子跟我走!”   王红枣嘴角微微翘起。   不愧是她亲生的,就是值钱,足足比二房家那个秋秋贵了二十块呢。   秋秋正在炕上和两个姐姐翻花绳呢,突然就觉得鼻子好一阵痒痒,几个喷嚏接二连三打了出来,吓得春春夏夏扔下了花绳,直接把她裹在了被子里,屋子里面本来就烧着炕和火盆,被这么一折腾,秋秋热的脑门出了汗,她想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夏夏眼疾手快按住了。   “秋秋的病保准是还没好,多盖被子多出汗。”   这个在武学上颇有天赋的姐姐力气可不是秋秋能赢过的。   秋秋放弃了抵抗。   作者有话说:   刘招娣:比秋秋好!   王红枣:比秋秋贵!   曹老二:……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他娘的有毛病。 第55章   市人民医院和磨盘生产大队的距离可不近, 两家人回到生产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将近三点,加上给瑞雪洗漱打扮,和刘招娣谈妥了价钱, 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时候,吃饭早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受了曹老二邀约的刘二毛两口子带着孩子和两盆热乎菜赶在茅草屋的半道上。   他们两口子可不是曹老太那种“不懂事”的人,这两口子再会做人不过,哪怕是受了曹老二再三邀请准备赴约,也没有空着手上门, 考虑到东道主才刚分家不久, 又带孩子去看了病,刘二毛两口子懂事地带了两盆热乎菜过去, 一盆是白菜粉条炖兔肉,一盆是鱼头豆腐汤。   兔子是夹子昨日里夹的, 鱼也是刘二毛在冰面上开洞逮的,都是拿得出手又能补充营养的好菜。   正好远远看见了王红枣两眼红红地从刘大娘家出来, 不往家里走反而往旁处去, 两口子对视一眼, 心里颇有些纳闷。   王红枣这个知青平日里处处都拿着乔,总是想要显示出她和大家伙不一样, 别说是嫁给了曹家人之后,就算是刚刚下乡那阵子也不怎么和大家伙来往, 这么多年下来,生产队里面和她关系好的屈指可数,也就当初和她一起下乡的知青们还和她有些来往,刘家可没对这些知青们嫁女招婿, 按理说应该和王红枣没啥来往才是。   怎么她偏偏从刘家院子里出来了。   心里纳闷, 刘二毛两口子却没有凑上去和她套近乎, 他们两口子都不傻,王红枣平日里那副作态就说明她根本不想和大家伙拉近关系,他们两口子自然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喜好,加上她磋磨曹老二家的三个闺女,刘二毛两口子更是不待见她,巴不得和她没一点关系才好。   他们两个主要是怕王红枣又用什么骚点子。   于是等到了茅草屋里坐下的时候,就担忧的和曹老二两口子提了提。   末了,还生怕曹老二觉得他们总是喜欢把人往坏了想,特意辩解了几句。   “……不是我们两口子爱把人往坏了想,实在是这个王红枣她就不招人待见。”   曹老二登时就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差点直不起来腰,他和刘二毛认识多少年了,怎么还会因为一个王红枣误会了自己好兄弟,说得好听叫他信任好兄弟,说的难听一些,更简单直接一些,王红枣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二毛,我晓得,咱俩多少年感情了,她王红枣算个屁!”   话说开了,刘二毛两口子也就放心了,宋杏花也笑着端过来一盘子炸鸡,当着刘二毛两口子的面儿和王红枣化开界限来:“她们家的事情,和我们家没关系,只要她们不把脏水泼到我们家头上就好;不说她了,晦气,来,你们尝尝这炸鸡,从市里面带回来的。”   其实哪里是市里面带回来的。   曹老二是真心实意想要请刘二毛两口子来家里吃饭的,他是真心把刘二毛当好兄弟,好哥们儿,早早就让秋秋“变”出了整整一盘子炸鸡,还用秋秋“变”出来的什么“火锅底料”和上好的猪肉让宋杏花做了盆辣炒猪肉,和刘二毛两口子带来的两份菜一起摆在桌上,当真比过年还要丰盛。   普通人哪里能想到这些东西的来历,更何况刘二毛家里人没有亲眼见到曹老二他们从市里面回来,还以为这些炸鸡猪肉的都是曹老二从市里面特意带回来的,先把东西放在了家里,才去带了孩子,根本没多想,一人伸手拿了一块炸鸡,吃到嘴里,那真是惊为天人。   “我的个老天!这玩意儿可真香!城里人天天就吃这个?”   “哎呦!这东西油水可真足!城里人真浪费好东西!”   刘二毛家有两个娃,一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会儿也啃的满嘴流油,垃圾食品对健康没好处,可它确实是香,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更是效果拔群,就这么两块已经凉了的炸鸡,硬生生让两个小家伙生出了对城里生活的向往。   “妈,我以后也要去当城里人,到时候天天吃炸鸡。”当儿子的挺了挺胸膛。   “我也要!我也要!”当闺女的不甘落后。   “哎呦我的两个宝贝蛋哎!”可把刘二毛媳妇儿给逗乐了,“你们俩可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咱们农村人想要变成城里人,除非是祖坟冒了青烟!”   秋秋也分到了一块炸鸡,正在慢慢地啃着,冷不听就听到了刘二毛媳妇的这句话,她皱着小眉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农村人变成城里人怎么就除非祖坟冒青烟了,不懂的问题就要问,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是这样教育秋秋的,因此秋秋就耿直地举手发问。   “为什么只有祖坟冒青烟才会变成城里人呀?”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困难的。   反正在秋秋生活的那个世界,农村人想要变成城里人再简单不过,倒是城里人想要变成农村人挺困难的。   看着她那好奇又困惑的小模样,刘二毛媳妇儿真想捏她一把,偏偏手上又拿着炸鸡,都是油,不好下手,只能忍住了,和秋秋解释道:“咱们乡下人想要变成城里人,除非是考上了中专,分配了城里的工作,可咱们生产队甚至都没有个专门的小学,也就只有个王长贵为了照顾知青们折腾出来的半拉子小学,知青们也是要干活劳动的,孩子们也要帮着家里干活,根本拼不过人家城里孩子,想要考上了中专分配个工作变成城里人,可不就是祖坟冒青烟吗。“   原来是这样。   秋秋明白了。   这就和她们那边,一线大城市和贫困山区的孩子都想考入211大学一个道理。   刘二毛两口子帮着照顾了春春夏夏,和曹老二宋杏花关系好像也很好,小秋秋啃着鸡翅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我出事之前爸爸带我们去看了牛棚里的顾爷爷,让顾爷爷叫我们知识,顾爷爷家里都是教师,叔叔你们也可以请顾爷爷教哥哥姐姐学习啊,肯定比生产队的知青们靠谱。”   牛棚?!   坏分子?!   刘二毛两口子刷地站起来了。 第56章   这个时候大家伙的思想还很愚昧, 喜欢无条件的跟着上面人的脚步走。   顾家人当初被下放到磨盘生产队时候,公社那边专门来了个书记,用严肃的语气批判了一番顾家人的罪过, 磨盘生产队的人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没见过那么板正的中山装和大背头,还有他挂在胸前口袋那闪着银光的钢笔,一下子就把磨盘生产队的大家伙给镇住了,都觉得他特别的厉害, 所以, 等到书记走了以后,对待顾家的态度就非常不友善。   公社那边的大官都说了是坏分子, 那肯定就是有毛病的,不管看起来再人模人样, 也肯定是有毛病的,当官的怎么可能弄错呢, 因此就都对顾家人不屑一顾, 多说一句话都怕被他们传染了不健康思想。   刘二毛两口子在磨盘生产队里面已经算是思想比较开放胆大的, 否则刘二毛也不敢偷摸着弄了夹子隔三差五上山打野味,只是再开放再大胆, 追根究底也还是没啥文化的乡下人,也还是有这时候大家伙的毛病, 骤然得知曹老二竟然和牛棚那些“坏分子”有接触,当真吓坏了。   “二哥啊,秋秋说的是真的?!”   刘二毛提心吊胆地瞪大眼睛向曹老二确认,希望能看到曹老二摇头否定, 哪里想到曹老二和没事儿人似的啃着手里那块炸鸡腿儿:“真的。”   “我的个老天爷!”刘二毛眼前一黑, 差点跌倒, 刘二毛媳妇儿赶紧过去搀扶他,让他坐下,宋杏花端了碗热水来,刘二毛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感觉喘过气来。   刘二毛两口子反应这么大,秋秋就算是再熊也知道自己给他们出了个坏主意,连手里的炸鸡都不敢啃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边的反应,准备一会儿如果打起来了就上去帮曹老二打人。   虽然说小说里面的曹老二不算靠谱,可是现在的曹老二已经靠谱多啦,她秋秋的爸爸,不能随随便便让别人给打了。   不过很显然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样严重的地步,等刘二毛喘过气来了,曹老二也把手里那根炸鸡腿啃干净了,把骨肉随手仍在桌子上准备一会儿喂大花,才不紧不慢又意味深长地一笑。   “二毛,弟妹,你们俩先别着急,好好听我说道说道。”曹老二之前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刘二毛一家,他也是农村人思想,狭窄又片面,可他这人有个长处就是能及时看清楚道路,只要有人能略微点拨两句,他就能直奔正确的那条道儿走;   原本他只是寻思着发财拉扯兄弟们一把,如今被秋秋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与其等到发财致富之后再拉扯兄弟们,不如从一开始就抓住了时机,带兄弟们一起发财。   看他有解释的样子,刘二毛就瞪大了眼睛等着他的解释,看他的样子,如果曹老二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就要冲上来把曹老二“打醒”。   “顾家呢,虽然说是什么坏分子,可是到了咱们生产队里面,他们家做过什么坏事没?”曹老二掰着手指头和刘二毛清算,“该他们家出力的,他们家不偷懒;不该他们家拿的,他们家也从来不沾;要我说,可比咱们生产队那些知青们好多了,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寻思,连大队长也是这想法,前些日子咱们生产队下大雪路堵了那几天,我说要给他们家送点东西,大队长还帮着打掩护。”   知道有王长贵在里面打掩护,刘二毛放心了许多,却仍然不赞同曹老二一家和顾家有过多牵扯,劝解道:“哥,偶尔送点东西和私下里亲密来往它不一样,哥,听弟弟一句劝,还是尽快和顾家断了来往吧,万一被牵连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断来往?   那是不能的,是万万不能的。   曹老二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好不容易才攀上的交情,好不容易才给自家两个学习的好苗子找了好老师,怎么能说断了来往就断了来往呢。   那是万万不能的。   必须说服了刘二毛。   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曹老二当然晓得刘二毛两口子到底是啥性子,拉着小马扎靠近了两口子,和刘二毛的距离就只有不到十厘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俩知道我为啥突然和他们家来往不?”   这上哪里知道去啊。   刘二毛两口子实诚地摇头。   肚子里面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下意识往前面探了探身子,竖起了耳朵。   曹老二看出了刘二毛两口子的心理变化,心里面一乐,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沉稳:“这事儿我可就只和你们俩说,你们俩千万别告诉了旁人,让旁人知道了就得来抢咱俩家的好处了。”   “放心吧二哥,我们俩口子是啥人啊。”刘二毛媳妇儿拧着自家男人的腰保证。   刘二毛:……   敢怒不敢言。   他上辈子肯定是个杀猪的,杀孽太多,这辈子才取了这么个母老虎。   这两口子的小动作,曹老二只当没看见,他要是敢同情刘二毛,保不准宋杏花也得给他来这么一下子,索性接着往下编:“你们知道,那顾家人都是啥来历不?”   刘二毛两口子继续摇头。   “我告诉你们,他们家年龄最大的老爷子是大学教授,他儿子也是,老太太呢是初中老师,儿媳妇儿是小学老师;是因为被曾经教出来的学生举报了,才落到了咱们这里;我前些日子打听到,市里面正在调查这些人的损失情况,好像是省里面口风松了,想要把这些缺失的人才重新弄回去。”   曹老二这个解释不算高明,反正秋秋在一旁听着,觉得刘二毛两口子应该不会信了才是,首先,曹老二又没有离开磨盘村,他是在哪里知道的消息?其次,打听损失情况,除了口风松,也有可能是准备……咔擦嘛。   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坏人一打听被无辜陷害的好人,十有八九就是要咔擦了。   除非那个“坏人”是还珠格格里面的皇上。   想到还珠格格,秋秋的思维跑偏了。   皇上不坏,可是他身边的皇后坏,还有那容嬷嬷。   她会拿针扎人,一看就好疼好疼的。   吓得她当天晚上闭上眼就觉得容嬷嬷站在床头,最后跑到了爸爸妈妈床上一起睡觉。   然而就是这么个在秋秋眼里很不走心的解释,刘二毛两口子信了。   毕竟吧,这个时候的大家思想还很简单纯朴,根本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拿这种事儿撒谎。   刘二毛两口子长出了口气,擦了一把急出来的汗,互相瞅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意动来,忍不住期期艾艾地追问:“二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们干啥?你们又没欺负过我家,我就算是要害人也得先害了王红枣那贱人。”曹老二又想要拿块炸鸡,被宋杏花用筷子敲了手——炸鸡一共就只有一盘子,客人孩子们一分,剩下的也就只够小孩子们每人尝一块,曹老二还想吃,孩子们怎么办?   曹老二只能悻悻然收了手。   刘二毛两口子纠结了。   如果曹老二说的是真的,他们当然也想抓紧机会,让自家孩子在顾家混个脸熟也好,学点真本领也好,都是一本万利;可要是是假的……   不成,还是等晚上回去以后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   曹老二看出了两口子的犹豫,又来了一记狠药。   “哎,其实吧,有句话我都不好意思说,顾家人吧,收学生标准挺严格的,要不是我家春春秋秋都是好苗子,他们根本就不收,你们家的娃……来秋秋,给你二毛叔叔背那个什么,燕子去了。”   秋秋:……   能怎么办。   谁让她现在小胳膊小腿儿,打不过曹老二。   只能老老实实地,奶声奶气地:“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刘二毛两口子的眼睛越瞪越大。   曹老二沾沾自喜:“怎么样?我家秋秋可是顾家上下公认的好苗子,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刘二毛两口子抿唇,看向自家一儿一女,再瞅瞅洋洋得意的曹老二,猛地生出股不服输的劲儿。   都是大字不识的爹妈生出来的娃,没道理他们家的娃就比二哥家的差。   刘二毛摸着一儿一女的头,艰难地下定了决心:“你们也去念书。” 第57章   刘二毛若是能多读点书, 多看些报纸,就能知道人生有种错觉叫做我可以,他觉得同样是大字不识的爹妈生出来的娃, 莫得道理春春秋秋都前途无量,自家的俩娃就横竖学不进去,好容易挨到第二天天黑,他偷偷带了条鱼,半包桃酥, 半篮子鸡蛋摸黑去了牛棚。   白天他是不敢去的, 生怕被人看见。   大半夜莫上门,牛棚的顾家人还吓了一跳, 差点就叫出了声,得亏刘二毛及时说出了曹老二的名字, 顾家人才放了心,把刘二毛和他的两个娃迎了进来, 好生地听刘二毛说了他的来意, 顾老爷子眉头松了开来。   像他这样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授是最闲不住的, 物质条件艰苦他倒是可以忍,毕竟祖国刚成立那些年, 条件比这艰苦的多;可偏生没什么学生让他教书,精神折磨简直要了命了。   没想到这山里面竟然还有曹家人这样有远见, 愿意让孩子念书深造的;更难得的是,他们一家不但自己这样做,还主动影响身边的其他人,顾老爷子对曹老二的印象越发的好。   顾老爷子拍了拍炕沿:“既然你们家有心让孩子念书, 也信任我们家, 我们家肯定会努力, 把我们能教给孩子的都教给孩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人和人啊,他情况不一样:有的人学得快,有的人学的慢;有的人学的好,有的人学的坏;我们家呢,不敢保证能教出啥高中生大学生来,还是得先摸摸底儿再给你保证。”   学个东西还情况不一样?   刘二毛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顾老爷子:“这,不是说二哥家的春春秋秋都能行吗?”   “那俩娃子啊!哎呀!”说到春春秋秋,不光顾老爷子精神一振,就连顾家其他人也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个个眼里冒金光,“我们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头一会儿看见那么聪明的俩娃,学东西又快,记得也好,尤其是那秋秋,还仿佛真的能弄懂那些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样,声情并茂地,这俩娃要是教育能跟上,别说是高中生,就是大学生也能去拼一拼!”   高中生?!   大学生?!   刘二毛听着这些话都惊到了。   原来,原来二哥家的春春秋秋这么厉害呢?   那,那同样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爹娘生出来的,他的娃呢?是不是也和春春秋秋一样,有这天赋?   天底下哪里有不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爹娘,刘二毛当下激动起来,把两个孩子往顾家人那边推了推,满含期待地:“那,那我们家娃,你们瞅瞅,有这个学习的本事不?”   顾老爷子是大学教授,这事儿还是得看顾家儿媳妇儿,她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背诵了一首非常简单的古诗,骆宾王的《咏鹅》。   重复了三遍。   这古诗难度真心算不大的,然而对于没有学习天分的人来说,不管学啥,那都是头疼费劲的,刘二毛是没这方面的天赋,他听了三遍也只记住了个鹅鹅鹅,剩下那些白毛啊,绿水啊,红掌啊,一个头两个大;得亏他的两个娃没彻底随了他,听了几遍,好歹是背了下来。   刘二毛:……   突然就死心了。   .   磨盘生产队的年猪终于轮到了上路的时候。   分猪肉是生产队的大事,按工分和家里的人头来计算,大家伙平日里辛辛苦苦干活,就等着这个,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喂得膘肥体胖的猪被生产队年轻力壮的男人们七手八脚捉出来绑好,拿着刀的屠户对着猪脖子那么一戳,猪血便哗哗流到地上早就准备好的大木盆里,等到快满了,就有女人手脚勤快地拿走,推过新的木盆,那一盆放好的猪血要加盐弄成血肠,分给村里人和酸菜一起炖。   等到血被放干净了,又有女人端来烧好的热水,屠户当场将猪开肠破肚,清理干净,在切成一块块摆在那,便到了大家最期待的分猪肉环节了。   分猪肉的环节一向是由大队长负责的,王长贵按照惯例,先发表一番感谢国家感谢领导的动员讲话:“在伟大领袖的带领下,我们农民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生活,饮水思源……”   前面杀猪那环节,宋杏花嫌弃太血腥,没带着秋秋她们过来,秋秋过来时候正好赶上王长贵这番激情四射的演讲,这样的讲话她在升旗仪式上听得太多啦,讲话的学生代表们那一套套官话说的比王长贵溜多了,她当然是不想再听王长贵讲话,跑到了作为捉猪劳动力的曹老二面前,奶声奶气地问道:“爸爸,我们分到了多少猪肉呀?”   曹老二刚准备把她抱起来,宋杏花眼疾手快把秋秋抱回去,瞪曹老二一眼:“你那手上都是猪粪,还抱闺女,怎么这么不注意卫生呢。”   猪哪里愿意被人逮了杀头,那当然是怎么扑腾怎么来,抓猪的曹老二一伙浑身上下都是猪粪,洗一人的衣服也就罢了,宋杏花可不乐意在这么冷的时候再多洗一套,曹老二抱了个空,也不恼,索性开始在下面起哄王长贵赶紧分猪肉。   “队长,你说的那些我们大家伙可是从来都没敢忘,都记在心里头呢!赶紧把猪肉给分了,大家伙都等着呢!”   这年头谁肚子里不缺油水,曹老二这么一开口起哄,周遭一群想吃猪肉想得做梦都流口水的也赶紧表示支持:“就是就是,都记得呢!没有国家和领导,就没有我们农民的好日子,队长你就赶紧分猪肉吧!”   王长贵哭笑不得,索性顺从民意:“成,那咱们现在开始分猪肉。”   “还是按照往年的规律,按照工分和人头从上到下分,家里工分多人头多的排在前面,工分少人头少的排在后面,都没意见的话现在就开始;赵青木家……“   被叫到名字的一大家子赶紧欢欢喜喜冲过去对摆在案板的猪肉挑三拣四:“这猪肉太瘦了,不好吃;猪脖子后面那一块儿也不要;还有这猪奶,谁吃这个啊?”   秋秋原本还挺着急的,担心轮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大肥肉,这会儿听到他们这么说,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老老实实呆在宋杏花怀里,盘算轮到自己家的时候能分到多少猪肉。   去年的气候好,风调雨顺的,也没爆发啥疾病,猪的斤两都要比往年更重一些,曹老二两口子也都是干活的好手,虽然人头少,可两人的工分挺好看的,曹老二如今手里面有钱,就不怎么在乎三瓜俩枣的工分,想想牛棚的顾家,再想想跟着弟妹去了娘家那边的曹老三,索性一口气用工分换了十五斤的猪肉。   还不忘了特意和周遭的大家伙说明,这不是他代替老曹家那边领的。   “这是我用我们两口子的工分换的,还有准备分给了老三的;老三搬过去之前,把他分家得到的钱都给了我家,咱当哥哥的怎么也得谢谢人家不是!”   曹老三两口子好长时间没在磨盘生产队露脸了,曹老太住院之前也好长时间没提过她的三儿子了,生产队里面反应再慢的人家也都反应过来,知道曹老三两口子恐怕也是和老曹家离了心,搬走了,只是不明白里面的细节,这会儿曹老二自己提起,有人就忍不住问。   “不是,你们家老三,这又是咋了?”   “嗨,还不都怪我们家那老太太,”曹老二丝毫没有替曹老太遮家丑的意思,反正他脏,不能接称好的猪肉,索性站在那里把老三分家那时候的事儿拿来和大家说道说道,省的吧,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让他把老曹家分到的猪肉也拿回去,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老屋那边的破事儿。   “就是吧,也不知道王红枣给老太太灌了啥迷魂汤,老太太非把丰收瑞雪都送去念书;还让三弟妹伺候全家;这谁能忍啊,索性老三一家也分了家搬出去了。”   “反正我和老三是被妈的偏心给伤透了,我都已经单独从族谱里分出来了,我呢,现在就是曹家分支一个爹妈不详的玩意儿,是一点不想再掺和那边的事儿了,这猪肉,我是不会帮着领的;你们哪家想劝我,成,你们自己领回去;不过话我可先说在前头,要是以后弄出了事儿,可别怪在我头上。”   说话间,宋杏花已经领了肉去,站在胡同口叫他了,曹老二收了口,赶紧跟了上去。   生产队的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之前有这个打算的,聪明一些的都闭嘴了。   老太太能把两个亲儿子都给逼得彻底离了心,万一这肉在他们家出了事儿,老太太能放过了自己家?   于是,没聪明人敢接这烂摊子。   但是笨一些的,或者说不信任曹老二,觉得烈士遗孀肯定比二流子靠谱的,就主动站出来和王长贵表示,他们可以替曹老太家领着,冻着,等到曹家回来之后可以去他们家拿。   好和曹老太攀上交情,卖个人情。   王长贵:……   就很愁。   总感觉,曹老太不可能让他们顺心如意。 第58章   王长贵和曹家人打了几次交道, 自以为已经看穿了老曹家那一家子,当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着,愁的翻来覆去, 好好的热炕被他翻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也许是老天爷看他实在可怜,第二天一早,老曹家临近的邻居就登门拜访,偷偷摸摸透露道:   曹老大一家昨儿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没看到瑞雪这丫头片子, 曹老太好像也不太对劲。   昨儿晚上老太太回家以后是又哭又笑, 还跑出来在小道上跳舞,怪吓人的。   吓得他们全家下半夜都没睡好觉。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王长贵能去老曹家拜访一下, 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王长贵:……   心好累。   十里八乡那么多大队长,就属他手下刺头最多, 最辛苦最不容易。   可是能怎么办,谁让他是当大队长的, 还是得给生产队大家伙解决难题, 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得走这么一趟, 老曹家院门关的紧,王长贵上前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憔悴了许多的曹老大夫妻俩才打开了门来, 两口子眼皮下面的黑眼圈比大熊猫还离谱:“队长,有事儿吗?”   王长贵可不会出卖了来告密的人,他再能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诸葛亮那种坐在屋子里就能知道天下事的本事, 想要弄清楚磨盘生产大队的一草一木还是得靠大家伙的配合帮助, 嘴皮子上下一碰, 说出了一堆漂亮的场面话。   “我呢,来看看老太太的情况,毕竟老太太是公社里独一份的烈士遗孀,万一留下啥后遗症了,我也好等到开会时候一起提提,看看能不能多争取些利益,总不能亏待了烈士家属。”   在市医院里面闹了个难看,王红枣本来是不想放王长贵进来的,然而听了王长贵最后那句话,她舍不得撵王长贵走了,老太太这次生病可花了不少钱,卖了瑞雪的那一百块得有将近一半儿花在了老太太身上,就这,还没把人给治好呢。   可不得心动咋的。   只是老太太现在那样儿……   王红枣有些犯难,到底是舍不得补贴,拉着曹老大往里面挪了挪,放王长贵进来:“老太太……哎,大队长你先进来吧。”   王长贵前脚刚进了院子,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脚后跟,曹老大猛地就关上了院门,吓了王长贵一跳,王红枣陪着笑引着王长贵往里屋走,就见曹老太太被五花大绑放在里面那炕上,裤子湿了一大片,屋子里面一股子难闻的臭味儿,差点熏得王长贵吐出来,赶紧捏着鼻子退到大门口才缓过来:“咋还把老太太给绑上了?!”   “这,这没办法啊。”王红枣的脸色也挺不好看,她这些日子在医院里伺候老太太已经伺候出经验了,一闻这味儿就知道老太太不仅仅是尿了,还拉了,脸色能好看才是出了奇,“老太太是脑出血,因为没钱,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脑袋不好了,连亲儿子亲孙子都不认得了,没事儿就哭闹,还要跑,实在没办法了才把人绑着的。”   老太太脑袋不好使了?   亲儿子亲孙子都不认得了?   懵逼的王长贵憋着气重新进屋打量曹老太,这一打量,还真别说,就看出不少问题来,老太太眼睛直直的,嘴里噗嗤噗嗤往外吐泡泡玩儿,怕是真傻了。   明明是这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儿,王长贵心里面却生出来几分愉悦来。   老太太傻了,应该就不会再帮衬曹老大一家子去找曹老二的麻烦了;王红枣也不得不收拾家里了,这一家子应该就慢慢走上正轨,不会再给他节外生枝了。   所以说,傻的好啊,傻的好。   “原来是这样啊,那成,我晓得了;这样,等到开会时候,我会和公社里面提,看看能不能争取点补助;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大期望,老太太平日里的补助已经是独一份儿,估计公社那边也就最多稍微加个一块八毛的,啊。”   块儿八毛的已经不少,偏王红枣还不愿意满足,她想着自己这段日子伺候老太太擦屎擦尿洗衣的委屈,再想想卖掉的闺女,觉得这下怎么也得给翻个倍才是,到时候她拿三分之一在生产队里雇个人伺候老太太,剩下那些自己家花销,赶紧说道:   “队长,你可得帮着我们家好生争取争取;我们家所有的存款都给老太太看了病,还不够,我实在没得办法,把瑞雪都送给了别人,你可千万得多费点心思啊。”   “瑞雪都送人了?”王长贵也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哪里不清楚送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里面挺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又不好呵斥王红枣,毕竟卖闺女送闺女扔女娃在乡下地方太正常了,而且王红枣也是为了给老太太治病,他挑不出错来,哪怕心里面不怎么好受,也只得点点头应下。   离开曹家之后,王长贵去找了曹老二,告诉了他曹家的一系列变故。   曹老二正坐在院子里烤地瓜,王长贵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念叨,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拨火棍一会儿戳弄一下,那模样丝毫不见半分焦急,王长贵最终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他一下子:“你真不准备帮衬一把了?”   “还帮衬个啥啊。”曹老二纳了老闷儿了,他和老曹家那边撕破脸从来就没瞒着王长贵,王长贵咋还要来劝他出钱出力,他曹老二难道看起来像个吃亏的老王八?   “不是,大队长,你咋想的,她好好的时候偏心成那样了,现在不好了,我还得给她家当牛做马?”   “那倒不是,我就是来应付应付工作,毕竟我是大队长,就得负责这些破事儿。”王长贵也是满肚子的委屈,谁稀罕管这些破事儿啊,一个个都当他这大队长是闲吃干饭的,鸡毛蒜皮的小破事儿也来找他,翻了天的大事儿也来找,还一双双眼睛使劲儿盯着,啥坏都憋在心里。   去年他没被评选为先进大队长,就是因为公社实地考察时候有家子丢了鸡的老大娘说他不管事儿,可天地良心,那时候山头闹野猪,他正带着大家打野猪,哪来的功夫给她找鸡。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不管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干,能不能处理好,起码这个态度得摆端正。   曹老二听出他的憋屈来了,想想那梦里面王长贵好像也在村里出力不讨好,曹老二更是纳了老闷:“我就觉得出了奇了,你好歹也是个大队长,算是咱们生产队里面顶厉害顶厉害的官儿,还怕老百姓干啥?这生产队大队长要是换了我,谁敢背后头说我坏话,让我知道了,半夜逮了黄鼠狼子扔他家院里去。”   王长贵:……   “这不能,咱当大队长的,就得以身作则,得讲道理……”   “狗屁的以身作则,狗屁的讲道理!”曹老二的地瓜烤好了,他用拨火棍拨出来两个,分王长贵一个,自己一个,“咱生产队都是一群刺头,我不是好玩意儿他们也不好,和他们讲道理?那是纯粹给自己找气受。”   “咱们都是种地的,棒子的伺候方法就是和地瓜白菜的不一样,这对付不同的人,不也是一个道理?”   “你说你这队长,啥好处都占不到,还费心费力,那还当了干啥?还不如趁早退位老实种地算了,省的荒废了庄稼。”   曹老二就是这么寻思的。   他这人重利益,干啥都习惯先看看自己能得到啥好处,他以前对丰收好那是觉得丰收能养老,能伺候自己;现在对闺女们和宋杏花好,也是为了以后养老。   从头到尾目标如一,不忘本心。   所以他是真不懂王长贵,和颜悦色事事到位,又费心费力还没多少好处,还不落好,都觉得他偷偷吃了回扣,那还当这个官干啥?   还不如赶紧下来,等过几年政策放宽了去做生意发大财呢。   他记得,好像一直到后面好多年,当官的还是不能去做生意发大财。   不知道王长贵算不算官,反正一直到梦里他死,王长贵也只从大队长变成了退休老村长。   继位的新村长三年就把自家院子变成了三层小楼,王长贵家,还是现在这个熊样儿。   所以说,图啥呢?   曹老二是真心弄不明白。   王长贵已经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曹老二教育。   关键是他娘的,还说的挺有道理的。   他自己现在都觉得纳闷儿,他当这个大队长当得这么憋屈,连个鸡蛋的归属都判决不了,还当个屁。   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憨憨。   王长贵:……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明儿起,谁家找他来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先把那孙子劈头盖脸骂一顿。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这世界上还有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犯贱的人?!   秋秋:堂姐说这种的叫抖m……   王长贵:……老子明明就是太耿直了,在你们爷俩嘴里怎么就和有病似的?! 第59章   经历了思想改造今非昔比的王长贵精神焕发地离开了简陋的小院, 大花摇头摆尾地走过来讨要地瓜皮,乡下地方的狗都是这样不挑嘴儿的,哪怕是地瓜皮也算是好东西, 曹老二哈着气,两只手捯饬着把地瓜皮扔给它,思绪飘向了远方。   曹老太到底是生他养他的亲妈,他曾经对她也是有期待依赖的,曾经也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的, 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他渐渐对她产生了不满?到底是什么时候,母子俩渐渐离了心?   是从四岁时候他终于对自己和老三整天干活而大哥只需要天天玩乐, 鼓起勇气和老太太表示不满却挨了一巴掌的时候?还是十二岁那年他意外捡到了一只撞死的野兔子欢天喜地拿回家,却只能被分到两块鸡翅, 其他都进了大哥肚子的时候?   曾经被他深深藏在心里面,他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曹老二恍然间发现, 自己从未忘记过去的点点滴滴, 哪怕是按理来说应该分不清好赖的四五岁年龄,曹老太的区别待遇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个发现给曹老二敲响了警钟。   老太太就是因为不能一碗水端平, 硬生生和三个儿子离了心,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可千万得吸取了老太太的教训, 不能偏向了任何一个闺女,省的以后落入了曹老太的老路。   .   曹老太成了傻子这件事对于大房一家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过年的, 无论是王红枣还是曹老大都不太想在现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成为大过年别人口中的话柄, 又或者是,生怕王长贵给他们家穿小鞋,故意不和公社里汇报曹老太的情况,反正是分外的低调,难得的没有怎么闹腾,甚至就连曹老二这里都没有上门。   曹老二也不是那种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闹腾的鸡犬不宁的人,既然曹老大他们不上门,他索性就当做不知道那一家子已经回来了,每天安安稳稳地帮着宋杏花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照顾照顾孩子,隔三差五还不忘了刷刷牛棚那边的好感度,要么送几个鸡蛋去,要么就让秋秋变出来几块炸鸡,给他们家送去。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从大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十五,这么些日子里曹老二糖衣炮弹不计成本地打过去,顾家人对二房一家子的态度是越来越亲热,对秋秋她们的教育也是越来越上心,曹老二上门时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一惊一乍的,甚至有时候还会和曹老二讨论讨论他们从报纸上看来的时事政治。   报纸当然是旧的,这年头无论是乡下地方还是城里,过期旧报纸都是拿来糊墙糊窗户的最佳选择,很便宜就能买到一大堆,顾老爷子是个比较有远见的人,他坚信国家当初能呼吁国外留学生回来,就有还需要他们高级人才的一天,一直在通过旧报纸等待回城的佳音,虽然消息有几分落后,对于根本没关注过国家大事的曹老二来说也是受益匪浅。   曹老二以前只知道,郑家人帮了顾家,然后就在顾家的帮衬下发了财,至于什么改革开放,鼓励从商,他是一概不晓得的。   再比如,知青高考回城,他在梦里也是见过的,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松懈,又是什么时候正式出了政策,他也是从来不知晓的,更不知晓高考恢复后第一批大学生到底意味着什么,能享受到什么待遇。   这不能怪曹老二,乡下地方就是这样的,比起来国家大事,大家更关注生产队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梦里面王红枣其实是知道这些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的,可她是那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怎么愿意让二房家翻身,踩在自己身上呢?   曹老二之前是没接触过,根本没人和他分析这些事儿,如今顾家人不把他当外人了,开始时不时给他分析分析讲解讲解国家政策和发展路线了,曹老二才越发明白梦里的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原本以为吧,就算春春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学生,最多也就是毕业以后能和丰收一样留在城里,还得他们自己出钱送她去念书,弄了半天,大学生是不需要自己花钱的,国家还每个月给他们发奖金……   曹老二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越算越觉得梦里面的自己简直是亏大发了,越算越认识到掌握时事政治的重要性,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和顾家人拉近关系才硬着头皮和他们瞎掰扯,等到后面,就成了他自己主动向顾家人学习,曹老二不仅光学习,他还让秋秋给自己念报纸,听到自己不明白的,想不清楚的,再拿去和顾家人讨论,无形中增长了他的见识,曹老二的思维方式发生了些许转变。   指望他一下子变得充满了高瞻远瞩,活像孔明在世当然是不可能,可是曹老二已经懂得国家政策和他这个小老百姓也是息息相关,上面出台的政策对于他们乡下生产队来说也是具有重大影响,这些政策往往伴随着风险和机会,若是能够抓住机会,一跃跨过农民阶级未尝就没有一丝可能。   对于曹老二的转变,宋杏花很满意。   宋杏花觉得,自家男人变得越来越沉稳了,逐渐和她理想中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好男人靠拢了。   春春夏夏也很满意。   她们两个觉得,自家爸爸不打人了,会哄他们玩了,晚上还会和她们一起写字背书,妈妈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她们这个家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了。   二房家唯一不太满意的,只有秋秋。   顾家人在平日的劳动之余,还要教五个孩子学习,当然不可能做到一对一单独辅导,只能给孩子们布置下任务,这些任务对于秋秋来说十分简单,五六分钟就能完成的事儿,若是碰到她正好会背的就更是简单,分分钟背下来直接去玩便好。   然而现在,她不能玩啦。   她要帮着不识字的曹老二学习读写,要给不识字的曹老二念报纸,要将不识字的曹老二想要请教的问题记在小本子上,拿去和顾爷爷他们请教,还要帮不识字的曹老二把顾爷爷他们的见解给记下来,回家去以后再给一知半解的曹老二念几遍。   和她看过的,辅导小孩子作业的家长差不多。   只是她们家的模式是反过来的。   秋秋感觉她好伟大,幼稚的肩膀扛起了艰巨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个手术,正在康复期,谢谢仍然愿意观看这本书的小天使,么么。 第60章   曹老二虽然三天两头就往牛棚顾家跑, 可他确实挺有些小聪明,二房家和顾家偷摸来往这么些日子愣是没被磨盘生产大大小小几十户人家撞见,初一十五的甚至还他送了饺子汤圆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沾鞋这个道理在曹老二这里仿佛失了效一般,反正一直等到临近开春,也没有第三家人发现曹老二和顾家的交情。   开春前五天,曹老二来找王长贵借牛车, 想要去一趟城里, 办点事情。   这时候的牛车还是很好借的,不过王长贵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去办啥事儿?”   “反正是好事儿。”曹老二的脸上荡漾着欠扁的笑容, 这个冬天里和老屋子那家分开来,不用承担那么些活计, 还有吃有喝,隔三差五能吃上一次肉, 睡得也香, 曹老二整个人都壮实了一大圈, 在这么个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偏瘦体格的年代,曹老二这样的体格可真真是独一份, 配合他那贱兮兮的笑容,真真是看着就让人心里来气。   “得, 你能有啥好事儿,你们一大家子别给我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赶紧的给我走吧,别在我眼前晃悠让我来气。”   “得嘞。”王长贵松了口, 曹老二屁颠屁颠就去赶牛车, 眼瞅着就要出了王长贵家院门, 他猛地在大门口顿住了,腆着一张脸再次给王长贵提醒:“大队长,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和杏花,可真是啥事儿都没干,我们两口子就每天在家里收拾收拾屋子,培养培养孩子,要说是我们家给你添了麻烦,我们两口子可不认。”   他这话就是在提醒王长贵,二房大房两家已经彻底分开了,王长贵一时半会儿不适应,容易把他们两家子联系在一起,这不要紧,但是千万不能一直这样寻思。   王长贵也只是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又不是真的坏,这么多年的说话习惯让他一口气改回来可是不容易,尽管他心里面已经知道曹老二两口子分出去了,有时候说话仍然会下意识将他们和大房家当成一家子;   只是知道归知道,曹老二可不希望王长贵一直改不了口,已经从顾家人口中得知梦里的王红枣到底把自己家压迫到了什么地步的曹老二如今是压根不想让大房家两口子接近自己家,哪怕只是嘴上花花也不行。   把该说的话说完了,曹老二才从容不迫出了王长贵家院门,赶了牛车向着县城里驶去。   曹老二去县城里做什么呢?   他要去县城里面搬砖回来,准备盖新房子了。   按照曹老二一开始的想法,宅基地是自家的,地方不小,在院子中间起三件瓦房,拉上围墙,先结结实实盖个一楼,以后条件好了,再改成二层或者三层小楼,和郑家一个样。   不能怪曹老二事事拿郑家当标准,他没见过多大市面,在他贫瘠的小脑袋瓜里,第一个住上了二层小楼的郑家就是条件顶顶好的人家,他自然是啥都像郑家看齐。   曹老二上次进城时候,找了个砖厂的工人,请他帮着计算了一下,哪怕关键地方用带瑕疵的红砖,无关紧要地方用夯土,按照现在的行情以及曹老二的要求来看,也得要六七百块钱了。   这钱花的有些心疼,可总不能不花,三个闺女一天天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和他们夫妻俩住在一起,还有家里面的东西,老天爷给秋秋的本事,全放在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面到底不是什么事儿。   只是,上次曹老二进城的时间不怎么凑巧,人家厂子里面已经没有了要处理的瑕疵品,上好的红砖倒是还有一些,只是这价钱要比预算还要高出一两百,曹老二可舍不得。   他就塞了那工人两块钱,请他帮着想想办法。   俗话说有关系好办事,那工人收了钱,真就给曹老二想出个办法来。   “这样,我们工厂呢,过年也是要放假的,不可能开工,要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开春之前一周左右,才开始上工,不过机器这东西长时间不用,得调控调控让它运转,第一批造出来的砖应该都是瑕疵品,不过虽然是瑕疵品,盖房子肯定是合格的,你要是不急用,就等到那时候来,那时候来拉砖的也少,要赶上我们主任心情好,你这成本还能更低一些。“   如今,曹老二就是听了人家工人的建议,专门等到开春之前来拉瑕疵红砖来了。   这年代人都比较淳朴,收了钱给人假消息这种事儿没有几个人能办的出来,更何况曹老二给的还是两块,出手算得上大方,等曹老二赶到砖厂时候,砖厂真的已经有了一批等待处理的瑕疵砖,曹老二是今年砖厂开工以后第一个上门来买瑕疵砖的,砖厂主任一听他年前分了家,如今带着老婆孩子借住在生产队茅草屋里,一时间好生怜悯,做主在原本的基础上给曹老二打了个九二折。   这就一下省出很多钱来。   惊喜还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带着曹老二参观瑕疵砖时候,曹老二注意到墙角除了瑕疵砖,还有一堆的水泥,分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反正如果能拿来给他盖房子,那是绰绰有余,主任看出了他的垂涎,眼珠子一转:   “盖房子还要水泥是吧?这样,你要是买的够多,上了六百,看见墙角那些水泥了吗?去年没用完的,今年有新指标下来,你要是上了六百,这些水泥你也都拉走,随便你怎么用。”   曹老二:……   六百。   简直要命。   可这些水泥要是放出去买也得花不少钱,关键是不好买,寻思了一阵子,曹老二到底是多买了一批砖,打了九二折,抹了个零,一共花了六百一十块。   这一下,曹老二从曹老太那里摸得,卖蛇肉赚的,还有卖了银元,卖了银元宝的钱一下子花了大多数去。   换成了一车车的红砖,一袋袋的水泥。   曹老二赶着牛车一趟趟在磨盘生产队和县城里往返。   乡下的道路坎坷颠簸,好多原本就已经出现了裂缝的红砖,在运输过程中直接变成了两半。   对于这种变成两半的,曹老二也有自己的安排。   他准备用这些碎了的砖修一修生产队的牛棚。   顺便,给住在牛棚里的顾家人改善改善生活条件。   作者有话说:   曹老二:希望顾家人懂得老子的好意,别真他娘的以为是顺手给他们家改善改善条件,那老子可就亏大发了。 第61章   曹老二运回来的砖头没有往其他地方放, 直接就全部拉去了王长贵家。   王长贵看着曹老二拉回来摆在自己家院子里的砖头差点傻了眼,赶紧拦下一趟趟往自家院子里运砖头的曹老二:“等会儿,等会儿!曹老二, 你打哪里弄来的这么些砖头?搁我家院子里头干啥?”   曹老二把怀里的砖头往地上一搁,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压低了声音和王长贵说:“这事儿我可不告诉其他人啊,队长,我们家不是分家了吗, 结果啊, 就分家后没几天,我带着孩子们玩儿, 结果,嘿, 捡到两块银元!年前赶集那次,我带了银元准备去卖了, 换成钱, 去买砖盖新房子, 总不能一直借助在生产队的那间屋子里不是?”   “然后,就让砖厂的一个主任看中了, 让我把银元给他,等到开春前这几天, 给我留一些瑕疵砖,再给我几袋子水泥,我就把银元给他了。”   “今天,我就是专门去把自己家的砖拉回来, 这些砖啊, 除了我们家自己盖房子, 应该还能剩下一些,我准备拿出来支持生产队,让生产队把牛棚好好修一修;只要等到开春之后先让老牛给我家犁犁地就行。”   王长贵其实不咋信曹老二,两块银元就能换这么多砖?虽然说是瑕疵砖,拿来盖在房子里头还能看出啥名堂来,不过王长贵没点明,曹老二都已经愿意拿多余的砖头来支持生产队牛棚翻修了,还说出来给两人找不痛快干啥,曹老二说的对,人啊,有时候就得装糊涂。   “这感情好!你这运气还真是绝了!不过啊,曹老二,你这砖头不拉到那小院子里或者你的宅基地上头,到时候好直接盖房子,搬到我院子里来干啥?”   为啥把砖头搬到王长贵家院子来,曹老二可是有一番小算盘的。   就他家现在住的那院子,着实是不安全。   虽然说有大花看家,一般人不敢踏入院子来。   然而砖块这种东西,肯定是要摞起来放的老高的。   到时候,人家只要搬个矮□□来,直接就能在院墙外面把砖偷走。   就算大花发出警报,他或者杏花出去了,看见人家了,只要人家及时把砖块放下,也不能逮个现成,人家下次还敢。   可别以为砖块这东西在乡下没人偷,这年头家家户户生的都多,好多人家从儿子一出生开始就得攒钱攒砖瓦,以后好拿来给儿子盖房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所以,就算只是砖瓦,若是就那么大大咧咧摆在那里,用不了一天晚上,也就被偷了个干净。   而放在王长贵家,就不一样了。   一来吧,王长贵是大队长,对于磨盘生产队的人来说,平日里打打嘴炮就罢了,是真心不敢偷大队长家里的东西。   二来,王长贵家的院墙是生产队里面最高,最厚实的。   一旦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啥玩意儿想要进来都得费好一番功夫,要是再加上砖块,那完了,不用想着出去了。   这件事上就没有必要撒谎了,曹老二把理由一说,果然王长贵也表示理解,看着曹老二弄回来的这些红砖,他也替曹老二高兴:“开春前是个好日子,大家伙猫冬了整整一冬天,肯定是浑身都不得劲儿,提前给你盖两天房子,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生产队时代一家盖房,全村帮忙,只要谁家要盖房子,找了大队长一说,大队长一声令下,全村男人都来帮忙,没的说,从来就没有什么雇工、租金、运费等说法,只要管饭就成,不用准备什么大鱼大肉,这时候乡下人也吃不起啥鱼肉,只要能窝窝头玉米面子粥管饱就成。   这点子东西,曹老二还不至于拿不起。   再说了,曹老二也晓得这房子盖起来是他们家自己家人住的,万一不管饭,让人家心里不痛快了,给他盖房子时候稍微偷懒了点,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家,也乐呵呵的:“大队长放心,到时候啊,我肯定让大家都痛痛快快的吃几天。”   还吃几天,就他们家那点子东西。   还是先给乡亲们说明情况,让大家伙回家去吃吧。   王长贵失笑,放曹老二出去了。   这么一天时间里,曹老二在县城和生产队里往返了好多趟。   装满牛车的红砖一趟趟往王长贵家里拉。   这可是光天化日,牛车和砖块的体积又大,好些人都看见了,知道曹老二拉了砖头回来,准备起房子了。   眼瞅着这一趟趟的,每一趟都装的满满当当,大家这情绪可就复杂了,心里面开始琢磨,这曹老二到底是从哪里弄得钱。   当初分家时候,老太太可就分了二房家二十多,这又是过年又是干啥的,怎么估摸也得花了七七八八去,曹老二从哪里弄来的钱买这些红砖。   就有些好事的,眼红的,摸到了茅草屋来,想要听听门道。   “你们家老二是个能耐的,今天拉回来好多红砖哩,你们家总算准备要起房子啦?”   宋杏花装傻充愣:“没听当家的说过啊。”   “嗨!都已经拉回来了!就摆在大队长院子里呢,这男人也是,怎么不摆在这院子里呢,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稳。”   宋杏花不给她们脸子,直接挑明她们的心思:“哎,可惜这院墙又矮又不结实,万一被人摸了去咋办,去年二蛋她娘拉了两板车砖头回来,家里没空就摆在了大门外面,结果一晚上过去没了足有一半。”   “杏花,你们家老二,到底干了啥?怎么能买得起那么多砖块来,这玩意儿买下来也不便宜吧?分家时候老太太偷偷给你们补贴了?哎,老太太其实对你们家也不差嘛。”   秋秋本来规规矩矩坐在宋杏花对面不远处,给她拿着毛线让她缠,听到有人竟然说曹老太对她们家不差,一下子炸了毛:   “什么叫对我们家不差?!我刚出生时候身子弱,我妈没有奶,姥姥送了奶粉来,全被奶拿走给了丰收瑞雪,我差点被饿死,这叫不差?!丰收瑞雪顿顿能吃鸡蛋吃白面,我和姐姐们连窝窝头都只能吃半个,这叫不差?!瑞雪丰收抢姥姥和舅舅送我们的衣服穿,让我和姐姐只能穿打补丁不合身的衣服,这叫不差?!”   “我们家有钱,是我们家分家以后自己赚的;我爸爸妈妈都是勤劳的人,我和姐姐也都是懂事又能干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发财?”   秋秋突然炸毛,着实让这些人有些下不来台,又实在不好和一个小孩计较,只能眼巴巴看着宋杏花,希望宋杏花能站出来呵斥秋秋几句。   今儿能厚着脸皮上门试探消息的都是平日里和宋杏花没啥来往的,不知道宋杏花早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宁愿委屈自家孩子也要成全外人面子的宋杏花了,如今的宋杏花是护犊子的宋杏花,不但不加以呵斥,反而还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来拉着那些大娘大妈的手,不需要怎么酝酿,两行热泪迎风落下。   “秋秋说的都是事实啊,大娘大嫂你们和我们家没啥来往,不知道内情,我和你们说啊……”   接下来,这群上门试探的大娘大嫂子们就被迫听了足足两三个小时的哭诉,离开时候满脑子里面还回荡着宋杏花的哭诉,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茅草屋,等走了半截,突然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等会儿,咱们不是上门来试探消息的吗,咋最后啥都没问出来就走了?这不浪费时间了吗?”   “那咋整?你再回去问问?”   想想宋杏花那哭诉,这大娘赶紧摇了摇头。   “不去了不去了,俺这头信子都让宋杏花给哭疼了。”   “谁还不是呢,哎,算了,人家肯定是有人家的道儿,只能怪咱们以前和她家来往太少了,以后常来往就是。”   “她也是挺不容易的,我以前就听过那老太太偏心,可我没想到能偏心成这样。”   “要我说,主要是她那个妯娌,那个王红枣,城里知青出身的,心眼子就是多,一套一套的……”   刚从邮差手里拿到信件的王红枣和她们擦肩而过,听到她们的议论,抿紧了下唇。   这一伙女人和宋杏花来往少,和曹家来往更少,自然没有认出她来,大大咧咧走远了。   王红枣心里又气又恨。   曹老二怎么就要盖房子了呢?!   他怎么能够盖房子了呢?!   老太太被他害成了傻子,瑞雪也被他害的给别人当了童养媳,而罪魁祸首竟然打算盖新房子?   满腔怨气的王红枣回到了老屋子,越想越觉得气,开始在屋子里面摔摔打打,也不看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什么易碎品,直接就往院子里扔,枕头破布头筐子啥,好容易才消了气,走进院子里一看,王红枣傻眼了。   她扔出来的东西里,有一包耗子药,家里的下蛋母鸡以为是啥好东西,抢着吃了,这会儿,已经被毒的两腿朝天,眼瞅着就要见阎王了。 第62章   老鼠这玩意儿会吃粮食, 没人喜欢它,所以专门拿来药老鼠的药,效果是极猛的, 哪怕王红枣发现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给它们熬绿豆汤,绿豆汤熬好之前,这几只下蛋母鸡还是没了。   要是病死被黄鼠狼咬死,王红枣还没这么心疼,大不了骂一顿再煮了吃鸡肉, 可偏偏是吃了老鼠药毒死的, 王红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种鸡拿来吃。   然而这可是下蛋的母鸡啊, 就算因为她没有经验,瘦了些, 这也还是会下蛋的母鸡啊,每天最少都能有一个鸡蛋, 就这样没了!   都是因为曹老二!   王红枣是不会反省自己的, 她恨恨地想, 要不是曹老二准备起房子,一趟一趟的拉砖, 她怎么会在屋子里摔摔打打;要是她没有摔摔打打,就不会扔出了老鼠药;要是她没有扔出来老鼠药, 家里的鸡也不会把老鼠药吃到了肚子里,就不会死。   所以说,都是曹老二的错!   老太太被他害成了傻子,瑞雪也被他害的给别人当了童养媳, 现在就连家里的几只下蛋母鸡都被他给害死了, 曹老二怎么不去死呢!!   要是他死了多好, 要是曹老二死了,没人可以依靠的宋杏花还不是得带着三个赔钱货灰溜溜回来?乡下的女人家怎么可能能离开了男人,要是曹老二死了,曹家可就只剩下了自己家男人和丰收,宋杏花肯定得好生巴结自己家。   曹老二已经把砖都拉回来了,要是曹老二死了,那些砖正好给丰收起房子,宋杏花有三个赔钱货,这三个赔钱货能换好些彩礼,丰收娶媳妇儿养孩子的钱都有着落了。   王红枣仿佛被鬼迷了心窍,越想越觉得只有曹老二死了,她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鬼使神差地,她将手伸向了那几只惨死的母鸡。   这母鸡是中了猛毒死的,骨头都还没来得及变色,王红枣生怕被看出了端倪,特意用了好多大料,把这鸡炖的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有食欲,鸡炖好了,王红枣把鸡从鸡汤里捞出来,用盆装好,看着眼前的炖鸡陷入了天人交战。   这可是杀人啊,就算曹老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那也是个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然而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造成自己不幸的罪魁祸首生活越来越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个赔钱货吃香的喝辣的,而她的宝贝丰收只能干看着?   老太太是有补贴,可现在买东西都要票,宋杏花娘家大哥是部队的,大嫂是城里工人,要啥票都方便,老太太没有票只有钱,就算这钱如今都在自己手里了,她们家生活水平又能提升多少呢?   而且,老太太又能再活个几年呢?   堂屋里传来曹老太疯疯癫癫的笑声。   王红枣的眼底闪过厌恶,终于下定了决心,端起了那盆炖鸡,犹豫一下,又撕成两半,向着茅草屋方向走去。   没有进屋去看曹老太一眼。   王红枣的母鸡是带毒的,闻起来的味道却和不带毒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香,曹老太的脑子不怎么灵光了,作为生物进食的本能却还在,王红枣将她绑在床上,老太太闻着肉香,馋的口水哗哗流,浑身上下都在用劲儿,绳子被勒的啪啪响,终于有那么几处地方开了线,曹老太硬生生挣脱了出来。   老太太的目标格外明晰,半个眼神都没有赏给困住自己的绳索,直奔伙房,王红枣拿走了半只鸡,锅子里面还剩下了一半,还有些鸡汤,曹老太太也不嫌弃,拿起鸡腿就啃,半只鸡全进了肚子里,又趴在锅边吸溜,放足了盐和其他大料的鸡汤味道当然好,老太太就这么吸溜着,将剩下的所有毒鸡汤都喝到了肚子里。   曹老太心满意足了。   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王红枣并不知晓,她端着鸡一直来到了茅草屋外面,努力扬起笑脸:“弟妹,弟妹在家吗?”   宋杏花并不想理会她,就没有作答,想要让她知趣自己离开,然而王红枣今天下定了决心要送曹老二上路,没有达到目的将带毒的鸡送进茅草屋之前,她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站在外面一声一声唤宋杏花,终于把宋杏花弄烦了,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毛线团走到了院门口。   “王红枣,你有啥事儿吗?”   宋杏花对王红枣有老鼻子意见,她可没忘了自家男人和自己说的,梦里面她们家被王红枣给坑成了啥德行,能和颜悦色的起来才怪,然而这落在王红枣眼里,就是宋杏花因为有男人撑腰就翻了天,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的铁证。   按照两人的身份来说,她是宋杏花的大嫂;按照出身来讲,她是城里知青,宋杏花只是个乡下泥腿子;只有她连名带姓称呼宋杏花的份儿,宋杏花连名带姓称呼她,就是越界,就是想踩在她头上拉屎。   果然是乡下的泥腿子,就因为男人给她撑腰了就觉得自己翻了天,一点涵养都没有。   王红枣阴恻恻的想,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要是这样的宋杏花没有了给她撑腰的男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太期待了,她也就没有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亮了亮手里的鸡。   “弟妹,丰收今天要吃鸡,我炖了一只,分你们家半只。”   “用不着。”宋杏花神色冷冷的。   不就是鸡肉吗。   老天爷给了秋秋了不得的本事,天天都能变出来炸鸡,他们家甚至已经吃腻了。   “你还有事吗?”   “弟妹,你这人就是好强,就算你不吃,你们家孩子也得吃啊,还有你们家男人,你们家现在全靠他撑着,得给他多吃点好的补补,你就收下吧。”   说着,不由分说,硬把炖鸡塞给宋杏花,转身就走,这年头粮食金贵肉更金贵,就算宋杏花不待见王红枣,也做不出撒手把好生一份炖鸡砸在地上的事儿,只得拿稳当了,皱着眉头进了屋子,摆在了最高的柜子上,想着等会儿给她们家送回去。   反正,她们家的东西,宋杏花是不准备收下的。   谁知道王红枣到底安得什么心思,还是少来往的好。   王红枣也怕宋杏花又给她送了回去。   她看出宋杏花不想收自己的东西了,心里有些愤恨。   这宋杏花真不是啥好东西,曹老二不就是稍微混出了点儿名堂吗,还没混成生产队数一数二的人物呢,就开始不待见兄弟姐妹了,要是他真混出了啥名堂,自己家就更不可能跟着沾光了,不能沾光的亲戚还不如没有呢。   宋杏花想把鸡送回来,她就先在其他人家坐一坐,宋杏花可是有三个赔钱货,见了肉哪里愿意让她送回来,还有那曹老二,也是个喜欢占便宜的,肯定会把鸡留下自己吃,她只要等个一两小时再回家去就好了,那时候鸡肯定已经进了她们家的肚子,神仙也难救了。   于是,王红枣特意去了刘大娘家串门子。   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也顺便问问瑞雪的情况。   哪怕刘大娘拼命暗示她,这里不欢迎她,她应该回去了,王红枣也当做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在刘大娘家赖着不走的时候,曹老太已经在院子里满地打滚,口吐鲜血了。 第63章   曹家老宅子里正在发生的一桩惨剧, 宋杏花是不晓得的。   宋杏花是个认真到有些死心眼的人,做事向来是有始有终,这两天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许多, 不方便再穿棉袄了,穿普通的褂子又太冷,她便翻出些许已经旧了的毛衣来,准备拆了给一家人打新衣,曹老二去拉砖了, 没有了曹老二的干涉, 秋秋又恢复了往日的第一,早早回到了家里来, 宋杏花逮了她当帮手,准备用一天时间把毛衣全拆成毛线球。   眼见宋杏花端了一盆鸡肉回来, 放在了柜子顶上,秋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她也是听到了王红枣的喊话的, 知道送上鸡肉的是王红枣, 是那个想要用棍子打死她的大伯娘, 小秋秋挪了挪屁股:“大伯娘送上来的肉,妈妈你放在那里做什么呀?”   “她们家送来的东西, 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我可不敢吃。”宋杏花把鸡摆在柜子上, 看向秋秋,“怎么,你馋鸡汤啦?”   “没有,就是觉得, 大花天天给咱们家看家, 却只能啃骨头, 怪可怜的。”秋秋是真觉得大花可怜。   她那个年代,宠物狗都是吃狗粮和肉的,她的同学家里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一顿又吃牛肉又吃鸭腿还有鸡胸的,大花只能啃啃鸡骨头,吃两口剩饭,反正大伯娘送来的鸡肉自家人都不敢吃,不如让大花开开荤,大伯娘再坏,应该也只敢放些鼻屎什么的,人吃了恶心,大花吃,那就不用管太多了。   宋杏花一时间苦笑不得。   小闺女和大花还真是亲,知道自己不能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花,不过小闺女说的也是,王红枣这鸡肉里面肯定是放了其他东西的,不知道是肥皂头还是香灰,人吃了可能会生一场病,狗吃了就没什么反应了,正好也省的她把鸡送回去反而被王红枣倒打一把,说她看不起她们家。   “你这孩子,可真是,行吧,我喂给大花。”   秋秋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放下两手间的毛线,跟着宋杏花一起,将鸡汤倒在了大花的食盆里。   “大花,我们给你送鸡汤来啦,赶紧趁热吃,还有肉呢。”   大花懒洋洋摇了摇尾巴,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食盆旁边,正准备叼出鸡肉好好吃一顿,耳朵突然就竖了起来,神色也一凌,狗鼻子压低凑近鸡肉仔仔细细嗅着,猛然间汪一声,咣当将食盆掀翻,冲着食盆咆哮。   “大花?!”秋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宋杏花身后躲了躲。   宋杏花赶紧搂住小闺女,她看着地上激动的大花,再看看被掀翻的食盆,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   王红枣送过来的半只鸡,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   托大花的福,曹老二一家幸免于难,然而老房子里,曹老太的情况已经不好了。   曹老太的脑子出了问题,早就不会说人语,只会咿咿呀呀嗷嗷啊啊的叫唤,生物哪里有不怕死的,哪怕脑子不清楚了,曹老太也知道自己这是出了问题,得让人来帮忙,可她不会说话,只能一边吐血打滚,一边撕心裂肺地尖叫,希望能有人听到她的声响,过来救了自己。   左邻右舍自然听到了曹老太的尖叫,左边的大儿媳眉头当时就是一拧,没好脾气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儿:“那老太太又开始叫唤闹腾了。”   她的小妯娌语气同样不耐烦:“我们生产队也有家傻子,可人家从来不会不分时间场合的叫唤,她儿子儿媳把她教的可好,再瞅瞅王红枣,明明大把的时间,老太太叫唤的时候也不知道哄不知道劝,连拉屎拉尿都不给她换,老太太不舒服,可不就使劲儿叫唤,不晓得这又是因为啥,叫唤成这样。“   “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事儿,老太太天天捆着呢。”   “嗨,也是。”   王红枣不愿意伺候老太太,更不愿意寸步不离地守着曹老太,又怕曹老太乱跑,便将曹老太捆住的事儿,左邻右舍都知道,一开始大家伙听曹老太叫的渗人,还以为出了啥叉子,敲开门进去看过,这会儿谁都没往曹老太出了事这方面想。   毕竟,人就捆在炕上,动都不能动,能出啥事儿呢?   曹老太喊啊,叫啊,撕心裂肺的,也没有等到人来,她渐渐地叫不出声来了,眼前渐渐地昏暗了,然而曹老太那颗混混僵僵的脑袋瓜,却突然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过往的一切一一在曹老太眼前浮现。   她想到了自己还是少女,嫁给曹老头的时候,想到了她刚生下曹老大,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时候,又想到了曹老头去打仗,自己生下曹老三的时候,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拉扯三个孩子,终于等到了公社里给她争取到烈士遗孀身份,可以领取补助,她依靠补助和身份将三个孩子分别拉扯成人的时候。   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三个儿子都对自己言听计从,都是孝顺的孩子,她那时候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娘。   然而自从王红枣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她最疼爱最偏爱的大儿子,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星星的大儿子死了,又或者说,能够让他言听计从,用那种眼神看着的女人从自己变成了王红枣。   她那个时候真切的感受到了被抛弃的味道,她怕了,她怕自己的老二老三也变成了那样,也不再听她这个娘的话了。   于是她拼命地对三个儿子洗脑,希望在三个儿子心里,自己永远是对他们有恩的,是他们需要孝敬,言听计从的亲娘。   然而她的洗脑失败了。   哪怕明知道她并不喜欢王红枣,大儿子仍然坚持要娶王红枣当媳妇。   她不想失去了最疼爱的大儿子,只能让步。   接着,是宋杏花进门。   其实她也是不怎么喜欢宋杏花的,虽然宋杏花屁股大,一看就是能生的,也不是王红枣那种浑身没二两肉的知青,是个老实本分能干活的,然而宋杏花是准备嫁给她儿子,分享了属于她的关爱的,曹老太也对她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宋杏花接二连三的给她生丫头。   她自然是更不满意了,然而内心深处,她隐隐约约又是极为满意的,觉得这样一来宋杏花就不会夺走了属于她的关爱了,她仍然是二儿子心中最重要的女人。   接着是三儿子娶媳妇儿。   这日子多好啊。   一大家子,和和睦睦住在一起,她是家里的皇太后,掌管家里大小权利,谁也不敢忤逆她,哪怕曾经是城里人的王红枣,也只能仰仗巴结她,希望能从她的手能松一松,漏下几分钱财来;另外两位儿媳妇儿就更是丝毫不敢忤逆她。   然而怎么就这样了呢?   曹老太不甘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曹家的大门。   她还想活到一百岁,还想看到丰收瑞雪结婚成家,生下下一代,她不想死!!   可是她现在就是要死了!!   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身边没有一个人,儿子也好,儿媳妇也好,没有一个人!!   她不要啊!   她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   曹老太倒在地上,死死盯着大门,满是鲜血的口中发出最后不甘的呢喃:“救……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我……谁来……”   生命已经在飞快地流逝,曹老太用尽浑身力气发出的呢喃,仿佛蚊子哼哼,风一吹就消散在了风里,更别提穿透厚厚的院墙,传入他人的耳中。   没有人听到曹老太最后的喃呢。   满心不甘的曹老太死死盯着大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死,曹老太不晓得自己做错了哪里,为何落到了这么个下场。   她不甘心。   那双昏黄的,已经失了所有生机的眼睛,因为不甘无法闭合,就那样盯着大门,等待别人来发现。 第64章   宋杏花不会想到王红枣的毒鸡竟然害了曹老太一条命, 这会儿她心里面正恼火得要命。   大花是条好狗,从来不会随便冤枉了人,宋杏花敢百分百地确定, 王红枣送过来的那半只鸡里面绝对放了什么坏东西,还可能是会要了人命的,否则大花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登时火冒三丈,带着秋秋和大花直奔曹家老宅, 准备当场活撕了王红枣。   这时候王红枣还赖在刘大娘家里不肯走, 想要多拖延一阵子,等到曹老二一家子死绝了再出去, 宋杏花只见到了锁的结结实实的大门,她上前去狠狠砸了几下, 大门没有砸开,里面也没有动静, 多少猜到王红枣意图的宋杏花是越发的冒火, 索性当下里就破口大骂起来。   “王红枣!!你这个丧尽天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家怎么着你了?!住在一起时候你使劲儿欺负我们家, 搬出去了还不肯放过我们家,竟然给我们家送能要了人命的鸡!!你他娘的心肠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狠这么黑呢??”   宋杏花的叫骂和曹老太听不懂的尖叫可不一样, 老曹家左邻右舍听到这么刷新三观的事儿,都赶紧出来想要弄个仔细, 王红枣欺压宋杏花这事儿在生产队里不罕见,无非就是生了儿子的受宠的儿媳欺压她没生出儿子不受宠的妯娌,可欺压归欺压,王红枣要是故意给人家送要命的鸡, 这就太可怕太狠毒了。   “杏花, 咋了这是?!你和大娘好好说说, 红枣给你送要命的鸡?”   “这,这不能吧二婶子?大婶子好歹也是个知青,怎么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儿的?”   左邻右舍的都觉得不敢相信,尤其是曹老太家正对门过去两户的一家人家,他们家的儿媳妇儿也是知青,生怕王红枣定罪以后坏了自己在婆家的好日子,更是忍不住地大声质疑:   “你说王红枣给你送了要命的鸡,你能证明吗?!没有证据胡说八道这叫诽谤!”   “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但凡是个正常人,知道我们家和王红枣的恩怨的,听到我这么说都追问我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反倒是和人不一样,直接就把王红枣说的和那天上的云彩一样清清白白。”   宋杏花当下嗤笑一声,双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望了过去,那儿媳妇被她眸子中的仇恨和怒火骇到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被她婆婆不满地瞪了一眼。   这个婆婆早就对自己的这个知青儿媳妇儿不满了。   王红枣不是个好的,她这知青儿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好货,看王红枣在曹家兴风作浪啥活儿都不用干就红眼,学着王红枣拱火,得亏她的儿是脑瓜子清醒的,硬生生把她给压下去,否则她家的日子估计也和老曹家差不了多少,她可得好好看看,王红枣到底有没有给宋杏花送要命的鸡,要是送了,那她家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更加凝重了几分:“杏花,你们家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王红枣她这人心里面心术不正,我们也都晓得,可是事关人命,可鲁莽不得。”   “我当然没鲁莽。”宋杏花转身又狠狠踹了几下曹家的大门,大门纹丝未动,更没见里面有人出来,她冷笑着,将事情的经过当着大家伙的面痛痛快快说了出来,“自打我们分家之后一直对我们家不闻不问的王红枣今天突然找到我们家,还端了一碗炖鸡来,非得让我收下;你们想想,分家那阵子我们两家就已经撕破了脸,她这人突然上门,还非让我收下,我这心里面肯定得打怵不是?”   “只是我这人心肠还是太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人能狠毒成这样,虽然打怵,我也没往她想要我们家命这方面想,只以为她是在炖鸡里加了鸡屎还是巴豆的,想要让我们家到倒霉,出洋相,那我当然也不乐意,就准备喂给了大花。”   “大家伙都知道,我们家的大花是大队长家的狗,是附近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好狗,尤其是这狗鼻子,从来没出过错,啥东西能吃啥东西不能吃,它心里门儿清;我把这鸡放在了大花食盆里,大花一开始都没问出来,差点就入了口,得亏最后关头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停下来仔仔细细闻了闻,这才发现里面有要命的玩意儿,当场就把那一碗鸡给掀翻了,叫个不停;你们说,这要只是普通的东西,大花能这反应?“   大花这个狗东西虽然听不太懂人话,可是它会看脸色,听语气,也知道它自己叫大花,这会儿听宋杏花语气激动,叫了好几次它的名字,周遭那些人也随着宋杏花的话瞅它,就猜出来宋杏花肯定是在把那毒鸡的事儿告诉大家,大家瞅它,是不信它,当下气的汪汪叫唤起来。   “汪汪汪!!”   太狠了!!   那么毒的东西,放在那么香的肉里。   要不是它大花鼻子灵敏,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条死狗了。   秋秋和大花感情最好,她没养过狗,对大花就可喜欢,没少偷偷摸摸变出来个炸鸡米花,炸肉丸的喂给了大花,相处的长了,用心了,自然就能听懂大花的叫唤到底包含了什么情绪,知道大花这会儿是又气又委屈,秋秋也迈着两条小短腿儿站了出来。   “如果说是只放了巴豆鸡屎,那大伯娘为啥把鸡炖的那么香?大花都差点没闻出来,我们一家难道比狗鼻子还厉害?”   呦!   还真是这个理儿。   王红枣今天炖了鸡,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   还都在心里寻思过,这王红枣就是不会过日子,下这么多好料。   这会儿,心里纷纷打起了鼓。   怪不得下这么多好料呢,弄了半天是准备拿去害人,生怕被人家尝了出来。   等会儿。   王红枣是准备拿去害人的,鸡里面是放了要命的不好的东西的。   曹家大门是锁上的,王红枣没在家,曹老大和曹丰收也不在家,可是曹家还有一个万万不应该出了门的曹老太,平时没人理她都能嚎嚎半天的老太太这会儿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了?!   之前听到曹老太凄厉叫喊的人脸色猛地变了,煞白煞白地。   宋杏花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想再说什么,人群中已经有人转身回去通知了家里的男人,让他们去将王长贵叫来。   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王长贵火烧屁股地跑来了,甚至来不及给宋杏花一个脸色,当场一挥手:“砸门!”   和他一起赶来的一群男人立刻上前去,手里拿着榔头斧子霹雳咣当一阵折腾,大门被打开来,死不瞑目满身鲜血的曹老太映入众人眼帘,当场吓晕了好些胆小的,就连宋杏花,也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却还记得牢牢捂住秋秋的眼睛,不让自己女儿看到这血腥又可怕的一幕。   王长贵铁青着脸,忍着骇意将大门带上,转身向身后的男人们咬牙切齿:“赶紧挨家挨户给我找!!把王红枣和曹生金都给我找来!!” 第65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这句话对农民来说,就是一年到尾的收成都要靠开春的意思,曹老大一大早就去地里面忙活了, 他得先忙活着把地给整一整,省的错过了播种的最佳机会,根本不晓得王红枣做出的事情,被人告知曹老太没了,曹老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可能, 家里面有红枣呢, 红枣肯定会照看好娘的。”   曹老大觉得王红枣是个好的,却不代表其他人觉得王红枣是个好的, 那人是亲眼见过曹老太死不瞑目满身血的模样的,对于王红枣这个罪魁祸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待见, 一听曹老大竟然还替她说话,登时叫嚷起来:   “你还红枣呢?!你老娘就是被你这婆娘给害的!!她还准备害曹老二一家子呢!!”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听到老娘死了都没啥反应的曹老大这会儿有反应了, 两只眼珠子一瞪, 鼻子一鼓, 嘴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红枣肩不能提手不能抗, 柔柔弱弱一女人,哪里能做出来这种事!!你再给我胡扯八道拿我寻开心, 我就揍你信不信?!”   他的突然爆发把报信的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一肚子邪火。   怎么的,你亲娘死了,你没啥反应, 反倒是一听那个毒婆娘, 一下上了头?!婆娘重要, 生他养他的亲娘就不重要了?!   以前没看出来这曹生金是这么个不孝也不讲理的,怪不得曹老二死活要分家呢,怪不得分家之后不久曹老太太就成了傻子呢,弄不好都是被这不讲理不孝顺的儿子儿媳妇给气的!   他可得和大家伙好好宣传宣传。   不过气归气,这人还是能分清楚什么才是轻重缓急的,他也不觉得曹老大能打过自己,就他刚才看见的那干活的样儿,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完全不带怕的:   “你就算要揍我,这事儿也是真的:你娘死了!死了!!你媳妇儿王红枣弄了个要命的鸡,你娘吃了,死了!!我们大家伙,还有大队长都亲眼看见了,就是大队长叫我来找你和王红枣回去的,听清楚了不?!”   清楚是清楚了,然而曹老大却觉得还不如没听清楚呢。   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撒谎,难道说娘真的出事了?红枣,红枣真的做了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不不,他不应该相信了外人,红枣可是他的婆娘,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知冷知热的身边人,还给他生了儿子,他应该相信红枣才是,再见到红枣,听到她解释之前,他这个男人应该给红枣扛起一片天,让红枣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都冤枉她,他也是会站在她身边的。   一想到可怜又无助的王红枣依偎在他怀里,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曹老大所有的疲劳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责任在他胸腔弥漫,曹老大扛起了锄头,向着曹家老宅迈开了坚定的脚步。   王红枣还赖在刘大娘家里,和曹家老宅很有一段距离,她平日里也鲜少和人打交道,一时间大家伙都猜不到她在哪里,曹老大回到家里时候,王红枣还没有被找到,看着围在院子外面的一大堆人马,曹老大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说,难道说娘真的没了?!   那是他娘,是从小把他养大的,一直偏心他的娘,没了?!   曹老大脑子的确不怎么灵光,可他心里面其实也知道曹老太太是一直偏爱自己家的,她手里面有一块,能花在自己身上六毛,剩下的四毛才是她自己和两个弟弟,要是没了娘,他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得这么滋润。   他家现在已经没多少钱了,之前住院看病都是不得不卖了瑞雪才凑齐的钱,就只指望娘能多活几年,好给丰收争取一套房子,结果,娘没了?!   曹老大脑子里嗡嗡响,充满了对未知前途的迷茫与恐惧,可同时心里还带着几丝期待,万一大家伙都是骗他的呢?!也许他娘还活着呢?!   对对,他娘肯定还活着!只要送到市医院去抢救,肯定就能把人救过来,那次丰收不就被抢救过来了吗。   得赶快!!越快越好!!   曹老大猛地冲向了院门:“娘!!儿子来了!!你撑着,咱们去市里面医院,花多少钱咱也要活下来!!”   “别嚎嚎了!人早就没了!现在知道在这里装孝子了,老太太活着时候你们两口子是怎么伺候老太太的?”曹家对门的大嫂子气不过曹老大这会儿在这里演,骂了一句,曹老大听见了,脚步却不带停顿的。   这人肯定说的是谎话,他娘肯定还活着呢,就等着他救命,只要把人抢救过来了,红枣的嫌疑也好,他们家的未来也好,又都能和以前一样了。   转眼间功夫,曹老大就冲到了大门口,王长贵正带着几个健壮的大小伙子守在那里,见他冲过来,有人想要拦,被王长贵叫住了。   “让他进!让他亲眼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王长贵脸色阴沉地仿佛天上的阴云。   他们磨盘生产队,从来就没有出过杀人犯,别说是他这一代,就是再往上数个两代,三代,能找出姓名的都是良民,结果就在他手里,冷不丁出来了这么一个王红枣,毒死了曹老太太,要不是宋杏花机灵,曹老二一家怕也落不到好,这王红枣真他娘的是个毒妇!   他是处理过曹家的内部矛盾的,亲眼见过曹老大对王红枣的盲目疼爱的,知道今儿若是不把事实明明白白扔在曹老大眼皮子底下,曹老大都能自欺欺人的当做看不见。   所以,他既然自己要进去,正好。   他就不信,曹生金对着他那死不瞑目的亲娘,还能继续臭不要脸的包庇王红枣!!   旁人不知道王长贵的心思,却能听到王长贵咬牙切齿的声音,知道自家大队长心里面应该是有主意,也就没人拦住曹老大,甚至还给他让了条路出来,曹老大前脚刚过去,他们后脚就又重新站好了,挡住了曹家的大门,生怕一会儿让外人看见了里面那情况。   这会儿可不是刚才,事情已经闹得越发的大,好多女人都带着小孩来了,院子里面的场景他们这些大小伙子现在想想,腿肚子都打哆嗦,要是让小孩看见了,保准得吓掉魂。   不知是有意还是没意,无人提醒曹老大院子里的惨状,曹老大推开门便对上了曹老太那双毫无生机,死不瞑目的双眼。   连周围的血液,已经开始发黑了。 第66章   猝不及防撞入了那样一双眼, 曹老大整个人仿佛被钉子牢牢钉在了地上,浑身剧烈地哆嗦着,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天灵盖, 头信子一阵阵发麻,他想要把眼睛从曹老太身上移开,却不知道为何,怎么都无法做到,就那么定定地和曹老太的尸体对视着, 曹老大又惶恐又恐惧, 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是王长贵听他好半晌没动静,转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看出他状态不对劲,赶紧上前去把他一把拉了回来, 重新关上院子的门,没有了曹老太的尸身, 曹老大这才缓过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脸色煞白。   王长贵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瞅着曹老大冷笑:“老太太活着时候最偏心的就是你们家, 老太太如今死了,还是被你媳妇儿给害死的, 你这个当儿子的不说给老太太报仇,就连替老太太收尸都做不到,曹生金啊曹生金,你觉得你哪里像是我们磨盘生产大队的爷们儿?”   曹老大低头不语, 他受到的打击太大, 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条麻绳, 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习惯了理直气壮地依靠曹老太,心智根本就不成熟,和十六七的小伙子也差不了多少,明明眼下应该是他拿出个主意和态度的时候,曹老大却毫无思绪。   王长贵等了半天没等出来曹老大的一个屁,心里面更是冒邪火,忍不住上前去踢了他两脚,曹老大也没什么反应,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满脸的恐慌和迷茫,看他这样子,再想想他怎么也算是蜜罐子里泡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里骤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算是能理解,王长贵叹了口气,向远处伸了伸脖子。   “王红枣呢?”   “毛三他们挨家挨户找去了,应该快了,就怕她出村躲着了。”   “出不了!”王长贵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视,“就王红枣这种吃不了苦,下乡不到半年就火速嫁了人的娘们儿,她出了村能上哪去?她难道能光靠一双脚走去了县城?去了县城又能咋样?还能再去了市里?就算老子看走了眼,真让她去了市里,她没有介绍信,难道还能坐了火车跑了?”   王长贵眼下对王红枣是哪里哪里都不待见。   磨盘生产队前前后后这么些年,陆陆续续也接纳了得有二十个左右的知青,男女老少都有,和王红枣这样不到半年就嫁了人的,还真是头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骨气,王长贵是一点儿没在王红枣身上见过。   所以,之前他就觉得王红枣不是个吃苦耐劳的;只是王红枣也没吃他家的粮,有曹老太兜底,他也就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眼下不一样了。   王红枣这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死人了,害死的还是磨盘生产队唯一的烈士遗孀,他这个大队长今年肯定又评选不上先进了。   娘的。   里子面子都没了,就连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没出过杀人犯的好名声都毁了。   王长贵能待见王红枣才是邪了老闷。   听到这里,失魂落魄的曹老大耳朵动了动,神色纠结地抬起头来,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得痛苦地重新将头低了下去,他的心中百般纠结。   娘竟然真的死了,难道大家伙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红枣害死的娘?!红枣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让娘活着不比让娘死了能得到更多?这点道理他都能想清楚,红枣那么聪明,没有道理想不通这点,那红枣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实在解释不清啊。   可是,可是要不是红枣,娘还能怎么死呢?   娘总不可能自己弄死了自己。   等会儿!   曹老大突然灵光一闪。   娘现在已经死了,他总不能再失去了红枣,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总得想办法保住一个,反正红枣现在也没在院子里,不如就把事儿全推到娘头上,就说娘脑子不灵光了,干啥事儿都有可能,肯定是娘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了,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保住红枣了吗。   至于那个要命的鸡……   曹老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满脸悲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院子里冲去:“娘!!娘!!让儿子最后送你一程!!娘!!”   谁也不会想到曹老大不但不准备惩罚凶手,还要帮着凶手去销毁了证据,当儿子的想要送娘最后一程,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曹老大不费什么功夫就进到了院子里,关上了院门,钻到伙房里找到了鸡骨头来,一股脑地扔到了茅坑里,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上曹老太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眼,他心里打个哆嗦,赶紧跪下向老太太磕了几个头,小声嘀嘀咕咕。   “娘,您老人家要是看见了,可千万别怪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丰收还小,总不能让他没了娘;而且儿子也确实离不开红枣,娘和媳妇儿,我一个也不想舍弃,只是娘,你老人家已经走了,能陪着儿子的也就只有红枣了,我知道娘你一向疼爱儿子,肯定不忍心让儿子顾家寡人,儿子在这里给娘磕头赔不是了,娘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儿子。”   头磕完了,曹老大就觉得曹老太肯定是同意了,这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扭头就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机也巧妙,正好毛三他们从刘大娘家里抓到了王红枣,才刚刚在巷子口那里现了身,王红枣身子扭得像麻花。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杀娘!我没做过要命的鸡!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生金!!当家的!!救我!!”   曹老大的豪气瞬间直冲云霄,他大喊一声“住手”,在大家伙诧异的眼神中走到毛三身边,将王红枣搂在怀里。   “曹生金!!你这是什么意思?!”王长贵的脸色黑的仿佛包公。   “大队长!我相信我婆娘,红枣她不是那种人,我娘她自打年前大病一场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了,头脑不清醒了,总是干出些寻常人做不出来的事情,这次肯定也是这样。”   “放屁!!”王长贵再也受不住了,暴跳如雷。   “你这话是说,你娘她是自己找死?!是自己把自己给害死的?!啊?!曹生金,她可是你亲娘啊!”   曹老大心底闪过一丝心虚,然而王红枣立刻依靠在他怀里,于是曹老大的心虚烟消云散了,他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都说我娘是红枣害死的,可是红枣到底是怎么害死的?没凭没据就说红枣害死了我娘,我可不信!”   反正厨房里的鸡骨头已经被他扔了,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不了那鸡有毒,红枣就没事儿。   曹老大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机灵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除了他藏起来的鸡骨头,还有另外半只鸡,可以拿来当做证据。   宋杏花搂着秋秋,身旁站着大花蹦了出来。   “王红枣往炖鸡里面下了毒,那毒是要了人命的东西,然后她送了一半给我们家!得亏我们家有大花,大花发现了那里面有毒,掀翻了,那东西都还在我家院里呢!!”   曹老大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真的是红枣?   不不,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要保住了红枣。   曹老大继续嘴硬:“红枣不可能下毒,大花就是一条狗,怎么能信呢,肯定是红枣好心给你们送了鸡,你们家对红枣有成见,就把鸡倒了。”   宋杏花被他这厚颜无耻的狡辩气的浑身哆嗦,她没想到这个当大哥的竟然能这么不要脸,明摆着装糊涂,然而偏偏她就拿这种装糊涂的没办法,就在宋杏花气的浑身打摆子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的秋秋发功了。   小秋秋一发功,那真是了不得,直打七寸。   “这样吧大伯,那鸡肉都还在我家院子里呢,大伯大伯娘你们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把那肉全吃了,大家伙就不会怀疑大伯娘了。”   “这办法好!”王长贵立马附和。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牛气冲天,发大财,嘿嘿。 第67章   这个骚点子一出来, 王红枣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曹老大浑身的肌肉也瞬间绷紧了。   说来说去,这俩口子心里面都门儿清, 曹老太的死八成和王红枣脱不开干系,然而不管是王红枣还是曹老大,都不希望看到王红枣给曹老太太偿命,都想保住了王红枣。   蝼蚁尚且偷生,王红枣不想认了命还算是顺应求生的本能, 然而曹生金, 可就是老白眼狼了。   对曹老二和曹老三来说,曹老太太不算是个好娘, 她偏心偏的没了边,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曹老大, 可以说她的一生都扑在了曹老大身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一心为了儿子着想的老娘, 尸身未寒死不瞑目, 她给予厚望的儿子不但没有追究罪魁祸首的意图, 反而还要竭力把罪魁祸首给保下来,天底下难找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眼下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想再挣扎几下:“那都是掉在地上的脏东西了, 根本不能吃!”   王长贵铁了心要把这件事儿给弄个水落石出,根本不给王红枣生路:“怎么就不能吃了曹生金?那东西就算是掉地上了, 也是你婆娘亲手送去的鸡肉,咱农村人家一年能吃上几回肉啊,掉地上了大不了用水冲一冲就行了,根子!你去茅草屋一趟, 把那鸡肉都给弄来!”   被叫做根子的汉子就哎了一声, 扭头向茅草屋那头跑, 曹老大赶紧唤他回来,根子听到了,跑的更快,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完了!   王红枣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曹老二家的那半只鸡肉,可是她亲自送过去的,那里面到底有没有毒,她比谁都清楚,整整一包耗子药全进了鸡肚子,她杀鸡时候还特意把鸡胃鸡肠子的给放到水里煮了半天,就是怕鸡肉里的毒毒不死曹老二这个大老爷们,别说是吃上大半只,就算只吃了几块肉,都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老天爷不长眼,她只是想要过上自己家的好日子而已,怎么偏偏要这么对待她?   王红枣魂不守舍,浑身发抖,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她本就偏瘦弱,这么一哭起来更是显得十足可怜,然而除了曹老大这个脑子里面有屎的,没人觉得她可怜,反而都觉得王红枣十足的可恨。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王红枣表现的这么明显,还有啥不知道的。   王红枣在鸡里面下了要人命的毒,又把鸡送给了曹老二家,原本应该是想要毒死了曹老二一家子的,结果曹老二家里有大花,宋杏花也对她有心结,宁愿把她送来的鸡肉喂了狗也不愿意进了肚,于是曹老二家逃过了一劫;曹老太应该是闻到了鸡肉味,不知道怎么,把绳子弄开了,把鸡吃了,就这么没了。   曹老太在磨盘生产队的人缘不算好,可她到底也是生产队的自己人,在生产队大家伙心里就是要比王红枣这个半路知青亲近些,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起王红枣来。   “你还有脸哭呢?!今天这是得亏了大花,要这肉真的叫曹老二一家子吃了咋办?!”   “你别说你没有要害人的心思,宋杏花可都说了,这肉是你亲自给她们家送去的,要说你没有害人的心思,你巴巴的给她们家送鸡干啥?人家都分家了,都不和你们住一个屋檐下了,到底是啥仇怨非得弄死人家一家子?!”   你一言我一语,王红枣说不过这么多嘴,只能装可怜,掩面啜泣,呜咽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二房家越过越好,一下子被气晕了头……”   “我不是想害娘的,娘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大家伙怎么会信?如果说不是故意的,为啥找不到你;为啥要把鸡送到人家家里?   所以,纷纷加大了谴责力度。   直说的王红枣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以为这就是最难过的坎儿了,哪成想让她更魂飞魄散的还在后头,乡下的大家伙受到眼力见的限制,想不到报警,然而秋秋可不一样,秋秋生活在健全的法治社会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杀人犯都是要受惩罚的,见到杀人犯都是可以报警的,不仅仅是杀人犯,碰到什么情况都是可以报警的,警察叔叔是万能的。   秋秋可不觉得这么坏的王红枣会因为大家伙的几句批评就变了性子,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   她学校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可皮可皮,总是喜欢欺负个子比他矮的同学,他爸爸妈妈常年不在家,他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爷爷奶奶都溺爱孙子,老师好几次向他们反应了这个问题,两位老人都没当回事儿,反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家孙子不受人欺负,有出息,家长都不管,老师又能怎么样,现在的教育禁止当老师的体罚学生,老师只能不痛不痒地教育他几句,压根没有什么效果。   可是后来,他的爸爸妈妈回家了,来开家长会了,老师将他的情况一说,这两个当爸爸妈妈的当场脸色就变了,在学校里就狠狠揍了他一顿,压着他一个个向那些被欺负的同学道歉,哪怕他哭的格外响亮也没心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欺负过同学。   王红枣可比她的那个同学要坏多了,竟然害死了人,虽然害死的是曹老太太这个狼外婆,可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命呀,而且王红枣好像也没有后悔的意思,她也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就只能麻烦警察叔叔了。   “妈妈,我们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了坏大伯娘去,大伯娘前面就想打死我,现在又给我们家下毒,大伯娘不是好人,不能让她继续害人!”   宋杏花一愣,紧接着深以为然,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只因为被愤怒冲晕了头脑而没有转过弯来,她就是将王红枣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又能怎么样,王红枣的名声在磨盘生产队里原本就不怎么样,再差又能差到了哪里,反倒是如果继续将王红枣这个狠毒的东西留在生产队里,才有可能让她抓到了机会,再次害了自己家。   如果这次她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也学到了教训,下次做事肯定会更小心谨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总不可能永远有今天的好运气。   宋杏花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报警!必须报警!”   王红枣原本低垂的头颅瞬间抬起,目眦欲裂地瞪着宋杏花和秋秋:“你们竟然要报警?!”   “你差点害死我们全家,当然得报警!”宋杏花声音冷冷的。   “你们家现在不是没事儿吗,连狗都没死。”曹老大觉得宋杏花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他没了娘都能原谅了红枣,二弟家里人啥事儿没有,报什么警。   “我们家没出事是因为我们家运气好,可谁知道王红枣以后还敢不敢继续害人,要是今天不把她送去见警察,就这么批评一番就过去了,她胆子肯定会更大,我们家能躲过她一次两次算计,能躲过她三次四次?!今天她必须去见了警察!”   宋杏花半点不肯让步。   她不仅自己不肯让步,还看向了身边的一群乡亲们,高声说道:“王红枣这人是个狼心狗肺的,我婆婆对她这么好,她都能害死了婆婆;我们家给她们家当牛做马这么些年,她们家也没有放过我们家;今天大家伙也算是得罪了她,如果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她,大家猜猜王红枣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宋杏花这番话一说出口,原本还觉得她要报警有些太过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虽然他们觉得王红枣应该不会再犯,然而他们又不是王红枣,谁能保证王红枣会改呢?   就和今天这事儿一样,她们生气,最多也就是骂曹老二家一顿,王红枣生气,就是要给人家曹老二家送毒。   这谁能受得了啊。   毕竟,人命可就只有这么一条。   就连想要保全磨盘生产队名声的王长贵,在听了宋杏花的话之后,也没有犹豫几秒:“报警吧。”   王红枣一个踉跄,终于晕了过去。   曹老大没晕。   曹老大搂着王红枣,心里茫茫然一片,不清楚事情为什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为啥就非得报警。   明明,二房一家根本就没啥事儿,不是吗。 第68章   畜生就算是穿上了人的衣裳, 和人吃一样的东西,它也就是个畜生,不可能明白人的想法, 曹老大很显然就是个畜生,不懂为啥明明曹老二家里没事儿王长贵还要报警的道理;这畜生自己琢磨了一阵子,越想越觉得王长贵这人是早就看他们家的好日子不顺眼,只是碍于老太太有个烈士遗孀头衔,不好给自家穿小鞋, 如今老太太没了, 又碰巧遇上了红枣这事儿,于是王长贵就明目张胆的为难自己家。   曹老大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的, 于是哪怕人家县城派出所的警察们来抓人了,不仅丝毫不躲不愧疚, 反而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搂紧了王红枣,上下嘴皮子一碰, 吧嗒吧嗒往外蹦他的歪风邪屁:   “就算红枣真的下了毒吧, 可老二一家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既然老二一家没事, 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反正又没啥损失, 好歹也是一家人,弟妹至于这么咄咄逼人?”   “红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这个枕边人当然是最清楚不过,她心肠软,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算真的下了毒, 肯定也不是有恶意的, 你们想想红枣平日里对你们的好, 怎么忍心让红枣去局子里受罪。”   “娘和红枣是我曹生金生命里最重要,最爱的两个女人,失去了其中任何一个都让我心痛,如今娘已经没有了,你们怎么舍得让我和红枣分离?你们好狠的心!”   县城派出所的警察们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听听,这都是什么狗屁歪理。   啥叫人家没事儿,没啥损失,要求严惩凶手就是咄咄逼人?   啥叫就算下了毒也不是故意的,都已经害死人了还叫没有恶意?   啥叫都是生命里最重要最爱的女人,不能失去了她,那怎么就能没了娘呢?   不光光是县城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们,谁听了曹老大这番言论不觉得出奇,磨盘生产队的大家伙看着曹老大的“表演”,看着警察同志们诧异的表情,只觉得他们磨盘生产大队的脸面都叫曹老大给丢尽了,从今以后他们磨盘生产大队在公社里面还有啥名声,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妄图撇清曹老大和磨盘生产大队的关系。   “警察同志,这曹生金啊,他脑子不灵光,有病的,我们生产队里面其他人家可不这样。”   “对对对,他是曹老太太的大儿子,他出生时候,曹老爷子还没去打仗,没留在战场上,曹老太太那时候吃得好睡得好日子也有盼头,就特别宠他,以至于给宠成了不接地气的白眼狼,放着生产队里能干屁股大的姑娘不要,非要娶了城里下来的知青,就是下毒杀人的这个。”   “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磨盘生产队的人,是其他地方的人,和我们磨盘生产大队可没关系。”   你一言我一语,生怕警察误会他们磨盘生产大队里面都是和曹老大一家子一样的货色,丝毫不掩他们对曹老大夫妻的嫌弃,王红枣躲在曹老大怀里,听着昔日里她根本看不起的乡下土包子们对自己的鄙视和嫌弃,舌头都咬出血来。   这群乡下土包子竟然敢嫌弃她?!竟然嫌弃她这个咬文嚼字的城里知青?!他们凭什么!!   他们难道以为自己想和乡下拉上关系?若不是规定必须上山下乡,她根本不会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是高贵的城里人,是咬文嚼字的文化人,这些乡下的泥腿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嫌弃她?!   王红枣既愤怒又委屈,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她到底是念过书的,和尚未弄清楚事情严重性的曹老大不同,她晓得自己犯下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就算丢了性命都不为过,若是想要活下来,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家男人能够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自家男人可是曹老太的儿子,是受害者家属,他若是能坚定站在自己这边,不肯上诉将事情闹大,自己最多也就只会被判个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对于女人来说固然宝贵,可什么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和性命一比,十年八年而已,算不得什么。   王红枣抓住曹老大衣角的手略微用力,曹老大这人在别的事情上鲜少怎么上心,然而若是关系到王红枣,这情况又截然不同,立马低头,看到了怀里瑟缩一团,泪眼婆娑的王红枣。   “生金,看来我这次在劫难逃了,这辈子能当你的妻子,我已经心满意足,在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人对我这样的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比过年还幸福,若是有来生,我还想做你的妻子。”   曹老大登时感动坏了,搂紧了王红枣,当真是一番山盟海誓:“红枣,我不要来生,只图这辈子!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了,我不能没了红枣,红枣她也不是有坏心眼子的,你们别带走红枣,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曹老大自己不要脸,死了娘也能当做没事儿一样,王长贵和其他被王红枣的狠毒给吓坏了的村民可接受不了,王长贵当场就板着脸表了态:   “王红枣犯了事儿,公事公办;这点儿没得商量,生金,你也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要是生产队里面有个杀了人的,天天没事儿在生产队里乱转悠,你以后还敢出门不?”   眼见曹老大张嘴就想应承下,王长贵赶紧改口:”你敢放心红枣出门不?“   曹老大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了。   警察同志们这会儿也已经从周遭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也收集好了证据,当下就掏出了手铐准备将王红枣带走,曹老大想拦,被王长贵叫人给按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红枣被带上了摩托车,目眦欲裂,声悲怆:   “红枣——“   王红枣也涕泗横流:“生金——”   眼看王红枣被拉上警车,已经窜出了老远,曹老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掀翻了制住他的三个大男人,迈开两腿向着摩托车追去。   剩下生产队大家伙,目瞪口呆。   王长贵长叹一声:“都散了吧散了,回家做晚饭去,我去县城派出所一趟,看看情况。”   大家伙陆陆续续就散了,秋秋也赶紧拉着宋杏花回茅草屋,宋杏花其实心里面更想和王长贵问问情况,可是小闺女明显不想再呆了,刚刚才和小闺女死里逃生一次,她可不放心让秋秋自己回家,只能顺着秋秋回了屋,刚一回到屋子里,秋秋就抿嘴儿笑了。   “才不要让曹丰收住在我们家呢!”   “你这孩子……”宋杏花这才明白为什么小闺女要带着她赶紧回家,弄了半天有这番小心思在里面,她哭笑不得地摸了摸秋秋的头,“就算再不喜欢,如果他们夫妻今晚都不能回来,曹丰收也是要住在咱们家的,总不好放他一个人在外面。”   啊?   秋秋的小脸一下垮下来。   她小声地碎碎念:“那我希望坏大伯今晚还是回来吧。”   千万不要让丰收住到了她家。 第69章   家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们一家人差点天人永隔,黄昏时一家人团圆的时候,宋杏花当然是要告诉曹老二他们的, 听到王红枣竟然送来带毒的鸡肉想要害死自己一家,反而害死了曹老太,别说是年幼的春春和夏夏,就连自认为已经彻底知晓王红枣真面目的曹老二都被惊到了。   曹老二就纳了邪闷,就算他偷了老太太几百块钱, 害的王红枣被老太太磋磨了一阵子, 站在王红枣的角度看,他们一家是显得有些王八蛋, 可这再王八蛋,好歹也是人命, 就连当初闹自然灾害,磨盘生产大队和隔壁生产大队火拼争抢水源时候, 也没见真打出人命来。   这王红枣怎么就这么大的胆, 比他这个有老天爷垂怜的胆子都大。   刚刚拉好砖头准备起房子的喜悦被这么个糟心消息打击的荡然无存。   曹老二在屋子里面焦躁地走了两圈, 转身就要出门,宋杏花急忙叫住他:“饭都还没吃呢, 你上哪去?”   “没心思吃了,你们吃, 我去找顾老爷子他们问问,看看王红枣这事儿能判个几年。”   曹老二心里面七上八下,他好端端的计划猛地就发生了变化,梦里面王红枣可没这么丧心病狂, 曹老二是个二流子, 他知道人一旦学坏了, 生了邪念,也迈出第一步,要是没受到严厉到足够忌惮的惩罚,绝对还会再犯;他必须弄清楚王红枣这事儿最差是个什么后果,省的又叫王红枣得到了机会,害死了他的三个宝贝蛋。   他婆娘也不行。   他自己那就更是不行了,他可是要享福的,这还连个脚印都没迈出去呢。   心急如焚的曹老二火烧火燎来到了牛棚里,将自己家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顾家人,事关自己家的将来,曹老二丝毫不敢隐瞒半分细节,将他从宋杏花那里听来的,王红枣的说辞以及曹老大的袒护态度全告诉了顾老爷子,曹老二一家在顾家人心中早已变成了可以信任交往的朋友,听得就很仔细,等到曹老二将事情原原本本阐述完毕之后,顾老爷子眉心拧了起来。   “这个王红枣,十有八九不会被枪毙。”   他儿子也点头,和曹老二解释:“生银兄弟,按照你的说法,王红枣原本是准备毒害了你们家的,可是你们家没事;老太太那边,也没有证据能直接表明,鸡是王红枣喂给她的;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表明,老太太是吃了鸡毒死的;况且你大哥还是受害者家属,要是他坚决不追究,也不愿意配合警察做尸检,那故意杀人罪就不成立,王红枣最多最多也就判个犯罪未遂,这还得是你们家坚决要求追究的情况下,但是,你们一家都没事,王红枣还有孩子,你大哥也表示离不开王红枣,她应该会从轻发落,应该会被判个三年到七年左右。“   三年到七年。   曹老二眉头拧了起来,有些举棋不定。   他倒是想要坚决要求追究,毕竟曹老太太虽然偏心了些,那也是他亲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是有些难受,想要让凶手付出代价的,可若是坚决追究也就三年,三年过去王红枣还是会出来,他坚决追究反而更会彻底得罪了这个狠毒的娘们儿,到时候这娘们儿要是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着他们家睡觉时候点了火,可就不好办了。   除非……   曹老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除非,把曹丰收这个大侄子也弄到自己家来,王红枣就算再怎么狠,对她的这个儿子还是顶好顶好的,尤其是等她坐牢出来以后,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生出个儿子来,王红枣要是不傻,就得指望丰收给她养老,在新的儿子出生之前,她是肯定不敢对丰收下了狠手的。   倒是正好。   梦里面王红枣不是让他家的三个闺女当牛做马,给丰收铺路吗?   他就偏要让曹丰收给自己的三个闺女当牛做马,让曹丰收给他的三个闺女铺路牺牲。   .   曹丰收和同龄孩子不一样,他是曹家的宝贝蛋,曹老太就算傻了,每个月的补贴也还是有的,不缺他的吃穿,因此他长到这么大也只会吃喝玩乐,家务农活什么,是不做的。   今天他也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今年天气比往年更暖和一些,还不到开春时候,山坡上已经冒出了些许青嫩,冬眠的各种动物都已经钻了出来,曹丰收这一整天玩的不亦乐乎,根本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等到夕阳西下,炊烟升起,他才兴冲冲往家里赶。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唯独老曹家不一样,院子里静悄悄,从外面看不到炊烟,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曹丰收到底是个小孩,也许继承了些王红枣的花花肠子,却到底年幼,想不到院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惨案,王长贵也只惦记被带到派出所的曹老大两口子,忘了还有丰收这个孩子,他半路上倒是寻思起来了,想要掉头回去安排一番,然而又觉得,生产队那边还有曹家老叔公在,应该不至于让孩子看见屋子里面那一幕,也就没有掉头回去。   老叔公一家子的确都在,可老叔公一家子吧,其实和曹老太关系挺一般。   毕竟曹老太太得了烈士遗孀这个头衔,一个月还有好些钱,老太太总觉得亲戚们上门是要打她秋风的,加上老叔公每次碰见她偏心都要忍不住说教几句,平日里交情就非常的一般。   老叔公倒是想到曹丰收了,他交代自家大孙子在曹家大门附近守着,等看到了曹丰收,就把他叫住,让他上他们家吃饭。   他的大孙子满口答应,等到大人们都走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咽了一口唾沫,猫着腰靠近了曹家大门缝。   他已经从大人们嘴里听说了,曹家死人了,听说死的可惨可惨了,半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尊重死人的道理,他听得又怕又心痒痒,想要看看,大人们都在的时候不好下手,这会儿大人都走了,就剩他一个了,他当然不会放过了这个机会。   熊孩子不让他吃个大亏,他是不会改的。   老叔公的大孙子今天就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透过大门缝,和死不瞑目的曹老太对上了眼。   老叔公的大孙子嗷啦一声,屁滚尿流向自己家跑远了。   跑了半截,又想起来爷爷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停住了,偏偏又不敢回去,好生为难。   曹丰收就是在这时候回了家。   他猜不到自家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对于这迥异的安静有些许不安,却还是果断推开了院门。   “妈!我饿——”   曹丰收的声音戛然而止。   年龄小,承受能力弱,场面又过于刺激,曹丰收直接就晕了过去。   被赶回来准备逮人质的曹老二看个正着,心里一惊,赶忙走了过去,先试探试探丰收还活着不。   确定曹丰收只是吓晕了以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这可是他以后拿来对付王红枣的大宝贝,千万不能嗝屁了。   将曹丰收放到曹家大门旁的院墙上靠着,曹老二看向了曹老太。   他已经从宋杏花口中得知了曹老太的惨状,看到曹老太眼前这幅模样,只觉得又荒谬,又悲凉。   他亲娘样样都偏心大哥,最后竟然沦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不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有没有和梦里的自己一样后悔过。   大概,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连他这样的人,老天爷都愿意让他做了那个梦,重来一次,如果老太太也后悔了,老天爷没有道理不让她也重来一次。   曹老二进了院,从厢房里翻出两床被子,将曹老太罩住,把曹丰收往咯吱窝下面一夹,找老叔公去了。   没有看见,被子下已经死去多时的曹老太,眼角缓缓流下泪花。   作者有话说:   曹老太和曹老二一样,变成了鬼魂,看见了自己没了以后的场面,悔恨的哭了。   可是悔恨的点不一样,曹老二悔恨是因为被闺女们感动了;   曹老太太是觉得,自己错付给了曹老大了,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另外两个儿子的。   所以,曹老二做了梦,能重来一次,曹老太太,是真没了。 第70章   曹老二人高马大, 浑身都是肌肉,被他放在胳膊底下夹着,这滋味可不好受, 反正原本受了刺激晕过去的曹丰收在半道上就被折腾醒了,见到自己被曹老二夹着,开始不安分的折腾起来,拳打脚踢的。   “放我下来!!我要找我妈妈!!妈!!”   曹老二可不惯着他,曹丰收以后可是要给自己家当牛做马的, 不是来自己家当祖宗的, 都四五岁的孩子,还这么不懂事, 王红枣和曹老太愿意惯着他,他可不愿意, 当下每个好脸色,恶声恶气地将王红枣做的恶告诉了曹丰收。   “找你妈?你妈毒死了你奶奶, 还想毒死我们一家, 被县城派出所的警察们带走了, 顿牢子了,你想去找, 行啊,你去啊。”   边说他边把曹丰收给放下了。   “你胡说八道!!”曹丰收小脸儿一下煞白煞白, 四五岁的小孩已经懂得不少东西,他当然晓得曹老二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却宁愿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不愿意相信自家妈妈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然而昏迷之前所看到的场面又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曹丰收的表情越发慌乱迷茫且无助。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 我看你自己心里面其实也门儿清。”曹老二嗤笑一声,抱住双臂,“本来我寻思着,你爹妈都去了派出所,你自己没个大人照料不是事儿,想要带你去和老叔公说一声,让你先跟着我们家吃喝的,现在看,你还是跟着老叔公一家吃喝去吧,我们家可养不起你这种不尊敬长辈的小崽子。”   曹老二是故意的。   他原本也没打算就这样直接把曹丰收带回自己家去,曹丰收在老曹家可是小霸王,脾气性子霸道不讲理的很,要是贸贸然带回去少不了要鸡飞狗跳,不如先扔在老叔公那里,好好体会体会寄人篱下到底是什么滋味儿,磨磨性子,再把他带回到自己家去。   曹丰收很显然还不懂寄人篱下的苦,他出生在磨盘生产队生活水平最高的老曹家,享受着全家的偏袒,根本不知道这年头普通乡下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还以为最多也就比自己家稍微差一些而已,听到曹老二这样说,心里面害怕,无助,嘴却还挺硬。   “养不起就养不起,我还不稀罕你们家呢!!你们家穷的只能住在茅草屋里头,还有三个赔钱货,我才不要和她们睡在一起呢!!”   不稀罕好啊。   不稀罕好。   曹老二嗓门放得更大更响亮:“老子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和你爸妈一窝子出来,要不是看在一窝出来的面子上,老子今天非打死你妈不可,更别提好心准备去带你回家,你小子既然不稀罕我们家,有本事以后就别到我们家来!“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间,左邻右舍都在家里,大家也都知道老曹家发生的事儿,就算是原本不知道的,也都被家里人拉住细细告知;王红枣做下的可是要人命的事儿,哪怕是平日里惯会无理取闹计较三瓜俩枣的人都没有站在她那头的;大家伙这会儿在院子里听着,心里面都觉得,曹老二这话说的虽然糙了点,但的的确确是这么个道理、   要不是看在好歹也算是一个窝里面出来的,谁会好心收留个杀人犯的娃;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谁知道杀人犯的娃是不是也有那杀人的种。   曹老二这人虽然平日里混了些,可是关键时候人家也挺靠谱,还挺重感情,这不,哪怕王红枣差点就把他们一家也害死了,人家也没迁怒到孩子身上,还寻思到了孩子一人在家没饭吃,害怕,准备把孩子叫到自己家来,结果曹丰收却不领情。   这孩子小小年龄心就不正当。   真是随了他那个杀人犯的娘。   这种时候他们不好出门,也不好说话,生怕一个不好被曹丰收给赖上,人家就是一个小孩,要是硬赖上了,难道真的就能放着不管?可让杀人犯的孩子和自家孩子睡在一个屋檐下,谁能不怕?所以,都只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面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声张,生怕被曹丰收给赖上。   曹丰收可不晓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存在,孩子护爹妈是本能,听到曹老二这么说,那真是一个火气上涌,气的了不得,忘记了自己和曹老二庞大的体型差异,嗷嗷叫着就想冲上去打人,被曹老二一把推到了地上,气的嚎啕大哭。   循着哭声,老叔公家的大孙子摸来了,他在家里也是当哥哥的,尽管和曹丰收不算熟悉,见到他坐在地上哭,也还是条件反射过去要将人抱起来,曹丰收正在气头上,推不动曹老二,满肚子火没处发,老叔公家的大孙子伸手过来,他不管不顾狠狠一把推过去:   “不用你管!!”   那孩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曹老二一伸胳膊将人给抓住了,上下嘴皮子一碰:   “你这孩子咋还打人的?!你本家哥都敢打,老子你也敢打,平日里可见也没少欺负人,王红枣不是知青吗,知青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说完,不给曹丰收反应的机会,将注意力放在了老叔公家的大孙子身上。   “地蛋,你爷爷叫你来干啥?”   老叔公家大孙子贱名地蛋。   地蛋是个很老实听话的,当下一五一十告诉曹老二:“爷爷说,说让我在曹家附近等着,等看到丰收了,让我叫他去我们家吃饭。”   他瞥一眼曹丰收,扁扁嘴。   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喜好的。   平日里他就不怎么喜欢曹丰收和曹瑞雪,这俩人总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得劲儿,还总是和他们炫耀自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输不起,输了就哭;不过是因为爷爷交代了才留在这里的,现在被丰收这么一推,差点摔倒,他更是对曹丰收好感全无。   可是,爷爷都说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是准备将曹丰收带回去。   地蛋招呼曹丰收:“走吧,回去的晚了,就吃不上热乎饭了。”   曹丰收坐在地上,想等人把他抱起来。   然而曹老二和地蛋都没有要帮他的意思,他咬咬牙,只能自己爬起来,恨恨地瞪了一眼两人,率先迈开腿向老叔公家跑去。   这两个人竟然敢这么对他!   他要去老叔公那里告状! 第71章   龙凤胎自古以来就稀罕, 兆头也好,乡下地方的人家都挺迷信,都想沾沾龙凤胎的喜气, 平日里面对曹丰收,态度都还算和蔼可亲,曹丰收之所以能够底气十足地去找老叔公告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却不晓得如今情况已经不一样,老叔公一家子平日里就算再怎么想要沾沾龙凤胎的喜气, 面对杀人犯的娃, 心里面也难免不自在,若不是这是自家沾亲带故的亲戚, 老叔公的儿媳妇儿根本就不愿意让曹丰收上门来,这会儿虽然把曹丰收放了进来, 脸色也是阴沉沉的,很不好看。   不过, 到底是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些什么不中听的, 哪怕不待见曹丰收, 她也还是将曹丰收带到了桌边,按照客人的标准给他盛上了满满当当的一碗青菜玉米面疙瘩, 甚至比老叔公的分量还要多,然而就是这样贵客级的待遇, 不仅没有浇灭曹丰收的怒火,反而更往曹丰收的火头上浇了一盆热油。   曹家有钱,生活水平可谓是磨盘生产队的一绝。   更别提曹丰收是曹老太的宝贝蛋。   他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顿顿有鸡蛋,二三天吃一次精细的白面, 赶集时候更是有包子点心吃。   就算是日子最艰难的那几天, 因为还有卖了瑞雪换来的钱以及曹老太太新发放的补贴, 他的日子也过得挺滋润,满满当当的一碗青菜玉米面疙瘩在曹丰收看来不是对他的重视,反而是对他的轻蔑。   曹丰收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任性性子,他连曹老二都敢打,其他人他更是不怕,老叔公还没来得及客套两句,表达表达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就看曹丰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碗来,狠狠摔在地上,他那年前刚买来的新碗咣当一声摔成了八瓣。   老叔公:!!   这逼崽子!!   就很震怒。   这碗,他年前大集上一眼就看中了,咬牙买了下来,平日里都不敢给别人用,也就客人上门才让出来显摆显摆,哪成想,这就叫人给摔了去。   老叔公是真心稀罕这个碗,这下当真是气的恨不得上去打人两下,又惦记着曹丰收好歹也是客人,也许孩子不是故意的,哪成想他这心里面刚刚自我安慰了两句,曹丰收那边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就看他嘴一扁,眼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哗啦啦下。   “二叔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都欺负我!!哇!!我要妈妈!!我要爸爸!!我要让我爸爸妈妈来打你们!!”   二叔?   曹老二?   曹老二揍他了?   老叔公是个心肠好的,曹丰收打碎了他的宝贝碗,他确实生气,可要是是因为挨了揍心里委屈,也算是有情可原。   曹老二本来也没走,老叔公的儿媳妇儿也招呼他进来坐,给丰收盛饭之后就准备给他盛,还没来得及就发生了这么个变故,见老叔公探究的眼神望了过来,曹老二一耸肩,表情十足的无辜:   “本来我是想当做不知道的,可想到他到底也算是我侄子,大人做的事儿不应该牵连小孩子,就准备带他去我那小茅草屋里,我们先管两天,结果这小子不领情,还来打我,我这么大一人要是让小孩给打了那也别混了,就闪开了,然后他就哭了,非说我欺负他。“   “他还推我,幸亏二叔把我提溜起来了。”地蛋这孩子讲义气,怕自家爷爷不信这个平日里名声不好听的二叔说的,赶紧将自己的遭遇也亮了出来。   自家大孙子是个什么秉性,老叔公是晓得的,这孩子虽然有些调皮捣蛋,但是从不撒谎,是个好的,听到这里,对曹丰收的印象是突突往下掉,原本还觉得龙凤胎稀罕,有喜气,现在……   老叔公觉得,自己之前是看走了眼,这孩子性子明显不是好的,还是不要留在自己家了的好,他看向曹老二,嘴唇蠕动:“生银呐……”   老叔公一张嘴,曹老二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坚决不做背锅侠:“打住!老叔公,你可别忘了,他娘今天还往我们家送了有毒的鸡肉,就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子的,我今儿下午能过来看他一趟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可这小子对我们家意见可不小,又是打人又是骂人的,我可养不起这样的大侄子。”   他把王红枣做的事儿拿出来说话了,老叔公就算想劝也开不了口,就凭王红枣做的这事儿,哪怕曹老二真的狠下心来不管丰收,把他扔在院子里头和曹老太做伴,大家伙也不能说啥,谁让王红枣不干人事在前头,后面人家好心来看,他又把人家一顿打骂,别说是一向混不吝的曹老二,就算是他这个老头,心里面火气也不小。   曹老二继续说道:“我们家今天刚拉了砖回来,这几天肯定是要起房子的,到时候我和杏花都忙,没时间管这几个孩子,谁知道曹丰收会不会背着我们欺负我们家三个姑娘,以前没分家时候他就见天里欺负我家姑娘,那时候好歹还没住在一间屋子里头,我姑娘被打狠了还有地儿跑,要都住在一块儿了,他还不把我三个姑娘往死里打。”   “叔公你也知道,我现在没儿子,姑娘就是我命根子,眼珠子,要是被打傻了,打难看了,以后嫁不出去还得我倒贴钱养活,你瞅瞅丰收这德行,像是会给我和杏花养老的样儿?我这是不得不替自己考虑啊。”   “所以,丰收就先放在叔公家里,等老太太入土了,再把他送回去,要是到时候那两口子还没回来,我就等到我们家做饭时候顺手给他送点,总归是饿不死他。“   不是一直放在她们家啊。   老叔公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想想曹老二也确实不容易,王红枣这次做的也确实过分,再让他带了丰收回去也太欺负人了些,而且他也不放心,谁知道曹老二会不会把对王红枣的火气发泄在丰收头上,丰收这孩子虽然摔了他的碗,性子左了些,好歹也是曹家的孩子,自己的晚辈,就几天功夫,他还是能照料过来的。   于是老叔公没有理会脸色格外难看的儿媳,一口应承了下来:“中!就按你说的来!”   随即,看向儿媳妇,神色不满:“丰收都哭了这么半天了,你咋不哄哄的?”   老叔公儿媳妇脸色僵了僵,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好歹才忍了下来,上前去哄丰收:“丰收,别哭了,咱们吃饭饭了,你看看今天的饭饭多香啊,里面还放了青菜呢。”   边说边重新给丰收盛了一碗饭。   曹丰收看都不带看,一把扫在地上,又摔得稀碎。懿崋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面条!!还要吃桃酥!!”   老叔公儿媳妇:……   老叔公:……   娘的!!   这是个祖宗!!   上了套了!!   老叔公看向曹老二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气。   曹老二浑然不带怕的,耸了耸肩膀,起身告辞。   “老叔公,到了吃饭的点儿了,我也就不耽误了,我们家婆娘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先回去了啊,你们也用餐愉快。”   愉快?   他娘的,有这么个逼崽子,还怎么愉快? 第72章   老叔公家的生活水平在磨盘生产队里面不算遭, 却也绝对不能算得上好,反正鸡蛋桃酥白面什么是不敢随便吃的,只是老人家到底心肠软, 哪怕知道曹丰收不是什么好屁,看孩子哭的可怜,再想想曹老太这个弟妹,到底是叹了口气,支使儿媳妇去蒸鸡蛋。   当然, 老人家虽然心软, 也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是非,把个垃圾当宝贝, 前脚刚刚对儿媳妇说完话,后脚就立刻敲打起曹丰收来:   “咱们家到底啥条件, 大家伙也都知道,鸡蛋桃酥白面那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丰收呢, 是客人, 好不容易上门来一次,咱们确实得好好招待招待人家;不过, 丰收啊,老叔公家和你们家不一样, 你奶奶没了,以后你们家就没公社的补贴了,日子就要难过起来了;你得懂事,不能和以前那样任性, 知道不?”   曹丰收是受不得委屈的, 哪怕老叔公所说句句在理, 发自肺腑地关心,他也丝毫不给老叔公脸面,当下把筷子一扔,跳下凳子去:   “都欺负我,不吃了!!”   差点把老叔公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吓得一群人连饭都顾不上吃,赶紧上去开导老人家,生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捶背捏肩,好话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老人家给哄高兴了,老叔公的老伴儿这才把一颗心重新放到了肚子里,开始有心思关心起其他事儿来,她在屋子里一打眼,没有见到曹丰收的影,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子怨气。   这孩子到底是咋整的?他都把人给气成这样子了,不说过来关怀关怀,也不能偷偷跑了去,当做和自己没关系不是,这孩子根子就不是个正当的。   老太太能接受孩子任性了点儿,调皮了点儿,这她都能理解,曹家生活水平高,丰收又是家里的宝贝蛋,任性调皮那真是再正常不过,可丰收不光是任性调皮,还没有责任心,没有好心思,这就不能不怪老太太对丰收不待见了,眼见自家老伴儿舒坦了,没事了,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心术就不是个正当的,属于那种蹬鼻子上脸的,我可先和你说清楚喽,让他在这里住几天,行,老太太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可他要是敢在这里欺负我的孙子孙女们,给我摆大少爷的谱,见天里给我闹腾,那我肯定不会惯着他,该打的就打,该罚的就罚,咱们家亲生的是啥待遇,他就啥待遇,你没意见吧?”   这能有什么意见。   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待遇了,哪家的孩子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叔公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其实也是舍不得顿顿给曹丰收吃鸡蛋白面的。   .   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虽然不至于一晚上就生了虫,曹老太太也还是需要尽早入土为安的。   曹老大两口子仍然没有从县城里回来,曹老太的身后事就只能由曹老二和曹老三这两个儿子负责,到底是自己亲娘,哪怕曹老三对她感情再冷淡也还是回了家来,在村里那些大娘们的帮助下收敛了老太太的尸体,装进了棺材,老太太是横死,不吉利,两个儿子也对她没啥大感情,守了一晚上灵,第三天时候,老太太变成了坟地里的小土包。   送走了曹老太,曹老二一家的房子也终于开始动土。   一大帮大老爷们喊着震天的号子,有条不紊分工明确地在曹老二的宅基地上盖起了新房。   秋秋没亲眼见过房子是怎么修建的,她出生的年代,城里工地的安保措施都是很到位的,小孩子根本就进不去,乡下她去的少,就那么几趟,自然也是没有见过的,知道自己家要盖新房子了,秋秋是心猿意马,根本学不进东西去,连她这个十岁的打孩子都尚且如此,更别提春春和夏夏,甚至连刘二毛家的两个孩子也跟着瞎激动,大环境如此,就算顾老爷子的亲孙子想要学习,也被他们给调起了好奇心,顾老爷子索性就给他们放了假,一群小孩子乌央乌央来到工地看热闹。   秋秋出生的年代,大家的生活水平至少比现在要高好几个档次,哪怕是乡下,房子也都修建的有模有样,甚至有的地方的乡下,那房子修的和城里的高级别墅也差不了多少。   小秋秋满心以为,曹老二要修建的房子不说和别墅差不多,最少也得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青砖绿瓦高门大户才是。   哪成想她兴致勃勃过来只看到了打好的地基。   小秋秋没有学过建筑学,也没有学过艺术设计,根本不懂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场,兴致渐渐就淡了。   其他孩子也是差不多心情,一开始,大家伙看到这么多大人抱着砖块,扛着水泥,拉着线,还觉得很新鲜,能看整整一天,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注意力分散的厉害,这房子也不是一天就能盖好的,看了一会儿,孩子们就悄悄溜走了。   半道时候,就碰到老叔公家的几个孩子要去山上挖春笋和野菜,便也要跟着去。   地蛋瞅瞅春春,再瞅瞅顾家那孩子,觉得有两个大娃在场,就算有个年龄最小的秋秋,也不至于弄出什么事儿来,就同意了。   曹春春就回家去拿了两个背篓,刘二毛家的两个孩子也回去拿了背篓,就连顾家那孩子也拿了背篓来,加上老叔公家的,在场所有孩子里,最轻快的就要算秋秋了,不仅没有小背篓,就连铲子都是春春给她背的,秋秋只出了个人。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混在老叔公家劳动队伍里的曹丰收却不乐意了。   在老叔公家这三天是曹丰收过得最憋屈的日子。   第一天时候,他还嫌弃玉米面疙瘩,还打了两个碗,原本以为老叔公一家肯定会知道了他的厉害,给他做鸡蛋白面,哪成想人家不但没有让他顺心如意,第二天反而还不给他吃饭了,说是对他浪费粮食的惩罚。   不仅仅不让他吃饭,还要让他跟着家里其他孩子一起做活,捡木柴扫鸡屎的,他发脾气想打人,却被人家给抓起来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打的他直到现在还屁股疼。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简直恨不得杀人,可他人小力气小,也不知道杀了人以后能去哪,只能忍着憋屈和怨恨继续呆在了老叔公家。   眼下,连他都不得不背上小背篓上山劳动了,曹秋秋这个赔钱货凭什么两手空空,什么都不用做?!   曹丰收混在劳动队伍后面,看着步履轻盈走在前面的曹秋秋,眼底闪烁着恨恨的光彩。   冷不丁地,他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要等到大家散开挖竹笋时候,悄悄把曹秋秋推到山沟沟里面去。   叫她竟然敢在他眼前显摆自己不用干活。 第73章   曹丰收觉得, 自己针对曹秋秋是有理由的,凭什么曹秋秋这个赔钱货什么都不用干,只知道吃喝享乐, 甚至比他过得还好,还在他面前显摆;   她有啥好显摆的啊,不就是不用干活吗,他曾经也是不用干活的,要不是她们一家非得搬出去, 他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她们家害他家成了这样,他欺负欺负曹秋秋, 出口恶气,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越是这样想, 曹丰收的心里就越发的理直气壮,他打从下生以来不说事事如意, 也算是顺风顺水, 根本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那阴毒的小眼神一个劲儿往秋秋身上瞟,除了他自己, 其他孩子们都看了个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只是这年头, 不管大人小孩心眼都耿直,就算看到曹丰收眼神不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曹丰收是不适应干活, 心里面生气, 而已经十岁左右, 见过大场面的小秋秋看到曹丰收的眼神,心里面就活泛开了。   秋秋上的是费用不菲的私立小学,每年都缴纳高昂学费的学校很重视孩子的各种教育问题,心理老师思想品德教育老师一周两次对孩子们进行心灵教育,秋秋从老师的举例中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和她一样热爱和平不欺负弱小的,很多小孩子比大人还要坏,总是随意欺负比自己弱小的生命,这些孩子被称为“熊孩子”,无恶不作。   小到用鞭炮炸小猫小狗,欺负同学,大到放火杀人,“熊孩子”背后往往有“熊家长”给他们撑腰,如果碰到“熊孩子”不要害怕,要及时脱身然后告诉家长老师。   秋秋当时就为难地举起了手:“不能在被欺负之前把他们先打一顿吗?”   老师:……   “不行的。”   虽然以暴制暴绝对是一劳永逸的好方法,可是作为培育祖国花骨朵的园丁,作为一名需要养家糊口的社会人,还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的。   “不过,如果他们先对你动了手,被人看见了,你反过来把他们打趴下,这是可以的。这叫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秋秋记住了。   这名字听起来多酷炫又有正义感,秋秋可喜欢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秋秋一直想在学校里找一个“熊孩子”,对他来一次“正当防卫”,不过学校里勉强可以被称为“熊孩子”的也就只有那个喜欢欺负同学的男孩子一个,而且等秋秋知道这个词的时候,那个同学也已经改好了,因此秋秋一直没有找到实施“正当防卫”的机会,哪里想到这个遗憾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竟然得到了弥补。   她刚刚穿来不久就和曹丰收打了一架,来了一次“正当防卫”,不过当初被大人掺和了,没有分出来胜负,这次曹丰收好像又死心不改想要欺负她,她这次一定要和曹丰收分出来个胜负,让曹丰收知道知道”正当防卫“的厉害。   两个人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以至于地蛋将大家带到山林里,让大家散开挖春笋以后,秋秋径直向着远处没人的竹林里面钻,曹丰收两眼冒绿光地紧紧跟上,准备找个机会把人给推到山窝窝里。   曹丰收在老叔公家里面不讨喜,家里的孩子们也没指望他能做什么事儿,这个半路插进来的亲戚事儿多又娇惯,干啥啥不成,磨磨唧唧的样子让他们看了都心烦,比家里年龄最小的小妹妹还墨迹,也就随便曹丰收离开。   春春却不放心秋秋,低头挖了一会儿春笋,抬起头来看人不见了,心里颇有些着急,问一旁埋头挖笋的夏夏:   “秋秋呢?”   “不是就在旁边呢吗。”曹夏夏心眼子实诚,说挖笋就挖笋,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根本没发现秋秋跑到了哪里去,听到春春发问,她直起身子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张望了一圈,也急了。   “秋秋呢?”   “这不是问你呢吗!”春春简直是哭笑不得,将背上的背篓放在了地上,“秋秋一向听话,跑不远,八成是上哪里玩了,我找找去;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背篓。”   “姐,要不我去吧,我跑的快力气大。“   曹夏夏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辞,可她有啥事儿都憋在心里,前面丢了妹妹已经很愧疚,这会儿一听姐姐要去找秋秋,一下子想到了冬天里她们碰到狼的那档子事儿,赶忙把春春拦住了,她怕春春找去再碰见了狼,还不如自己去,她力气大跑的快,就算真的和狼撞上了,也能多给其他人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那狼要吃人,吃她总比吃了春春秋秋划算些。   她脑子不聪敏,嘴巴不会说,也就只有跑得快力气大这么点儿本事,不能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狼吃了自己,留下了春春秋秋,她的牺牲就不算没有价值。   夏夏这样想着,不由春春开口,飞快将背篓往地上一放,转瞬间没了身影。   动作太快太麻利,春春这个当姐姐的还没来得及喊人,就已经不见了夏夏的影子,先是没了秋秋,又是没了夏夏,春春眼下真的有些急了:“夏夏!!哎!!你回来!!”   “怎么了?”顾老爷子的大孙子距离这边最近,也看到了夏夏跑远,抬起头向那边看了看,“你妹妹怎么突然跑了?”   “哎呀!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你帮我看着背篓,我去追她。”   曹春春说着就准备动身,被男孩子给拦下了:“我去追吧,我跑的比你快多了。”   春春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却气馁的意识到人家说的是事实,以前大家都饿着肚子时候,差别还不算明显,可后面分家了,她们能吃饱了,体力的差距就出来了,明明她是当大姐姐的,可现在,也就比秋秋要快一些,让她去追夏夏,哪怕跑到天黑,她也抓不到人。   便只能交给了别人:“谢谢了,等晚上我让爸给你们家送两个鸡腿去。”   炸鸡腿如今在她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吃的有些反胃了,秋秋说老神仙还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有白面和猪肉,可是她们家如今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茅草屋里,要是偷摸弄出来吃,味道传出去了,恐怕又得惹出事儿来,所以就只能忍着。   不过,这些事,顾老爷子家大孙子不知道。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追着夏夏的方向跑去,看那背影,充满了力量。   毕竟,那可是肉啊。   这年头,有谁能拒绝肉的诱惑呢? 第74章   生怕这次再被人偷袭打断的秋秋一口气往山里面钻了好远, 远到她终于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等着曹丰收发难。   曹丰收哪里能晓得秋秋的算计, 他心里面还暗自高兴,赔钱货果然是没那享福的命,好端端竟然脱离了大部队跑到了山里面来,要是她一直和大家伙在一起,他还真不好找时机下手, 既然老天爷让她脱离了大部队跑到了偏僻的山林里, 就是在给他制造机会,送上门的机会, 他可不会放过。   虽然说上次他被秋秋按着打,打的屁滚尿流只能喊妈, 可那是因为他被这个赔钱货的突然反抗给吓着了,一时大意, 才让赔钱货得了逞, 根本不代表双方的正常实力, 他到底比赔钱货大好些,这次又是蓄意而为, 肯定能把她直接拖到山沟沟里面去。   赔钱货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儿,山里面这么大, 只要自己回去以后不说,就算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出动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天, 晚上的温度也还是很低的, 赔钱货在深山老林里冻上一晚上, 就算命大被找了回去,也容易落下啥毛病。   叫她在自己面前显摆不用干活。   曹丰收越是想着那副场面就越是觉得解气,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量,再瞅瞅秋秋,像一只斗鸡一样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赔钱货,上次你竟然敢打我,这会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是识趣,就站在这里让我打一顿出出气,我要是心情好了,也许就放过你了;你要是敢跑,哼,我就把你推到山沟沟里面去!”   其实曹丰收已经想好了,就算秋秋不跑,让他收拾出气了,他还是要把秋秋推到山沟沟里面的,之所以这样说,只是纯粹想欺负人罢了。   然而秋秋哪里是他能得罪起的,也就是秋秋如今这幅小身板儿太小,施展不开,但凡她有个十六七岁,甚至都能连着曹老大一块儿揍,曹丰收是真踢到铁板上了。   秋秋是吃不了亏受不得气的。   她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资本。   原本秋秋只是想着,要是曹丰收敢欺负她,还想来找事,就用“正当防卫”狠狠打他一顿,没想过把人扔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如今知道曹丰收竟然敢动了这种坏心思,真把她给气着了。   这曹丰收怎么能这么坏,她现在只有三岁半,一个小孩子,被留在山里面冻一夜,肯定会冻坏的,这不就又和小说里面的曹秋秋一个样子,曹丰收可真坏!   他不是想要把自己推到山沟沟里面吗?   她就有样学样,先把曹丰收打一顿,再把他推到山沟沟里。   秋秋噼里啪啦地活动着全身的关节,那双清澈的眼睛云淡风轻地扫过曹丰收,带来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我也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老老实实让我打一顿,要是我心情好了,也许就放过你了:第二,你和我对打,让我把你打一顿,然后再推到山沟沟里面去。“   那眼神和气场,要是秋秋的教练在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秋秋准备发大招之前的征兆,会故意挑选几个比秋秋强的孩子过去对打,不会让小弱鸡上去送人头,但是曹丰收不知道呀,他虽然被秋秋的眼神和气场短暂地惊到了,然而他是外行,看不出什么叫做高手的气场,只以为秋秋这是在故弄玄虚,吓唬他,想要把他给唬住。   曹丰收空前膨胀,甚至挑衅地上前几步,将二人的距离缩得更短:“赔钱货,你挺得意啊?你以为上次我让着你,你就真的能打赢我了?“   话音未落,曹丰收便狠狠打出了一拳。   王红枣心眼子多,她生出来的孩子的确也继承了不少她的花花肠子,比如曹丰收,经历过上次被人按着锤打的教训之后,已经晓得争取开场优势,这一拳他真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又快又狠,若是没有经过训练又放松警惕的普通孩子,绝对是会被打中的。   所幸秋秋并不在普通孩子的范围中。   就曹丰收这样的,秋秋在兴趣班里见得多了。   都是比他更快更狠更强的。   所以,过去又重演了。   秋秋躲过了曹丰收的拳头,这次就比上次打的更狠了些,一个侧踢狠狠踢在了曹丰收的肚子上,曹丰收原本就因为挥拳的力气过大站不稳身子,又猛然遭了秋秋这一下,重重摔倒在地,牙齿也嗑在了石头上,满嘴的血,不等曹丰收从地上爬起来,秋秋的拳打脚踢仿佛雨点一样疯狂落下,曹丰收缩成一团,发出落水狗的哀嚎。   .   曹夏夏窜出好远,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抢在姐姐前面,忘记询问秋秋离开的方向,只顾着闷头往前跑,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这一片儿她们来的本来就少,对地形算不得熟悉,她又只顾着闷头跑,不迷路才怪。   周遭静悄悄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透着几分寂寞,又透出几分恐怖,曹夏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中渐渐涌上几分恐慌和自责。   她怎么连秋秋的去向都没有弄清楚就直接冲了出来呢?秋秋这会儿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和她一样,也迷了路?   春春会发现她也迷路了吗?他们会去寻求大人的帮助吗?他们会先找到秋秋吗?   夏夏不担心自己,夏夏是个不爱说话又敏感的孩子,她心里面其实一直对自己抱有自卑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孩子,除了跑的快一点,力气大一点,什么用处都没有;不如春春学得快,也没有秋秋那样天才的脑袋瓜和神仙给的好本事,如果她消失不见了,也许家里的生活还会更好一些。   她只担心秋秋,担心她一个小孩子会迷了路,找不到家;担心她会和自己一样碰上了狼,秋秋和她们不一样,她不会爬树,跑的也不如她们快,要是碰上了狼,恐怕会凶多吉少。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曹夏夏的胸腔就涌上阵阵不安,眼眶也染上了绯红,她努力不让自己掉下眼泪,睁大一双眼睛尝试辨认出回去的路。   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来沙沙声。   曹夏夏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呼吸都窒息了一瞬,她下意识想到了那头狼,腿肚子哆嗦着,想要转身逃跑,却又硬生生止住。   她不能跑!!   她现在还没有找到秋秋,如果秋秋就在这附近怎么办?比起来自己,狼肯定更喜欢追跑的慢一些的秋秋,她不能跑!!   必须拼!!   不就是一头狼吗。   爸爸可以打,她是爸爸的孩子,她也可以!!   僵硬的肌肉重新恢复了力量,曹夏夏缓缓蹲下身,抓起地上的树枝和石块,全神贯注地盯着传来细碎声响的灌木丛,等到灌木丛后终于露出一个身影时,迅捷无比地冲了上去。   “曹夏夏,春春叫我来……嗷!!!”   可怜顾老爷子的大孙子,刚一露面就被曹夏夏一石头砸在了脑门上。 第75章   得亏他从草稞子里钻出来时候喊了一声, 曹夏夏的力气收回去不少,要不然这一石头下去不说当场毙命,脑震荡也是逃不脱的, 哪里能和现在这样,除了额头上老大的一个包,没有打出什么内伤来。   只是虽然没什么内伤,挨了这么一下也不是好受的,顾老爷子的大孙子不是什么爱哭的娇惯孩子, 也没忍住掉了金豆豆, 心里面着实是委屈的很。   明明是好心好意来找人的,半点儿坏心思都没有, 结果竟然被人给打了,额头上肿起来这么大一个包, 放在谁身上谁能不觉得委屈,哪怕是向来坚强的顾家大孙子, 这会儿也憋不住破了功, 金豆豆噼里啪啦顺着脸庞掉落, 不一会儿就浸湿了身下的一小块地面。   哭的曹夏夏也慌了手脚。   顾家的家风非常端正,绝对不会因为孩子年龄小就对他们溺爱有加, 反而是要求分外严格,哪怕是沦落到了乡下, 说话做事也总带着书香世家的气度,和磨盘生产大队这些土里刨食的,就是不一样,若是此时挨打哭鼻子的是磨盘生产大队里的男孩子, 曹夏夏才不会慌了手脚, 那些男孩子都皮实着, 挨打就会扯着嗓子嗷嗷大哭,哭完了也就没事儿了,可顾爷爷家的小哥哥,哭的和生产队的男孩子们不一样。   他没有扯着嗓子嗷嗷大哭,就只是用那双明亮的黑眼睛伤心地盯着自己,安安静静地,无声无息地掉眼泪,没有什么声音,可那双眼睛里却透露出无尽的委屈,把她看的心虚极了,她本来就是个不擅长言语的,这种时候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先诚恳地道歉。   “那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到了之前在山里面遇到的狼,才,才在听到这边的声音之后出手的……对不起,顾哥哥,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越说她就越自责,越觉得自己真是哪里哪里都做不好,不但没有把秋秋找回来,还害的顾家小哥哥受了伤,眼泪也下来了。   “顾,顾哥哥,都,都是我不好……哇哇哇哇……我,我……奶奶大伯娘她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赔钱货,讨债鬼下生的……”   哭的比真正的受害者还伤心,还难过,还凄惨。   小小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的缩成一团,十足可怜。   顾家这孩子家教十分的好,明明曹夏夏刚刚才拿着石头打了他,他心里正委屈着呢,可他其实是没有生曹夏夏的气的,毕竟他们家和曹家的关系很好,他也吃了曹家不少好东西呢,委屈是真的委屈,真的生气,是没有的,以至于看到曹夏夏哭的这么伤心可怜,他反而开始安慰开导曹夏夏了。   “你,你别哭了……你看,我已经不哭了,我就是,就是刚才有些委屈,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谁说你是赔钱货讨债鬼,我爷爷说了,你奶奶,你大伯娘她们都是是非不分的坏人,糊涂蛋,她们说的话你反过来听就是了;要我说,你们家三姐妹才不是什么赔钱货和讨债鬼,反而是你大伯他们家,才是水蛭,寄生虫,要不然怎么解释你们没搬出去的时候,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平平稳稳,你们一家搬出去了,他们家的日子一下子鸡飞狗跳起来了,你们家又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你大伯娘还会杀人呢,你听她胡说八道做什么。”   小顾哥哥年龄虽然小,可人家经历过家境巨变,经历过繁华,也忍受过贫困,感受过人性的险恶,对于很多事情就要比同龄的孩子思考的更多,看事情的角度也和同龄的大部分孩子不一样,这会儿开导起曹夏夏来,当真是头头是道。   曹夏夏渐渐被他说服了,哭声小了很多,却还是有些抽噎:“小,小顾哥哥……你,你没事吧?你额头上起了好大的一个包……对不起……”   小顾哥哥:……   其实还是挺疼。   可是人家确实不是故意的,而且诚心诚意的道歉了,他作为男子汉,作为当哥哥的,再矫情委屈就有些不合适了。   “我没事,这点儿包,回家去过几天就消退了。”说着他在原地蹦跶了几下,让曹夏夏看看他到底多生龙活虎,“不过,平时没看出来,你跑的还真快,力气也大;刚才我看着,你最后好像已经把手给收回来了,就是没来得及,要不然我肯定得伤的更厉害。”   曹夏夏被夸得脸红:“我,我别的不行,就是跑的比别人更快些,力气更大些,其他的,其他的都不行,没有什么优点的。”   这下小顾哥哥是真的奇怪了。   曹夏夏怎么能说自己没有什么优点呢?   跑得快,力气大,身体结实,心肠好,这不都是有点吗?怎么能说自己没有什么优点呢?   小顾哥哥忍不住问:“曹夏夏,你觉得什么算是优点?”   这个问题还没有人问过她,曹夏夏愣了愣,努力思考着,小心组织语言:“恩,就是,聪明,长得好看,学东西快,手巧这一类的。”这些都是她从春春,秋秋,还有曹瑞雪身上总结来的,她一直很羡慕她们这样的女孩子。   “可是跑得快,力气大,身体好也都是优点啊。”小顾哥哥挠了挠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为什么一定要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再说了,我觉得夏夏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小顾哥哥是真心这么觉得。   曹老二家的女孩子们和生产队里其他的同龄女孩子都不一样。   磨盘生产队的女孩子们,好多都是瘦瘦的,头发枯黄干燥的,身上的衣服也不合适,总感觉没有什么精气神。   曹老二家的女孩子们不一样。   春春长得像他以前的老师,不是指长相,是指那种感觉和气质;秋秋长得像以前女同学们给他看的娃娃,白白的,嫩嫩的;夏夏,夏夏像他以前见过的外国运动员。   就那种胳膊长腿长,又有肌肉,跑的快蹦的高那种。   他就觉得这种好看的紧。   一看就健康,充满了生命的美。   小顾哥哥发自内心地:“我真的觉得你这样挺好看的。”   “小顾哥哥真会哄人。”曹夏夏终于破涕为笑,却没有当真,只以为顾家长孙是在哄她。   小顾哥哥想说我没有哄人,我就是觉得这种的好看,看夏夏不哭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解释,只是把手伸过去:“不哭了就起来吧,我也不哭了,我们一起去找秋秋。”   曹夏夏把手伸了过去。   小顾哥哥抓住了夏夏的手。   曹夏夏准备借力自己站起来。   小顾哥哥准备把夏夏拉起来。   两边的力同时作用,后果就是,曹夏夏被直接拉到了小顾哥哥怀里,小顾哥哥承担不住两人的重量和冲力,被冲倒在地。   两人的嘴唇在冲击中贴在了一起。   虽然很快就分开来,可也是贴在一起过。   这下,两个孩子都慌乱了。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针对小孩子的生理教育,反正在夏夏和小顾哥哥的脑袋瓜里,亲嘴了可是会怀孕的。   会有小宝宝的。   曹夏夏快急哭了:“我,我,我自己都还是小孩子……”   小顾哥哥是很有担当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变故表现出了强大的担当力,并不算强壮的身板儿挺得笔直:“没事,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男孩,等找到秋秋以后,我就去你们家提亲。”   反正,他也不讨厌夏夏。   如今夏夏又有了他的“孩子”,他是一定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的。   小顾哥哥觉得,自己更成熟了,长大了。 第76章   夏夏和小顾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秋秋已经将曹丰收打的生不出半点儿反抗心思,哭爹喊娘。   曹丰收这种打从下生以来几乎没怎么吃过亏的人其实挺难对付,他们没有吃过什么亏, 也没有爹妈的管教,性子野,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对于这样子的人,要么就直接给他们来顿狠的, 让他们彻底怕了, 要么就得忍受他们暗地里的小手段。   普通人一般心肠都软,做不到前面那种, 然而小秋秋不一样。   就算用穿越前的年龄计算,她也就只有十岁, 也是家里从小娇惯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自然就一山不能容二虎, 曹丰收这个假魔王碰上秋秋这个真魔王, 就只有被打的鬼哭狼嚎的份儿。   尤其是秋秋打人还带上了巧劲儿,专门往教练教过的, 打起来够疼又不怕出事儿的地方打,细皮嫩肉的曹丰收哪里受得住, 刚开始他还咬牙切齿想着爬起来打回去,想着自己到底比秋秋大好些,就算一开始失去了先机,站稳了以后肯定也是他厉害, 想要拼命爬起来,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 秋秋的拳脚都和长了眼睛一样冲着他就过去了,曹丰收几次爬起来一半,几次被重新打趴下。   一次两次,曹丰收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曹丰收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意识到,秋秋的的确确比他要厉害,也是真的敢对他下狠手的,认识到这点之后,就算曹丰收自己想不承认,他潜意识里也对秋秋产生了几分畏惧。   曹丰收觉得秋秋简直心机太深沉了。   明明一直就能打过自己,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的时候竟然一直装可怜,装柔弱,这是什么心机。   还有今天,他是追着秋秋才来到山里面的,才挨打的,秋秋就是故意把他引诱到这里的,就是故意让他脱离大部队的,故意想要揍他一顿的。   太可怕了!!   秋秋才三岁多,竟然有这么多的心眼子。   曹丰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反抗了,只敢抱着头痛哭,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   秋秋不是那种喜欢折磨人欺负人的小孩子,既然曹丰收不再妄图反扑,她也就停住了动作,保持警惕地后退到安全距离,才开始整理衣服:“别哭了!你还记得刚才自己说的话吗?说要打我,再把我扔到山沟沟里面去。”   曹丰收废了好半天劲才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哪里都疼,听到秋秋这句话,顿时就是一个激灵,瞳孔都收缩了:“我,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我看不像。”秋秋白眼儿一翻,“一会儿是你自己跳山沟沟里面,还是我把你推山沟沟里面?”   “要是你自己跳,我回去以后就叫他们把你拉上来;要是让我亲自动手,我可不会告诉其他人你在哪个山沟沟里。”   “啥?!”曹丰收惊得瞪大了眼,因为过于震惊,声音都失了真,“你让我自己往下跳?!你还用不救人来吓唬我?!”   “是,你快点儿选,我姐姐她们肯定已经发现我不见了,我要是不快点回去,她们可是要着急的。”   秋秋催促道。   她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毕竟秋秋知道,要是她被曹丰收推到了山沟沟里面,曹丰收也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一样的。   “我,我……”曹丰收很想硬气地说他哪个都不选,他才不要掉进山沟沟,而且他也信不过心机深沉的曹秋秋,曹秋秋现在嘴上说的好听,回去以后肯定不会告诉了其他人,他们会一走了之,将自己扔在了山沟沟里面,也许地蛋会告诉大人们他不见了,大人们会上山来找他,可是山里面那么大,大人们能找到他来吗?   然而曹秋秋就挡在他面前,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曹丰收敢肯定,要是他敢逃跑,曹秋秋肯定会将他重新打倒在地上,到时候不管他是愿意选还是不愿意选,恐怕都只有被她推下山沟沟这么一条路可走,曹丰收的心里剧烈地天人交战着,半晌,才不甘地咬紧下唇做出了选择。   “我,我自己跳……“   他到底是不想将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控制,又加了一句,“我们一会儿碰见的第一条山沟沟,我自己跳。”   曹丰收想着,这里到底距离竹林不远,应该算不得深山老林,打从他下生以来还没听说过有谁在挖笋的时候掉山沟沟里受啥伤,也就是说,这里就算有山沟沟应该也不怎么深,他跳下去,就算曹秋秋没有告诉地蛋他们,让他们来救自己上来,他也是可以自己爬上来的。   秋秋没有曹丰收想的这么多,原本的曹秋秋也只有三岁,各种记忆都有限的很,她不知道这一片儿的具体情况,便没有反对。   曹丰收松了口气,眉眼间都是轻松的味道。   秋秋盯着曹丰收在附近寻找山沟沟。   有秋秋盯着,曹丰收就算想要逃跑,不想干也不行,这里毕竟是山里面,两人很快找到了一个山沟沟。   看到沟底情况时候,秋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曹丰收脸色也十足的难看。   这,这山沟沟虽然和他想的一样,很浅很浅,他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能自己出来,可是这坑底,满满当当大半坑底可都是黑漆漆湿漉漉的淤泥,这,这要是跳下去,不比跳进不能出来的山沟沟好几分。   曹丰收想反悔。   曹丰收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   秋秋拒绝给他反悔的机会。   手腕脚腕的关节活动的噼啪响,就那么盯着曹丰收。   曹丰收额头惨白,咬牙,似乎想要说些千言万语,最终狠狠一跺脚,蹦到了山沟沟里面去。   淤泥直接没过了他的大腿,将曹丰收整个人裹在了淤泥里,曹丰收挣扎着想要爬上去,却差点儿滑到在淤泥里,不敢动弹了,只能抬起头冲着秋秋喊:“我跳下来了,你也得说话算话!告诉他们我在这里面!”   “是,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去叫人。”   看着秋秋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曹丰收心里慌得很:“你可一定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啊!”   “恩。”   秋秋回答的挺干脆,曹丰收却还是不敢相信,他总觉得心机深沉成这样的秋秋肯定会让他多吃些苦头,忍不住威胁道:“你可别骗人啊!你要是骗人,不告诉他们,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秋秋才不吃他这一套:“当人你都打不过我,当鬼了就能打过我了?”   曹丰收:……   有道理哦。   那,那他好像,好像也只能等了。   曹丰收不自在地活动活动淤泥下的腿脚,捂住了鼻子——这里可真臭啊!!   秋秋是说话算话的好孩子,既然说过要告诉其他人曹丰收掉到了沟里面,就是要告诉其他人的,她知道山里面容易迷路,自己对山里面不熟悉,只顺着一个方向走,因此回去时候也没费多大力气,很容易就找打了春春地蛋他们,原本想要直接告诉他们丰收的事情,却被焦急的春春抓过来翻来覆去查看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告诉他们曹丰收掉到了沟里面。   “曹丰收掉到山沟沟里面去了,山沟沟里面有淤泥,又脏又臭。”   地蛋当时就一皱眉:“就不应该带他来山里面,干啥啥不成。”   春春却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怎么就这么巧,丰收和秋秋一起不见了,结果秋秋回来了,丰收掉山沟沟里面去了。   恐怕这事儿和自家妹妹有关。   不过,春春是不会揭穿这点的,她还给秋秋打圆场:“秋秋啊,你怎么知道曹丰收掉到山沟里去了?是不是曹丰收带你离开的?”   她手上略微用了点劲儿,秋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和她妈在外人面前给她信号是一样的。   比如说,在不怎么熟悉的人上门的时候,她妈不耐烦了,就会略微用力捏她一下,秋秋就会知道了妈妈的意思,闹腾着要睡觉,要学习,稍微有些眼力见的都会起身告辞。   于是秋秋全力配合春春,将曹丰收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是,是他带我走的,说要给我看看好东西,结果他是想要打我,然后我就跑,要回来,他就追,然后就崴了脚,自己跳到山沟沟里面了。”   “这个曹丰收!!”春春做出气愤和委屈的样子,“他就知道欺负我们。”   地蛋在老叔公家里可是当大哥的,最看不得欺负弟弟妹妹的,顿时对曹丰收印象更差,当天回家之后就将曹丰收“欺负”秋秋妹妹的事儿告诉了自家爷爷,原本就因为掉进了淤泥弄得浑身臭挨了一顿骂的曹丰收又被老叔公罚饿一天,哪怕曹丰收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切都是曹秋秋的阴谋也无济于事,一个是三岁幼童,一个是早有劣迹在先的臭小子,老叔公自然偏向秋秋,曹丰收的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他更讨厌曹秋秋了。   可是这份讨厌里,更夹杂着深深的忌惮。 第77章   曹丰收不仅忌惮秋秋, 还忌惮上了曹老二一家子。   曹丰收是王红枣生出来教出来的,俗话说三岁看老,小时候什么品性对于长大以后虽不能说百分百靠谱, 多少也是沾边的,王红枣心思不正容易多想,曹丰收多少也有她的几分模样,当天晚上他靠在墙角,闻着桌上玉米面的香味儿, 边咽着唾沫边想着曹老二一大家子。   秋秋才三岁多, 不可能无师自通有那种聪明的脑子,肯定是大人教的, 就和他妈教他一个样;他们家肯定是早就有了分家出去自己过的念头,弄不好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偷偷存钱, 否则怎么刚一分家就过得这么好;他原来还觉得二叔一家是没脑子活该被自己家欺负的,现在看来, 都是伪装。   人家一家子精明的很, 甚至比他们家还要厉害。   看看他们一家, 为了达成目的竟然能忍这么多年,他住在别人家才刚忍了这么几天, 都觉得压抑的要命,他们家却能忍这么久, 他们,他们家好像确实要比自己家厉害。   曹丰收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越想越觉得自己家日子现在沦落到这样子和曹老二一家脱不开干系,绝对是他们一家精心策划的,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二房一家, 日子落到现在这样和他们家没有一点关系, 他们全家上下都清清白白。   不得不说确实是王红枣的崽,这逻辑思维都是一样一样的。   自以为已经看穿了曹老二一家“真面目”的曹丰收义愤填膺,自动将自己家代入了“受害者”的角色,甚至连曹老太太的死都被他推到了曹老二一家头上,自以为查出了“真相”的曹丰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偷偷摸出了老叔公家的院子。   他要去找王长贵告发真凶!   他妈平日里最疼他不过,根本不会离开他这么久,肯定是被警察给扣住了,警察扣住他妈是因为将他妈误认成了杀人犯,等他将曹老二给告发出来,警察们把曹老二给抓走了,他妈肯定就能回来了,他就不用再住在别人家里整天挨饿了。   曹丰收不知道王长贵家在哪里。   可是他知道应该去哪里找王长贵。   他虽然上了一趟山,又从山上回来,又洗了个澡,一共也就刚刚过去半天时间,天还大亮,这时候王长贵肯定还没有睡下,一定是在帮着曹老二家起房子。   凭什么他们家在起新房子?!   曹丰收心底油然生出戾气。   自己家被他们家害成了这样,凭什么他们家能起新房子?!他们家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不需要再伪装?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小看了自己,等他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揭穿真相之后,二叔一家到底会是什么面孔呢?   曹丰收忍不住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王长贵的确在帮着曹老二起房子,不仅仅是他一个,年前得了曹老二狼肉恩惠的人家都派了男丁来,还有其他人家,都在曹老二的宅基地里忙活,曹丰收先是躲在角落里观察了会儿,确定大家伙都在,曹老二就算要打自己有人拦着,才挑了一个曹老二距离王长贵最远的时候冲到了王长贵面前,挑衅地冲着曹老二挑了挑眉头,声如洪钟地喊道:   “大队长!我举报!我二叔一家才是害死我奶奶的坏人!!他们一家还把我们家给害成这样!!你赶紧叫警察把他们一家都抓起来!!“   王长贵:???   曹老二:???   正在热火朝天帮着起房子的大家伙:???   不是。   那鸡是王红枣煮的,是王红枣自己弄得毒,咋变成曹老二一家子了??那天曹老二一家子除了下午那阵子根本就没出院门,上哪里能害死老太太去??就连王红枣自己都承认了,曹丰收这是听了谁家的挑拨,来举报曹老二一家子?   如果说大家伙只是疑惑,纳闷儿,曹老二那就叫一个火大,老太太确实挺偏心眼儿,可他真没想弄死了老太太,最多就想着不和老太太来往,过好了自己家的小日子而已,他就只有这么点儿奢望,哪成想送走了王红枣还有个曹丰收给他添堵,原本以为这么些日子能磨磨他的臭毛病,看来是他太给他好脸子了。   曹老二原本就为了起房子撸了袖子,这会儿连袖子都不用撸,大跨步走上前便准备给曹丰收两耳刮子,曹丰收赶紧往王长贵身后躲,以为曹老二这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胆子更大。   “你还想打人!你这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早就在策划这么一天了!奶奶死了是你们害的,我们家这样也是你们家害的!大队长,你赶紧叫人把他们一家给抓起来!”   曹丰收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然而除了他自己,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胡搅蛮缠,耍性子,王长贵瞅瞅明显怒火中烧的曹老二,生怕他一巴掌下去把丰收活生生打死在自己面前,叫人拦了拦,自己先劝丰收:   “胡扯八道啥?!老太太就是你娘害死的,这点儿你娘那天在警察们面前自己都承认了,所有的证据也都指向了你娘,关曹老二一家子什么事?!丰收,我告诉你,你们家现在这样怪不得其他人,只能怪王红枣心术不正,你可千万不能听信了别人的挑拨,和你二叔一家翻了脸。”   曹丰收可不信,警察们带走王红枣的时候,他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看见那时候的场景,这会儿别人说啥,他都觉得是在哄骗他,见王长贵不向着自己,又气又急,红了眼眶,口不择言地说道:   “大队长!你怎么向着坏人啊?!你是不是和他们家是一家子的?!是非不分你还当啥大队长,趁早下台算了!”   王长贵的脸色一下阴森下来。   他虽然私底下曾经和熟人抱怨过当大队长出力不讨好,恨不得直接下岗,那也不代表他希望从别人嘴里听到让自己趁早下台算这样的话。   就算曹丰收只是个孩子,也不行。   他抬头看向曹老二:“老二,这是你们家孩子,以前有些话,我这个外人不好说,不过到了现在,有的话不说不行了;你这个大侄子,要是不好好教教,以后怕是要走上了邪路,他爸妈都不靠谱,你这个当二叔的,可得多管教管教。”   “这我能怎么管教,这又不是我家娃,”曹老二死死盯着曹丰收,皮笑肉不笑。“打的狠了,生产队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说闲话呢。”   “敢!”王长贵斩钉截铁,威严地扫一圈在场的男人,他被曹丰收扎扎实实戳中了雷点,那眼神前所未有的威严恐怖,被扫到的男人们都是一个激灵,纷纷附和。   “是,是!大队长说的是!这孩子吧,不听话就是得打!”   “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咱们乡下人家从来都是这样的,也没见打出啥毛病来,反而越是从小就顺着的,碰不得打不得的,长大以后个个都没出息!”   “就是,曹老二这是管教孩子呢,让孩子有出息,我们都晓得,不会让婆娘们乱说。”   这下,曹老二就不客气了。   偏偏他还要做作态:“这不好吧……哎,不过大家既然这么说,我这个当二叔的,也确实不好看着大侄子走上了歪路,好歹也是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得给孩子点面子,今儿就先散了吧,明儿再上工,我先带孩子去老叔公家,和老叔公好好讨论讨论,这孩子到底得怎么管教。”   说完,他不顾曹丰收的挣扎,就将他从王长贵身后拖了出来,仿佛拖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轻松,曹丰收自然是不愿意出来的,还想要咬曹老二一口,曹老二没和他客气,结结实实抡圆了就是一耳巴子。   比当初打在瑞雪脸上的那两耳巴子更响亮。   直打的曹丰收耳朵里都嗡嗡响,整个人都愣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下场,看着周遭一张张面孔,曹丰收突然就“悟”了,几近发疯: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们算什么男人?!就看着他打我?!你们都是和他一起的!!就是看我们家日子过得好,不顺眼,于是联合了他来害死我奶奶,陷害我妈妈!!你们都是杀人犯!!都是王八蛋!!等我长大了,一个个弄死你们!!”   帮忙起房子的大家伙:???   不是。   曹老太太的死咋又关他们的事儿了??   还要弄死他们。   原本微薄的几分对曹丰收的同情,烟消云散,甚至还有对曹老二投去同情的眼神。   在外人面前都这么蛮横不讲理,可见私底下在自己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兄弟,这么多年,苦了你们家了。   一会儿回去时候,记得使劲儿打。   我们绝不会让自家不懂事的婆娘上门去规劝。   大家伙的意图,曹老二懂了。   曹老二浑身都舒畅了,拎着曹丰收走远了。   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名正言顺狠狠揍这小子一顿,去去他身上的刺儿,只是最近要忙活房子,一直找不到机会,哪成想这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78章   曹丰收自然是不想挨打的, 他一路上拼命地尖叫挣扎,希望能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早早将他从曹老二手中解放出来, 然而他刚刚闹出的动静可不算小,距离宅基地进一些的人家已经听到了动静,加上和他同行的还有下工的好些男人,见到自家婆娘仿佛要多管闲事,都纷纷走上去把人给带到一边细细讲述了经过, 知道事情经过之后, 再也没有女人站出来阻拦曹老二的脚步。   人家都说要一个个弄死她们家了,她们还拦着干嘛, 活生生犯贱咋的。   乡下地方起房子都是要管伙食的,哪怕是之前和曹老二有过不愉快的刘大娘家, 也派了男丁过去帮忙,毕竟能省一口是一口不是, 这会儿她也得了信儿, 知道了曹丰收做下的事儿,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得劲。   曹丰收和曹瑞雪可是双胞胎, 都是从王红枣这个杀人犯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根子怕就不是什么端正的;别说她有啥偏见, 这不明摆着,都是一个娘生的,那小妮子临走之前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是恨恨的,冷冷的, 可不是继承了王红枣这白眼狼, 暖不热的性子。   她那妹子想要的是知冷知热暖心的小闺女, 等到她百年以后照顾她儿子,要是随了王红枣,是个暖不热的白眼狼性子,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把人家儿子给送上了路,她可就成了妹子家的千古罪人了。   刘大娘抿抿嘴,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我出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她得去把这一系列的事儿告诉了自家妹子,让她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要拿曹瑞雪怎么办。   刘大娘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天黑前摸到了刘招娣家,敲开了刘招娣家的院门,刘招娣见到她过来了自然很是意外,赶紧招呼她进来:“都这点儿了,姐你咋来了?赶紧进来坐,瑞雪啊,赶紧给你姨倒碗热水去。”   瑞雪!   曹瑞雪!!   刘大娘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听到这话赶紧顺着刘招娣的眼神望过去,就看到了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曹瑞雪,一看就知道是没吃什么苦,甚至穿的比曹家兴旺时候还要漂亮,气色也好。   刘大娘有些拿不定主意,生怕自家大妹子认定了曹瑞雪,等到曹瑞雪听话地离开了,赶紧压低了声音问刘招娣:“你认定这个丫头啦?”   刘招娣笑笑:“也没啥认定不认定的,只是看了这么多,合眼缘的也就只有她和那个叫秋秋的,秋秋那家既然不乐意,这个小丫头也挺好的,我原本以为这丫头离了亲生父母肯定不适应,没成想这丫头还不错,没哭没闹,是个有眼力见的,把我儿子照顾的挺好,这钱花的也不亏。”   刘大娘听了更着急了。   这小孩子哪里有不亲父母的,曹瑞雪在曹家时候,那是真受宠爱,乡下地方哪里有老曹家那样疼闺女的,就算是龙凤胎,也太过了些,然而他们都那么疼闺女了,曹瑞雪离了父母竟然还不哭不闹,可见骨子里就是个心冷的,十足随了王红枣,还怎么指望她以后照顾傻外甥。   “哎呦我的大妹子呦!你可千万不能糊涂,这曹瑞雪,咱不能留!”刘大娘急的了不得,细细将王红枣害死曹老太的事儿告诉了刘招娣,还告诉了她曹丰收今天干了啥,“……他们俩是龙凤胎,一根藤上长出来的葫芦,这藤还不是啥好藤,咱家里面有钱,没必要去赌这个歹竹出好笋的事儿不是?妹子,你听姐的,咱们还是把曹瑞雪给送回去吧,那钱,咱就当破财消灾了。”   她生怕刘招娣不愿意,咬咬牙,又将后果说的更严重了些:“万一,曹瑞雪也随了她娘,逮着机会下个药给你和你男人,就剩下傻外甥……”   刘招娣原本还有些犹豫,她觉得曹瑞雪这孩子挺机灵懂事有眼力见,哄得她挺开心的,就算她娘不是好东西,只要以后断开来往,好生教养也就是了,听到刘大娘这么说,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是了。   万一曹瑞雪也随了她娘呢?   她儿子是个傻的,她想要给儿子找童养媳就是为了让儿子过得更好些,可不是为了将自己儿子放在危险的世界里,哪怕这个概率不高,也不行。   所以,这个曹瑞雪,必须送走!!   哪怕这小丫头片子平日里表现的再好,再贴心,再有眼力见,关系到她的宝贝儿子,也通通都得靠边站!!   .   曹老二畅通无阻地踏入了老叔公家的院门,老叔公一家大老远就听见曹丰收的鬼哭狼嚎,见曹老二狞笑着抓着曹丰收进来,吓了一跳:“生银啊,这是咋了?!你打孩子干啥?!”   “干啥?!这得问他!”曹老二拧着曹丰收的耳朵,“这小子突然跑到工地那边去,说我们一家是害死我娘的真凶,是害的他们一家子这样的坏人,要举报我们,让大队长叫警察把我们一家全逮进去,被大队长教育了还一口咬定生产队的人和我们家都是一伙的,等他长大了要把大家都弄死,老叔公,你说这该打不该打?”   老叔公原本还觉得,丰收一个小孩,能干出来多出格的事儿,还觉得曹老二过了些,就算要打孩子也得等回到自己家再打,总得给孩子留点脸面,这会儿一听曹丰收干出来的事儿,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左右张望一番,顺手抄起了墙角下的柴火条,抡圆了就往曹丰收身上招呼。   “我叫你举报!!我叫你胡说!!我叫你都弄死!!”   曹丰收想跑,曹老二哪里能让他如意,一双粗糙的大手和铁钳一样死死咬着他不放,老叔公是真的气急了,柴火条啪啪啪抽打在曹丰收身上,抽的他哭爹喊娘,使劲儿挣扎,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躲才是,哭声都不成腔,只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打死。   这时候他哪里还有替自己辩解,言明自己理论的心思,对大人力量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深深扎根在曹丰收心底,心里面后悔得了不得,他就不应该去举报告发,怎么也得等到自己爹娘回来,有人给他撑了场子再说,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就要被活生生打死了。   和他奶奶一个样。   他,他不想死。   谁能来救救他?   曹老太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突兀地浮现在曹丰收眼前,曹丰收一个激灵,突然福临心至,顶着老叔公的柴火条,死劲儿睁开曹老二的无情铁手,扑通一声跪下了,涕泗横流,声嘶力竭。   “叔,老叔公,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了别人的流言蜚语胡思乱想,不该起了举报的坏心思,我以后肯定改,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谁看了都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忏悔了,老叔公高高扬起的手晃了晃,到底是停在了半空中,一方面是心软,更多的则是因为,他年轻时候为了家庭过于拼命,伤了身子,体力跟不上了,老叔公气喘吁吁盯着曹丰收:   “你真的知道错了?保证不再犯了?”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敢了。”看见生的曙光,曹丰收自然是全力配合,两眼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知道错了?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曹老二接过老叔公手里的柴火条,“你既然知道错了,咋没说想要怎么补救的?哦,就知道错了,以后肯定改,这过错就轻飘飘接过去啦?!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道理!”   曹老二正在年轻力壮时候,同样的柴火条拿在他手里和老叔公拿在手里至少威力上升了两个台阶,曹丰收看着呼呼作响的柴火条是心惊肉跳:   “二叔!二叔我真的知道错了!二叔对不起!我们家现在这样子全是因为我爸妈心术不正咎由自取,和二叔一家没关系,我那时候也不应该欺负妹妹们,二叔我真的错了!我不敢了!”   王红枣辛辛苦苦给曹丰收建立起的膨胀又自信的信念,在经历了两顿不同程度的毒打之后彻底崩塌。   以前曹丰收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世界上没有比他更能耐的人,比家里的所有人都厉害,他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哪怕沦落到了老叔公家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也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样的信念,先是被秋秋一顿打,让他知道了原来秋秋比他还要厉害,自信产生了裂缝;后面又是被曹老二和老叔公这俩人不顾三七二十一一顿胖揍,让他知道了原来天底下随便找一个男人都比他现在要厉害,已经产生裂缝的信念自然是瓦解崩塌。   若是王红枣或者曹老大还在,他还不至于崩塌得如此迅速彻底,然而此时此刻两个能给他撑腰的大人都在城里,孤立无援,曹丰收败下阵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行,丰收,叔到底也是你叔,算是你亲戚,之前我和你爸妈的不愉快也和你这小孩没关系,你道歉,我就收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我不提,你也别再犯,晓得不?今儿你可是当着你老叔公面儿保证过你会改,你要是再犯,也别怪我手里的柴火棍儿不客气。”   曹老二是真不着急。   不就是打曹丰收吗,不差这会儿;等曹丰收落到了他手里,他想打他几回都可以,没必要在老叔公面前落个坏印象。   不过,他当叔叔的教训亲侄子讲道理,怎么做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丰收,你今儿说的话,可不仅仅是得罪了叔,还得罪了生产队其他大家伙,你和叔道歉了,二叔我也接受了,咱们的事儿是过去了,可你还没和生产队大家伙道歉;你瞅瞅你今天说的是啥话,啥叫‘是非不分你还当啥大队长,趁早下台算了’,啥叫‘弄死你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不?”   “老叔公这里正好有柴火堆子,我给你扎一捆柴火条绑身上,你就背着这柴火条,去挨家挨户的给人家磕头道歉,你别怪叔心狠,叔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可是还要生活在生产队里的,一下得罪了这么些人,你以后可咋办。”   老叔公原本想劝,觉得让丰收去道歉就行了,不用背这么一捆柴火条,也不用磕头,等听了曹老二的一番理论,就不说话了。   失魂落魄信念崩塌的曹丰收就这样背着一捆柴火棍,从老叔公家这一片儿开始,一直磕到了生产队那头,脑门子都青了。 第79章   曹瑞雪在伙房里烧着开水, 徐徐上升的水蒸气让她的脸有几分模糊不清,想着不请自来的刘大娘,曹瑞雪的心里总有那么几分山雨欲来的预感。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打从前几天开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睡觉都不安生,总觉得她的生活仿佛还要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故。   曹瑞雪紧紧咬着贝齿,眉头紧皱, 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灶台的热水壶发出声响,她才恍然醒悟过来, 连忙将热水壶拎下,规规矩矩地进入房间给二人倒水, 刘招娣已经打定主意要送她回去,曹瑞雪刚踏入屋子, 她便刷地一声抬起头来。   “瑞雪, 你把水壶放下过来。”   曹瑞雪心中一跳, 看着脸色严肃的刘招娣,心中越发不安, 她放低自己的身段,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婶, 有什么事吗?”   “瑞雪啊,你到我们家来也有些日子了,你是怎么样的人,婶也看明白了, 你这孩子不仅长的稀罕, 脾气也对婶的胃口, 放谁家肯定都是得宠的小闺女,婶婶对你是当真稀罕。”刘招娣的确是想把曹瑞雪送回去,可她也不准备就这么和曹瑞雪撕破了脸,毕竟曹瑞雪可是杀人犯的闺女,谁知道把这孩子惹毛了她能做出啥事儿来,为了宝贝儿子,在曹瑞雪踏上回家路途之前,她怎么也得把她哄住喽。   夸奖的话谁不爱听,饶是心里已经有了不安预兆的曹瑞雪听着刘招娣的话也红了脸,心里面美滋滋的,小声音都美的冒泡:“没有,没有的事儿啦……”   “你这孩子就是谦虚,婶说的都是真事儿,婶是越是和你相处越觉得你招人稀罕,让你当童养媳真是委屈了。”刘招娣仍然是那副笑模样,说出的话却让曹瑞雪脸色大变,“瑞雪啊,你是个好孩子,婶子觉得不能耽误了你,这样,婶子送你回家,你以后啊,就和你的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婶子给你当个干娘,当初那些钱,就当做干娘给你以后上学念书的费用了。”   “婶子,我不……”曹瑞雪想说她不想离开,她一点也不想王红枣她们,打从王红枣为了丰收将自己卖给别人当童养媳那天,她就已经不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生养之恩她已经用自己还清,从此之后只是陌生人,她根本不想再看到王红枣那张脸,更别提和她重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对王红枣是恨的。   她一次又一次的给了自己希望,又一次又一次的无情打破,让她数次面对冰冷的现实。   更何况,她如今虽然给刘家当了童养媳,待遇却比之前在家里要更优待几分,刘家家境殷实,她又是重生一次的人,故意表现得懂事温顺,哄得刘家的傻儿子对她崇拜不已,她的生活是相当顺心如意的,而这平稳顺意的生活若是回到了自己家,又会变成怎么个样子呢?   曹瑞雪不敢想。   奶奶应该还是疼爱自己的,只是她更爱自己的孙子,二叔一家已经搬了出去,地里面的活计,家里里里外外的家务都只能交给他们一家自己操持,王红枣是个再自私不过的懒婆娘,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纤纤玉手占了阳春水,自家爸爸是个蠢笨不堪只知道跟在婆娘屁股后面跑的,一开始也许会将家里里里外外张罗起来,然而长此以往,是个男人都会累,肯定会希望家里女人能够帮着分担一些,王红枣是断不会帮忙的,奶奶是家里长辈,又掌握家里经济大权,也断不会让自己受累,只有她,会被整个家里压迫,逼迫她和春春她们一样,成为家里的奴隶。   在刘家,她需要做的事情并不算多,刘招娣的确是花了钱把她买来了,却不是那种苛刻的婆婆,并不要求她为刘家当牛做马,她只要帮着稍微做些家务,照顾好那傻儿子就好,刘家的傻儿子虽然傻,好歹也能说话,能表达自己想要啥,也不会打人,好哄的很,她说些上辈子听来的故事就能把他哄得乖乖的,然而回家去呢?   曹瑞雪焦急万分:“婶子,我既然已经进入了你们家的家门,就是你们家的人了,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婶子你别送我回去,求你留下我吧!”   她咬牙,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还说了不少关于王红枣夫妇的坏话:“婶,我如果回家去肯定还会被我妈给卖了的;我妈她最偏心弟弟,以前我在家时候,弟弟每天都能吃到鸡蛋,我只能闻闻鸡蛋的味儿;弟弟吃鸡肉,我只能喝鸡汤;我回家去以后,她肯定会让我给弟弟当牛做马,等到弟弟长大需要结婚成家时候,她肯定会将我卖给了那些有钱的光棍儿,只为了给弟弟筹办彩礼,比起那些年龄不知几何,不知人心的男人,我更愿意留在婶家,婶家的人都是好人,求婶留我在家。”   刘招娣是万万不敢留的。   王红枣可是亲手毒害了自己的亲婆婆,听说老太太活着时候对大房家是千般百般的照顾,就这样王红枣都能下了狠手,可见是个心肠狠毒的,而曹瑞雪,我的天呐!   当初她早就已经打听过了,知道王红枣两口子对自己生出来的这对龙凤胎有多稀罕,偏心是偏心了些,毕竟那是个儿子,就是要比丫头片子值钱,却根本没有偏心成这样子的,曹瑞雪为了好日子竟然能昧着良心抹黑她的亲生父母,要知道,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呀!!   竟然就能心肠狠毒成这样!!   她今天能为了好处抹黑她的亲生父母,明天自己家碍着她的前途,她会不会和她娘一样,送走了自己家?   刘招娣的意志越发坚定,她看着曹瑞雪,满脸的失望,大帽子啪啪往曹瑞雪身上盖:   “瑞雪,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就是试探试探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回事,要知道,我们家需要的可是一个有良心知道感激的儿媳,这样才能在我们两口子老了以后好好照顾好我们儿子;然而你呢?”   “你爸妈当初对你多好,我可是在你们生产队打听过的,要不是你们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妈也不舍得卖了你,你今儿若是能站在你爸妈那边,表达出你对他们多年养育之恩的感激,表达出你比起我们家的富贵日子更愿意和家人在一起,哪怕清贫也愿意,我是会把你留下的。”   “可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为了能留下来甚至抹黑亲生父母,你让我如何能放心将你留在身边?瑞雪啊瑞雪,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曹瑞雪傻了。   她的确有些小聪明,可消息落后,她根本不知道王红枣杀了人的事情,只以为刘招娣说的是真的,今天的这一出只是她的试探而已,想要试探试探自己是不是知道感恩的,是不是能够在她们离开之后照顾好她们儿子的。   而她,没有通过这一关。   “婶,我错了,我只是太想留下来了,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曹瑞雪哭着哀求。   然而刘招娣没理会她的哀嚎,反正曹瑞雪今天是必须走,她不能容忍一个性子这么狠毒的丫头继续留在自己家中,之前是她看走了眼,没有看出这丫头的狠毒来,如今知道了这丫头的真面目,就算可能被记恨,她也必须尽快将这个丫头送走。   “瑞雪,咱们缘分已尽,你还是乖乖回去吧;虽然你和我们家没有缘分,好歹也曾经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日子,这些日子我给你添置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回去,你回到父母身边去吧。”   “婶,我不走,我不走!!”   曹瑞雪凄厉哭喊,却打动不了刘招娣半分,她动作麻利地将这段日子给曹瑞雪添置的东西打包好,塞到曹瑞雪怀里,硬拉着曹瑞雪出了门,刘大娘也紧紧跟上。   曹瑞雪哭喊的凄厉,左邻右舍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刘招娣大着嗓门,将曹瑞雪已经和她们家无缘的事儿说了出来,力图撇清和曹瑞雪的任何关系:   “我想要的是知冷知热,知道感恩的闺女,你这孩子为了好日子连亲爹妈都败坏,以后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会不会也这样对我们家?我们不敢要你,你回家去找你亲爹妈去吧!那些钱和这些衣裳,就当做我做了回善人,也不问你们家要了,你回去吧!!”   “我不走,我不走!!婶,你听我和你解释!!婶儿!!”   曹瑞雪想拉住刘招娣,刘招娣已经后退一步,咣当关紧了院门。   刘大娘也被关在了门外,她瞅瞅曹瑞雪,上前要拉起曹瑞雪的手:“走吧,你和我这大妹子没有缘。”   曹瑞雪猛地抬起了头,双眼中的仇恨让刘大娘心惊胆战:“不用你假好心!!本来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出!!肯定是你这个老八婆在里面瞎挑拨,你存心看不得我过得好!!你就是个老不死的!!”   左一句老八婆右一句老不死,刘大娘也被激出了邪火,冷哼一声:“我要当初早知道你们家是这么一个家风,我才不会让我妹子留下你!你晓得不?你娘,弄死了你奶,被警察给抓走了!你弟弟放话长大以后要灭了全村,就你们家这样的,谁家敢留下了你?!”   “什么?!”曹瑞雪直感觉天崩地裂,脚步都踉跄了。   奶奶竟然死了?!   还是她妈弄死的?!   她,她,她她她……   曹瑞雪急火攻心,真的晕了。 第80章   昏迷不醒没有动摇刘大娘和刘招娣将她送走的决心, 刘招娣隔着大门给了刘大娘十块钱,感谢她的通风报信,得了好处的刘大娘一力承担起了将曹瑞雪送走的重担, 将曹瑞雪送到了老叔公家里头,至于原本属于曹瑞雪的那小包袱行李,被刘大娘先偷偷拿回了自己家里去。   曹瑞雪晕过去了,半路上刘大娘偷偷打开那小包袱瞅了一眼,里面那衣服啥的都是让人眼馋的好东西, 白给了曹瑞雪她挺心疼的, 横竖知道这些东西的也就只有三人,刘招娣那是自家妹子, 肯定更会向着自己,就算曹瑞雪说自己拿了她的东西, 自家妹子肯定也不会站出来揭发了自己的。   所以,不拿白不拿。   王红枣对外的说法是, 家里发生了变故, 没有那么多钱, 不得不把瑞雪送给别人养,刘大娘冷不听带着曹瑞雪上门, 老叔公一家是满肚子的疑惑,老叔公的儿媳妇硬拉着刘大娘进了院门, 非得让她把事情给说清楚。   “刘婶,王红枣不是说,因为当初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给瑞雪看病,她只能把瑞雪送给愿意拿钱替瑞雪看病的好人家养了吗, 怎么今儿你带她上门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之前刘大娘还愿意装作不知道替王红枣隐瞒, 因为那时候两人勉强也算是合作关系, 既然王红枣想要好名声,她也没必要下王红枣的脸子,然而如今合作关系破裂,刘大娘就不会再顾虑王红枣的脸面了。   “啥把瑞雪送给愿意拿钱看病的好人家了,这年头谁这么滥好心,拿钱随便给个丫头看病,这都是她王红枣要面子,自己编排的;其实啊,她是把自己闺女卖给我娘家亲戚当童养媳了,拿了我妹子一百块呢!”   这笔钱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了,就连老叔公的儿媳妇儿都不由得怦然心动,不能怪她贪心想要卖女求荣,实在是这个年代乡下的风气就是这样子,女娃娃着实不如男娃娃金贵,哪怕生出来不至于溺死扔掉,也活的没啥地位可言,卖一个闺女换一百块回来,在大部分乡下人眼里都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那你这是……觉得瑞雪不合心意了?”问过这句话,老叔公的儿媳妇自己就找出了答案,是了,曹瑞雪的确长得挺好看,也挺机灵的,可她是王红枣生出来的孩子,王红枣那是什么人,杀人犯,能有几个人听了心里面不打怵,自己家人逃不开受着也就罢,人家没亲没故的外人,可不就赶紧把人送回来了吗。   可惜啊。   自己家没生出闺女来。   不过,她娘家妹子可是有两个闺女的。   老叔公儿媳妇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也是,有王红枣那么个妈,留在身边总归膈应;这童养媳啊,还是找个知根知底,老老实实的人家好,我娘家妹子再老实本分不过,她的俩闺女也是又老实又能干,改天找个日子,咱们过去看看?”   “嗨,这事儿我说了哪里能算啊,得我娘家那亲戚说了算才行。”刘大娘可不敢再揽活这事儿了,曹瑞雪就是她劝着自家妹子收下的,结果闹了这么个没脸,这次她可不敢再折腾了,直接拒绝,“我娘家那亲戚家里条件可好,你瞅瞅瑞雪身上穿的这衣服,料子款式多正,她想要的小闺女可不仅仅是老实能干的,还要长得漂亮脑瓜子机灵,眼眶子高着呢!”   为了打消老叔公儿媳妇的念头,刘大娘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况且,给人当童养媳毕竟不是啥光彩事儿,这些年咱们大家伙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要搁十年八年前,谁能想到咱们过年还能分到猪肉,逢年过节还能吃到桃酥啥的,要我说啊,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犯不着把自家孩子送到别人家的。”   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打消老叔公儿媳妇的念头,却没料到未来真的如她所说一般蒸蒸日上。   老叔公儿媳妇儿不傻,听了就知道刘大娘这是推脱,不愿意揽活,也就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又寒暄了几句,送走了刘大娘,去堂屋见了自家公公,将曹瑞雪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老人家。   刘大娘是女眷,这事儿也不光彩,两人没有在堂屋里说,而是去了东边厢房,关起门窗私密地谈,老叔公原本已经睡下了,又被硬生生叫起来,听到王红枣竟然将曹瑞雪卖给了别人家当童养媳,而人家家里得到了消息,生怕曹瑞雪随了王红枣,又把人送回到自己家来了,气的差点儿绝倒。   这个王红枣,可真他娘的能惹事儿,这一天天一件件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她们家日子过得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就这样都能卖了闺女,她怎么就能狠得下这个心?!   老叔公不想把人想的这么坏,可事实就已经摆在眼前,根本不是他想不想的事情,而是王红枣的的确确这样做了,如今人家反悔了,不敢再养着曹瑞雪了,送回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可他们家也不富裕,养着一个曹丰收也就罢,毕竟是曹家的种,还要再养曹瑞雪这么一个女娃,要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还好,偏偏看曹瑞雪身上穿的衣裳和脸上的气色,她肯定是个精细的,这……   老叔公头疼的很,实在想不出应该如何安置曹瑞雪,索性先让大家解散,各回各屋,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说。   至于曹瑞雪,就先让她和曹丰收一起睡在他们老两口的厢房里。   经历了一天心灵肉体双重折磨的曹丰收终于见到了亲人的面孔,尽管这人只是和他同样年龄,并不能为他撑起一片天地的双胞姐姐,也足以让曹丰收在这寒冷的夜晚找到些许的慰藉,他在黑暗中将自己贴近曹瑞雪,感受着从曹瑞雪身上传来的热量,疲惫,劳累,痛苦又安详地陷入了梦乡。   直到被曹瑞雪硬生生掐醒。   曹瑞雪双眼赤红,迸发出仇恨的光芒,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   曹丰收心慌又害怕,拼命地挣扎,想要叫喊出声,吸引睡在一旁的老叔公两口子的注意,可曹瑞雪那双手卡的死紧,他只能勉强发出一两声气音,眼前阵阵发黑,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曹丰收再次看到了曹老太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睛,仿佛在等待他与她一同前往阴曹地府,他深知若是不能成功脱身就真的只能长眠在地下,想到今天秋秋按着他打的场面,曹丰收咬牙,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腰腿上,猛地向上发力,将曹瑞雪掀翻在一边。   曹瑞雪一击不成,还想再次故技重施,然而这次曹丰收早有准备,赶紧叫醒了老叔公两口子,将曹瑞雪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两人。   老叔公简直不敢相信,两人可是亲姐弟,曹瑞雪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拉着脸质问曹瑞雪:“瑞雪,这是怎么回事?”   “是弟弟撒谎,我没打他。”曹瑞雪眨也不眨的撒谎。   “你才撒谎呢!!”她这混不吝的态度彻底激发了曹丰收的怒火,他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亮给老两口看,“老叔公,你们看看,我脖子上这个痕迹,这肯定不能是我自己掐的吧?!”   老叔公点亮了油灯,见到了灯光下曹丰收脖颈的伤口,眼睛闪了闪,看向曹瑞雪:“瑞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是弟弟自己不小心抓得,不是我弄得。”曹瑞雪死不认错。   “你以为我们老两口眼瞎不成?!”老叔公勃然大怒,抓起床边的鸡毛掸子,拧着曹瑞雪的耳朵把她从炕上拎到了地上,鸡毛掸子虎虎生风,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曹瑞雪身上,“你们是骨肉姐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啥委屈,可你怎么能下手要害了你的亲人?!”   亲人?   哼,可笑。   曹瑞雪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露怯。   打从王红枣将她卖给了刘招娣时候,她就已经和这边的亲人恩断义绝,从此之后,她们只是仇人,不是亲人;王红枣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儿子吗?她就是要弄死了这个儿子,看王红枣以后还怎么活;别说这个弟弟无辜,要不是这个弟弟,她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可惜,老天爷不长眼,竟然让曹丰收躲了去。   她恨恨地盯着曹丰收。   曹丰收原本还想替曹瑞雪求情,毕竟他今天刚挨了两顿揍,知道挨揍的滋味不好受,曹瑞雪虽然做了坏事,到底也是他姐,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还不想和亲姐闹得太僵,省的自己没了依仗,可看到曹瑞雪那双仇恨的双眼,他的心变冷了。   曹瑞雪明显是恨上了他的,是想要让他死的,他又何必替曹瑞雪求情呢?他又不是贱得慌。   于是曹丰收只坐在炕上,看着曹瑞雪挨打,眼底浮现出痛快的畅意。   他越是这样,曹瑞雪就越是恨,越是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   明明应该是亲密无比的双胞胎姐弟,就这样硬生生反目成仇。 第81章   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生长发育规律不太一样, 截止到女孩子生理期到来之前,大部分同龄的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子发育得快一些的,更别提曹瑞雪虽然被卖给了刘招娣, 却也变相的逃脱了物质上的困苦,刘招娣家条件不错,因把她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儿媳,也没在物质上苛待曹瑞雪;   而曹丰收虽然得以留在了父母亲人身边,可原本殷实的曹家经历了变故, 已经变得较为清贫, 没有了多年的存款,也丧失了一位可以洗衣做饭的劳动力, 养尊处优多年的王红枣做出来的饭菜并不比曹老大的手艺要好多少,从小被养刁了嘴巴的曹丰收大病初愈之后不仅没能重新长起膘, 反而要比之前更为精瘦。   这样的曹丰收如何能打赢了曹瑞雪?   除非是太阳打从西边里出来。   曹瑞雪是不肯放过了曹丰收的。   打从王红枣将她卖给刘招娣当童养媳,她就已经彻底看清楚了王红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也彻底看清楚了自己在王红枣心目中的地位, 她恨王红枣的无情, 也恨曹生金的无能,恨曹丰收这个最终受益者, 她早已不将自己的骨肉亲人当做了亲人,在刘招娣家中时她也想过就此放手, 就当做亲情缘分已尽,然而就在她终于想开,准备全心全意面对新生活时,王红枣杀人的消息又传回了刘招娣家, 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让曹瑞雪如何能够不恨, 如何能够不报复回去?   王红枣和曹生金并不在生产队里, 她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怨恨发泄在曹丰收身上。   只有这样做,她才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没有被彻底毁掉,她的重来一次才有意义。   曹瑞雪想害死曹丰收,曹丰收自然也不是傻的,经历过昨晚惊心动魄的事件,他也已经知道曹瑞雪的险恶用心,不敢离开大人身边半步,更不敢靠近曹瑞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着了曹瑞雪的道,被曹瑞雪害得见了阎王,眼看着这对姐弟变成现在这幅水火不容的局面,老叔公一家是又担忧又害怕。   这里面尤属老叔公的儿媳妇最是心惊胆战。   家里面其他人和曹瑞雪曹丰收或多或少都有几分血缘关系,对他们的容忍性要强一些,然而她不一样,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她和这对龙凤胎可是彻头彻尾的外人,曹丰收暂住家中她就有些不满,可是考虑到这到底也是男人家的孩子,也就忍了,可面对曹瑞雪,她是真容忍不了。   不是她双标,对男孩女孩两个标准,实在是这曹瑞雪太过于冷血,曹丰收可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两人还是龙凤胎,要比普通姐弟更为血脉相连,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曹瑞雪都能痛下杀手,哪怕被大人们发现制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甚至还看得出,她只要得到了机会还会对曹丰收下手,把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放在自己家里,让她和自家孩子在一块,哪个当娘的心里面能踏实。   刚刚用过了早饭,一家人还没有从桌边离开,老叔公的儿媳妇便率先发功,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她的态度异常坚定:“爸,咱们家的日子可不富裕,这么多张嘴,原本就紧嗖嗖的,如今又多了两个孩子,这可不是多加一双筷子就能解决的事儿,咱们只是这俩孩子的亲戚,能照顾这么久已经算是地道人家,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在咱家住下去吧?“   老叔公的老伴儿也着实不怎么喜欢曹瑞雪,曹瑞雪晚上看曹丰收那眼神,她也看见了,这孩子就不是那种心术正当的孩子,眼神儿透着邪乎劲儿,曹丰收虽然也混,也淘,可他那眼神啥的都能看出来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也许有些小聪明,却不至于有那股子邪劲儿,这曹瑞雪不一样,眼神邪乎的很。   昨儿晚上她掐曹丰收肯定是因为没找到啥趁手的家伙什,要是让她在家里生活的时间长了,知道家里那些家伙什都摆在哪里了,是不是就轮到她们老两口了?   人老了,也是惜命的。   因此,老叔公的老伴儿公开给儿媳妇撑腰:“儿媳妇说的没错,咱家日子也不富裕,一个还好,这是俩,咱家孩子多,厢房本来就不够用,这还是孩子们都小,孩子们以后是会长大的,到时候都住不下,还是把他们送回到自己家里的生活,咱们和生银家轮流给孩子送吃的就行。”   不等老叔公表态,曹瑞雪先放下碗站了起来,高调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老叔公叔婆说的是,我们俩总住在你们家,的确是容易给你们添麻烦,我们姐弟也不适应,我们愿意回家去等爸妈回来。”   曹瑞雪是巴不得回到自己家去的,在别人这里,如果曹丰收当真下定决心寸步不离大人身边,她也找不到多少动手的机会,可要是她们能回到了家里,下手的机会能有多少就有多少。   曹瑞雪积极响应,曹丰收可就吓坏了,他现在可不敢和自己这个姐姐私下里单独相处,脖子上的淤痕还历历在目,刺骨的疼痛在提醒他所经历的一切,曹丰收面如白纸,连连摇头:“我不走!!我不和你单独生活!!我要留在老叔公家里!!”   曹瑞雪冷笑,她这个弟弟想的煞是天真,人家既然都开了口,就说明不想再将他们留在家中,何必自取其辱呢。   老叔公很为难,他也知道就这样把两个孩子赶走,曹瑞雪肯定会继续对曹丰收出手;可要是他继续把两个孩子都留在家里面,先不说儿媳妇会不会有意见,就是他自己,他,他其实也是不太敢的。   没办法,谁能时时刻刻防范着一个随时都可能出手的潜在杀人犯呢。   眼看老叔公左右为难,曹丰收心急如焚,他真的害怕老叔公就这样让他和曹瑞雪一起回了那个家,就算没有曹瑞雪,他也实在不太想踏入了老曹家的院子,曹老太的死着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王红枣两口子回来之前,曹丰收并不想生活在那个院子里,他急的满头大汗,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曹老二的身影。   “走可以!!但是我不要和曹瑞雪一起住在家里,我要住在我二叔那里!!”   是啊。   住在二叔那里!   二叔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二叔浑身是劲,是大人,就凭曹瑞雪肯定不是二叔的对手;况且二叔家里还有大狗,要是曹瑞雪敢偷偷摸摸跑到家里来,大狗肯定会咬她;而且二叔家也在起新房子,听说二叔拉回来的砖头够多,能盖好几间厢房,就算多了一个他,也肯定能住得下;二婶的手艺也好,做出来的饭菜香喷喷,比老叔公家这稀薄的玉米面糊糊好多了。   住在生银那里?   老叔公愣怔了片刻,随即觉得,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又能避免了姐弟相残,又能把曹瑞雪请出了他们家,一举两得。   只是,关键在于,曹生银到底愿意不愿意接纳了丰收去。   老叔公由己度人地设想了一番,觉得够呛。   王红枣当初是怎么压迫二房那一家子的,他不是完全不知道,曹生银实在受不住了,分了家单独过日子,结果王红枣还想要赶尽杀绝,给人家送带毒的鸡,要不是大花这条狗东西够给力,生银这一大家子就没了,要说这些都是王红枣的错,和孩子没关系,可昨儿丰收刚刚跑到大队长面前败坏了生银的名声,把生银气的够呛,今天就要住到人家家里头去,这这这……   这事儿,十有八九要黄。   不过,老叔公也实在不放心曹瑞雪。   他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去曹老二家走一趟,当当说客,尽量让曹丰收暂时住在那里,哪怕曹老二家对孩子再不好,总也比让他和曹瑞雪待在一起没了性命强。   眼看他准备出门,知道自己在二叔心里并不算形象良好的曹丰收不放心地交代:   “老叔公,你和我二叔说,就说我愿意在他们家当牛做马,愿意把春春她们当做我亲姐妹,事事让着顺着她们,你千万要告诉我二叔啊!!别忘了啊!!” 第82章   听到老叔公的请求, 曹老二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叫啥,这叫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头,硬生生把曹丰收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只要曹丰收今天进了他这个门,就别想顺顺当当的出去。   他心里面乐开了花,脸上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丰收这孩子, 心术忒不正当, 叔公你也知道,我家杏花是个性子好的, 舍不得打孩子的,更不会告孩子的状, 丰收一开始也许会因为怕了我,稍微乖巧那么几分, 可我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不是, 我是个大老爷们, 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还是要下地干活的, 时间一长,他皮肯定就痒痒了。”   “当初我们家和大哥家生活在一起时候, 丰收就没少欺负我家三个姑娘,我专门分了家就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人家踩在我,踩在我闺女身上,要是又让丰收进来欺负我闺女, 我这不是瞎废这么番功夫了吗。”   老叔公哪里能猜出曹老二的心思, 听到曹老二推脱, 着急不已,偏曹老二说的都是事实,这事儿搁谁头上谁都膈应,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劝道:   “丰收年龄还小,还没定性,以前孩子任性那是因为他是你们家第三代里唯一的男丁,被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妹给惯得,如今孩子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性子肯定要比之前收敛些的,生银呐,丰收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侄子,他自己也亲口和我保证,到了这边来会给你们家当牛做马,把春春她们当做自己的亲姐妹,你就让他过来吧?”   亲姐妹?   这还是免了吧。   曹瑞雪倒是他的亲姐,可他的亲姐落到了什么下场?因为他的缘故被卖给了别人当了童养媳,性子扭得比曹丰收还厉害,他曹老二的三朵金花可是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成材,给他养老的,才不会落到那么个下场。   然而曹老二原本就没准备真的拒绝,他是想要将丰收接到家里的,只是这个态度得拿捏好,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有预谋的。   于是曹老二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三分心动七分拒绝,半晌之后才开了口:“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得听听杏花和孩子们的,要是她们都不想接纳了曹丰收,哪怕是我亲侄子,也得靠边站。”   不是直接拒绝就还有希望,老叔公当下可不敢惹了曹老二不愉快,否则他坚决不肯接纳丰收咋办,他自己也是心肠软,看不得孩子骨肉相残的,丰收就只能继续留在自己家,吃自己家的白饭,儿媳妇和儿子都已经有意见了,他可千万不能犯浑,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只要能把曹丰收送出去,送到别人家,也是值得。   新房子还没有起出来,曹老二一家子这会儿还是只能住在那茅草屋里头,家里面来了客人,还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自然不能让人家坐在院子里,于是宋杏花带着孩子们进了院子,将茅草屋留给老叔公和曹老二,这会儿曹老二打开了窗户,对着外面招呼了几声,母女四个纷纷进了屋子。   “叫你们进来呢,是有事儿想要和大家商量;昨儿晚上,瑞雪被人送回来了,是因为受到了王红枣的牵扯,瑞雪估计是因为当初被卖的事儿,对丰收有了怨恨,昨儿晚上差点把丰收给掐死,这对姐弟是翻脸成仇了,要是放在一个屋子里,这俩肯定得没一个。”   “所以,老叔公就想,让咱们家暂时收留了丰收,这事儿可是大事,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所以把你们也叫了进来,大家一起讨论,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咱们可是一家子。”   曹老二这话一说完,宋杏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们两口子如今可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曹老二提防王红枣,想要把丰收弄到这边来当挡箭牌的事儿,曹老二自然也是没瞒着她,宋杏花立马就知道曹老二这是在变相的提升自己家的身价,她没有直接发表意见,反而是先看向了三个姑娘,准备等到三个姑娘发表意见之后,根据她们的意见随时调整自己的观点。   要是反对居多,她就支持。   要是支持居多,她就反对。   反正,就是要弄成持平的局面,把最终的机会交给自家男人,让老叔公知道,自己家并不是自愿收留曹丰收的,而是心地善良,看不得两个孩子骨肉相残,最终才咬牙将两家的恩怨抛之脑后,接纳了曹丰收的。   因为并不是自己愿意的,所以自然不会给与和自家孩子相同的待遇,只是给他提供个容身之所,能吃得起热乎饭,晚上睡睡热被窝而已,至于想要吃的好穿的好,仍然和在曹家时候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这可不是宋杏花和曹老二多此一举,而是防患于未然,农村地方比起城市来更讲究人情,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那么讲理的,哪怕从道理上来说,他们收留了丰收已经是好心,可要是表现的太过于平静,肯定会有人觉得还是她们家占了便宜,或者让曹丰收以为,他还是曹家的宝贝蛋,有任性欺负人的资格。   宋杏花是曹老二的枕边人,两口子商量过对策,统一过口供,孩子们就不一样了,根本没听说过的,猛然听到老叔公想要让她们家收留了丰收,三个孩子都不太高兴。   秋秋的反应最是激烈,哪怕她昨天已经把丰收打过一顿了,也是不足以抵消丰收在她心目中的负面形象的。   所以,自然是坚决反对。   “不行!!我不要让丰收住进了我们家!!这是我,姐姐们,爸爸妈妈的家,才不要丰收住进来!!”   夏夏的性子一向是比较安静内敛,就算情绪激动,她的反应也比较含蓄委婉,只是捏着衣角,怯生生又顽固地盯着老叔公,小声地说道:“……丰收总是欺负我,我不想让丰收住到了我们家。”   只有曹春春注意到了曹老二之前说的,曹瑞雪差点掐死了曹丰收的事情。   这件事理应由实际年龄最大的秋秋发觉才是,可是小秋秋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是家里的宝贝蛋,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做事随心所欲的很,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或者人,她愿意表达关心,愿意在它们身上花费时间;然而曹丰收很显然并不在其中,秋秋根本不关心曹丰收过得怎么样,自动过滤了曹丰收凄惨的现状。   春春不一样。   她早熟又聪慧,注意力和观察力也好,注意到了曹老二说那段话时候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也猜到了曹老二的意图。   不管曹老二是因为同情丰收的遭遇也好,还是不想让曹家再出一个杀人犯也好,春春犹豫了一下,选择接纳了丰收:“……总不好再让家里出一个杀人犯吧,我同意接纳丰收,但是他要是敢再欺负妹妹,我绝对会打回去的。”   二对一。   宋杏花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要瑞雪真的和你们说的那样容不下丰收,暂时在我们家寄养一段时间也可以,只是,别指望我会对他多好,就凭他妈那么多年对我的伤害,我能让他进了我们家家门已经是宽宏大量,要是老叔公不满意,要求我必须对丰收好,那还是让丰收另寻他处去吧。”   “没意见没意见!!”老叔公哪里还敢有意见,人家愿意接手这块烫手山芋已经让他大喜过望,根本不敢得罪了宋杏花,把曹丰收这块烂山芋烂在了手里,“你们家的委屈,我也晓得,我那弟妹,和王红枣,都太糊涂混账!你们就别把丰收饿着冻着就行,给他个窝吃饭睡觉就好,不用对他多好。”   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曹老二,希望这个一家之主能够最后表态,把曹丰收留了下来。   曹老二装模作样地叹气,挤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他娘的算是倒霉到家了,行吧,好歹我也是这小子的叔,总不能真看着他被亲姐姐弄死,他可以暂时住在我们家;只是,他必须帮着我们家干活,不能欺负我家三个闺女,要是他偷懒耍横不干活,或者欺负我家三个闺女,别怪我把他吊起来打!”   “那是那是,不听话就该吊起来打。”老叔公哪里会在这种时候和曹老二唱反调?老人家脸上带着诚挚地,解脱的日笑容,“那我这就回去把丰收给送来。”   曹老二无所谓地点头。   老叔公狂喜,赶紧回家去将曹丰收带来,一路上犹不放心曹丰收的脾气,把他好一顿说教:“你们家以前也太不是东西,把生银一家的心都伤透,要不是看在再怎么样也是亲戚,万一你们家再出来个杀人犯,他们家也脸上无光这份儿上,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收留了你;我可和你说,你过去以后千万得听话,有点儿眼力见,你瞅瞅我家地蛋,瞅瞅我们家其他的娃,年龄比你小的都比你能干活,你在自家也许有人惯着,去了别人家,可得有点眼力见,争着干点儿活,让生银他们家知道,收留了你不算吃亏;还有,别想着欺负你那三个姐姐妹妹,要不然,别怪你二叔把你吊起来打,听到没有?”   曹丰收已经没有那股子精气神了,不再自以为自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蛋,听得可认真,见老叔公问他,赶紧表态:“听到了,听到了;我肯定乖乖的,乖乖的。”   二叔家再不好,规矩再多,起码他能保住命不是?他现在打不过曹瑞雪,和曹瑞雪在一起就只有找死的份儿,等到爹妈回来了,他一定要让爹妈再把曹瑞雪给卖掉,这次要卖的远远的,不能再让她找了回来!最好是把曹瑞雪卖给一个爱打人的男人,让他一天打她八遍!   曹丰收狠狠地想着,才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第83章   曹老二两口子说只是给曹丰收提供一个能吃饭睡觉的窝, 就真的只是给他提供个能吃饭睡觉的窝而已。   饭有玉米面稀饭和地瓜面窝窝头,能让他吃个七分饱;曹老二回了一趟老曹家,找出来一块木板, 在茅草屋的炕头边多搭出来一块,让曹丰收睡在那上面,就这样把他安顿了下来。   曹丰收也知道自己如今寄人篱下,除了依仗曹老二一家,再无他人可以依赖, 若是曹老二一家不愿意收留了自己, 他就只能回到老曹家,继续和曹瑞雪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 态度格外的恭顺,半点儿不敢招惹了二房家的厌恶, 二房家的姑娘们都是心地善良的性子,几天相处下来, 春春夏夏对丰收的态度都有所软化。   本来嘛, 她们就是小孩子, 对曹丰收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最多就是讨厌他仗着爸妈奶的疼爱欺负她们几个, 如今看曹丰收落到这么个下场,多少是对他有些同情的。   然而秋秋不一样。   秋秋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别说是曹丰收,就连曹老二一开始在她心目中都不是什么好形象, 还是后来确定这个曹老二和她知道的曹老二不太一样才对曹老二好起来的, 曹丰收一直是表里如一的惹人讨厌, 就这么几天的相处根本不足以抵消了他在秋秋心中的恶劣形象。   秋秋觉得,曹丰收就是在装,装老实装听话,别以为她没看到,曹老二和她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曹丰收眼底迅速闪过的嫉妒。   他心里面肯定在憋着坏。   小孩子的坏,小孩子自己解决,秋秋准备暗中盯着他,要是丰收敢做坏事,就抓住一次打他一次,一直打到他心里面一生出坏念头就害怕,就打哆嗦。   曹丰收也的确在装。   也的确有了歪点子,不过,却和秋秋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曹老二以前不算是什么好父亲,为了大侄子牺牲了自己的三个闺女,得亏老天爷有好生之德,怜悯三个闺女,让他重新悔改做人;如今的曹老二,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养老考虑也好,还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弥补女儿们也好,反正的确是很疼爱妻儿的。   随着宅基地的新房子渐渐有了规模,二房家的欢声笑语一天赛过一天,日子也越发红红火火,曹丰收这么一天天瞅着曹老二一家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再想想如今分崩离析的自己家,心底是当真难受,他再怎么心眼子多也还是小孩,正处在需要父爱母爱的时候,王红枣和曹老大如此突然的将他遗忘,曹瑞雪的翻脸无情都给曹丰收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现在可不敢使坏,小脑袋瓜子里所有的念头都是,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二房一家人都喜欢他,不会轻易把他给赶了出去。   歪点子是有,却没歪到秋秋想的那上头去。   最多就是,想要多拍拍曹老二以及宋杏花的马屁而已。   偏偏秋秋不给他机会。   宋杏花生火准备张罗做饭,曹丰收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是拉关系的好时候,春春她们都没有帮忙,要是自己上前去帮忙了,宋杏花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贴心的,然后对他稍微好一些。   曹丰收忐忑又期待地迈出房门,才刚刚试探性地向着那边迈出了脚步,正在院子里警惕他的秋秋就扔下了手中的木棍,刷一声站起来:“你要干什么?”   曹丰收是不敢得罪了秋秋的,可他也不想放弃了这次机会,便对着宋杏花挤出一个乖巧的笑脸:“我看二婶做饭挺辛苦的,想要来帮二婶的忙。”   秋秋半点不给他好脸色,三步两步蹦到了宋杏花身边,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宋杏花面前:“不用了,我会帮我妈妈的,你走吧!”   小闺女这么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挡在自己面前,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宋杏花当时就被小闺女这幅可爱的小模样给萌到了,忍不住逗她:“秋秋要帮妈妈呀?”半个眼神也没给曹丰收。   宋杏花能够同意了曹老二接纳曹丰收进来,可不代表她已经对大房家一脉放下了心结,正相反,自从王红枣给自家下毒开始,她就在心里彻底将大房一家列入了不可来往的名单里,愿意暂时接纳丰收也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骨肉相残,而是因为自家男人说了,这可以防止王红枣狗急跳墙,对自己家下手,仅此而已,想让她放下恩怨对曹丰收疼爱有加,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秋秋不蹦出来挡在她面前,她也是不会接受曹丰收的帮助的,毕竟曹丰收可是王红枣的儿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学了王红枣,在她们一家的吃食里面动手脚。   她们家倒是没有老鼠药什么的,然而曹丰收往里面加一把土,吐两口唾沫,也挺膈应人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小闺女竟然站出来保卫她,保卫她们这个家。   那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当真让宋杏花欣慰非常。   秋秋可不晓得宋杏花原本就没准备让曹丰收帮忙,她当真以为自己在从曹丰收的“魔爪”下保护宋杏花,两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曹丰收,全心全意地提防他的一举一动:“妈妈,我帮你,你不要让曹丰收过来了。”   “你这孩子真是。”宋杏花摸了一把秋秋的头毛,眼底满满都是宠溺,“在家里也就罢了,在外面可不能曹丰收曹丰收的叫,得叫丰收哥,知道吗?”   秋秋小嘴儿一撅。   知道是知道,不乐意叫。   凭什么要叫曹丰收哥哥,他哪里像个当哥哥的样,就不叫,就不叫。   曹丰收看着眼前这母女和谐的一幕,心里一阵阵发酸,他看出秋秋不会让他接近宋杏花,也看出了宋杏花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不会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知趣地走开了。   巴结宋杏花不成,他就想巴结曹老二。   曹老二家的新屋已经起了个七七八八,屋子墙面和地面都抹上了水泥,只等水泥干掉之后再稍微休整一番就能入住,这时候可没有什么进屋要放半年散甲醛的说法,在这个时候放着新屋子不住赖在旧房子里只能被人看做有病,曹老二每天从庄稼地里回来之前都要先去宅基地那边看看,曹老二一家不限制曹丰收的自由,他便用碗装了水在新房子那边守着,等大老远见到了曹老二的身影,连忙殷勤地迎过去。   “二叔,你下地回来啦?怪累的吧?我给你倒了水。”   该说真不愧是一张床上的两口子,想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曹老二也不觉得曹丰收能弄到耗子药啥的,可他随便吐两口唾沫,抓一把土还是可以的,曹老二也不想喝曹丰收的这碗水,当下面色一凌:   “丰收,春春夏夏她们都上山挖野菜,捡木柴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当初收留你时候我们可是说好,你也得干活,我们家不养吃白饭的。”   这话说的曹丰收满脸无光,春春夏夏上山挖野菜,捡木柴时候,他是知道的,他也想过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又觉得人家都没有招呼自己,他就跟过去,显得自己怪贱似的,就没有过去,想着正好没了两个碍事的,他好发挥自己哄人的本事,把宋杏花给哄开心,没想到宋杏花根本不吃他这套,就连二叔的反应也和他想的不一样。   难道二叔见到自己给他送水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吗?一点都不开心吗?   曹丰收抿抿嘴,随即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肯定不是的,他二叔曾经那么喜欢他,见到自己主动关心他,他心里面肯定是高兴的,只是因为他二叔是个男人,比较内敛,和女人不一样,其实他二叔的心里是很高兴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他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在回到茅草屋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   他在新房子那边等了曹老二许久,久到春春夏夏都已经回到了家中,曹老二刚刚踏入院门,墙角晒太阳的大花就自发进屋去将家里人叫出来,秋秋追着大花第一个跑出来,然而是春春,再是宋杏花,最后才是手里端着一碗水的夏夏,宋杏花拿着条湿毛巾笑盈盈给曹老二细细擦去额上的汗珠,春春去曹老二身后给他掸去裤腿上的灰尘和泥土,夏夏给曹老二送上温度适宜的水,红褐色的,浮着几多小花,曹老二端起碗来品了一口,砸了砸嘴。   “这水咋还喝着甜丝丝的?放了红糖?”   秋秋高高举起了手,抢功:“这水是我弄出来的!”   她最近越来越熟悉神仙房子的各种功能了,只要她想,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和这个世界的曹秋秋见面,然后交换了回来;房子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固定不变的,那个世界的她们家添置了什么,扔掉了什么,神仙房子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至于她在这个世界里拿走的东西,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家里面却是没有影响的。   那个世界的曹秋秋也可以随时进入那栋房子,却不能随意和她交换回来,也不能从那个房子里变出东西,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曹秋秋可以利用书房的电脑学习或者打游戏,进入书房以后,外界的时间是不会流动的,也就是说,哪怕曹秋秋在书房面呆了六年,将小学的所有知识都自学完毕,对于外界来说,也只是过去了不到一秒钟而已。   秋秋曾经有一点点羡慕曹秋秋,毕竟这样就相当于,她可以花一秒时间就打通新出的游戏啦,可当秋秋想起,这样一来她要学习的时间也被无限延长之后,也就不羡慕了。   毕竟,书房的电脑只能用来学习或者打游戏,不知道神仙到底是怎么设定的,游戏只能玩自家电脑已经下载好的单机游戏,学习却能涵盖了各方各面,从绘画到建模,甚至到母猪的产后护理,样样俱全。   而秋秋家的电脑……   她更喜欢玩手机,只有她真正的爸爸才喜欢玩电脑,而秋秋的妈妈最讨厌自家男人没日没夜的玩电脑,索性将电脑游戏设置了密码,只有自家丈夫表现好才会让他玩上一会儿,所以,就算打开了电脑,最多也就只能学习学习。   所以,羡慕什么呢。   还不如她能变出好吃的呢。   比如说今天,她给曹老二变出来的就是亲生爸爸加油时加油站送的,秋秋家没人爱喝的冰红茶,配上冰箱角落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花干。   不知内情只知道是“神仙”才能享受的好东西的曹老二露出了然的笑容,又品了一口,递给宋杏花:“杏花,这水还真好喝,你也尝尝?”   “我和孩子们都喝过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自家男人关心自己哩,宋杏花笑的甜滋滋的。   一家五口加一条狗,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亲密无间的样子刺痛了曹丰收的眼,也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迷茫。   他们家,好像和二叔家的恩爱和睦不太一样。 第84章   曹丰收年龄到底是小, 人生阅历有限,哪怕他已经看出曹老二一家和自己家不太一样,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仿佛雾里看花一样迷迷瞪瞪。   莫说是他,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就算是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也时有参悟不透的时候,像他这样的小毛孩就更是云里雾里,可曹丰收本能地知道,他若是想要从此过上好日子, 就必须弄清楚自己家和二叔一家到底有什么差距, 这个的重要性远比争取二叔一家的喜爱要重要许多。   曹丰收到底在想什么,秋秋是不稀罕知道的, 她也不稀罕和曹丰收搞好关系,一零后出生的小秋秋就是家里的宝贝蛋, 千娇百宠也不为过,她向来是恣意妄为的很, 从来不委屈自己和不喜欢的小朋友做朋友, 和曹老二闹腾了一会儿, 想起宋杏花摆在桌上的晚餐,赶紧推着曹老二进去, 还给宋杏花拉板凳,半点儿没招呼曹丰收坐下。   她甚至还带着点点小坏心思, 曹丰收不坐下才好呢。   可惜,曹丰收也不是那么傻的,尽管心里面还装着事儿,见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 就算没人招呼, 曹丰收也还是厚着脸皮进屋坐下, 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窝窝头。   小坏心思泡汤的秋秋不高兴地噘嘴。   宋杏花察觉了她的小坏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刮一下秋秋的小鼻子,往她手里面塞一个窝窝头,她是不知道这个小闺女怎么这么会记仇,明明才是三岁半的小娃娃,竟然就有这样的小心眼子了,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秋秋啃一口窝窝头,小眉头皱起来。   这窝窝头,拉嗓子啊。   曹老二分家时候本就没有被分到多少白面,要不是王长贵和老叔公做主,曹老太根本连一口粮食都不想分给他们,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放开了吃白面的,然而秋秋闹着想吃面条,曹老二也想着如今分了家,他手里面还有三百多,吃点儿白面不算啥。   一家之主和当时看起来最吃亏最可怜的秋秋都想吃,宋杏花自然是没有抗住,今天做点儿面条,明天窝窝头掺点白面,分家分到的那点儿白面早就吃完了,要不是年前曹老二又扛回来一袋子,恐怕连过年时候都吃不上热乎饺子。   就算这样,一袋富强粉也不够一家五口吃多长时间,加上如今家里还有个曹丰收,总不好弄出两个花样来,也不舍得拿自家的好东西给他吃,宋杏花这两天做的窝窝头就没有掺杂白面,都是纯玉米面或者地瓜面的。   家里的其他人长年累月已经吃惯了这种味道,不觉得拉嗓子,唯独秋秋不一样,小秋秋是吃惯了精米细面的胃口,哪怕灵魂换到了曹秋秋身上来,也还是喜欢精米细面的,玉米面地瓜面窝窝头吃个一顿两顿新鲜新鲜还可以,一连吃上好几天,秋秋就不太乐意了。   秋秋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窝窝头,时不时用欲言又止地眼神瞄一眼宋杏花,见宋杏花没有反应,又可怜兮兮地瞅一眼曹老二,妄图让两个大人领会她的意图。   这明晃晃的暗示,两个大人当然是看懂了的,然而宋杏花这次可没有要遂了小闺女愿望的意思。   不是她不疼闺女了,闺女长得水灵又聪明,还有老天爷赐福,怎么能不疼呢,只是她们现在实在是没有满足小闺女的能力了。   宅基地的新房子已经花掉了家里绝大多数的存款,如今全家上下所有的口袋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不到五块钱,哪里还敢吃什么白面,哪怕心疼小闺女,也只能让秋秋受委屈,宋杏花挖了一勺蛋羹,放在秋秋手中窝窝头的那个窝窝里:   “秋秋,家里面盖了新房子,已经把钱都用光啦,吃不起白面了;玉米面和地瓜面也很好吃呀,我记得秋秋以前可喜欢吃妈妈做的窝窝头了,对不对?”   小秋秋心虚了一瞬。   原来的曹秋秋在老曹家不受宠,整天连饭都吃不饱,逢年过节才能啃上两口的窝窝头对她来说就是人间美味,可是,可是她不是原来的曹秋秋,对曹秋秋来说是人间美味的地瓜面玉米面窝窝头,对她来说,对她来说是真的不能天天吃呀!   可,可宋杏花说了,家里为了盖房子已经没钱了,得过一阵子的苦日子了,她,她是不是也要为了家里妥协一点点?   秋秋虽然娇气了点,总体来说还算是懂事的孩子,她不知道这个年代乡下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这个年代大家的正常收入水平,所以听到下馆子花钱,还觉得花的钱挺少的,但是宋杏花一说家里已经没钱了,秋秋立刻就开始反思,她是不是,也可以为了这个家妥协一点点。   答案是肯定的。   这家人对她都很好,秋秋不是不知道感恩的孩子,所以,她自然是可以为了这个家妥协一点点的。   秋秋垂下眼眸,没有闹,安安静静一口一口吃窝窝头。   吃着吃着,旁边递过来一个碗,黄澄澄加了两滴香油的鸡蛋羹看起来格外的诱人,曹老二一手推碗,另一只手自然地拿过秋秋的那半个窝窝头:   “秋秋要是吃不下窝窝头,就吃鸡蛋羹吧,这鸡蛋羹虽然不多,也够你吃的了。”   “孩子她爸!”宋杏花有些不赞成地叫了曹老二一声,心里面颇有些不解,还有些担忧,之前家里面有钱,娇惯孩子一些也就罢了,如今家里面已经没钱了,自家男人还这么娇惯孩子,她心里面就有些担忧了。   她怕自家男人从一个极端发展到另一个极端,从原来把孩子们当草变成把孩子们当宝,硬生生把闺女们给养废了,宋杏花就是土生土长的普通农村女人,一点也不敢想象,万一三个闺女被自家男人给宠废了,既不会干家务,性子还娇纵,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不能说宋杏花想的不对,宋杏花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女人,没有为了拼命生个儿子而怠慢了闺女都是托了宋家从小家境尚可,宋母对子女也勉强算是一碗水端平的福,在宋杏花的思想中,女儿归根究底还是要嫁人的,还是要会做各种家务的,不能娇纵任性,不讲道理,这样才能在婆家过得好,过得幸福。   曹老二这样娇惯孩子可不好。   当着几个孩子,尤其还是曹丰收这个外人的面儿,宋杏花不想说教曹老二,就只喊了他一声,想要等到一会儿吃完晚饭,孩子们都出去了再和曹老二好好说说几个闺女的养育之道。   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哪怕宋杏花没有直接把自己的不赞成说出口,春春夏夏她们也察觉到了宋杏花的意思,甚至不仅仅是春春夏夏,就连蜜罐里泡大的,刚下定决心自己要妥协一点点的秋秋都听出了宋杏花的意思,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妥协一点点的秋秋这下更是坚定了决心,恋恋不舍最后看鸡蛋羹一眼,狠狠心,一扭头,不去看它,仿佛这样就能抵抗了鸡蛋羹的诱惑似的。   “家里面盖房子没钱了,我不吃鸡蛋羹了。”   宋杏花心里当下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愧对闺女,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曹老二端起碗来,把里面的鸡蛋羹分成了均等的四份,三份给了三朵金花,最后一份放到了自己碗里。   “孩子她爸,这……”   “没事,我是一家之主,听我的!吃!”曹老二态度强硬,又格外的自信,“再苦不能苦孩子,杏花,你放心,咱家房子都晾着了,就等入住了,地里的活儿也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就每天抽时间去山上走走,想办法弄点山上的野菜野味,拿去县城里换成米面,绝对不会饿着你们娘儿三!”   宋杏花怔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曹老二挺直的脊梁,自信的面庞,只感觉有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从心口渐渐涌上,整个人心口啊,噗通噗通直跳,越看越觉得自家男人有魅力,让人心痒痒,恨不得抱着他啃上两口。   啥关于闺女们的教育问题,啥生活的贫困,全被宋杏花扔在了脑后头。   但是秋秋没有忘记。   当天晚上,秋秋趁着睡觉时候钻进了那个神奇的空间,和曹秋秋严肃地商量起赚钱的问题。   秋秋终于认识到,想要在那个世界过得好,能顿顿吃香的喝辣的,钱是很重要的。   但是,该怎么赚钱,对于秋秋来说,很是陌生。   她可是家里的宝贝蛋,从小到大每年的压岁钱都有好几千,平时的零花钱也是几百几百的给,从来没缺过钱,自然也就没研究过应该怎么赚钱。   至于曹秋秋,那就更是两眼一抹黑,曹秋秋才三岁半,还是生在了六七十年代的三岁半儿童,能知道什么呢。   两个女孩子大眼瞪小眼,都没想出来什么赚钱的好办法。   最后还是秋秋灵机一动,想到了万能的网络,她写作业时候有不认识的难题,在网络上就能找到答案,网络既然那么万能,应该也能告诉她,在这个年代应该怎么样才能赚钱,过上顿顿都能吃香的喝辣的的好生活。   曹秋秋也是深以为然。   两个孩子最终决定,由曹秋秋通过家中电脑在网络上搜索致富秘方,让秋秋拿给曹老二。   没办法,秋秋是真的没有什么自己赚钱的经验。   所以,就只能交给了曹老二,让曹老二赚钱。   至于秋秋,她还是负责老本行,躺赢的好。 第85章   曹秋秋只是个三岁半的小朋友, 哪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比生在和平盛世的孩子要早熟一些,还融合了秋秋的记忆, 学会了很多之前不懂的知识,到底也只是个三岁半的小朋友,更别提之前还从未接触过网络,真真假假根本分辨不清,她按照两人商量过的, 在百度知道里虔诚地用二指禅打字法提出疑问。   【有一个能连接两个时空的神仙空间, 六七十年代和现代,应该怎么在六七十年代赚钱?】   沙雕网友们瞬间来了兴趣。   这年头谁不想当个亿万富翁, 偏偏钱是越来越难赚,年轻人被996压迫的根本不敢成家立业, 还要面对中老年长辈们的催婚和不理解,哪怕耐着性子向他们倾诉了面临的压力, 也只会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这有什么, 我们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过来了“的话语,好多年轻人早就对六七十, 七八十,□□十这些特殊年代憋了一肚子的雄心壮志, 否则这几年年代文也不会犹如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   所以,面对曹秋秋的提问,沙雕网友们瞬间就活泛开了。   “那当然是倒买倒卖古董了,反正能连接两个时空, 随便弄几个古董过来卖掉, 就有了本钱, 再买上一批那个时空里稀缺的自行车电视机的卖掉,拿钱盖房开工厂,成为整个公社,整个县,整个省的经济支柱,然后在那个时空娶一个老婆,在这个时空娶一个老婆……“   “前面的在胡扯呢,这根本就不靠谱,现在社会哪里没有摄像头,你以为是小说呢,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一堆古董卖了还不引来别人的怀疑,要我说,就应该先自己承包个山头,整个农家乐,然后借着农家乐的掩护,把那些农产品都卖到六七十年代去,主要在那边发展享福,谁他妈的还要在这个世界给资本家打工。”   “承包山头农家乐也好,把六七十年代的农产品拉到这个世界来卖掉,我奶奶我姨经常说现在的东西都没有以前那味了,要真的能够连接两个世界,估计那个年代的绿色无污染农产品在这个世界能卖出高价吧。”   众说纷纭,怎么回答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清题目的网友上传了几部年代系统致富小说,曹秋秋小朋友网龄不到三天,不知道沙雕网友们根本没有把自己的问题当真,只是在尽情yy而已,还以为这些人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一丝不苟地将所有的回答复制下来,连同推荐的小说也购买下载,保存在了电脑硬盘里,等到下次在神秘空间碰面时候,带着几分小骄傲地将电脑打开,将自己的成果交给秋秋验收。   曹秋秋的心情特别的忐忑。   这是秋秋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秋秋长得很好看,会的也很多,尤其是,她穿越过去以后就把自己的家变得温馨富裕了起来,曹秋秋很喜欢很崇拜秋秋,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成果能够让秋秋满意的。   秋秋,秋秋当然是很满意啦。   秋秋知道什么赚钱的方法呀,长到这么大,秋秋从来没缺过钱花,她对怎么赚钱根本就一无所知,只知道想要花钱了就问爸妈要,或者从自己的压岁钱里面拿,秋秋从来都是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的。   曹秋秋能收集这么多资料,在秋秋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啦。   秋秋这孩子,面对自己真心实意觉得厉害的人从来都是不会吝啬夸奖的,曹秋秋做的很好,很让她满意,秋秋当然是要好好表扬人家,夸奖人家的。   “曹秋秋,这些都是你收集的?好厉害呀!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小姐姐夸她了!!   曹秋秋乐的了不得,抿着嘴笑的红了脸,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形象,仔细看,那眼神和气场已经和之前那副模样有了差别,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秋秋的模样。   毕竟,秋秋可是曹秋秋的偶像。   这么多资料,光凭秋秋一个人恐怕要看好久好久,幸好曹秋秋也融合了秋秋的记忆,知道这些字怎么念怎么写,两个孩子就挤在一张电脑椅上,将资料分成上下两份,一起慢慢看,若是谁看到了自己认为可行的好办法,再告诉另外一人,两人一起商量讨论。   网友们的回答最多也就五六百字,而且脑洞大开,读起来格外趣味横生,两个秋秋看的还算简单,那几本小说对两个孩子来说就吃力起来了,也不知道推荐这几本小说的都是什么人,这几本小说都是女主的,还都是利用能够产出灵泉的空间变美,和男主恩恩爱爱,然后家里就变富裕的,其中一本,两个孩子看了近五百章,也没有弄明白女主家到底是怎么变富裕的,反倒是光看男主女主在小树林里亲嘴儿看了七八遍,终于不耐烦了。   “推荐这几本小说的就是来添乱的。”秋秋点击鼠标右键,删除文件。   “恩,添乱的。”曹秋秋也连连点头,爸爸妈妈都说过了,男孩子不能随便亲女孩子的嘴,女孩子也不能那么不矜持,随便和男孩子亲嘴,随便乱亲嘴的那叫流氓,是要吃枪子儿的。   而且,曹秋秋也不觉得这俩人般配。   小说里面的小姐姐是有灵泉的,灵泉给人用,不仅仅身体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还能变得越来越漂亮;给动物用,能保证不生病还多产;给植物用也会不生虫不生害亩产翻倍;里面的男孩子有什么呀?   就算男孩子家里面有钱,他能让人一辈子长命百岁健健康康越来越漂亮吗?能吗?   不能的。   男孩子有的,小说里面的小姐姐们只要肯努力,也都会有,可是小姐姐们有的,就算男孩子全家加在一起努力,也不可能会有。   所以,根本就不般配呀。   咦?这样一想,她好像也和小说里面的小姐姐们差不多?   她,她虽然没有灵泉,不至于越来越好看,可是,可是她也有神仙帮助,能通过秋秋姐姐学习到好多东西呢,她,她的条件不比小说里面的小姐姐们差太多嘛。   那,那她也会和小姐姐们一样,碰上那种随便亲女孩子的流氓?!   不不,她才不要和流氓处对象呢!   从明天开始,她再去上兴趣班时候,一定不能再应付了事了,要专心,要认真!   要是以后她碰上了流氓,她,她就在那个流氓想碰她的时候一下打歪他的那张嘴! 第86章   两个从来没有什么赚钱经验的孩子把曹秋秋汇集来的资料大概浏览了一遍, 仍然没有决定好应该走哪条发展路线。总觉得看看这个说的,好像前途很是光明;看看那个说的,好像放弃了也挺可惜。   横竖无论选择哪条发展路线, 凭借她们两个现在的小身板儿都是白搭,想要在六七十年代过得好,赚到钱,主要还是要看曹老二,秋秋便准备将网友们总结的几条发展路线告诉曹老二, 让这个真正需要努力赚钱的去动脑筋挑选, 她才十岁,曹秋秋才三岁半, 都还是孩子呢,小孩子只要做好小孩子的事情就好, 大人的事情应该交给大人来办。   .   秋秋太想太想早点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好生活了,第二天就将这些告诉了曹老二, 让他赶紧选择一条去赚钱, 好歹还算是没有被钱迷惑了心智, 特意避开了曹丰收和其他外人,只将这些消息告诉了曹老二, 末了,忍不住问起一个在网友们那里出现频率特别高的, 她自己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的词儿。   “爸爸,黑市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好像卖什么的都有?是购物广场吗?你带我一块去呗!”   “你这孩子!!”曹老二一把捂住了秋秋的嘴,站直了身子四下里快速张望,幸好秋秋还知道避开外人, 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确定了这一点, 曹老二才松了口气,严肃地叮嘱秋秋:   “秋秋,这不是个好地方,你以后千万别再和别人提,知道了吗?”   秋秋鲜少看到曹老二如此严肃认真的一面,让她想到了她们学校里脾气不好的年级主任,年级主任可凶啦,要是抓到她们犯了错误就会罚她们抄写校规校纪,秋秋可不想受惩罚,赶忙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生怕曹老二不信她,她还伸出小拇指和曹老二拉钩钩,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用那双软糯湿润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曹老二,那意思很明确:她都拉钩发誓啦,以后不会再和别人提的,可以重获自由,不受惩罚嘛?   谁面对着这样可爱的一个小闺女能硬下心肠来呢,更何况这还是自己晚年幸福生活的保证,曹老二语气软了下来,松开捂着秋秋嘴巴的手,改成抚摸秋秋的头毛:   “不是爸想凶你,不带你去,这地方吧,哎,这不是啥好地方,小偷和拐子都多,不适合你们小孩子去,你要真想去,等你长大了,懂事了,我再带你去,现在你就别和别人提,知道了不?”   “知道了。”秋秋乖巧点头。   曹老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胡乱撸了两把秋秋的头毛,把宋杏花早上刚给秋秋梳好的头发拨弄成鸟窝才罢休,瞅一眼气呼呼瞪眼的小闺女,心情出奇的好:“爸爸要去下地,你给爸爸帮忙去?”   “才不去呢!”秋秋没有下过地,也是知道下地到底多累的,曹老二这段日子每天回来身上都满是汗味儿,臭臭的,她才不要当臭小孩呢,撒腿儿就朝家里跑,那模样仿佛后面有狗追似的,曹老二瞅着她那两条捯饬来捯饬去的小短腿儿咧嘴笑,脑子里面却已经活泛开了。   想他应该在黑市上倒卖啥东西。   曹老二可是牢牢惦记着自己的初心呢。   他想要干啥?!不想等到老了以后孤零零一人死在茅草屋里头!!还想要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就这点儿小愿望。   现在,前面这个应该是实现了,就剩下后面的吃香喝辣了。   这也不难实现。   秋秋不喜欢吃地瓜面玉米面窝窝头,难道他曹老二就喜欢了?他一个大人难道还能比小孩子还傻?谁不喜欢吃香的喝辣的,只是暂时没那个条件而已,小闺女吃不下去根本就不算事儿,说明这孩子不傻,知道啥是好的,啥是孬的,没啥教育的必要。   最最关键的是,三个孩子可都是有老天爷庇佑的,只要他曹老二好生养育这三个闺女,老天爷肯定会看在这三个闺女的面儿上对他做的狗屁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老二原本就是这样认为的,如今骤然从小闺女口中听到了这么好几条规划明确非常可信的发财路线,那就更是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了,越发在心里笃定,自己的三个闺女就是有福的,以后得拼了老命的宠着,闺女们说的话那就是对的,哪怕是错的也是对的,谁要是敢欺负他的三个闺女,那就是欺负他曹老二,断他曹老二的财路,他曹老二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让人家欺负他的三个宝贝大闺女!!   但是……   到底他们家有啥能在黑市上卖的??   这就为难到他曹老二了。   想弄来东西做买卖就得要本钱,他们家现在一穷二白,哪里来的本钱。   不要本钱的,家里产的鸡蛋和地里面的粮,他们家现在自己吃都还不够,哪里有什么富余。   至于山上的野味……   这东西倒是确实不要啥成本,也肯定大把人想买,可这东西,谁知道到底是今天能捉到还是下个月能捉到,指望这个东西赚点闲钱还成,想拿来发财,吃香的喝辣的,可就不稳定了。   至于秋秋变出来的那些东西,他更是连考虑都没考虑。   那东西太扎眼,一次两次也许没啥,可次数多了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到时候不能做生意事儿小,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小闺女的神通广大怎么办?   所以,小闺女的东西不能碰。   那他们家到底能拿出来什么不要本钱的,比较稳当的,不会太扎眼的,还肯定能卖得出去的东西来?   整整一天,曹老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啥比较稳当的,不要本钱的,不会太扎眼,还肯定能卖得出去的好东西,可把曹老二给愁的不轻,发财的路就在眼前,只要他能迈出去第一步,就能稳稳当当吃香喝辣,偏生这第一步怎么就迈不出去,那股子有屎拉不出的劲儿别提多难受,晚上睡觉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现在还没有搬到新房子里,全家还躺在一张炕上,小孩子们睡得死,一沾枕头就到天亮,宋杏花可没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她原本还想着自家男人肯定是碰到了烦心事儿忍让着,可谁想到曹老二折腾个没完没了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她怕是也不用睡觉了,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当家的,你怎么了?翻过来翻过去的,碰到啥烦心事儿了?”   “你还没睡着的?”曹老二光想着发财的事儿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静有多大,听到宋杏花问,还催她赶紧去睡,“你赶紧睡,明儿还得一早起床做早饭呢。”   “你动静这么大我哪里能睡得着啊!”宋杏花抱怨一句,凑了过去,“当家的,到底咋了?“她的态度突然紧张起来,”是不是咱家的新房子出问题了?”   “你整天胡咧咧啥玩意儿呢?!”曹老二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再不解释这婆娘恐怕得想的更吓唬人,便解释道,“我寻思着弄点儿东西到黑市上卖,可咱们一没有本钱,二需要长久,三还不能太扎眼,又赔不起,必须保证能卖出去,杏花,你说,咱们家能拿出啥符合这几点的好东西?”   “这……”宋杏花也被问倒了。   这个家到底都有些啥东西,宋杏花心里门儿清,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也找不出什么符合标准的东西,只得道:“咱家里哪里能拿的出来这样的东西。”   “是吧。”曹老二叹气,眉头皱的死紧死紧,索性从炕上坐了起来,抓耳挠腮的,“真的,杏花,我和你说,只要咱们能迈出去第一步,以后该怎么发展,我都计划好了;要是能顺利开张,不久以后,咱家不说能顿顿吃白面,三两天吃一次也不是问题,别说是白面,就算是猪肉羊肉,都能三两天吃一次;就差这开门一脚。”   宋杏花也从炕上坐起来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秋秋的脸上,秋秋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宋杏花给秋秋掖了掖被子,看着三个已经比分家之前有了几分血色的女儿,心底软成了一汪水。   她自己其实是不怎么在乎吃喝水平的,毕竟连最黑暗的日子都撑过来了,能顿顿吃上窝窝头,她已经知足了。   可是,宋杏花是当娘的,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也就罢,如果条件允许,她当然是希望自己孩子们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何况,她家的三个闺女,从小到大真的是吃了太多的苦头了。   可是,她也的的确确想不出家里到底有什么是能够符合那四个标准的。   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太笨了些?   宋杏花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劝曹老二先躺下,有什么事儿等到明天再说,脑子里面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也许能解决问题的聪明人,连忙抓住了曹老二的袖子:“当家的!去找顾家商量!顾家人肯定有主意!”   顾家?   曹老二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狠狠一拍脑门。   他怎么把真正的能人给忘了呢!! 第87章   顾家人所在的牛棚托曹老二拉回来那些破砖的福, 勉强算是鸟枪换炮,富丽堂皇当然暂且担当不起,好歹不再四处透风, 看在这个原因上,顾家人没和半夜里上门的曹老二计较,哪怕困得要死,也还是硬撑着把曹老二迎了进来,还给他端来了一碗凉水。   这年头, 谁家的日子也不富裕, 乡下尤其严重,哪怕是保温瓶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一家子也就那么一个两个,自己家用都还嫌弃不够, 哪里还能想到给了“坏分子”。   没有保温瓶,可不就只能喝凉水。   曹老二也不嫌弃, 他正在壮年, 长年累月在地里劳作锻炼, 锻炼出了一副健康的体魄,一碗凉水根本奈何不了他, 正好还能给他下下火,缓解缓解他焦虑的心情, 一碗水咕咚咕咚下了肚,曹老二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老爷子,顾大哥,我和你们实话实说吧, 别看我家最近起了房子, 日子好像越过越红火, 其实我这裤兜子里面比脸都还干净,一毛多余的闲钱也没有了,可我家还有三个姑娘要养活,三个姑娘之前身体亏欠的厉害,得好生补着,我呢,这段日子也跟着老爷子从报纸上看了不少东西,知道好些政策了,我想打打擦边球,去黑市上闯一闯。”   “胡闹!”顾老爷子是第一个不赞同的,老爷子嘴硬心软,曹老二不怕他们坏分子的名声私下和他们家来往已经让老爷子很是感动,加上他时不时送东西来,甚至还给他们家翻修了牛棚,种种恩惠下来,顾老爷子已经将曹老二当成了自己亲儿子,得知曹老二想要铤而走险,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不赞同。   现在的形势和政策是能随便冒险的吗?!   那一家如今就指望曹老二这个顶梁柱,要是曹老二不好了,家里的几个女眷们怎么办?这可是农村,一个女人单独带着几个小丫头,顾老爷子简直不敢想象三个小丫头将要面临的日子。   他是很喜欢春春夏夏秋秋这三个丫头的。   春春秋秋这俩丫头,虽然是两个小丫头,但真真是读书的好苗子,尽管现在大学已经停课了,可是万一呢?   未来的事情到底如何,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至于夏夏这丫头,虽然在学习上缺少了那么一两分天分,可是孩子态度认真,一是一二是二,交给她的任务,哪怕对小丫头来说很是艰难,小丫头也会咬牙完成,从来不会动歪脑筋,经历过被手下学生举报的事儿,顾老爷子对这种老实本分的孩子也很是喜欢。   反正,顾老爷子是不怎么赞同曹老二去冒险的。   顾家老太太也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   那三个小丫头多喜人呐,要是曹老二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可怎么办呐。   两个老人家持反对意见,顾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却觉得,曹老二的想法未必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夫妻俩对望一眼,顾家大儿子开口道:“曹老弟,当今这局势,可不是能随便闯荡的,你如果是临时起意,那我们恐怕得劝你回去;你要是确实有计划,是深思熟虑之后真的想好了的,那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那自然是有计划的。   网友们集思广益编出的发展路线,细节上也许还有欠缺,用来应付六七十年代小本买卖,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有市场营销策略这个概念。   曹老二直接照葫芦画瓢,把秋秋早上和他说的以及自己一天顿悟的道了出来:   “顾大哥,我的计划是,先摸清楚黑市的位置,再看看人家的价格,然后再自己去卖货;让我婆娘呢,给我做一件里外两个色的衣裳,我进去卖东西时候,穿外面,出来时候,穿里面;还有,卖的东西不能太扎眼,就普普通通又好卖出去的就好,最好呢,能赶紧发展出固定的客源,打出属于自己的名声……“   怎么听都不像是临时起意,别说顾家夫妻,就连一开始反对的最厉害的顾老爷子都觉得,这计划,可行!   不过,既然曹老二都计划的这么周全了,还来找他们家干啥?   顾老爷子心里纳闷的很:“这不是都计划的好好的了吗?”   “嗨,计划是有了,最关键的一个,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曹老二使劲儿给顾老爷子戴高帽,“老爷子您聪明,不是我这样的大老粗,老爷子您帮我想想,这啥东西,它一不要本钱,二还能稳定长久供应,三还不能太扎眼,我们家这情况,还他妈的赔不起,必须保证能卖出去,老爷子您帮我想想。”   这,这确实不是啥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的。   顾老爷子可算弄明白曹老二的来意了,认真思索起来,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没用多长时间,还真让他给想出来符合曹老二标准的东西来:“这不要本钱的,无非就是山上跑的,水里游的;这山上跑的不稳定,咱可以看看水里游的,鱼什么的卖了可惜,也离不开水,死了臭了就不值钱了,反倒是这黄鳝泥鳅的,离开了水还能活一阵子,也好卖出手,毕竟谁家不缺油水呢。”   黄鳝泥鳅。   曹老二猛地一拍大腿。   这东西好这东西好!这东西他们生产队附近的河沟沟里到处都是,只是这东西喜欢打洞,不好逮,村里的婆娘们也都嫌弃这东西长得恶心,味道也有股土腥气,不咋好吃,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这会儿听顾老爷子一说,才发现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为了他曹老二生出来的。   别人不会逮,他曹老二会逮啊!   小时候曹老太偏心,只稀罕曹老大一人,他和老三有时候馋肉了,就回去摸鱼摸泥鳅,然后拿回去让老太太做成菜,老太太偏心,要是只捉个两条三条,能分到他们俩手里的肉着实有限,为了能多吃到两口肉,曹老二才练就了一手捉泥鳅捉黄鳝,甚至摸鱼,摸青蛙王八的好本事。   只是他一开始根本没把这些东西和“能卖钱”联系到一块儿。   毕竟对曹老二来说,这些东西可不就到处都是,根本不花啥功夫,和鸡蛋乃至山里的野味不一样。   结果差点儿就把这些好东西给错过了。   下次可千万不能再犯了错误。   曹老二在心里给自己提醒,随即,心眼子活泛起来了。   同样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这河里的泥鳅黄鳝能卖得,山上那些野菜野果子,未必就不能卖得;还有那种,不小心割破了手扯上两把就能止血的草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收。   等明天后天,他抽个功夫,去县城里转悠转悠,好好打听打听,看看黑市的位置,再看看,这些东西都有没有人愿意收。 第88章   这时候还没有实行包产到户, 就算曹老二心里面装着事,恨不得第二天立刻插上翅膀往县城走一趟,也不能偷懒, 还是要老老实实做完分内工作的,得亏还不到农忙时候,庄稼地的活计还不算太多,估摸下午四五点左右,曹老二扛着个麻袋风尘仆仆赶到县城, 目标明确地直奔当初卖蛇的药房。   哪怕过了个年, 药房掌柜的中年汉子也还是认出了曹老二来,毕竟像曹老二这样, 能逮到那么大一条蛇的着实罕见,想到年前的大蛇, 中年汉子严肃的老脸难得柔和了几分:“捉到蛇了?”   “这个……天暖和了,这些东西不如冬天里好对付了。”曹老二这话说的是半点都不违心, 一条蛇最少能卖四五十块呢, 他当然也想再碰到一条, 这一路上一直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惜他今儿运气不咋地, 一路上连鸟都没碰上几只,更别提蛇, 倒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他觉得应该挺稀罕有价值的花花草草连根扒拉了不少,全放在了麻袋里,准备让中年汉子看看这些花花草草里面有没有可以拿来收购的。   曹老二还惦记着收购站那边压价有多狠, 比起卖给收购站, 他当然更想卖给能出高价的。   一听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中年汉子难得柔和了几分的老脸瞬间维持不住,索性继续低头拨弄自己的算盘,曹老二也不在乎他态度,腆着一张厚颜无耻的脸走过去,从麻袋里抓出一把花花草草硬塞到中年汉子眼皮子底下。   “掌柜的,现在天气暖和了,这些东西不如冬天里好逮,可山里面的花花草草就不一样了,长得可好;这些东西在我们乡下都是可以用来治病止血的,我寻思着应该也是什么中草药,还请掌柜的过过眼,看看这些东西,你们这里面缺不缺,收不收。”   冷不丁被人塞了一把子花花草草,中年汉子正想开口赶人,听到曹老二这样说才往后退了两步,一脸严肃地看向那些花花草草,曹老二见有门,赶紧把地上的麻袋拖过来,把里面的花花草草一把一把往外掏,幸亏曹老二挑选的大半儿都是他认识的,虽然比较常见,也确实算是中草药,中年汉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给曹老二报价。   “这边这种,一斤八毛,要晒干的;哎呦,这个东西好,这个我要了,给你算五毛;这边这种呢,一斤一块,也得晒干;至于这个,这是人参的幼苗,幼苗不值钱,你要是能挖到大人参,我按照年份给你算……“   曹老二认认真真的听了,一点都不嫌弃少,这些东西可是山里面长得,什么钱都不要,也不花多少时间,让孩子们上山玩儿时候顺带收拾一些回来晒就行了,要是还嫌东嫌西,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只是,曹老二过来的目的并不单纯是打探草药前途的,他还想要弄清楚黑市的位置。   这个就不关人家药房老板的事儿了。   关于怎么找到黑市的位置,曹老二自己也有一番主意,他准备先找到个当地的小贩,然后让他带路摸到黑市去;至于怎么找到小贩,曹老二也胸有成竹,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要他是小贩,想要尽快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卖出去还不被扣上个投机倒把的罪名也肯定不会在供销社附近做买卖,而是会去找人多的地方,工厂家属区附近就不错。   家属区还是很好打听的,曹老二随便和路边的几个大娘打听打听就摸过去了,这年头大家日子都过得不怎好,就算是城里人,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肉的,而曹老二自打秋秋拥有了特殊能力之后却总是能吃上带油水的鸡肉,气色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哪怕身上穿的衣服稍微脏乱一些,也不妨碍被小贩们划入顾客的行列,曹老二过去不久,就有大胆的小贩凑了过去。   “兄弟,买块肥皂?不要票。”   “肥皂就免了。”曹老二把刚刚得到的五毛钱塞到小贩手里,“我机缘巧合,手里面也弄到了些好东西,你们这黑市在哪,带我过去,这钱就是你的了。”   那小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票子,眼睛一下就亮了,赶紧揣到了怀里:“中,俺这就带你去。”   他心里面美呢。   这年头哪有啥正儿八经的黑市,无非就是一条小巷,和公社那边打游击,这事儿,这附近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眼前这人应该不是当地的,否则做不出来这种白送钱的事儿,不过小贩可不打算告诉曹老二这事儿,这钱,到了他手里了,就别想再拿回去。   生怕曹老二发现了倪端,这小贩很快就把曹老二带到了小巷子口那,往里面一指:“就是这里面了,兄弟你要是想买东西呢,你就咳嗽三声,到时候想卖货的就过去和你交谈了;我这肥皂还没卖出去呢,我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曹老二没心情理他,曹老二多精怪一人,一看这大兄弟生意都不做了直接带他来就晓得他这价钱绝对是给高了,嘴巴上虽然没说啥,心里面已经将他拉到了不能合作的黑名单里,等那小贩一走,曹老二迈开步子就进了巷子,刚进去就咳嗽了三声,很快就有人凑了过去。   “大兄弟,要火柴不?”   “要毛巾不?”   “茶缸。”   “猪肉,不要票,给钱就行。”   曹老二:……   没看出来,一个两个东西还都挺全乎啊。   .   曹老二逛游了大半个时辰,把县城黑市的物价都彻底弄明白了才返回磨盘生产队,回到家里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秋秋她们三个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一起翻花绳,曹丰收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宋杏花给曹老二拍拍土,端上一直温着的稀饭窝窝头,又切了点咸菜疙瘩。   “有着落了吗?”   “差不多了。”曹老二三口两口把稀饭扒拉干净,叼着窝窝头,拿着麻袋往外走,“你在家里打两盆水,我这几天先少量逮点,过几天去试试水。”   宋杏花心疼自家男人:“天黑了,水边怪危险的,明天去吧。”   “嘿,心疼了。”曹老二臭不要脸地笑,笑的宋杏花红了脸,把抹布扔在桌子上,佯装生气,“你还走不走了?”   “这就走这就走。”曹老二朝着屋子里面看了眼,三个闺女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他弯腰就在宋杏花脸上亲了口,这才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出了门,剩下宋杏花,脸红的和刚过门的大媳妇一样。   吃了一大口狗粮的曹丰收默默移开了眼。 第89章   曹老二前前后后花了几天功夫, 逮了整整一盆的泥鳅黄鳝,全放在木盆里头,搁在院子里, 秋秋以前见过这个,却没见过这么大的,她妈妈不会做这个,她见过的要么是饭点里已经做熟了的,要么就是养在宠物店水槽里, 专门用来喂鱼喂鸭子的。   熟了的, 秋秋自然是认不出的,更何况, 宋杏花也没舍得做熟了端上桌。   所以,这么大的是真没有见过。   更是没想过这种喂小鱼小鸭子的东西能拿去卖钱发财, 只以为曹老二是逮回来给她养着玩的,这几天每天就蹲在木盘旁边, 看着曹老二慢慢把木盆填满了, 心里面别提多得意, 在山上碰到熟悉的孩子都要炫耀炫耀。   和曹老二一家算得上熟悉的,除了顾家人, 其他的也都是村子里面的,见多了泥鳅黄鳝, 秋秋再怎么炫耀,他们也不觉得稀罕,倒是顾老爷子的孙子小顾哥哥,他是半道儿来的城里孩子, 还真的没见过那么多的泥鳅黄鳝, 被秋秋这么一再的炫耀, 小顾哥哥真的生出了一点点好奇心。   今天挖野菜时候,小顾哥哥拿着小铲子,给秋秋挖了小半篮子鲜嫩可口的野菜:“秋秋,你们家真的有很多的,长长的一条一条的大鱼?”   秋秋炫耀了好几天,都没有什么人捧场,这会儿终于有了人捧场,她憋了好久的炫耀的欲。望蓬勃爆发了:“是啊小顾哥哥,我爸爸花了好几天,陆陆续续逮回来整整一木盆的,一大条一大条的,又黑又亮,还滑溜溜的,扔到地上也不会死,还会试着钻洞呢!”   “那,那秋秋,你看,我给你挖了野菜,一会儿,我能不能去你们家看看?”小顾哥哥眨巴着眼睛,颇有些忐忑地问道。   当然能看啦!   终于有人想要来看她家的黑不溜秋们啦!丽嘉   秋秋看着小顾哥哥的眼神顿时就欣赏起来。   虽然小顾哥哥学习比自己和春春慢,虽然小顾哥哥跑步比自己和夏夏慢,虽然小顾哥哥干活比她们三个都要慢,可是,小顾哥哥还是挺有欣赏眼光的嘛!   秋秋壕气万丈地挺直了腰杆:“去看!我给你看它们挖洞!”   “那,那你爸爸在不在家啊?”小顾哥哥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又有几分期待,又是说不出的害怕。   可,可他不能不见曹老二啊。   上次,他和夏夏不知道怎么的亲了嘴儿,当时他和夏夏说,他不是不负责任的孩子,等找到秋秋以后,他就去和曹老二提亲,娶了夏夏,可是,可是后来找到秋秋了,他,他一个激动,一个高兴,就,就给忘了。   这一忘,就一直忘到了第三天,等他终于想起来时候,又轮到夏夏给忘了,他隐晦地试探了几次,夏夏都没想起来,他也就不好再提了。   毕竟顾老爷子也顾爸爸都教育过他,一定要尊重人家女孩子的意愿。   可是,可是,这事儿总不能一直不提吧?他和夏夏已经亲嘴儿了,夏夏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总不能一直等到夏夏生了小宝宝再说吧?   所以,小顾哥哥这几天是真的纠结,又想见曹老二,和他说了自己和夏夏的事情,又有些怕曹老二,毕竟曹老二那么五大三粗一人,比他爸爸爷爷要高要强壮的多,万一要打人可怎么办呀。   但是,小顾哥哥知道,他是一定要对夏夏负责的,只是,女孩子的名声也同样重要,他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正大光明,不引人注意的进了夏夏家,和曹老二私下里好好谈谈,偏偏,他就是个小孩,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哪成想,秋秋正好送上了个好机会。   所以说,小顾哥哥哪里是想看秋秋的黑不溜秋,他纯粹是想见曹老二,好好和曹老二谈一谈自己和夏夏的事,老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若是曹老二不在家,那他花心思去了秋秋家就没有意义了。   偏偏秋秋不知道啊,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觉得按照往日作息规律来看,她们一群孩子回去的时候,曹老二应该就在家面了,便给了小顾哥哥一个肯定的答案:   “等我们回家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家了,不过爸爸不会不让你看黑不溜秋的。”   “这,这样啊……那,那我就放心了;等,等到你们采好了野菜,我,我和你们一起去你家。”小顾哥哥僵硬地笑笑,心事重重地低头继续挖野菜,秋秋叹了口气,觉得小顾哥哥把曹老二想的太坏了点。   曹老二没那么小气,真的不会不让他看黑不溜秋的。   几个孩子又挖了好一会儿,秋秋带的是小篮子,早就满了,主要是春春和夏夏,她们带的是背篓,春天的野菜最嫩最鲜,春春夏夏也都是懂事的,知道自己家粮食要不够吃,一点都不想放过了这些野菜,小顾哥哥也帮着夏夏挖,等到背篓装满了,一行人有说有笑下了山,秋秋带头直奔茅草屋,径直带着一群人去看她的大宝贝儿,等走到木盆边往里瞅一眼之后,蒙了。   木盆里那些泥鳅啊黄鳝啊的,一条都没有了。   没有了!!   秋秋的第一反应就是曹丰收偷偷把自己的鱼鱼们给偷偷扔了。   曹丰收在秋秋心里是个喜欢欺负人做坏事的坏孩子,他几次三番想要欺负自己,是有前科在身的,况且,她们家有大花在,大花是条好狗,绝对不会让人偷走了家里的东西,更不会偷吃,就算真的偷吃,它也吃不了这么多,所以,肯定是住在这个家里面的人做的!!   春春夏夏这里两个姐姐今天一天都和她在一起,不是她们做的,曹老二都要下地,宋杏花要干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折腾,更何况这鱼就是曹老二一点点弄回来的,要是他们不想留下,何必废了大功夫给逮回来,所以,嫌疑人只能是曹丰收!!   不能怪秋秋这么想,谁让曹丰收他有前科呢。   发现了“真相”的秋秋眼眶瞬间就红了,也是真的生气了。   到底也是千禧年出生的孩子,从小千娇百顺的,多少都有些自己的小脾气,秋秋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乱扔自己的东西,她不是那种小气的孩子,她的东西,可以分给别人玩,可以被别人碰,可若是有人敢不经过她允许给她随便乱碰乱扔,也别怪秋秋不客气。   怒火中烧的秋秋愤怒地直奔曹丰收而去,曹丰收不是自家人,曹老二自打收留他的那天起就和曹丰收说过了,在他们家是要干活的,虽然如今庄稼地里面还没有什么活计,也还没搬入新家,鸡屎大的地儿,宋杏花一个人就能伺候的过来,没啥重活儿,但是帮着捡柴火捉虫子喂鸡还是可以的,至于采野菜,有王红枣那么个亲娘在前面顶着,谁敢吃曹丰收弄回来的东西。   这会儿曹丰收才刚刚捉虫子回来,就放在了宋杏花给他的一个扎口小麻袋里,这时候环境还没怎么破坏,各种虫子都多,那个小麻袋里面爬满了好些虫子,从外面看都动来动去的,火冒三丈怒火中烧的秋秋气冲冲冲过去,见到了那么个动来动去的麻袋,登时火气更大了,也更是确信,自己的小鱼鱼就是曹丰收扔的。   看看,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扔呢!   气坏了的秋秋冲上去就打:“我叫你扔我的鱼!!你怎么这么坏?!那是爸爸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捉给我和姐姐们的,你凭什么扔?!”   晴天霹雳来的猝不及防,曹丰收被打的那叫一脸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嗷嗷叫屈:“谁扔你的鱼了?!我在山上半天,才刚回来,谁扔你的鱼了?!”   “你再狡辩!”听到他狡辩,秋秋更是气愤,狠狠踢了曹丰收一脚,指了指那个小麻袋,“这麻袋都还在动呢,里面肯定是你没来得及扔的鱼,还说不是你扔的!”   说完就要继续打,她是真气的狠了,下手比之前那几次都要重,曹丰收则是觉得自己真的委屈,心里面也有火,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就是要反抗,两边都动了真火,那场面别提多火爆,秋秋把丰收的牙给打掉了,丰收在秋秋手上抓出来几道血印子,两边都是泪汪汪,还倔强地不肯先停手,春春夏夏小顾哥哥慢了一步,看到的就是这么幅场景,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不怎么会打架的春春赶忙去找大人,小顾哥哥和夏夏一边一个,小顾哥哥拉曹丰收,夏夏拉秋秋,废了老鼻子力气才把两个打成一团的孩子分开,刚分开不久,在外面树荫下纳鞋底子的宋杏花跟着春春急急忙忙赶回来了,秋秋原本心里面有气,见到宋杏花这个娘了,那股子气儿,直接就化成了委屈。   “妈……哇——”   那边,曹丰收原本就委屈的要命,再一看秋秋“恶人先告状”,再想想他如今是寄人篱下,也是再也控制不住。   “哇——谁扔你的鱼了?!谁扔你的鱼了?!我才刚回来,我刚回来,我上哪里能扔你的鱼啊?!”   “就是你扔的!就是你扔的!你那个小麻袋还在动呢!”秋秋跺脚。   宋杏花:……   不是。   她头有点晕。   这俩倒霉孩子是因为啥打成这样的?她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秋秋啊,你因为啥和丰收打起来的?”曹丰收那模样比秋秋凄惨太多了,门牙掉了,满嘴满脸的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宋杏花就算再昧良心也不可能觉得是丰收欺负了秋秋,只能先逮着秋秋问。   自以为有妈撑腰的秋秋立马扁嘴,瞪了曹丰收一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宋杏花:   “爸爸给我逮回来的那些黑不溜秋都没了,咱们家没人会扔,大花也不会,它们也没长脚跑不了;曹丰收的小麻袋还在动呢,而且他本来就不干好事,就喜欢欺负人,肯定是他看不得我高兴,给我扔了。”   “哇——”被人家这么当面冤枉,曹丰收哭的更大声了。   宋杏花:……   宋杏花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啥事儿啊。   就因为那些黄鳝泥鳅,小闺女把丰收给打成这样,得亏丰收还没换牙,这要是换了牙,弄成这德行,以后可咋办啊。   宋杏花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必须和两个孩子讲清楚,丰收虽然不算什么好孩子,可是黄鳝没了真的和他没关系,小闺女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把人家打成这样,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秋秋。   “秋秋,家里的黄鳝泥鳅没丢,是你们爸爸今天提前结束了工作,把它们都带走了,和丰收没关系,你不能这么打丰收,你得和丰收道歉。”   不,不是曹丰收做的?!   秋秋诧异了,紧接着,羞愧了。   她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孩子,犯了错自然是会乖乖道歉的,知道这事儿原来是自己太冲动了,秋秋看着曹丰收的眼神一下子就愧疚起来。   秋秋悄咪咪地,一下一下地移动过去:“那啥,丰收哥哥……你,你疼不疼啊?”   疼,他怎么能不疼啊。   曹丰收觉得简直要憋屈死了,他明明收了心,好好的逮虫子喂鸡了,谁想到就没揍了一顿,结果闹了半天还是场乌龙,他,他简直,简直……   秋秋问完以后,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看看自己造成的伤口,觉得要换成自己,被人平白无故打了这么一顿,也是不想理对方的,想了想,秋秋咬牙,将手伸进口袋里,借着口袋的掩护从神仙空间里拿出一块德芙巧克力,不由分说塞到曹丰收手里。   “丰收哥哥,是我错了,我像你道歉,这个给你。”   作为曹老太最疼爱的宝贝大孙子,曹丰收自然是曾经吃过巧克力的,虽然这块巧克力的包装和他曾经吃过的不一样,但是从上面的图案,曹丰收还是认出了它的身份,原本秋秋向口袋里伸手的时候,他还在心里面有骨气的想,秋秋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无论她一会儿给自己什么赔罪,他都不会原谅了秋秋的,可秋秋塞给他的是巧克力,曹丰收纠结了一下下,收下了。   嘴上还要放狠话:“别以为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我也没让你不不生我的气啊。”秋秋觉得曹丰收好怪,她做错了道歉,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又不是来道德绑架,要求人家必须原谅自己的。   “做错了事就必须道歉,至于原谅还是不原谅,那都是受害者的选择,和旁人没关系。”   真心实意道了歉,还给了曹丰收补偿,还学会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凭借经验做事,秋秋觉得自己今天虽然损失了黑不溜秋们,但是收获还是很大的。   秋秋是认错了,舒坦了,曹丰收可就难受极了。   他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虽然拿到了巧克力,可还是觉得火大,还觉得秋秋不按套路出牌,这种情况下秋秋明明就应该说,她做错了,求他原谅她,然后他就可以顺势让秋秋站着不动,自己打秋秋一顿,可,可秋秋说,不用他的原谅,这这这……   曹丰收憋屈异常,偏偏这时候,宋杏花也开口教育他了。   一个是关系不好的妯娌家的孩子,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小棉袄,宋杏花的心,其实还是挺偏的。   “丰收,秋秋虽然做错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妹妹会以为是你的错?”   为什么会以为是他的错?   曹丰收眼底闪烁了一瞬。   那,那还不是因为,因为他以前总是欺负她嘛……   虽然,虽然现在他,他是怕了秋秋了,可是,可是以前,好像没少欺负。   可,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总不能,总不能碰到不好的事情就第一个怀疑他吧?   曹春春这时候也开口了,一个是经常欺负自己和妹妹的人,一个是自己亲妹妹,曹春春的心,也是偏的。   “丰收,你以前总是欺负我们,总是干坏事,你也冤枉过我们,现在你被秋秋冤枉了,打了,你觉得心里面难受,你以前欺负我们,冤枉我们的时候,有没有向我们道过歉?”   这,这……   曹丰收一下子心虚了。   以前,以前他确实是冤枉过春春她们,也打过她们,可是,可是……   原来,原来被冤枉,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比被打一顿,两顿,三顿,还要难受;比饿肚子一天,两天,三天,还要难受。   就,总觉得心底某个地方一直在酸溜溜冒酸水,憋屈的直想哭。   曹丰收吸了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和姐姐以前,好像确实是过分了些。   他们家落到现在这样四分五裂,好像,好像并不能完全怪老天爷不长眼,以及二叔一家太过于绝情。   绝情的,明明从头到尾就是他们一家才是。   想到这里,曹丰收蓦然发现,自从到了曹老二这边以后,他就再也没想过,也没有去看过曹瑞雪了,明明,明明他们是亲姐弟,还是龙凤胎,感情应该比一般兄弟姐妹好得多才是。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曹丰收抬头看着二叔家的三个堂姐妹,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垂下了头,盯着手中的巧克力思索片刻,慢慢地将巧克力放到了口袋里。   他想,等过一会儿吃完饭时候,把今天的半个窝窝头和这块巧克力一块儿给曹瑞雪送去。 第90章   秋秋的灰不溜秋都被曹老二给带走了, 没得看了,小顾哥哥也不好再留下来,他到底是个身份敏感的外人, 便起身要告辞回家,宋杏花却把人给喊住了,进屋去给他拿了几个蒸好放凉的窝窝头,用草纸包了包,递给顾家孩子。   “婶婶, 你们留下自己吃吧, 我爷爷说了,现在谁家的粮食都来的不容易。”小顾哥哥赶紧就推辞, 不肯收下。   小顾哥哥拉架时候拉的是偏架,宋杏花好歹也是过来人, 进来一看就知道了,他根本就是把曹丰收给拖住了, 让他任凭秋秋打, 虽然这事儿的的确确是自家孩子的错, 可是吧,哪个当娘的乐意看自己孩子挨打, 发现顾家孩子拉偏架时候,宋杏花心里面就对他挺喜欢, 这会儿听见他这么说,就更是觉得人家不愧是文化人生出来的,说话做事儿就是讨喜,直接把窝窝头塞到他怀里头。   “拿着吧,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 几个窝窝头还是给得起的, 更何况你们家还有年迈的老人家呢,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啊,在山上碰见我们家姑娘的时候,多照顾她们一些就好了。”   宋杏花说的是客套话,要论春春夏夏和小顾哥哥这三个孩子谁对大山更熟悉,那当然是春春夏夏,顾家的孩子怎么能比,她这话就是专门给孩子个台阶下,小顾哥哥却当了真,当下便认认真真保证道:   “婶婶你放心,我要是碰见了春春夏夏和秋秋,肯定会好好照顾她们,还有……“他瞥一眼曹夏夏,再想想从村里人那里听来的,想娶媳妇儿就得巴结好丈人丈母娘,勤快点给他们干活,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以后我上山挖野菜捡柴火,都先给婶婶家送一半来。”   不等宋杏花推辞,他揣着窝窝头就冲出了院门,宋杏花忍不住笑笑,看看顾家孩子的背景,再低头看看鼻涕眼泪糊一脸,血了吧唧的曹丰收,心里面就挺纳闷儿。   都是吃同样的米喝同样的水长大的人,怎么这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人家顾家这孩子就是个知恩图报的,这曹丰收,怎么就是个小王八蛋呢?   .   曹丰收这孩子的确是王八蛋不假,可王八蛋也有真心,无论是在曹老二的梦里还是在曹瑞雪的上辈子里,曹丰收发达以后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亲爹娘,亲姐姐。   他把亲爹娘接到了城里,托曹老太给亲姐姐找了门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绝对不敢欺负亲姐的亲,结婚成家以后也没少给亲姐家送东西,虽然对于曹老二一家子来说,他的的确确是丧了良心的白眼狼,王八蛋,可对于自己家人来说,曹丰收还是挺好的一货色。   天色昏暗一些,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时候,曹丰收捏紧口袋里的巧克力,揣着半个晚饭时候省下来的窝窝头出现在曹家大院外头,曹瑞雪就住在那里头。   老叔公自然是不愿意收留一个能对自己的手足亲人痛下杀手的危险分子,打从他去了曹老二家那天起,曹瑞雪就一个人住回了曹家大院里头,想到曾经倒在大院里头死不瞑目的曹老太,再想想如今孤零零住在里面的曹瑞雪,曹丰收眼底越发迷惘,他想不明白自家的日子为何就变成了这样。   他很想和曹瑞雪好好聊一聊,问问她,她到底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妈已经犯下了过错,爸正在为了妈的事忙碌,这个家只剩下了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团结一致,为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可曹瑞雪那双洋溢着仇恨的双眼又让曹丰收脚下如有千斤,他盯着眼前熟悉的大门良久,最终只是走上前去,将窝窝头和巧克力放在了大门两边的石墩上,敲了敲门,扭头跑远了。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曹丰收仓皇远去的背景落入了曹瑞雪的眼底,不过半月光景,吃不饱穿不暖的曹瑞雪就比之前憔悴了许多,老叔公家里没什么钱,吃喝都是普通农家的标准,给曹瑞雪送去的吃食自然也是这样的档次,吃惯了各种美味的曹瑞雪自然是咽不下去。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曹瑞雪都鲜少吃什么苦头,上辈子她虽然嫁给了自己看不起的男人,一辈子没有吃上什么山珍海味,可因为娘家的帮衬,也从来没亏过口福;重生后也是如此,就连被卖给了别人家当童养媳,刘招娣也是富裕人家,也许有些自己的小算计,却也没缺她的吃穿,娇生惯养的地主小姐骤然沦落为平民百姓,这样巨大的落差,曹瑞雪一时半会儿能接受才是出了奇。   老叔公家第一天送去的饭,曹瑞雪就没有吃。   第二天,曹瑞雪也没有动。   第三天,曹瑞雪撑不住了,她的胃里仿佛燃烧着一把火,烧的她整个人都疼,她翻遍了家里所有的角落,除了一些被老鼠糟蹋了的粮食,没有找到半粒米——曹老太太死的惨,想要让她下葬总得有人给收拾收拾容颜,曹老二是儿子,不方便给亲娘换衣裳,就拿粮食和老母鸡请了生产队里的老太太帮忙,吃的早就已经没有了。   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在大房炕头的小箱子里,曹瑞雪找到了自己当初放进去的碎银。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当初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碎银放入箱子里的,是怎样包含希望地以为,这辈子她们家能够齐心协力奔向幸福,如今看来,着实是讽刺万千。   王红枣还是重男轻女,甚至比上辈子还要过分,只为了一个儿子,竟然能卖掉她这个女儿,难道女孩儿就不是她亲生的?怎么女孩的命就这么的贱?   所以她恨,她恨王红枣这个亲娘,她恨曹生金这个亲爹,她恨曹丰收这个带把的弟弟,恨曹老二,恨曹老三,恨宋杏花,恨春春夏夏秋秋,她谁都恨,总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亏欠了她。   只是,她并非是所谓的主角,她的恨对这个世界来说无关紧要,无论她怎么不满,怎么怨愤,地球还是照常运转,日子还是照常的过,每日送给她的伙食仍然是那个档次,甚至因为她连续三天不肯下咽,老叔公家的女眷们心疼粮食,还逐渐减少了分量。   曹瑞雪硬气地撑了五天,饿的眼前阵阵发黑,才终于认清了自己并非什么所谓的天选之人,她的重生只是一次偶然,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不是让她弥补遗憾的,而是让她看清楚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幸福,曹瑞雪很想硬气的直接将自己饿死,这样一来她是不是就可以再来第三次了?   可她不想死,她也不敢赌自己死了以后还能再来第三次,第六天,曹瑞雪含泪咽下了她曾经打死也不会看一眼的粗茶淡饭。   这就仿佛一个信号,曹瑞雪重生以来的信念和骄傲垮了,怨气郁积于心,堆砌在眉眼中,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不如前,明明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周身竟然弥漫着暮迟老人才有的死气。   看着石墩上的窝窝头和巧克力,曹瑞雪直直望着曹丰收远去的背影,她的眼角发酸,嗓子眼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心口仿佛被人用粗布一层一层蒙了起来,沉甸甸的不透气,说不出的难受。   她想要叫住曹丰收,问一问他,他们家的日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还想问一问曹丰收,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明明她只是想和曹丰收一样,能够上学念书,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城里人,再找一个城里的男人,两人好好的生活过日子,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已,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如此残忍?   曹瑞雪想不明白。   窝窝头和巧克力被曹瑞雪收了起来。   没有舍得吃。   曹老太还活着的时候,和上辈子的时候,她总是能吃到巧克力的,一块块褐色的巧克力,甜甜的,带着点微苦,可那些巧克力都没有这块包装的这么漂亮,这块巧克力的价钱一定很是不菲,丰收如今住在二叔家里,现在的二叔已经不是曾经宠她们顺着她们的二叔了,定是不会将多余的钱财花在丰收身上,这块巧克力,不知道丰收是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才弄来的。   她还是恨曹丰收,可这些日子里,屋子里面只有她一人,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忆自己的上辈子,越是回忆她就越是发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曹丰收从来没有主动对不起她过。   她对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孪生弟弟,又恨,又爱,又嫉妒。   曹瑞雪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被一阵敲门喊话声惊醒。   曹瑞雪的双眼刹那间充血变红,阵阵戾气止不住翻涌。   院门外面的赫然是她那对天下少见的“好”爹娘。   真不知道她爹脑子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媳妇儿把亲娘都害死了,就算她不是成心的,亲娘还是因为她而死了,不说反目成仇,怎么也得让她吃点苦头,她亲爹倒好,硬生生把人给保下来了,还带回了家来。   曹瑞雪好歹也是重新活过一次的人了,杀人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惩罚,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因为知道,她越发看不起曹老大,这男人根本就是个情种,满门心思都在王红枣这个歹毒的娘们儿身上,她的身上怎么会流着这对夫妻的血,简直是令人作呕。   因为不待见这两人,曹瑞雪也就没有上前开门的意思,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听着这两口子在外面叫门,嘴角带着几分嘲讽。   这时候的深夜虽然不至于冻死人,也绝对算不上适宜,更何况王红枣身上穿的是单薄的旧衣裳,她这些日子里一直被关在看守所里等待惩罚,看守所可不是啥好地方,她身上原本穿着的衣裳直接叫里头的犯人给抢了去,王红枣是过失杀人,里面的其他犯人可就花样多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够王红枣喝一壶的,王红枣哪里敢得罪了这里面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穿上自己的衣裳,这会儿脸都冻青了。   可把曹老大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曹老大是个标准的情种,要是这会儿他身上有衣裳,绝对是会脱下来交给了王红枣的,可他身上的衣裳为了和看守所狱警打点关系,打听打听王红枣的情况,已经给了出去,这会儿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裤衩,总不能把这个也给了王红枣吧?   他倒是甘愿给,王红枣也不稀罕要啊。   “红枣,你先在石墩上坐着歇会儿,丰收肯定是睡了,我再叫会儿门。”   “还叫啥叫啊?!这么冷的天,你要冻死我啊?!”王红枣早就不耐烦了,她在看守所里呆了这么多天,满心盼着赶紧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暖和炕头上,她不耐烦地催促道:“别等丰收开门了,你从院墙爬进去从里面把门给我打开,快点!”   曹老大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他不仅不觉得王红枣态度不好,反而还觉得自己怠慢了王红枣,害的她在外面受冻了,活动活动手脚就准备从院墙翻进去,却忘记了当初修建院墙时候,曹老太为了防止贼人□□进来,专门在院墙上面插了一圈儿碎玻璃钉子啥的,曹老大摸着黑那么往院墙上一蹦,两只手一搭,碎玻璃尖铁钉结结实实扎了满手,十指连心,曹老大嗷的一嗓子将两只手缩了回来,王红枣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凑了过去,两人借着月光那么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曹老大的两只手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咕嘟咕嘟往外淌血,两口子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天寒地冻,赶紧去找王长贵借牛车去了,磨盘生产大队的老黄牛又迎来了它熟悉的一家子。   等到曹老大两口子都离开了,曹瑞雪才将院门打开来,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的那摊血好半晌,露出个冷冷的笑容,将院门咯吱咯吱地重新关紧了。 第91章   王长贵今日和婆娘大战了好几个回合, 此时此刻睡得正香,曹老大两口子敲了好半天大门他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起,嘟嘟囔囔抱怨连天地去开门, 见到门外两口子的惨状,睡意直接飞到了九霄云外:“曹生金?!王红枣?!曹生金,你的手这,这是咋了?!”   “队长!你可得帮帮我家男人呐!!我们家不能没有男人呐!!”王红枣连哭带闹。   曹老大那双手皮开肉绽,尤其是十个手指头, 乍一看上去就和开了花一样, 王长贵一打眼就知道他们这里治不好,赶紧转身回屋里准备拿出盏煤油灯点亮, 对着同样被敲门声吵起来揉眼睛的自家婆娘匆匆交代了两句。   “曹生金两口子回来了,不知道到底咋整的, 曹生金手伤着了,怪厉害的, 我去城里面一趟, 你也别睡了, 赶紧把这事儿告诉曹生银家那口子,让他们两口子先有个准备。“   “啥?!曹生金两口子回来了?!”王长贵婆娘一个哆嗦, 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皮登时一下子抬了起来,“不是, 两口子?!王红枣也回来了?!“   “恩。”王长贵脸色不怎么好看,王红枣这女人当初当知青的时候就无组织无纪律,不使唤不动弹,当时他就知道这王红枣不是个好东西, 没成想她竟然比自己想的还他娘出格, 还有这曹生金, 这脑壳子里面是被屎给堵住了?还是叫王红枣这个妖精给迷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那可是他亲娘,曹老太太对另外两个儿子虽然不咋地,对他这个长子可当真是没话说,亲娘被婆娘给害死了,这曹生金竟然还能和没事人一样把她给弄回来,两口子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   王长贵是越想越觉得邪乎门,鸡皮疙瘩顺着脊梁骨往外冒。   王长贵这么个心思和感情相对来说不那么细腻的大老爷们儿都况且如此,王长贵婆娘就更别提,当场就一骨碌爬起来,被都给掀了,“我的个老天爷!王红枣她还能回来?!她还有脸,有这个胆子回来?!”   “我和你说王长贵!她今天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就给妯娌下药,能药死了婆婆还没的事儿,明天她就敢继续作恶!她王红枣就不是那种知错就改的人!”王长贵虽然对王红枣也算是有个印象,到底也是有家的男人,不可能和别人家的媳妇儿有啥来往,王长贵婆娘可不一样。   大家都是生在一个村的女人,村里面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王红枣这人一贯高调,恨不得把自己有人疼,日子过得好这些字儿刻在脸上,逢人就上前使劲炫耀才好,她也没少仗着自己家条件好欺负人。   比方说大家伙赶集时候,明明她去的晚了,就应该坐边边角角那些不得劲的地方才是,可人家怀里抱着个闺女,左手边站着抱着儿子的她男人,右手边站着满脸不善横眉竖眼的曹老太太,硬生生强占了最好的位置,把原本坐的好好的人家给赶到了边去。   谁要是脾气硬,不肯给她让座,那可了不得,王红枣就会在那里恶心吧啦的惺惺作态,说她是城里知青,身子不如村里人结实,希望大家多担待担待,曹生金和曹老太太就会替她指责人家不肯让座的那个,三个对一个,到了最后,哪怕当事人心里面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把那块位置让出来,而且,下次王红枣肯定还会要求她让座,一直到这个婆娘心里舒坦了为止。   王长贵婆娘早就知道王红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个女人从来心里面就只有自己,只要自己痛快了她管别人死活,谁要是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让人家不痛快,听说王红枣要回来,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赞成。   “不成!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回来!王红枣这女人做事儿太出格了,让她继续和我们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我怕万一哪天她看咱们不顺眼了,半夜里起来给咱家点一把火!”   “哪有你说的这么唬人?!”王长贵被吓到了,“她,她这次应该也是得到了教训了,肯定不敢再和以前一个性子了吧?“   “啥教训?啥教训?你倒是和我说说王红枣这受到了啥教训?”王长贵婆娘已经动作麻利地穿上了鞋,眼瞅着王长贵还和没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找,没忍住,上去拧了把王长贵的耳朵,“你找啥呢这?我收拾的好好的屋子你给捯饬成这样?”   “这不曹生金手伤了得去城里吗,大晚上的,总得点盏灯吧?”王长贵龇牙咧嘴,“你这婆娘咋还突然就拧上了?灯呢?”   “就找个煤油灯你瞅瞅你给我翻得和贼进了窝似的。“王长贵觉得委屈,王长贵婆娘还觉得埋汰呢,这么大个大男人,长着这么一双大眼了,连个煤油灯都看不见,她伸手将放在桌子底下的煤油灯拿起来,”这不就放在桌子底下的吗。“   “你这婆娘放东西太隐蔽,不好找。”王长贵嘴硬。   “你放屁!”王长贵婆娘哪能看不穿他的嘴硬,这会儿屋子里面没有外人,她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王长贵留,“明明就是你这男人不收拾家里,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放在哪,你瞅瞅你翻的,明儿你自己收拾吧,省的下次你再想找啥东西找不到又怪我。”   “哎别别别,我的错我的错。”王长贵哪里想收拾啥屋子啊,赶紧道歉,两口子说话间也没有忘了正事儿,一前一后出了大门,王长贵带着曹老大两口子去赶牛车,王长贵婆娘去敲曹老二家的院门。   说来也巧,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兄弟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心有灵犀,曹老二也才刚到家不到半个时辰,刚囫囵吃了半个凉透气的馒头,和宋杏花简单交代了几句卖泥鳅黄鳝的事儿,准备躺下来睡觉呢,听到有人敲门,索性也起来迎客。   “杏花,我和你说,王红枣回来了!!”大门才刚打开来,王长贵婆娘就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把宋杏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一声大花。   大花早就听出来这是自己的前主人,摇摇尾巴当做打了个招呼,继续趴在不远处看大门。   王长贵婆娘满肚子的心事,也没注意到宋杏花的举动,上下嘴皮子一碰,吧嗒吧嗒将王红枣两口子回到了村里的事儿告诉了曹老二两口子,末了,不怎么放心地交代。   “王红枣这人可不好打交道,你们家上次根本没得罪她,她都能对你们家做出那种事儿来,这次你们家可是把她得罪狠了;她这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占不到便宜或者别人不按照她说的做,那就算是得罪了她,要我说啊,你们两口子最好多多防范些,咱们大人不要紧,这不是还有小孩儿吗。”   王红枣出来了?   宋杏花到底是个当娘的,容易关心则乱,哪怕她之前就听自家男人和自己分析过,说觉得王红枣早晚得出来,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也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了紧张,曹老二看出了她的紧张,上前两步牵起了宋杏花的手,他的手掌要比宋杏花的大上整整一圈,被这双有力的大手包裹着,感受着从身后传来的自家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宋杏花突然就觉得不是那么怕了。   她又忘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保护孩子们了,还有自家男人呢。   宋杏花稳了稳心神:“嫂子,谢谢你想着我们,我们两口子这就去找老叔公商量商量对策,就不留嫂子坐坐了,等事情过去以后,我们两口子一定亲自去向嫂子和队长道谢。”   “嗨,这有啥好道谢的。”被默默塞了一嘴狗粮的王长贵婆娘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面对于宋杏花的识相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好意被人当成了理所当然,“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嫂子你慢走不送了啊。”   送走王长贵婆娘后,曹老二就去找了老叔公,三更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起来,不等老叔公拉下个脸,就被王红枣已经回到了村里的晴天霹雳炸的脑瓜子嗡嗡响。   “不是,生银呐,你等下,这,这王红枣她不是,不是害了亲婆婆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这事儿,我估计我哥应该在里面起了不小的功劳。”曹老二可是专门和顾家人请教学习过的,当下就和老叔公分析道,“王红枣害了我娘,这事儿不是她有意造成的,说到底,就是一个意外;而且,我哥也算是受害者家属,我娘和王红枣好歹也算是一家子,要是我哥愿意放弃了追究,人家那边最多也就当做一个意外调解,最多最多关上个几年,要不了她性命。”   “这,这……”老叔公瞠目结舌,这被毒死的可不是其他人,是曹老大的亲娘啊,曹老大还能放弃追究王红枣的责任?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到底两人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王红枣还给我哥生了两个孩子呢。”曹老二不动声色给曹老大挖坑,反正他知道按照王红枣那多疑的性子,知道他暂时收养照顾丰收,肯定会忍不住给大哥灌迷魂汤,让他上门来将丰收给要走,他现在在这里表现的越是豁达,越是理解曹老大,到时候兄弟俩闹起来他就会越占上风,变现越发体谅兄长。   “哎,我哥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从前了,要是没了王红枣,我哥一个男人带着俩小孩,他上工还不咋利索,都不一定能赚到自己和孩子们的口粮,他还能找到啥婆娘帮他操持家里家外?”   “这,这……”老叔公的神色明显动摇起来,显然是被曹老二这番话给说动了。   “生银啊,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愿意原谅你哥和你嫂子他们了?”   “原谅?那还是算了吧,我能不计较王红枣之前那些事儿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曹老二摆摆手,“老叔公,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呢,我哥他们回来了,丰收有爹有娘,就不用再赖在我们家吃我家的粮了,明天我就把丰收给送回去,省的那边再胡思乱想,给我们家头上扣啥帽子,我当初收养丰收是看在了老叔公的面子上,这次我要把丰收送回去,还请老叔公给我做个见证,省的到时候王红枣说我是居心不良,想抢她的儿子。”   不至于吧?   老叔公嘴巴张了张,疑问已经到了嘴边,可想起王红枣做过的事儿,老叔公闭上了嘴。   别人他不知道,王红枣这个女人,还真不一定。   “成!明天下午大家下了工,都在家里时候,我叫几个长辈和你走一趟。”   “行。”   明天下午?   曹老二眯了眯眼睛。   恐怕,王红枣这个女人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   曹老二不是那种没脑子的,正好相反,他这人打从小就有些自己的小主意小算计,可他文化水平有限,所有的小聪明小算计都钻不出农村逻辑这个圈,所以他上辈子明知道王红枣不是个好娘们儿,为了以后有人养老死了有人摔盆烧纸也还是选择了委屈自家的女人,任凭王红枣仗着给老曹家生了对龙凤胎踩在自家女人身上拉屎。   他上辈子不作为,不代表他不知道王红枣的尿性,因此曹老二知道,王红枣这婆娘要是知道自家收养了丰收,绝对不会忍到第二天下午。   而王红枣,那肯定是要和王长贵打听自家情况的。   往县医院里面去的时候,因为担心自家男人的手,王红枣一时半会儿没有寻思起来,没有和王长贵打听自己离开这么些日子,自己家到底发生了啥变化,为啥应该在屋子里面的丰收半天不给他们开门,害的自家男人爬墙伤了手,等到县医院里面的医生用镊子给曹老大处理好了伤口,打了破伤风针,用绷带把他那伤口给处理好了,坐在返程的牛车上了,王红枣终于想起了这茬。   “大队长,我们两口子耽误了这么些日子,我们家丰收是不是碰到啥事儿了?!咋我们两口子晚上回去敲门没人开门呢?那是我们家,丰收应该在屋子里面啊。”   听到王红枣这么问,曹老大也终于想起来了他的儿子,虽然他这么些日子里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可想到这是他和红枣的儿子,这个当爹的也是难得给了几分眼神。   “怎么呢?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你们两口子还有个儿子了?当初想害人时候咋就没想过的?“王长贵就看不得王红枣这样儿,现在想起来你们还有孩子了,当初咋就不能忍忍,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的?   王红枣脸臊得通红,她怎么能听不出王长贵的话外之意,要是换成分家之前的她,这会儿肯定会暗中示意曹老大替自己出头,可如今婆婆已经死了,她们家烈士家属的身份也就不再那么好用了,尤其她还是有前科的,被关在拘留所的这些日子着实把王红枣给搞怕了,她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因此听到王长贵这么说,只是红着脸,低声下气地道歉。   “对不起大队长,是我错了,我一时半会儿钻了牛角尖,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大队长你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   人家都这样低声下气道歉了,王长贵也不好再说啥,没好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王红枣,你自个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千万老老实实做人,啊!”   “至于你们家这情况,你们两口子当初走的急,也没安排丰收去处,也没给老太太下葬,丰收一个小孩怎么敢和死人住一块,就暂时被你们家老叔公接过去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因为听说了你的事儿,收养瑞雪的那家子不愿意再养瑞雪了,就把瑞雪给送回来了。”   “把瑞雪给送回来了?!”王红枣的声音骤然拔尖。   “吵吵什么吵吵?!还要不要听我说了?!”黑灯瞎火的,王长贵吓得一个哆嗦,狠狠瞪了一眼王红枣。   “听,听,大队长你继续说,我就是,就是一时间太想念瑞雪了。”王红枣垂眸,模样像极了思念子女的母亲,心里面却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麻团。   瑞雪被人送回来了?那,那当初那些钱可怎么算?她们家现在接二连三的出事,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要是对方上门来索要当初那笔钱财,她可怎么拿的出来?   可要是她拿不出来,没有办法偿还对方那笔钱,老太太如今已经不在了,烈士遗孀的补贴自然也没了,自家男人又是个没正式工作的,如今手还伤了,那家人好像是有背景的,要是带上几个流氓地痞上她们家闹事可咋办?   不成不成,必须尽快想出来一个解决办法。   王长贵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王红枣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他到底是个外人,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王红枣到底做了些啥,见王红枣老实了,继续往下说:   “瑞雪和丰收闹了矛盾,大概是觉得都是因为丰收她才被送走的,两孩子打的挺厉害,最后老叔公觉得不成,和你二弟一家商量了商量,最后是瑞雪留在了老院子里,老叔公一家每天给送点饭菜,丰收暂时由你二弟一家收养照顾,等你们两口子回来就给你们送回去。”   里面那些是非曲折,王长贵一个外人不好和王红枣细说,就省略了好些细节。   “丰收被二弟他们一家收养了?”曹瑞雪到底什么样子了,王红枣真心无所谓,这个闺女自从被她卖给了别人就已经被她从心尖上划了去,眼下她注意的只有曹丰收被曹老二一家收养了这一事。   王红枣可不觉得自己差点害死了曹老二一家子,宋杏花这个女人还能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脾气,丰收被她们家收养了肯定是过得特别凄惨,顿顿吃残羹剩饭,睡在猪圈或者柴火房里,每天都得做家务,弄不好还得下地干活,给宋杏花生出来的三个赔钱货洗衣服洗裤子。   王红枣那个心疼啊。   可是王红枣心里也窃喜。   她正愁没地方弄钱,宋杏花一家子就给她送过来这么大一个把柄,宋杏花一家子为啥会收养丰收而不是瑞雪?那肯定是因为曹老二还是想要一个儿子继承他的香火,这女人自古就拧不过男人,宋杏花再怎么苛待丰收,最后也只能顺了曹老二的意,把丰收当成了亲儿子,不过丰收是个聪明的,宋杏花那样苛待他,他肯定会一直记在心里头,等到以后羽翼丰满了,直接就把宋杏花和她那三个赔钱货全赶出去,再把她们这对亲爹亲妈请过去住在一起。   王红枣越想越觉得就是自己想的这么一回事。   曹老二想要香火,行,她愿意暂时把丰收让给他。   但是,她的丰收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她的丰收是龙凤胎里面的龙,还是从她这个文化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尤其是还和曹老二有血缘关系,她要个一二百的不过分吧?   有了这一二百,她就能还清了瑞雪那边的欠款,瑞雪长得那么好看,等过个一年半载,她的事儿渐渐过去了之后,她再给瑞雪找一户好人家,自然又有了一二百的存款,要是没有愿意买小女孩的,她就再养瑞雪几年,然后收一笔彩礼,把瑞雪嫁出去。   王红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角也跟着越翘越高,王长贵要赶牛车,不方便回头,听到她一直不说话,还以为王红枣这次是真的学乖了呢,哪里能想到她竟然已经想出了新花样。   曹老大两口子回到生产队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半夜了。   如今又去了一趟城里,哪怕是坐着牛车,这么一个来回也花了不少时间,等到牛车终于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有那起得早的妇人家已经开始烧火张罗一家子的伙食,隐约可见渺渺炊烟升起。   王长贵在村口将两口子放下,自己去拴牛车,曹老大迈开两条腿就准备朝家走,被王红枣一把拉了去,不解地瞪大了疲惫的双眼:“咋的了红枣?咱们不回家睡觉啊?”   “睡什么睡?!咱们先干正事儿去!”王红枣朝着曹老二一家子的方向努努嘴,“你没听大队长说,咱们家丰收被二弟他们一家子给收养了吗?”   “听到了啊,不就是看咱们两口子都不在家,老二暂时替咱们照顾几天吗,反正孩子在老二那里也丢不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再去把孩子接回来吧。”曹老大没有领悟到王红枣的意图。   “休息啥休息,她们家是那么好心的?还给咱们暂时照顾几天,也就你这么死心眼,以为二房那一家子是好的。”王红枣讽刺一笑,“咱们家之前就是把他们家想的太傻了,结果你看二房这一家子多聪明啊,知道忍让败坏了我名声,分家偷了老太太的棺材本,你看看他们家日子现在过得。”   “你信不信,他们家根本就没打算把丰收还回来?就是打算把丰收抢去,给他们当儿子养老的!”   “啊?这,这,不能吧?”那可是自己亲儿子,要被人家收养喊人家爹了,曹老大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有些急了。   “怎么不能?走!咱们这就上门去把丰收要回来!”   王红枣胸有成竹。   曹老二费劲了功夫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男娃,肯定是不舍得乖乖送出来的,只要她稍微暗示暗示,曹老二肯定会拿出一大笔钱来。   毕竟,丰收可是个带鸡宝的儿子呢!   .   要说勤奋,宋杏花绝对在磨盘生产大队排的上号。   当初没分家时候,她一个人就能把一大家子的家务做的井井有条,足以看出她的吃苦耐劳,哪怕如今已经分家了,她们家单独出来过了,宋杏花也还是习惯早早起床做好一家子的早饭,再把男人孩子叫起来。   今天的宋杏花也毫不例外,她心里面想的明明白白,王红枣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她们一家子总是要吃饭的,只不过她昨晚上也没有休息好,迷迷糊糊起来,无意中把秋秋也折腾起来了,小孩子的精力和大人不一样,一旦把小孩子折腾醒了,想要再让他们睡下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宋杏花索性就先帮秋秋穿上衣服,让她在院子里面自己玩儿。   至于宋杏花自己,则进了伙房准备做玉米面窝窝。   王红枣夫妻俩大清早找上门时候,宋杏花正在简易的伙房里面烧火做饭,柴火在灶膛里劈啪作响,外面的声音听不太真切,以至于宋杏花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人,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喊她的名字,还以为是左右的邻居,想来借点儿调味料呢,她这会儿腾不出来手,便冲着院子里的秋秋喊了一声。   “秋秋啊,外面有人叫门是不是?妈现在暂时走不开,你把门打开看看是哪个邻居家婶子。”   秋秋虽然娇纵了些,总体还是很听话懂事的,起身就准备去开门。   她没听出这是王红枣的声音来。   本来嘛,秋秋就是穿越过来的,不是真正的曹秋秋,对王红枣一家子的声音不怎么熟悉,王红枣和曹老大又离开好长时间了,秋秋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们的声音再正常不过了。   秋秋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把院门给打开了一条缝。   斗志昂扬满心算计的王红枣早就等的心急,见状眼冒金光,根本不等秋秋把大门彻底打开,顺着门缝将大门狠狠一推,秋秋哪里预料到还有这种情况,她就站在门后面,王红枣推回来的门扇直接打在了她脑门上,巨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跌坐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大人欺负小孩,坏!!   “秋秋!”闺女就是宋杏花的命,宋杏花听错什么也不可能听错闺女的哭声,当下连灶台都顾不上了,连忙从伙房里冲了出来,待看清院子里面的情况,顿时火冒三丈,三步两步跑上前去抱起秋秋,定睛一看,小女儿头上已经肿起了一个包,这个平日里性情温和的女人霎时间面若冰霜。   “大花!给我咬!”   大花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来人,昨儿晚上它看了一天的院子,这会儿才刚在后院挖了个小土坑躺下睡觉,没成想就听到了秋秋的哭声,当时两只狗眼就瞪得比铜铃还大,龇着一副寒光闪闪的犬牙向着前院猛冲了过来。   这个家里面,大花最喜欢最亲近的就是秋秋,因为只有秋秋会和它一起玩,会不嫌弃它是个狗子,抱着它,摸它,其他人它也挺喜欢,可最喜欢的还是秋秋了,可想而知大花听到秋秋哭的这么惨到底气成啥样,它这么一副仿佛要和人拼命一样跑过来,别说是曹老大王红枣,就连宋杏花都有些怕,生怕大花没轻没重,真的把人给咬死了。   她不心疼王红枣,她心疼她们家的大花,乡下地方咬人太狠的狗可是要被打死了吃肉的,大花听话又聪明,要是因为王红枣见了阎王,就太可惜了。   所以,哪怕宋杏花还是很生气,也还是补充了一句:“别把人给咬出个好歹了。”   要不怎么说大花是百里挑一的聪明畜生呢。   明明曹老大和王红枣站在一起,块头比王红枣还高大,大花就是从王红枣脸上的得意和心虚看出了谁才是欺负了秋秋的王八蛋,猛地跃起,直接把王红枣扑倒在地,叼着王红枣的衣领把人拖出去老远,压在她身上对着王红枣的衣服又咬又刨。   王红枣吓得撕心裂肺尖叫。   “啊啊啊啊救命呐!救命!疯狗咬人啦!咬死人啦!曹生金!你死人啊?还不赶紧来救我?!救命呐!疯狗要咬死人啦!!”   被大花的凶狠给震慑住了的曹老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就想找个棍棒把大花给打开,偏曹老二一家分家时候分到的家伙什数量不多,每一件都宝贝的很,哪里舍得放在外面,全收在了屋子里头,曹老大还真找不到什么顺手的棍棒,他想要继续靠自己的拳脚把大花赶走,可大花弓着背,低着头,嘴巴一直咧到耳朵跟,所有的牙齿全露在了外面,那副比狼还凶狠的模样硬生生逼得曹老大不敢上前去了。   被人一大早打上门来,宋杏花的脾气也上来了,以前不想说或者不敢说的话这会儿全都敢说了,瞅着曹老大的反应,她嗤笑一声:   “我以为你们大房两口子感情多了不得呢,怎么这会儿不敢上前救人了?”   曹老大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当然想救出红枣来,可那条大狼狗明显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最主要的是,他不敢保证自己要是冲过去,这条本来没往人身上招呼的大狼狗会不会受到了刺激,真的对红枣下了死口。   曹老大不是个好儿子,却绝对是好丈夫,他为数不多的智慧和体贴全部用在了王红枣身上。   这个情种又急又怒,努力想找出个又不激怒了大花又能救出王红枣的办法。   曹老二的邻居们在关键时刻无意中救了王红枣一命。   王红枣叫的太凄厉惨烈了,还混杂这大花的狂吠和秋秋的哭声,大人哭小孩闹狗狂叫,硬生生把左邻右舍都惊醒了,这时候的人心肠还是比较火热的,听到有人哭喊疯狗咬人了,好像还有小孩子也被咬了,全都拿着家伙出了门,想看看能不能帮人家一把,哪里想到咬人的竟然是大花。   被大花按在地上撕咬的那个,是王红枣!   是那个杀了婆婆的王红枣!   顿时,原本准备来帮忙的大家伙后悔了。   眉眼中都带着明显的后悔情绪。   然而曹老大偏偏没看出来,甚至不如说,在曹老大心里,王红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怎么会有人不稀罕不待见王红枣,看到这么多手拿家伙的人,他只觉得精神一振,忙不迭地招呼大家进去帮忙。   “你们都是来帮忙的吧?赶快进来啊!红枣都被这该死的狗咬成啥样了!”   说话间指向院子里面。   “她自找的!”不等众人有所行动,曹老二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面色惶恐的曹丰收,他昨天累的很了,半夜里还硬撑着找老叔公商讨,头疼的厉害,动作就稍慢了些,可院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大清早的就来我们家叫门,杏花要做饭走不开,就让秋秋给开门,谁知道你竟然打小孩,你看把我秋秋头上给撞的!”   秋秋是吃不得亏的,吃亏了一定要让大人们看到,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下,秋秋可没有替王红枣掩饰的意图,听到曹老二这么说,生怕外面的大家伙看不到,赶紧配合的撩起额头的碎发。   众人定睛看去,可不是怎么的,秋秋头上青紫了一小片,肿起好一个包,顿时更不待见王红枣了。   王红枣和宋杏花之间的恩怨,他们一个生产队的人还能不清楚?本来就是王红枣一直有错在先,原本以为她进去了,宋杏花一家子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了,哪成想她竟然还出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压根没吸取教训,还要来人家家里搞事,结果欺负了人家的孩子,宋杏花被欺负狠了,才放狗咬人的。   还有那心细的已经看出了蹊跷,大花虽然又咬又刨看起来好不凶险,其实压根就没往王红枣身上在招呼,王红枣也就是看起来狼狈了些,其实根本就没受什么伤。   王红枣要是受伤了,也许众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会帮她说两句,可王红枣既然没受伤,就没有人帮她说话了,当下全谴责起王红枣两口子不地道来。   “曹生金,你们家还真是够欺负人的,大清早跑到人家家里来欺负人家孩子,人家气不过了才放了狗,也没见那狗真的下嘴咬人,你们家叫唤的仿佛大花真咬死人了似的,到底想干啥?”   “也就杏花老实,要是我们家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这人还曾经想毒死我们家,我就算拼了这条命去,也要打得她见了我就绕道走。”   “还是个知青呢,是个文化人呢,真不知道这心肠怎么就这么黑,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不是的不是的,红枣她不是你们说的这样的。”曹老大连连摆手,妄图扭转王红枣糟糕的形象和名声,“我们两口子是来找丰收的,丰收是我们儿子,被老二给弄来了,红枣心里面着急罢了,红枣不是故意伤着秋秋的。”   “啥叫被我给弄来了。”曹老二就不乐意听这句话,啥意思这是,整的好像他抢了丰收似的,要不是老叔公实在没办法找上了他,他根本就不乐意把丰收带回家的。   “丰收被你们养的一身毛病,老叔公养了几天,被你们送人了的闺女曹瑞雪回家了,也不知道咋了,这俩孩子打死仗,老叔公儿媳妇儿不愿意伺候了,又不能都扔回老院子里,我这才暂时替你们两口子养着,合着我这是帮小人养了孩子。”   “我当初怎么把丰收带回来的,丰收给老叔公家和我们家添了多少麻烦,这些事儿大家伙也都知道,我本来是寻思着,丰收到底也是我们曹家人,和我流着几分相似的血,就不和你们计算丰收的口粮了,结果看你们两口子这架势,好像我是啥坏人似的,我总不能对不起你们两口子的期待不是?”   他话说到这里,王红枣立马就知道坏了,她因为情报不足错误估计了情况,以为曹老二是想要丰收当他的儿子,合着弄了半天,是因为瑞雪被送走过一次,又被人送了回来,心里面存着气,容不下亲弟弟,老叔公那边也不想养两个吃白饭的,才迫不得已找了曹老二分担。   错了,全错了!   要是早知道竟然是这么回事,她怎么也不会就这样带着曹老大找上门来,更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她本来名声就已经毁了一半,若再传出什么知错不改的坏名声,还有什么人愿意娶嫁给丰收瑞雪?   王红枣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可她才刚刚抬起头来,大花就嗷嗷叫着,咬住她领子,甩着脑袋撕咬,王红枣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一开口就是尖叫,应对这幅场面的就只剩下了情种曹老大。   曹老大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个回事,不等他整理好头绪,曹老二的声音又重重地响起:   “既然大哥不讲兄弟情谊,我也不需要再给大哥面子,半大孩子吃穷老子,丰收又从小就被娇纵着长大,吃穿都算得上上乘,我帮大哥养了这么久的儿子,本金加利息就算五斤白面。”   曹老二不要钱,他不缺钱。   他今天就是要让王红枣一家丢脸,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他曹老二收养曹丰收,那是他曹老二心肠软,曹老大全家都欠了他们家的,还想要算计他这个弟弟,他这个弟弟以后有啥好处,不愿意让曹老大沾光,那只能怪曹老大娶了王红枣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   别怪他曹老二狠心,谁让王红枣碰了他的逆鳞,打了以后他要养老的宝贝姑娘。   王红枣要是能说话,这会儿肯定是会乖觉地道歉,在事情闹得更大一步之前赶紧带着儿子回家,收起尾巴好好做几年的人,也许她的名声还有挽回的可能性,然而王红枣现在张不开嘴,代表她们这一家子说话的是曹老大这个偏听偏信的情种,曹老大在亲娘和媳妇儿之间都能选择了媳妇儿,又怎么会相信曹老二的话?   “老二!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红枣都和我说了,你明明是想要个血脉相连的儿子,才从两个孩子里选了丰收去,要不然你怎么不养瑞雪呢?你们家有三个姑娘,丰收可是个男娃,怎么看都是收养瑞雪更方便才是!”   此话一出,曹丰收的表情更是十分精彩,他纠结万分,小声告诉自家父亲真相:“可是,可是爸……是我,是我求二叔暂时收养我的。”   曹老大不信:“丰收,你别怕!爸和妈回来了,爸和妈定会给你做主!犯不着撒谎!”   曹丰收真有些急了。   他是个歹竹,根子不怎么正当,可歹竹要是有人舍得从小下功夫,也能勉强长出个笋来,曹丰收短短时间里先后被曹老二打怕过,被曹秋秋打怕过,知道了什么叫做敬畏,知道了挨饿挨打的滋味,经历了这么多,他和老太太当初还活着时候相比,已经有良心,懂得思考了好些。   “爸,我没撒谎,老叔公亲自送我来的,你们去找老叔公一问就知道了。”   啊?   老叔公亲自送丰收来的?   曹老大这下总算开始有些相信曹老二的话了,他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谴责,手足无措地看向王红枣,王红枣瞅着他这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真恨不得弄死他,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在大花的撕咬中叫出了曹老大名字。   “曹生金!!快,快来救我!!”   对!   先救红枣!   红枣聪明,红枣肯定有办法!   这会儿旁边有人,曹老大和旁人借了根棍子,向着大花扔去,大花动作飞快跑开了,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王红枣这才从地上爬起,她向来在村里人面前都是一副耻高气杨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气派,大家伙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幅模样,活像个乞丐,比农村人都还不如,当时就有平日里看王红枣不怎么对眼的噗嗤笑出了声。   王红枣面红耳赤,又羞又气,恨不得直接晕倒,她一向看不起这些地道的农村泥腿子,如今却在这群泥腿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更让王红枣头大的还是她们夫妻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贸然上门伤了秋秋这一事……   曹老太太已经死了,王红枣两口子最大的进项已经消失了,他们两口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王红枣深谙这一点,一分一毛都不想拿出来,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就两眼一闭,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想装晕。   “红枣!你咋了?你醒醒啊红枣!”曹老大就在王红枣身边,自然是一把就扶住了她,没有让王红枣摔在地上,王红枣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放心大胆地放松自己的。   曹老大是十分信任王红枣的,他觉得王红枣应该是真晕了,当下里顾不上自己的手,直接将王红枣给横抱起来,火急火燎冲出了曹老二家的院门,连儿子都给忘记了。   曹丰收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呆愣愣地盯着曹老大远去的背影,心里面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冷淡,明明父亲母亲今日上门来就是为了让他回到家中不是吗?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呢?   别说是曹丰收,就连曹老二都有些愣,在他的设想中,王红枣怎么也得硬撑着和他舌战三百个回合才不甘不愿地败下阵来,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装晕呢?   输不起。   曹老二长叹一声,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直接关上了院门。   “杏花,你先回去做饭,我等外面大家伙散散之后,带着秋秋和丰收出去一趟,先带秋秋去赤脚大夫那看看,再把丰收给送回老院子去。”   曹丰收并没有因为自己可以回家了这个消息而愉快起来。   刚刚寄宿在老叔公和曹老二两家的时候,曹丰收做梦都在盼着自己能早日回家,早日重新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好生活,重新成为爸爸妈妈的宝,所有人的中心。就算不能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中,若是能够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瑞雪像二叔一家这样平平淡淡,但是十分平等幸福的生活也是很好的。   曾经有多期盼,在见到曹老大两口子的表现之后就有多失望,多困惑不解。   为什么,爸爸妈妈好像一点也不期待见到他和瑞雪呢?   曹丰收困惑又不解,满心的迷茫,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说,直到被曹老二带到了曹家大院外才如梦方醒,猛地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院门,曹丰收喉头紧了紧,曹老太的死气沉沉的双眼和曹瑞雪愤恨的眼神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可同样的,他们一家曾经欢乐幸福的场面也浮上心头,曹丰收抿着唇,回头看了曹老二一眼。   曹老二早就抱着秋秋走远了,连个头都没回,只有秋秋趴在曹老二肩膀上偷看,看到曹丰收回头了,一吐舌头,赶紧把脑袋给缩回去了。   曹丰收:……   突然就觉得,不是那么的紧张了。   曹丰收深吸一口气,敲响了老曹家的院门。   “姐姐,是我,丰收。”   声音忐忑不安,却又带着浓浓的期待和藏不住的欢愉。   曹瑞雪听着弟弟的声音,看着巧克力和窝窝头,长叹一声,起身开门。   再给他们姐弟彼此一次机会。   当天晚上几家欢喜几家愁。   曹老二一家自然是高兴的,最高兴的要属小秋秋,送走了曹丰收之后她们家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开小灶,神仙房子里面的好东西,她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不仅如此,因为宝贝小闺女今天受了惊吓,宋杏花和曹老二商量了一阵,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杀了吃肉。   这时候的鸡肉多香多有嚼劲啊。   秋秋抱着一条鸡腿啃着,早就忘了自己脑门上还有一个包了。   和曹老二一家截然相反的自然是曹老大一家子,曹瑞雪能拦得住曹老大两口子一时,拦不住他们一世,这对夫妻和邻居借了梯子,到底是进入了院子。   曹老二一家高高兴兴吃肉的时候,王红枣正把曹瑞雪按着打,她这次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若不是因为曹瑞雪,她和曹老大也不至于大晚上去县城,也就不至于弄错了事情的经过出那么大的丑,王红枣是真气狠了,哪怕曹瑞雪是曾经给她带来了许多荣耀和福利的亲闺女,她也丝毫不带手软。   “都是因为你这个死丫头!大晚上的不起来开门,害的你爸手受伤了,害的我们俩今天丢那么大的脸!我,我打死你!”   王红枣脸色狰狞无比,正常人看了都心惊,可曹老大却丝毫没有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不仅没有上前劝阻,反而还觉得心里面美滋滋的——红枣这是因为他受伤了而生气哩!   “妈!你别打姐姐了!”曹丰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是这个家里面唯一一个希望大家伙好好过日子的,这会儿就格外的煎熬,他人小力气不足,不能按住王红枣,只能一边抱住王红枣的大腿,一边给曹瑞雪出主意。   “姐!你别倔了!快点和妈她们认错道歉吧!妈,姐姐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听姐姐给你解释啊!”   曹瑞雪咬牙不肯示弱道歉,她对王红枣恨之入骨,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足以让她看清楚王红枣到底为人如何,她既然能够做出将父母置之门外的事情,就不会害怕事后会遭到惩罚,她就是要让王红枣她们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曹瑞雪了,王红枣别再想向之前一样随意拿捏她,掌握她。   王红枣又惊又怒,越发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一下子仿佛所有人都和她作对似的,曹老二一家说翻脸就翻脸,曹老三一家也说搬就搬,老太太死了,如今,就连女儿都不听话了。   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   血气翻涌,王红枣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烧火棍,又突然颓然地落下。   倒不是她突然心软了,而是她,王红枣,饿着肚子心惊胆战劳苦奔波这么一天一夜,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真的晕过去了。   “红枣!!”   一直满脸惬意在旁观望的曹老大猛地变了脸色,瞬间扑了过去接住了王红枣使劲摇晃,确定她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之后,赶紧把人抗在肩上夺门而出,家里面又只剩下了曹丰收曹瑞雪,曹瑞雪垂下眼眸:“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对爸妈太过分了?”   曹丰收的身影顿时怔住了,曹瑞雪眼底闪过受伤的光芒,正准备自嘲地笑笑,却冷不丁看到曹丰收摇了摇头。   “姐,我觉得,是爸和妈有错在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爸和妈把你送走了,对我说是把你送给了一家喜欢小女孩的人家,说你是去享福去了,我那时候以为是真的,可后来,爸和妈出事,我去了老叔公和二叔家住,才知道你肯定不是去享福的。”   “他们家都有自己的孩子,我和他们闹起来打起来,他们都会向着自己的孩子,姐你去了别人家,肯定也是这样的,别人家的爸妈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爸妈,老叔公和二叔二婶和咱们是亲戚都这样,你去的那家和咱家不是亲戚,你肯定比我更难受更受罪。”   曹丰收不知道怎么做他们家才能变得和二叔家一样,可他知道,自己爸妈的做法绝对是错误的,被曹老二送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将过去的回忆反复咀嚼,终于略微懂得了曹瑞雪的愤怒和不甘。   “姐,你放心,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以后我肯定护着你,不让爸和妈再把你送了人;姐,对不起,上次在老叔公家,我就应该和你说这些话的。”   对外人,尤其对上辈子的曹老二一家来说,曹丰收是王八蛋,是白眼狼,可对于自己家人,尤其对曹瑞雪来说,此时曹丰收那并不高大的身影在她眼中显得格外伟岸,以至于让她落下泪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错的不是丰收,是她错了。   她应该仇恨的对象,不是二叔一家,不是三个堂姐妹;不是小叔一家;更不是丰收。   罪魁祸首明明就是她这对自私又糊涂的爹娘。   上辈子,他们利用奶奶,利用农村人对男丁的渴求祸害了二叔一家;这辈子,二叔一家醒悟了,不再愿意被他们欺骗欺压了,这对自私又糊涂的爹娘只能对自家人举起了屠刀。   .   王红枣病了。   病的挺厉害,听说只有去医院做手术才好,要在人身上动刀子。   曹老大厚着脸皮,把凡是和曹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走了一遭,希望他们能发发善心,凑齐王红枣的手术费。   自然而然的,也求到了曹老二这里。   他在院子外面跪了整整一天,实在太耽误正经事儿,才被曹老二夫妻俩放了进来,听听他到底要放什么狗屁。   “二弟,我是真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的,算我求求你了,你们就帮帮我吧,红枣,红枣要是不能尽快做手术,她,她就要没了性命了啊!”   曹老二两口子冷漠脸。   哦。   王红枣要没命了啊。   这关他们什么事啊?   秋秋头上的包都还没消退下去呢,无论是曹老二还是宋杏花都不愿意给王红枣拿钱看病,宋杏花是做弟媳妇的不好开口,曹老二可丝毫不准备给亲哥留脸。   “没钱,我们家没钱,我们家刚修了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没钱。”   “你们家怎么可能没钱呢!”曹老大压根不信,“都知道你们家修了新房子,你们家要是没钱,能修那么好的新房子?二弟啊,就算大哥我求你们了,人命关天呐!”   “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房子修的好,就是因为修的好,我们家所有的钱财才全部投入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账。”曹老二也和他哭穷,“当初妈分家,我们家到底得了多少东西,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哪里来的钱。”   “那,那……”曹老大对王红枣可是真爱,怎么舍得王红枣去死,头脑一热,“那你们家可以把房子卖了啊,那新房子卖了,你们家就有钱了,可以借给我救命了。”   咣当。   宋杏花再也坐不住了,当下站起身冲到伙房里,从灶台上拎来一壶热水就要往曹老大身上泼:“你们两口子是成心想逼死我们家是不是?!好啊!都不活了!我和你们拼了!!”   曹老大左躲右闪,恼羞成怒:“干啥?!你干啥?!老二!你瞅瞅,你婆娘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大哥的!”   “媳妇儿,你歇着,让我来。”曹老二也气笑了,把房子卖了?他这个大哥也真说的出口,茅草屋就这么点儿地方,三个姑娘眼瞅着一天大过一天,总不能一直住在茅草屋里面吧?   他从宋杏花手里接过了冒着热气的热水壶,皮笑肉不笑:“曹生金,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把你淋个皮肉开花扔出去?”   “二弟,你不能这样,你嫂子她还等着你们救命呢。”   “我呸!”曹老二一捧开水就挥了过去,“他妈的王红枣算啥嫂子?你我都不认了,我还认她王红枣?你们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啊?今儿我话就扔在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救她王红枣,想让我拿钱,除非你们让妈活过来!”   曹老二的速度就要比宋杏花速度快多了,曹老大没完全躲过去,被烫的嗷嗷叫,再也不敢赖在里面,只能狼狈地跑出了院子,满脸泪水地回到了老曹家院子。   王红枣看到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借到钱来,瞬间暴跳如雷,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曹老大脸上,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就是个废物!!借不到钱,我就要死了知道吗!!我就要死了!!”   王红枣这一巴掌可是半点没含糊,曹老大的脸上很快红肿一片,偏他还一点不觉得恼怒,只觉得心疼:“不会的媳妇儿,你放心,我一会儿继续去找大家借钱,我还要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工作,我不会让你死的。”   “来钱快的工作来钱快的工作,你说的简单,钱要是这么好赚,咱家早就发财了,哪里还用和现在这样!”王红枣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感觉万念俱灰。   “不会的媳妇儿,肯定有办法的。”见她这模样,曹老大急出了一身汗,脑子前所未有的活跃着,突然,他双眼一亮,直直地看向双胞胎儿女,那眼神看的曹丰收心里发毛。   “红枣!我想到办法了!咱们不是还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吗!咱们把他们给卖了!闺女一百儿子二百,这样就有三百块了,你就能先去医院做保守治疗了,然后我再去做来钱快的活儿,肯定能治好你的!等治好了以后,你要是想要孩子,我们再生就是了!”   爸要把他和姐姐卖了?!   曹丰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看向曹瑞雪,想确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却看到曹瑞雪眼底燃烧的滔天怒火,强行压抑着怒火向他点头,曹丰收的心一下就凉了。   他没听错。   爸真的打算把他和姐姐买了。   而妈……   曹丰收看向王红枣,王红枣没有反对,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脸上却诚实地露出笑容。   曹丰收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妈,也是愿意的。   他咬咬牙,悄悄握紧了曹瑞雪的手,悄声安慰:“姐,别怕,到时候我就说,要买就得买我们两个,我不跟他们走。”   曹瑞雪原本还很愤怒,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死这两人,自己也跟着陪葬了算,听到曹丰收这么说,她愣住了,随即缓缓地露出真心的笑容,坚定地握住了曹丰收的手:“不怕。”   她没有告诉弟弟,要是大人们成心想分开他们两个,曹丰收的说辞根本就没有任何威力。   曹瑞雪盯着院子里你侬我侬的夫妻俩。   这对夫妻俩已经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丝毫没有双胞胎的存在。   曹瑞雪拉着曹丰收悄悄出了院门,顺着通往县城里的山路直奔而去,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曹丰收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哪怕并不清楚姐姐的打算,也已经做好了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都要陪同姐姐走下去的准备。   两个孩子奔波了整整一个白天,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县城里,疲惫又落魄。   曹瑞雪带着曹丰收去找了警察,指控王红枣贩卖儿童。   她是受害者,曹丰收是证人。   曹丰收已经对曹老大夫妻两个绝望了,他不敢回到那个家,不敢想象若是回到了那对夫妻手中,他和姐姐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因此警察叔叔们怎么问,他就怎么如实回答了。   王红枣贩卖儿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哪怕她贩卖的儿童乃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已经触犯了法律,王红枣已经有案底在先,这次又有这种恶劣罪行,警察同志们当场就赶往了磨盘生产大队,准备将犯人王红枣以及从犯曹生金抓捕归案。   警察们找上门时候,王红枣夫妻俩已经发现孩子们不见了,已经找到了王长贵那里,让王长贵通过广播发动整个生产队的力量来寻找两个孩子呢。   但是曹老二一家就没去,他不但没去,还带着一家几口在村口乘凉看热闹。   其他人有事,他们家没事,到达现场的警察同志们自然就向他们来询问王红枣家的地址。   秋秋认出了这里面有之前的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是好人,专门抓坏人管坏事的,当下就挣扎着要从曹老二怀里下来:“秋秋知道坏人的家在哪里!秋秋给带路!”   曹老二赶紧把她给重新抱好,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秋秋的头:“包都还没下去呢,老实点儿,我给带路就行了。”   秋秋的小脑袋瓜迅速运转。   她在曹老二身上呢,所以曹老二等于她。   曹老二带路等于她带路。   那没问题了。   还不用自己亲自走一趟呢。   秋秋在曹老二怀里舒舒服服坐好了。   曹老二带着警察们直奔王红枣家,远远地,王红枣就认出了这几个警察,看着他们严肃的面孔,王红枣心中当时就涌上了不祥的预感,急忙拉着曹老大回了家,反锁院门,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一劫,没成想警察竟然真的向着她们家过来了。   “开门!警察!”   警察,为什么会来警察?她这次又没有杀人,怎么会有警察?   王红枣心急如焚,又惊又怕,哆嗦着扑到曹老大怀里:“生金,我怕。”   “别怕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也会保护你的。”曹老大眼神坚定,他在院子里迅速扫了一圈,从伙房中拿出了菜刀,屏住呼吸站在了院门后头。   谁要是敢从大门进来,保准要出大事儿。   千钧一发之际,秋秋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电影。   秋秋的爸爸总是喜欢看动作电影,里面警察和坏人对抗时候,总是有坏人会在大门后面布置陷阱,害的警察损失惨重。   秋秋童言无忌:“坏人会不会躲在大门后面啊?或者在大门后面布置陷阱什么的。”   警察同志们:!   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王红枣可不是一般的犯人,还有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在她入刑的这段时间里恨不得直接冲击拘留所,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所以,当下里就转变了策略,和周围的老乡借了梯子,通过梯子爬上了墙头,从后院绕进了院子,在曹老大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制服了王红枣。   王红枣被制服之后,曹老大的战斗力直接跌破水平线,很快也被捉拿归案。   王红枣毒杀婆婆,又贩卖儿童,严重威胁社会安全,判处无期徒刑。   曹老大作为共犯,知情不报,情节严重,妄图袭警,判处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至于曹丰收曹瑞雪,自愿进入孤儿院,改姓姓党,从此和曹家再无干系。   王长贵将大家伙召集起来,严肃告知大家王红枣夫妻俩的下场。   秋秋也被带去一块听,可不知道怎么的,她越来越困,终于在听到王红枣夫妻俩的下场之后忍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   秋秋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是曹老二一家四口,也并非是茅草屋那熟悉的屋顶,反而是小别墅的书房,书房的电脑网页打开着,上面正是曹秋秋,曹春春,曹夏夏三个姑娘为了王红枣一家当牛做马,最终下场凄惨的故事。   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好是秋秋记忆中自己和曹秋秋交换身份的那一天。   是,是梦吗?   秋秋狐疑不已地蹦下椅子,打开书房的门,差点和外面的人撞在一起。   “秋秋!你这孩子,吓妈妈一跳,差点把西瓜给摔地上了!”   是妈妈!   是秋秋的真妈妈!   秋秋当下鼻子一酸,就要让妈妈抱:“妈妈抱我!”   \"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撒娇。“秋秋妈妈好笑地刮了一下秋秋的小鼻子,蹲下身来假装抱了下,“秋秋长大了,抱不动啦!走,和妈妈下去吃西瓜去。”   “好!”秋秋是个小吃货,有西瓜吃,立马就不计较妈妈刚才没有抱起来她啦,蹦蹦跳跳跟在妈妈后面准备下楼。   下楼之前,她看了书房的电脑一眼,电脑的桌面闪烁着。   之前那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呢?   还是说,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才是一场梦?   如果之前那一切不是梦,现在她回来了,曹老二一家怎么样了呢?   如果现在是梦,那梦外面的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呢?   “秋秋!”妈妈在叫了。   “来啦!”秋秋晃了晃脑袋,决定等吃完西瓜之后再仔细思考这些事。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   哪边是梦,见仁见智啦。   在这里和读者们道歉,因为身体原因,几本文都断更了好久,现在已经调整好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宣传一下预收。   《真锦鲤穿成年代锦鲤文的极品小姑姑》。   渡劫真锦鲤因为年代锦鲤文女主而渡劫失败,于是展开掰头的故事。   推荐不带脑子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