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美貌不可自拔》 作者:斐妩   文案:   得知自己在一本《所有男人都爱我》的书里之后,乔乔窃喜又害怕。   窃喜的是,自己以后会变成倾国倾城的美人。   害怕的是,书里有个三皇子会将她关在寝宫,极尽宠爱。   为了逃避原剧情,乔乔变得漂亮以后,就开始远离三皇子。   第n天,乔乔一不小心跌进三皇子的怀里。   三皇子宠溺一笑:“走路往哪里看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乔乔抖了抖唇,灵机一动指着前面弱不胜衣的卑贱少年道:“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没怎么看路。”   三皇子:“……”   少年:“……”   乔乔终于远离了三皇子,避开了原剧情,却阴差阳错接近了少年。   某日,少年被接回了宫里,原来他才是三皇子,宫里的三皇子是个掉包假货!   漏看了中间剧情的乔乔:“……”   QAQ救命,她搞错了,能不能重来?!   后期男主卑微下贱求而不得,结局he   半成长文,前期女主需要教育(女主真的不恶毒,只是前期一直被误解居多= =)   男主黑暗系,像下水沟里爬上来的那种黑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虐待男主的日子里   立意:撒谎和手段换不来真正的感情,真诚待人,才能收获真诚 第1章   乔乔准备休息的时候,光是伺候她洗漱更衣的侍女就有十六数。   沐浴捧盂递帕,烘发熏香抹脂,包括晚上睡觉时要方便入睡的松软小辫子都要随着乔乔每天不同的心情编出不同的花样。   完了之后,前天夜里盖过的被褥也要送去拆洗,但这样的被褥往往拆洗不超过三次,三次之后便要从此消失在乔乔的屋中,包括屋里的帐幔不可以悬挂超过七日。   且乔乔的衣物用品是单独设置了一个小浣衣院,里头是三十二数下人每日专程打理熨洗着乔乔一个人院里的东西。   这般流程,在外人眼里是难以想象的繁琐,恐怕就连当朝公主也不会像乔乔这样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毕竟这样做,舒服确实舒服,但也会像乔乔这个前车之鉴一样,获得京圈贵女中名声最坏的风评。   不过对于乔乔来说,这些却是生活中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眼下,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的乔乔却全然陷入了另一件事情当中。   镜子里的少女下巴微尖,但脸颊上却肥嫩柔软,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乔乔想要的“弱不胜衣”效果。   所以这让从前的乔乔发了狂一般,认定就是这两团小奶腮影响了自己的美貌远远不能超过沈慕幽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后来乔乔会将自己饿成个尖锥下巴皮包骨的原因。   甚至因为长期不食鲜肉和蔬菜,导致乔乔原本水嫩豆腐一般的脸蛋日渐暗淡发黄长满痘痘,连胃疾也患上了。   她能比得过别人就见鬼了。   不过现在乔乔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乔乔这几天做了个梦。   她在梦里进入了一个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梦境里到处白雪皑皑,雾气渺渺,就连台阶和柱子也全都是用乔乔没见过的金玉雕砌而成,却空无一人。   在梦境里,乔乔东张西望,喊了半天也没喊来一个侍女过来背着自己走路。   放在平时,哪里敢有人让乔乔双脚落地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乔乔气得原地跺脚,双眼通红,抬手任性地掀翻了一个花盆,结果就听见了一个娇声娇气的哭声。   乔乔顿时愣住了。   这……这女孩子哭起来的声音好好听,比家里最能哭的妹妹哭起来的“梨花带雨”和“无声落泪”还要叫人心疼几分。   乔乔有些心虚地抬头四周望望,“是哪个在哭?”   “呜呜,救命呀,花花要不行了……”   花花?   乔乔绕过一道台阶,果然声音离她刚才摔碎的花盆更加近了。   “别……别踩我!”   摔得稀巴烂的泥土里突然伸出一片翠绿的小叶片使劲地来回挥舞,就像人的手臂一样挣扎个不休。   大概是因为做梦的原因,乔乔竟然也不怕。   不过就算放在平时,她是国公府千娇万惯的掌上明珠,被家里人宠得脾气差,性格坏,哪怕夜里梦见其他女孩都害怕的鬼,乔乔也觉得这个鬼应该为见过自己这样尊贵的女子而感到荣幸。   所以乔乔就算做梦,在她的梦里,被鬼追也是因为鬼太喜欢她了。   对于乔乔来说,这是一场美梦。   噩梦就是这个梦做到了一半,那娇柔美丽的沈慕幽忽然出现。   然后那青面獠牙的恶鬼们顿时抛弃了乔乔,改成去追沈慕幽。   每当这时候,乔乔醒来之后都会蹬着小腿无理取闹大发脾气。   母亲知晓以后,听她说什么“大家都喜欢沈慕幽不喜欢我”这样的话,不仅不责备她,反而还会冷着脸将沈慕幽叫来乔乔的门外,让沈慕幽下跪认错。   直到乔乔心情好了,或者忘记了这件事情,沈慕幽才会一瘸一拐地回去。   “你是什么东西?”   乔乔纡尊降贵地伸出小手将泥土扒拉开,露出了底下一朵长着两片柔韧绿叶的小白花。   小白花“呜呜”地啜泣了两声,对乔乔道:“我是花花,你能把我种回去吗?我不可以离开土壤太久的。”   乔乔摇头拒绝,“你好脏。”   小白花顿时又幽怨地哭了起来。   它的哭声幽幽渺渺,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乔乔的心口莫名一酸,眼眶也忽然积蓄了泪水。   乔乔擦了擦眼角,不可思议地看着指尖水光。   她要有这技能,何愁比不过其他姐妹?   乔乔目光闪烁了几下,又帮小白花扒开些泥土轻声问道:“你哭的真好听,你能教教我怎么哭吗?”   这样她回去以后,再哭的时候,就能在父亲面前哭得比旁人都好听了。   小白花语气抽噎道:“不……不行。”   乔乔暗暗记住,说不行的时候要像快断气似的,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你把我掀翻不道歉就算了,还拒绝把我重新栽回盆里,你是个坏人,呜呜……”   乔乔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可是堂堂的国公府嫡女。”   她长这么大,就没有人敢叫她道歉呢。   小白花又开始幽怨地哭泣起来,乔乔心口蓦地划开了一道口子似的,隐隐约约间,不知怎地忽然明白了小白花的心情——   它是一朵无忧无虑的小白花,原本快乐的在这里吸收阳光雨露,等着主人回来看它。   结果却遇见了乔乔这样的无妄之灾,被无故伤害了的它真得好委屈啊……   乔乔眼泪掉个不停,感应到了这种从前从来没有过“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心情,她的心口酸得快酿出醋来。   母亲明明告诉过她,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国公嫡女,比当朝公主都要风光三分,她怎么会这么恶毒,这么坏?   乔乔哭得比小白花声音还要大,导致小白花的哭声微妙地顿了两下,最后干巴巴地停了下来。   “算了算了,你不要哭了,你向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你了。”   小白花甩了甩绿叶上的渣渣,语气别扭地说道。   乔乔揉了揉眼睛,委屈问道:“怎么道歉?”   她从来没有道过歉,是要先反省自己,还是先说对不起?   小白花语气软和下来说:“就说‘对不起’三个字可以了。”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乔乔乖乖地向它道歉。   小白花满意了,对乔乔道:“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有机缘的,你跟我来吧。”   它看在乔乔把自己栽回去的份上,让乔乔把自己捧到书房里去。   乔乔按照它的指导,从书架里取出了一本让她感觉很熟悉的书来。   书上竟然记载了乔乔的一生,不过因为短暂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后来的乔乔因为减肥过度,又阴差阳错毁容之后,最终因为胃疾和抑郁凄惨死掉,根本就没有活到成亲嫁人。   乔乔看完以后惊呆了。   小白花很是娴熟道:“你业障太深,不过好在你还年轻,只要你日后肯努力多做善事,兴许就能抵消……”   “我不想这样……”   小白花说:“看完就快走吧!”   乔乔摇头,仍是带着哭腔道:“我不想这样!”   小白花焦急道:“你再不走主人就回来了!”   乔乔绝望万分地看着它,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平时只要大哭大闹,不管任何愿望母亲都会满足自己。   所以她立刻故技重施往地上一躺,然后蹬着小腿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小白花看着她上一秒还有些楚楚可怜,下一秒竟然躺在地上小泼妇一样撒泼打滚,简直叹为观止。   无理取闹的乔乔一脚蹬到了书架上,那无比沉重的书架竟然也晃了晃。   小白花震惊了,立马不可思议地阻止了乔乔。   “好了好了,我给你想想办法就是了。”   乔乔顿时呜呜咽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白花叹了口气,又指了另一本书让乔乔打开。   乔乔虽然有些害怕,但仍然坚持地打开来翻阅。   小白花说:“每当世界的支线出现了偏差的时候,都会产生‘一本书’,一个人很有可能会有‘好几本’、甚至‘上百本’……算了,跟你讲你也不懂。”   “反正你记住了,第二本书里就是因为你突然一次的善心,救下个嬷嬷,在嬷嬷的指导下,你才没有变成丑八怪,而是顺利地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   乔乔问:“比沈慕幽还要美吗?”   小白花点头,它扫了一眼外边,忽然语气急促道:“快点快点。”   “你再快点……”   “再快点……”   乔乔被它催的原本一页一页,变成了一目十行,更是连跳数页万分仓促地跳过了许多剧情,翻到了最后……最后一页竟然被撕了!   “来不及了,你快点走!”   乔乔手忙脚乱地将书阖上,随着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意识也忽然变得越来越淡,眼皮子越来越沉。   但她将书塞回书架上的前一刻还是看到了这本书皮上的名字——   《所有男人都爱我》   脚步声戛然而止。   小白花浑身紧绷地看着来人精致无暇的金霞麟纹衣摆,余光瞥了一眼乔乔方才的位置。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   镜子里的女孩眉眼精致如画,脸颊雪软,很是漂亮。   这个时候的乔乔至少还要等到年后,才会开始接触谈婚论嫁的事情。   可她偏偏想要在鲜花吐蕊的年岁之前就拥有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这才是弄巧成拙害了自己的根本原因。   她又依依不舍地抚了抚自己肥嫩柔软的脸侧……   就是这张脸吗?以后倾倒众生,风靡京师的美少女,竟然就是她自己?   愈发模糊的梦境最后,梦里的小白花和男人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不过经历过了这场梦之后,乔乔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但即便得知自己日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乔乔也没能立刻流露欢喜。   她美得让所有人都爱她固然是件好事情。   但要命的是,这种爱就怕过犹不及。   因为第二本书里那个叫做“三皇子”的人,最后用铁链将乔乔锁在了屋子里。   他要乔乔夜夜承欢,日日宣淫,甚至还曾因为乔乔虚张声势的以死抗拒,滋生出要不要把乔乔做成人偶娃娃永远留在身边的变态想法。   乔乔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眼下她唯一纠结的就是到底是按第一本书,本本分分做个炮灰,丑八怪一样的在嫁人之前死去?还是做个美人,被人强取豪夺,上演各种限制级的强制爱场景?   不过乔乔只是这么一想,立马心中摇头拒绝:丑是不可能丑的。   以她的聪明,为什么不能既变得漂亮,又避开那个变态的三皇子呢?   京中美人云集,乔乔对脸没有信心,但对自己的脑子却很有信心。   身后为她梳发的映浓目光愈发迟疑。   自打乔乔前几日午觉过后,她似乎变得特别喜欢照镜子了……   “姑娘是怎么了?”   映浓将乔乔最喜欢的九色珍珠钗仔细放入妆奁盒中,在对方身后嘀嘀咕咕。   乔乔稚嫩的小脸上浮现一抹老成的欷吁。   是在提前为了日后的倾国倾城发愁罢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章出场   (文案换过,不喜可删,作者磕头.jpg) 第2章   夜深人静。   乔乔在锦榻上翻来覆去,满头大汗。   她又做梦了。   梦里乔乔一直跪在地上,膝盖冰冷生疼。   好疼……   乔乔平日里走路都嫌娇气,谁敢让她跪着?   乔乔拼命想要起来,可膝盖就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乔乔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这么疼?   明明丫鬟们都很喜欢下跪的啊。   不仅疼,她的胃也好疼,肚子里好像有小针在扎,外面冷风一吹,就更是疼得乔乔恨不得满地打滚。   “呜……呜呜……”   乔乔的眼泪浸湿枕巾,两只手抓着虚空,俨然是梦魇了。   她半睁开眼睛的时候,才不过是子时。   这个时候是一天当中夜色最黑最浓郁的时刻。   外面一轮残月照在地上,斑驳寒霜显得寂夜更加阴森,比没有任何光线的床榻上更要可怕。   再加上前段时日府上死人,更不敢有人起夜离开房门半步。   只是乔乔迷迷糊糊间却自发地拨开了烟粉芙蓉绸帐,小脚塞进绣花鞋里,夜深人寂时候独自“哒哒”地往外走去。   外间守夜等着随时传唤的映浓睡得死沉,完全没有发现这诡异的一幕。   穿过夜色迷蒙的雾气,又走出一道青石月洞门,乔乔单薄的小身影便出现在了前往小佛堂的路上。   走到半道上,乔乔在河边听见一道怪异的动静。   大半夜的,再加上府里前不久刚死过了人,这个时辰听见混着风的凄惨声音,任谁都要吓得拔腿就跑才是。   可乔乔也只不过是迷迷糊糊地从梦游的症状中恢复几分神智,多了三分清醒。   她又做奇奇怪怪的梦啦?   乔乔侧了侧头,朝河边朦胧的地方看去。   “死……死去……”   空气中掺杂着痛苦的喘息。   对方低低的声音既是压抑又是疯狂。   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脸上充满了阴鸷与骇怖。   他的呼吸急促,铁塔似的身体压着一个孱弱纤薄的少年。   他双手死死掐在对方的脖子上,双目透着浑浊血色,焦黄的脸孔分外狰狞。   少年一动不动,像一团软泥,被掐得毫无反抗之力。   若不仔细看去,多半都以为他死了。   可他半阖着眸,呼吸颤抖,神智分明是清醒的。   乔乔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很快,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花花的话——   要做好事,才能消除自己的业障。   救人算是做好事吗?   乔乔在梦里谁也不怕,她往河边走去,顺手又抱起一块石头,直接砸向那个壮汉的后背。   可说巧不巧,在那石头碰到壮汉后背的前一息,壮汉忽然梗直了脖子,身体抽搐了几下,直直地栽倒在了旁边的假山石上。   噗嗤——   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身体。   但乔乔手里石头滚落,让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被他掐住的少年跌坐在地上,蜷缩在阴影里。   那个壮汉死了。   他摔下去之后没过多久,浓稠的鲜血就从口鼻中渗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乔乔平日里做梦都是直接梦见恶鬼的,头一次梦见死人的画面。   她走上前去,那少年仍然颤抖。   “喂,你没事吧?”   少年的动作忽地僵住。   似乎没想到竟然还会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来。   月光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映入乔乔眸中。   月色皎洁莹润的光泽温柔地镀在对方的面庞,少年的面容出人意料的清隽,给人一种林间晚风微拂、月下暗云藏星的莫名静谧祥和的气息。   他的眉眼并不似其他男子粗犷黑浓,却有种文雅的烟墨淡痕。   从头到尾,他的身上仿佛写满了“我很无害”的字眼。   乔乔并不朝死人的地方看去,只是细细打量梦里少年的脸。   画面真是太逼真了。   若不是天色太暗,他这幅模样其实很是养眼,特别是那双眉眼,而下面那张色泽浅淡的唇看上去……就很软。   组合在一起,确确实实是个很孱弱无害的少年。   “你是个哑巴吗?”   乔乔问他。   他不吭声,但身上朴素泛白的布衣却衬得他在寒夜里更加清瘦单薄。   不等对方答话,乔乔便转身去看旁边那个死去的人。   她身后的少年收敛着呼吸,一点一点收紧指节。   他低垂着脑袋,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对方露出的一截白嫩嫩的脚踝。   像初雪一般,纯洁无瑕。   少年如玉的脸沉浸在暗面,没有任何举动,袖口却有东西不安分地爬了出来。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乔乔产生了一丝迟疑。   只是很快,她的脑袋又迷迷糊糊昏涨起来,就像在梦海里意识沉浮的错觉一般。   是梦啊。   所以梦里什么都会发生。   乔乔表情陷入恍惚,双眸渐渐失去了焦距。   乔旧上身后倚,手肘支撑在冰凉的青石阶上。   他乌黑的眼珠微微转动,没有温度的目光便落在了乔乔的脸上。   波光粼粼的漆黑水面,面对着一个白裙纯洁的少女和一具慢慢凉透的男人尸体,这样的画面怎么看都显得怎么诡异。   “你是什么人……”   甫一开口,他的声音掺着一抹沙哑,像是哭过的嗓音,有种沙沙的绵软感。   这是府里那位身份万分矜贵的嫡长女。   乔旧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他知道她是谁。   他垂着脑袋,缓缓将袖子里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盒取出。   盒子里是空的。   他攥住盒子,过了一息才又继续打量乔乔:“为什么会在这里?”   晚风吹起乔乔的雪白裙角,她纤骨柔弱,腰肢轻盈,不仅是脸上娇嫩的婴儿肥,旁的地方都白皙丰盈,肌肤宛若吹弹可破。   与时下风行的弱柳扶风审美截然不同。   乔乔眼里的美人都是大眼睛尖下巴,腰肢上映出淡淡的骨痕,细细的长腿与薄薄的手脚。   须得叫人觉得仿佛一阵轻轻的风就能将美人带去天上的美人,才是合格的美人。   而乔乔肌肤饱满玉润,毫无骨感不说,就连攥在一起的手背上都有肉肉的小窝,也唯有脸上那双大大的璨美莹眸能比过那些弱柳扶风的美人。   光是远远看着纤小的模样,可入手却绵绵软软摸不着骨头,对于乔乔来说,显然是不够瘦了。   这也是乔乔后来拼命减肥的重要原因。   乔旧目光在她薄衣微透的身体上寸寸巡睃,仿佛寻觅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却没有一丝情|欲的意味。   乔乔迟钝地眨了眨困倦的眼眸说:“因为要去看甄嬷嬷。”   “甄嬷嬷?”   在国公府里,没有人会称甄春娘为甄嬷嬷。   她只是府里一个烧火的甄婆子罢了。   所以乔乔对她的尊称很是耐人寻味。   乔旧摩挲着指尖的血渍,在衣角上慢慢擦拭起来,语气愈发漫不经心,“她是什么人?”   乔乔说:“她是……贵人。”   她目光发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木然。   “她是宫里来的嬷嬷,伺候过皇子呢。”   乔旧的动作微微一滞。   “皇子?”   “不、不是皇子。”   乔乔潜意识里还觉得这个身份不够郑重。   她又补充道:“是以后的皇帝。”   乔旧缓缓抬起漆浓的眸,看向月光下的少女问:“你怎么知道的?”   乔乔:“……”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乔乔仍不说话。   直到钉在她脖颈上的那只漆黑虫子陡然僵硬地从她身上坠落,四脚朝天地砸在了地上。   乔旧长睫微垂,覆盖了眸中的漆浓。   目光落在了地上的死虫子上,他渐渐抿紧唇角。   他按照古书上炼制的真言蛊……失效了。   ***   乔乔一觉睡醒腰酸背痛。   日上三竿,映浓和潇碧两人引着数个小丫鬟进来为乔乔收拾洗漱。   梳妆的时候,乔乔就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痒,她挠了两下让映浓给看看,却叫映浓发现了个红色的小点。   “昨儿白日里还不曾见过,不过一夜过去而已,怎么突然就多了个点儿?”   看样子多半也是被虫子咬的。   乔乔眸里还有些迷糊道:“莫不是夜里虫子溜进了帐子?”   开了春后,蛇虫鼠蚁都出洞来,半夜里被哪个虫子咬了一口也没甚好稀罕。   映浓皱起眉头,似乎也有些纳罕。   她见旁边潇碧经过,便叫对方去拿药膏来擦。   那潇碧却心不在焉,满脸郁郁地凑上前来低声说道:“映浓姐姐,河边又死人啦……”   大清早上听到这个消息,哪个心口不得猛地一突。   映浓下意识看了身后主子一眼,生怕冲撞了对方。   乔乔身骨天生就娇,娇到一出生便呈多舛弱寿之相。   家里人怕她过娇而折,这才去了原名里“娇”字里的“女”,改为乔乔。   不过即便如此,乔乔自小到大那也是娇到了极致的掌心珠玉,容不得旁人轻慢半分。   映浓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这新来的小丫头。   乔乔倒是不惊。   河边是死了个人,可那不是在做梦吗?   乔乔问:“你说的那个……是不是中年男人?”   潇碧惊奇得很,“姑娘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乔乔顿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场模糊不清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i羊排 10瓶;falling 5瓶;红烧肉肉、煦日暖阳、桃花雨纷纷 1瓶; 第3章   出了院子。   乔乔路过河边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尸体。   盛烈的阳光下,她却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后背脊柱缓缓升腾,一直落在冰凉暴露的后颈,叫乔乔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是不怕死人。   可这得建立在她做梦的基础上啊。   她昨晚上恰好梦见了有人死了,白天就应验了?   乔乔怀疑自己是不是获得了什么奇怪的功能。   比如做个梦什么的,就会让梦里的事情变成真的?   乔乔白嫩嫩的颊上渗出细小汗珠,一旁映浓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脸。   “姑娘不是还要去小佛堂吗?咱们去小佛堂吧。”   乔乔方才坚持要过来看看,映浓也不敢忤逆她的命令,但见她这样反应,心里也愈发没数,只得催着她快速离开。   乔乔走出去好一会儿才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心口,嫣红的小嘴抿了抿,忽然问道:“你说,甄嬷嬷这几日跪在小佛堂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梦里的尸体虽然模模糊糊不大想得起来,但前半段梦境,乔乔却记得很清楚。   她跪在地上,膝盖刺痛,冷风一吹,胃也刺痛。   仔细想想,甄嬷嬷可不也是这样情景?   她做个梦那么短的时间都很难受,甄嬷嬷难道是铁打的?这么久了也不来向她磕头认错?   甄嬷嬷宁愿选择继续跪小佛堂受罚,也不愿意同乔乔低头,这在乔乔看来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乔乔的观念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磕头认错”解决不了的。   毕竟她在这府里向来大度,只要仆人们肯向她磕头认错,她多半都是肯原谅的。   就连母亲也夸她大度,母亲的话总错不了吧?   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别提让人有多惊讶了。   映浓暗中打量着乔乔,神色愈发迟疑。   主子的反常是从几天前就开始的。   大概是晌午后的午休光景。   乔乔在梦里含含糊糊呓语的时辰比以往都长,她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似乎在和旁人对话。   等到乔乔醒来以后,她就开始变得古古怪怪。   喜欢照镜子欣赏自己以前最讨厌的小肥腮都算不得什么。   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乔乔还特意将一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烧火婆子提拔成了自己的教养嬷嬷。   然而比乔乔做得还要离谱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个叫做甄春娘的烧火婆子竟然拒绝做乔乔的教养嬷嬷。   为此,国公夫人知道以后大发雷霆,直接将那甄春娘罚跪在了小佛堂里,不准她进任何食物。   小佛堂那儿地方屋小院大,四处漏风,甄春娘跪在台阶上面对着六扇檀门大敞的小佛堂,滋味焉能好过?   映浓寻思这甄春娘罚了好几天跪,受尽了又冷又饿的煎熬之后,应当是乖顺了。   “东西都吩咐人送去了吗?”乔乔忽然问她。   映浓道:“自然是送去了,可那老婆子真的能愿意低头?”   乔乔道:“她嘴上说不想只是气话罢了,待我安抚了定然就能叫她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意。”   毕竟在乔乔梦中所见的书里,乔乔头一回是救了河边的甄春娘,才得到变美的报答。   这次乔乔虽然没救过甄春娘,但她觉得自己现在纡尊降贵地去讨好,必然也是一样能叫甄嬷嬷感动万分。   映浓见她这般自信……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长案上的银耳玉露,蜜汁肉卷,杏仁香糕,玫瑰枣酥等食物都是乔乔早上吩咐人送过来的。   头发半灰、面容皱纹深刻的妇人跪在小佛堂里,腹中饥寒。   香气浓郁勾得人食指大动,更遑论是一个饿了好几日的人。   她跪得端正,身姿挺拔犹如松柏,眸光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在那些仆人当中,唯她周身清肃端明隐约可见不同。   乔乔对这些食物很是满意。   可甄春娘竟然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拒绝了乔乔。   “嬷嬷定然说气话了。”   乔乔招了招手,令下人盛了一碗羹汤来。   她接过来,亲自端去老嬷嬷面前。   “乔乔这几日才想到嬷嬷不吃东西,胃里一定会很难受,所以特意让人做了这些来的。”   她今日穿着玉兔织金雪缎袄,一双葡萄似的乌眸灵动水盈,脸颊玉雪一般,肥软莹嫩,惹得人指尖发痒,甚想掐捏试试。   这般可人的小姑娘在跟前献上殷勤,只怕石头的心都可以捂化。   甄春娘受了凉的嗓音喑哑如枯枝拉扯,“倘若吃了这汤食儿,便不必再罚跪?”   乔乔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甄春娘见状,便抬起手指。   然后在乔乔满怀期待的目光下,下一刻直接将那碗香浓羹汤掀翻。   羹汤粘稠的汤汁毫不留情地洒在了乔乔的裙摆。   白瓷碗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食物以最狼藉的姿态香气扑鼻,却叫人再难生出半分食欲。   室内有一瞬的寂静。   甄春娘刻板的脸上仍旧冷得毫无温度。   乔乔懵了。   大概没想到自己打个巴掌给个枣儿的善良举动会被这老婆子这样打脸。   “我不会去侍奉你的。”   乔乔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圆了些,胸口起伏不定道:“那我母亲定然会将你活活打死!”   “我便是死了,也不去侍奉你这种人。”   甄春娘说着抬起凌厉的眉,那双半浊的棕眸便看向乔乔,目光里毫无畏惧,反而充满了不屑鄙夷。   “不然等老奴跪满七天之后再去侍奉,也是一样。”   国公夫人罚她下跪断食,不是三日也不是五日,恰恰是七日,只怕就是料准了她熬不过七日。   那她自然是宁可死,也绝不侍奉。   她看着乔乔,就好像在看一条淤泥里的臭虫。   那道目光看得人心口一颤,随之涌上乔乔心头的是愤怒,是羞恼。   这个府里还从来没有人敢把乔乔的脸面这样放在脚底下践踏。   其他仆人都暗暗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婆子。   这下好了,老婆子就算真的被活活饿死都是轻的了。   ***   离开小佛堂。   身后映浓叫人将菜全部端走,吵吵嚷嚷的声音全都被乔乔抛到脑后。   她丢下旁人往台阶下走去,半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乔乔气坏了。   心口的小火苗腾腾地往上冒。   她红着眼眶,脚下快了几步。   岂料还没有走出太远,就一头撞到了一堵肉墙。   乔乔痛呼了一声,意外发现跟前竟还有旁人在。   对方不温不热地掀起眼皮,看见她长睫上摇摇欲坠的晶莹泪珠儿。   娇惯的小姑娘眼眶里此刻氤氲着一层委屈的水雾,视线也模糊了几分。   她的鼻尖因为难过的情绪,也微微发酸泛红。   在旁人眼里,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楚楚可怜的玉瓷娃娃,泪眸如雾,可怜得让人想要托在掌心温柔轻抚。   可乔旧却很清楚她的本性。   ——自私任性,蛮横刁毒。   仅仅因为她的表姐生得一副沉鱼落雁的容貌,刻薄欺辱,掌掴表姐,更是将一心为她的嫡亲表姐一手送入那暗无天日的无诫院中。   那是国公府惩戒下人最严厉的地方。   犯了错的仆人受训斥罚钱银是轻,送官或发卖是重。   可无诫院却是比那些责罚都要严重。   进了那里的罪仆,永远都不可以再出来。   一辈子不得离开半步,冬日浸泡最寒的水,夏日顶着最毒辣的日头,长满裂口脓肿的手脚,浑身鞭伤诫痕,昼夜轮回,永不停息,至死方休。   若说乔乔先前的任性让她不讨人喜欢。   那么沈慕幽那件事情在京中传开之后,让她几乎就成了整个京中最恶毒的女子。   茶余饭后,那些相聚谈论百芳榜上赫赫有名的名门贵女时,青年才俊们甚至会互相打趣,哪个要是作恶多端,就让他去娶了乔氏长女。   乔旧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乔乔脖颈上的红点,指尖摩挲着袖中漆盒,随即低声开口:“姑娘可否饶了春娘?”   在撞到这个人之前,乔乔心口全然被羞耻和愤怒的情绪牵扯着,让她半点也没留意到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想到甄春娘,乔乔满脑子都是对方最后看自己的眼神。   她看着乔乔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充斥着满满的鄙夷与不屑,足以叫人无地自容……   然而听对方这么说,乔乔也只是微仰起小脸,泪珠儿在眼眶里滚了几瞬,红润的唇恶狠狠地吐出了完全符合旁人对她恶毒观点的话来。   “我现在就要去告诉母亲,让母亲狠狠地惩罚她!”   果不其然……   这般泪光漪漪、哭音颤抖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刻薄言论,完全没有让人出乎意料。   因为她本性恶毒。   乔旧并不意外她这样说。   哪怕她要亲自动手将甄嬷嬷活活折磨死,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只是想要确认,昨夜碰见他的情景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制蛊以来还不曾出过纰漏,然而……   乔乔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息。   岂料下一刻冷不丁便有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上前来,抬手就给了少年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   “贱奴!谁准许你直视我们姑……娘?”   直到看清楚对方的模样,映浓最后一个字因为收敛不及,甚至尾音都颤抖了一下。   四下陡然间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当中。   就连沉浸在自己羞恼委屈情绪中的乔乔也为映浓这一个耳光给愣住了。   须臾片刻,少年苍白的侧颊上浮现出五指红痕。   空气静谧而压抑。   一只不起眼的黑色虫子爬过鞋尖,迅速没入旁边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映浓的手停留在半空,神色僵硬地发现……她打错人了。   她打的这个人并不是外院那些色胆包天的贱奴。   她打的这个人……   是乔乔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下作话,直白地说,女主没干过那些恶毒的事情,后面会有反转哒   感谢在2021-05-20 12:00:00~2021-05-2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乔旧不堪的身份,府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但晚几年出生的乔乔却并不清楚。   乔氏有三房人口。   乔乔是大房女儿,毫无疑问是尊贵的嫡出千金。   而乔旧虽说是三房的孩子,可却只是三老爷当初因为膝下无子,从外面抱回了他,将他认作儿子。   在乔旧五六岁前,三房夫妻对乔旧疼爱有加,犹如亲子。   就在他们夫妻俩准备将乔旧的名字记入族谱的时候,三夫人便陡然地怀上了身孕。   三房大喜,耽搁了乔旧记名的事情,之后三夫人又经历了小产、二度怀孕的事情之后,乔旧在三房的地位便愈发微妙起来。   有人说,曾经看见乔旧碰过三夫人的汤药,害了三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乔旧和乔家的关系,也就是“乔”字掺得上关系。   其余时候,他和其他仆人一般,是连三夫人的房门都进不得的。   映浓认错他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衣着太过素朴,甚至都没有府上的管事穿着光鲜。   据说他六岁之后便根本无人问津。   三老爷交代仆人将他远远打发到了最西边寒气最重的阴冷废宅之中。   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孩子最是容易夭折,三老爷和三夫人希望他能够自己夭折。   后来缺少了大人照顾的乔旧果不其然地在寒夜里发起了高热。   可惜他身骨贱,病痛纠缠了他大半个月,他却还是让人失望地活了下来。   所以乔旧虽然名义上是乔氏公子,可事实上却连个得宠的仆人都未必能比得上。   “对不起……”   孱弱的少年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息,随即垂下了眼睫,眸中覆上一层灰翳。   “是我冒犯了姑娘。”   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同辈份会承认他这层“兄弟”关系。   据说他幼时填腹的食物,都是通过给兄长们骑在胯/下,跪地爬行给人当牛做马换取来的。   兄长们满意之后,才会抛洒些残余的糕点在他面前的地上,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所以映浓即便真打了他,心里也不见得有多愧疚。   如今再见他自己主动低头认错,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心中更没了负担。   “你是何人?”   乔乔回过神来问他。   她哭过后的嗓音还有些绵糯,半点也显不出让人讨厌的无理取闹。   “甄嬷嬷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两个问题,乔乔很显然更好奇后面那个问题。   而乔旧沉默了片刻,也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我受过春娘照拂的恩惠,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那就是和甄春娘要好的人了。   乔乔早就没了眼泪,愤懑的情绪也去得无影无踪。   她黑眸轻眨几下,抬着下巴对少年说道:“你方才是冒犯了我,所以你须得为我办一件事。”   少年眼睫微垂,不着痕迹地将情绪敛入阴霾之下。   天暗了下来。   大概是受了白天事情的影响,乔乔到了晚上也没甚胃口。   用过晚膳之后,她眉心才纾解了些,叫人又送了一笼蟹黄汤包过来充当夜宵。   映浓打量着她脸色,颇是委婉地提起她今日在乔旧跟前说出的话。   “姑娘晚上让那人在外面等着,莫不是要去见他?”   乔乔摇头,咬着手里香软的包子道:“他那般惹人讨厌,自然是叫他在我院子外站一晚上,骗骗他罢了。”   映浓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为了作弄旁人出气罢了。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映浓也就没放在心上。   待到就寝时辰,屋里屋外的灯都熄了。   终于等到映浓睡熟的乔乔才爬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三更天。   乔乔下了榻去,将剩下的蟹黄汤包塞到了怀里。   她笨拙地系上衣带,又蹑手蹑脚地摸黑走出屋去,为这种偷偷摸摸感到略有些紧张。   甄春娘说,七日之后就肯侍奉乔乔。   映浓说,一个人若不进食,很难熬过七日。   乔乔已经放下了自己矜贵的身段,温言软语请求甄春娘提早结束惩罚。   可甄春娘却好似一头不畏生死的倔驴,宁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也坚持要把乔乔的脸放在地上践踏。   乔乔长这么大,一直被人想方设法高高捧起,哪里见过她这样的?   乔乔心里酸酸麻麻,说不上什么感觉。   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大家看见乔乔都笑脸相迎,只有甄嬷嬷敢冷着脸,对她冷言冷语。   这个甄嬷嬷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光是这点,就由不得乔乔不感到新奇。   鬼使神差地,乔乔想到了最近看得《书生情史》里书生对他的一号爱妾评价。   ——这个女人,当真是下人当中最与众不同的一抹烟火。   旁人都说甄春娘喜欢善良的人。   等七日后,甄春娘知道自己天天晚上顶着冷风给她送怀里捂热的包子,焉能忍住不对她感激涕零?   乔乔知晓后院的墙角上有个废弃的狗洞。   她幼时顽皮曾钻出去过,隔得有些久了,可她仍是熟稔地扒开狗洞附近的野草,朝洞里钻了过去。   只是那狗洞窄小异常,钻到了一半便卡住了身子。   乔乔只得退回去,重新筹谋。   她觉得钻狗洞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难度,于是又换了几种姿势尝试了一番,最终以屁股朝着洞外的姿势卡得严严实实。   一刻后,乔乔绝望地发现她想倒退回来都不能行。   “救……救命……”   乔乔涨红了脸,声音比蚊子还小。   她可是堂堂的国公千金……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半夜卡在了狗洞,似乎有些不太体面。   乔乔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可脸还是要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瞒着映浓,偷偷摸摸地溜出院子。   正当乔乔感到绝望之余,一双陌生的手落在了乔乔的身后,吓得乔乔险些叫出声儿来。   接着身后一阵大力扯拽,乔乔就彻底从那窄小的狗洞里脱身而出。   乔乔的屁股被人拔了出来。   可是她也恩将仇报,顺着惯性身体将对方狠狠地砸倒在地上。   乔乔摔得头晕眼花,待支起了上身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下还压着个人。   这个人她白日里见过,不是乔旧又是哪个?   只是眼下,他的脸色似乎比白天的时候更要苍白几分。   很显然是被她给压的。   乔旧被她砸得喘咳不止,叫她掌下贴紧的胸口也跟着一阵震颤,好似孱弱不已。   待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才放下了掩唇的手指,轻喘着躺在冰冷的青石砖上,乌黑的眸朝乔乔看去。   “姑娘可否先从我身上下去?”   他的嗓音没甚力度,轻轻柔柔地好似一根轻飘的羽毛,掠过涟漪淡淡的水波之上。   乔乔愣愣地看着他,似乎都还未曾反应得过来。   他身上看着很瘦,可她脑袋砸下的时候却比想象中要结实很多,叫她额头吃痛。   不过他下巴也被她脑袋给磕红了,倒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温吞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又意外得很,“你果真在这里等着?”   乔旧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被她压得凌乱的衣角,只垂眸道:“春娘对我有恩。”   乔乔的裙摆脏兮兮的,她也浑然不在意道:“既然来了,那你现在就陪我去小佛堂。”   乔旧闻言,眸中掠过一抹诧异,随即转瞬即逝。   他以为她只是作弄他而已。   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小佛堂里。   染上了体温的漆盒在乔旧的袖兜里温吞打转。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盒盖,脚步平缓地跟在乔乔的身后。   盒子里的东西似乎又出了意外……乔旧掀起眼睑,朝乔乔的背影看去。   她方才压在他身上时,怀里分明藏了两个绵软至极的东西,散发着幽幽肉香。   蛊虫嗜肉,鱼蟹肉糜尤甚。   咔——   漆盒的最后一丝缝儿默然合拢,接下来的路途,乔旧便再没有碰过那只漆盒。   乔乔走到了小佛堂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小佛堂的门上竟然挂了把锁。   想从正门进去,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锁链微长,足够她推开门缝,看见里面的情形。   小佛堂即便是夜晚亦是灯火长燃。   而甄春娘却伏在了一块毯子上,疲惫地睡去。   这些天她都不得离开小佛堂半步,即便眼下能够有机会睡去,显然也是睡得并不安稳。   乔乔却顾不上这些,将怀里油纸包好的蟹黄汤包丢了下去,确定丢在了甄春娘身旁,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去,发现身后少年仍旧安静,始终眸波不惊的模样。   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挑起他的情绪。   就连白日里映浓掌掴了他,他也好似没有任何愤怒。   这让乔乔难免想到了沈慕幽……   手指顺着袖口绕了两圈,泄露了她几分情绪。   乔乔仰起眸,很是笃定地对他说道:“七日之后,甄嬷嬷就会成为我的教养嬷嬷。”   乔旧看着门锁内的情景,并不询问原因,只启唇道:“恭喜姑娘。”   “你怎不好奇原因?”   乔乔抬着下巴问他。   一阵冷风卷来,少年掩唇轻咳,并未回答。   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是不是受了风寒?”   乔乔见他似有咳症,问他,“你吃药了没有?”   乔旧摇头。   乔乔见状若有所思。   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了,竟然过得这般凄惨。   毕竟就算是乔乔院子里的下人生病了,她也不会不给他们吃药。   “所以姑娘今夜只是让我陪姑娘来小佛堂?”   乔旧淡声询问。   乔乔摇头,“当然不是,你和甄嬷嬷关系要好,我要你日后去告诉嬷嬷我为她都做了什么。”   她眨了眨长睫,嫣红的唇撅了撅道:“等七日后,她就算不想侍奉我也不行了。”   她的计划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你放心吧。”   乔乔语气继而一软,又甚为大度道:“我明日便叫人送药过去给你。”   她这样好的主人,只怕他碰上了也算是他三生有幸。   乔乔觉得他应该对自己送药之举感到感激涕零。   然而乔旧扫了一眼门缝里的甄春娘,却莫名问道:“姑娘会亲自来吗?”   乔乔诧异。   没想到他还怕自己说话不算数吗?   “你希望我亲自来吗?”   少年并不朝她看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有一些害羞,又像是漠不关心。   乔乔随口答应下来。   毕竟体贴地看望生病的仆人,也是善良主人应该做的事情。   乔乔暗暗告诉自己,只要甄嬷嬷肯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叫她表现地善良一些,其实也没什么难度。   折腾了大半夜,乔乔终于办完了这件事情,等着七日后收获丰果。   乔旧驻足在原地,周围静谧无声。   灯笼在廊下摇摇欲坠,干涸鲜红的烛泪滴落在地上,落在黑暗的角落,犹如阴晦的血渍。   黑色的虫子自发地爬到了乔旧的手背,忍不住往他袖子底下散发着血液气味的位置靠拢。   乔旧抬起冰凉的手指,亲昵地抚了抚它。   “只是一个肉包子就叫你腿软走不动了。”   “你想死吗?”   腕上的虫子肢节陡然一僵,一动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0 18:00:00~2021-05-2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部牛仔 10瓶;444草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渺云山上终年云雾缥缈,宛若仙气萦绕。   乔娆在渺云寺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夜色尚且浓郁。   她发了一身的虚汗,旁边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妇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不住安抚,周围嘈杂的声音也犹如破开了一层隔膜,木鱼声,念经声,以及妇人紧张关怀的声音顿时都纷纷涌入她的耳中。   “令嫒周身业障已清,此番已然没有大碍。”   福慧大师如是说道。   徐国公夫人对小女儿的事情放下心来,转而却还叹了口气,与身旁的李嬷嬷道:“只怕这次回去,娆儿的姐姐又要添了桩罪孽了。”   那李嬷嬷闻言,亦是一脸愁绪,“大姑娘执意要折腾那烧火婆子,罚那婆子跪在小佛堂里七日不许进食,只怕也要活活饿死了。”   旁边福慧大师听到,顿时面露怜悯不忍,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嬷嬷又安抚道:“不过还好夫人已经派了刘妈妈赶回府去阻止大姑娘了,只是刘妈妈毕竟只是个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得了大姑娘了……”   徐国公夫人搂着怀里的女儿,一时也是愁眉不展。   福慧大师感慨道:“令千金骄纵习气实在辜负夫人的教养,倘若她能有夫人与二姑娘一半的善心,大抵也不会徒增业障。”   徐国公夫人又叹了口气,却见怀里的乔娆自打醒来以后一直没有言语,心下更是纳罕三分,又与老和尚虚谈几句,将人送走。   “二姑娘这次醒来,怎么给人感觉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了?”   李嬷嬷阖上门,自然也察觉到了乔娆的状态。   若放在以往,乔娆听见夫人感慨大姑娘的恶习之时,必然也会迎合几声。   可这回,她却好似参透了什么一般,双眸间沉淀的情绪却不是她这个年岁的女孩该有的模样。   乔娆沉默良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若有所思道:“母亲不必再去费心姐姐。”   毕竟,乔乔也活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因为节食过度,毁容抑郁而亡……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徐国公夫人顿时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   乔娆抬起眸来,看见母亲比之前世年轻许多的面容,心中一时又感慨万分。   是了,她现在和母亲说,母亲也不会明白的。   现在是建元十九年,她还没有嫁给假三皇子为妃。   而那个真正的三皇子,未来的天子,眼下就在他们乔府,正在被人欺负凌虐。   她想到这里心思愈沉,只对着毫不知情的母亲与李嬷嬷摇了摇头。   “没什么,女儿只是有些累了,想要早点回家。”   徐国公夫人并未起疑,只将女儿重新搂进怀里,口吻宠溺道:“好好,母亲明日一早便带你回家。”   乔娆面容平静地靠在母亲怀里,可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上辈子大概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天子被打断了一条腿……   只要她现在立马赶回去,那么一切应该就还来得及。   乔娆阖上双眸,压下心口泛起的惊涛骇浪,只盼如今这一切并非梦境。   翌日天晴。   晌午的阳光明媚多娇,与昨夜呼和的寒风截然不同。   前夜折腾了大半宿,原本便旧病未愈的乔旧更是病得昏昏沉沉,卧在简陋的木榻上,骨头缝里都好似进了风一般,令他睡梦中都眉头紧蹙。   只是昏昏沉沉似梦非梦之间,有人为他盖被擦汗,烧水熬药。   屋中脂粉香气淡淡,没有丝毫的惊扰,倒像是有备而来。   乔旧顿时想到了乔乔。   一块冰凉的帕子落在他的额上。   乔旧慢慢睁开双眸,瞧见的却是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丫鬟服饰,相貌清丽,见他醒来,立刻规矩地在他床前行了一礼。   “奴婢锁霞给六少爷问安。”   “是二姑娘派奴婢过来看望少爷,这些药也都是二姑娘吩咐人送来。”   乔旧支起上身,发觉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了层被子,而桌上确实摆满了药材,用黄纸一包包包扎整齐地放好。   “前几年六少爷曾经为二姑娘在河边捞起过一条帕子,我家姑娘一直都记在心上,只是她昨夜才从寺庙里回来,身体尚未痊愈,这才不好亲自过来。”   锁霞声音温柔,将这前因后果言明。   乔旧闻言面露感激道:“劳烦你代我谢过你家姑娘。”   锁霞摇头,见他已然无碍,复又行礼离开。   房门被人重新合拢。   室内除了淡淡的药香,并未留下其他痕迹。   乔旧将手指伸向枕下,摸出一只巴掌大的黑盒。   盒子里是空的。   他披上一件外衣,起身走到窗前,见那黑色虫子四脚朝天,僵亡多时。   它本就是个邪物,寿命不长,又要以血肉为食。   大概是没有等来乔旧为它安排好本该到来的鲜美食物,这才叫它死得这般凄惨。   这东西既难养,又难控制,犹如鸡肋一般。   乔旧面无表情地将虫子尸体捏碎,埋入盆栽里的泥中。   想要没有失误法子叫她吐出真话,只怕还是得叫她吃进肚子里去,才最为周全。   乔旧去了小佛堂。   这会儿到了天中,甄嬷嬷仍旧跪在地上,犹如一块巍巍顽石,佁然不动。   而乔乔半夜送给她的蟹黄汤包放在一旁,她从头到尾更是碰都没有碰过。   她又不是傻子,昨夜那小姑娘那般大的动静她哪里会不清楚。   只是吃了,就代表要侍奉乔乔。   她当然绝无可能去碰。   甄春娘看见乔旧,神色缓和几分说道:“少爷何必过来看我,若拖累了少爷,老奴死不足惜……”   乔旧垂眸扫了一眼她眼底青影,只将一个药瓶交她手里。   “她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   甄春娘诧异得很。   “这药……令她服用四十九日。”   乔旧神色间平静如水,声线平缓说道:“到时候,我自会为嬷嬷解决这件事情。”   甄春娘眸中微闪,却并不多嘴过问。   待乔旧离开,甄春娘看着手里的瓷瓶凝神思虑半晌,叹了口气,终是将那填腹的包子拾了起来。   ***   徐国公夫人和二姑娘终于从渺云山上回来。   乔乔听说以后特意起了个早,赶在卯时之前便洗漱好前去给王氏请安。   王氏生得一副慈悲面孔,往日里不论是对下对上,都是万分温柔。   背地里下人都称她是个“活菩萨”,不怪乎能从通房一路爬到了国公夫人的位置上,连带着原本庶出的孩子都成了嫡出。   至于乔乔,那就更是她养在掌心的一颗珍珠,被她宠溺的天上有地下无。   “你这孩子,母亲不过几日不在,你便又好似瘦了几分。”   王氏叹了口气,抚着乔乔柔滑如脂的肌肤,发觉怀里的少女真真犹如蚌肉里娇养的珍珠一般,肌骨玉嫩。   这点却是早年体弱的乔娆远远所不能及的。   乔乔在王氏怀里很是熟稔地蹭了蹭,终于可以把那件积压在自己心头已久的事情问出口来。   “母亲,沈慕幽她……”   王氏听到“沈慕幽”三个字立马将她推开。   “乔乔,我知晓沈慕幽曾给你难堪,让你沦为京城笑柄,可是……”   上个月初三,燕宁侯世子错把乔乔身边的沈慕幽认成了乔大姑娘。   他当即惊为天人,让妹妹设宴邀请乔乔过府一聚。   结果可想而知,那燕宁侯世子发现乔乔并不是沈慕幽,顿时大失所望,让乔乔彻底颜面扫地。   这大姑娘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容得下沈慕幽才见鬼了。   这才有了后来折辱沈慕幽的事情。   王氏说着甚为怜惜地抚了抚乔乔的头发,叹息了一声,“可她到底是你父亲带回来的,你就算再是容她不得,也得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旁的下人听了纷纷都暗暗庆幸,心说其他人被送进这无诫院里,都是遭罪去的,也只有这沈慕幽进了那里反而保住了性命。   不然落在了大姑娘手里,指不定要受怎样的折辱。   乔乔听到这话,余下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她在王氏面前却是有几分罕见的乖巧。   但这也不难理解。   整个家里,除了王氏,几乎没有人喜欢乔乔。   长辈里面,乔乔的父亲为人刻板,教条严明,二房三房的叔叔对后院的女眷一向远离,而其他房兄弟姐妹也都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   面对乔乔这样任性刁蛮的女孩,面上敬着归敬着,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而王氏就不一样了。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王氏一力护着乔乔,宠着乔乔,不管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王氏永远都是让乔乔先选,然后次一点的东西再给乔娆。   说句不好听的,不少人私下里还打趣乔娆是抱养来的,乔乔才是她亲生的咧。   虽是玩笑话了,但足以看出乔乔被王氏宠溺的有多厉害。   乔乔不再询问沈慕幽的事情,转而又问乔娆的情况。   乔娆自打开春来便一直频频生病,躲在深闺不见外人。   这次也是王氏特意带她去寺庙里小住几日,让福慧大师为她念经消灾。   王氏温声答她:“娆儿连夜赶路回家,眼下只怕未醒,待她醒来后,我再叫你们姐妹一起。”   乔乔当然没有意见,与王氏喝了会儿茶才又回去。   乔乔前脚一走,后脚锁霞便扶着乔娆从暖阁里出来。   方才王氏与乔乔的对话显然她全都听了进去。   王氏抿了口香茗,问乔娆道:“这件事情,娆儿你怎么看?”   乔娆摇了摇头,“只怕父亲回来后,此事很难善了。”   到时候,母亲少不得又要为乔乔求情,拿出一个作为母亲对孩子无条件偏爱的姿态来。   可是乔娆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她更想知道沈慕幽上辈子为什么可以得到未来天子的青眼相待?   上辈子乔乔死了,连带着把沈慕幽也害得不轻。   这辈子若能提前解出沈慕幽身上的秘密,只怕对她也只会大有裨益。   ***   乔乔前脚从王氏那里出来,仆人便过来汇报了小佛堂那里的情况。   丫鬟说,那甄嬷嬷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不说,还着人带话,松口答应侍奉乔乔。   乔乔万万没想到那两个包子竟如此厉害?   只是甄嬷嬷年岁大,在国公夫人的惩戒下折腾了数日,如今也少不得要卧榻休养段时日。   乔乔过去时,下人们已经给甄春娘收拾出了一件屋子。   “姑娘先前说老奴能使姑娘变美?”   甄春娘看着乔乔,对这话感到一丝疑惑。   乔乔点头,“嬷嬷定然有什么秘方才是。”   书里没有详写,但乔乔坚信嬷嬷背地里一定给自己偷偷喂了什么变美的药。   甄春娘听她这么说,神色微微凝肃几分。   她拿出自己当初在宫里帮忙筛选美人的专业眼神,将乔乔的肩、胸、腰、臀、腿,以及四肢与肌肤都细细打量了一遍。   最终,甄春娘的目光落在了乔乔的脸上。   对方凝肃的表情感染了乔乔,让乔乔也变得很是不安。   毕竟不能变美很可能就会死掉。   乔乔唯恐自己哪里没做到位,还会重复第一本书里的悲剧。   岂料甄春娘沉吟半晌才道:“姑娘得……多吃点。”   乔乔茫然,“多……多吃点?”   甄春娘道:“姑娘太瘦了。”   乔乔震惊了。   她太瘦了?!   她这小肥腮,她这并不平坦的小胸脯,还有她这肉肉圆圆的小手?   只怕一阵风吹过来都吹不走她,她怎么会和瘦扯上关系呢?   “嬷嬷骗人。”   乔乔根本不相信甄嬷嬷的话。   甄嬷嬷摇头,“老奴旁的不敢说,看人的眼光却不会自谦。”   眼前的少女就如同是枝头上那枝莹嫩饱满的花苞,那抹艳妩若隐若现如隔云端。   可若花苞时便将自己折腾得干瘪,这鲜花缺少养分,底子再好,又如何能绽放出夺目光彩?   “姑娘已经这般瘦弱,若还学旁人节食,日后长开了只怕胸塌腮尖,这豆乳一般的肌肤也会干瘪失去光泽。”   她这么说,乔乔顿时也想到了第一本书里,自己死前消瘦如鬼的憔悴模样。   她有些动摇,却还不死心地问道:“那嬷嬷这里可还有旁的变美法子?”   甄嬷嬷眸色微闪,“有是有……”   她让人从指定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瓷瓶,交给乔乔。   “姑娘若非要服用偏方,这瓶我进府前同神医求来的仙颜丸倒是可以试试。”   “只是这药丸七年方成一副……”   这话却是真的。   这药前身是蛊,养了七年才养成一副,那转瞬即死的真言蛊自然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乔乔的目光诧异地落到了那瓷瓶上。   甄嬷嬷心里默默念了句“造孽”,但好歹也将那位交代给她的事情给完成了。   她只盼小主子的计划能早日完成。   这瓶吃在嘴里甜滋滋的东西与糖丸几乎无异。   可甄嬷嬷交代了,这段时日一定要连续吃满七七四十九日才能不辜负它的效果。   且甄嬷嬷当初只向神医求了这么一瓶,吃完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乔乔立马便将这瓶糖丸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装到自己的怀里,走哪里都要亲自带着。   最头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半。   不得不说,数日来压在乔乔心口的那块石头也终于稍微落地。   只是半道上,乔乔终于想起来自己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忘记的事情。   她答应要给小仆人送药去的。   于是乔乔准备午觉之前,特意吩咐了映浓去给乔旧送药。   映浓见她好端端提及到乔旧,神情却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乔乔既然要求,她便只有照办。   待底下人去过之后,回来却道:“听说他方才失手把七少爷推进河里,这会儿已经被带去三房那儿了。”   乔乔道:“所以他竟然是三房的仆人?”   真看不出来,三婶婶那样和蔼可亲的,先前竟也会这样苛待仆人?   映浓神情愈发尴尬,见乔乔已经问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委婉提醒道:“姑娘只怕是误会了,那位并不是仆人。”   他不是仆人?   她说得令乔乔愈发迷糊起来。   映浓只得不情不愿地告诉她:“他是姑娘的哥哥,乔家的六公子。”   乔乔闻言,顿时愣住。   三房有个养子的事情,乔乔并不是一点都没有耳闻过。   只是乔乔平日里和自己房里的哥哥见面都不太勤快,这个养子又完全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过,她自然也没当回事了。   更不会想到,这个三房养子,竟然就是他了。   乔乔问了他的名字,映浓便将“乔旧”二字告诉了她。   乔乔初初听到这名字时,心口蓦地一跳,将这名字在心底反复默念,发现竟很熟悉。   而后猛然想起,这名字竟是她在梦境里的书中看到过。   说实话,她当时梦里看得那般急促,且又是在做梦,许多情节没有看到不说,就算看到了也印象不深。   可她偏偏就对乔旧这个名字印象极深。   虽想不起原因,但乔乔知道,能让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1 18:00:00~2021-05-22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慢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三房的七少爷坠入了河里之后,是被乔旧给救上来的。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浑身湿透的乔旧才会跪在了堂屋中央。   他垂着眼睫,继续低声重复回答:“七少爷不是我推下河的。”   然而他的回答却好似没能传进这些人的耳中。   侍奉小少爷的胡奶娘自责地捶胸顿足,指着乔旧同三夫人痛心疾首道:“奴婢怎敢相信,他竟会这样吃里扒外,想要害死小少爷……”   三夫人许氏想到幼子方才昏迷不醒的模样,眼眶亦是通红。   “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个吃里扒外的……”   鞭子落在乔旧的背上,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护院本就身强体壮,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鞭打,却见这乔旧从头到尾一声都不曾吭过。   “母亲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承认不承认,害了自己的弟弟?”   许氏似不忍见这等残忍的画面,倒是软下声音,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乔旧双手支撑着地面,额上的冷汗坠落在地板上,面容惨白。   “且慢——”   少女轻软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众人抬眸。   乔旧背上鞭子骤然停了下来。   他略略掀起眼皮,余光里瞥见了乔乔镶了雪白珍珠的丝缎裙摆,宛若流水波纹,随着步伐在阳光下珠光曜曜,高贵华美。   然后那抹云端般华贵而不可及的裙摆便径直地浮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气与他身上的血污恶臭结合起来,恍若纠缠出奇异的气息……   乔旧黑眸里宛若深不见底。   乔乔没有留意到他眸底的情绪,那双清澈的杏眸也只是盯着乔旧的脸,似乎试图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乔乔怎么来了?”   三夫人见到乔乔到自己这儿来很是诧异。   旁边胡奶娘见护院手下鞭子停了,只狐疑问道:“姑娘该不会是来给六公子求情的吧?”   乔乔摇了摇头,“他害人,当然应该受罚。”   她的目光掠过乔旧惨白的面庞,语气好似唏嘘,“我只是过来看看,原来他真的不是乔家的仆人,而是我六哥哥。”   她的话叫三夫人脸上略有些尴尬,但想到乔旧做过的事情,三夫人迅速忽略这点微妙。   乔旧身侧的手指慢慢攥起,毫无血色的唇紧抿,并无言语。   三夫人见乔乔没有要在乎乔旧死活的意思,只叹了口气,“孽障,他害人不浅,还想害他的弟弟……若不狠狠惩戒,只怕会助长家里的歪风邪气……”   一旁胡奶娘趁着三夫人说话没注意自己,便暗暗退下。   审讯还得继续,乔乔不打算干预,接着便被下人带去了屋里看望落水的乔七。   护院不用顾忌误伤主人家,复又重新挥舞起手中的鞭子,一道道急鞭落下刀子似的重新刻在了乔旧的背上。   乔乔去看乔七的时候,方才还在前院的胡奶娘碰巧就在屋里照顾。   好不容易等到乔七这个时候醒来,胡奶娘慌得擦去掌心冷汗,偷偷将一颗糖丸塞进小少爷的嘴里,低声说道:“小少爷可听好了,待会儿出去了就告诉夫人,是那乔六推得你,听见没有?”   小少爷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身后的木门吱呀被人推开,吓得胡奶娘险些蹦起。   乔乔进屋来问:“七弟如今可有好些了?”   乔七想到奶娘的交代,顿时中气十足喊道:“是乔六害我!他想害死我,好叫父亲只疼他一个人!”   胡奶娘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乔乔,“大姑娘怎么突然来了……”   “我也是听说七弟落水,过来关心一下罢了。”   乔乔摸了摸乔七的脑袋,摸到一手的水渍,又嫌弃地收回了手。   她抬着下巴对乔七道:“既然是他害了你,那我便带你出去看看。”   “夫人,六少爷晕过去了……”   护院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复又抱拳向三夫人复命。   三夫人正要开口,就瞧见乔乔领着乔七过来。   三夫人见乔七醒来,顿时大喜。   然而乔七看见了乔旧背上血淋淋的惨状,顿时吓得抱住乔乔的腿嚎啕大哭。   孩子再是胆大,也不会胆大到连死也不怕。   “你怎还哭?”   乔乔撅了撅嘴,有些不满他抱自己的腿。   “难不成是胡奶娘推你的时候太用力了?”   乔七想到落水时的恐惧,忽然打了个寒颤点头道:“现在背上还疼着呢。”   身后的胡奶娘脸上笑容顿时凝固。   她急出一头冷汗,勉强笑说:“小少爷是不是糊涂了……”   三夫人问道:“你这孩子方才说什么,你说是谁推得你?”   乔七咬着手指,有些不安地扫了地上乔旧一眼。   乔乔眼珠微转,将怀里的瓷瓶拿出来道:“你说真话的话,我把这一瓶糖丸都送你了。”   乔七看到乔乔手里那么大一个瓷瓶,顿时两眼泛光。   奶娘只给他一个糖丸,乔乔却可以给他一大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了。   乔七立马中气十足道:“是奶娘推的,不过奶娘教我说是乔六推的,这样奶娘才肯偷偷给我糖丸吃。”   乔七虽然小,但也知道奶娘只是个下人,他都换三个奶娘了,哪里会在意这胡奶娘。   三夫人听到这话,只觉一口气直直冲入头顶百会。   乔七因为他那一口烂牙,即便被禁了糖丸都一直不见好转,哪曾想背地里胡奶娘竟敢阳奉阴违?   胡奶娘慌得再顾忌不上旁的,连忙上前捂住乔七的嘴,“小少爷怕不是脑子进水,胡说八道起来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却是二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锁霞求见。   待召见了对方,三夫人才知道锁霞此番过来,也是要为了乔旧澄清。   锁霞看见乔乔也在的时候,略有些诧异,但仍旧对三夫人道:“奴婢当时在池子西边与六公子说话,而奶娘与小少爷在池子东边,奴婢看见奶娘被个石头绊倒,不小心将小少爷推进了池子里,然后奴婢立马就去找人来救,没想到小少爷被六公子给救起……”   之后的事情,大家便都知道了。   三夫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当即猛地拍案,让胡奶娘跪下。   她再是讨厌乔旧,也不可能放任心肝儿子身边的人陷害利用。   一旁乔乔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里却仍旧没有任何的印象。   可见他的重要性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错觉?   乔旧被人背回房间去请大夫疗伤。   三夫人要处理家丑,乔乔当然也回去了。   等到第三天。   乔娆终于养好身体可以出门,由着丫鬟锁霞领她到乔旧这里来亲自看望。   可惜她过来的时候,乔旧并不在屋子里。   她只好与丫鬟先行离开。   锁霞却藏不住话对她说道:“那六少爷看着身骨孱弱,可回去的当天他便下地行走自如,背上血流如注,吓人得很,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乔娆听锁霞这么说,眉头也微微颦起。   听闻未来的天子是个不怕疼的体质……想来自己先前派人送来的伤药对他而言恐怕未必能有太大的打动。   不过好在这次又是她救了乔旧……   她二人说着话,却已经来到了另一处。   这里是无诫院。   经过打点的管事见到了乔娆,二话不说便将乔娆带去了后院里朝阴的一个小房间前。   管事对乔娆道:“沈慕幽就在这间屋里,只是她生了病,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一听说这病有可能会传染,就连锁霞都不情愿上前去。   乔娆大病初愈,当然不会进去,只是隔着门让锁霞带话:“慕幽姐姐,我们二姑娘过来看你了。”   锁霞说完,见屋里没有反应,正要再敲门时,屋里便传来一道喑哑沉沉的女子声音:“二姑娘矜贵,万不可踏足此地,还是请回吧。”   乔娆知道这沈慕幽没那么好靠近,便也并不急于强求。   “慕幽姐姐好生休养,今日既是不便,待下次娆儿再来看你。”   乔二姑娘温柔如水的声音,缓缓地传递到了阴沉黑暗的小房间里。   沈慕幽靠着床头,静静地等了一息,直到外面的动静远去。   她微微抬起头,朝屋里那人看去。   门后倚着个少年,与方才锁霞的距离近到几乎仅有一门之隔。   沈慕幽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但我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乔旧掀起眼睑,打量她那张妩艳的面容。   她身材高挑而消瘦,右眼的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正是乔乔眼中万里挑一的美人。   “为什么不利用乔大姑娘?”   骤然听到乔乔,沈慕幽眉宇间蓦地多出几分微妙。   “……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想牵连她。”   好孩子?   暗沉的角落里,少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你因为被燕宁侯世子错认成她,令她颜面扫地,是不是?”   沈慕幽道:“是。”   “然后她对你百般欺负,掌掴你,折辱你,将你送来了这个地方,是不是?”   沈慕幽沉默了一息。   角落里的乔旧阴晴不定地注视着她,忽然间弯了弯唇角。   他的眸里流露出淡淡的恶意,语气却温和得叫人察觉不出。   “这么愚昧的善良,和乔大姑娘无脑的恶毒,倒是两个极端。”   片刻,沈慕幽忽然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乔旧没有回答。   无脑的恶毒他可以用,沈慕幽这种愚昧的善良,他当然更可以用。   不过沈慕幽要和他打赌……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2 18:00:00~2021-05-23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20瓶;西部牛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几日后,据说三房的胡奶娘被府里人发卖了出去。   而三夫人那边也叫人送了一套红珊瑚头面给乔乔。   乔乔对此反而感到不太理解。   “还不是因为姑娘做了善事,三夫人她喜欢善良的人,自然要感谢姑娘了。”   乔乔心说揭穿胡奶娘的谎话也叫做善事?   如此做善事简直根本就不费力气。   “看样子,那我可得多做点好事情了。”   她最近没怎么照镜子,反倒关注起内在似的。   这幅模样落在映浓眼中,叫映浓亦是若有所思。   她们做下人的,想要在主子跟前获得长久而稳固的地位,并不是一分心神都不需要耗费。   映浓擅长揣摩乔乔的心思,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自然也会把乔乔感兴趣的东西送到乔乔面前,直到乔乔腻了为止。   ***   乔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兔子不见了。   他捡到的那只兔子年岁不小,因为后腿被补兽夹给夹伤,腿上的伤一直都迟迟未愈。   这兔子大概身体出现了一点毛病,乔旧给它换了好几种药,都不能令它后腿的伤口愈合,只能勉强止血。   它本就活不了多久,这样跑了出去,只怕都熬不过当晚。   乔旧出去找它,还没走出去太远,就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带血的绷带。   他将绷带拾起,立在一丛茂盛的灌木后,看见映浓拎着兔耳朵正将兔子腿上凝结的药粉抠掉。   老兔子湿润的鼻头翕动,后腿一蹬一蹬的,却没多少气力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乔乔路过凉亭的时候,映浓就将老兔子给拎了过去。   乔乔让人拿来了伤药和绷带,亲手给兔子重新绑了伤腿。   映浓对乔乔道:“姑娘可真是善良。”   乔乔又听见“善良”这个词汇,心中反而更是迷茫。   她平日里只会吃兔肉,哪里会救兔子?   给甄嬷嬷两个无关紧要的包子,揭穿旁人的谎话,顺道再给一只平时用来红烧的兔子绑上伤腿……   这就是善良?   不远处的少年将这一切纳入眼底,随即握着手里染血的绷带转身离开。   傍晚,乔乔发现这老兔子一直都无精打采,似乎并不是伤了腿这么简单。   她让映浓将兔子抱去给大夫看看,顺便也去看一眼乔旧,给他送些伤药。   毕竟她还未能想起这个名字到底为何能令她印象深刻。   映浓答应下来,亲自抱着兔子出去一趟。   但映浓并没有将兔子抱去大夫那里,而是直接去了乔旧的住处。   “我们姑娘叫奴婢来看看少爷,这只兔子正好也可以给少爷补补身子。”   映浓唇角含着笑,语气对着乔旧甚是恭敬。   只是乔旧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怀里的兔子上。   映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自己抚弄兔子的右手,难免又想起了上回掌掴对方的事情。   映浓虽瞧不起他,但也不想得罪于他。   “上回是奴婢眼拙,还望少爷莫要与奴婢计较才是。”   乔旧接过她手里的兔子,缓缓说道:“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映浓见他并无计较之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与他行礼告退。   桌上的老兔子奄奄一息。   乔旧随手扯了片菜叶给它。   老兔子鼻头动了动,挣扎着去吃。   乔旧摸了摸它毛发暗淡的脑袋。   “就这么想活着么?”公.众.号.梦.中.星.推.文   烛焰闪烁,忽明忽暗,令少年清隽的五官看着也比平日更要阴森。   “可惜了。”   他微微启唇,风轻云淡地吐出几个字来。   它活不过今晚了。   映浓空手回去,也只告诉乔乔兔子留在大夫那儿照顾了。   乔乔没有在意,到了就寝时辰便又准时歇下。   深夜睡梦酣甜时,乔乔却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声。   起初只当是梦,等到其他丫鬟发现的时候,乔乔也才迷糊着眼醒来,然后看到外间滚到榻底面如金纸的映浓。   乔乔连夜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赶到之时,映浓的右手已经发黑脓肿,像个发面馒头一般,看着很是令人惊骇。   老大夫一把岁数,见到这症状时脸上还掠过了一丝诧异。   他怪异地“唔”了一声,很快便当机立断,要削了映浓的右手。   “不然等到毒素蔓延,只怕连这条手臂也保不住了。”   映浓的右手毒发的诡异,那脓泡里仿佛又什么东西浮动,让人看着很是心惊胆战。   乔乔不安地答应下来,但她坚持要亲自守着映浓。   直到三更天,大夫将映浓的右手彻底缠裹起来,乔乔才回房去睡。   潇碧唯恐她会有噩梦,直接守在她榻前打盹。   果不其然,后半夜乔乔果真在睡梦里梦魇连连。   乔乔泪眼濛濛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潇碧揽在怀里安抚。   “姑娘莫要害怕,映浓姐姐她没事的。”   潇碧一脸忧色地说道。   乔乔迷迷糊糊地贴在她怀里抽噎了两声,“我……我要沈慕幽。”   这么些天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下人们提起了沈慕幽。   潇碧诧异,“可是慕幽姐姐在无诫院里啊……”   乔乔梦呓一般,低低呜咽,“那她什么时候气才能消?只是……只是那么小一件事情而已……”   潇碧闻言更是感到为难。   如果乔乔指的是掌掴的事情,那……   好在怀里姑娘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很快又睡着了。   潇碧轻手轻脚将人放下,这才下去休息。   天亮了,映浓昏迷不醒,且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药一次,才能保住自己的右手。   所以乔乔不仅不能叫她来身边伺候,还特意拨了两个小丫鬟去悉心照顾。   乔乔隔着门探望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映浓,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去找乔旧。   乔旧在院子里洗自己的衣服。   他是府里的六公子不假,但他身边并没有仆人伺候。   乔乔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将一件沾着血的里衣搓洗干净。   乔乔很是惊讶,一副“完全没想到男人竟然也会洗衣服”的表情。   毕竟她所知道的男子,上到她父亲兄长,下到底下的仆人,都将洗衣做饭这等妇人所为的事情当做丢人耻辱的事情,宁可不做或是拿点铜板叫其他妇人代洗,也不肯自己动手去碰。   乔旧的手指骨节分明,很是纤长,却不像乔乔的肉肉的小手。   他的手薄瘦,掌心有茧,平日里粗活也没少做。   他将衣服晾在竹竿上,抬头就瞧见了乔乔。   乔旧不着痕迹地放下卷起的袖口,将手臂上的丑陋扭曲的疤痕及时遮掩住。   “不知姑娘过来,有何要事?”   简陋的小屋里很是干净清爽。   可乔乔并不习惯这种连清漆都没上过的木凳子,也不习惯桌上缺口的陈旧茶碗。   这样的白水连茶叶都没有,招待客人未免太过于寒酸。   乔乔轻微的嫌弃落在乔旧的眼底,倒显得很是玩味。   为了不得已的原因而要被迫来亲近他这个身份卑贱的养子,她的心底对他必然犹如看待阴沟的老鼠一般,嫌恶至极。   想到那日污浊的血腥与少女身上脂香融合的气味……乔旧握住茶碗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几分。   乔乔粉嫩的唇抿了口白水,多出几分水润光泽。   她揣着沉沉的心思,又紧张地舔去唇角的水渍,完全没有在意旁人阴暗念头。   “你说……”   乔旧的目光掠过她的唇,见她身体微微朝自己倾近几分,又压低了声音问:“那日我掌掴了你,你是怎么才能不生气的?”   在乔乔的眼里,映浓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左膀右臂。   映浓打了乔旧,自然与她打了乔旧无异。   “倘若我还因为太过生气……也掌掴了旁人,你说有什么办法能令她原谅我吗?”   乔旧问她:“姑娘掌掴了谁?”   乔乔轻道:“我打了贴身伺候我的人……”   乔旧温声提议:“一个下人如此这么不识好歹,姑娘换了她就是。”   乔乔搅着手里的小帕子,“谁说不是,她现在就在无诫院里。”   “听说那个地方很苦……”   乔旧语气若有所指,“这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那怎么才能让她原谅我呢?”   “……她都不肯和我说话了。”   乔乔莹眸里闪烁着几分心虚。   乔旧摩挲着粗糙的茶碗,垂着眸道:“那个人是不是叫沈慕幽?”   乔乔惊讶地睁大了杏眸,“你怎会知晓?”   “倘若是旁人,我也没甚好主意,但如果是沈慕幽,兴许姑娘可以。”   乔旧的语气里似掺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恶意,“姑娘想想,是不是有记忆以来,沈慕幽一直都陪伴在姑娘身边。”   乔乔点头,“是啊。”   乔旧漆眸深沉,缓缓答她:“那是因为,沈慕幽是姑娘的表姐。”   他漫不经心地将白水送到唇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乔乔脸上僵住的表情。   乔旧知道乔府很多的秘密。   譬如乔乔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农妇沈氏,而不是如今的徐国公夫人王氏。   当初沈氏一家为了掩护徐国公逃走时,都丢了性命。   徐国公为了报恩,娶了沈氏,而沈氏哥哥的女儿沈慕幽,被沈氏坚持带在身边照顾。   直到沈氏难产去世,沈慕幽不肯离开府里,也坚持要守着姑姑唯一的女儿报答姑姑养育之恩。   而王氏答应照顾乔乔的条件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乔乔当做自己的长女来抚育,不许任何人告诉乔乔这个秘密。   多么善良的王氏啊,这才被徐国公扶了正,连带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也都成了嫡出。   乔乔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沈慕幽不是一个泥腿子的女儿吗?”   那么卑贱的她,怎么会和自己是表姐妹?   乔旧温声答她:“那是因为,姑娘也是泥腿子的女儿啊。”   他用着温和平静的声音,撕开了恶意的窗户纸。   黑眸里映着少女愈发茫然无措的表情,那种亲手将纯洁的花骨朵栽进恶臭泥泞里的愉悦滋味,竟无可取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深处对她不断积攒了莫大的恶意。   打从看见乔乔的第一眼时,黑色流淌着的情绪就在乔旧的骨子里蠢蠢欲动。   他想弄脏她……   用阴沟里的水,浑浊的污泥,腥臭的血液,肮脏的气息,寸寸涂抹在她洁白的胴体,将她的自尊骄傲全都折碎,叫她再不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视。   她竟是头一个……让乔旧如此厌恶的人。   王氏以保护乔乔的名义不允许别人说出这个秘密,可没有不允许乔乔自己说出这个秘密。   只要乔乔让大家知道自己是泥腿子的女儿,沈慕幽就可以恢复表小姐的身份。   这样,变成了主子的沈慕幽当然可以从那个只会关押下人的无诫院里放出来了。   可问题是,她受得了吗?   乔旧面无表情地捕捉着少女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轻叩着桌面的食指却泄露了心底的愉悦。   一个娇到连名字都要改成乔的姣姣明珠。   她受得了自己这样腌臜的出身吗? 第8章   外面下雨了。   可乔乔要出门去乔娆那里。   旁边的沈慕幽劝乔乔走去。   只要顺着曲折长廊走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走到那儿了。   可乔乔平日里能不走路就不走路,她不喜欢走路。   走路多了脚会疼,一点都不舒服。   “我不走路。”   乔乔小脸气鼓鼓的,一点都不喜欢指手画脚的沈慕幽。   她比乔乔更加讨人喜欢,上个月还令乔乔在燕宁侯世子面前出丑,乔乔讨厌死她了。   ……可留着她也是想偷偷学学她是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后来乔乔发现了。   沈慕幽有着高挑的身材,腰肢上瘦得映出淡淡骨痕,薄薄的手脚,弱柳扶风的气质,都是乔乔所没有的。   趁着沈慕幽去拿伞的功夫,映浓很是体贴地为乔乔寻来了轿夫。   轿子里还有小暖炉,乔乔坐在里面一点都不用担心外面的雨水会弄脏自己。   抬轿子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翁,是府里的老家奴了。   映浓不过是一人打赏了他们半两银子,他们就甘愿淋着雨抬着乔乔到处走。   每次都是这样,沈慕幽拿乔乔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冬天会体贴的把乔乔冰凉的小脚抱在怀里捂着,沈慕幽在乔乔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雨一直持续了三天才停歇下来。   外面的天气终于变得讨喜起来。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脸色憔悴的沈慕幽从外面进来。   “给你抬轿子的温通和苻寿高烧不起,我给他们熬了几日汤药,他们都不见好,府里嫌他们病气太重,已经用凉席裹了抬扔出府去了。”   他们虽然是府上的家奴,但年纪大了,又干不了多少力气活,生了病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乔乔咬着厨娘刚送来的玫瑰酥饼道:“要接回来吗?那就接回来吧。”   沈慕幽问:“那下次呢?”   乔乔理所当然道:“他们又没有死。”   最多下次让他们抬轿子的时候,多给一两银子就是。   她的话音落下,面上便落下了一个耳刮子。   沈慕幽怒得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格外冰冷地注视着乔乔。   “这次活不活得成都不好说,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侥幸罢了。”   “可曾想过他们也是两条人命?”   就仅仅因为不想走路,将旁人的性命当做儿戏。   乔乔懵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脚下连连后退,捂着脸跌坐在了身后的榻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疼……好疼啊。   乔乔觉得左侧脸颊都快烧着了一样,又麻又疼。   映浓从外面进来,不解地走到乔乔跟前。   乔乔哭着扑到她的怀里去,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再也不要看见沈慕幽了……”   “让她走,让她走!”   ……她好难受。   脸上难受,心里也好难受。   就好像发生了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比她从书里看到的□□之辱还要难堪的事情……   乔乔呜呜咽咽地被人从梦里摇醒。   潇碧连忙将她扶起,又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只是做梦罢了,姑娘莫要害怕。”   乔乔泪珠子挂在脸颊上,睁圆了眼睛朝帐外蜡烛明亮的地方看去。   眼下才不过是寅时,她只是在做梦。   根本没有人知晓她挨了打。   那天之后,便是母亲来了她都是不肯见人的,一直等到第二日脸上的指痕消了,她才肯叫人进屋侍奉。   母亲问起来,乔乔也只告诉旁人,是她打了沈慕幽罢了。   可明明是沈慕幽打自己,为什么沈慕幽还要生气?   而且自从沈慕幽被母亲送进了无诫院以后,乔乔就算走路走得小脚再酸再疼,也没有让人背过自己了。   乔乔小小地抽噎两声。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这么小一件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   乔旧站在旧屋前不远处的地方瞧见乔娆带着丫鬟在他的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打算过去感谢一下对方这些天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个刚好能够让乔娆明白乔旧是在故意躲着她的次数。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位乔二姑娘的心里当然会比乔旧清楚得多。   乔旧倚在树下,慢悠悠地将一只草蚂蚱编织出来。   无缘无故的示好就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并不会叫人感激涕零。   她对他的好意迟迟没有得到回馈。   遇到这样的情形,要么自讨没趣的离开,要么便该是时候露出她的马脚了。   “你听说了吗?大姑娘其实不是国公夫人亲生的女儿,那沈慕幽其实是她舅舅的女儿,与她还沾亲带故咧。”   乔旧手指骤然一顿。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大姑娘在国公爷回府后自己跑过去问的,还特意将沈慕幽从无诫院里接了出来……真看不出来,夫人往日里这么疼她,竟是怀了一番菩萨心肠啊……”   两个仆人路过这幽僻无人的地方唏嘘闲谈,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的人。   手里的草蚂蚱拦腰折断——   乔旧苍白的指间拈着碎草,黑眸愈发暗沉。   从无诫院接回了沈慕幽后,沈慕幽看过大夫只修养了几日,恢复了身体之后便又照例留在了珍宝院里服侍乔乔。   好似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傍晚,乔乔沐浴地时候眨了眨眼,透过氤氲的水汽又偷偷地打量了沈慕幽好几眼。   沈慕幽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姑娘可是有话要问我?”   乔乔抿了抿唇,问她:“我的亲生母亲是因为生我才死的吗?”   沈慕幽道:“不是,姑姑身体一直都很虚弱,怀你之前身体就一直都不好。”   她说罢,又问:“你知道这件事情后,可曾想过你的亲生母亲?”   乔乔摇头,“我又没见过她,怎么会想?”   她说着又有些后怕似的,“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又要生气?”   沈慕幽摇头。   她这次回来,倒好似怀了天大的心事一般,什么都不再与乔乔说了。   乔乔难免想到自己在第一本书里,看到沈慕幽在乔乔临死之前选择抛弃乔乔的事情。   乔乔撩了撩水面的花瓣,心说这次应当不会了才对。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讨好旁人她总是会的。   乔乔从水里出来之后,沈慕幽又从潇碧的手里接过了浴巾为乔乔擦干身体。   可乔乔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口中嘀咕道:“我好些有点香。”   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却又转瞬即逝。   沈慕幽道:“是花香吧。”   乔乔却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自从她梦见了花花以后,身上时不时就好像有了和花花一样的香气。   她把热乎乎的小手递到沈慕幽面前问:“真的不香?”   沈慕幽狐疑地嗅着她手背的气息,忽然问她:“姑娘最近可有受伤?”   乔乔仍是摇头。   沈慕幽什么也没说,只替她穿上了衣服。   乃至服侍乔乔上榻休息的时候,沈慕幽的衣角忽然被人轻轻的拽住。   身后的乔乔软软地唤了她一声“表姐”。   沈慕幽的后背忽地一僵,慢慢回过头去看榻上的乔乔。   “你方才叫我什么?”   乔乔睁大了水润乌黑的水眸软软道:“我知道错了,表姐原谅我好不好?”   沈慕幽就算有天大的气,可她在自己脸上拍过了一个耳刮子,总该气消了吧?   沈慕幽掐了掐掌心,只将乔乔的小手轻轻地放进了被子底下。   她在乔乔的注视下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珍宝院里里外外的灯尽数熄灭后,沈慕幽才兀自挑着一盏灯笼去了乔旧的居室。   这个时辰,乔旧却坐在桌旁握着卷书,显然早知道她会过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理由。”   沈慕幽问他。   乔旧头也不抬,复又掀了一页纸,“什么理由?”   “自然是你选中我的理由。”   乔旧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抬眸看了沈慕幽一眼,而后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只陈旧的香囊搁在了桌上。   “二十年前,元后病逝,死后尸身香气不散,这是旁人冒死在合棺前偷偷拿出来的香囊,上面至今掺入了一丝元后的体香。”   他摩挲着上面精致褪色的图案,黑眸里映着两簇幽幽烛火,“虽然残余的已经很淡,但我记得那日在你身上嗅到的香气,如出一辙。”   有些人生来便有过目不忘的本能,而乔旧却恰恰对气味敏感深刻。   可是再美好的气息,掺入了浑浊腐败的气味,都宛若坠落粪土一般,变得令人作呕。   恰如眼下挂在他指尖的香囊,凑近了去闻也只能闻到一股腐旧朽败的气味,几年前尚可从中辨出一丝异香,可如今却完全失去了痕迹。   以至于遇见了沈慕幽身上新鲜且更为清幽的香气时,他几乎可以立马确定是同元后身上的体香如出一辙。   即便不是如出一辙,也只会比那朽物更为胜出三分。   但这并不是沈慕幽的香气。   “你说的……可是二十年前那位夜梦白花,醒来之后便从此身负幽香的温皇后?”   “也许是我碰过什么忘了……但你也清楚,我已经没有这般体香。”   沈慕幽垂眸,掩在袖下的手指微微攥起。   “可你眼底却还有一颗与元后一模一样的泪痣。”   “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么?”   少年的眸在烛光下黑浓的愈发幽森。   香料他已经制出来了。   虽然只有五成相仿,但给她用已然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4 18:00:00~2021-05-2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沈慕幽回到自己的屋中,也拿出了一只锦囊。   这只锦囊是她自己做的,可里面放置着的,却是一条沾血的帕子。   这是乔乔的血。   当日乔乔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沈慕幽曾用这帕子为乔乔包扎手指。   后来沈慕幽将染血的帕子放置在锦囊内,忘了拿去清洗。   直至第三日,锦囊散发出了幽幽的香气,香气持续月余方散。   在这期间,她遇见了乔旧。   起初沈慕幽贴着乔乔的身边嗅过,乔乔的身体确实没有这样的香气。   沈慕幽以为只要乔乔不轻易受伤流血,香气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暗中试过,即便是乔乔的血液,也需要放置三日后才会散发出幽香,并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岂料今夜乔乔沐浴之时,竟叫她在乔乔的身上也闻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香气。   也许随着乔乔年龄的增长,日后香气就会掩藏不住。   沈慕幽心思沉沉地将装着帕子的锦囊放到烛台上烤热。   火舌顺着流苏蔓延上去,不出几息的功夫,便将锦囊燃烧殆尽。   翌日早上,沈慕幽为乔乔梳发之时忽然说道:“下月初一,姑娘可否带我一起进宫去看看?”   乔乔虽是心下诧异,迟疑片刻到底也没有拒绝。   下月初一,是朝廷命妇进宫朝拜太后的日子。   乔乔可以让沈慕幽以丫鬟的身份跟着徐国公夫人一起进宫,但乔乔自己却不能进宫。   因为下个月便是她母亲沈氏的祭日。   乔茂勋要乔乔回荆州祭拜亡母,此番路途遥远,却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孤身上路。   他抽空将几房子女稍稍筛选了一番,其他人不是忙着国子监读书,便是忙着去旁的地方参加诗会文集。   最终敲定了长子乔蕴以及三房乔旧。   事情的进展和乔旧所料得丝毫不差。   掐算着时日,乔乔刚好吃完糖丸的日期正与去荆州的途中不谋而合。   他将一只香粉盒交给甄春娘道:“这盒香粉是沈慕幽下月所需,待她入宫之前,春娘便代为交付。”   盒子里的香粉气味似兰非兰,是乔旧能制出与元后五成相似的香粉。   凭借着沈慕幽的容貌与这五成相似的香气,必然能轻易挑起了当今圣上对元后经久不消的眷恋。   不过对于乔旧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甄春娘欲言又止地接过那香粉盒,见乔旧渐没入墙角阴影里的身影,最终仍是保持了缄默。   ***   月初,天蒙蒙亮时,一行人便自徐国公府启程离开。   马车寅时出发。   而乔乔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醒来。   到了晌午,马车停在了溪流附近。   众人借机方便打水,食用干粮。   乔乔下了马车,与乔蕴坐在一起,乔蕴倒很是言之凿凿的模样,“你放心吧,这路上只要有大哥在,就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乔乔想着自己这一路全靠大哥来保护自己,自然也多了些殷勤,让潇碧将自己最爱吃的玫瑰酥拿来分给大哥。   乔蕴接过她手里的糕点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跟前的小妹妹肌肤奶白,唇色润红,乌眸又大又圆,眼巴巴地看着旁人的时候,宛若往人心里丢了颗小石子般,激起阵阵轻微涟漪。   虽说女大十八变,一眨眼的功夫,他这妹妹如今竟改变的如此惊人,他却还没怎么注意。   “不过乔乔……大哥这几日要去旁的地方办个事情,需要离开一下。”   乔蕴委婉同她说道。   乔乔闻言却道:“哥哥要去哪里,何不带着我一起?”   乔蕴心说带着她还怎么一起快活?   不远处乔旧在树下和下人们一起吃着的干粮。   护卫打量着远处的兄妹,小声问道:“说起来少爷您也是姑娘的哥哥,她为什么不唤您一声哥哥?”   乔旧脸上的表情略显冷漠,没有回答。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不配了。   他这般低贱,怎么配得上让她喊一声哥哥?   他捏碎部分干粮,丢给了地上的蚂蚁,眸光冰冷。   天黑了下来。   乔蕴等旁人都睡去时,鬼鬼祟祟地对乔旧说道:“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事情?”   乔旧温声答道:“记得。”   “大哥此去扬州舟车劳顿,路途辛苦,大哥务必要保重好身体。”   少年柔顺无比,半点也不需要乔蕴操心。   乔蕴猥琐地笑了两声,“看你这样子,你怕还是个童子□□?”   少年似乎有些害羞,只是语气嗫嚅,“……我不曾私下出过府去。”   乔蕴一副了然的神情,拍了拍对方的肩,“护送妹妹的事情你若办的不出岔子,待我回来之后,我便带你去开开荤,叫你也尝一尝在女人肚皮上欲生欲死的滋味。”   少年反而更加惶恐,“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乔蕴“嗤”了一声,不大看得上乔旧这幅拿不出手的样子。   “等你尝过以后,你就会知道那等快活……只怕到时候死在女人肚皮上都愿意。”   乔蕴想到扬州瘦马的滋味,愈发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   不出片刻,便带走了一部分护卫往扬州的方向离开。   夜幕下的少年目送着他,无害的姿态转瞬便粉碎在阴郁的眉眼之下。   “那就祝大哥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吧。”   他的语气,轻柔万分。   乔乔只当乔蕴随口说说,结果第二天乔蕴跑得没声儿没响。   其他人一惯知晓他风流行径,见怪不怪。   唯有乔乔气得连马车也不出。   几日之后,眼看着终于要进入荆州的地界。   岂料半道上遇见了盯梢人。   这还是经验老道的车夫提醒了乔旧。   “此处尚且还未抵达荆州,而那人一连跟了我们几日都不曾离开,恐怕他背后有人接应,再往前去,会遇到当地的蛮匪。”   乔旧闻言,让车夫暂且保密。   马车停在路边休息。   托那糖丸的福,乔乔前日吃完最后一粒之后,便越发嗜睡起来。   中途潇碧虽注意到这点,但最终也当乔乔是长途跋涉太累。   乔旧隔着马车侧窗瞥见乔乔睡得酣香模样,语气平静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潇碧。   潇碧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面露惊慌道:“那……那怎么办?”   乔旧目光掠过乔乔恬淡的睡容,淡声说道:“为今之计,唯有我私下里带着国公府的令牌先去荆州府衙报官,你们只要停留在这里不继续向前,便还是安全的。”   潇碧心口惶惶,低声道:“那……那六少爷一路小心。”   乔旧“嗯”了一声,很快便暗中掉马离开。   一行人得了吩咐,要在这附近继续休息。   然而乔旧前脚刚走,后脚车夫便突然上了马车。   “刘叔,你有事儿吗?”   潇碧唯恐他惊扰乔乔,皱眉询问。   刘叔点了点头说:“六少爷总算走了,这样一来,我才好将你和姑娘卖个好价钱了。”   潇碧闻言蓦地瞪圆了眼睛,她正要尖声呼救,却被刘叔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等乔旧回味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回去的时候,茶馆一片狼藉,潇碧和一群护卫倒了一地,而乔乔已然不见。   乔旧捉住了一个落单蛮匪,缓缓问道:“人呢?”   那蛮匪仰着脖子目光发直,口中嗫嚅:“在百……百花楼。”   脖颈上的纤长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男人眼角溢出黑血,颈骨也发出“咯吱”脆弱的声音。   乔旧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抬脚往对方口中的百花楼去。   ***   ……   天黑了下来。   乔旧在又杀了一个人后,才慢悠悠地洗去手指上的血渍。   乔乔躲在山洞里蓦地打了个寒颤,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救了。   她是被及时赶到的乔旧给救下的。   乔乔被送进百花楼后便假装昏迷不醒,想要趁着旁人不备偷偷逃跑。   半道上被抓住,亏得跟前的少年出现,将她带走。   车夫刘叔是个内奸。   城里到处都是眼线。   在他们靠近官府之前,就会立刻有人出现将他们给带走。   是以察觉出不对的时候,乔旧只能暂且带着她避在这荒山野地里。   能愿意将手伸的这么长,花这么大的代价,恐怕乔乔得罪的人,是下了狠心务求让乔乔有去无回。   乔乔的脚扭伤了,小脚搁在了乔旧的膝上。   乔旧褪下她的足衣,看见她漂亮的小脚,五指圆润可爱,白皙如雪。   他们谁也不提花楼里发生的事情,倒像是无事发生。   他倒了些药油揉了揉她微微红肿的脚踝,淡声说道:“姑娘的脚并无大碍。”   乔乔小脸煞白,白日的经历显然让她受尽了惊吓。   而眼前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平静的仿佛置身事外。   仿佛刘叔是内奸与他无关,潇碧被坏人抓走与他无关,就连乔乔被抓进花楼里被人欺负了也与他无关。   他冷漠得仿佛乔乔死了都行。   乔乔心里莫名地生出一团邪火,想到羞耻的经历,含着泪又羞又恼地捶他手臂。   “都怪你都怪你……”   “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我……我才不要你这个养子来照顾我!”   她任性起来往往不管不顾,哪怕将旁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也不讲道理。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如果哥哥在,一定会保护好她。   那样她就不会被别人给欺负。   更不会被那个奇怪的柳妈妈那样对待……   乔旧并没有甩开她,语气却愈发不可捉摸。   “大哥他去寻花问柳,玩女人都玩不过来,哪里还有工夫管姑娘?”   “只怕姑娘……注定要失望了。”   他漆浓的眸凝在她的脚上。   她的肌肤娇嫩,脚踝上甚至还印着他方才轻轻握过的指痕,好似他再用力一些,就能捏碎她的骨肉一般。   乔乔却没察觉,只张大了泪眸,有些不可思议。   他刚才说什么?   玩……玩女人?   “你下贱!”   乔乔哆嗦着唇骂他。   然后脚上立刻一痛。   乔乔没来得及呼痛,整个人反而都惊呆了。   乔旧眸色幽沉地舔了舔唇,发觉果真很嫩。   而乔乔雪白的脚上却多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乔乔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仿佛是头一天才认识乔旧。   她呆滞地看着他舔唇的模样,耳边也只听见他熟悉又陌生至极的语气。   “接下来还劳烦姑娘乖乖配合。”   “不然这荒郊野岭的,说不清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喂了四十九天的糖丸可以开始生效了。   男主:微笑.jpg   感谢在2021-05-25 18:00:00~2021-05-26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慢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天暗了下来,乔旧从外面捡拾了更多枯枝回来。   乔乔坐在篝火旁,脑袋里还回放着方才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乔旧将她洗过的一双足衣烤干,拿给她穿上。   乔乔猛地回过神来。   “你……你无……无耻……”   她噙着泪珠,几个字都磕磕绊绊地说不好了。   乔旧耐心地将足衣套入她的小脚。   “还是说,方才的教训,姑娘这么快就忘了?”   穿好了足衣,她的小脚仍然落在对方的手里,粗糙带茧的指腹摩挲得乔乔肌肤泛红。   乔乔见状连忙改口,语气瞬间虚弱,“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随便骂你了。”   “姑娘记住就好。”   最后,将那双绣鞋给她套上。   乔乔僵硬地坐在他的衣服上,努力将眼角泪花憋回肚子里去。   她紧紧攥住小手,心说他等着!   等她顺利地回家之后,她一定……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   一宿过去,天又亮了。   乔旧抱着沉睡未醒的乔乔带去了一个小村庄里。   整个村庄里寂静无声。   若不是窗户缝隙里偶尔露出的眼睛,恐怕很难不叫人怀疑这是一个无人的荒废村庄。   乔旧并不理会窗子背后的一双双眼睛,只是进了其中一间空院,将怀里的女孩安置在了榻上。   归功于那一瓶糖丸。   乔乔连日来都愈睡愈沉。   乔旧坐在榻旁,手里把玩着从她身上搜罗出来的空瓷瓶。   虽然糖丸都吃完了,但蛊药却还没这么容易产生效果。   乔旧将食指含入口中,咬破一个小口。   待指尖渗出一颗血珠,他复又将食指塞进乔乔的口中。   粉润的唇含着他的手指,柔软的小舌却下意识地吮吸了一下。   随即仿佛发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无意识中仍旧追寻着那一抹血腥的气息。   她体内的蛊物与他的血产生了响应。   乔旧并不打算一下子满足这些贪婪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抽出。   除了真言蛊,还有一种能叫人毫无保留的东西便是七情蛊。   这种蛊需要炼制七年,却只能用一次。   且效果也只能维持七日。   而这七天的时日内,他需要想办法让她说出真话。   乔旧取了块干净帕子,漫不经心地将手指上的津液擦拭干净。   等她下一次醒来,一定会很有意思。   乔乔觉得好累。   即便是在梦境里,她也好累好累。   “六少爷总算走了,这样一来,我才好将你和姑娘卖个好价钱了。”   这是刘叔的声音……   乔乔在梦境里动弹不得,眼睁睁地乔旧离开后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   很快有人拿来个麻袋,将乔乔装了进去。   “上面吩咐了,丫鬟死活不管,但大姑娘是一定要卖进花楼的,所以你们办事要利索一些……”   “知道,只是回头莫要忘了将钱分与兄弟们才是……”   他们嘀嘀咕咕,将乔乔送进了一家花楼。   人前脚刚走,乔乔后脚睁开了眼睛立马从麻袋里挣脱。   乔乔早就醒了!   车夫和潇碧说话的时候乔乔就已经迷迷糊糊醒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潇碧就被车夫给打晕了过去。   乔乔小脸惨白,这个节骨眼她连眼泪都不敢掉,拔腿就往外跑。   可是乔乔并不认识花楼的模样,反而跑进了许多男男女女的过道里。   那些人言辞轻浮,酒气熏天,放浪形骸的模样完全不是正经人的样子。   “快点,快点,别让那贱人给跑了……”   乔乔听到这声音二话不说就推开了就近的房门躲了进去。   眼看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乔乔看见一张圆桌,连忙掀了桌布便要钻到底下去躲藏。   然而她刚要钻进去,便对上了桌底下一双同样惊愕万分的眼睛。   桌底下竟然还藏着一个女孩!   这女孩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绣裙,眉心一点红色的朱砂痣,模样亦是生得秀美出众。   乔乔愣神的功夫,身后的门便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乔乔赶忙放下桌布,起身要往旁的地方躲藏,却已经晚了。   领头进屋来的是个穿着水红纱衣的中年美妇。   那美妇悠哉扇着手里的团扇,一双眼睛颇是锐利地落到了乔乔的身上。   “抓住她。”   她的话音落下,便有两个老妈妈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乔乔给按住。   “真没想到你们好大的本事,一跑竟然跑了两个……”   “不过这个新来的倒是个极品。”   这妇人说着伸出手指捏了捏乔乔的脸蛋,入手细滑无比。   娇嫩的肌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哪怕是条件优越人家的女子都未必能养出这样一身娇滑水嫩的皮肉。   柳妈妈只是轻捏了一把,小姑娘颤抖的脸蛋上便多出了一抹红痕。   “啧啧,这小脸好似能掐出水似的。”   收了力度,柳妈妈看着乔乔眼里就仿佛看到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一般。   她阅人无数,怎能看不出来,乔乔这种娇骨肉是万里挑一的极品。   这小姑娘不仅不能用鞭子□□,反而还要花重金继续侍养。   养到她褪去稚嫩,打开花苞绽放出珠光玉彩那日……   然后才能给她换一座富丽堂皇的金屋回来。   “好好好……妈妈我这回算是踢到金矿了。”   柳妈妈围着乔乔打转,心头的那股怒火骤然泄了。   “小姑娘,你有没有看见另一个眉心有痣的女孩儿?若见着了,妈妈会疼你的。”   柳妈妈恋恋不舍地抚着乔乔软绵腻指的嫩颊问道。   乔乔哆嗦着唇,小声答她:“我没有看到旁人,这位好心的婶婶,你放了我可好,好叫我回家去拿钱给你。”   柳妈妈笑了笑说:“不不不,旁人也就罢了,至于你,以后就是妈妈的心肝肉了。”   她笑得嘴都合不拢,让人将乔乔带进另一间屋。   这间屋里摆着一张奇怪的榻。   “躺过这榻的人可都是清白干净的姑娘。”   柳妈妈团扇掩唇,似笑非笑地望着乔乔,“莫怪妈妈不提醒你,待躺上去后,你要自己乖乖地把腿分开,左右各自绑好,然后叫人检查一下你这清白的身子。”   “不过你不用怕,你这样的,当然是由妈妈亲自检查,旁人来动手的话,妈妈还怕把你给弄坏了呢。”   乔乔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炷香后,妈妈心满意足地从屋里离开。   乔乔脸色惨白地缩在角落,泪珠盈满眼眶,但愣是没坠下一颗。   看守她的老妈子似乎有些不忍,温声劝她:“姑娘听见柳妈妈方才的话了?姑娘底子绝佳,只怕以后少不得要跟着妈妈吃香喝辣。”   乔乔哽咽道:“我……”   “我不活了!”   她说着便冲着那床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那老妈子哪里想到她说寻死就寻死,见她闭着个眼睛人事不知,吓得魂差点飞了。   死人不要紧,但死了柳妈妈的心头好,那她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要死要死,出人命了……”   老妈子赶忙冲出屋去,还不忘叮嘱门口的壮汉看守好门,追着柳妈妈去。   乔乔立马又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拖了床单便绑在了窗户上。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会不会死人不知道,但肯定会很疼的。   乔乔吓得面无血色却也毫无犹豫,连忙抱紧一截床单哆哆嗦嗦地迈出小腿,努力将自己翻出了窗外。   乔乔连爬带摔总算逃出了花楼。   可还没跑出后巷的时候,便骤然被人抓住了衣领往后拖去。   “好个小丫头片子,柳妈妈专程找我看守后巷,多少漏网之鱼都落我手里,你看我不把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声音陡然顿住。   喉咙上贴着冰凉尖锐的寒刃。   那人结巴道:“好……好汉饶……”   “命”字尚未吐出口来,刀刃便入肉三分。   乔乔正要回头去看,便被人捂住了眼睛。   “是我……”   熟悉久违的声音低缓地在乔乔耳旁响起。   获救了吗?   乔乔忽然间忘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身后的人、花楼、还有街道全部都消失不见。   仿佛坠入了另一个地方。   乔乔的记忆愈发模糊,仿佛被人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窗户纸,让她连自己都快要记不起了。   继续往前走,乔乔看见了一个老鸨,那仿佛是自己的娘亲,又看见一个土匪,又仿佛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一把大火给烧光了。   乔乔变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孤儿,她害怕极了。   直到……直到一个面容秀美的少年出现。   乔乔立马湿了眼眶,泪哒哒地扑到对方的怀里。   ……   乔乔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后望着破茅草屋的房顶发了会儿呆。   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她是乔乔,是个可怜的小村姑呀。   她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身下好像在流淌着温热的液体。   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乔乔才发现了一抹血迹。   不仅裙子上有,就连床单上也有。   乔乔伸手摸了摸血,还是热的。   而且她一动,血就会从身体里继续流淌出来,就像是尿床的感觉。   正当乔乔不知所措的时候,木门被人从屋外推开。   乔旧从外面回来,一抬头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乔乔无辜地举着沾了血渍的手指。   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慌乱无措地朝他看来。   “夫……夫君……”   她流血了。   她流了好多的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6 18:00:00~2021-05-2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大大王、你的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看到她身下的血,“夫君”的表情忽然也变得有些怪异。   从附近人家借来几条干净新做的月事带回来。   乔乔换了身上的裙子,打量着陌生而又奇怪的地方。   这是哪里?夫君去了哪里?   乔乔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乔旧回来。   她鼓足了勇气打开房门正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前的泥地上许多半干不干的鸡屎。   乔乔觉得好脏。   只是再三犹豫之下,想要夫君的念头胜过了怕脏的念头。   乔乔忍了又忍,踩着鸡屎飞快出门,最后终于在河边找到了正在给她搓洗着染了经血衣物的乔旧。   “夫君……”   胳膊上一沉。   乔旧诧异抬眸,便瞧见乔乔目光湿漉漉地盯着自己。   “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我想和夫君在一起。”   乔旧不动声色地格开她的手臂,语气里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白日有什么可怕的。”   乔乔委屈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离不开夫君,离开了夫君,我会死的。”   乔旧猜到是七情蛊的作用。   乔乔见他专注着手里的衣服比专注自己还要更多,顿时忍不住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自己方才脱下来的小裤……   乔乔有些害羞地学着他方才搓洗的动作搓了几下。   手指都搓得红通通的,可血渍只是淡了一些,仍然搓洗不干净。   乔旧接了皂豆给她。   乔乔又试了试,发现这次却成功了。   “夫君,我洗掉了。”   乔乔顿时眼巴巴地望着乔旧,仿佛身后有个小小的尾巴在积极地甩动。   乔旧语气淡淡道:“很好。”   乔乔顿时露出了笑容,一脸满足。   河边洗完了衣服,乔乔跟着乔旧回去。   这一路上偶尔遇到的人都异常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跟乔乔说话。   乔乔愈发感到奇怪。   “这里是哑巴村。”   乔旧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困惑。   乔乔微微诧异,“村里人全都是哑巴吗?”   乔旧说“是”。   “他们一生下来就不会说,听说会说话的人都已经离开这里,去外面城镇上寻生计了。”   乔乔若有所思。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里仿佛处处都透着诡异。   “夫君,我醒来之前还做了许多个奇怪的梦。”   乔乔有些害怕地对旁边的少年说道。   少年眸色微动,温声问她:“是什么梦?”   乔乔却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说。”   乔旧朝她睨了一眼。   只是第一天而已,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天黑了下来。   乔旧盛了两碗粥。   他沉默地就着咸菜将白粥慢慢喝完。   乔乔却很是嫌弃。   朴素的筷子,半旧不新的瓷碗,包括微微泛黄的粥。   这些都不是乔乔喜欢的食物。   乔乔坐在桌旁嫌弃不肯去碰碗筷,眼看着乔旧喝完了白粥都不看自己一眼,她顿时忍不住低声道:“夫君,这个粥不好吃。”   乔旧道:“那就不吃。”   他说罢便兀自收拾了碗筷离开。   乔乔坐在小凳子上顿时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背影。   剩余的粥也被送进了厨房。   浓浓的委屈像一团乌云一般笼罩在心口,乔乔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   夫君为什么不心疼她?   她的小手捂住肚子,感觉肚子好饿。   晚上要歇息了。   乔旧在外面洗漱后,上榻睡去。   乔乔见他还不搭理自己,只好一边抽抽搭搭地掉眼泪,一边自己主动凑到榻前。   一只小手从背后轻轻地扯了扯乔旧的衣角。   乔乔小小地呜咽了一声,“夫君,乔乔知道错了,乔乔以后一定会好好吃饭,不会再嫌弃白粥了。”   乔旧问她,“你还未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乔乔下意识地摇头,“不能说,说出来会实现的。”   乔旧换了种方式问她,“可是与我有关?”   乔乔立马点头。   乔旧不言,只阴晴不定地打量着她。   乔乔发现一整日他脸上竟连个笑容都没有。   她心口酸酸的,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找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夫君。   乔乔又掉了两滴金豆子。   乔旧问她:“你哭什么?”   乔乔见他眉头微蹙,连忙收敛泪意,抽噎道:“我……我就是觉得夫君好凶,我怎么会找一个这么凶巴巴的夫君。”   “我觉得……”   “我觉得我的命好苦……”   乔乔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都给说了出来。   乔旧抿着唇,冷冷地掐住她的下巴。   “这就命苦了吗?我还没有让你给我生孩子呢。”   他这么说,乔乔雪白的脸颊反而红了红,脸上的温度也愈发烫手。   她愈发忸怩起来,“但……但是乔乔不会,没有人教乔乔要怎么生……”   乔旧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指,指尖却都是她柔腻滚热的触感。   “你不必唤我夫君。”   听起来真是刺耳可笑至极。   “可是,可是你不是乔乔的夫君吗?”   乔旧道:“我们尚未拜堂,无需以夫妻相称。”   “那我叫你哥哥好吗?”   乔乔语气软软道:“哥哥。”   乔旧的动作忽然一僵。   乔乔以为他没有听清,又软软地扯住他的衣带,“是哥哥,哥哥。”   乔旧碰过她下巴的两根手指微微摩挲着……   “可以。”   他冷漠的背影朝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乔乔。   ***   乔乔答应了哥哥要乖乖地在家里等哥哥。   第二天尚且还可以忍耐。   可是到了第三天,那种害怕的感觉几乎要吞噬了乔乔。   乔乔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没有哥哥的地方,到处都很可怕。   不像前几日,乔旧出门之前都会耐心地答应乔乔早点回来。   第四天早上乔乔一醒来,乔旧就已经不在家了。   乔乔心里又慌又乱,娴熟地踩着鸡屎出门去找哥哥。   可是这次哥哥既不在河边,也不在家附近捡柴。   乔乔只好跑到邻居家里想要打听一下。   邻居开了门,竟然是个老太太。   乔乔有些怯怕地问道:“你……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子盯着乔乔,却一句话也不说。   乔乔顿时想起来她是个哑巴,又小心翼翼道:“如果看到了,你就点点头好吗?”   老太太不点头也不摇头。   乔乔忽然间害怕了。   然后老太太忽然抓住了乔乔的手腕。   乔乔吓坏了,尖叫一声赶忙跑回了家去,将门关紧。   谁知道那老太太竟然追了过来,将她的门拍得啪啪作响,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乔乔哆哆嗦嗦地将脑袋埋到了被子底下,只留个屁股在外面颤抖个不停。   傍晚,乔旧终于踩着夜色从外面回来。   乔乔哭着钻到他的怀里。   “哥哥,我好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家好不好?”   乔旧并未将她推开,只是意味不明地道:“可我不出去寻生计,怎么养活你呢?”   乔乔认真道:“不用穿很好的衣裳,也不用吃很好的饭食,乔乔很好养的。”   乔旧捏了捏她的脸颊,几分阴翳掺入嘲弄的语气,“你都瘦了。”   乔乔扁了扁小嘴,“哥哥疼我,我也不怕瘦的。”   乔旧打量着她柔弱似菟丝般的姿态,终于将她推开,恍若大发慈悲道:“明日我不出去,专程在家中陪你如何?”   乔乔连连点头,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翌日清晨,乔旧是被人啃醒的。   他睁开眼,瞧见少女做贼一般偷偷地在啃他手指。   乔乔见他醒来,顿时颤抖着眼睫,语气心虚:“我……我想和哥哥更亲密一些。”   “想要……把哥哥吃掉。”   乔乔舔了舔水光莹润的唇瓣,腹中饥得很。   明明昨晚上吃得很饱才睡。   可她的话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是真的已经没安全感到想要把对面秀色可餐的少年吃掉。   ——吃进了肚子里,她才能放心一些。   这样哥哥就不会被别人给抢走了。   她含着乔旧的手指,舍不得吐出去,像一只奶狗似的轻轻啃咬。   指尖酥酥麻麻,却并不是很痛。   她茫然又焦急想要得到的模样,勾得乔旧内心深处的黑色情绪愈发蠢蠢欲动。   他的指节在她的口中摩挲几循。   少年阴沉的眸凝着她舔吮着他手指的粉舌。   他的指腹抚过柔软湿润的小舌,而后寻到内侧尖锐地齿尖重重一划。   鲜热的血液瞬间填满了乔乔的口腔。   乔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眸光渐渐覆上一层水雾、几乎满足到了极致的模样。   嫌恶他嫌恶到连哥哥都不肯唤一声,如今却又如饥似渴地想要得到他、拥有他。   这样的感觉,她很喜欢么?   少年无不恶意地弯起唇角。   这肮脏污浊的液体,他还可以给她更多。 第12章   第六日。   乔乔的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少年。   依附着他,几乎成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本能。   那种感觉很是奇妙。   乔乔觉得自己只是个肮脏的小虫子。   在黑暗里度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之后,终于找到可以寄生的躯壳,紧紧地、紧紧地将自己的根扎入“主人”身体里。   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贪婪吮吸着“主人”温热流淌的血液,从中汲取这世间最为甜美的养分。   “唔……”   雪白的脸蛋上多出一丝奇异的红润,乔乔抬起水雾濛濛的眼,纯净的黑眸里映着少年模糊的五官。   乔乔强行蹭到他的怀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仿佛仅仅是沉浸在他的气息当中,都能使得她更加快活。   “是谁告诉你甄春娘的身份?”   那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令乔乔自尾椎迅速生出一股麻意般向上攀去。   而这次,她再也不能拒绝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做梦……”   她耐心地将他的头发缠在自己的指尖。   “梦见嬷嬷是个好人,是宫里来的嬷嬷,伺候过三皇子。”   “主人……还会被打断腿……”   乔乔乖乖地唤着对方要求的新称呼。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一只手掐住乔乔的下巴抬高,乔乔的目光被迫从手指上的发丝挪开,看见了主人的脸。   主人的目光幽深无比,宛若一潭沉沉死水,不见一丝波澜。   “因为……主人去了皇宫。”   乔乔颦了颦眉,害怕道:“主人调/戏宫女,被……被一个大胖子打断了腿。”   “这也都是因为梦吗?”   主人语气意味不明地问她。   乔乔乖乖地点头。   然后,乔乔眼里的主人便熟稔地将淌血的手指悬在了乔乔的面前。   这次却禁止她含入口中。   “你自己舔。”   长睫覆下阴影,他黑眸里的情绪几乎难以捉摸。   ***   乔乔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荒郊野外。   她倚着一块石头,发现潇碧车夫还有护卫全部都不在身边。   周围是陌生的场景,以至于乔乔差点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还没有醒来。   “姑娘醒了?”   少年温和的声音从石头上传来。   乔乔勉强扶着石头站了起来,发觉自己两条小腿都还有些虚浮发软,拇指上也仿佛沾了红色颜料,看上去红通通的。   乔旧坐在石头上,一直在等她醒来。   乔乔看着四周空荡荡的,背后莫名悚然,“潇碧他们人呢?”   对方侧眸朝她看来,表情没有一丝的异样。   “姑娘不记得了吗?”   乔乔下意识摇头。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吃惊。   “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遇上蛮匪的事情?”   乔乔更是茫然得很。   乔旧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干脆不再提及。   进入荆州地界。   潇碧在驿馆里见到乔乔的时候,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毕竟她被打晕之前,清楚地听见车夫说要将姑娘卖个好价钱。   “后来是六少爷寻了个不显眼的小乞丐送了信去府衙,奴婢这才能及时被官兵救下……”   潇碧心中既是庆幸,又是后怕。   好在一切都已经平息。   至于车夫刘叔和那些盯上乔乔的人,自有乔旧将细节交代给官府,之后令当地的官府去搜查。   等一日晴天。   乔乔终于在一个荒僻的山脚下见到了亡母的坟墓。   乔乔听说她母亲沈氏一家原本都只是这个山脚下一户普普通通的耕种人家。   后来是乔茂勋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了这里。   为了掩护当时还是世子的他,沈氏一家都死光了。   只剩下沈氏还有沈慕幽在。   乔茂勋在娶沈氏之前就已经有妾室与通房了。   娶沈氏,完全是为了报恩。   乔乔看着那坟头低声道:“可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一旁潇碧以为她在抱怨,唯恐她临了失去了耐心,回头又得惹恼家里人。   “倒也用不了姑娘多少时间,姑娘只要给夫人上柱香就可以了。”   乔乔松开她搀扶的手,自己独自上前去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墓碑。   沈氏,沈氏。   她的母亲竟然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啊。   她屈膝半跪在墓碑前,小手仔细地拂去覆在上面的一层蛛网,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问道:“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也会像我现在的母亲这样对我好吗?”   也许会比王氏更好?   可乔乔不知道。   毕竟如果连王氏那样的都不算对她好,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对乔乔好了。   回程路上,潇碧提醒乔乔说道:“下个月是容妃的寿辰,倘若这几日运气好,没遇到暴雨狂风的话,姑娘兴许还赶得上。”   容妃却是后宫天子的另一个妃嫔了,也就是当今三皇子的生母。   可乔乔听这话却感到一丝怪异,“赶路最多也只要七日,就算遇到不好的天,最多耽搁半个月罢了,怎么会赶不上下个月?”   潇碧诧异地望着她,“怎么会?今天已经十九了。”   再耽搁半个月,就错过了下月初的宴席了。   乔乔目露茫然,“可我差点被拐走的那天不是才初七吗?”   她一醒来之后就立刻去驿馆见潇碧了,这才短短几日,怎么可能从初七这么快就到了十九了?   “是啊,姑娘与六少爷足足耽搁了七八天才回来。”   乔乔顿时愣住。   七八天?   潇碧见她果真不记得了,叹了口气,只好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乔乔听到自己差点被卖,霎时睁大了眼睛。   “六少爷交代过,姑娘是因为受到惊吓昏迷了许多次,中间的事情惊都记不清了,奴婢也不敢主动提及,生怕刺激了姑娘。”   “不过姑娘差点被那些坏人拐卖,被吓到了也是人之常情。”   潇碧说罢,又继续庆幸,“不过幸好姑娘是在六少爷身边,而不是落到了那伙人手里。”   乔乔听完了来龙去脉之后,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马车外骑马的少年,心中也莫名地跟着潇碧一起庆幸。   是啊,他那么弱,和那些穷凶极恶的蛮匪比起来,当然是他更加安全一点了。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淡淡地扫了乔乔一眼,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忘记那七日的事情,是七情蛊的作用。   可忘记了被拐卖进花楼的事情,多半是她的记忆受到了影响。   是她自己不愿想起在花楼里的光景。   至于她说梦见他会在宫里被人打断腿的事情……   乔旧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8 11:25:50~2021-05-29 05: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初一跟着徐国公夫人进宫那日,沈慕幽阴差阳错被天子留在了宫里。   数日后,沈慕幽被天子册封为兰妃。   这是乔乔回京以后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宛如一颗惊雷般落在她的心口。   “你说什么……”   乔乔整个人都懵了。   “兴许因为慕幽姐姐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下人讷讷猜测。   毕竟天子的李贵人和林美人也是这么册封来的,后宫眼下有泪痣的妃嫔不知凡几,众人都见怪不怪。   可乔乔的梦里明明不是这样……   “她竟是欺骗利用了姑娘……姑娘往后莫要再理睬她了,让她烂在后宫里!”   屋里没有外人,潇碧恶狠狠地说道。   乔乔摇头。   第一本书里的沈慕幽在乔乔弥留之际抛弃了乔乔,嫁去了苗疆。   后来乔乔临死之前,沈慕幽让人送回来一碗汤药也被乔乔给任性地掀翻。   当局者迷,现在回过头看,沈慕幽当初未必不是为了乔乔才嫁去苗疆求药……   可惜她所有的用心都被乔乔给辜负了。   “我不生气。”   乔乔低声对自己道。   帮助过她的人,她是不会轻易辜负。   来日方长,她总会弄清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   ***   晚上乔茂勋回房里歇息,瞧见王氏躲在床头垂泪。   他皱了皱眉,上前去道:“大晚上的,你哭什么?”   王氏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温声唤了声“老爷”。   “我不放心乔乔……她先前那样对待兰妃,却不知这次回荆州的路上,是不是兰妃派人去刁难于她的?”   乔茂勋眉心微缓,叹了口气,“都怪你把她给宠坏了,要不是她虐待身边的人,兰妃又怎么会记恨于她?眼下你为她哭又有什么用,全都是妇人之仁。”   “老爷说我就是,说她做什么?老爷难不成忘了,乔乔的母亲对你有救命之恩……”   这句话在乔茂勋的耳边几乎都要听出了老茧。   几乎是下意识,他眸里立马浮现出了浓浓的嫌憎,“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就算我欠她母亲一百条命如今也该还清楚了,做什么总是要提?!”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王氏帮自己脱了靴子,嘴里仍愤懑道:“早知道这孽障这么讨人嫌,当初我倒不如死了算了,白白叫我欠她全家的救命之恩……”   乔乔是王氏一手带大的孩子。   王氏像个母鸡护崽一般,从来都护着乔乔不许任何人伤害斥责打骂。   哪怕是乔茂勋也不行。   所以在乔茂勋的眼里,一提到乔乔几乎就和那悬于头顶利剑一般的“救命之恩”绑定在了一起。   后来他索性对乔乔撒手不管,反倒抽出了全部的精力,对另一个小女儿乔娆多了不少亲近。   王氏给他揉了会儿太阳穴,见他舒坦了才温柔开口,“老爷,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再迁怒于乔乔……她虽然有错,但终究有恩于我们家,我不想伤她的心……”   乔茂勋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枕到自己的怀里。   “你呀,就是菩萨心肠,总是操心别人的孩子,娆儿却可怜见的,十天能得你半句关怀都是难得。”   王氏笑了笑,“我从未忘记我是老爷的通房丫鬟,打小一起长大,能成为老爷的妻已经是我天大的福分,我必须要照顾好老爷的每一个孩子,乔乔她还小,需要我更多些……”   “至于娆儿,她向来都很懂事。”   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妹妹的反而比姐姐更加懂事?   她越是这样说,乔茂勋心里便愈发怜惜乔娆。   这天底下哪个孩子不渴望母亲的疼爱?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委屈了自己女儿这么多年……   乔茂勋一想到自己从前手把手教乔娆写字、陪乔娆读书那些温馨的场景,心底对乔娆的愧疚愈发得深。   “等容妃寿宴之后,回来便给她物色个人家,将她婚事定下,快快了结这段孽缘罢了。”   也唯有将长女先嫁了出去,他才能有机会给次女仔细地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以弥补自己这么些年来对她的亏欠了。   ***   这厢打扬州回来之后,乔蕴卧床上疼得“哎哟”个没完。   “大少爷姑且忍忍,上了药才能不疼。”   乔蕴一到家里就先被他爹掌掴了一个耳光,又拿藤编狠狠抽打了一顿,这会儿嘴角青肿,哪里还有先前快活的模样。   “嘶……”   “只怕是那乔六同我父亲通风报信,才害我挨得这顿毒打。”   乔蕴按着嘴角,脸色阴沉。   他那仆人道:“倒也不是,听说恰好国公爷与荆州知府有书信往来,这才暴露了大少爷……”   他话未说完便被乔蕴一脚猛地踹开。   “那又怎样,要不是他办事不利,怎会累得父亲发现?!”   乔蕴将手边一个药罐往地上砸去,嘴里骂了句脏话。   “这个野种,老子饶不了他!”   料理完长子,乔茂勋将乔旧单独叫来书房。   想到长子的所作所为,他脸色一直阴沉似水。   乔旧将途中的事□□无巨细地交代。   乔茂勋脸色不好道:“这件事情,还望你能够保守秘密。”   尤其是乔蕴的事情。   乔旧应下,随即将一张信封交给了乔茂勋。   乔茂勋诧异。   然而他打开看过之后,脸色更是难看得发青。   这是……   这是乔乔卖身给花楼的卖身契。   契纸的右下角,清晰无比地按着乔乔的手指印。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老脸还往哪搁?   “此事关乎国公府的名声,所以我救出了大姑娘后,并不曾向官府提及过。”   乔旧默默欣赏着那张纸上伪造的字迹。   除了指纹是真,其他都是假的。   连官府也不知晓,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压得下来。   乔茂勋抬眸,禁不住正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你想要什么报答?”   他说完,目光便凝在对方的脸上,将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对面的少年闻言眸中却流露出几分惶恐,“国公爷误会,这是我该做的……”   乔茂勋微微缓和语气,“你是个好孩子,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不必与我客气。”   就算是当做封口费,他也要确保少年不会往外说去。   乔旧袖下的手指却慢悠悠地打圈。   “能得到国公爷的夸赞,真是我三生有幸。”   乔旧语气小心翼翼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求个监生的名额。”   乔茂勋一怔,“你想入国子监?”   要知道,寻常人想要入国子监,须得经过童试、院试、乡试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得到几近珍贵的名额。   而想要不参加这些考试,另辟蹊径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朝廷亦有设荫监、恩监、捐监那些倚靠父辈甚至花钱就可以得到名额的旁门方法。   入了国子监后,可以寻到门路,外放为官,亦可参加秋闱乡试,博一搏举人出身。   乔旧想要入仕?   乔茂勋是没想到少年敢提出这种要求。   现在看他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拿了多大的勇气出来,才敢同自己讨要这个机会。   ***   荆州之行就此告一段落。   乔旧回到屋中,过片刻便有仆人送了些书过来。   那些书簇新整洁,代表了乔茂勋应允的承诺。   即便他不看好乔旧这样一个身份卑微又被三房漠视的养子,他也一样履行承诺。   乔旧万分感激的送走了仆人之后,便看都没多看那些书籍一眼。   他缓缓走到窗下,将藏在底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翻了出来。   在过去无数个日夜里,渴望得到和别人同等尊严的乔旧抛下了自己那点剩得可怜的自尊心,偷偷地将那些少爷们拿来垫桌角的破书视若珍宝地带回来看。   他白天不敢看,只能夜里偷偷地看,反复地看。   他以为在书里可以找到黄金屋,颜如玉。   也曾天真的以为读书就可以和旁人一般,可以考取功名,使得家人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在乔家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每一本书都被翻烂,掉落的书页曾被人用着笨拙的针线缝合回去。   不过现在乔旧不需要了。   因为它们在乔旧的脑子里。   他将这些书丢进了点燃的炭盆里,透过蓬蓬烟雾,眼前的画面微微扭曲。   此行乔旧原本只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得到监生的名额。   而他所筹谋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罢了。   长途跋涉下来,难免会有东西丢三落四。   下人将乔乔遗落在马车里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盒子里送到乔旧这里。   临近晌午,乔旧将东西送去珍宝院时,乔乔正在绣着手里的香囊。   容妃寿辰,每个未婚的闺阁少女都要送一只亲手绣的香囊给她。   可这已经是乔乔绣得第三个香囊了。   珠光名贵的缎面和流光溢彩的锦线都无法修饰上面歪歪扭扭的花纹。   乔乔见有人来,立马将香囊藏到桌下。   直到看清楚是乔旧,她才慢吞吞地松了口气。   潇碧将送来的东西收起,乔乔却忽然将他叫住。   “过几日容妃寿辰,不仅容妃邀请了府上的女眷,便是三皇子也邀请了府上的公子……”   “届时你也在场,你可否帮我看看三皇子。”   乔旧听见“三皇子”时,眸色微动。   “姑娘看三皇子做什么?”   乔乔听他这么问,心说自己又不能告诉他三皇子以后是个变态。   她抿了抿唇,语气轻轻道:“因为你上回欠我的。”   “上次你没看好大哥哥让他半路丢下我给跑了,这次是你欠我才是。”   她理直气壮本该刁蛮的模样,却因为那柔柔软软的语气化成了一丝旖软的娇意。   这样的错觉,大抵也是因为她这张具有迷惑性的脸。   明明这么坏,却生得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容,眉心若点上一颗红痣,漂亮得就如同菩萨莲座前不染尘埃的玉女一般。   乔旧不予辩驳。   乔乔交代完这件事便不再挽留。   只是乔旧临走时,忽地顿了顿足。   他回眸朝乔乔问道:“姑娘可还有旁的话要与我说?”   乔乔摇了摇头,莫名地看着驻足在门口的纤瘦少年。   乔旧脸色如常,被人曾舔咬破的指腹似泛起了一丝痒意。   这样啊……   明明知晓他会被打断腿,她却也并不打算出言提醒,却又还想叫他帮忙窥探三皇子?   少年的黑眸渐渐幽沉。   大概在她的眼里,他是真的下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9 05:59:23~2021-05-3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子、手机没电啦 10瓶;猫腻 9瓶;吃成一口小胖子、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离容妃寿宴之日愈近。   在入宫赴宴前夕,甄春娘将一只绣工精美的香囊交给了乔旧。   “此番是你难得的机会,进宫之后,你带上这只香囊,那位……自然会知晓你了。”   说到此处,甄春娘心口竟微微发酸。   眼前的少年是怎么一点一点长大,只有她最为清楚。   乔旧接过香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就是他等了这么久,所等来的东西吗?   “少爷,老奴相信,终有一日你会熬出头的。”   乔旧瞥了她一眼,将香囊收起。   会这么希望的人,恐怕也只有甄春娘一个吧。   卯时,徐国公府的男人与女眷分车而乘。   乔旧被乔蕴邀请同乘。   车内装饰精致华美,右墙连着一张略高的黄花梨木几,上面放置一盒果食供主人满足口腹。   “这是你第一次去宫里吧?”   扯开一层抽屉,乔蕴从里面捉出蜜枣慢悠悠地在指尖打转。   他脸上带着笑,仿佛全然忘记了上次的不愉。   嘴角的淤青淡淡,为了得体出门,乔蕴还在脸上敷了层粉。   这会儿稍稍活动,脸上就油光泛泛,一张脸说不出的古怪。   “烦请大哥多多关照。”   似习惯了这般姿态应人。   少年的语气都轻缓如湖泊上的一片细叶微浮。   他没有太多的话,但束手卑怯拘谨的样子却深深的取悦了乔蕴。   “放心吧。”   乔蕴斜勾起嘴角,将那蜜枣丢进了口中细细咀嚼,目光掠过一丝阴狠。   “这次大哥一定会对你多多关照。”   ***   三皇子是容妃所生的儿子。   去岁二皇子殁了后,朝中就只剩下了大皇子与三皇子在。   大皇子资质平庸,三皇子序齿非长,二人各有长短,则代表着二人各自有机会竞争皇太子的位置。   是以来不来参加容妃的寿宴,多少也都是带了考量。   而徐国公府算是为数不多的中立派系,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若有邀帖也都是来者不拒。   皇宫景观富丽,玉阶雕花,蟠龙绕柱,远远便看见最南边七层宝塔,高耸独立。   当今圣上信奉佛教,常在那宝塔内修炼打坐。   乔旧入宫后没多久,其中一个太监盯上了他,半晌似确认了什么,趁着没人注意时走上前去。   乔旧被太监引到了一处陌生的花园。   他在凉亭下等候半刻,直至一个穿着蜜合色宫装的美妇途径此地。   那美妇妆容浓艳,穿戴一套累丝镶宝石金凤钗头面,因寿辰之故在今日装扮得额外华美。   乔旧静静打量着她,神色如常。   天边浮云层叠,朝光柔和。   少年的每一个字都宛若不轻不重的石子儿掷在了容妃心尖。   “我自幼便没有了母亲,不过春娘与我说,我的母亲甚疼爱我,我亦如是作想。”   面对旁人的提问,少年的语气唯唯诺诺。   细看之下,他身上没有少年人的娇鲜朗朗,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明媚,取而代之的反是同龄男子所没有的沉沉暮气。   这一点,即便是他温和的眉眼也再难遮掩。   他提及母亲时,两丸沉寂黑眸里仿佛才有了些许情绪波澜。   “倘若我亲生母亲还在世上,她定然不舍将我丢在外面受苦。”   容妃看着他腰间熟悉的香囊呼吸微颤。   少年生得极为出色,可穿戴俱是下等。   微微低垂的白颈将他下意识的卑微展露无疑。   他小心翼翼讨好的姿态,甚至连她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婢都不如。   可谁敢想,这样的少年本该享受着鲜花着锦的生活,穿最好的衣裳,佩最珍美的宝玉,他该骄傲自负,意气风发。   而不是因为她的一己私心养成了这幅卑贱的模样。   容妃柔声问:“你在宫外……过得很苦吗?”   “是啊……”   乔旧垂着眼睫,语气柔顺,“被人欺负,寄人篱下,前段时日还险些被人冤枉残害幼弟。”   话及此处,容妃再绷不住,亏得她身后的陈嬷嬷暗中握了握她的手提醒她该回到席位上了。   容妃陡然从那阵悲怆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眼看自己情绪就要失控,容妃握了握拳,当机立断结束这短暂的重逢。   她对陈嬷嬷道:“……我心口疼,你扶我回去拿药。”   她搀着宫人的手,转身离开时,忽然又朝乔旧说道:“对了,如果以后……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三皇子。”   她提及三皇子时,那悲伤的眸里才缓回几分暖意。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会帮助你的。”   乔旧立在原地,语气轻轻地应下,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得彻底不见背影,他脸上才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乔旧的黑眸里幽阒沉沉。   当年因为被人陷害打入冷宫,独自在冷僻的宫殿内生下孱弱将亡的皇子之后。   为了重获圣宠,狠心地将亲生儿子送出宫去,换回来一个健康的男婴。   而这当中唯一出错的环节是,那个将亡的皇子没有死。   那是乔旧第一次令人失望地活在了这人世间。   乔旧摘下腰间的香囊,在指尖摩挲了一瞬,才慢慢将五指合拢。   还好,他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自然也不会失望了。   乔旧正要抬脚离开,掌心忽然刺疼。   他猛地张开手,发现掌心多出一个血孔。   细小隐蔽的黑色针头透出了香囊。   乔旧的表情多了几分诧异。   他虽不太相信乔乔的话,但为了谨慎起见,他今日却是一口酒食都不曾碰过。   没想到,有人在这个香囊上做了手脚。   片刻,有宫人沿途过来寻找,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少年,迅速上前按照那人的吩咐,将人抬去了厢房。   药性散发入四肢百骸,浑身酸麻无力。   中的只是下等的迷药,虽不至于让乔旧人事不知,但也足以让他不得动弹。   他被丢进了一间屋内,倚在墙角,透过一截半垂落下的莲青纱幔观赏到屋内正在发生的活色生香。   男子粗/重的喘息与女人的吟/哦声传入他的耳中。   乔旧面上古井无波,对这场景并不新奇。   他第一次看见男人和女人的事情时,是乔蕴在假山后玩弄了府里一个丫鬟。   不久后,那个丫鬟的肚子鼓胀了起来。   那丫鬟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就要登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没过多久,她却是被人抬了回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腹部平坦下去,裙下的双腿赤/裸,却有许多青色的指痕。   被抬走那一路,都是她身下淅沥滴落的血。   地上甚至还落了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乔旧经过时,依稀从那团血肉模糊里辨认出了一张婴孩的脸。   在乔旧看来,那便是男女之间诞生出的秽物。   就如他一般,被他的母亲作为筹码生下,又作为失败品送出宫去自生自灭。   很快,帐后的男人便了事结束。   对方起身随手捡了宫女的裙子擦拭了身体,悠然地走了出来。   说巧不巧,正是他的好大哥,乔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事儿多短小请见谅,忙完给大家粗长(bushi   感谢在2021-05-30 15:53:49~2021-05-31 12: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成一口小胖子 29瓶;杨柳拂河桥。 8瓶;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啧……”   乔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掐起他的下巴将他清秀的模样细细打量。   “六弟弟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少年眼睫一颤,磕绊问道:“大……大哥?”   “还记得你小时候瘦不拉几的模样,背上都透出根根骨头,看着很是吓人,真没想到长大后,也有了几分姿色,人模狗样。”   乔蕴一副惊奇的模样,松开了手指,他站起身,理理衣袍,摇头叹气,“谁能想,昔日连口吃的都要从我牙缝里掏出来施舍的人,一眨眼的功夫,竟也敢噬主了?”   他抬脚欲走,却忽然被人抱住了右脚。   乔蕴不耐地回头看去,却是对方脸色苍白地恳求,“大哥……大哥放过我吧。”   少年的身躯瑟瑟发抖,“我以后……以后一定会为大哥当牛做马,报答大哥。”   乔蕴冷笑两声,将他一脚踹开,袍角却还死死地攥在对方指尖发白的手里。   “现在求我你早干嘛去了?”   “想出风头,我让你出个够。”   “好弟弟,大哥也是念在你从前还没有机会泄过身子,可怜你这么大了还是个童子鸡,怪可怜的。”   “上回大哥就答应了要给你开开荤,当大哥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乔蕴嘴角笑容狰狞,撕下自己的袍角,阴阳怪气地朝他道:“这个女人大哥帮你玩过了,大哥玩剩下的东西,弟弟你也得好好受着才是。”   说罢,他仰头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青帐后的女人药性并未解除。   她衣衫不整地在地上扭曲着,蠕动着,就像乔旧往日在阴沟里瞧见的臭虫一般模样。   室内暧昧浑浊的气味,不堪入目的肉/体,却让乔旧有了不应有的感觉。   只怕那迷药里还混入了助兴的药物。   那种让他觉得恶心又被动的感受,令他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涌。   他抬起手臂试着挣扎了两下,却倒在了地上。   女子无意识地发出呻/吟,似乎找到了目标,开始往他这里爬来。   他收敛起虚伪求饶的模样,眸色冰冷地望着对方。   过了今日,他又何止是断条腿,恐怕那监生名额也再是无望。   发髻凌乱的女子转眼就到了面前。   一只虫子也顺着她的手臂,爬到了她的颈部重重地叮了上去。   “出去。”   乔旧塌着肩,几近无力地说道。   然而那女子仍旧面色潮红,试图触上他的衣角。   她已然被那分量不轻的助兴药所控制,倘若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指令,很快这只蛊虫也会白白浪费。   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半隐半现的身体。   身姿婀娜,胸口饱满,两条裸露的腿亦是修长雪白。   放在一个寻常男子的身上,只要想开一些……   与这样一个女子颠鸾倒凤一场,必然也是一场极乐的享受。   思索片刻。   乔旧漆黑的瞳仁转了转。   良久,地上无力反抗的少年朝女子温声开口。   “那便……”   “替我割了它吧。”   他的语气柔和婉转,怀着三分蛊惑,口中的热气呼在女子雪白的耳廓,更让对方神魂一颤。   他同样隐忍着,邀请她解开自己的衣带。   女子的目光渐渐发直,药性混着蛊毒左右着她的思想。   仿佛有一道魅惑的声音在她耳旁不断地响起。   你想要得到吗?   那就割下来……   拿走它。   那才是你真实该有的意图啊。   女子颤颤巍巍地去捡矮几上切水果的细刀,却始终犹豫挣扎。   少年蓦地低沉哼笑了一声。   “不想要吗?”   魅惑的声音令她近乎骨酥肉麻。   想,她想要!   手指终究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下一刻,门外骤然闯进来一人。   在女子再一次抬起手臂之前,结实的花瓶砸在了她的后脑,叫她泥一般昏倒在地上。   乔乔抓着花瓶,似乎都没想到自己反应能这般快。   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乔旧抬眸,看着来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出乎意料。   宴席过半的时候,乔乔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沈慕幽赴容妃的宴。   乔乔心中幽幽怨怨,抿了口果酿的功夫却猛地想起来另一件事。   她看到丫鬟奉上酒水时陡然想起来为什么会在第一次听见乔旧名字时感到印象深刻。   因为在第一本书里,乔乔根本就没有像现在这样,阴差阳错下这么早便认识了乔旧这个人。   她在书里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对方被打断腿的时候。   也就是今天!   “呀,姑娘,你的衣服脏了?”   旁边侍奉酒水的宫人瞧见乔乔心不在焉地碰翻了酒水,洒在了自己的衣上。   乔乔颦着眉头,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朝那宫女说道:“带我更衣去。”   乔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乔旧从那宫女的房里拖进了自己更衣的房间里。   他看着瘦弱,可单单是骨架子就足以压垮了乔乔。   是以这个过程乔乔弄得满身虚汗不说,好不容易将他推进榻上,自己也手臂酸软地跌在一旁喘息不休。   太……太重了。   她还从来没有搬过这么重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乔乔竟然还成功了。   乔旧神色冷冷地望着她。   “你果真是被陷害的?”   乔乔见他这幅模样,再傻也猜到了几分。   乔旧收敛起情绪,语气冷淡道:“待会儿宴席就要结束……”   “就算姑娘将我从那房间里拖了出来,可我出现在这女子更衣的地方也极不合理。”   是这个理儿。   以为自己能赚到一件好事的乔乔顿时傻眼了。   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那……那怎么办呀?”   乔乔无措地望着他。   即便她可以保证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人进来,可宴席很快结束,他们就要离开皇宫。   他这样瘫软的模样,如何能有力气走出去?   乔旧额上亦是逼出了一层薄汗,他垂下眸,嗓音喑了几分,“姑娘将我上衣解开,然后在我胸口刺几个血洞,再立刻将屋内香炉里的灰烬洒在我伤口上止血即可……”   疼痛可以使他恢复几分力气。   若刺在四肢,他行走间恐怕也会拉扯伤口容易暴露。   要旁人不看出异样,胸口却是最合适的地方。   解开衣服,也是为了不刺破衣服,将这一切做得毫无痕迹。   他虽怀疑于她。   但眼下却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1 06:45:01~2021-06-01 14: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乔乔听他勉力解释了一通,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眼看时辰流逝,她咬了咬唇索性连鞋儿也不脱,爬上榻去,手指笨拙地将他腰带解开。   宽松的襟口顺着苍白的肌理滑落两旁。   可衣下的模样却令乔乔倒抽了口气。   少年清瘦的胸膛本该令人面颊发热,羞涩难掩。   可偏偏他的身体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十字伤口,有尖锐器物刺穿的伤口,也有一些被东西燎伤的烫伤痕迹……   旧疤与新疤交叠,绝非一日促成的结果。   而可以这般欺凌他的人,很显然只会是府上的人。   这些丑陋的痕迹触目惊心地暴露在乔乔的眼皮底下。   她惊愕的目光让乔旧也察觉了什么。   他抿紧唇角,却只能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任由她打量去。   就像是乞丐腿上的烂疮,妓/女身上的脏病。   他身上丑陋不堪的疤痕,显然都拜乔氏这一家人所赐。   他之所以叫乔旧,是因为乔氏夫妻听了术士的话后,深信去“旧”方能迎“新”。   可想而知,他被接入乔府打从一开始便不是当做三房的孩子抚育。   就像寻常人家的招弟、再弟,他也不过是这些权贵之家用来“招子”的人引子罢了。   这些伤痕里除了有三夫人流产后泄愤用剪子戳出来的,也有其他老仆用烫钳故意烙上去的。   还有那些少爷主子的……   乔旧眼底怨恨积蓄,却转瞬而逝。   他的目光落在了乔乔的指尖。   那双洁白干净的小手落在他的身上挪来挪去,多少显得有些无措。   乔乔屏了屏呼吸,有些紧张地抬眸,目光忽地与他沉沉的视线相触。   奇异的是,那些丑陋的疤痕不仅没有使得他面目可憎起来,反而衬得愈发让人怜惜不忍。   就连乔乔的心口也不由得软了几分。   从她的角度看来,少年眸光柔黑,就像是案板上奄奄一息的鱼,无力到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能力。   任割任宰全都由她。   他长长的睫垂落下阴影,手臂垂在两侧,而衣衫大敞,朝人示出苍白的身体,清秀柔顺地简直惹人犯罪。   仿佛只要她想,对他怎样多行。   乔乔心口扑通地跳了两下。   眼下不该过问他的伤口……   可即便她抛开杂念,握着簪子换了好几个方便下手的姿势,都无法动手朝他身上扎下去。   “再晚些时候,出宫就来不及了。”   乔旧声线平静地提醒着她。   这会儿倒是不缓不慢地开始打量着她那张纠结的小脸。   “我……我这样会不会戳到你的心脏?”   乔乔捏着簪,掌心都生出了一层汗意。   不小心戳死他,怎么办?   “不会。”   “胸前有肋骨挡着,就算避开了骨头,想要戳到心脏,也需要极大的力气,姑娘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乔旧不厌其烦地说道。   只是她跨坐在他腰上的姿势着实是有些不羁了。   叫他也只能诡异地保持沉默。   乔乔颦眉思索半晌,终于高高举起了簪,最后要刺下的时候还是手指一颤泄了力度,在他胸口划出一道暧昧的划痕。   乔旧闷哼一声,因她这举动呼吸愈发紧促。   “姑娘……”   他嗓音都哑了几分。   “我知道了。”   乔乔瞥见他胸口红痕当即慌乱地丢开了簪子。   “只要疼就可以了是吗?”   她忽地问他。   他答了个“是”。   乔乔了然。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俯下身子朝他贴去。   眼看着她倏然朝自己面前凑了过来,乔旧瞳仁骤然一缩。   在他有反应之前,他的肩上便被尖利的小牙狠狠地啃咬下去。   那种刺痛酥麻的感觉顺着肩蔓入头皮、全身……   “嗯……”   乔旧嗓子里压抑地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呼吸愈发紧促。   乔乔紧紧阖着眼,用力地啃上了一口,果真比用簪子要有勇气多了。   用簪子很有可能会失手伤到内脏,乔乔更害怕簪子没入体内的血腥画面,可咬他就不会了。   深色床帐跌落半片,朦胧帐影内的人仿佛抱成了一团,正在做一件极其暧昧的事情。   乔旧的感官仿佛被人无限放大,一丝一毫的感受都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锁骨上被啃咬的刺痛,柔润的唇瓣也好似吮吸一般紧紧地噬住他的心魂。   他仿佛可以感受到她柔软的小舌乖巧舔吮着他血液的画面,就像她中了七情蛊后渴求着被玷污、被欺负的画面,那般不堪入目。   少女柔软的发丝溜到他敏感的颈项,香甜的气息侵入他的口鼻。   乔乔舔到了腥甜的血,不仅不嫌弃,反而兴奋自己成功。   她微微抬起头来,漂亮的眸里满是惊喜,“我有没有弄疼你了?”   乔旧抬起手指,顺着她的发轻轻地落在她纤细的后颈。   似想掐住她,又似想将她按住。   “继续……”   他的声音喑哑得不像样,炙热的呼吸也跟着微微颤抖,“就像方才那样。”   用力地、狠狠地咬住他。   无须怜惜。   少女湿漉漉的眼眸盯着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找准了他脆弱的位置,一口咬了下去。   刺痛,麻痒,酸楚,快感,犹如五味交杂,灌入他脆弱敏感的神经反复冲刷,让他眼角也不禁染上了一丝浅红。   他压抑住嗓间企图溢出的声音,语气隐忍说道:“可以了……”   乔旧克制地将手落在身侧。   乔乔连忙张开嘴,发觉他肩上被自己咬得齿痕叠着齿痕,深红叠着浅粉,雪白的皮肉上还沾着她透明的口水,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要下去时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乔乔问他。   起初乔旧亦是莫名。   乔乔又疑惑地问了他一遍,“你怎么……”   “下去——”   他的脸色转瞬阴冷下来。   乔乔愣了愣,被他那双阴鸷的眼神骇到几分。   跌跌撞撞地下了榻去。   等她回过神,再惊讶地打量少年时,少年却又柔顺如羊羔一般,苍白的手指拢起上衣,勉力将敞露的身体遮住。   仿佛他才是个惨遭蹂/躏无辜的脆弱少女,方才那转瞬即逝的阴沉只是一场错觉。   “这件事……多谢姑娘。”   少年语气轻缓下来,将乔乔心头方才那点错觉彻底击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1 14:20:11~2021-06-02 13: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郎的猫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册子 5瓶;杨柳拂河桥。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出宫的路上,乔娆有些心不在焉。   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她并不能每一桩都记得十分清楚。   乔旧被打断腿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可具体到哪个月份,哪一天,哪个时辰,她始终没有太深的印象。   毕竟在未来的天子身份暴露之前,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眼下,即便他还是那个常年生活在阴暗角落无人注视的阴郁少年,也依然没有乔娆想象中那么好接近。   她先前付出的一切,对他的关怀,他竟没有一丝回应。   这一切果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乔娆脚步落后几分,王氏察觉了,不由柔声问道:“娆儿是怎么了?”   乔娆回头扫了一眼,迟疑道:“父亲他们还没出来,我有些不太放心……”   王氏莫名笑道:“你父亲他们兴许会留下和三皇子说话,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氏话音落下,便瞧见乔世勋与乔家几个子弟出来。   而乔旧赫然跟在末尾。   少年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身体四肢都完好无损,看不出任何端倪。   乔娆松了口气,搀着王氏的手也往外走去。   马车里,乔乔早早就坐在上面,怔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王氏与乔娆上车,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乔娆眼尖地看到乔乔嘴角一抹红痕,语气诧异,“姐姐……你的嘴角破了?”   乔乔茫然抬眸,正准备用袖口擦擦,被乔娆温柔按住。   “姐姐的帕子呢?”   乔乔瞥了瞥少了帕子的腰间,心不在焉地道:“落乔旧那儿了。”   乔娆眼皮下意识一跳,“姐姐的帕子怎么会在……六哥哥那里?”   乔乔莫名地扫了她一眼道:“借他用用罢了。”   乔娆慢慢地送开手,解下自己的帕子递给乔乔,“倒也没什么,只是姐姐竟与六哥哥亲近,让我有些诧异……”   乔乔觉得她这话有些怪,却又没能理解。   “你放心吧,我心里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和母亲了,才不会与旁人亲近。”   乔乔同她保证。   乔娆倏然一笑,眉眼温和下来,“姐姐待我真好。”   乔乔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心性,可乔娆的皮囊下,却从来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   她将乔乔的表情纳入眼底,确定没有一丝的异样,才慢慢挪开目光。   乔乔兀自擦了擦嘴角,才发现自己嘴角上原来竟还沾着乔旧的血。   想到那个苍白的少年脆弱地躺在自己身下的模样,乔乔莫名地感到一丝怪异。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残余的气味。   这血似乎……让人有些上瘾?   回府之后,乔娆一直陪着王氏,直到临近傍晚时才抽身离开。   她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始终不能放心,决定这个时辰再亲自走上一趟,去看望乔旧。   容妃的寿辰上,有个宫女失贞的消息被人悄无声息地压下。   乔旧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   他倚在床上,即使勉力地回到府中,可身上始终都存着一分助兴药带来的煎熬。   门口传来敲门声时,少年正衣衫半解,倚在床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抚弄……   他阖着眸,长睫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动作牵扯到锁骨上的齿伤,一些画面不期然闯入。   直至一片白光将至,那抹转瞬即逝的过体酥麻令他微微失神,眼角都透着一丝奇异的红。   “六少爷,可歇下了?”   锁霞的声音隔着门板朦朦胧胧地从门口传来。   乔旧瞥了一眼门口娇柔的人影。   面无表情地拭去浊物,又穿好身上的衣。   木门“吱呀”打开。   少年立在门前,颀长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将身后的情景遮挡。   可屋中若有若无的气息却挡不住。   乔娆眉心一跳,蓦地抬眸朝少年看去。   他的眼角还残余着一丝春/情余韵未消,与平日里冷清模样截然不同。   长睫下的眸光幽深,淡色的唇轻轻抿着,看见乔娆似乎微有些惊讶。   “二姑娘怎会到此?”   乔旧面色从容不迫,没有一丝异色。   可若非乔娆上辈子也经过人事,闻过这种……气息,恐怕真要被他心如止水的表象所欺骗。   她心口微微一悸,将目光心虚挪开,脸颊却热烫几分。   是了……   他如今也不过正值蠢蠢欲动的少年之时,恐怕未经人事,连女子的手都不曾触过,这才要自己在屋中独自纾解……   乔娆羞得说不出话,可旁边锁霞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姑娘?”   亏得锁霞提醒,乔娆回过神来,这才按捺下心下情绪,缓缓开口:“是……我听说姐姐的帕子落在了六哥哥这里。”   “我路过这里,正好替姐姐取回。”   乔娆给出的理由看似并无不妥,但却经不起细思。   这会儿临近傍晚,她亲自经过此地,只是为了取走别人的帕子?   乔旧柔声道:“原是如此,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取来。”   他说罢回到榻前,待要从外衣里翻找出时,目光落在榻上陡然一滞。   那只粉色的帕子无力地承接了一滩浊物,不堪地躺在了榻旁。   乔旧目色沉凝,大抵也没意料到自己竟用了乔乔的贴身之物。   过片刻,他回到门前,缓缓说道:“一时未能寻到,若大姑娘急用,最迟明日我便送回……”   乔娆当然不是真的找他要帕子来。   “不急……”   她紧了紧指间帕子,“也只是想同六哥哥说,倘若遇到了什么难处,大可以来寻我。”   乔旧视线掠过她略显羞涩的面庞,少顷,露出抹淡笑,语气柔和,“多谢二姑娘好意。”   ***   “姑娘,那位又送信进府来了。”   回到寝屋,锁霞从角门婆子那儿拿来的信交到了乔娆手里。   乔娆一手支着额,慢慢睁开了古井无波的双眸。   她让锁霞将桌上凉透了的药倒入盆栽,缓缓将那封信打开了。   信上没有名也没有姓,但乔娆却知晓这是谁写来的。   “姑娘自打开春之后,便频频借着装病的名义与三皇子私会,正是打得火热,这会儿突然断了开来,三皇子那儿怕还是一头雾水呢。”   锁霞察觉左右无人,才低声说道。   乔娆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在渺云寺中的重生,她也许不会改变主意。   她会坚定不移地笼络住三皇子,让自己毫无退路地成为三皇子妃。   可眼下,她知晓他是假三皇子的情况下还要继续上一世的路径,只怕也是飞蛾扑火罢了。   “必须要断了他的心思。”   乔娆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锁霞迟疑,“这……怎么断?”   乔娆倏然间想到乔旧。   也不知是为何,自打上一次从宫里回来之后,乔娆便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乔乔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和乔旧那样的人有所交集。   可上一次,她的帕子竟然会落在乔旧那里……这样的变故,让乔娆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感觉。   倘若继续这般温吞的进展,只怕未来的天子很难再对自己打开心门。   乔娆阖了阖眼,决意要下一剂猛药,确保乔旧这次再无法拒绝自己。   “就约在渺云寺吧。”   那里是乔娆常年祈愿消病去灾的地方,也是她与三皇子幽会最多的地方。   ***   乔乔准备午睡的时候,听见潇碧将外面的八卦带进了屋来。   潇碧说,二姑娘今日在花园里邀请六少爷陪她去渺云寺。   “去渺云寺?”   乔乔诧异。   潇碧经过花园的时候,是听得真真切切,“可六少爷他竟给拒绝了。”   “奴婢还发现,二姑娘最近时不时就会去找六少爷说话,和六少爷走得很近……”   “大家都暗地里说二姑娘是喜欢六少爷,偏偏稀奇得是,二姑娘她从未否认过呢。”   潇碧越说越感到一丝怪异。   “姑娘你说,这二姑娘是不是对六少爷生出了旁的心思?”   潇碧凑近了问,乔乔却因为她这话满脑子空白。   潇碧的话,让乔乔想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   一个被乔乔忽视的小小误差。   要知道,乔娆在第一本书可是三皇子妃,与三皇子恩爱异常,两人心意相通,琴瑟和谐。   可到了第二本书里,乔乔却莫名其妙地被三皇子看中了。   三皇子着了魔一般,不是正在碾压着乔乔的身子,就是在准备去寝殿碾压乔乔身子的路上。   书中虽然没有详细展开是如何“碾压”的。   但光是想想,乔乔就觉得很是肝颤。   不管是第一本书里的乔乔还是现在的乔乔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更没有看过洞房时才能看的避火图。   想来三皇子那么喜欢碾压自己,若自己再不努力……   乔乔就很有可能会被人压一辈子!   乔乔忽然间感到一阵巨大的危机感。   所以是她活下来以后破坏了乔娆神仙眷侣般的夫妻情谊不说,还害了自己?   乔乔擦了擦掌心冷汗,忽然间打通了灵窍一般。   “我知道了。”   “姑娘知道什么了?”   潇碧看着乔乔脸色变幻个不停,更是一头雾水。   乔乔抿了抿唇,她是知道哪里出错了。   妹妹那么纯善,继承了母亲的菩萨心肠,当然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了。   一定是乔旧勾引妹妹,这才叫妹妹被他皮囊所迷,一时把持不住。   “姑娘怕不是误会?”   乔旧正准备出门,却被乔乔给拦住了去路。   他的语气似乎多了几分冷淡,看着乔乔的目光也仿佛隔了层什么,比之先前要疏离许多。   “你果真没有卖弄风骚,勾引我二妹妹?”   乔乔有些不信。   听见“卖弄风骚”几个字,乔旧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眸光愈冷,似笑非笑道:“姑娘的话好生奇怪,莫不是眼睛里看我带了旁的情绪,所以我若对姑娘做什么,也都是卖弄风骚?”   他将“卖弄风骚”几个字咬得略重。   言下之意,又仿佛是说乔乔在觊觎他一般。   乔乔莫名地脸热,底气竟也不如来时那般足,“这次你不许去渺云寺,待我问过二妹妹的心意后再说……”   “我不会去。”   乔旧冷漠地说完,这才抬脚离开。   乔乔被他丢下正兀自羞恼,待瞧见那门也不曾落锁,忽然便生出了个主意。   甄春娘为宫里的兰妃带回了消息。   “沈慕幽要少爷不许再接近乔大姑娘半步,作为交换,她可以帮少爷对付三皇子和……和三皇子的母亲。”   也就是乔旧的亲生母亲,容妃。   甄春娘委婉说道。   “不再接近乔大姑娘?”   甄春娘道:“是,她说她会找到机会,将乔乔送离京城,永远都不再回来。”   永远……对于乔旧来说,这真是个值得玩味的词。   沈慕幽既然要将乔乔送走,那必然不会让国公府的人找到她。   届时乔乔不仅是在徐国公府消失,也会永远在乔旧眼前消失。   “如若不然,沈慕幽不仅不会再帮少爷,反而还会干扰少爷的计划。”   乔旧听完后,冷淡的语气似嘲似讽,“我千方百计将她送进宫去,难不成是为了让她干扰我?”   言下之意,他当然要选择让沈慕幽帮助自己。   毕竟乔旧眼下实力尚且不足,仅仅凭着自己一人之力,有太多事情都难成。   “那老奴现在便去回话?”甄春娘问。   乔旧摇头,“等两日罢。”   他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春娘也不希望让沈慕幽觉得她成了兰妃以后,就可以肆意命令于我?”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   他既然敢把沈慕幽送进宫去,就不会怕对方反过来挟制自己。   他不想放走乔乔。   甄春娘握了握掌心的湿汗。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对乔大姑娘生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更不指望他会对乔乔能心慈手软。   乔旧有多恨乔氏,她比谁都清楚。   乔乔的娇蛮任性,无理取闹,高高在上的语气,哪一样不让他痛恨?   他日尘埃落地,羞辱过他的乔乔下场未必能见好。   倒是良善的乔二姑娘对小主子多次暗中照顾,不求回报……   念及此处,即便是心中一万个不赞成,甄春娘也只能缄默退下。   乔旧知晓甄春娘猜到自己的意图也不戳穿什么,只慢悠悠地拈起一片叶子,转身没走出多远,便又撞见了乔娆。   第几次了?   她似乎在围堵乔旧这件事情上有十足的耐心。   不过这次乔娆却开门见山道:“我知晓六哥哥已经拒过我了,但我邀六哥哥去渺云寺是为了告诉六哥哥……”   “一些关于六哥哥身世的事情。”   乔旧脚下顿住。   “二姑娘在说什么?”   他侧眸瞥向她,目光晦暗不明。   乔娆缓缓吐出口气,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六哥哥命格显赫高贵,绝非池中之物。”   乔旧表情不变,指节敲了敲袖口。   “莫不是大姑娘知道的事情,其实也都是二姑娘告诉她的?”   乔娆沉默了一瞬,随即语气平淡答他:“……不错,是我告诉她的。”   “我想通过她的口,告诉六哥哥一些事情。”   她话说完,后背几乎被冷汗沁湿。   乔乔那里……果然存着猫腻。   乔娆调整好心绪,很快又柔声问道:“外边隔墙有耳,我能去六哥哥那里借口水吗?”   乔旧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这次总算没有拒绝。   在乔旧简陋居室中坐下,乔娆喝了口凉茶,却只字不提有关乔旧身世的事情。   也只有吊足了他的胃口,她才能保证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   “去渺云寺的日期便定在最近几日,六哥哥应当也不忙……”   乔旧正要开口,小腿上忽然一痛。   他愣了愣,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端倪。   乔娆当他默认,便又露出微笑,松了口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出发之前,我便派锁霞过来通知六哥哥。”   她的话音落下,乔旧握起茶碗的功夫,喉咙里却又莫名地发出一声闷哼。   乔娆诧异朝他看去。   乔旧缓缓将茶碗放下,声音忽然喑哑道:“我忽然有些不适……二姑娘不如先回去吧。”   乔娆见他不欲自己多留,也只好先行离开。   待屋里只剩下乔旧一人,桌布被人掀起,露出乔乔气鼓鼓的脸来。   方才拧他的第一下,他竟好似皮糙肉厚毫无感觉。   好在她还记得在宫里时,他被自己咬时痛苦颦眉的模样,这才狠狠地抱住他小腿咬了他一口,将他们的对话打断。   这个骗子……   要不是她特意躲在桌子底下偷听,差点就信了他的话,以为他真会拒绝乔娆。   “你还说你不喜欢二妹妹?”   乔旧垂眸扫了她一眼,情绪难辨道:“姑娘还不出来?”   乔乔抿了抿小嘴,从桌下爬起身来。   只起身的那瞬间却是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两条腿也后知后觉地涌入一阵麻软,叫她失神地往前栽去。   不偏不倚,正栽到了少年的怀里。   乔乔手指胡乱攥住对方的襟口,目光有些茫然。   险些忘了,蹲得太久血液会不流通……   好在乔乔缓了过来,只是脑袋瓜都还嗡嗡作响。   她仰眸看到少年的脸,怔怔地发现自己扶着他的臂弯,身子倾倒在他身上,姿势要多逾越有多逾越。   乔乔下意识开口想要让他放开自己。   可她一开口却冒出来个“主人”。   话刚说完,乔乔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惊呆了。   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主……主人?   乔旧目光微闪,却一副没有听懂的模样,“姑娘方才说什么?”   乔乔清清楚楚地想起自己方才羞耻的称呼,脸颊愈发滚烫。   她紧紧抿住犯了错的嘴儿,蓦地推开少年。   “我……我帕子呢?”   乔乔涨红了脸大声问他。   乔旧淡淡地瞥她一眼,随即从盒中取出一块帕子。   那抹粉白的帕子上绣着玉兔簪花,正是乔乔最喜欢的帕子。   她见帕子洁净,很是诧异道:“先前你没有用?”   乔旧道:“肩上出血不多,便省了帕子,今日才归还给姑娘。”   乔乔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捉起那帕子蹭了蹭唇角掩饰,惹得少年眸光凝结。   乔乔见他目光古怪地盯着自己,想起昨儿的事情,有些抱怨,“都怪你,昨日嘴角上沾了血也不提醒,害得我差点被旁人发现。”   乔旧冷不丁问她:“姑娘那日……为何会去救我?”   乔乔忽然被他给问住。   “当然是因为……因为你还没有告诉我三皇子长什么样呢。”   她含含糊糊地寻摸个借口。   又是因为三皇子?   乔旧垂眸扫了一眼她手中帕子,语气莫名答她:“我身份卑微,没能见到三皇子。”   乔乔略有些失望,亦没生出怀疑。   只待这尴尬气氛稍稍缓解,便立马火烧屁股一般地离开。   乔旧的视线落在她慌乱无措的背影上,直到她消失不见。   走到方才打开的盒前。   另一块粉白的帕子静静地躺在盒中。   倘若乔乔在这儿,多半能一眼认出这只帕子竟然就是他今日还给她的帕子!   他将这帕子慢慢拢起,回忆上面的图案没有错漏。   即便她方才蹭碰嘴角的帕子与他用来自渎的帕子并非是同一条,可那样的画面,仍然叫人感到很是触目惊心。   就仿佛那块帕子才是他用过的一样。   乔旧将帕子递到唇边,有洗净后的皂角香气,有一丝暧昧不明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少女不同于脂粉香气的胴体幽香。   比上一次的气息要更加浑浊,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控制呼吸。   真是……越来越不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知道继母和妹妹真面目后就不会傻乎乎相信她们了。   感谢在2021-06-02 13:07:30~2021-06-03 14: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东西能有什么坏心眼 66瓶;伊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晚上乔乔洗漱时,甄春娘给乔乔梳拢着长发。   她见乔乔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乔乔在想白日里羞耻的那一幕。   但她哪里能告诉旁人这种糗事。   “我在想……嬷嬷上回给我吃的药丸似乎有些效果呢……”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甄春娘动作微微凝滞,抬眸朝镜子里的乔乔看去。   “什么效果?”   乔乔很是认真地打量自己,“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甄春娘看了看她那张柔嫩的小脸,倒是没看出什么变化。   乔乔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看她,又软声问道:“嬷嬷可有嗅到我身上的香气?”   甄春娘手指蓦地一颤。   连日来的侍奉,说没有发现那是假话。   她既是贴身侍奉又观乔乔身骨,仔细留意过乔乔,自然也发现了一丝异香。   即便旁的丫鬟都只当做是脂粉混合的余香,可却瞒不过老辣的甄春娘。   她抿了抿唇,冷着脸道:“倒是不曾嗅到过。”   乔乔愈发郁闷,心下奇怪。   从前虽不太明显,可近日来明明愈发明显才对。   偏生不管是沈慕幽还是甄春娘,似乎都没有闻到。   乔乔嗅了嗅手背,虽只嗅到脂粉香气,可她依旧可以从那抹香气中分辨出一丝不一样的香气。   “姑娘莫要想太多了,女孩子的体香多半都是脂粉抹得多了,或是洗脸没洗干净。”   乔乔想到自己日日都要抹上脂粉,顿时大吃一惊。   她才刚刚沐过了澡。   原来清水竟还不一定能洗得干净?   那堆积在身上得多脏啊?   “那我明日便不要抹了。”   她颇是紧张说道,唯恐自己被那脂粉给腌入味儿了。   甄春娘一时语塞。   乔乔只当是场错觉,但她当然不会明白,沈慕幽不告诉她,是为了保护她。   而甄春娘不告诉她,是不想让乔旧发现。   她们的意图虽不同,但都恰巧是一致的做法,那就是不叫乔乔身怀体香的事情泄露出去。   甄春娘想为小主子积德,不管小主子愿意不愿意,她始终认为多牵扯一个无辜的人,便会多造一份罪业。   是以,她近日见乔旧心思诡谲,心底更是充满忧虑。   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   “宫里那边已经催信来了……”   甄春娘找到乔旧,神色忧思。   可她对面的少年仍旧倚在假山石后,慢吞吞地编织着一只草船。   “不急。”   乔旧不紧不慢地答她。   他说完这话,便叫甄春娘更是发急起来,“少爷……”   她是真的不明白他这样钓着宫里的兰妃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倘若惹恼了对方,再叫她将乔旧的意图告诉了容妃,只怕乔旧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只是想验证一件事情罢了。”   “是什么事情?”   “昨日乔大姑娘去了我屋中,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乔旧缓缓说道。   甄春娘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   “原是如此,不知少爷觉得大姑娘哪儿不一样?老奴贴身伺候她,未必不能给少爷解答?”   乔旧头也不抬地道:“我觉得她身上似乎有些香气和旁人不太一样……”   藏在那脂粉香下薄弱的气息,需要极为亲密的接触,且不止一次,才至于让少年会生出这样的疑惑。   甄春娘道:“老奴曾贴身伺候过大姑娘沐浴洗漱,大姑娘喜欢用不同的脂粉,香气留于体表也不足为奇……”   “春娘的意思是,她并无异常。”   甄春娘攥住掌心,语气肯定道:“并无异常。”   乔旧微微沉默。   片刻他低声答她:“今日黄昏之前,我自会给沈慕幽一个答复。”   不用再等几日,今日便能答复。   这说明他是相信了自己……甄春娘心口的大石缓缓落于地面,脸色亦是温缓下来。   “少爷能早日决断,老奴也当放下心了。”   她知晓乔旧言出必行,自然也相信他。   待甄春娘解决了这桩事情回到珍宝院中,却见院中少了许多女孩儿,就连乔乔也不在屋中。   她难免要问问留守在屋里的丫鬟。   丫鬟却笑嘻嘻道:“她们去陪姑娘捉迷藏了。”   甄春娘皱了皱眉,询问:“去了哪里捉迷藏?”   丫鬟答她:“就是靠珍宝院最近的那个花园里,姑娘说那儿适合捉迷藏玩。”   “去了多久?”   丫鬟茫然道:“已经有一会儿了,嬷嬷是怎么了?”   甄春娘张了张唇没说出话来,脸上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只说早上潇碧去看望映浓那会儿,映浓仍旧缩在阴暗的屋中寸步不出。   在昂贵的药材养护之下,映浓保住了右手,也废了右手。   说是废了,可她已经不必再切除手部,至少从外表上看,她与正常人几乎无异。   说是保住,她的右手虽能动弹,可却承受不了太过沉重的东西,甚至手背上大片疮疤,让她不敢直视。   潇碧为了哄她高兴,只说了许多近日来发生的趣事。   却不曾想映浓听后,脸色反而更是阴郁。   “看样子,你已经很好地取代了我在姑娘身边的地位了。”   潇碧愣了愣,恰巧乔乔这时过来。   映浓脸色缓和,便要下榻去给乔乔行礼。   乔乔问她:“你好些没有?”   映浓轻道:“多谢姑娘关怀,我已经好许多了,当日若不是姑娘为我连夜请大夫,只怕我这条命未必能保住了。”   乔乔闻言,眸里却流露出几分怜惜。   “大夫说你碰过什么毒物才会这样,往后可得小心些了。”   映浓抿了抿唇,记忆却因乔乔这句话回到了当日给乔旧送兔子的情景……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却只是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做掩饰。   说起来也是巧了,她这只手恰好就是当初掌掴过六少爷的右手。   后来,也是在见过六少爷之后才当夜毒发……   “姑娘,映浓姐姐脸色这样苍白,这些时日又没有出过门去,咱们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吧。”   潇碧在一旁提议。   乔乔觉得这主意甚好,“也就数今日阳光最好,出去走走再合适不过了。”   潇碧见她同意自己的意见,又欢喜道:“那咱们带映浓姐姐去荡秋千,映浓姐姐最喜欢荡秋千了。”   映浓听到了这话话却冷冷打断潇碧,“谁说我喜欢荡秋千了?”   乔乔抬眸朝映浓看去,映浓便立马又换上了副温婉的表情。   映浓温声说道:“姑娘,不如咱们捉迷藏吧,奴婢记得姑娘喜欢捉迷藏。”   乔乔杏眸先是一亮,接着却是拧着帕子生出些迟疑来。   从前沈慕幽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许乔乔玩这些,唯恐她会不小心被人推进水里,亦或是掉进枯井。   映浓似看穿她心思一般,提议道:“咱们就去附近的花园,那里姑娘最为熟悉,也没有水池子的。”   “这样也好……”   乔乔当即点了点头,心说自己倒也不是特别想玩。   只是为了满足旁人的要求,做做好事儿罢了。   花园那地方光照极好,鲜花吐芬,又有灌木草丛假石作掩,捉迷藏是再合适不过。   乔乔与丫鬟们玩了几回,却发现回回都能立刻捉到她们,着实是很没有意思。   “倘若待会儿你们谁再先被我捉住,就得罚三个月的月钱!”   乔乔气鼓鼓地警告她们。   丫鬟们脸上嬉笑的表情顿时凝滞,开始认真了起来。   待乔乔再蒙上了眼睛,开始下一轮之后,四下便变得安静无比,再不像先前那般多的提示。   乔乔有些兴奋地摸索起来,只当这些人指不定是躲在哪里偷偷嘲笑着她。   映浓躲在角落,见乔乔走得有些远了,正打算去提醒,就听一旁潇碧说道:“咱们去提醒一下姑娘吧?不然她待会儿捉不到人必然又要不高兴了?”   映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听见姑娘方才的话吗?她既不喜欢弄虚作假,我们身为奴婢又焉能忤逆半分?”   “还是说,你仗着自己现在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银不缺钱用,想被扣三个月的月银?”   潇碧的话顿时噎回嗓子眼里,讪讪地蹲回了原来的位置。   映浓姐姐以前即便心思再多,可不管喜不喜欢高不高兴,都会对大家温和微笑。   可自打她醒来之后,她的性情便变得多疑敏感,喜怒无常,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了。   这厢乔旧编织完手中一只成了型的草船,抬眸望了望天色。   这块假山背地颇为隐蔽。   即便是在天中,日光下这一隅也仍旧沉浸在阴霾之中,弥漫着叫人不喜的阴暗气息。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少女柔柔颤颤的身影终于映入他的眼帘。   乔乔温吞地摸到了这附近。   这会儿她难免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狠话太重,这才叫那些丫鬟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不管乔乔怎么哄骗她们,都再没一个人吭声叫她发现。   “我……我就要晕倒了,谁来扶我一把?”   乔乔一本正经地撒谎,想要骗人出来。   可周围仍旧安静无比。   就在乔乔快要忍不住扯下眼上的布条之时,便骤然听见一颗小小的石子滚落的声音。   乔乔敏锐地捕捉到这轻微的动静,顿时惊喜地顺着假山石循声音摸了过去。   只待那丫鬟惊慌失措地发出声音,她就一定能抓住对方!   可奇怪的是,对方很是淡定。   即便乔乔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对方的衣袖,对方也仍旧纹丝不动。   乔乔正要高兴起来,然而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地被人猛地推倒了石壁上。   乔乔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自己摸到的“人”比她高,比她力气大,根本不是那些软软糯糯的小丫鬟们。   她睁圆了眼睛,立马要开口喊人,却被人捂住了嘴。   乔旧的身影足以将她完全遮蔽。   他垂眸打量着她,看着她在自己掌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再是高贵明艳的大小姐,落了单后,却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他按在这块阴暗的角落?   乔乔一点一点意识到了不对劲,害怕无助地发出“呜呜”声音。   她这会儿蒙上了眼睛,即便将眼睛睁得再大,却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可也正因如此,她身体其他的感官反而才无限放大。   她可以感受到那人身量明明高过自己,却正在一点一点地俯身朝她凑近。   甚至……甚至他的呼吸都喷到了乔乔的脖子上,令她敏感的身体微微颤抖。   乔乔下意识想要缩起脖子,却被人抵住了肩。   温热柔软的东西极为缓慢地在乔乔的脖子上来回地蹭了蹭。   将唇贴在她雪颈侧最细嫩的一块皮肉上仔细感受,终于感受到她在紧张情绪下身体散发的气息。   那层香气并非是脂粉香,而是从乔乔的肌肤里,自内而外包裹着温暖气息散发出的幽幽香气。   在荆州的路上,在皇宫里,在昨日乔乔跌落他怀里时。   他便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新鲜的,明媚的,让人微微沉迷的香甜气息。   唯有毫无间隙地贴着她的身体,嗅着她颈侧的体香,他才足以确定。   他阖上眼,抵着乔乔缓缓地发出了低沉压抑的哼笑。   难怪……   难怪沈慕幽会遮遮掩掩。   原来……是她。   察觉到身下颤抖愈发剧烈的柔弱身体,少年终于微离几分。   即便如此,乔乔依旧感到沉沉的压迫感。   他只是微微地抬起了头,而实际上乔乔所能感受到的阴森气息,距离她不过一指甲的距离。   不……一指甲的距离都不到。   只要他愿意,只要轻轻地、便能重新将唇触到乔乔温热软腻的肌肤。   少年肆意地摩挲着乔乔脖子上柔软的肌肤,颇是玩味地舔了舔齿尖。   他改变主意了。   五分相似的赝品,又如何与这原滋原味相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3 14:16:16~2021-06-04 14: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郎的猫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都小护在燕然 10瓶;易伤 9瓶;伊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乔乔夜里陷入梦魇。   只一阖上了眼睛,便好似有一股冰凉如蛇的气息顺着乔乔的领口来回巡睃。   将那柔软微凉的唇贴在乔乔柔嫩的肌肤上轻蹭,在乔乔敏感的耳根、娇嫩的颈侧、甚至是锁骨……往那香气温暖浓郁的秘密之处徐徐侵犯……   梦里同样蒙住了眼睛的乔乔纤腕则被对方那双有力的手掌轻易捉住,只能无措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眸,口中溢出莫名的轻吟低泣。   而她羞耻压抑的啜泣,却也只会惹来对方邪肆的哼笑,仿佛她愈是如此,便愈能令他取得阴暗满足的情绪。   直到从梦中惊得醒来,乔乔坐在榻上大口喘息,鬓角几乎都被冷汗浸湿。   脚步声匆匆走进屋来。   床头灯被点亮,帐子掀开来,潇碧披了件衣服诧异地打量着乔乔。   “姑娘做噩梦了?”   乔乔的表情由惊恐反而转为了茫然。   她方才都梦见了什么?   她竟会梦见有人沉迷地在自己身体上四处亲吻,甚至……甚至连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都不曾放过……   她的脸“嗤拉”涨红,心底不知是羞是恼,对着潇碧反倒是讷讷说不出话。   莫要说梦里有人这样对她她说不出口。   便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变态,她也只恼羞成怒让人将这无耻下贱的东西翻找出来。   可她却不敢告诉旁人,那人是如何无耻如何下贱,如何亲密亲吻她的颈项……   在他放开乔乔之时,乔乔的泪珠就已经将覆在眼上的布条给洇湿了一片。   待她浑身虚软好不容易扯下布条,哪里还有那变态的身影?   “姑娘?”   潇碧的声音冷不丁又响起,将乔乔从那段记忆中唤回。   乔乔抿了抿小嘴,揪着袖口也只能忍着委屈道:“我要睡了。”   就算做梦再被那变态压上一次,乔乔也放不下脸皮将这奇奇怪怪的梦境告诉旁人。   这厢乔乔尚且还不知晓那人是谁,罪魁祸首却披着件松垮的素袍正斜倚在一张躺椅上。   外面夜色漆浓,整个小院都显得异常死寂沉沉。   少年的手中捏着一朵沾着夜露的花,拈着花茎慢悠悠地旋转一圈。   食指与拇指轻触,将一片花瓣扯下,丢在了膝头。   在这之前,他翻看了一本记载了许多荒诞手法的医书。   医书上说,那种身怀幽香的女子,须得将尸体炼化制成尸油,方能制作成香。   也就是说,乔乔必须得死。   乔旧漫不经心地又扯下一片花瓣,丢在了脚旁。   让她死……   让她跌落云端……   让她死……   让她坠入泥泞……   让她死……   亦或是,   让她好好看着乔家如何覆灭?   最后一片花瓣是,让她死。   他沉默了一瞬,将剩余光秃的花茎一并丢下。   ——让她污脏,柔嫩纯白的身体染上这世间最低贱不堪的气息。   少年眸色愈发不可捉摸。   所以,竟然是死不了么?   这样一来,他怕是很难制作出与元后香气十分相近的香料了啊。   ***   决定好去渺云寺的日期,王氏甚是困惑不解。   “为何要让那三房的养子陪同你去?”   这些时日府上的风言风语,王氏不是没有听说。   但乔娆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女孩,被王氏教养得独立有主见不说,应有的心机和手腕亦是不缺。   她教乔娆凡事三思而后行,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氏也不相信乔娆会鲁莽行事。   乔娆扇着手里的团扇,迟疑片刻说道:“母亲,我近日来做个梦。”   做梦?   王氏打量着她的脸色,疑心问道:“你可是没有睡好?”   乔娆轻轻摇了摇头。   “母亲必然清楚,籍籍无名的六哥哥前不久被父亲荐入国子监的事儿吧?”   王氏对这事情是有些印象,可她那会儿听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是,不过家里的少爷哪个没有?参加科举的机会是有了,可那又如何?”   参加科考的人如过江之鲫,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乔家养子?   乔娆扫了王氏一眼,若有所指道:“可我梦见他化作一条金色的游龙,乘风破云,一冲青天……”   她将那团扇遮在脸侧,情绪也半遮半掩一般。   “母亲,我的直觉向来都错不了,咱们乔家日后如何,还得看他。”   一旁王氏听得一愣一愣,看着乔娆认真的模样,竟不知她是不是在说什么梦话?   要说服心疼自己的王氏,乔娆有的是手段和方法。   可要说服乔旧,每一步对于乔娆来说都走的得很是艰难。   这边乔乔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那无耻下贱的东西,对捉迷藏那些游戏也生出了些阴影,再不敢去同丫鬟们玩。   潇碧见她伏趴在黄梨花木矮几上一动不动,袖口微微卷起,露出截藕段般晶莹的雪臂,偏生看向窗外漂亮的水眸里却又郁郁不解。   潇碧便暗暗凑到乔乔耳旁低声道:“姑娘可是想知晓三皇子长什么样?”   乔乔听到这话心口蓦地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前段时日在在潇碧面前确实没少提及过。   潇碧颇是自信地提议道:“奴婢特意去打听过,听闻三皇子此人惯是喜欢私服出访,隐匿真实身份,姑娘要不要去街上试试,兴许会偶遇到他呢。”   乔乔下意识摇头。   她哪里是想知道三皇子长什么样……   她只是怕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小心又叫他给看上自己,那也着实太冤枉了。   想到森森冰冷的铁链……乔乔下意识回避那样画面。   “那民间有三皇子的画像吗?”   乔乔问她。   “有有有,民间不仅有三皇子的画像,还有大皇子、丞相家公子、礼部侍郎、大理寺少卿的画像,个个都是美男子呢!”   潇碧说到这个,两只眼睛仿佛都在发光。   乔乔心口骤然一松。   那就好,是驴子是马拉出来看看,以后避着他走总不会错。   潇碧说干就干,早上吩咐人偷偷买来画像,不到天中,便有人送去门房处。   乔乔知晓后总算又打起精神,同她一起去门房那儿将那画像取回。   取回了画后,潇碧的反应竟比乔乔还要兴奋几分,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的眼光果真不差,奴婢听说那三皇子生得器宇轩昂,奴婢还听旁人说他与当今天子生得最像……”   “果真?”   乔乔连天子长什么样都还不曾见过,难免被她勾出几分好奇。   “难道这三皇子竟生得很是好看……”   乔乔话还没有问完,就听见从斜径里蓦地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姐姐?”   骤然听得第三个人开口,潇碧手指猛地一颤。   怀里的画卷顿时滑溜地从指间脱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待她主仆二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画在地上重重一磕,扣子也磕松了下来,连带着那副画也展开了半幅。   不偏不倚,将那三皇子“生得很是好看”的脸庞给露了出来。   画轴滚到了少年的脚下。   气氛陡然为之一滞。   乔旧垂下眼皮,将硌在自己脚旁的东西漫不经心地纳入眼底。   乔乔愣愣地看着他二人,心下第一反应竟是怕自己方才的话被他二人给听了去……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乔乔便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毕竟那可是乔娆未来的夫婿。   她方才的语气倒像极了觊觎自己妹婿的坏姐姐,让她略感到几分不自在。   乔娆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身侧的少年冷不丁开口道:“姑娘果真很喜欢三皇子?”   她略有些诧异地朝乔旧看去,却发现对方脸上的神情很是冷淡。   乔乔被当场撞个正着,再抬眸冷不丁地对上了对方那双冷淡下裹挟着似嘲似讽的眸子,顿时想要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   话说到一半,更觉得自己像是欲盖弥彰。   乔乔涨红了小脸,抿了抿唇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如果你是三皇子,我……我也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看看你长什么样的……”   她说罢便恼羞成怒地甩帕子离开。   潇碧讪讪地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去将那副画像收起,匆匆追上了乔乔的脚步。   乔娆看着主仆二人远去,又扫了身侧少年一眼,微掩了掩唇,“姐姐她向来口无遮拦,不过倘若六哥哥是三皇子,她指不定就真的会多看六哥哥一眼了。”   她说罢,似恍然发觉自己失言,又收敛起唇角的笑意,轻声说道:“我是在说笑,六哥哥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其实……这次去渺云寺,三皇子也会去。”   乔娆缓缓说道:“姐姐对三皇子仰慕已久,姐姐也会一起前往。”   “所以……”   她说罢弯了弯眉眼,微笑道:“姐姐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对六哥哥也没有什么恶意。”   乔旧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乔乔离开的方向。   是么?   她不是不喜欢三皇子么?   说起来,上回在宫中发生的那件事情,他也始终不曾去怀疑过她……   焉知她不是与人提前联手,造出这么一出“未卜先知”的好戏?   去渺云寺的事情,乔旧终于答应了下来。   他慢悠悠地扯落一片叶子,将那叶片碾碎在指尖。   倘若乔乔没有撒谎,也没有骗他,那此番出行就只叫她断条腿,捡块残肢回去制香就是。   倘若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撒谎骗他,背地里同旁人私通设计,玩弄于他再腻了这把戏……   那还是直接死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乔旧:大家好,今天给大家表演一个先说出最狠的话和其次狠的话,然后不停啪啪打自己脸的好戏。   感谢在2021-06-04 14:18:20~2021-06-05 13: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小宛 8瓶;伊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双更合一   此番去渺云寺,是为乔娆祈福。   乔娆自幼身骨娇弱,开春后总要有几回身体不适。   可每每去那渺云寺中祈祷一番后,总能转好几分,倒是神奇。   “为显诚心,不能带丫鬟去伺候,只怕要委屈姐姐……”   乔娆坐在马车内掩唇轻咳两声,语气似有些惭愧。   乔乔自然不在意这些,“倘若妹妹身体能够大好,我多照顾一些妹妹也是应当的。”   乔娆温婉一笑,暗暗瞥了眼车窗外的少年。   近一个时辰,马车将将停在了渺云寺山脚下。   乔娆下车时,车夫代为打开车帘。   乔旧将她扶下马车,她也温声道谢。   待乔乔要下马车时,见乔旧复又递手来扶。   想到他那日竟然当着妹妹的面说她喜欢三皇子,乔乔心口便愈发窒闷。   “你走开……”   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果不其然,受到嫌弃的少年眼睫微颤,垂眸收回了手臂。   乔乔见状不仅不觉快意,心口反而莫名一窒。   待乔旧同车夫将马车领去安置,乔娆才道:“姐姐不喜欢六哥哥?”   乔乔仍生闷气说道:“他不过是乔家的养子罢了,我做什么要喜欢他?”   乔娆顿时露出微笑,“姐姐此番不辞劳苦陪我,我却要给姐姐一个惊喜。”   乔乔诧异,“果真?”   二人一面往里走去,乔娆却很是熟悉渺云寺的后院禅房,无需旁人指引,便径直将乔乔跨过了一道圆拱门。   院中有间通透凉亭,凉亭中的人一坐一立。   立着的是个劲装打扮的侍卫,而坐着的却是个穿着蓝袍的男子。   那男子玉冠高束,气质脱俗,唇角始终含着三分笑意。   容锦这次见到乔娆,她竟不是单身一人。   而是牵了另一个同她几乎一般大的女孩儿过来。   那小姑娘与纤细的乔娆略有几分不同。   沐在日光下的肌肤奶白,乌眸如檀,唇瓣透着嫣红,脸颊上却还未褪去柔嫩的婴儿肥,身段看着纤弱,却又好似绵软腻指。   待乔娆在她耳边低语了句“这就是三皇子”时,小姑娘登时睁圆了眼睛,整个人像只震惊的小仓鼠。   连带着脸颊上的婴儿肥都吓得跟着微颤了一下。   容锦缓缓开口:“乔大姑娘,可是觉得我有何不妥?”   她的身份也并不难猜。   “三……三皇子……嗝!”   小姑娘惊出了一个嗝来。   容锦见状顿时忍俊不禁。   夜幕降临。   乔娆半跪在地上,将脸颊搁在了男子的膝头。   对方始终没有开口。   乔娆睁开眼睛,将男子的模样清晰映入眸中。   上辈子在外人眼里的乔娆确实风光体面。   可她也是使了手段与他珠胎暗结。   他虽没有撒手不管,让她闺中堕胎去死,他虽也负责任地让她如愿成了三皇子妃……   可婚后他反而对她冷淡下来。   即便尊她为妻,却始终因为她算计与他春风一度的事情耿耿于怀,让那些妖艳的侍妾受尽宠幸。   “还记得么?你救了我,却不要任何回报。”   “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子,不要我任何回报,却只要我肯与你私下来往三十日,可三十数尚且未满,你就不愿再见我了?”   “这债,我倒是何日才能偿还清楚?”   他含着笑,俯身问她。   乔娆猛地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   “我……我才得知姐姐也喜欢殿下,所以……”   乔娆咬了咬唇,泫然欲泣道:“我这些时日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这回也是想要满足姐姐一次,还望殿下可以待姐姐几分和善。”   她说完便垂眸不语,紧紧捏住帕子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一副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这样违心话的模样。   对面的人凝息一瞬,随即答她:“可以。”   乔娆蓦地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殿下说什么?”   容锦抚了抚她脸,笑道:“只要是娆儿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乔娆不由开始暗暗磨牙。   上辈子纠缠了她一生的酸涩感开始涌上心头。   她一开始何尝不是真心待他?   可他却始终介怀于感情上的瑕疵……在她滑胎之后便再也没有给过她第二个孩子。   她落下泪来,又被对方抹去眼泪。   听对方怜惜一般叹息,“女子果真是水做的么?真是叫人心疼。”   乔娆死死忍住。   他的无情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所以才能轻易说出这种看似怜惜的话,却又毫不犹豫答应她“照顾”乔乔。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甘心。   乔娆心中叹了口气,忽然发现重生一世之后,不管是乔旧还是容锦,原来她竟都难以彻底甘心……   待乔娆走后,屋里的侍卫十一才开口道:“这对姐妹真有意思。”   容锦轻笑,“是啊,真有意思。”   一个献殷勤的突然不献殷勤了。   一个没见过的却对他视如洪水猛兽。   这次也许真的会很有意思吧……   这厢乔乔睡到半夜起来,发现乔娆不见了。   她大吃一惊,赶忙出了屋去查看,却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这里是供乔氏居住的禅房,当然不会有外人在。   乔乔下意识又往远一些的禅房走去,见一间屋中尚且还燃着灯。   只是她推门进去才发现屋中竟也空无一人。   这是乔旧暂住的屋室。   桌上除了燃着盏油灯,旁边还放了一只香炉,袅袅地飘出烟雾。   乔乔愣了愣,赶忙要出门去找人,岂料下一刻门口便有人推门进来。   可不正是乔旧。   “大半夜的,姑娘跑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乔旧下意识瞥了一眼角落里燃着迷香的香炉,然后目光才又挪回到乔乔身上。   乔乔在见到他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可听到他的问话时,她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方才竟然在担心他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他今日被嫌弃的模样,心口似也有些不畅。   “姑娘可是又想要我帮忙?”   乔旧若有所思地问道。   乔乔连忙点头,“是……我是想你若肯帮我一个忙,我便不与你怄气了。”   她赶忙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为自己今日后悔的行径找补几分。   乔旧意味不明地问她:“姑娘要我做什么?”   乔乔嗫嚅一阵,迟疑问道:“你说你若是三皇子……”   话未说完,下巴被人猛地捏起。   乔乔毫无防备地抬高视线,目光直直地撞入少年的黑眸当中。   乔旧冷淡的脸上嘲讽愈浓,“我若是三皇子,你便喜欢我了是吗?”   “可惜我若是三皇子,一定看不上你这种爱慕虚荣的女子。”   乔乔蓦地睁圆了雾眸。   似完全想象不到他竟然敢……敢这样冒犯自己。   “你……放肆!”   她拍开他的手,下一刻却头晕地一头栽倒。   少年并不伸手扶她。   他冷冷地看着她,黑眸幽沉。   翌日早上,乔乔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竟然睡在榻上。   而对面榻上的乔娆也才将将起床穿衣,见她醒来笑问:“姐姐昨夜睡得还好?”   乔乔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当下是在做梦,还是昨晚上是在做梦。   她怔怔地把昨晚上的梦说给了乔娆听去。   只是省去了乔旧的身份和对话的细节。   “就好像真的一样,竟还被人掐着下巴说话……”   “若不喜欢当然是碰都不肯碰的,他定然是喜欢姐姐。”   乔娆说完又问:“姐姐是不是梦见了三皇子?”   乔乔涨红了脸,连忙支支吾吾地否认。   她下了榻去,扑到了一面铜镜前打量了一眼自己。   说起喜欢……   乔乔突然想到第二本书里变漂亮后,会有那么多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难道眼下她就已经有了招蜂引蝶的端倪?   不过乔乔还是没想太多,毕竟那只是在做梦罢了。   少年向来都冷冰冰的,几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   羊羔一般孱弱的性子,只怕根本也做不来梦里那样乖戾无常的情态和举动。   “对了,妹妹昨晚上好像也不在屋里……”   乔乔迷迷糊糊地又回忆起几分细节,口中嘀咕。   身后乔娆笑说:“还说不是做梦?昨晚上我根本没有出过屋去。”   乔乔茫然地听罢,这才打消了几分疑虑。   乔娆体虚,每每过来都要饮用渺云寺的新鲜晨露调养。   是以在清晨,乔娆便要乔乔陪她去后山一片茶地去取亲自动手取一碗茶露。   乔乔笨拙地按着乔娆的方法用银签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叶片上的露水儿。   起初乔乔还听见乔娆在自己耳边指点叮嘱,要她赶在日头出来晒干露珠儿之前结束。   再等乔乔抬眸的时候,竟然发觉乔娆不见了身影。   乔乔诧异,往来时的林子里找了找,却冷不丁地看到了一抹淡蓝身影。   容锦有些意外。   原来乔娆一早上约自己到这里来,便是要他这样对乔乔“善待”吗?   “乔大姑娘一早上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他含着笑,温声问道。   乔乔与他大眼瞪小眼,听到他的问话才猛地回过神来,讷讷说道:“妹妹人不见了……”   她紧绷着小脸,又开始想到了小黑屋,铁链,还有……碾压。   可容锦分明生得一副暖阳和煦的气质,哪里叫人看得出半分阴暗心思?   容锦扫了她一眼,道:“那我帮你一起找吧。”   乔乔摇头,强忍镇定道:“咱们分头行动。”   容锦摇头,“乔大姑娘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容易走丢,若是丢了,我赔不起。”   乔乔立马惶恐摇头,“不用殿下赔……”   她语气窒了窒转而又说:“那不如我回去,三皇子自己去找妹妹?”   乔乔打心底也觉得乔娆多半是回去了。   容锦见她又是那副吓坏心肝的模样,忍笑摇头,“不行。”   乔乔诧异地望着他,听他说道:“我一个人害怕,所以姑娘不能丢下我离开。”   乔乔听到这话,几乎都惊呆了。   他一个大男人?害怕?   容锦提醒她道:“听闻乔大姑娘不是很刁蛮么?如今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乔娆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撒泼的技能。   是啊,她可是堂堂国公千金!   乔乔一屁股坐在地上,涨红脸道:“我……我不想走了!”   容锦道:“那我抱你?”   话音刚落,地上的小姑娘脸蛋蓦地刷白,赶忙爬了起来。   容锦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笑。   “乔大姑娘真是很有意思。”   乔乔小脸发白,更加验证了心里的想法。   想到今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乔乔心口愈沉。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上了自己不成?   果……果真是红颜祸水?   ***   “二姑娘要与我说什么?”   乔旧淡声询问面前的少女。   他并未忘记乔娆此番要他外出,是为了要告知他所谓的“身世”。   乔旧当然知晓自己的身世。   只是他也更想知道,乔娆这里还能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花样。   乔娆温声道:“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六哥哥还是再等等吧。”   她说着放下手里绣弄的物件,缓缓说道:“姐姐帮我去采茶露到现在都还未回来,不如六哥哥帮我去找找看?”   掐算好时辰,也许他过去的时候,恰好就撞见了乔乔与容锦在一起的场面。   乔旧瞥了她一眼,转头出了屋去。   说巧不巧,去后山那片林子尚未走出太远,乔旧果真撞破了乔乔与三皇子私会的场面。   若是乔乔没有扭到脚红了眼睛,也没有旁边蹲着握住她脚踝的三皇子那就会更好。   “大姑娘……”   乔乔猛地抬起眸来,看见了乔旧。   “乔旧……”   乔乔眼底隐着水光连忙朝乔旧道:“你背我回去!”   一旁容锦无奈一笑。   她躲他实在躲得太厉害了,方才也是为此才扭到了脚。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有些可怕,亦或是从前曾经误轻薄过她?   容锦打量了一眼少年,温声说道:“那就劳烦乔六公子。”   他并没有在意乔旧,也无意弄哭小姑娘,起身便离开了。   乔乔伏在少年的背上,一路上沉默的很。   他背上一点都不柔软,让乔乔趴得很不舒服。   乔乔小声抱怨了两句,乔旧却道:“姑娘不该贴得太近……”   乔乔问:“为什么?”   乔旧心说她可真是被王氏养得再废不过。   乔乔猛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嫌她重了?   乔乔红着脸“哼”了一声,“那我去让三皇子背……”   乔旧冷冷说道:“看来是我坏了姑娘好事。”   好事?   什么好事?   乔乔反应过来,听出他话里的冷嘲热讽,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你放开我!”   她蹬着小腿挣扎,小性子说上来就上来,硬是从他背上挣脱下来。   乔旧脖颈被她挠了一爪子,见她竟嫌弃自己到这般地步。   “这里荒郊野岭,姑娘使性子怕是不合适。”   乔乔含着泪道:“你滚你滚!”   乔旧目光陡然阴沉,一言不发便抬脚离开。   乔乔兀自气恼了一会儿,抬眸见四下里空荡荡的,乔旧竟然真的走了没再回来。   她的心里蓦地也有些慌了。   乔乔从地上爬起,四下打量了一圈,往少年方才离开的地方迟疑走去。   然而没走出多远,乔乔就看到了一个坑洞。   而那坑洞旁的树枝上还挂着一块眼熟的布料。   乔乔捡起来细看,这可不正是乔旧衣服上的?   她这会儿才大惊失色,心想定是自己气跑了他,才害得他没仔细看路掉了下去。   乔乔绕着那坑洞掌心冰冷。   她后悔了……   若不是自己总是忍不住使小性子,怎么会害了旁人?   乔乔试探地朝坑洞里喊了几声,“乔旧,我……我来救你了。”   她说着便要去寻附近可以充当绳索的藤蔓,结果脚下蓦地一软,竟是靠近洞口的地方塌陷,叫乔乔毫无防备地坠了下去。   ***   这坑洞不深,底部却宽长得很。   乔旧昨晚上特意摸索过一遭,对这坑底的情况当然十分熟悉。   乔乔阖着眼睛,倚在一块石头旁昏迷不醒。   一把冰凉又危险的匕首落在她的雪颈,顺着她的领口缓缓下移。   似乎在寻觅一块合适的地方方便下手。   乔乔浑身酸痛得很。   她仿佛再度坠入了一个梦境。   这回乔乔梦见自己站在一堵墙后面等了许久。   外面的风好冷好冷。   可自己身上穿得那样单薄,不知道在等谁?   乔乔想要走开,却又挪不动脚步。   她只好期盼着那个人可以早点出现,好让自己早点“回去”。   就在乔乔手脚都被风吹得没有知觉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人”。   狗洞里钻出来半个身子,是乔乔自己的声音响起:“救……救命……”   乔乔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看着自己过分纤长的手指,似乎知道“自己”是谁了。   画面一转,乔乔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可身上疼痛不堪,还挨了好多下鞭子。   每一下仿佛都足以让乔乔痛得昏死过去。   可乔乔偏偏没有昏死。   她疼得又开始啜泣,直到另一个“乔乔”出现。   那个“乔乔”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冷漠地离开了。   乔乔又怔住。   接着一幕幕的画面,都是自己被“乔乔”冷待甚至欺负的画面。   乔乔愈发觉得难堪,甚至毫无尊严。   直到因为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被背上的“乔乔”欺负,挠破了脖子。   乔乔比乔旧本人还要生气,用力地甩掉背上的“乔乔”,拼命地想要逃走。   然后便跌进了一个洞中。   在这个洞里,乔乔看着“乔旧”一点一点腐烂,发臭,悲惨地死在地下。   那样的画面让乔乔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和冲击。   是她不好……她不该任性,不该害旁人陷入险境。   她在梦里一面掉着泪珠,一面后悔,心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怎样都好。   她再也不会使小性子了……   半昏半醒之间乔乔忽然间感到手掌刺痛。   她疼得睁开眼睛,就看见乔旧完好无损地蹲在她的面前。   乔乔心头一喜。   可下一刻,少年却将她手指含入口中。   乔乔的呼吸猛地一滞,在少年抬眸之前赶忙阖上眼睛。   乔乔心口狂跳。   他……他在偷偷地舔她伤口?   一瞬间无数想法掠过脑海。   他不仅没有不理她,反而还肯救她。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对他这么坏,可他却还是逆来顺受地对她好……   乔乔顿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竟然喜欢自己?!   少女眼睫乱颤,显然早就醒来。   乔旧漫不经心地吮去她指尖残血,却并不会再怕她撞破什么。   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再伪装的必要。   那么接下来,她兴许会惊恐万分,苍白的脸颊会挂满泪珠,也会用最厌恶的眼神来看他?   少女眼睫颤抖,似乎愈发地紧张起来。   他冷笑一声,冰凉的手掌将她细嫩的颈项轻轻捏住。   掌下的皮肉细嫩水滑得不可思议,也叫人觉得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断了她这脆弱的生机。   乔乔动作愈发明显,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眸子,再装不下去。   她眸中水光颤颤,对上他乌黑的眸,语气也愈发柔软下来。   “乔旧……”   像是含在柔软舌尖的一块桂花糖,又香又甜地将“乔旧”这两个字硬是叫出了旖软的意味。   乔乔很是心虚小声说道:“我……我醒来了。”   乔旧神情阴晦地望着她,手指也不曾挪开半分。   却是乔乔自己双手握住了他,蓦地想到他方才的行径,又莫名地脸热。   少年冷眼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将那只准备用来掐死她的手从纤颈上扯到怀里。   然后就听见她声如蚊蚋,微不可闻地道:“我允许你喜欢我就是了……”   所以用不着这么卑微,偷偷摸摸将心事藏在最阴暗的角落。   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喜欢她就是了。   乔旧动作一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奇闻。   “姑娘说什么?”   乔乔抿了抿唇,想到自己第一次向梦里的花花道歉的场景。   她软下语气,朝他道:“对不起,我往后不会这么任性……”   “你原谅我好吗?”   绝不——   心里下意识划过一抹冷嘲,冷戾的情绪让他想要扯出一抹冷笑。   随即手却被人轻轻捧起,吹了吹手背被蹭破的伤口。   想到梦境里,自己一次又一次欺负他的画面。   乔乔又小声保证,“我会改掉坏脾气的。”   热气呼在伤口上,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乔旧呼吸陡然一颤,指骨似又泛起酥麻痒意。   她以为他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他眸光冰冷地望着她。   那她可真是想太多了。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来后,才过来的。   这里也正是他为她选好的地点……   “乔旧,你抱我回去吧。”   方才背她那般不愉快,换成抱着总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了。   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揪住了少年的衣角。   乔乔乌黑柔润的大眼睛也盯着他。   少年抿着唇,没有回答。   乔乔松了口气,乖巧地将手臂搭在了他肩膀上,重新疲惫地阖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乔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少女。   他垂下眸,缓缓掐住她的下巴,她却也毫无知觉。   “就这么想活着?”   这般惺惺作态虚伪谄媚于他的模样真是令人反胃。   在她下巴上掐出一抹红痕,少女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躲了躲。   乔旧最终松开了手指,神情愈发捉摸不透。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想同他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呜呜呜,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喜欢我?我好苦恼。   三皇子:我装的。   乔旧:我也是装的……   乔乔:……那我走?   三皇子:我不是装的。   乔旧:掐住三皇子的脖子,并且向乔乔取出一条铁链。   乔乔:?????   感谢在2021-06-05 13:45:35~2021-06-07 14:3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郎的猫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11瓶;猫腻 5瓶;杨柳拂河桥。、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青色瓷瓶内盛了乔乔的血。   少年指尖沾了一滴,复又回味了一遍少女幽甜的气息。   立在门口的乔娆撞见了这一幕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乔旧目色慵懒地舔去指尖的血迹,喑声询问:“二姑娘寻我是有何事?”   想到乔乔被他抱回来的场景,乔娆僵了僵身子,忽略他手里那玉瓷瓶,进了屋来。   “六哥哥怕还不太清楚,姐姐是个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的性子……”   “你和三皇子认识?”   乔旧冷不丁地将她话给打断。   乔娆微僵。   片刻,她松懈下来,语气似疲累般,“不错,三皇子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三皇子。”   “所以,我想成全姐姐和三皇子在一起。”   乔娆知晓他城府颇深,索性顺势坦诚几分,试探于他。   “我想撮合姐姐与三皇子……”   乔旧眸中掠过幽沉,语气冷然,“可是……与我又有何干?”   眼下他懒得继续在乔娆面前伪装,也是因为没有必要。   乔娆闻言,却顿时松了口气。   隔天是巧娘节。   这日未出阁的少女们往往会收到祝颜花,顾名思义便是祝愿少女容颜美好,身体健康。   往年乔乔与乔娆在府中度过,自然没有什么讲究。   可这回既在寺庙之中,少不得也要采摘些祝颜花供奉在佛前祈福。   “我令人在集善殿中放置了你我的花篮,待明日一早姐姐便也能收到旁人赠给姐姐的祝颜花了。”   乔娆柔声说道。   乔乔见她情绪如常,心口才微微松缓许多。   昨日她被乔旧送回来时,便明显察觉到了乔娆情绪的冷淡。   起初乔乔亦是不明白缘由,直到她想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是妹妹未来的夫婿,妹妹必然是因为自己与三皇子走得太近,这才生出了冷淡。   好在妹妹心地善良,只一觉睡醒便也不再怨怪乔乔。   往后山去的路上,乔旧兀自一人走在最前,并不在意两个姑娘的对话。   直到半道上遇见了三皇子容锦与他的随从。   乔乔心里蓦地一个咯噔,唯恐乔娆误会什么。   心中暗暗祈祷让他快走。   容锦顿了顿,察觉到乔乔的表情顿时抬眸笑问:“乔大姑娘与二姑娘可是要去后山采祝颜花?”   乔娆说“是”。   容锦笑着合拢折扇,缓缓说道:“那咱们顺路,不如一起?”   乔娆欣然应下,如此原本三人行的路程便成了五人行。   余下的路程,乔乔走得愈发战战兢兢,似乎总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甚是煎熬。   难道说……那位三皇子一直在偷看自己?   乔乔暗暗回眸瞥了一眼,却冷不丁地与对方含笑的眸子对上,登时吓得掌心冒汗,将脑袋给扭了回来。   乔娆似毫无察觉,温声说道:“姐姐是怎么了?”   乔乔连忙摇头,心说三皇子一直偷看自己的事情一定不能让乔娆知道。   “就是觉得晒得慌。”   她胡乱扯了个借口。   乔娆瞥见前面地上滚落几根树枝,缓缓提议,“不若我与姐姐换个位置?”   乔乔敷衍地点了点头,与乔娆换了个位置,心说如此一来既可以警告三皇子,又可以避开他的视线。   待乔乔走到了另一侧后,心中果真安心几分。   乔娆取出帕子,借着擦汗的举动故意退让几分。   直到心神不定的乔乔果真一脚踩中了那圆滚滚的树枝。   乔乔脚下一滑,便要往后栽去,然后毫无防备地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身后的容锦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乔娆,随即目光落到了乔乔的身上,含笑问道:“乔大姑娘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莫不是没看着脚下?”   乔乔后背贴在他滚热的怀里,见他含笑的眉眼,暧昧的语气,手臂上的汗毛几乎瞬间炸起。   不不不……   他可是自己的妹婿!   前面的少年似听见了身后动静,微微回眸看来。   乔乔猛地一个哆嗦,福至心灵般抬手便指着少年清瘦身影说道:“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没怎么看路。”   容锦:“……”   乔旧:“……”   乔娆:“咳……咳咳……”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   容锦的表情凝滞了一息,随即很快便恢复如常。   唇边重新挂上了得体微笑,他忍俊不禁道:“喜欢家中的哥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一句话,化解了这难以言喻的气氛。   乔乔的心情却愈发一言难尽。   倘若她方才没有与乔娆换位置,那么跌落三皇子怀里的人岂不是妹妹?   自觉自己又一次破坏了妹妹的神仙姻缘。   乔乔羞惭一般,看都不敢看乔娆一眼,直接屁颠屁颠地走到了乔旧身旁。   乔娆掩饰着尴尬说道:“我曾听说,祝颜花往往花期未尽之时,便会在巧娘节后迅速枯萎?”   “因为巧娘节后,会有鸟前来将这花啄走,送给另一只鸟。”   乔娆诧异询问:“这是何故?”   容锦折扇抵了抵下巴,笑说:“道理其实很简单。”   “大部分的雄鸟都会赠美好漂亮的东西都送给雌鸟,如此才可以增大求欢的几率。”   他暧昧的目光令乔娆心口一颤。   前面的乔乔听到这话,却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侧少年。   乔旧眸里始终犹如一潭死水,眼下对她几乎到了吝于掩饰态度的地步。   但见少女仍旧凑过来问他:“所以……你会把祝颜花送给谁?”   紧接着这个话题后面,这毫无歧义的话却仿佛硬是被她问出了“你想向谁求欢”的意味,让少年呼吸骤然一凝。   乔旧紧紧抿起唇角,似有怒意在心胸翻涌。   她到底……想要干嘛?   乔乔见少年始终一言不发,借着衣袂的遮掩,伸出了两根手指光天化日下便去扯他袖口。   乔旧终于垂眸朝她瞥去。   乔乔小声说道:“你瞧我冒失下这般不认真地说喜欢你,你也很不高兴,所以你那日说我喜欢三皇子,我也很是生气,你我一人一次才正好扯平才是……”   少年冷睨着她,黑眸里似乎多出几分诧异。   乔乔又换了话题低声同他说道:“ 我平日里甚是喜欢看书,最喜欢看书生情史。”   “那是什么?”   少年勉强开口问她一句。   乔乔得到他的回应,兴致勃勃说道:“是话本子,才出了七部,我平日想看就要让人早早排队去抢,偏生我才抢到了前五部,后面的都没有看过呢。”   无趣至极……   听到是那些男欢女爱的禁书本子,乔旧便半分兴趣也无。   乔乔忸怩了一番,又委婉道:“我还喜欢红色的花。”   对于乔旧会将花送给谁,乔乔半点也不怀疑这一点。   这回可是她头一回收到男子送来的祝颜花呢。   他定然也是头一回送花给女孩子,不懂得如何哄她高兴。   她便自己好心地提前告诉他自己喜欢的颜色。   想到届时自己花篮里会多出一朵红色的来,乔乔又觉得心口扑通起来。   猜到少年必然还生她的气,乔乔终于决定大发慈悲地放下自己娇惯的身段去哄哄他。   少年未答,乔乔便抽出了袖子里早早准备好的帕子,对他忽然说道:“你别动,你的脸上有点东西。”   乔旧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蹙眉问道:“什么东西?”   乔乔很认真道:“有点漂亮。”   话了,四周一片寂静。   乔乔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颇有些尴尬。   他竟不感动么……当初乔乔在书生情史里看到这句话时简直惊为天人,只当要是有人这么会拐着弯子夸赞自己,自己定当会感动不已。   偏偏少年无动于衷的模样让她很是挫败。   乔乔顶着少年冷冰冰的目光,又心虚地想到一句,“哎呀,我好饿啊,好想吃面。”   乔旧似乎对她已经产生了防备。   乔乔顶着少年冰冷冷的目光,讪讪说道:“我想吃你的心里面。”   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少年脸上骤然阴沉下来的表情,甚至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一瞬间,少年□□地丢开她的手腕。   随即却直接一言不发地转身没入林子深处,任谁叫他也不回头。   乔乔懵了。   她说的可能有一点点离谱……可他也不至于直接被气跑?   身后乔娆未听见他二人小声说些什么,但乔乔对乔旧的殷勤却始终看在她的眼中。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乔乔,心中却不由地生出了一丝困惑。   这样碍眼的乔乔,为什么还没有死?   在这个问题上,乔娆想了许久,最终看向林子深处。   她陡然间生出了一抹荒诞的念头。   是不是因为乔乔攀附上了未来的天子,所以才能一直活到了现在?   乔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   当夜山下的街头巷尾都张灯结彩,热闹无比。   渺云寺中却仍旧如往常钟声悠长。   一夜的光景转瞬即逝。   翌日早上,乔乔身下的马车猛地一个颠簸,让睡梦中的乔乔陡然惊醒。   她迷糊地睁开眼,这才想起自己与乔娆是下了山往回走了。   乔乔幽幽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根本没有收到祝颜花。   反倒是乔娆的花篮里收到了满满的花,多数都是听说她体弱且心地善良,大家才赠给她。   “姐姐还生气吗?”   乔娆的表情似乎有些惭愧。   乔乔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还以为自己至少会收到乔旧的花,可早上乔娆却告诉乔乔,乔旧昨天夜里将花送给了乔娆。   他回来过吗?   乔乔并不清楚。   “因为我身体常年虚弱,所以……我以为六哥哥也可以为我祈愿。”   乔乔顿时松缓眉心软声说道:“那是自然,况且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祝颜花只有粉白二色,根本没有红色……”   这么一想,乔乔也不怪乔旧没搭理她了。   他指不定还以为乔乔是故意刁难他呢!   乔娆微笑说道:“姐姐待我真好。”   虽然仓促地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提前告诉乔旧的身世了。   但这次出来,乔娆可真是收获匪浅。   ***   这厢后院禅房的人刚离开,门窗都幽幽洞开,凉风吹过,更显得四下寂凉。   乔旧过来时,看到了窗下一地红色的残花,被人踩得七零八碎。   他倚在墙下,抹了抹唇角的血,脸色灰暗如渊。   豆丁一般的小沙弥拿着扫把过来,见到这幅情景被吓了一跳。   “施……施主这是……”   “她们人呢?”   不是明日才要下山离开么……   小沙弥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拎着扫把稚声道:“是早上有个姑娘闹着要离开,说这里没有意思,玩腻了就要回去。”   玩腻了……   少年坐倚在墙角,颀长的影子微微躬起。   他的眼低垂下,缓缓埋进了掌心。   小沙弥愈发无措地望着他,只当他要伤心痛哭起来……   却不曾想,他捂住了脸,随即肩头大幅度地颤抖,闷声冷笑了起来。   笑声愈发剧烈,愈发渗人。   指缝间却漏出寒戾幽黑的瞳仁。   他真是可笑……   竟相信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会倾心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啥留个悬念,大概还有一章男主就黑化完成,进入下一个阶段。   小剧场   乔乔(乖巧):对不起,我今天说错话了,我不想吃你的心里面。   乔旧(冷漠):……   乔乔(摸肚子):想让你下面给我吃。   (阳春面、担担面、葱花面都可以~)   乔旧:!!!   乔旧:原、地、死、亡、并、且、爆、炸。   感谢在2021-06-07 14:32:16~2021-06-09 18: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册子 2个;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微是个大可爱啊! 37瓶;册子 5瓶;伊澜 3瓶;猫腻 2瓶;吃成一口小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甄春娘不见了。   潇碧将这件事情告诉乔乔的时候,乔乔都还有些不信。   “好端端的,怎会不见?”   “屋里虽没有少了东西,但奴婢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府上的管事,结果姑娘猜是怎地?”   潇碧瞪着眼儿道:“原来那甄春娘,根本没有卖身契!”   家中奴仆逃走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拿上她的卖身契将她捉拿回来。   可管事着人翻遍了奴仆的契纸,都没有找到甄春娘的卖身契。   甚至现在想来,甄春娘如何进的府旁人都没什么太大印象。   跟她一道进府的都死的死,回乡的回乡,她在那厨房里烧火一烧就是十几年,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不是徐国公府上的奴婢。   而这人一旦逃出了徐国公府,就如同鱼入大海,再无踪迹。   便是为了这桩事情,乔乔特意起了个早去给王氏请安。   隔着一面帘子,乔乔正准备进去,却听到王氏与乔娆说话。   “倘若你还介嫌这件事,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你六哥哥是不可能喜欢乔乔的。”   她语气之笃定,让乔乔的脚步也不由为之一顿。   乔娆捧着茶盅,语气平淡。   “母亲何出此言?”   王氏瞥见了帘子下一双绣鞋,不动声色地缓缓开口。   “因为去荆州时,乔乔卖身给花楼的契纸,便是他亲手交给你父亲的。”   “换而言之,乔乔她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罢了。”   乔乔身后的潇碧听罢,下意识便要掀起帘子进去询问。   却被乔乔轻轻按住。   乔乔看着那道靛蓝帘子上的宝相花纹,心口蓦地促促跳跃两下。   这种感觉并非是感到委屈无辜。   而是……而是心虚。   就好像乔乔真的进过那种地方一样。   乔乔的目光愈发茫然。   出了屋去,潇碧亦是惴惴道:“姑娘……姑娘后来跟在六少爷的身边,六少爷当知晓姑娘的情况……”   乔乔问道:“你说我那几日突然失忆,是为什么?”   潇碧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乔乔直接让潇碧陪自己去乔茂勋的书房。   乔茂勋不在府中,乔乔进这书房时,屋中不曾开窗透风,亦是一片漆暗。   在偷听王氏对话的时候,乔乔听见了那句关键的话:卖身契在书房柜顶。   乔乔踮起脚尖去碰,摸到了一只布满灰尘地盒子。   她蓦地松了口气,将那物件扯下,却不曾想上面竟还有一摞书顺带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到了乔乔的脑袋。   乔乔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将那盒子打开,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王氏口中那张写了自己名姓的卖身契。   偏偏与此同时,从前缺失的记忆也冷不丁地突然窜进了乔乔的脑海之中。   ***   一个妇人穿着灰色粗布斗篷,伪装得佝偻的身形在无人的角落里终于直起几分。   “主子此刻万万不可再回徐国公府去。”   对方抬手将兜帽缓缓褪去,露出了妇人刻板的脸庞。   “大少爷那边生了病,现在正在找刘三。”   甄春娘缓缓向对面的少年说道。   “大少爷先是查到了春红身上,是春红将脏病传了给他,再是得知春红的脏病被刘三给治好了。”   他现在满世界的让人去找刘三,结果却发现刘三最后接触过的人,竟然是乔旧。   乔蕴得知了后,让人破开了乔旧居住的房门,将乔旧屋里的东西一顿翻腾。   也就是说,那些用他血肉养出来的脏东西……大概也都没了。   阴影里的少年一言不发。   漆眸里沉凝着幽森的暗光,脸颊在天光下尤为苍白。   他曲起如玉的食指,在眉心轻轻一叩。   “可是……刘三已经死了。”   而且就死在他遇见乔乔的第一个晚上。   乔蕴却蠢到连这点都还未查出来。   “总之,主子不要再回去了。”   甄春娘连离开的路线都准备好了。   然而乔旧却拒绝了她。   “我不能走。”   不能走?   甄春娘朝他看去。   少年倚在墙角,长睫微垂。   月初的时候,乔旧悄无声息地去参加了乡试。   而乡试中榜者的名单最迟下个月必然会张贴出来。   二人说话的功夫,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乔旧朝甄春娘打了个手势。   甄春娘叹了口气,迅速转身离开。   乔旧被乔蕴手下的人给抓了回去。   乔蕴得了脏病的事情尚且还不敢宣扬出去。   是以他只将乔旧绑在了自己院中,私下用刑。   “可知我在你房中搜出什么?”   乔蕴冷笑着,打量着眼前这个肌肤苍白的少年,愈发觉得他是个邪佞祸害。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上回在宫里,好端端地怎就能让他给逃脱了去?   他慢悠悠地拎起一只帕子,上面绣着玉兔簪花。   “府上的陈绣娘说,这是她亲手所绣,是乔乔的帕子。”   乔旧不言。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求你?求你说出刘三的下落?”   乔蕴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脸,道:“你错了,我可以先折磨你到只剩下一口气的地步,然后再好好地从你嘴里问出来我想要的答案就是。”   他说罢,便转身坐到了阴凉处,抬手闲适地端起一碗茶水,对旁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自觉地拿出些折磨人的东西,朝少年走去。   ***   这厢乔乔昏迷醒来之后,额上还青肿着一块。   大夫说她没事,可潇碧进屋来看她时,她却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缩在床上。   大姑娘的表情呆呆的不说,光是看上去就分外可怜。   “姑娘……”   乔乔眼睫一颤,缓缓抬眸。   她想起来了,她竟然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就像在第二个人的视角看着自己遗忘的那一切。   乔乔从百花楼里逃了出来,被乔旧带去山洞,亲眼看见他暴露了伪装,狠狠地咬了乔乔一口。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让乔乔无法忽略。   那时乔乔便惊惧交加,更是在心底暗暗发根,等回去后便要他生不如死。   之后的事情虽仍不清晰。   但从头到尾,乔乔确定以及从来没有与那老鸨签过什么卖身契。   可后来也不知为何,等她再醒来后,她却忘记了山洞和青楼的事情,指腹上还无端地多出了一抹红痕……   现在想来,那必然是按过了朱砂的痕迹。   而乔旧交给乔茂勋的卖身契是什么,亦是不言而喻。   乔乔似魂魄回归了本体一般,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开口问道:“乔旧呢?”   潇碧诧异,没想到她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六少爷。   乔乔昏迷之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潇碧却没少打听。   须臾片刻,便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乔乔。   乔乔阖了阖眼,对潇碧道:“你去告诉哥哥……”   “帕子既然是我的,就应该由我来审问……”   潇碧虽是惊讶,但仍旧应下。。   很快,乔旧被人带来了珍宝院。   脸上泼了盏冷水,他的长睫颤抖几瞬,缓缓睁开了眼。   这里是乔乔的屋子。   只待乔乔从珠帘后出来,二人却是四目相对。   粉色的绣花鞋踩着柔软的地毯。   少女缓步走上前来,绕着乔旧莫名地打量了一眼。   “看你现在这幅模样,真是可怜。”   乔乔缓缓说道,语气里却比从前都要冷上许多。   少年衣襟上洇着血痕,一手略有些无力地扶着茶几,眸色不明地望着她。   乔乔走到他的面前,又说:“你这般下贱,想来你父母当初就算不将你抛弃了,也只会厌恶你吧?”   乔旧眸色一变,蓦地抬手掐住了乔乔的脖子。   “你说什么?”   乔乔的脊背在那茶几上微微一磕,脚步被迫停下。   “去荆州的路上,你设计我,我全都知道……”   “是你将我卖进了花楼,让我被人羞辱!”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嗔怒难辨。   乔旧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她道:“我没有卖过你。”   乔乔见他竟还抵赖,冷嗤了一声。   “在山洞里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不是么?”   “从前只听旁人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眼下看来果真如此……”   她说着愈发想要生出泪意,最终却还是强忍了回去,继续用恶狠狠地话去羞辱于他。   “怪不得三叔叔三婶婶全都不喜欢你……”   “因为你无耻、下贱、肮脏!”   漂亮的唇吐出了淬了毒的话语。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叫乔乔心中出几口恶气。   乔旧掐住她的脖子,目光冷骇到了极致。   比这更难听的话乔旧不是没有听过。   毫无技术地辱骂,眸中却水光轻颤,连带着身子都微微颤抖。   可就是这样,她眼中的鄙夷憎恶却成功地勾起了乔旧心中的恶欲。   少年的情绪犹如浸染了一层阴霾,潜伏在黑色土壤里欲出不出。   下一刻却是一声极为轻亵低沉的笑。   他垂下眼睑,长睫如蔽羽般,阴戾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那你恐怕还没有尝过无耻下贱肮脏的滋味吧?”   说着收紧了五指,将纤细的人拎到面前。   影子碾压了过来,将乔乔面前的光全部挡住。   乔乔瞪圆了眼睛,下一刻那张薄唇便重重地碾在了她如花瓣般漂亮的唇上。   他的眼神又冰又冷,浓浓的恶意仿佛撕裂开一道口子,铺天盖地地将乔乔笼罩。   因为是她,所以这份蠢蠢欲动的恶念会化为十分。   她既这般曲解,那他何不让她尝尝这份无耻、下贱、肮脏的恶意?   乔乔震惊地瞳仁骤然一缩。   她想张嘴喊人,可柔嫩的唇瓣却骤然一痛。   竟然……竟然被他给恶狠狠地给咬了。   “呜……”   乔乔嗓子里微弱地溢出呜咽。   脸颊蓦地涌上热气,随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力气将对方狠狠推开。   几上的茶水掀翻一地。   外面下人听见动静赶忙推门而入。   只见乔乔唇角微肿,脸颊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   “取……取鞭子来!”   乔乔听见自己这样对旁人吩咐。   乔旧跌坐在地上,苍白的唇角亦是沾了鲜血,看上去竟无端地妖异,让人触目惊心。   大姑娘疯了一般,拿着那粗壮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地上的少年。   丫鬟仆妇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劝。   不管旁人问乔乔什么,乔乔都不回答。   她只红着眼眶,忍着泪意道:“道歉!同我说对不起!”   乔旧伏在地上,始终不曾躲避半分。   他渗人的眼眸凝在她的面上,指腹抹了唇角的血,而后舔入口中。   他含着指,冷笑一声,晦暗的语气问:“肮脏的滋味如何?”   乔乔气得呼吸一滞,抬起鞭子还要抽打,潇碧终于看不下去,拦了几分。   “姑娘,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乔乔每一下几乎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手臂酸涩都抬不起。   被挡这么一下,自己反而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将他丢出府去……”   泪珠子不防扑欶地滚落了一滴,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无。   可甫一想到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他喜欢自己,想到他将自己卖去花楼,想到自己被那老鸨掀起裙子检查身体……   乔乔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将他赶出京城!”   从今往后,她不想在京城里再看到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  (瞌睡醒了改下作话)   男主黑化完成√   下章入v,三更红包抽奖   本文又名《辣鸡男主致力于把女主弄脏的一百零八个小技巧》   感谢在2021-06-09 18:00:39~2021-06-11 00: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打汽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呱太给朕骂 20瓶;西部牛仔、Pomel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六哥哥的事情, 父亲不能袖手旁观。”   乔茂勋回府后,便见乔娆过来与自己提及此事。   乔茂勋问:“娆儿这是什么意思?”   乔娆缓缓说道:“父亲也许不信,六哥哥去乡试那几日, 娆儿梦见了一条金龙青云直上,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奇异梦兆……”   这等奇特的梦境往往都带着相应的预示, 让乔茂勋神情不由一滞。   “你说什么?”   乔娆若有所思, “父亲, 眼下乡试的结果就要出来,若不出所料, 六哥哥必然中榜。”   被说中了结果,乔茂勋的神情不由郑重几分。   他打量着乔娆的目光愈发复杂, “他确实是中了榜……”   乡试虽还尚未正式放榜,但乔茂勋身为朝臣却不难提前得知消息。   乔旧不仅中了榜,而且还是榜首解元。   这代表着, 他有极大的可能会进入次年殿试。   乔娆暗暗松了口气,复又温声劝道:“倘若没有这回事, 父亲大可以不管六哥哥的死活,可倘若六哥哥真如娆儿梦中一般,那么父亲日后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座金山, 反而还得罪了六哥哥。”   这中间的取舍, 并不难做出判断。   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儿陡然蜕变的模样, 乔茂勋心中竟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又忍不住问道:“那乔乔那里……”   乔娆眸光微闪, 随即缓声道:“姐姐那里, 就送她去尼姑庵修身养性一年,这样一来,姐姐就不会被人非议……毒打兄长的恶毒事情。”   话了,她又沉静下来。   乔茂勋看着小女儿从容不迫地解决着眼下的麻烦, 甚至还为了乔乔的名声诸多着想。   “再说吧……”   乔乔到底是他的女儿。   真要乔茂勋狠心将一个这般年轻的女儿送去尼姑庵中磋磨,他也一时难以决断。   ***   乔旧半死不活的人被丢了出来。   在荒僻的街巷里,一只秀白的手交给孩童几枚铜钱。   孩子们拿了钱后,便笑嘻嘻地跑来乔旧身边,往他身上扔石子不说,甚至还解开了裤子,往他身上撒尿。   少年动了动手指,漆黑的眸里泛着森冷的光。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天上开始落下雨水,一滴两滴,雨水从轻飘细雨变成了磅礴大雨,每一颗水珠子重重地砸在乔旧的身上,将他伤口的血液重新洇染开来。   泥水渐渐汇聚,让他半张脸都沉浸在其中。   看上去比这街头最狼狈的一条狗都不如。   直到一把素色纸伞落在了少年的上空。   乔旧睁开眸,看见了个人影。   那重影摇晃几瞬,渐渐将眼前模糊不清的影子合成了一个纤丽的少女。   “六哥哥……”   乔娆眉心微颦,赶忙让锁霞将伞举高。   她不嫌脏一般,用自己干净馨香的帕子为少年擦去脸颊上的污水。   乔旧不言。   乔娆却低声道:“娆儿一直都信六哥哥……”   在这肮脏的巷子里,乔娆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到他的耳中。   “因为你才是真正的三皇子,宫里那个……不过是掉包假货。”   ***   这厢王氏忧心地等乔娆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之后,赶忙又让丫鬟下去端来姜汤。   她替乔娆擦干身上的水珠,随即询问:“果真要走到这样一步?”   乔娆叹了口气,“不这么做,那么日后乔乔也会发现去荆州的路上,真正想要将她卖去青楼的人是母亲了。”   王氏闻言却似笑非笑,“我若卖她进了青楼,岂不影响你的名声,这话说出来焉会有人相信?”   乔娆脱去外衣,身子萎靡地依在了炕几旁。   “母亲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做得肆无忌惮,顺道将这黑锅扣到了沈慕幽的头上?”   门外的乔乔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声息。   偷听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   往日里王氏门外至少有十几个丫鬟和仆妇守着伺候。   可这两回,外面都空荡荡的。   先是让乔乔“偷听”到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再让乔乔“偷听”到眼下这番对话。   门却被人猛地推开。   王氏目光闪了闪,随即厉声质问:“是谁?”   门口那人脚步挪进了屋来。   乔乔苍白的小脸出现在了珠帘背后。   王氏的脸色陡然一变,“刷”得站起了身子,“乔乔,你……”   瞧见了来人,乔娆仍旧歪坐在炕几旁,神色辩不出情绪。   “母亲,去荆州的路上,是你让人陷害我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她冤枉了乔旧?   乔乔睁大了杏眸,脸颊亦是苍白的。   “乔乔……”   “母亲,你不是最疼爱我?”   “你告诉我,是不是!”   王氏那张素有小菩萨之称的脸上,瞬间仿佛充满了怜悯。   让人看不出半分恶意。   乔乔胸口起伏不定,她定定地立在原地,然后便蓦地几步上前,将那炕几猛地掀翻。   茶水溅了王氏满头满脸,而乔娆也惊呼一声摔倒到一旁。   破碎的瓷片,滚落的茶盘,还有一些珠翠装饰的瓷件都狼藉满地。   乔娆手腕被那瓷片划伤,王氏大吃一惊赶忙过去查看。   母女俩跌坐在地上,都目光惊恐地看着乔乔。   “乔乔,我们母女俩做错了什么,你……你这是怎么了啊?”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如今在乔乔的眼里变得愈发扭曲怪异。   王氏竟还可以装得若无其事?   乔乔心口发疼,想到这么多年来王氏对自己的宠溺,心口几乎发疼。   她想继续质问,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她的母亲和乔娆都惊惧地看着她,好像是她在一个人在无理取闹,在发疯。   乔乔抽噎着气儿,只觉得自己呼吸愈发艰涩。   她定定地立在原地,下一刻便猛地扑过去捶打她们母女。   骗子……骗子……   全部都是骗子!   先是毒打兄长,再是殴打母亲和妹妹。   传了出去,王氏却一味地“维护”乔乔,不许旁人说乔乔忤逆不孝。   只让人请来大夫,说乔乔“病了”。   于是乔乔得了疯病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传进了宫里,沈慕幽很快让人送来了一碗汤药,让乔乔治治脑子。   看看,就连兰妃都觉得乔乔脑子有病。   乔乔披头散发地出来将那汤药掀翻,将那些内侍赶走。   她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姑娘……姑娘……你这样只会趁了她们的心意!”   潇碧忍不住哭着去扶她。   “你说谁最疼我?”   乔乔怔怔地问道。   最信任的母亲设计陷害了她。   一时之间,乔乔惊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她问完这话,猛地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道:“是我任性了,我不该这么坏,这么任性……”   她连忙又捉起帕子认真地将地上泼洒的药汁擦拭干净。   然后将帕子里的脏水拧入碗中,端起要送到唇边。   潇碧看的心惊肉跳,赶忙一把夺下打翻。   “姑娘果真疯了不成?”   “姑娘没病,是沈慕幽落井下石,借这个机会羞辱姑娘!”   乔乔噙着泪珠摇头。   “我……我有病。”   她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总是把坏人当好人。   第一本书里的沈慕幽在乔乔临死之前送来的汤药被乔乔掀翻了。   与这次几乎如出一辙。   “就连甄嬷嬷也离开了……”   与第一本书里几乎雷同的场景,让乔乔不由地害怕起来。   她还是会像第一本书里那样,在成年之前凄惨的死去?   潇碧抚着她哆嗦的身子摇头,“不会的。”   “我也想变得聪明,可是……我不会。”   打乔乔出生那天开始,她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部都是王氏教她的方法。   即便眼下乔乔知晓有些事情是不对的,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改。   “可是姑娘……都这般绝望了,何不相信一回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乔乔眸光莫名一动。   “是啊,人定胜天……”   就这么认了命,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乔乔抓紧潇碧的手,明明害怕到了极致,却还在逞强。   她将这句话反复在心底默念,反复默念,仿佛就能让自己真的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切。   ***   月末,乔乔被送去了紫霞庵。   乔乔抱着小小的包袱,对前路都难以充满希望。   被势利眼的车夫就这么丢在了路口,潇碧抱抱怨怨地去找路边捡柴的小尼姑问路。   小尼姑抬起脸来,眉心生了颗漂亮的红痣,却惊讶地看向乔乔。   “怎么是你?”   那道声音充满了惊喜。   起初乔乔还没想起来,后来被对方提示了几分,这才想起这竟然是她当初被卖去百花楼遇见的女孩儿。   也是她昔日结下的善缘。   当时乔乔躲进一个房间,这女孩儿就躲在桌子底下,一颗红痣那般惹人注目。   “当时我就躲在桌下,亏得你没有告诉老鸨,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咧。”   宝珠将乔乔带去了韶华庵的禅房里,低声说道。   乔乔递了个橘子给她,在她的身上竟找到了几分同病相怜。   “所以你逃出去后,竟然来了韶华庵里当尼姑了?”   宝珠摇头,“我只是被持善师太给救了而已,但我想等头发长长了再离开。”   乔乔吃完手里的橘子,发现橘子还挺甜的。   “那你离开之后干什么呀?”   宝珠说:“我是来京城找我姐姐的,等我养长了头发以后,就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了。”   “大事业?”   这对于闺阁女子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乔乔追问是什么大事业?   宝珠神秘兮兮道:“待我找到姐姐后就写信给你,如果你也愿意入伙就更好不过。”   乔乔“哦”了一声,把她手里剥好的橘子拿走,口中敷衍道:“那到时候你若是成功了,我兴许也可以加入试试。”   宝珠:“……”   宝珠咽了咽口水问乔乔:“橘子甜吗?”   乔乔说:“甜啊,你没吃吗?”   宝珠:“……”   乔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讪讪地擦了擦手,颇是不好意思道:“忘了以前都是旁人服侍我的。”   所以看到旁人剥好的橘子就下意识以为是喂自己的。   宝珠:“……”   乔乔与宝珠甚是投缘,顿时决定不去紫霞庵了,就留在这韶华庵里。   待宝珠将她领去见持善师太时,持善师太却说韶华庵里修行期间不准仆人伺候。   乔乔虽说受到了打击,可本性始终难移。   她当然不能同意,“倘若没有丫鬟伺候,那我就不住这了!”   大不了还是去紫霞庵就是了。   持善师太听到“紫霞庵”几个字连连咳嗽,温声说道:“万万不可,姑娘不知我们庵里本就营生艰难,姑娘既然已经选择了韶华庵,若是转而去了紫霞庵,只怕旁人会误会我这里有什么不好,以后名声就坏了。”   乔乔说道:“那就让丫鬟留下。”   持善师太没有回答,却上前来给乔乔揉肩。   她微笑道:“以后我来服侍姑娘可好?还请姑娘留下,让丫鬟离开。”   乔乔当即沉了小脸,将潇碧带去了门外。   潇碧叉腰道:“哼,咱们这就离开,再也不留在这里!”   乔乔却指着外边道:“你走。”   潇碧诧异。   乔乔说:“持善师太会服侍我的。”   潇碧迟疑,“可她这病歪歪的样子……”   乔乔摇头,还是让潇碧离开。   等乔乔回去后,持善师太笑说:“从明日起咱们就要学习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乔乔看着地上的蒲团当即拒绝,“我可不能像你们这样跪着,跪着膝盖也太疼了。”   持善师太笑说:“有蒲团垫着,而且姑娘的蒲团不太一样。”   她指着夹层说道:“姑娘的蒲团是我亲手做的,里面的棉花是我拆下自己新袄子里棉花填充的。”   乔乔听罢睁大了眸子,“那你冬天岂不是没有新袄子了?”   持善师太从容不迫道:“无妨。”   乔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口莫名酸酸的。   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待乔乔离开后,旁边的尼姑问道:“师傅,这不就是普通的垫子吗?师傅做什么要骗她?”   持善师太笑说:“这样对一个小女孩确实不好,不过她的本性朴善,若因为坏习惯而走上偏途,未免可惜。”   况且,一个当母亲的竟然要将女儿送去紫霞庵那种暗娼交易的地方。   想来这徐国公府的水也浑浊不堪。   持善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眉眼间的祥和气息却与王氏截然不同。   春夏秋冬,日夜交替。   一年的光阴转眼即逝。   这一年里,持善师太尽心尽力地将娇蛮任性的小姑娘打磨。   她让小姑娘世界里的“善恶”从模糊变得清晰。   “对错”也有了明显的界限划在了中间。   而一年之后,回顾过去,乔乔终于犹如拨开了云雾,看清楚了自己从前的劣迹斑斑。   ***   “不过隔了一年,你的变化却极大了。”   容锦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同乘一车的少年。   不过才仅仅一年,那个始终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少年,眨眼睛便突然变得刺目起来。   没错,是刺目,且耀眼。   先是一年前的乡试中了榜首。   再是今年会试结束之后,又进入殿试,乔旧被天子钦点为探花,而后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天子近臣。   没有人知晓在乔旧风光之前,险些被个柔弱的小姑娘亲手折断羽翼。   时隔一年,从前消瘦柔脆的身躯挺拔几分,身高亦是又增长尺余。   幽黑的眼眸敛去戾色,如平静湖泊表面,沉稳有余。   半年前,乔蕴病入膏肓,濒死的时候,是乔旧拿出了药来救助。   他温和的告诉兄长,一点都不仇恨。   日后还要好好侍奉兄长。   硬是将一个毫无可能活过来的人给救活了下来。   让乔蕴对他又谢又惧。   容锦对乔蕴与乔旧的龃龉略有耳闻。   打那之后他对乔旧以德报怨的行径更是高看一眼。   “是我不该辜负殿下的提携之恩。”   乔旧微挑起唇,眉眼中含着几分谦和,让容锦微微松了口气。   是了,少年变化再大,可骨子里始终存着几分从前的柔顺。   这代表着,他会是个很好驾驭的幕僚。   选中他,不是容锦一个人的决定。   大皇子也想要拉拢朝中新贵。   可乔旧自己却选择了三皇子。   容锦将他带去宫中。   容妃见他难得进宫看望自己,眼底难免多出几分暖意。   “母亲,我今日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留他在朝中助我,于我而言只怕是如虎添翼。”   容锦心情甚好说道。   牵扯到皇太子之争,容妃神色谨慎了些道:“你这孩子……你将他叫进来,让我看看。”   容锦向来孝顺,可他品性风流,在选择幕僚内臣上,往往都偏向于与自己一般习性的人选。   容妃不太放心。   容锦猜到她要考校,颇是自信地出去让人进来见她。   容妃坐在紫檀榻上,缓缓端起茶盅。   待见那人进了殿中,露出那水墨清逸的五官,她的手指蓦地一颤。   茶盅翻倒,滚热的茶水蓦地烫到指尖。   旁边的嬷嬷来不及护,就见那少年迈步上前。   高大的身影俯低几分,他握起容妃的手指,令旁边的嬷嬷神情骤然一变。   乔旧垂眸,褪去了青涩的嗓音低磁,“母亲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你……你这是……”   “母亲不想我么?”   长长的睫遮盖着黑眸,他的语气柔和。   “我以为我同三皇子更接近一些,母亲就可以经常看到我,便会更加高兴。”   话音落下,掌心里发颤的手指迅速抽走。   容妃抬眸看向一年未见的乔旧,只觉脊背冰凉。   这就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吗?   可她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悚然。   “……别叫我母亲。”   然后就看见乔旧恍若受伤的表情。   她神情微僵,又缓和了语气道:“毕竟隔墙有耳,这样对你也不好。”   乔旧微微颔首。   “也是。”   看着妇人眼底对自己难以掩藏的恐惧,他语气愈发柔和,“不过没关系。”   “以后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过来陪伴母亲了。”   话音落下,他的嗓子里闷闷地溢出笑来。   容妃看着他从容染上微笑的唇角,周身蓦地打了个寒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1 00:26:30~2021-06-11 21: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F 5瓶;伊澜 2瓶;天性、猫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这是乔乔在韶华庵里度过的第二个冬季。   少女身段如细嫩的柳芽, 在这一年里迅速抽长。   宝珠在头发稍稍养长了一些的时候,便先一步离开了韶华庵。   她说姐姐给她写信来了。   等她跟着姐姐成功“干大事”以后,便会写信给乔乔, 邀请她一起加入。   剩下乔乔一个人在庵里,除了要自己亲自动手叠被穿衣, 梳发净面, 甚至还要洗自己每日换下来的衣物。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 乔乔还要打水,扫地, 去庵堂里抄写经书。   持善师太一觉睡醒,便瞧见门口进来个人。   逆着光的人影纤如娇花。   瓷白的肌肤从衣下露出, 被那日光照晒出暖意。   乌发披散,唇瓣殷红,檀黑的眼眸犹如一汪春水, 撩人心魄。   一件粗糙的缁衣穿在身上连个腰身都没有。   偏她弯腰放下药时,凹出了那若隐若现的纤细线条, 令人看不清明。   “师太……”   绵软的声音多出了几分刻意的端庄。   乔乔扶着持善师太坐起身来,柔声道:“师太喝药。”   “唉……年纪大了,一到这阴雨天, 就浑身酸疼。”   持善师太叹了口气。   乔乔瞥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 却仍旧乖巧地给持善揉捏着肩膀。   一年下来, 说好要“服侍”乔乔的持善师太不仅没服侍过乔乔一根手指。   反而用了不少法子让乔乔服侍她。   起初乔乔是真的天真, 她说头疼要死, 乔乔就吓得给她揉着脑袋,她说腿酸,兴许会废,乔乔就傻傻地给她捶腿刺激穴位。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次数多了,乔乔也恍然明白过来,她是在哄骗自己。   乔乔眨了眨眼,乖巧地将药端给持善。   持善端过来喝了一口,顿时要放下碗,被乔乔板着脸阻止,“师太要全部喝完!”   持善僵住,“乔乔,你放了那般多的黄连,是想苦死师太吗?”   乔乔唇角顿时弯起,露出一抹梨涡,“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师太教我的道理。”   持善先是一愣,而后亦是露出微笑。   她抬起眼打量少女,比之一年前,乔乔要清瘦了许多。   一年前的小姑娘总爱使小性子喜欢鼓着小脸,原本被肥嫩的脸颊看上去就更像是个嘴巴鼓鼓的小松鼠儿。   眼下却多了几分笑容,脸颊上时时浮现的梨涡白嫩可人。   “师太,我要回家去了。”   乔乔收敛起笑意,对持善师太缓缓说道。   持善师太抚了抚她的脑袋,微微一笑,“去吧。”   这里青灯古佛,香火缭绕,并不适合年轻的女孩儿。   但愿此番修行可以帮助到乔乔,可以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度厄解灾。   ***   当一年后的乔乔乘着马车回到徐国公府之后。   她穿上了绫罗衣,云锦裙,白玉珍珠围髻垂落,两只碧玉细镯在腕上当啷清脆。   在王氏的眼中宛若脱胎换骨一般,亭亭玉立的女孩学会了轻声细语,到了家后向她请安,礼数周到,眉眼和顺。   王氏微笑地牵过乔乔的手,乔乔竟也没有发脾气。   王氏心下不由纳罕,她这性子如何就变得这样沉静?   牵着乔乔坐下,王氏唇角含笑道:“母亲前几日听说官府抓了紫霞庵不少尼姑,听说里面有人做暗娼的交易,幸亏乔乔完好无损的回来,不然我可要内疚坏了。”   不过等过几日紫霞庵的事情发酵传遍京城之后,在紫霞庵里暂住过的乔乔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乔乔睁大了眸,似乎有些惊讶。   “母亲这般关心我?”   一旁李嬷嬷清了清嗓子道:“姑娘不知道,咱们夫人一年下来惦记姑娘都惦记瘦了……”   乔乔顿时惭愧,“我这一年多都在韶华庵里,我还以为母亲就算没有每个月派人去看看我,至少半年里也会去过一次。”   “原来母亲一次也没去过,没能及时告诉母亲,是我的不是了。”   一年多了,都没有派人去看过一次,只怕养条狗放在外面也不至于能这般丝毫不加以过问?   乔乔抽回自己的手去握那热茶盅,心中想到持善师太对自己的循循善诱。   彼时持善师太问她棉衣暖否?   乔乔说暖。   持善师太从棉衣中取出根针,扎了乔乔,问她痛吗?   乔乔用眼泪回答了持善师太。   持善师太笑着哄了她半天,告诉她,她不仅仅要看到棉衣的暖和熨帖,更要看到棉衣下的针。   那根针就是王氏。   王氏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看着乔乔眸光更是不定。   从王氏那里出来,乔乔去了书房中见乔茂勋。   乔茂勋沉着脸,早早准备一肚子话正欲训斥她几句,打算再狠狠敲打她一顿收场。   岂料小姑娘低眉顺眼,长睫颤颤,她乖巧上前来双手奉上了一本经书。   “女儿在韶华庵这一年里为父亲抄写了药师经,还请父亲过目。”   乔茂勋嘴边狠厉的话一顿,他打开那本药师经,上面字迹端庄清秀,一笔一划都好似绣上去的漂亮。   用心是显而易见。   到底血脉相连。   隔了这样漫长的时间,乔茂勋也没法对这样花骨朵般娇嫩的女儿狠下心来。   况且女儿已经在那庵里磋磨一年,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他最终叹了口气,对乔乔道:“日后万不可再任性妄为。”   乔乔乖巧点头,温声道:“父亲的教诲,女儿谨记于心。”   乔茂勋沉思片刻说:“你妹妹近日在宫中陪伴容妃,燕宁侯千金送了邀帖邀请府上姑娘去赏梅花。”   “你妹妹不在,你便替她去吧。”   换做以往,何来一个“替”字?   乔乔才是徐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千金。   可这一年里,她的名声败坏,也不在那贵女圈子里出现过,背地里是非没少被人说道是非。   而乔茂勋让她去的意思,也是见她如今陡然懂事起来,希望她能在外面露个脸儿,也能让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消停。   毕竟,乔乔要嫁人,就必须得走出去。   诸多衡量之下,乔乔只能答应下来。   ***   燕宁侯世子邀请了乔旧前往燕宁侯府的稷山园中游园赏梅。   巳时,待玄衣少年踏入稷山园中,世子宋召宁顿时笑容灿烂迎上前来。   “念真,等你许久。”   众人抬眸,见来人气度温雅,身材颀长,乌发润泽束着玉冠,腰佩美玉,玄衣绣金。   宋召宁与他把臂言欢。   少年握拳抵在唇角轻笑,那双眼眸熠如璨星,   道是资质风流,仪容秀丽。   一年前的少年满身阴翳,不管他再怎么伪装,都无法摆脱那一抹阴郁,让人联想到阴沟,黑暗,一切不美好的东西。   而眼下,他好像从那阴沟里爬了上来,周身上下只能让人联想到“如沐春风”四字。   那些脏污低贱的词汇,连他的衣角都不配触到。   而昔日被人奉承高捧的徐国公千金,却因为一年前的“疯病”在旁人眼中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乔旧。   刚开始时,燕宁侯府身为主家宴请到乔乔时,态度便很是暧昧模糊,竟说不上欢迎还是不欢迎。   按理说即便再是厌恶一个人,身为主家也万万不会失去礼数,将心底的厌恶放在脸上。   包括其他人也近乎是如出一辙的态度,让乔乔很是疑心。   直到这会儿乔乔站在个角落看见乔旧的到来,脸颊“刷”地苍白几分。   原是如此……   燕宁侯世子既是与乔旧交好,那乔乔则是作为了乔旧的死对头进了这燕宁侯府。   他们的态度不怪异才奇了怪了。   要说乔乔回到家中以后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数乔旧。   她只道他被自己赶出府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徐国公府。   一年前的事情,想来不仅仅是她最为难堪的记忆,必然也是他不愿忆及的事情。   倘若知晓他也会来燕宁侯府……那乔乔必然不会过来。   乔乔下意识想要退缩几步,却被个穿着蜜合袄裙的少女拦住。   “怎么,乔大姑娘做了什么心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见到自家的哥哥反而想走?”   说话这人叫夏茹惠。   乔乔见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仅不摆出以往大小姐的脾气,反而朝她微微一笑。   她生得白嫩如梨,迎着阳光朝人突然这么一笑,竟叫夏茹惠也微微恍神。   可更让人吃惊的是乔乔竟然不使小性子,也不发脾气?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乔大姑娘?   想到她这段时日的遭遇,被家人送入尼姑庵里清修磋磨,同情的有,可更多的是嘲讽。   毕竟好好的人不自作自受,家里人哪里能那般狠心把女儿送去尼姑庵去?   夏茹惠回过神来还要再说,却被旁边的人给轻轻拽住。   “现在招惹她做什么?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今天这般热闹,还怕待会儿找不到事儿来不成?   夏茹惠这才收了手,又暗暗朝人群中的少年看去一眼,神色软和下来。   起初是燕宁侯千金宋璎珞要与哥哥比赛投壶。   可她投不过宋召宁,便扯了堂姐妹一道上场。   闹到后面,就变成了男子与女子各组成了一队的投壶比赛,还提高了难度,换了壶口更为窄小的壶。   轮到乔乔时,乔乔面对那丁点宽的瓶口顿时压力倍增。   饶是她再保持得低调,那么多双眼睛也叫她变成了最为瞩目的一个。   起初旁人还说说笑笑不曾细观。   可等那十支箭从乔乔手里丢出了八支之后,众人便安静了几分。   因为乔乔八支箭竟没一根中的。   “嗤……”   旁边的夏茹惠嗤笑一声,“该不是疯病还没有好?倘若是这样的话,到了最后一根都投不进去也不足为奇。”   她这一句话,又招来了陈年旧事。   众人的声音好似蚊子嗡嗡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原因无他,因为乔乔当初的疯病与在场的乔旧不无关系。   要知道眼下便是燕宁侯世子那般乖僻的性子都与乔旧这样的人甚为交好,可见乔旧在这些人里多惹人眼热。   而乔旧在这些人当中越是讨喜,那么昔日得罪过他的乔乔便是人人都恨不得帮他踩上一脚。   乔乔挺直了背,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   可她眼下却别无选择,只能握紧手里的箭,瞄准着那小小的孔洞复又抛出去一支。   ——未中。   “噗嗤……”   夏茹惠带头发笑,接二连三的嘲笑声又跟着响起。   乔乔掌心俱是冷汗,她恨不得撕了夏茹惠那张嘴。   可她不能。   还剩下一支箭,若再投不进去,好像连她自己都默认了夏茹惠的话一样。   乔乔高高举起,她咬着牙正要孤注一掷,结果却被人握住了手。   有人悄无声息地贴近她的背后。   玉白的指握住了她的细腕,将她的手腕扬起在一个适当的高度。   余下的手指攀缠上乔乔的手背,然后握住乔乔的手猛地一掷。   这次,正中壶心。   周围一片死寂,就连乔乔一时也正愣住。   那瞬间她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甚至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身后幽沉的气息纠缠住她,缠过她的腕,缠过她的脖颈,让她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   耳侧的声音低沉磁耳,清越至极。   “妹妹年幼,让大家见笑了。”   “嗡”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乔乔心口崩断。   真的是他……   众人如梦初醒,各自的脸上精彩至极。   也是——   要知道,他连乔蕴那样荒诞的纨绔都能原谅,甚至在被对方欺辱后亲自救治,待之犹如亲兄。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宋召宁注意到乔旧口中的“妹妹”二字,顿时心领神会,正色说道:“是我等不该失了礼数,肆意调笑于乔大姑娘。”   说罢,朝乔乔做了一揖。   风水轮流转,昔日乔旧要看他人脸色,卑微至极。   如今他的一句话却可以左右着旁人对乔乔的态度。   乔旧松开了手指,乔乔才回眸朝他看去。   “许久不见了,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绕在他的唇齿,婉转动听。   乔乔喉头微咽。   可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乔旧是哥哥。   尽管她当时并不明白,那样无礼的态度会让少年生出误会,会觉得她瞧不起他。   可如今不需要她开口澄清,他宛然全都不计较,主动喊她一声“妹妹”。   一年前,她鞭挞他,羞辱他,甚至让人赶他出京城,差点让他断送这青云路。   他的大度与她那狭隘心思几乎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面落了细雪。   众人终于冷得受不了要进斋中取暖。   然而玩性才刚刚挑起,从投壶比赛又变成了室内飞花传令。   一张长桌,姑娘一排公子一排,亦是泾渭分明。   外面既是在下雪,打头便要念出与雪有关的诗句。   也不知是怎好的运气,那夏茹惠在乔乔上首,回回故意投到了乔乔的手中。   乔乔勉强应对了两句,可越到后面越是念不出了。   心说这时候要换成背经书的内容,叫她背一段心经,亦或是楞严经都是可以。   可让她念诗……   她在那王氏手底下的好教养,能认得字都算是万幸。   旁人促狭对视,窃窃私语。   乔乔脸热,这回也不敢说个不服气来,只能抬袖掩面饮下一杯酒水。   她似有些不适,闷闷地呛咳两声,放下袖子,白皙的眼尾染了胭脂一般无端妩媚。   水润的雾眸里却多一丝迷离醉意,让人看怔了眼。   “妹妹不擅饮酒,可否为她更换成玫瑰露?”   乔旧询问一旁的仆人。   宋召宁赶忙让人前去更换。   这让乔乔愈发如坐针毡。   她抱着盛满玫瑰露的瓷杯,过了许久才偷偷朝对面的少年瞥去。   他漫不经心地捏着酒杯与旁人说话,举手投足间与那些贵族子弟毫无诧异,身上甚至隐隐流转着几分寻常人都没有的贵气……   乔乔似怔愣住,直到对方不经意地抬眸看见了她。   他轻轻一笑,朝她举杯。   乔乔如梦初醒,慌乱地垂眸去饮杯中的玫瑰露。   甜滋滋的玫瑰露,带着一点子香气,是乔乔一年来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直到外面乌云翻涌,室内暗沉到需要点灯。   众人酒酣兴尽,这会儿赶在暴雪来临之前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燕宁侯府,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潇碧搀着乔乔寻了一圈,却没见到自家马车。   “怪了,那车夫莫不是躲到哪个巷口去躲风了?”   潇碧让乔乔稍等一会儿,便去就近的巷口看上一眼。   乔乔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莫要说手脚,便是脸颊也冻得发白。   太冷了,太冷了……   即便是在韶华庵那一年里,天冷成这样时,乔乔都冻得落泪,不肯去庵堂念经。   持善师太疼她,到底没有哄她过去,让她裹着被子度了一个冬天。   乔乔想去找潇碧。   可地上积了薄薄的雪花,让她不防脚下一滑,朝地上趴倒。   她身上的袄子厚重,疼倒是不疼,但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想到自己不该轻易落泪,乔乔才抽了抽鼻子将眼泪吞回肚里,慢吞吞地爬起。   最后一辆马车从后门出来。   那辆马车停在了乔乔身旁,让乔乔微微一僵。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乔乔的鼻尖,冻得她又一个激灵。   穿着蓑衣的车夫道:“姑娘,车上有暖炉,我们主子问你要不要上车取暖?”   取暖?   要,她当然要。   乔乔掀开了棉帘,就瞧见了端坐在车内的玄衣少年。   少年纤长的指节苍白,拇指上还套了一只翠玉扳指,在那苍白的指间看上去分外惹眼。   他的手在暖炉上烘了烘,眸也不抬。   “乔……乔旧?”   甫一开口,乔乔顿时又后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已经给她足够的余地。   ……她竟还不知要喊他一声哥哥。   “进来吧。”   少年眼睫微垂,目光也落在暖炉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上。   “先去我府上避避风雪罢,待会儿我自会派人通知你那丫鬟。”   乔乔咬了咬唇,低声道了个“好”。   待她坐了进去,马车才重新缓缓启动。   外面轰隆炸了个响雷,雪越下越大。   “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   得了这么个机会,乔乔自然也要低声与他承认错误。   乔旧将手心手背都烤热了,才往后倚去。   “我不怪你。”   他的语气温缓平和。   在旁人眼中亦不会怀疑。   毕竟有乔蕴那样的例子在前,那么原谅乔乔,对于乔旧来说,就更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他这般宽宏大量,让乔乔反而沉默下来。   这一路上乔乔都僵硬拘谨地坐着。   她很想问问后来他怎么样了,也很想问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旧患……   可她问不出口。   直到马车停入了府中。   乔旧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朝乔乔伸出了手。   乔乔仍旧坐着未动。   她的眼底似有什么顾虑,又好似惭愧一般。   “你……果真不怪我?”   她复又询问了一遍。   乔旧摇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怪过你。”   乔乔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这才将掩在袖下的小手递交给他。   柔嫩微凉的小手落在他宽大的掌心。   他垂眸瞥了一眼,而后收拢五指,将这抹柔荑包裹。   乔乔的指节瞬间被他掌心熨帖得滚热,心跳也莫名加速。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却让她感到莫名的暧昧。   乔旧的宅院虽没有徐国公府大。   但却精致华贵,从前朝至今更是入住过不少达官显贵。   将乔乔带进了一间屋中,下人替乔旧脱去身上的氅衣挂起,之后便送来热腾腾的茶水。   乔旧等着茶水放凉。   比之怕冷的乔乔,他的身上却已然热出了汗意。   可见他平日乘车根本用不着暖炉。   他颇是轻佻地解开了领口纽襻,眸色懒散,像是在自己家中放纵自然,可偏偏又让乔乔觉得别扭。   她总觉得再见到乔旧时,他总有哪里说不上的怪异。   似疲累了一般,他竟不再过问乔乔,揉了揉眉心,便兀自阖着眼养起神来。   乔乔站在屋里几乎僵成了一根绳,对他的心思实在琢磨不透。   直到丫鬟终于送来了干净衣裙搁在了桌上,而后退出屋去,重新将门合紧,阻了外面狂冷的风雪卷入屋中。   即便尚且是白日,屋里也仍旧阴沉得很。   乔乔忍不住开口,声若蚊吟问道:“去哪里更衣……”   她的衣襟儿都是潮的,不一会儿又冷得她牙齿打颤。   乔旧忽地睁开了双眸,朝她看去。   “我忘了说么?”   “什么?”   乔乔不解。   他说:“就在这里。”   乔乔的眼神是疑惑的。   “那……你先出去?”   乔旧望着她,身形不动。   屋中门窗封死,四下角落都点了灯烛,看上去犹如黑夜一般。   他的唇角荡开一抹笑,眼底漆浓吞噬着幽幽烛火。   呼之欲出的情绪,就像是角落里流淌着的阴霾。   渐渐地、从那黑暗的角角落落里蔓延而来,不知不觉就将乔乔包裹在其中。   “为什么要出去?”   他低低地反问道。   “就在这里,让我看看罢。”   说着,漫不经心地摘下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让他看看,她这一年来是不是和他一样……   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1 21:14:08~2021-06-12 16: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762580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乔乔的后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时, 才发现门被人锁上。   屋里是漆黑的,唯一微弱的光源被一道黑影遮挡,让她的视线愈发模糊。   他认认真真地堵住了她所有的出路。   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是在恶作剧。   “你……”   “你说过……不怪我的……”   她的心口狂跳,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颤意。   “怎么会怪?”   “在你眼里, 那么低贱的我, 哪里有资格怪你呢?”   用他下贱的手指, 在半明半昧的昏沉环境当中,细细地描摹她的五官。   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侧慢慢响起:“我只是……恨你啊。”   “呜……”   乔乔掩住尖叫, 可嗓子里仍旧不可避免地溢出了声音。   他咬住她的耳朵,舌尖卷着她耳垂最细嫩柔软的地方轻吮了一下, 让乔乔整个人都僵住。   他阴冷的气息呵在她的耳侧,问她:“是自己脱,还是我来动手?”   乔乔的身躯颤抖着, 不可思议道:“我是你的妹妹……”   他的动作倏然一顿。   乔乔的眸中生出几分希望,忍住害怕, 软下声音继续说道:“我……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是我的哥哥。”   但愿亲情可以唤起他的理智。   乔乔天真地想。   ……至少他们是一个姓啊。   对面的人轻轻的闷笑了一声,而后颤着肩,将额抵在她的颈侧, 连笑不止。   乔乔却如遭雷击一般, 整个人再度僵住。   她仰着脑袋, 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门板上, 可不合时宜的记忆却猛然窜进了脑海当中。   她当日与丫鬟们捉迷藏时, 遇到的那人。   当日也是这般,那个人趁着她蒙着眼睛的时候……   可即便如此,她甚至不敢在这个时候戳穿、质问。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发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正确地认识过乔旧。   他把玩着她的腰带, 停止了笑。   而少年接下来轻柔的语气仿佛便验证了她的想法,打破了她对他道德底线的认知。   “那就让哥哥帮你,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罢。”   他眸中敛着暗沉的光,幽幽地说。   身处在黑暗之中,却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于人前他君子端方,背地里礼义廉耻全抛。   ***   潇碧没有找到乔乔。   将她带来的人说乔乔衣服都湿了,在里面更衣。   可她过来询问时却没有人应声。   这让潇碧由不得怀疑乔乔是不是晕倒了,没听见,又或者根本就不在里面。   直到里面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   近到只有一门之隔,从那紧合的门缝里清晰得传到潇碧的耳中。   “妹妹昔日的手段太过于青涩,哥哥这是在教你……”   “想要玩弄旁人,不是说两句笑话也不是敷衍做作的谄媚。”   每一个字都传在乔乔的耳朵里。   少女玉白的耳垂还沾着水光,泛着粉色。   “你无耻……下贱……”   乔乔的嗓音哭颤。   时隔一年,她的嘴里翻来覆去骂人的词竟连半点新意都无。   他却耐心地剥开指下层层叠叠,在她唇畔低笑道:“你还可以骂我……□□。”   柔软的地方被擒住。   乔乔蓦地睁圆了眼,倒抽了口冷气。   她羞耻到只能颤抖,说不出话。   他愉悦的、恶劣的声音,却低低沉沉地响起。   “看,这才叫玩弄。”   比起昔年她对他半途而弃又毫无技巧的愚弄,他却认真多了。   “记住了妹妹……”   这才刚刚开始。   她要好好看着,他要怎么一一回敬于她。   ***   浴桶里腾着热雾,将乔乔冰凉的身子一点一点熨热。   可她却不停地搓洗着身子,甚至将白嫩的肌肤搓红。(女主只是一个人在自己给自己洗澡QAQ审核大哥康康)   即便如此,上面仍有暧昧的指触和气息,始终挥之不去。   “姑娘……”   潇碧走近前来,乔乔却心虚地放下手,再没了多余的动作。   她抬起那双茫然无措的眸,眼角却还红着。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想到了门后的泣音,想到六少爷衣冠楚楚地在姑娘更衣的房间里走出。   潇碧便僵了神情。   可乔乔不提,她便也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姑娘不在府里的日子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二姑娘时常会进宫去,大公子眠花宿柳的习性没改,大家都还和原来一样。”   半年前,乔蕴被治好之后,不仅不加以收敛,反而更是肆无忌惮。   除了对六少爷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奉承。   “可见人心是可以被打动的,大少爷从前那般狂诞的性子,又私下数次欺辱六少爷,六少爷还是用自己的真心换来了大少爷的真心。”   潇碧叹息着,倒像是很喜欢这样的结局。   就像许多戏文里,那些作恶的恶人,最终都会折服在善良人的善良中。   “是么……”   倘若在今日去乔旧府上之前,乔乔兴许也会这样认为。   至少他在燕宁侯府确确实实在维护她,为她解围。   直到她进了他的府后……   她想到那些,手臂不自觉地在胸口遮了遮,仿佛有什么不适。   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她只能感觉到本能的羞耻,对其他都是一知半解。   “潇碧,倘若你日后有机会成为一个大官,你会很高兴吗?”   乔乔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潇碧梳着发莫名道:“可奴婢是女子,怎么可能会成为大官?”   “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譬如你日后会是公主,但……但因为有个恶毒的人用鞭子将你打的遍体鳞伤,害得你错过了被接回家恢复公主身份,你会怎么办?”   潇碧下意识惊道:“这天底下竟还有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那我可一定要弄死那人报仇!”   乔乔顿时愣住,“什么……”   潇碧代入自己想想,愈发愤怒,“就算弄不死,那我也要和她同归于尽。”   乔乔紧张问道:“竟……竟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潇碧摇头,“姑娘想啊,奴婢若本来就过得不差也就算了,可奴婢只是个丫鬟,一辈子都是个丫鬟,能变成公主简直是奴婢头顶冒青烟了,奴婢错过了可不得想杀人?”   乔乔咬唇,“那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没有杀死对方?”   潇碧下意识道:“兴许奴婢不那么恨她?只是想出出气罢了?”   “只是出出气吗?”   潇碧道:“姑娘的问题好生奇怪?奴婢本来也不是那么恶毒的人,真发生了,其实奴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乔乔听罢只沉默下来。   即便如此,可潇碧不是乔旧,乔旧也不是潇碧。   乔旧从前的处境……可是要比潇碧凄惨上百倍。   重新穿戴整齐之后,乔乔才坐了下来,可前院却来了个仆人,面色凝重地同潇碧说了什么。   片刻,潇碧竟甚是恍惚地走进屋来。   “姑娘……”   “大少爷……”   她几次张口,话都没有说完。   乔乔心中莫名生出一抹不好的直觉,站起身问道:“大哥他怎么了?”   潇碧脸色难看道:“大少爷……死了。”   乔乔僵在原地,冷不丁想到了乔旧打开门之前说过的话。   他说,要送乔乔一份“大礼”。   外面的人将乔蕴的尸体送回。   来人说,是绮红楼着了火,将大少爷给生生地烧死了。   去嫖/娼被烧死,且是因为他强抢民女,被那女子报复,这才放了把火。   乔乔过去看时,只站得远远地。   她握住帕子的指尖冰凉,几乎有那么一瞬失去知觉。   片刻之后,她一步步迈上前去,掀开那块白布。   只一眼,便骇得转头躲进了潇碧怀里,后背惊颤。   大哥死了……   是真的死了……   自打她回了家后,不是没想过自己和乔旧之间微妙的关系。   所有人都觉得乔旧连乔蕴都能原谅,所以也不会责怪她到哪里去。   包括她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眼下……眼下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原来这就是他给自己准备大礼的意思吗?   她抓紧了潇碧的手臂,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这样,她也不会怕他……   她是对不起过他,可那还能怎样?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阴森的室内。   一把匕首上染满了血,滴滴答答往下坠落。   乔旧接起一块帕子,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露出它本来的锋芒。   他垂眸握起一杯冷酒,慢慢递送到唇边饮下。   “大不了一死么?”   他的语气似是遗憾,“可惜大哥的嘴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在他转身的地方,是个瓮。   黑色的瓮有半个人高,却狭窄异常。   一颗脑袋露在了瓮外,张着血口“啊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疼么?”   苍白的手指温柔地托起对方肥腻的下巴,那颗脑袋颤抖起来,眼里全是血泪。   “舌头都不见了,大哥一定很疼吧?”   “别怕,好戏还在后面呢。”   他贴心地抚去对方的血泪。   “大哥必然还没有尝试过被抛弃的滋味吧?”   “想想,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把大哥送回徐国公府,徐国公是认那具烧焦的死囚犯,将对方当自己亲生儿子安葬,还是会认这样……不像人的大哥?”   绝望地看到家人亲手抛弃自己的最后一抹生机,滋味必然精妙绝伦。   想到那样感天动地的画面……   真是让人期待。   乔旧垂眸将余下的冷酒浇到了指上,复又用块纯白帕子擦拭干净。   空荡的酒杯“笃”地一声重新搁回了桌面。   顺着酒杯的右边整齐地摆放着拆下来的手指,手臂,和腿。   他斜睨了一眼,随手捡起一根手指抛进了阴暗角落里的狗笼里。   很快便有东西扑上前去,迫不及待吞下。   想到乔大姑娘见到尸体之后的反应……   少年长睫垂落,莫名地舔了舔齿尖。   看他多仁慈,都还没有这样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2 16:34:41~2021-06-13 19: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uhhhh、237107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蜗牛姑娘 20瓶;伊澜 10瓶;狐筱狸 6瓶;444草 5瓶;超级冰的柠檬树呀 4瓶;qycyyds 2瓶;今天是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潇碧端了安神茶来。   乔乔怔怔地喝了两口, 喝到嘴里的东西没滋没味。   眼下能安她神的东西,几乎很难找到。   便是她再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再不敢小瞧了昔年那个身份卑微的少年。   在此之前, 乔乔从未将他当一回事。   哪怕当初以为他喜欢自己时,她也从不觉得他会凌驾于自己之上。   而眼下, 她的每一个恐惧的情绪都由他所挑动。   她喝完了一盏茶后, 胃里涨涩, 脑中却还时不时浮现那具焦黑的尸体,让她骨子里都隐隐发寒。   “姑娘是不是怕了?”   潇碧温热的掌心覆在乔乔的指上, 发觉她连指尖也是冰凉。   乔乔陡然一颤,也不知潇碧的哪个字刺激到了她。   “我才不怕!”   她紧咬着唇, 似要说服她自己。   她是徐国公府的千金,就算他真不想放过她,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如此想了几番, 乔乔的心思才稍稍安定许多。   几日之后,乔蕴的尸体处置下葬。   乔茂勋眼睛肿如核桃地坐在台阶上, 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一般。   乔蕴再是纨绔不争气,那也是他唯一的长子……   他膝下子嗣不丰,除了乔蕴这一个儿子, 其他便是亡妻生下的乔乔, 和王氏生下的乔娆。   肩上陡然一沉。   乔茂勋回过神来, 看见乔乔立在他的身后为他披了件氅衣。   “乔乔……”   他的声音瞬间都苍老许多。   乔乔缩起手指, 退后两步, 低声道:“父亲。”   乔茂勋摇头,“你不必这般拘谨。”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乔乔坐下。   仿佛死了个儿子之后,他的眼睛里终于也看到了这个女儿。   “你千万不要学你哥哥……父亲只剩下你与娆儿两个孩子……”   他说着长叹了口气,看着乔乔说道:“父亲以后就是你的依靠, 你无需与父亲生疏。”   乔乔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亲……”   至少在这一瞬间,乔茂勋的语气宛若一个真正的慈父,仿佛乔乔遇到了什么事情,他都可以保护她,为她出头。   乔乔甚至想告诉他一年前王氏是如何设计于她……   可也只是那么短短一瞬的冲动。   她知晓父亲有多信任王氏,空口白牙的说,即便她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信她。   但另一件事情,她却必须要提醒。   “我今夜过来,却是想要提醒父亲一句,让父亲日后还需提防些乔旧。”   乔乔拧紧了袖口低声说道:“他那样恨我与大哥,大哥的死与他极有可能相关。”   乔茂勋诧异,“何出此言?”   待乔乔细说了之后,乔茂勋面容浮出惊疑不定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徐国公府哪里是那么好惹的?他说的好听是朝廷新贵,说难听了,也不过是乔家的一条狗罢了。”   乔茂勋道:“你放心吧,父亲会保护你。”   乔乔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眼眶发酸。   “我……我相信父亲。”   她的心口一时软下,好似又感受到了一丝罕有的依赖。   翌日早朝后,一群朝臣往外走去,乔旧如往常那般与乔茂勋恭敬问候。   乔茂勋却冷冷地扫他一眼,“别忘了你是如何爬上今日这样的位置,又是如何有今日这样得体于人前的身份?”   “在我眼里,你便是打扮得再是光鲜,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一席话下来,竟句句带刺字字带针。   一旁与乔旧一道的同僚却看不下眼,正要反驳,便见乔旧冷淡阻止。   等旁人离开,乔旧才小心翼翼地向乔茂勋赔了不是。   “想来是我哪里有所不周,必然得罪了国公爷,不若到我府上去,待我细细向您赔罪。”   四下里有人打量。   见对方态度如此谦卑。   乔茂勋心道避开其他耳目去他府上细细审问对方才是正理。   乔茂勋也不欲旁人知晓太多内情,便冷哼了一声,甩袖先行。   可半个时辰之后,等乔茂勋到了乔旧府上之后,才甫一进入其中一重庭院,便瞧见露天当中正放置着一个黑色的瓮。   乔茂勋起初愣了一愣,而后待看清楚了什么东西之后,整个人恍若触电般蓦地僵住。   乔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恍若惭愧说道:“真是抱歉,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怎么把这么不堪入目的东西放在这里……”   他说着温声朝府里下人吩咐,“还不快抬走?”   “那是……是……”   乔茂勋指着那张脸,气结无比。   “是啊。”   乔旧在他耳旁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温柔道:“您还不知,这是我偶然间从一个异族人手里买下来猎奇玩意儿。”   “他还没死,倘若这个时候救回去,甚至还有可能活下来,不过他只有一双耳朵听得见了,而且……”   而且过些时日,还要抬着这人彘进宫充当做异族猎奇玩意儿表演给天子看。   届时殿中却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认出来,这人彘是乔茂勋的儿子。   乔茂勋瞬间瞋目裂龇。   “畜生——”   “活成这样,大抵也唯有死了才最痛快吧?”   乔旧仿佛没有听见骂声,自顾自道:“可惜竟无一个人可以给他这个痛快了。”   “畜生,畜生……”   乔茂勋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骂人的词汇那般贫乏,在这点上竟和乔乔有几分像了。   “我要去……天子面前告发了你!”   “告发?”   他的话惹来了少年一声讥笑。   “国公爷怕是不清楚在绮红楼里想要放火与大哥同归于尽的女子是谁吧?”   “那是开国元勋叶将军的孙女,叶将军全家都为了天子而死,他流落在民间唯一的血脉上京来领他的牌位,被大哥生生地强抢去,羞辱至死。”   乔茂勋的身形陡然一僵。   “什么……”   “国公爷如今正值壮年,儿子尚且还可以再生,可……若叫圣上得知了全家战死沙场叶老将军的唯一血脉如此下场,怕是……不能善了。”   少年说着,塌下了双肩愈发感到乏味。   即便没有他在,乔蕴也迟早会惹祸上身,牵连阖府。   如此一想,真是万分无趣。   乔乔第二次被乔茂勋叫去书房时,也万万不曾敢想乔茂勋带回来消息会如此惊人。   “你大哥他还活着……”   “怎么可能?”   乔乔不敢相信。   可想到他们当日见到的尸体,浑身上下焦烂,除了体型相似根本看不清模样。   “大哥他在哪里?”   乔茂勋脸色并无喜悦,却又让乔乔察觉出一丝不对。   “大哥他现在是不是很不好?”她下意识地问道。   岂料乔茂勋听到这话,却忽然情绪爆发了一般捂住脸恸哭起来。   让乔乔大吃一惊。   “乔乔,我恨不得替你大哥受过,我不能让你大哥这样生不如死地活在世上。”   更不能……让朝中同僚们看见,甚至围观。   他缓缓垂下双手,语气却愈发艰涩,“三日后……三日后,你去青阁里见乔旧。”   “到时候,你大哥便能回家来了。”   乔乔愣住。   “父亲?”   为什么又要去见那人?   乔乔掐紧了手指。   她想问父亲,不是说过会保护她吗?   可看着乔茂勋那般目光躲闪回避的模样,乔乔却半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   按着乔茂勋的吩咐,乔乔在三日后去了青阁之中见乔旧。   少年穿着常服坐倚在窗前,一条腿屈膝靠着窗台,姿态很是放诞。   他指尖转着一只漂亮的瓷盏。   乔乔拧着手指,冷着张脸,宛若见到仇敌一般,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瓷盏不轻不重地落到了桌上。   乔旧忽地垂眸说道:“你回去吧。”   乔乔睁圆了眼儿,猛地朝他看去。   “那我大哥人呢?!”   她话问出了口,却惹来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乔乔心口起伏不定,不是不清楚自己今天来是要做什么……   她咬着牙,终是起身上前为他斟满了一杯茶水。   可偏偏对方毫无伸手的意思。   他眸里波澜不兴,乔乔却冷不丁猜想,他该不会是想要她喂他?   她举着手酸,便又靠近一步试着往他唇边送去。   少年终于舍得施舍她一眼,那幽黑眸里掠过的暗光看得她心口一颤。   乔乔将杯子举到他唇畔,他才大发慈悲地开口发话。   “搁下。”   乔乔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将茶盏放回了桌面。   想到自己方才竟想以为他想让自己喂他喝水这种奇怪的想法,她自己都感到一丝莫名诡异。   可事情总是要有进展。   不然僵持着一整天,他们谁也讨不着好。   见着他今日身上没那般渗人的气息,乔乔反复说服自己,这才好不容易软下语气说道:“说起往事,实则我对你到底也有过恩情……”   “想来宫里那次我救你时你也不曾忘记过是不是?”   “这天底下哪里就只记着仇,反而不报恩的道理?”   她一副循循劝导的模样,反倒将内心深处对他的情绪压抑得死死。   眼下既有求于他,便更要一心一意引导他想那些好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他那时身体的变化,不禁提了一嘴,“再者说你那时似乎和平常都不太一样……”   言下之意,倘若不是她那般及时救了他,他的身子骨指不定早就坏透了。   “你觉得那是……恩情?”   乔乔不解,她抿了抿唇道:“乔旧,过去的事情既分不出个对错,你我为何不就此和解……”   “和解?”   乔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可他面上也只是不动声色道:“你是真心的吗?”   乔乔违心道:“自然是真心的。”   乔旧莫名地笑笑,将她带去另一间屋。   那间屋里空无一人,可墙上却有个孔洞。   透过孔洞,便会清晰地看见另一间屋中的情绪。   起初乔乔看时,只看到两个赤条条的人影,吓了一条。   她立时要转身,肩上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按住。   “不是想和解吗?”   乔旧的语气不可捉摸,“那就看完。”   乔乔顿时僵住。   整个过程,以及那些浪荡轻浮的声音,通通都没有漏下。   健壮的汉子,与轻佻的女人,凑合到一起发生的事情,那般的让乔乔难以描述。   她先前只是不懂,却不是傻。   浑浑噩噩的东西闯入她的脑海中,接受的过程来得如此直接,却又叫人毫无准备。   甚至连羞耻的情绪都赶不上,她就莫名其妙地看到了这些比纸上更为生动直白的画面。   “你那时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了吗?”   少年贴着她僵直的后背,语气漫不经心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那时怎么了?   乔乔的记忆不由自主被拽回到那一天。   仅仅因为她多问了一句就惹得他脸色大变的那一幕……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竟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开口却来不及。   “我是应了。”   那张唇,风轻云淡地吐出这四个字。   乔乔脑中“轰”地一声,竟是一片空白。   怀里的身子摇摇颤颤,僵得叫他都有些不忍。   他并不推开。   却还嫌不够一般,轻笑的语气温柔到令人近乎毛骨悚然。   “你难道没有感觉?”   那般近的距离,就像眼下这样……   现在知道他当时对她那样龌龊下贱的反应,她定然万分想要作呕了吧?   他幽黑的眼眸敛在阴翳下,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病态肌肤下流淌着的肮脏东西。   将他烂到流脓的过往剖开来给她看看。   她是不是还能虚伪至极地与他说出“和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3 19:53:08~2021-06-14 23: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木、桃花雨纷纷、小仙女、羌~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木 28瓶;我爱小甜点 18瓶;飞白、蘑菇子、四郎的猫耳朵、白骨啾啾、也 10瓶;吃成一口小胖子 9瓶;42799509 5瓶;Tarot 2瓶;柒染、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乔乔浑身僵硬着。   他的话就像是冰凉湿腻的毒蛇吐信一般, 缠着她的颈项,让她鸡皮疙瘩都渐渐冒出。   窄墙那边是荒靡不堪的画面,而窄墙的这一边她却手脚冰凉地被他按在墙后。   但凡她稍稍想要退却, 便好似投怀送抱一般,主动将自己的后背投入他的怀里。   “你……想我死?”   她吸着凉气, 紧紧压抑着手指的哆嗦, 问他。   他的右手顺着她的肩, 滑到她的脖颈,上下轻抚着她呼吸的地方, 就像是抚摸着一只猫咪的后颈,甚是惬意的举止。   “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乔乔呼吸一颤, 难受地阖上了眼睛。   她讨厌过王氏,讨厌过乔娆,讨厌过父亲, 甚至……连沈慕幽都讨厌过。   但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这个人要更加让她难受……让她备受磋磨。   就好像始终有一把锋锐的刀刃悬在自己的脸上,尖锐的针尖戳在自己的眼前。   他用他最擅长的手段让她害怕, 让她冷汗,让她颤抖。   却始终不肯将那些杀器落下,给她个痛快。   乔乔动了动麻僵了的腿脚, 却是下意识地膝弯软麻, 身子毫无防备地直往地上坠去。   可腰间一紧, 那只手臂将她软绵无力的身子更加紧密地按到了怀里。   她就好像嵌在他怀里一般, 将他身体的每一处凹凸都完全地嵌合。   “……放开我。”   她咬着唇, 想要恶狠狠地命令于他,可一开口却反而更像是求饶。   叫她慌得恨不得没说过话。   然而出乎乔乔的意料,身后的人果真松开了手指。   脖颈上被抚得温热,在他离开的瞬间掠过丝丝凉意。   少女离了怀里, 可那香气却仍旧萦绕不散。   乔旧倚在一旁,抱着手臂,目光阴冷地望着她。   冷汗,眼泪,吞咽。   她紧张的情绪连他都感觉到了。   “方才说对你有救命之恩……是我自取其辱了。”   乔乔忍着颤意,一字一句道:“你倒不如直接一些,如何才能揭过这件往事。”   “你知我为何要你今日过来?”   “不是昨日,不是前日,也不是明日?”   他取下扳指,百无聊赖地盘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她。   乔乔不知道。   看着他那张俊美却阴郁的脸,更是捉摸不出他的企图。   “你想要什么?”   人的三大贪欲无非是钱财、欲望和权力。   不管他想要什么,父亲都交代过,让乔乔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忍辱负重……将这件最为紧要的事情完成。   乔乔咬着牙,只盼他不是要自己赴死。   她并不是生无可恋才会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来,愿意搭上性命。   她只是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更是受了乔茂勋另外的托付。   乔旧见她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仿佛随时都会崩断,那张淡粉的唇都被咬的殷红,看着甚是可怜。   可惜他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般怜香惜玉。   少年微启唇道:“倘若要你的残肢呢?”   残枝?   乔乔怔了瞬间。   可很快,她却将另一个词语对号入座。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脚下“噔噔噔”后退,直到撞上了一扇绣花屏风,将那屏风也撞得轰然倒地。   身后透过窗纸的微弱光线勉强地打在乔乔的身后,可却不能带来丝毫暖意。   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那股子恐惧更是攀升了一个台阶。   甚至让乔乔后悔问出方才那话。   “你……你……”   她的声音终于毫无掩饰地颤抖起来,连呼吸都仿佛不够一般,紧促不堪。   “怕了?”   他隐没在墙角那片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也听不出语气。   黑色的云靴踩着光洁的地板,轻微的脚步朝她靠近。   他的脸从那黑暗里慢慢过渡到半昏暗中,就像是个与生俱来的鬼魅。   少年半蹲在她身前,即便如此,撇去那双长腿,他也仍旧高高在上。   他俯身将就迎合她一般,像抹挥之不去的阴影重新笼罩住她。   要她恐惧出汗泪,如此不费功夫就达到了。   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上面是层薄薄的汗珠。   他目光审视,随即冰凉的唇贴在她的额上,让乔乔那根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将她部分的汗珠卷入了口中,认真细细地品尝滋味。   他的掌心包裹住她纤细的后颈,唇又滑落到她的眼角,复又将她的泪珠卷入口中。   面无表情地模样做出这样的举止,就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没有一丝的情/欲。   最后停顿了一瞬,晦暗的目光落到她柔软的唇瓣。   阴冷的气息寸寸贴进,甚至两个人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难以剥分。   乔乔阖着眼睫轻颤,忍无可忍地抬手朝那张脸打了下去。   啪——   她没什么力气,可轻微的脆响声在室内也异常明显。   这让乔乔瞬间想到了当日映浓掌掴乔旧的场景。   随之而来的记忆,便是映浓那只溃烂的右手。   记忆串着记忆,许多被人忽视不见的细节都无限放大起来。   乔乔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猛然惊恐地抬眸看向对方。   映浓的手、映浓的手……   竟也是他?   原来这一切从很早就已经开始……   蛰伏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血,做着残忍的事情。   昔年他那样隐忍卑微,都要让映浓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那么眼下呢?   这个曾经羞辱过他、鞭打过他、又玩弄过他,让他曾经深深憎恶的少女,又该付出何等代价才够?   只僵持这么片刻,乔旧苍白的脸侧便浮现出了浅色的指痕。   他抿着唇角,阴翳的情绪却丝丝缕缕的从眸底溢散。   乔乔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就当我欠你一条命好吗?”   乔乔忍不住语气崩溃道。   她不想被人切下手指,手臂,缺少了任何一块都不想。   她来时只当自己最害怕死。   原来不是,是他让她知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乔大姑娘果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呵。”   少年反手抚了抚脸侧被掌掴的地方,微微转动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看向乔乔。   “虽然没什么必要解释。”   “但我要的只是你的汗液,泪液……”   “还有……”   骨节分明的食指代替了唇,不容反抗地重新攀到了她的唇畔。   这回乔乔却僵得动弹不得。   那只细长食指撬开她的唇瓣,细细摩挲。   还有她唇齿间的津液。   沈慕幽用的香料不过是五成相似。   而他一年前用她的血却可以制出八成像的香料。   若想要再近一步,则需要她的残肢,血液,汗液,泪液,津液。   可莫要说残肢,他不过是尝了尝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便吓得魂都不见。   为达成目的不折手段,他又焉能如她这般动辄感受到礼义廉耻的洗礼?   “为……为什么要这些?”   乔乔惊得微张着唇,无比震惊地望着他。   当着她的面做完这一切,竟好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少年倒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你可以去问问沈慕幽。”   也就是现如今宫里那位兰妃。   他眸光微沉,倒像是希望她早些与那沈慕幽搭上线……   可见他没能将她即刻变成尸体、制作成尸油的缘由实在不在少数。   毕竟她活着,他还能用她办许多的事。   可她一旦死了,却不能再复活。   在乔旧认为没有必要的时候,倒也不会这么着急要让她死。   他动了动手指。   乔乔却赶忙又道:“还……还有问题。”   “为什么是我?”   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举止都盘亘在乔乔的心头,让她惊惶又不解。   门口紧接着传来了敲门声。   “大姑娘,该回去了。”   门外声音尖利的老嬷嬷说道。   顺利地将时间拖延到结束,乔乔心里松了口气,却紧紧握住手掌,完全不敢懈怠半分。   ***   从青阁出来,几乎耗尽了乔乔全身的精力、心力。   乔乔的小脸满是木然,仿佛灵魂早已经出窍,不知飞去了哪里。   乔茂勋派来的老嬷嬷再三打量,确认她没有失身于人,可却又不知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乔乔这般反常,老嬷嬷也不敢再多问,只令车夫快马加鞭地回去。   一直等到深夜,乔茂勋才疲惫地从外面赶回来见乔乔。   当乔旧准时地让人将乔蕴送到了指定的地点后,乔茂勋便知晓乔乔是成了。   他今个儿是怀着绝望出门,知晓这事情成了以后更是绝望。   他亲自为长子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厚葬,悲痛心情可想而知。   他自然比谁都要清楚长子作孽,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可贵族子弟哪个不是如此?   乔茂勋不过是个文臣,又是个一辈子活在权势庇佑下的权贵。   被迫做了这样惨烈的事情,对他而言又岂止是精神上的折辱。   书房中灯火通明。   乔茂勋连日来却仿佛苍老无数,唯有见到乔乔的瞬间眼睛才有了少许光亮。   他当着面,又问了乔乔一遍,“乔乔,你……成功了吗?”   要除去乔旧此人,已然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乔乔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摸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浸过药汁的小指正微微泛紫。   “女儿亲手奉给他的那杯茶水,他最后是喝了的。”   乔乔情绪难辨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去掉了姨妈血内容)   感谢在2021-06-14 23:08:53~2021-06-15 22: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成一口小胖子、伊澜、朦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药石无医、锦西知 10瓶;(≧≦) 9瓶;清梦星河 5瓶;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乔旧害了乔蕴, 他在朝廷里注定会遭受到来自乔茂勋的报复。   乔茂勋这几十年的人脉与世家积累下的亲缘,要将乔旧踢出朝廷绝对不会太过费力。   可他要报复乔旧,就不仅仅让乔旧失去这一样。   这些士族手里通常会有一些用来对付下民的毒/药。   乔茂勋让乔乔下的药是一种慢性的毒/药。   时日长了, 会让人慢慢五感丧失,嗅觉, 味觉, 甚至是视觉和听觉。   是一种与让乔蕴变成人彘近乎一致的残忍。   可他们这些掌握着毒/药的权贵往往也会掌握解药。   并不是怕自己反悔想要救回对方, 而是怕自己被旁人陷害之后误食。   至于被毒害的人,往往过了一定的期限内没有服用解药, 那么便是有解药也同样救不回了。   到时候,离开了朝廷又毒发到最后一步的乔旧会何其凄惨?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得到的东西失去, 拥有的健康流逝,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乔乔,这解药你收好。”   乔茂勋让乔乔去做这件事情, 自然也会保障乔乔的安全。   乔乔收下瓷瓶,慢慢退出了乔茂勋的房间。   走到廊下, 乔乔攥紧瓷瓶时指尖上的伤口蓦地一痛。   她低头看去,看到指尖上的伤口。   她想起自己在青阁里用帕子轻轻包裹住指尖伤口的场景。   直到亲眼看见乔旧将存着自己血液的玉瓶收起,乔乔才相信他是认真的。   想要她的泪液, 唾液, 汗液, 血液, 甚至是残肢。   其他的意图虽未曾透露, 但乔乔甚至觉得他未必不想要她的尸体……   彼时青阁之内乔乔纤弱的身体一个寒颤,她连忙掐紧手指遮掩。   他的态度就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猪圈里可供宰杀的牲畜。   但因为这头牲畜的稀缺性导致他不能像其他屠夫一样粗鲁,而是要一点一点获取她身上的东西来研究使用。   自己是来和他谈判的, 乔乔必须拿出自己的骨气。   她忍着脸色的苍白,一字一句对他说道:“两个月内,我若是将欠你的偿还给你,你往后就别想打我的主意,如果我做不到,便给你一条手臂。”   慢慢说出些话,乔乔像是吓跑的魂儿归了位,又道:“乔旧,我方才……只是怕死,但你要知道怕死是人之常情。”   但凡她来之前有人告诉她,乔旧会说出“要她残肢”这样惊骇的话,那她再害怕也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表现出来。   她说完却很没有底气地补充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   乔旧喝了口茶,是她方才倒好凉透的那盏。   他温吞将茶水喝干,略感无趣地丢开了茶盏。   “一个月。”   乔乔看着他眼底淡淡浮现的轻慢,指尖愈是掐紧。   他是瞧不起她。   就连神色都仿佛在讥讽她:能不能活得过一个月都不好说。   “这般狼狈,绝不会有下次。”   她被他的轻慢所激怒,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以往几分张扬跋扈,她挺直了背,僵硬着四肢离开。   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自己方才被他吓破胆子的记忆。   而他薄唇里吐字如金的“一个月”,就是她从他这里得到的唯一进展。   一个月后,乔旧会被那些权贵联手赶出朝廷,在他跌入泥淖的同时,他会五感尽失,生不如死,让乔氏一族满意,他们才会就此收手。   在那之后,乔乔让人给他解药,还他一条生路。   从前乔乔无知之恶羞辱过这个少年,鞭挞他,断他前程,后来他也羞辱乔乔不曾手软。   持善师太几乎每日清晨都会给乔乔讲一个佛家的故事。   佛祖割肉喂鹰,度厄奉善,普度众生,大爱无疆。   乔乔惭愧,自己做不得持善师太想象中的善举,也阻止不了父亲的愤怒。   她能做的,只是抹消她与乔旧的这一笔孽债。   金殿门外,叶平华去见天子身边的福公公。   福金公公笑眯眯问:“叶大人,陛下要的香粉取来了没有?”   叶平华忍着冷汗暗自觑了一眼金殿内的情形,低声道:“还……还没有,那卖香粉的货郎好几日没来了。”   福管事笑眯眯的眼转而一凝。   待进去禀报之后,他又沉着脸,眼波阴森道:“那就再给叶大人三天时间。”   “是……是,微臣遵旨。”   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对于叶平华来说根本不够。   因为这香粉根本不是他的。   “念真,昔日那香粉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叶平华舔了舔唇,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同僚。   乔旧将手里的书分门别类地放入书架之上。   “怎么了?”   乔旧温声问道。   叶平华道:“上次你告诉我是赶集时买到的,可我等赶集那日买遍了市面上的香粉,都没有你赠我的那款。”   乔旧似乎很是诧异,“朴之兄很喜欢么?”   叶平华语气微妙道:“是啊。”   他不会告诉乔旧,他携带着香粉时取悦了天子。   他与乔旧是同一届的进士,乔旧虽为探花,但天子最喜欢的不是状元榜眼亦或是他,而是叶平华。   如果告诉天子香粉是乔旧的,那么叶平华要面临着什么不言而喻。   眼下他便犹如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拉住乔旧,恨不得跪下求他。   乔旧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那我就再帮你找找。”   叶平华眼睛骤然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晚上乔旧回去,慢慢地将一只漆盒里的粉末用银勺搅匀。   一年前用乔乔血液制出的香粉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他在青阁时又试探了她。   他想过她体内的血和体表的血会不会又不同……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炼制出尸油。   但尸油也终究会用完。   在没有十足把握时,他还是选择继续用她的血制出“七成相似”的香料。   乔旧碾碎了一只红色的虫子,面无表情地撒进了粉末里。   眼下需要他思考的是这一次制作出的香粉要怎么使用。   毕竟他不是真的为了取悦天子,他是为了自己。   盛世太平之下,天子朝政上松懈许久不说,反而对那些奇人异事愈发感兴趣了。   外族的人彘,双头虎,食人草,美人蛇……那些听着就叫人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天子全部都见识过。   甚至,眼下天子吩咐了三皇子去布置,下个月会宴请群臣来欣赏他从这天底下收集来的奇异事物。   既是荒诞,又确实让人感到几许猎奇。   这厢乔乔进宫求见沈慕幽。   到了宫里,殿外的宫婢却道:“兰妃娘娘当下不在。”   潇碧闻言眉头下意识一皱。   这是她们第三回 进宫来了。   可每次来,沈慕幽虽然默许,但却每次都不在。   乔乔几乎回回都白跑一趟。   往回走时,潇碧抱怨,“姑娘,那兰妃分明是在耍弄姑娘。”   乔乔抿了抿唇,何尝不知沈慕幽是有意晾着自己。   然后迎面而来的青裙女子,让乔乔的脚步又微微停顿。   “姐姐?”   自打乔乔回来之后,不管是乔蕴的丧事,还是平日里一个屋檐底下,她都再也没有去给王氏请过一回安,更没有去见过乔娆。   而乔娆这一年里在容妃跟前甚为得脸,在那些闺秀中亦是小有名气。   乔娆道:“自打姐姐回来之后,我们姐妹俩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我听说姐姐去过六哥哥的府上……”   对面穿着白裙的少女掀起眼帘,汪着春波般的潋滟水眸凉凉地瞥了乔娆一眼。   时隔一年,乔乔看似变化不大,可整个人的气韵却截然不同,让乔娆暗自惊心。   这让乔娆莫名地想到,不知道乔旧看见乔乔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感受。   “我在外面病养好了,当然也就无事发生。”   乔乔的语气冷淡,显然早与乔娆生分。   就算她欠过乔旧,可从始至终都不欠王氏和乔娆。   乔娆颦眉道:“你是我姐姐,可她也是我的母亲,姐姐以为我心里会好受?”   乔乔眸光一颤,抿紧了唇。   乔娆慢慢走上前去,将手盖在乔乔拧紧帕子的手背上,语气更是温柔,“姐姐,你我昔日那样要好,我们姐妹情深,我处处让着姐姐对姐姐好,姐姐何尝不是也心里疼着我,爱着我……”   她这样说,乔乔的脑袋里便全是昔年那些好光景。   让乔乔感到可悲的是,除了让她近乎崩溃的那一次,她的记忆里,只有乔娆的好,半点坏都没有。   她可以不原谅王氏,那乔娆呢?   感觉到掌下攥紧的手指似乎有所软化,乔娆心口一松,下一刻却听对方缓缓问道:“那,你会去告诉父亲我是如何得的疯病?”   乔娆的手指僵住。   一旁锁霞却呛声道:“大姑娘真是好不讲理,你只看见夫人的不好,难道就没有看到我们二姑娘的苦心?大姑娘一年前肆意妄为,想打人就打人,想羞辱谁就羞辱谁,只可怜我们二姑娘眼巴巴地要给大姑娘你擦屁股,平息六少爷的怨气,还要宫里宫外的来回奔波,大姑娘倒好,上来便是一顿兴师问罪,只会让我们二姑娘难做人!”   潇碧也叉腰不干了,“你一个丫鬟竟也敢顶撞于我们大姑娘!”   乔娆脸色一变,冷着脸道:“锁霞!”   锁霞骤然闭住了嘴,可脸上仍是忿忿不平。   “哟,这不是国公府的两位千金?”   一个内侍模样的人领着两个小内侍缓缓走上前来,打破了这僵局。   “老奴正要为陛下给兰妃送赏赐的美人瓶,途径此地,不知可有什么能为二姑娘大姑娘做的?”   潇碧诧异问道:“兰妃娘娘眼下在哪里?”   内侍笑说:“兰妃娘娘眼下该在紫画楼里,不如老奴领着姑娘们过去?”   峰回路转一般。   乔乔却觉得这巧合有些怪异。   正如乔娆这般巧合的出现在这里一般怪异。   乔乔迟疑,但到底抵不过想要见到沈慕幽的心情。   她抬脚跟上前去,岂料没走两步一旁乔娆仿佛被绊倒似的,朝自己直直扑来。   乔乔下意识躲闪开,却还是被她捞住了臂膀,两人直接撞向了后面慢一步的小内侍。   小内侍手里的花瓶“啪”地落地,碎成了残渣。   两个姑娘也跌在地上,乱做一团。   张公公回头一看,顿时偷偷松了口气。   得,这事情算是成了。   看着地上的碎片,乔娆抖着唇道:“这……这不怪姐姐。”   一句话,仿佛第一时间里暗示了什么。   张内侍神情微妙说道:“这也没什么怪不怪的,摔烂了天子御赐的东西,都是同等的罪过,还请二位姑娘同奴才前去面圣。”   张内侍并未将乔乔与乔娆带去金殿上,而是去了赏芳园。   今日天子带着几个新臣一边赏花,一边商议着下个月的宴席。   眼见着张内侍带人过来,又将前因后果阐明。   “陛下,她们摔碎了御赐之物,是死罪啊。”   看着两个姑娘神情微变,福金公公又笑着朝天子道:“不过陛下方才不是正在烦恼没有合适的人选去那蛇窟里捡埙不是?”   “正好让这两位姑娘将功赎罪。”   进到蛇窟里去捡埙,只怕是个人听见了都要当场吓晕过去。   但前不久,训练“美人蛇”的漆雕氏因被旁人质疑,愤怒的将用来训练蛇的埙丢进蛇窟里,让天子寻一美人去蛇窟里完好无损地将埙取回来,先行证明荣国有美人。   普通的蛇毫无灵性,可漆雕氏的蛇却能听懂人的指令。   且寻常人入漆雕氏的蛇窟多半难以生还,只有真正的美人入窟,才能取回埙,完好无损地离开蛇窟。   如此漆雕氏才肯继续训练“美人蛇”盘绕出美人之姿,在下月盛宴上表演。   天子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按着他的要求找了处子之身的美人去蛇窟里捡埙。   然而天子认为民间的女子糙米粗水养出来的,手脚粗糙,必然难登大雅之堂。   他要从贵女当中选。   这么一选,张内侍便献计道乔氏千金时常在后宫陪伴容妃,生得是美貌如花,可以设计犯错,而后让她去蛇窟将功补过。   天子可有可无地点了头,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容无殷目光淡淡掠过两个年轻的姑娘,声线低沉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低沉温厚的嗓音仿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意。   可他的语气是冷的,目光也是冷的。   乔娆不安地抬起眸,看见了当今天子那张成熟俊儒的面容。   那双寒眸恍若可以洞穿人心,他的眼神注视着旁人时,让旁人压力几乎潮水一般没过头顶,连呼吸都不敢乱了节奏。   直到天子的目光淡然剥离二人,询问身旁近臣:“朕记得她二人是你的妹妹。”   “乔爱卿觉得她二人谁更合适?”   一旁沉默地乔旧顺着天子的视线看去。   乔乔这会儿脑子开始一片空白,想到自己前不久在乔旧面前大放厥词,强行挽尊的场景。   惊恼之余,心口更是浮上一层淡淡的尴尬。   便是那天桥底下说书的先生来,怕是也不会说出这等荒谬的桥段。   毕竟她旁边要换个人来,她还觉得乔旧兴许会因为她还有些价值而选择她。   可若是她和乔娆之间……   乔乔再傻也知道,自己和乔娆在乔旧心中的天壤之别。   救他的人不选,选打他的人,那他不得是犯贱?   果不其然,天子近前穿着朝服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收敛起目光。   他垂下眼睫,似温润无害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二姑娘身体柔弱,怕是不堪重任。”   言下之意仿佛是乔乔皮糙肉厚,经得起磋磨。   让她去死一死,问题应该不大。   果……果然如此。   乔乔咬紧牙,绝望到简直想当场抱住乔旧跟他同归于尽。   只是鬼使神差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松开了眉心。   一旁福金又笑眯眯道:“哪个姑娘都好,但到时候内侍会在手上绑绳子,另一端系在姑娘腕上,可以随时将人拉扯回来。”   容无殷听罢,尚且还未开口。   “陛……陛下。”   细弱的声音陡然打断了君臣的对话。   容无殷听见了方才那小姑娘的声音,复又朝她看去。   肌肤白嫩如梨的少女鼓足了勇气,先一步向对方提出了请求:“臣女愿意前往,但臣女要……哥哥陪伴。”   乔乔语气柔弱,目光掠过乔旧时仿佛果真兄妹情深,“我与哥哥感情甚笃,倘若有哥哥在,我必然会勇气大增。”   小姑娘竟然没有哭着求饶。   没有聒噪的哭声,让容无殷亦是有几分满意。   只是她和乔旧的感情很好?   容无殷朝一旁少年看去,少年长睫下的黑眸里沉静幽深,看不出情绪。   “也好。”   阴谋竟然这么容易就得逞了……少女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容无殷见她这般神态,难得挑起了唇,心情也顺畅了一些。   一道长长的绳索绑在了乔乔的腕上。   而绳索的另一端,则系在了少年腕上。   面临着临时放下去的绳梯,她又开始两股战战。   乔旧耐心地绕着腕上的绳索,阴沉的语气颇是“好心”提醒她道:“绳子够长,待妹妹下去后,倘若有什么意外,我也会及时将妹妹的尸体拖出来的。”   乔乔顿时僵住。   她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忽然问道:“乔旧,你那日说‘一个月’,其实并不是完全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而是……觉得我活不过一个月是不是?”   少年冷冷地望着她,不予否认。   乔乔抽了抽鼻子,情绪低沉了下来。   洞下的蛇不爱见光,所以在洞口可视范围之内并没有什么蛇的痕迹。   但乔乔知道,那暗沉的地方才更加恐怖。   她抱着绳梯,才下了一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洞口的少年。   “乔旧,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仰着雪白的脸,不等对方回答,她却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给乔旧,语气绝望道:“我最后若没有上来,你可以帮我将这个东西转交给沈慕幽吗?”   她说着抿了抿唇,清澈的眼睛更是柔润,“这很重要。”   乔旧黑眸里无动于衷。   却见她忽地想通了一般粲然一笑,“乔旧,我想过了,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恨你。”   少女的语气愈发轻快,“因为我知道我以前有多过分,多可恶。”   甜甜的梨涡绽放在她唇畔,让她看上去更是明媚耀眼。   她这幅阳光灿烂的模样反倒让少年的神情愈发阴晴不定。   “真是啰嗦。”   乔旧伸手去接,岂料少女下一刻便猛地松开双手,反而将他的脖子一捞。   乔旧一手虚浮在洞口,另一只手阴差阳错落在她怀中,怔愣了一瞬。   于是便是下坠——   缠断那绳梯两个人直接滚进了洞底。   乔乔头晕眼花地砸在少年的怀里,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   但她却因为自己的阴谋得逞而兴奋坏了,第一时间掐住少年的脖子恶狠狠道:“我想过了,要死就一起死!”   反正她不好过,他也别想独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5 22:06:15~2021-06-17 20:3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药石无医 15瓶;Brrrrrrr 10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对于乔乔来说, 从前的乔旧就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绵羊。   他存在感低,性格温驯,是个很好欺负的对象。   后来他却毫无防备地变成了狼……   不对, 是他本来就是狼,后来才对着乔乔露出了真面目罢了。   乔乔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她先前是怕了他, 想要与他消除这孽缘, 早早地与他撇清关系。   但这前提是她还活着。   而不是她死在他前头, 还能像个圣光普照的小菩萨一样自怜自艾无怨无悔。   想到他羞辱自己,想到他恐吓自己, 想到他将自己当做牲畜,她越想越气。   可偏偏手指掐到了极致之后, 便开始泄力。   身下的乔旧就像个死人一样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不不,他更像是在目光冰冷地看着一个死人。   乔乔从兴奋地掐住他,到眼睁睁地看着指下力气一点一点流失, 脸上的神情也一点一点地凝固。   发现自己竟然掐不死他之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从他被掐得通红的脖子上挪开。   只是她手挪开之后,他的颈侧还扎了半截银针。   这就是乔旧从一开始为什么没有反抗的缘由。   有道是吃一堑张一智。   乔乔几次落在他手中被他欺负, 这次当然也学了聪明,带了些“小玩意儿”。   但这不能怪乔乔。   但凡乔旧有一次能不那么过分,她也不至于能想得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只是她咽了口唾沫, 发现自己好像失策了。   “乔大姑娘?乔大人?”   上面刘内侍一转头的功夫发现两个人竟然都不见了, 赶忙趴到洞口往下看去。   底下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传来乔旧微喑的声音。   “刘内侍, 绳梯断了。”   对方语气从容平静地吩咐道:“劳烦刘内侍重新取一条绳梯来。”   上面刘内侍见那绳梯果真断了一截, 赶忙答应下来,回头差遣人去取绳梯来。   洞口的人又消失不见。   在乔乔的胁迫下,他竟很是顺从。   顺从到让乔乔都感到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着明显比自己狠,比自己毒, 比自己要可怕的少年,乔乔骨子里的兴奋凉了下来,头脑也清醒了大半。   她赶忙将自己小针收回。   “这针尖上没有毒,不过你现在四肢无力也是正常,我也是怕你把我直接推进那蛇窟里去。”   她很是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而且,我还嗅到你身上有雄黄的气息……”   她怂了一般,开始小声地解释起来。   虽不知他在身上抹了什么,但乔乔明显闻到了一股似雄黄却又非雄黄的气味。   大概是在雄黄里混合了其他的东西,被他涂抹在了身上。   他这人城府深沉,既然知晓今天会与蛇窟相关的事物接近,又怎会毫无准备?   如今真的一时失神被乔乔拽了下来,可见他的先见之明还是很有必要。   “你瞧,你与我腕上的绳索还没有断,不如配合着先叫我将这任务完成了可好?”   乔乔复又小声问道。   回应她的是少年的一声冷笑。   他的手指慢慢抚上脖颈,眸光寒戾。   “但愿乔大姑娘下次不会再这样鲁莽才是。”   他叫她乔大姑娘。   乔乔心虚地挪开目光,假装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眼下天子还在等他们回去复命,就算拿不回这埙,乔旧也不可能在这洞底下耽搁太久。   这蛇窟是按照漆雕氏的要求挖掘建造,洞内养的蛇也是漆雕氏带来的蛇。   在外人眼中,这蛇通透人性,且听得懂漆雕氏的埙声指令,无疑是能修炼成精的存在。   但乔旧却很清楚,漆雕氏的蛇并非是什么特殊罕见的品种,而是蛊蛇。   而漆雕氏本人恰好也来自苗疆,是炼蛊的老手,与乔旧这个外行人截然不同。   乔乔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慢慢往里摸索,她偷偷地将腕上本就不长的绳索慢慢绕紧在手腕,身后少年始终没有开口,她就僵着四肢刻意忽略了那道落在自己背上阴冷的视线。   果不其然,狭道上三两条小蛇在靠近乔乔几步之后,陡然嗅到了什么一般,又迅速撤退。   眼看着自己与乔旧贴得越近,那些蛇就避得越远,乔乔心里更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她押对了!   乔旧果然早有准备。   直到一直走到了洞内雕刻金蟒的石台面前,乔乔的脚步戛然而止。   眼前这惊悚的一幕让乔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蛇影子了。   因为那些蛇全都集中在这石台上,密集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乔乔浑身发麻地挪开视线,胡乱地在周围角落里搜寻一圈。   想来自己找不到埙,回去复命之时,天子也怪不到她哪里去了……   一旁乔旧力气流逝地愈发厉害,索性扶着石壁跌坐在墙角冷冷看着乔乔。   “看……看样子漆雕氏的埙并不在这蛇窟底下。”   乔乔似乎在大声地说服自己。   她目光几次掠过那蛇窝越看越觉得没有勇气,转身想往回走去,可腕上的绳索这时候反而又成了负担。   少年拎着绳索将乔乔扯了一个趔趄,那张薄唇这会儿倒是肯对她多吐露几个字了。   “是不是地下的光线太弱了?”   乔旧的语气忽然就柔和下来,挑起眉道:“我可以告诉妹妹埙在哪里。”   他这会儿心情好似愉悦了几分,又开始喊她妹妹。   可不管是哪种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乔乔都觉得很是渗人。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埙在哪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残忍的提示一字不漏地钻进了她耳朵里。   “那埙,就在石台上面。”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蛇窝底下。   也就是说,乔乔必须要独自将手伸到那蛇窝底下,穿过那些冰凉黏腻的蛇头蛇身蛇尾……精准地将埙从其中掏出来。   乔乔咬着唇,忍着骨头缝钻进来的颤意道:“乔旧,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乔旧眼底的恶劣愈发漆浓,语气却宛若安抚一般,“我相信妹妹一定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拿到。”   他没有直接说出“不能”,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外边的张内侍又在洞口远远地叫唤了一声:“乔大姑娘,可有拿到埙了?”   乔乔僵硬地站在原地,并未立刻回话。   乔旧却俨然一副不打算帮忙的态度。   乔乔看在屈膝坐倚在墙角丝毫不急的乔旧,迟疑抬脚朝他走去。   少女白裙垂在地上,她不嫌脏似的半跪在乔旧面前,凑在他面前嗅了一圈,而后确认那气味最为浓郁的地方是……领口之下。   乔乔目光顿时有些发飘。   少年察觉她这举动之后目光也略有些变化。   “乔旧,如果我这次活着出去,你会计较我拉你进洞的事情吗?”   乔乔冷不丁地询问他。   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下一刻乔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从他领口塞了进去。   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了,但难保他不会挣扎。   她快准狠的力度过分粗鲁,却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甚至还令对方毫无防备地闷哼了一声。   乔乔吓了一跳,语气惊疑不定,“莫不是抓伤了你?”   她的指甲是长了些还没来得及修剪过,但掌心下分明还隔了一层薄软里衣,并没有直接一指甲戳到他皮肉里才是。   但少年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让乔乔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   在他心口摸了一圈,然后乔乔摸到了一个突起,想起自己方才塞进来时,指甲重重地刮过个东西……   她这时候再去打量乔旧的神情,终于明白了他的脸色为何瞬间这般阴沉可怕。   乔乔整个人懵了一般,许久才反应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男人也有……   但、但……   他这样的反应让她也感觉好羞耻,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可偏偏乔乔还不能将手立马就抽回来。   因为她要确保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缝里都填满那些被他特殊处理过的雄黄气味。   在此期间,乔乔只能硬着头皮与近在咫尺的乔旧对视,在他阴戾目光的注视下,虚弱无力地解释道:“我……我不是在调/戏你,我只是想要借用你怀里的气息……”   话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反而更加阴鸷渗人。   ……好像不该解释。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实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可乔乔她也没有调/戏过旁人的经验,头一回也懵圈得很。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避开掌下那个突起。   她一点一点地挪动,慢慢地避开,可从手掌心一直摩擦到手指边这个过程,那个突起似乎……   乔乔神情麻木地避开少年的目光,几乎想要原地去世。   好……好尴尬。   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可是为了保住自己可怜的右手,她只能出此下策。   至于出去以后的命运……   反正就算现在她拿出自己的手也绝不可能获得少年的谅解。   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让自己在这蛇窟里先博出一条生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乔乔确保他的气味覆盖了自己满手,终于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领口抽了出来。   她嗅了嗅手上略有些刺鼻的气息,接近那石台旁,待目光所及之处适应了那蛇窝,闭上眼睛对准那只埙猛地抓去。   掌心冰凉滑腻……是条黑蛇!   乔乔尖叫一声甩了出去,将那翻滚的黑蛇丢回蛇窝,那些蛇嗅到了黑蛇身上的气息,顿时又见鬼似的往旁边爬开。   只这一瞬,那埙就露了出来。   乔乔这次顶着满头大汗再去抓握,这回终于抓中了目标,将埙成功地从石台上取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7 20:30:16~2021-06-18 21: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5瓶;Brrrrrrr 4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叶平华前天夜里从乔旧那里取来了香料之后, 特意岔开了时辰,这会儿匆匆地进宫来求见天子。   且听闻乔旧去了蛇窟不在天子近前侍奉,他的心里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踩着三日之期的最后期限, 他将香粉面呈给了天子。   然而这次容无殷却不再像前几次那般龙颜大悦,那双深邃的眼眸反而阴沉不定地看着叶平华。   “这香气, 淡了。”   温媗死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样貌了。   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听说和她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   可看着那些女人的脸, 包括眼角的泪痣,容无殷已经完全想象不出温媗的容貌。   直到一年前, 沈慕幽入宫,让他嗅到了一丝奇异的香气, 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和温媗的初见。   而今年在这些进士当中,他又嗅到了更为相似的香气,那种滋味让他仿佛连温媗肌肤的触感都能回忆起来。   他不介意给叶平华宠信, 前提是对方可以继续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次送来的香粉却无疑是戳破了天子想要编织的幻想。   “怎……怎么会……”   叶平华冷汗涔涔,他并非天子与乔旧那般嗅觉敏锐之人, 只隐隐约约觉得香气还是那般,却无法分辨出这香气有几成像或是几成不像。   天子脸色阴沉,他连忙叩跪在地上, 不敢动弹。   叶平华面无血色地被斥退。   福金见天子神色不愉, 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   “方才刘内侍那边传话说……乔大人也不慎坠入了那蛇窟里, 您瞧要不要……”   容无殷揉了揉眉心, 睁开那双黑沉的眸。   “听说他在宫外的时候, 就连笔纸都是进当铺典押自己的物件换回来用的?”   福金面露感慨道:“是啊,乔大人真是可怜,陛下的意思可是要再考验他一段时日?”   天子的心意向来深不可测,但这件事情当年发生的也过于荒唐, 福金不能直接过问,但却可以旁敲侧击。   容无殷将香粉盒子盖上,“容锦很好。”   他无端地提起了三皇子容锦。   四个字,让福金敏锐地察觉到了天子腹中那冷硬的心肠。   谁曾想,当年容妃冷宫里换子的事情天子比任何人都要更为清楚。   但容无殷不在乎。   哪怕日后皇太子之位由根本不是他亲生的皇子来坐稳,他也不会在乎。   当温媗从那高楼上跳下去后,容无殷的魂仿佛也打那一日起跟着温媗去了。   温媗温媗……如果她还活着,给他生下来的皇子必然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孩子吧?   天子将那香粉抵到鼻端,想要重新陷入那些痴狂的记忆当中。   然而香粉中的劣质气息无不在提醒他,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是温媗的香气……   他脸色骤变,将香粉盒子掀翻。   “陛下,乔大姑娘将漆雕氏的埙取回来了。”   刘内侍满脸喜色进屋来道。   容无殷莫名道:“没死?”   “没死。”   容无殷面色沉静下来之后,忽然又问:“听说她从前经常在府上欺辱乔爱卿?”   他的话语看似要为乔旧出头,但福金仍旧不敢轻易对这真皇子抱有什么希望。   毕竟天子喜怒无常,这种情况下往往都只是不想让旁人痛快罢了。   ***   天子心情似不愉。   乔乔将埙上交之后,刘内侍也只是笑着道:“陛下今日甚是忙碌,改日再嘉奖姑娘。”   能捡回这条小命乔乔都谢天谢地,哪里会再意什么嘉奖。   身旁的少年被那气味呛鼻的药壶解了药性后便一言不发离开。   待乔乔反应过来时,乔旧早就不见了人影。   潇碧连忙迎上前来检查乔乔的身子,“姑娘进宫竟还差点搭上性命……都怪那沈慕幽不好!”   乔乔知晓她是迁怒,只低声道:“我想再去见她一次。”   潇碧诧异,“姑娘还不死心?”   乔乔点头,也是方才在那蛇窟下经历了一遭,让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次若她不愿见,往后我便不会再进宫来打扰她了。”   将心比心一回,乔乔忽然间就想明白了什么。   倘若沈慕幽并不想见到她,那她定然也会理解对方,再也不再出现就是。   待乔乔去而复返之后,那宫婢似还有些不喜。   “前几次也不见姑娘有什么诚心,既然姑娘这回口口声声说是诚心,那便该跪着,哪里有站着求见的道理?”   她的语气无不挑衅。   潇碧顿时要怒目上前,却被乔乔的小手轻轻拉住。   潇碧惊讶地看向阻止自己的乔乔,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乔乔端端正正地在这门前跪下。   那宫婢眼中掠过一瞬诧异,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转而进了殿内。   “姑娘,她从前不过是你奴婢罢了,你为何要跪她?”   潇碧要扶乔乔起来,却被乔乔拒绝。   “我曾无理取闹,也曾让她下跪于我,如今她是兰妃,我想见她,如何跪不得了?”   说到底,乔乔始终觉得自己从前错了。   她若早早就明白了将心比心的道理,也许就不会犯下这些恶。   恶是可大可小。   小到她可以无知地相信王氏动辄罚跪她身边的下人是疼她为她好,大到雨天让老仆抬轿,险些害人性命。   她如今明白了,却也不会奢望旁人的原谅亦或是理解。   错了就是错了,她同样也可以接受沈慕幽一辈子都不愿意见她的事实。   然而这次却又与前几次有所不同。   在乔乔跪了半个时辰之后,那宫人终于神情复杂地请乔乔进殿里去。   乔乔被潇碧扶起,进到殿中,穿过一道水晶珠帘,终于见到了窗前修剪着花枝的女子。   时隔一年,沈慕幽穿着秀丽宫裙,鬓首翠绕珠围,宝鹊珍珠步摇华美,粉紫色裙摆上的海棠刺绣精致。   她握着一把金剪,直到瞥见乔乔一抹裙摆,这才缓缓抬眸,露出了那张曾经让乔乔羡慕的容貌。   沈慕幽从前瘦极,入宫一年的生活使得她丰腴几分,秾艳的妆容却让她完全找不出从前半分清傲的影子。   她缓缓开口:“乔乔,你是真的变了。”   乔乔眼睫微颤,似乎终于领会了她的意思。   “你为何要这般坚持?记得上一次,我让人送药回府里去落井下石……”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吗?”   她搁下剪子,转身悠悠地在那茶几旁的玫瑰椅上落座。   “我只是后悔,后悔我自己当时没能喝了那药。”   乔乔抿了抿唇,更是鼓足勇气道:“我知晓表姐不会害我,表姐若不喜欢我,未进宫之前也大可以对我置之不问。”   过去那么多日日夜夜,旁人都会想方设法讨乔乔欢心,只有沈慕幽像一根碍眼的逆刺,不许乔乔吃生冷的东西,不许乔乔一个人去河边。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让乔乔讨厌她。   “表姐,我知晓我错了,也知晓我不好、我坏,但我相信表姐的那碗药必然不会害我。”   沈慕幽挥退屋中下人,复又仔细打量了一眼乔乔。   “你不恨我?”   乔乔认真地摇了摇头。   沈慕幽道:“你可知我这些年来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守着你?”   “姑姑在世的时候对我很好,她在怀着你的时候,曾经因为我不小心落水后第一时间跳下来救我,打那日起,姑姑便一直在生病,难产生下你之后去世,与当时救我也不无关系……”   “就算这样,你也不恨?”   陈年的伤疤重新揭开之后,并不会减轻痛苦。   沈慕幽时常会质问自己,如果姑姑没有死,至少乔乔不会从根子上被人给养坏。   现在乔乔真的变好了吗?   她着实不敢抱有希望。   只是若要恨她那便恨吧……   沈慕幽慢慢握紧拳,指尖也禁不住陷入掌心。   她早就已经准备好要用一辈子来偿还姑姑的女儿。   哪怕永远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她,帮助她。   对于沈慕幽而言,这些年所有的一切就如同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一般。   她不是不渴望乔乔能够有朝一日明白事理,可她早已经习惯了被乔乔仇恨厌恶的局面。   眼下也不过是继续重演从前的一幕罢了。   跟前的少女听完她的话之后,陷入了沉默。   半晌,乔乔才怔怔疑惑,“可……那也是母亲的决定吗?”   沈慕幽抬起眸。   少女柔润的黑眸清透纯澈,带着几分茫然不解,“如果是母亲自己的意愿,那我当然会尊重母亲。”   “母亲那时候手捧着孕肚,必然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还是这样做了,这代表她不后悔。”   乔乔抿了抿唇,想到自己一年前对亲生母亲的态度,心口又是一刺。   “我只是不知道真正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的,也不是故意对母亲冷淡,也许……也许母亲也会像表姐这样,哪怕被乔乔不喜欢,被误解,也始终在偷偷地对乔乔好。”   而不是像王氏那样,用着甜蜜淬毒的糖衣,想要一点一点溺死少女。   沈慕幽呼吸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乔。   乔乔迟疑着,轻轻将纤柔的手指搭在她的掌心握住。   “如果姑姑知道你现在这样懂事,一定会很高兴。”   沈慕幽僵在了原地,语气也迟钝起来。   而少女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让自己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软化。   “表姐定然是一个人承担太久了吧?”   乔乔小声地、惭愧地说道。   沈慕幽一直隐忍已久的情绪倏然间绷紧到极致。   眼眶也红了几分。   她可以相信乔乔吗?相信她能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用心?   而不是永无止境的误解和排斥。   这时候沈慕幽才发现自己其实比乔乔也大不了多少,其实也真的很想念姑姑柔软的掌心,温暖的怀抱。   就像乔乔抱住自己的感受,那种被温暖包围的感受,是她久违已久的滋味。   ***   她二人挥退下人之后不知又谈论了什么,足足两个时辰,乔乔才从沈慕幽的宫中离开。   临走之前,乔乔忽然想起什么,掩去几分细节问了问沈慕幽关于自己身体的事情。   她想知道乔旧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那般奇怪的举动。   沈慕幽眼皮蓦地一跳反而反问乔乔,“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乔乔愣了愣,答:“是……是乔旧。”   乔乔的答案几乎在沈慕幽的意料之中,她更是凝重了眸色,询问道:“乔乔,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乔乔诧异地发现沈慕幽竟好似什么都知道。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选择不隐瞒对方,将自己对乔旧下毒的事情说出口来。   “怎么了?”   乔乔见表姐几乎是瞬间脸色白了几分。   沈慕幽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她岔开话题,又叫来人让对方将乔乔送出宫去。   她前脚送走乔乔之后,刚回到殿内还未坐暖垫子,后脚便有个年轻的李内侍来给她请安。   这人自称是乔大人派来问安的。   “大人派奴才过来问问,想知道兰妃娘娘想得如何了?”   “乔大姑娘一直对我们家大人诸多挑衅,要知道这放在平常,便是那徐国公长子也都落得个人彘的下场,要不是看在兰妃娘娘的情面上,哪里能有那精力陪大姑娘玩这些孩子气的把戏?”   李内侍态度轻蔑地捉起那茶盏往唇边送去,甚是拿乔地品了口香茗。   “不过呢,兰妃若是与我们大人之间也没了情面,那……”   沈慕幽慢慢收敛起情绪,语气冰冷道:“那又如何?”   李内侍笑了笑道:“那就按照没有情面的法子办了,毕竟大人他是个男人,比不得咱们这些太监憋气,如乔大姑娘这样皮肉娇嫩的,真要认真玩弄起来,只怕死在榻上的时候也是有的……”   他话音未落,沈慕幽便眸光一寒,怒得反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贱阉东西!”   话音落下,便让人将这内侍连人带碰过的杯子一起抬扔出去。   李内侍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地难堪,气怒攻心之下,当即便赶到了乔旧府上去将这事情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   “不过是警醒了对方两句罢了,您瞧瞧,她把奴才的脸往地上踩,可不就是连您的情面也放在地上踩了?”   少年府后更换了一身玄衣,衬得周身愈发苍白阴郁。   他语气温和地询问:“你同她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些吓唬人的话罢了,说那乔大姑娘皮肉娇嫩,咱们大人狠下心来,只怕床榻上她都熬不过去。”   李内侍道自己机灵,间接拍了乔旧的马屁。   乔旧瞥他一眼,“你怎会这样想?”   李内侍只当他生出兴趣,语气又变味几分,“那乔大姑娘确实是细皮嫩肉,而且以奴才经验来看,那乔大姑娘的身子不仅是入手柔腻,肤色如雪,那身骨娇嫩的……再说细些,指不定还是个……名器。”   他挤眉弄眼,言辞暧昧含糊起来,“奴才在宫里伺候那些娘娘秀女看得多了,相看女子的经验也是有的。”   “哦,乔大姑娘你也看过?”   李内侍目中流露出几分猥琐意味,“也曾伺候过乔大姑娘一回更衣,虽没有进去细看过,但那些贵女们也从不会在宫里避开太监就是。”   太监嘛,说不是男人,可到底是男人的心肝。   男人对什么最是感兴趣,李内侍当然也清楚得很。   他巴不得将女人那些下流事情都告诉乔旧,好讨取对方欢喜。   可少年看着他,漆黑眸里的情绪始终毫无波澜。   让他的笑容也收敛几分。   乔旧摩挲着指上的扳指,随即叫来了侍卫。   他当着李内侍的面,用着再云淡风轻不过的语气发出阴戾的指令。   “用针将他嘴巴缝起来,然后挖了他的眼睛。”   “啊……”   李内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可嘴巴却被人第一时间捂住。   在被绝望地拖拽至门口时,少年却又叫住。   李内侍眸中生出几许希望,却听少年分外残忍的语气一字一句:“还要记得将他那对眼珠埋在花盆里,给兰妃送去。”   ***   沈慕幽收到盆栽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这时候又换了个乖觉的内侍来。   与李内侍不同,这内侍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话,态度亦是让人无可挑剔。   沈慕幽摩挲着叶片,转而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我答应给容妃下毒。”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屋去。   她身旁的宫婢灵秀颇不理解道:“娘娘何必要这样……”   沈慕幽被搀扶坐下,脸上这才浮现几许苍白与后怕。   “何必?”   “自打他被乔蕴陷害之后,便也不怕死一般连自己身体里都种下了蛊。”   “他用了不轻的代价换来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寻常的迷药和毒/药对他根本无效,他是绝无可能会中毒。”   “可是乔乔……”   沈慕幽唇瓣翕动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乔乔今天告诉沈慕幽,她给乔旧下了毒。   乔旧怎么可能会不在第一时间发现?   乔旧是条毒蛇。   他能这样冷静绝不是懒得和乔氏计较。   他必然是要预备着要做些什么。   当初他能忍受乔蕴,便能叫乔蕴变成人彘。   现在他忍着徐国公府的人,待到日后,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而亲手给他下毒的人是乔乔……   沈慕幽满掌的冷汗。   她可以拖延时间。   但是在容妃毒发之前,乔乔必须送出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8 21:11:18~2021-06-20 00: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贰阮贰阮贰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23瓶;贰阮贰阮贰阮 7瓶;夜未央 3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是AI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乔旧回府之后, 便兀自去了书房处理余下的事务。   见着夜深,宋管事亲自奉上一杯酽茶。   乔旧漫不经心地接来抿了一口,动作却忽然一顿。   “大人怎么了, 可是今夜的茶不合胃口?”   宋管事问道。   乔旧目光从公文上挪开,瞥了一眼尚且还残余一半的深色茶水。   “这是什么茶?”   宋管事规矩回答:“大人, 这是庐山云雾, 月初才采买来的, 当下正是新鲜。”   乔旧将余下茶水喝了,又忽然让人去厨房将盐取来。   片刻, 下人取来一罐子盐后,便眼睁睁地瞧见乔旧从那罐子里取出一勺盐含入口中。   宋管事惊愕地看着乔旧那张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脸, “大人,您这是……”   乔旧搁回木勺,这次却是面无表情。   这般隐秘的消息本不该有外人知晓。   但在一个时辰之后, 徐国公府便有心腹细细将事情向乔茂勋道来。   “奴才安插在六少爷府上的眼线告诉奴才,那六少爷先是喝了碗浓茶, 尝不出这茶是庐山云雾也就罢了,甚至还让厨房送来一罐子盐……”   要知道,寻常人便是舔了一口盐, 必然也要被咸涩到五官挤皱, 面容扭曲。   可正常人哪个又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口咸盐?   “六少爷眼下渐失去了味觉, 这消息绝不可能有假。”   屋里人绘声绘色的对话传到了门外, 让乔乔的心口一颤, 莫名地心虚起来。   这么快……他竟已经开始失去了味觉。   想到少年在府里面无表情地吞食咸盐的场景,乔乔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他未来凄惨的下场。   “大姑娘。”   屋里那人汇报完事情出来时瞧见乔乔也并不惊讶,“老爷在屋里等大姑娘。”   乔乔推门进屋,见乔茂勋端坐在那书案后, 神情隐隐流露出几分畅意。   “乔乔,将你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为父。”   乔乔今日与乔旧坠落那蛇窟的消息并不难打听。   乔乔没有必要隐瞒,便又将这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只是末了,她却下意识地略去了沈慕幽的事情。   乔乔所说的事情与乔茂勋听到的大致相同,乔茂勋这才缓了语气对她说道:“天子下午召见我时,曾顺口提了提乔旧的生辰,他年纪轻轻独自立府,府中却尚未有女主人在。”   “天子道我膝下一女与乔旧感情甚笃,为父将计就计才说了你的名字……”   乔茂勋刻意将语气放得柔和,企图说服长女。   “乔旧的生辰在即,天子的意思,便是由你来为乔旧布置他的寿辰宴。”   天子偏袒乔旧,怜惜他孤苦伶仃,命运多舛,乔旧既要独立开府,天子指名要与他感情甚笃的徐国公府千金为他布置,显然也是给他脸面。   乔乔渐渐地感知到了什么,神情亦是怔怔,“可是明明妹妹与他感情才好。”   而她于乔旧而言,不吝于是仇人。   指甲不小心刮过他胸口之后,多半也是不共戴天的那种仇人了……   乔茂勋此举,无异于是将乔乔推进半个火坑。   乔茂勋沉默几许,随即才沉了脸,微微不耐道:“乔乔,娆儿心地纯善你又不是不知,她生来便是琉璃心肠,手指也从未沾染过半分不洁之事,她心性柔弱,要她去做这些事情,岂不是……为难于她?”   想到乔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身为长女,自然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我亦是信任于你,况且天子的命令你我岂可违背?”   “届时你去替为父试探他到底毒发到了哪一步,那些下人到底不敢与他直面直言,但你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却完全可以。”   乔乔黑眸渐渐沉寂。   第二次了……   在乔茂勋为了自作自受的乔蕴选择将乔乔送到乔旧面前后。   第二次,为了避开乔娆,他又一次将乔乔推了出去。   善良的妹妹却不会告诉她的父亲,乔乔从未得过疯病。   她不能行不洁之事,乔乔却可以。   这也许恰恰才是乔茂勋眼里两个女儿的区别。   “妹妹她……不善良!”   乔乔咬紧牙,转身要走。   身后的桌案被人手掌重重一拍,乔乔跨出门槛的脚步也随之一顿。   她没有回头,却听见乔茂勋在她身后怒道:“乔乔,我可以容忍你过去那样无理取闹的性子,但你身为姐姐不可以、至少也不应该妒忌自己的妹妹!”   他的声音威严而冷厉,这时候又如同一个谆谆教诲的严父。   “你明白吗?”   乔乔反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唇瓣蠕动,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明白了。   原来不是因为她离父亲太远,才让父亲无法保护她,相信她,照顾她。   而是因为父亲从来都在保护、相信、照顾乔娆。   所以她回来之后明明努力地离父亲这样近,却还是那么的冷。   于是下月在乔乔去沉薇宫,沈慕幽提出要将她送出京时,乔乔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沈慕幽并不是第一天产生这样的想法。   早在乔乔被要求回乡祭母时,沈慕幽便动了这样的心思,可惜被王氏干扰未能成功。   至第二次,却是她得知乔乔得了疯病,让人送了一碗假死药给乔乔,亦是被乔乔打翻。   这次是第三次,而她也不再隐瞒乔乔,只要乔乔自己愿意,这次便定然能成。   “乔乔,你愿意吗?离开了京城,我的心里从此便松了口气,少了些罪责与负担,而你也不用再面对你不喜欢的人了。”   沈慕幽对她说道。   她愿意吗?   面对着王氏的捧杀,乔娆的虚伪,还有那日在书房里的乔茂勋……   乔乔攥紧了手指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表姐,我……我愿意。”   她说完这话,掌心几乎冒出了冷汗。   这也许是乔乔做过的最大胆、也最冒险的一个决定。   她愿意,她答应沈慕幽永远离开京城,也离开徐国公府。   从沉薇宫出来,乔乔看着天边的浮云,心口还在促促跳跃。   她没有疯。   也许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乔乔来说才是最好的决定。   乔乔此番却不是无缘无故入宫来看望沈慕幽的。   她是随着徐国公府其他人一同赴宫宴去观赏这次天子收集来的奇人异士。   入席之后,乔乔远远地瞧见了对面列席在座的少年。   在那些年轻臣子当中,眼下的乔旧恰如一颗拂去尘埃的明珠,不论是俊美的外表还是他年纪轻轻的本事,都让人无法忽视于他。   而这些女眷当中,暗处窥视于他的女子更不在少数。   少年的目光却始终规矩本分,不曾往这边瞥来一眼,让人失望之余又隐隐庆幸,他必然还没有意中人吧?   乔娆看了一瞬,见乔乔由始至终都不曾抬眸多看对方一眼,她拧了拧手里的帕子,随即低声问:“姐姐对父亲说了什么?”   乔乔莫名抬眸,却见乔娆的目光甚是耐人寻味,甚至不再维持善意与柔和。   她露出了些许的锋芒,仿佛正在诘问一个心思叵测之人。   “姐姐真是卑鄙,知晓六哥哥如今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就想重新拾起与六哥哥的感情?”   在乔旧落魄时,乔乔欺辱他,在乔旧平步青云时,乔乔便眼巴巴地上前去想要抱对方的大腿。   不仅阻止了百般善待乔旧的妹妹接近对方,自己反而抢走这个机会取而代之。   便是放在那戏文里,乔乔也至少得是个活生生的恶毒女配。   乔乔捏着桌上的酒杯,语气莫名道:“那么善良的妹妹,脑袋里怎么会装着这么恶毒的想法?”   “你怎知道我不是为了弥补乔旧,才抢了妹妹亲近他的好机会?”   乔娆脸色微微一僵。   乔乔转开目光,似也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只认真专注地看着台上那人甚是神奇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鸟儿来,又变戏法一般将鸟儿变成了一只兔子。   今日这场盛宴因这些寻常都罕见的表演而变得十分热闹稀奇。   直到漆雕氏登场,对方竟也只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与周围人略有些不同,高高竖起编织的长辫,右耳上还戴了三只银环,看上去与京城人士十分不同。   他的目光黑亮,握着那埙吹响,密密麻麻的黑蛇在众人的惊呼下爬上了台,“穿”上了一件女子的衣裙,裙摆充盈了“腿”,瘪塌的袖口里充盈了“手臂”,就连女子的脑袋、发髻都有了形状,甚至那只“手”还能握起一把美人团扇,做出各种仕女图上的优雅举止。   能有驭蛇,在旁人眼中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般活灵活现,就连乔乔看得头皮发麻的同时,也忍不住叹为观止。   这和前面变戏法的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之后再有其他的表演,却也越不过这漆雕氏驭蛇带来的震撼。   中途乔乔离了席去更衣歇息片刻,待回来经过那花园时却冷不丁地听到旁边响起个清亮的男子声音。   “你就是美人?”   乔乔吓了一跳,转头瞧见那草丛里竟坐躺着个少年,对方嘴里叼着一根草,凉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乔乔。   乔乔认出了他来。   他是漆雕钺,今日在台上表演蛊蛇的那个漆雕氏。   他表演完,不喜应对天子与朝臣,反而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躲懒了。   “听说是你将我的埙捡起来的?”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乔乔,见乔乔茫然地点了点头,黑眸更是透亮。   “真没想到,在你们京城也能看到中蛊这么深的人……”   他舔了舔唇,对乔乔道:“看在你将我埙捡上来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解蛊。”   “什么……蛊?”   乔乔甚至对“蛊”这个词汇都很是陌生。   漆雕钺“啧”了一声,“你身上有个七年蛊,是什么我虽不知,也很难解,但其他的蛊却不难。”   他手指往怀里一探,直接徒手拿了一颗乌黑的丸子丢到乔乔怀里。   “这是我用九种蛊虫做成的蛊丸,寻常的蛊毒都可以解。”   乔乔听得头皮甚是发麻。   她一只虫子都不想吃,更别说是九只了。   “我不要。”   她说着赶忙要送回去,漆雕钺却看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问:“你不要?是想我以身相许?”   乔乔震惊,“我没有!”   漆雕钺摸着下巴道:“行,以后你帮我养蛊,我负责让你生崽。”   他掐了掐手指算了一下,“保你至少生七个崽起步。”   这个诱人条件放在他们部落,只怕那些女人抢他都要抢疯掉了。   乔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惊恐摇头。   神经病啊!   她这下连递丸子的手指都嫌弃地直往后缩,嘴里含糊道:“算、算了……这丸子我先收下,我还要出宫去,就先走了!”   她抓着那丸子生怕这奇怪的人继续说见鬼的话,抓起自己裙摆转身就跑。   一直到离宫之后,乔乔再也没有瞧见那漆雕钺,心口才稍稍安定下来。   若放在以往,脾气同样刁蛮任性的乔乔必然不会这么轻易避开这漆雕钺,反而要逼着他同自己道歉,要他收回这些冒犯的话。   可眼下,乔乔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沈慕幽,做出了离开京城的决定,她一点一点呼出心里的恶气,安抚自己的情绪。   宫宴之后,再没多久便是乔旧的生辰。   而乔乔却要在乔旧生辰之前,去乔旧的府中为他打点。   这是最后一件事情。   乔乔告诉自己,因为是天子的口谕不可违背,所以只要圆满的完成,那她就可以彻底地离开了。   廿六这日,乔旧府上的人大清早上便派了管事亲自来接乔乔过去。   大概是太过于担心乔旧会报复自己……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乔乔的心口仍是为此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   乔乔甚至还想,天子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提出这样怪异的要求?   如果不是天子不知晓她和乔旧恶劣的关系,乔乔甚至会以为容无殷这样做,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将她送到乔旧的眼皮底下给乔旧出气……   从离开徐国公府乃至进入乔旧府里,宋管事都笑眯眯的模样,礼节之处更是无微不至,让人察觉不出一丝的恶意。   他将乔乔引去客厅中见乔旧,而后才悠然退下。   乔乔僵直后背故作镇定,语气平静道:“你看,我们都要遵从天子的意愿,所以在办好这次宴席之前,我们都和平相处好吗?”   她嘴里这般说辞,可手指却抚了抚腕上镯子里用来防身的药物,又不动声色地掠过过腰包里同样用来防身的刀片,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就连她的簪子里也藏了一根针,警觉到这般地步,也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乔旧,那日在蛇窟里,我也纯属无奈之举……”   她喝了茶水后,一副想要乖巧道歉的模样。   对面的少年今日休沐在家中无需外出,他甚是随意穿了件深青色的衣,袍角绣了简单素朴的云纹,看上去既是单调,却又显得他身材俊拔。   他略略抬眸,目光落在她含着白瓷盏的红唇,粉舌几次舔过唇角,却还强压下眼底的狡黠,做出纯良的模样。   乔旧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眸色晦暗,“那是自然。”   “你不是说了么,在蛇窟里只是为了求生,既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又怎么会与你计较?”   少年的脾气看上去既像是喜怒无常,又仿佛好到了别人随便在他头顶上撒野他都可以容忍。   但他的话确实足以令人安心。   “况且天子口谕在前,便是你我之间再大的龃龉,我都必然要保证你全须全尾的离开,否则天子问责,我焉能承担得起呢?”   这恰恰也正是乔乔唯一安心之处。   她固然害怕乔旧会报复于她,但她既然是天子派过来的,那么在天子的旨意下,乔旧当然不敢胡来。   她松了口气,正要起身。   偏偏只站起来的功夫,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乔乔双膝一软重新跪坐下去,手指下意识撑住旁边的椅子。   她看到了桌上那碗茶水,眸里迟钝地浮现几分不可思议。   怎会如此……   乔旧他怎么敢?!   她瘫坐在地上,少年踩着无声的步伐走到她面前来。   下巴吃痛,被人掐住了颊肉。   乔乔仰起头来,看见乔旧那张可恶至极的脸。   她哆嗦着唇,“陛下……陛下可知晓你会这样对待你的妹妹?”   他却冰冷地掐住她的下巴,那双渗人的漆眸一错不错地俯视着乔乔。   乔乔颤道:“你要做什么?”   他垂下鸦黑长眸蓦地发出低沉冷笑,即便恶劣到这种地步,那张脸竟还是出奇的好看,让乔乔愤怒之下还微微分神。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伺候我。”   他眸光幽沉,语气难以捉摸。   乔乔脑袋“嗡”的一声,即便失去了意识,满脑子也都是乔旧嘴里的“伺候”。   他想让她怎么伺候?   难道……难道是像上次在青阁里看到的那样?   失去意识之前,乔乔只道自己准备的毒针,毒药和刀片,竟然一样都没能用得上。   她想和乔旧斗,可他根本就在她一进府的时候就把她给撂倒了。   外边鸟声啾啾,清脆地透过花窗传进屋来。   仿佛过去了许久。   乔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那粗糙的帐顶和被褥险些都以为自己是做梦还没有醒来。   身上绫罗衣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淡青的粗布衣裙。   她坐起身来怔愣了片刻,下一瞬便有另一个穿着和她一样淡青衣裙的少女进屋来道:“翠花,快起来!”   乔乔睁大了眸,“我不是翠花。”   她不断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渐渐反应过来之后,语气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是徐国公府的大小姐!”   那少女愣了愣,随即道:“好好好,大小姐,麻烦你快些去把管事主子们恭桶倒了,我都帮你倒了好几日了,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再帮你了……”   倒……倒恭桶?   乔乔猛地吸了口气,满脸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0 00:22:55~2021-06-21 21:1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762580、伊澜、羌~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娇 10瓶;清秋剪峰 5瓶;昏昏昏黄、丸子ss 3瓶;下了场雨、贰阮贰阮贰阮 2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被人当做翠花, 还被人要求倒恭桶,这是乔乔生平都没有过的事情。   乔乔用力地挣脱了那少女,从那下人的院子里跑了出去。   岂料才刚出了院子, 她便瞧见了那宋管事。   宋管事笑眯眯地看着她,身后却跟着两个粗壮的仆妇, 在他的示意下捂住乔乔的嘴一左一右将乔乔带走。   宋管事将乔乔带到一件偏僻的屋里, 对乔乔道:“姑娘莫要叫喊, 待我拿个物件给姑娘看。”   乔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直到他拿出一块精致上乘的玉牌。   这是沈慕幽的信物。   乔乔诧异地停顿下来, 那仆妇也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兰妃娘娘曾与大人有言在先,她帮乔大人一些小忙, 大人则帮姑娘你掩护身份,这几日姑娘便先委屈些,待过些时日再直接由娘娘派来的人护送姑娘离开京城。”   乔乔显然还是有些不信, “乔旧竟也答应?”   宋管事笑,“便是没有这桩事情, 大人他也只会让姑娘呆在慕思院中好好‘养病’,并不打算将布置宴席的事情交给姑娘。”   他的话意隐晦,但乔乔却听明白了。   她不相信乔旧, 乔旧还不相信她呢, 万一她趁机下个毒什么的, 岂不是防不胜防?   她虽松了口气, 但仍旧抬着下巴强调, “我不要倒恭桶。”   宋管事掩唇轻咳一声,微笑道:“那是自然。”   虽不知道沈慕幽要帮乔旧什么“小忙”,但乔乔心里很清楚沈慕幽绝不会害她。   这既是表姐为自己铺好的路,她自然不能辜负了对方, 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也要配合到底。   和乔乔一个屋的丫鬟木荷就发现这“翠花”可真是矫情。   只是倒个恭桶罢了,她竟敢直接跑出去了。   过会儿虽回来了,却恹恹的模样,看上去仿佛让她倒恭桶便能要她命似的。   “对了,你知道乔大姑娘住哪个院吗?”   乔乔想起来这一茬,又委婉地询问这脸盲到根本不认人的丫鬟。   木荷瞪她一眼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这丫鬟竟敢这样和自己说话?   乔乔抿了抿唇,仍旧是好脾气道:“那我不会再躲懒了,回头帮你做旁的可好?”   木荷扫了她一眼,神情缓和些,“你好端端地打听人家乔大姑娘做什么?她眼下住在那慕思院里,搬进来后便寸步不出呢。”   乔乔听到这话,心下顿时也恍然。   这样一来,到时候“乔大姑娘”在慕思院里不曾离开过,而乔乔却可以随意去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是离开京城。   入夜之后,木荷睡下后,鼾声像是打雷一般,吵得乔乔完全睡不着觉。   乔乔睁着眼睛,心中胡思乱想着,又有些惦记兴许还在慕思院里的潇碧。   只是一个恍惚,她便好似看见窗外有人路过。   乔乔迟疑着下地打开门,确实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她心口微悬起,跟上前去,这一路就跟到了乔旧的书房外。   但见那黑衣人往那瞌睡守门的小厮脸上撒了什么粉末,使那小厮睡得更沉。   而后黑衣人便推开了门,朝屋里进去。   而让乔乔更是感到奇怪的是,在那东窗里明明可以看到烛光与乔旧的身影,偏偏乔旧始终埋首写着什么东西,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也没察觉任何人进屋中。   很快那黑衣人便推门出来。   乔乔转身要避开,却见对方熟悉而惊愕的声音,“大姑娘?”   乔乔愣了愣,发现这人是乔茂勋身边的人。   “你是……刘叔?”   对方扫了一眼乔乔的衣着,“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待乔乔将进府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刘叔才低声道:“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对待姑娘,姑娘暂且忍辱负重,再等几日就好了。”   乔乔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问他进了乔旧书房里做什么时,她便听见门缝处传来“吱呀”声。   门缝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   乔旧的步子悄无声息地像只夜猫子,冷不丁地便打开了门,与门口的乔乔撞个正着。   要换了旁人,甫一打开门便瞧见张月光下照得冷白的小脸,心口指不定要吓出什么毛病来。   但乔旧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乔乔,又巡视四周再无他人。   “你怎么在这?”   乔乔见那刘叔竟隐匿的飞快,留下自己面对这乔旧,脑袋一时也有些周转不过来。   她看着乔旧,眸里疑惑愈深。   他若察觉了她,那她方才与刘叔在这门口说话,他怎一点反应也没?   一个念头掠过乔乔的脑海。   乔乔迟疑地打量着乔旧,道他现在该不会连听觉也不那么灵敏?   “我……我只是路过。”   她刻意吐字清晰地回答了他,然后迎上对方的视线,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乔旧听罢却阴沉不定地看着她,在乔乔要忍不住询问他听不听得见的时候,他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便猛地朝乔乔栽了过来。   若非后面还有个柱子支撑,乔乔少不得要被他砸成块肉饼。   但即便如此,乔乔被夹在乔旧与那柱子中间,也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唤了地上那小厮几声,对方没有反应。   乔乔气得抬腿重重一踹,然后那小厮便猛地惊醒过来。   “快,你家主子晕了!”   小厮赶忙爬起手脚上前来帮忙。   大夫给乔旧诊了脉,道他是过于体虚,又疲劳过度,这才晕倒。   但只有乔乔心里清楚,这般症状应与乔旧中了毒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直到翌日清晨,乔旧才缓缓从自己榻上转醒过来。   乔乔端了药来,见他虽睁开了双眸,却好似心不在焉一般。   她喊了一声“乔旧”,对方也浑然不觉。   该不会真的聋了?   乔乔端着药上前去,直到她的身影落入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掀起眼皮,乌黑的眸便朝乔乔看来。   “你那日说要我伺候,莫不是就料到了我要这般伺候于你?”   乔乔口中嘀咕,他却毫无反应。   她细细打量着他,却鲜少见他这般柔脆模样,少年未束玉冠,薄衣的襟口松散,乌发白肤,红唇鲜润,令她微微迟钝。   “别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身材也、也极好……”   乔乔的目光从他的脸又挪到他脖子下的身体,刻意激恼的语气嘲讽问道:“但你腹部可有魁肌?”   她一本正经地舀了勺药去喂他,嘴里仍旧不着四六地说道:“要六块才算是上等的姿色,你没有,所以你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小白脸罢了。”   话音落下,乔乔的手腕被少年忽地按住。   她猛地抬眸,见他目光始终一错不错地凝着自己。   而后他才缓缓启唇说道:“我有没有,你不是早就看过了?”   乔乔愣住,微张着小嘴,“你……你不是听不见了吗?”   似料想到这件事情迟早会隐瞒不住,乔旧面无表情地答她:“我看得懂唇语。”   乔乔尴尬地放下药碗。   她别扭地蹭了蹭鞋尖,又怎么会知晓他这般本事,连唇语这种不常见的技能也私下里琢磨过。   乔乔避开他的目光,咬着唇肉硬着头皮只当没发生过方才那些对话,转而又问他,“那你告诉我,你要沈慕幽帮你什么忙?”   乔旧抿了抿唇,“你果真想知道?”   他的脸上虽没什么情绪,但却足以让乔乔意识到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的讯息。   可牵扯到了沈慕幽,乔乔仍旧坚定地回答了个“是”。   乔旧冷笑,“等她做成了这件事情,你自然就知道。”   乔乔怔住,在瞥见他唇角恶意的弧度时,这才发觉他是故意耍她。   他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她,给她这个坏事的机会。   ***   叶平华找遍了市面上所有的香粉,都没有找到天子钟意的香。   而后未过多久,福金便亲自带了两个小内侍来见他。   “叶大人连日来为圣上拟写的诏书错漏百出,简直愚不可及!”   叶平华见到他那张冷脸,便下意识两股战战,“公公,公公且再宽限下官则个,下官定然能寻来能令圣上满意的香粉!”   福金皱了皱眉,道:“不必了,杂家是带了陛下的旨意来,要将你逐出翰林院,暂且停职,之后自然会有人过来调查于你。”   叶平华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连忙给福金磕头,“公公……不不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机会……”   福金被他抱住了腿,顿时皱眉令人将他拉开,又见他状若疯癫,直接让人剥了他的官服后将他赶出宫去。   叶平华出了宫去求爷爷告奶奶,以往称兄道弟的人全都不见不说,那些落井下石地更不在少数。   有人讥讽他道:“往日你不是与乔大人关系最好?何不去找他?”   宛若一言惊醒梦中人。   叶平华这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乔旧给自己的香粉质量不够上乘。   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他啊!   叶平华形容憔悴地来到乔府求见,宋管事将他引进府去,低声道:“我们大人这些时日身子不大妥帖,还请叶公子见谅。”   叶平华心不在焉道:“他身子不好吗?那我更该早些来看看他的。”   宋管事见他双目无神,青须拉碴,衣衫不整,心中虽纳罕,但到底还是将他带去了客厅,让他稍后片刻。   叶平华坐在座位上等了片刻,却又兀自起身,一刻都等不及似的往乔旧寝屋走去。   这些府邸的格局大同小异,是以叶平华想要摸到乔旧的寝屋并不困难。   即便路途上见到他人,下人们也都当他是乔旧友人,未曾在意。   叶平华一路顺利地来到了这寝屋中,但见乔旧并不在屋中,只有个青裙水嫩的小丫鬟在躲懒。   乔乔睡不惯那些粗糙的床被,在乔旧这边的软榻上倒是偷偷歇了个好觉。   岂料一觉睡醒来,便瞧见了陌生男子吓了她一跳。   “你是何人?”   但见他还翻找着什么似的,乔乔愈发感到莫名悚然,想要叫人进来。   叶平华却连忙上前拦住她道:“莫喊莫喊我是来……”   他说着神情一凝,呆呆地看着乔乔不知在问谁,“我是来干嘛的?”   乔乔见他情绪完全不像个正常人,只慢慢将那后背贴紧了墙角想要偷偷摸出屋去。   只是她一动,他便如同想起什么一般,幽幽抬起眼来说道:“我是来与乔旧同归于尽的啊……”   他说着便掏出了袖口藏着的一只兜袋,那袋口似有什么东西不断翻滚。   乔乔愈发惶恐,只道他脑子有毛病,赶忙往外跑去,他却一把抓住乔乔的手臂,另一只手从那兜袋里抓出毒蛇。   乔乔这时从窗口瞧见匆匆赶来的宋管事,慌忙出声喊道:“宋管事!”   乔乔见这人疯癫得很,豁出去似的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叶平华痛得大叫,将那毒蛇朝她丢去。   受到惊吓的毒蛇落在乔乔的肩上下意识地张开了獠牙。   下一刻一只苍白的手蓦地伸出挡在乔乔的肩上,徒手将那毒蛇的脑袋拧住。   只一眨眼的功夫蛇首分离,被人甩出了窗外。   乔乔连忙退开,看见淅淅沥沥的血淌了一地。   却是乔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背后,及时地替她挡住了那条毒蛇。   乔乔瞳仁骤然一缩。   怎么可能?他明明那么坏……   叶管事带着家丁冲了进来,将这发癫的叶平华好不容易给按住。   叶平华看到乔旧满掌鲜血,哈哈大笑起来。   “你妒忌我,你妒忌我!”   “你也要倒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乔见着那滴滴答答的血脑袋里更是空白,下意识抓住少年的手,用自己的帕子反复擦拭血渍。   乔旧垂眸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止,而后对宋管事吩咐:“将他丢出府去,不必再放进来。”   宋管事称“是”,便伙同家丁将人拖走。   屋里只剩下乔乔慌张地去擦他掌心,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甚至她用上自己的袖口去擦,终于擦干了表面污血,却瞧见了他掌心两个血洞。   乔乔愣住。   “乔旧,你、你……”   乔旧抽回自己的手,开始掩唇咳嗽起来,那素白的帕上无端又添了一道血迹。   他的唇角沾了血色,身体更是日渐虚弱不堪。   见着她那双雾濛濛朝自己看的泪眸,他的指腹又开始微微发痒。   黑眸里掠过一抹玩味。   少年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指间被她柔软手指抚过的地方。   这么好骗,又是哪来的自信可以离开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1 21:17:26~2021-06-22 23: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AI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宫廷内风平浪静。   各宫妃嫔们时常走动来往, 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   而愿意往诞下皇子的容妃这里走动的妃嫔就更多了。   容妃送走了那些想要攀谈关系的妃嫔,慢悠悠地饮着蜜茶。   “娘娘熬到这个资历,日后多半也都是享清福了。”   陈嬷嬷笑着恭维。   容妃叹了口气, 曲起臂膀压在那雕花几上,低声说道:“皇太子之位一天没有定下来, 我这心也是一天不能落地。”   这后宫里向来都是见风使舵, 倘若有朝一日太子身份落到了大皇子那边去, 她这里只怕也有得冷清,更别说享清福了。   陈嬷嬷想了想, “那您要不要将那位接进宫来……”   老婆子虽未说出是谁,但容妃脸色却霎时一变, 打断她的话,“锦儿对于我而言便是我亲生儿,旁的话快快打消才是。”   最重要的是, 天子最喜欢的就是容锦。   若知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弥天骗局,命只怕都保不住。   陈嬷嬷也是一时忘神, 赶忙收敛住话。   容妃将茶盏盖子盖上,“你瞧着吧,我这般连亲生儿子都害的人, 迟早是会遭到报应吧?”   陈嬷嬷有些后悔提了乔旧, 即便没有念出他的名字, 仿佛都能立刻给这安详的后宫里带来一片沉沉阴霾。   “娘娘莫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了, 不如现下先去休息片刻?”   容妃应了一声, 被她搀扶进暖阁去午休。   只是容妃这一睡,到了第二日竟都没能醒来。   几个太医轮流看过,都未能得出结论。   陈嬷嬷看着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模样,想到容妃昏迷之前说的“报应”, 心口不知为何蓦地打了个冷颤。   ***   黑色的毒血顺着白瓷碗滴落。   毒蛇的牙洞口被划开道口子,大夫将乔旧掌心的血又挤出一些。   待确保无虞之后,这才将药粉与解毒丸取来内服外敷双管齐下。   等乔旧醒来后,守在他身边的却是宋管事。   宋管事令丫鬟奉上一碗宁神汤来,弯下腰低声同他汇报。   “乔大姑娘知晓大人病了之后,一直前后伺候,给大人打热水时不小心烫伤了自己,装药汤时,又不小心打翻了炉子,便是夜里也守着大人,生怕大人有个好歹……”   可见大人的善良又感化了一个对他曾经恶毒的人。   当然,宋管事可没有忘记,他家大人上一个感化的人是乔蕴来着……   他将乔旧昏睡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乔旧看到掌心被人笨手笨脚扎出来的蝴蝶结儿,甚至能想象出乔乔抹着泪眼地守在他床前,惭愧不已的模样。   他动了动手指,被那绷带勒得很不舒服,但到底还是由着它了。   “大人,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容妃已经病倒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讯号。   说明沈慕幽已经将乔旧要求的事情给办妥了。   少年并不急于询问宫里的进度,只是目光扫过冷清的窗框,“她人呢?”   宋管事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乔旧问的是谁。   “兰妃娘娘为大人办完了事情之后,便派了接应的人来接走了乔大姑娘。”   乔旧动作一顿,他慢慢抬起眸,乌黑渗人的瞳仁里宛若深不可测。   “你是说,她丢下我走了?”   这……   宋管事愣了愣。   什么叫“丢下我走了”?   “这难道不是大人和兰妃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   宋管事委婉提醒道。   乔旧抿了抿唇,似有阴晦的情绪从眼底渐渐浮现。   乔乔是离开了乔府,但徐国公府的“乔大姑娘”却还在慕思院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来接应乔乔的人自称姓柳,旁人都叫他一声“老柳”。   老柳将乔乔带到一处隐秘的宅院,对乔乔道:“委屈姑娘暂且在这里小住几日,待城外来了人,便会接应姑娘离开京城。”   乔乔想到乔旧,迟疑问那老柳:“那我离开京城之前,还能见到乔旧?”   老柳诧异地看她一眼,“姑娘可知晓兰妃为何现在把姑娘接了出来,而不是等过几日车马安顿好了,再来接姑娘离开?”   乔乔不解地看着他。   老柳道:“这是因为朝中已有人掌握了乔大人贪污受贿的事情……”   这意味着,乔旧恐怕要步那叶平华的后尘,兴许还会更加糟糕。   即便从一开始乔乔就很清楚乔旧会在父亲的报复下失去这一切,落得个凄惨下场。   可她看他再不顺眼,也清楚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从前那般凄苦,一直隐忍至今换来今天的一切,如今要如数剥夺,对他的残忍可想而知。   乔乔攥紧了手指,眼下反而渐渐生出了一丝迟疑。   乔茂勋安排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看到许多人在乔蕴死后拍手称赞时,他无法将怨气发泄到那些被乔蕴伤害过的人身上,便只能全都集中在了乔旧的身上。   他要为长子报仇。   他派刘叔将赃物放到了乔旧的书房里没多久,很快便有人告发了乔旧。   编撰的事件,无中生有的行贿,借题发挥的罪名,一项项都捅到了天子面前。   容无殷看着言官上奏的罪责,福金目光狠狠剜了那言官好几眼,心说乔旧再怎么不济也是天子亲生的皇嗣。   这些人妄想打压乔旧就罢,竟连他的锦绣前程也要一并直接封死。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容妃那里似乎又出了些状况。   福金清了清嗓子,正要为乔旧求情讨好天子,却见天子沉着嗓音,批准了对方搜查乔府赃物的请求。   底下的人速度很快,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从乔旧府中搜刮出了赃物呈送进宫,与指认之人说的完全符合。   福金站得两腿发麻,掌心冒汗,目光频频看向天子。   沉浸后宫朝廷多年,就连他都看得这其中必有猫腻,天子没道理会看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是真的,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最多是个昏了头的错误罢了,他未必不能看在自己亲生儿子的份上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可容无殷只是面无表情地巡视过那些赃物,在罪证确凿之后,缓缓开口:“将乔旧革职查办,查抄府邸。”   他的语气恍若公正严明,就连对面的臣子都下跪高呼“陛下圣明”。   但一旁的福金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寒。   天子比他想象中却要无情更甚。   对方毫无犹豫的语气让他只庆幸自己幸好没来得及开口为那乔旧求情……   乔旧前脚被传进宫后,后脚府里便闯进来许多官兵。   乔茂勋亲自带人查办,从乔旧书房里查抄出刘叔先前放进去的剩余东西。   待他带人查到慕思院时,门口却守着两个仆妇,面面相觑道:“您不能进,这里是徐国公府千金的住处。”   乔茂勋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官便是徐国公,那里头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见不得了?”   那婆子顿时脸色一变,再没有了阻挠的借口。   乔茂勋挥开旁人,往那院落里去,屋里潇碧听见了动静,见他过来,诧异上前行礼,“国公爷……”   乔茂勋沉着脸问:“大姑娘人呢?”   潇碧迟疑,“姑娘今日身子不适……”   她挡在门口,似乎有什么不想让人撞见。   乔茂勋皱了皱眉,想到乔乔答应要帮自己,却偏偏从未往那徐国公府送过一条讯息……   他沉下脸,直接挥臂推开了她,径直进了屋去。   掀起那布帘子,就见乔乔坐在窗下似被惊到,登时站起身来。   “父……父亲?”   乔乔额上泛着薄汗,气喘吁吁的模样。   她解释道:“女儿后来被乔旧囚禁在此,一直没能得到机会为父亲传信。”   乔茂勋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一些,“罢了,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眼下那小畜生被革了职,你也无须再为他办劳什子宴席了。”   “父亲带你回家。”   乔乔乖乖地“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多问,让乔茂勋很是满意。   乘上马车之后,乔乔看见乔府的大门被人贴上了封条。   她的心口渐渐沉入水中,知晓事已至此,乔旧此番多半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潇碧心有余悸,“姑娘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乔乔放下帘子,将手里的帕子重重一拧,似乎下定了决心。   解药还在徐国公府。   她要离开京城的事情不会改变。   至于要不要救乔旧,等到她拿到了解药再说。   回府几日,乔乔都时常陷入噩梦里。   她梦见乔旧浑身上下浴着鲜血,是自己握着鞭子将他打成这样,又时而梦见他被野狗活生生地啃食,在看见乔乔时,仿佛一个不会疼痛的人一般,那双黑眸直直地望进她心里般,让她周身胆寒。   几日下来,乔乔实在按捺不住,借着送羹汤的名义去乔茂勋的书房见他。   说巧不巧,却是刘叔同乔茂勋汇报道:“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眼下他一朝落魄,无家可归,您瞧要不要派人去将他……”   这个时候去折磨他,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刘叔的话未说完,乔乔便直接进了屋来。   乔乔对乔茂勋道:“父亲,让我去吧。”   乔茂勋皱眉朝她看去,“你说什么?”   乔乔咬了咬唇,“父亲可别忘了,我与乔旧之间积怨已久,我又为父亲多番奔走,父亲不应将折磨羞辱他的机会让给我?”   乔茂勋定定地望着她,乔乔也丝毫不回避。   “父亲,便是当做个奖赏,那也是我应得的。”   她的语气轻轻软软,可这次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倘若换做是乔娆,乔茂勋未必会相信心地善良的女儿会有这般狠硬的心肠。   但乔乔就不一样了。   一年前,乔乔就曾鞭挞过少年,将对方驱逐。   眼下乔乔索要这个机会,乔茂勋犹豫片刻也没有直接拒绝。   乘着乔府的马车,乔乔在一个阴暗的巷角找到了少年。   离开了天子赏赐的府邸,失去了官位,带着摧残身骨的□□,他阖着双目,衣襟上斑斑点点的血渍,比死都好不到哪里。   乔乔深吸了口气,让人将他带走。   ***   鼻息间属于阴暗巷子里的恶臭与阴沉的气息渐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扑鼻的香气。   连日来的躲避及身体的虚弱,都大大削弱了乔旧的心神。   他缓缓正开眼,并没有躺在什么肮脏污浊的地方,而是一间寻常不过的茅草屋中。   榻前端坐着的少女穿着玉色对襟绫衫,下面着一条杏白湘裙,像个水嫩嫩的小白菜般,与这粗陋的地方格格不入。   见他醒来,那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睁大了些,却是暗暗吐了口气。   乔旧的手指摸到袖口的匕首,喑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乔乔握起那湿帕子的手指一顿,“当然……不是。”   她拧了拧帕子,语气恶劣,“我是来报复你的。”   乔旧身上没什么力气,被她用力一推,竟直接仰倒在床头。   他握住袖下的匕首,脸色愈发阴沉。   下一刻少女便按住他的肩膀,将块湿热的帕子丢在他脸上,笨拙地给他擦起了脸来。   直到擦到他那苍白的面皮都泛了红,乔乔才顿了顿,对上了他那双可以称得上是怨毒的目光。   乔乔:“……”   她承认,她确实不太适合伺候旁人。   她抿了抿唇,放轻了动作,趁着外边人不注意时,凑近他脸前,让他看清楚自己唇型。   “乔旧,那日我险些被那毒蛇咬到,你都还肯替我挡去,可见你还没有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是不是因为你还没那么讨厌我?”   少女轻软的嗓音就像是一把柔软的羽毛,轻轻地在人心口来回拂弄。   乔旧眼睫一颤,发觉她竟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她怎么会觉得他替她挡去那毒蛇是为了她呢?   他闷咳一声,乔乔俯身拍抚他的后背,细瘦的臂膀虚虚地环住,让他眯着眸嗅到了一股淡香。   是女子身体独有的香气,从她轻盈的袖口及领口中幽幽散发出来。   他的脸正对着她的领口,瞥见一抹莹白的雪肌,仿佛只要张开唇,便能将这边晶莹脂腻的雪含入口中细细品尝。   乔乔俯身凑过去拍他背时,倒并不是刻意将领口贴着他脸。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神经紧绷地看着窗外的人。   那些人就是乔茂勋派出去寻找乔旧的人。   她虽先一步将乔旧带到这里,但他们只认刘叔。   “你现在能动吗?”   少年实在太过沉默,沉默到乔乔都摸不清他眼下的态度。   她将帕子搁回盆中,又将屋里的窗子暗暗掩住几分,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将乔旧扶下床去。   乔旧目光莫名复杂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将她推开。   这屋里有个后门通着后院,乔乔便将他往那地方搀扶过去。   直到正门外听得一声马嘶鸣声,却是刘叔的声音响起,“人在屋里?”   乔乔后背霎时一僵,没想到刘叔会来得这样的快。   她咬了咬牙,瞥了乔旧一眼,对乔旧道:“你相信我?这次我绝不会再对你落井下石。”   刘叔与那看守的两人问明乔旧的情况后,又询问:“大姑娘在里面多久了?”   两人道:“少说有半个时辰。”   刘叔脸色紧绷,没有说什么,却上前敲门道:“姑娘,是我。”   屋里却传来抽鞭子的声音,少女怒道:“谁也不许进来!”   刘叔沉声说道:“姑娘不可任性!”   而后将那门抬脚一踹,屋外的光霎时便将地上两个人照出了一道斜长纠缠的影子。   少年仰倒在地上被乔乔掐住脖子。   乔乔见有人进来,嗔怒地将桌上的茶壶砸到刘叔脚边。   “滚、滚出去!”   她似气得双颊通红,气息不稳地说道:“刘叔,你可别忘了我为父亲都做了什么,如今不过是要教训教训他罢了,父亲都没有干预,你又怎敢对我百般阻挠?”   “莫不是你与他有什么下作的勾当?”   见那鞭子被甩在地上,乔旧亦是衣襟带血,狼狈不堪,刘叔默了默,收敛了鹰隼般的目光,恭敬说道:“是老奴打扰姑娘了。”   而后将迈入门槛的脚收回。   大门重新阖起。   乔乔掌心紧张的汗液沾染到对方的脖颈上,一时也未及挪开。   她仍保持着掐住他的姿势,正准备开口小声与他说话,却忽地沉默了下来。   这是乔乔第二次这般冒失地骑在他身上。   第一次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可第二次她却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说不出话。   羞耻之下,她头一个念头竟觉得他的身体明明这么虚弱,怎么会……会这么精神?   然后乔旧在她羞耻的注视下,慢慢将抵在她身后的匕首挪了上来。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看着少女古怪的脸色,她在看到匕首的那瞬间竟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裂开。   她……她想太多了!   她涨红了脸道:“哦……是,是这个啊。”   她这幅庆幸的模样,倒像是他用匕首对着她,反而是件什么好事。   少年抵着她,面无表情地启唇道:“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2 23:01:13~2021-06-23 20: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看文了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乔旧需要药, 不论是这些时日过街老鼠一般产生的伤痕累累,还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眼下他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若不出乔乔的所料,他很快便会连眼睛也看不见、声音也随之消失, 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永远陷入在那个黑暗的世界, 感知不到任何鸟语花香与春光灿烂。   这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 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我去给你买药, 好吗?”   乔乔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 “你再相信我一次。”   少年的目光透着一丝冷漠,丢出颗小药丸道:“你吃了它, 我便信你。”   乔乔:“……”   她不想吃。   依照他的性子,他未必不会给她一颗毒/药,直接就骗她吃下去将她毒死。   乔乔紧紧闭住嘴。   两人僵持着。   “你不相信, 就……就杀了我吧。”   她仰起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乔旧看着她纤细白洁的颈项, 脸色阴沉。   等了片刻,没等来那匕首划开喉咙,乔乔又睁开眼偷偷看他一眼。   少女颤了颤眼睫, 随即扯住他的袖子, 那双润着水光的秀眸虚阖几分, “就相信我这一次, 好不好?”   乔旧闷咳一声, 绷着脸到底还是挪开了匕首。   然后在乔乔窃喜之前,又冷又怒地道:“滚……”   乔乔赶忙收敛住庆幸的笑容,将那门重新打开,人也跟着出去。   乔旧摊开手掌, 看到掌心咳出的血,神色渐渐沉寂下来。   和先前略有些深黑的血不同,这次的血色泽愈发鲜艳,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   刘叔就在门口等候乔乔。   见乔乔出来,他朝乔乔微微颔首,“大姑娘。”   刘叔虽然是家仆,但长年累月在乔茂勋身边伺候,也算是乔乔的长辈。   乔乔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比方才柔和许多,“刘叔既然留了自己的人在这里看守,又何必亲自来,就算你要杀他,是不是也要等我尽兴之后?”   刘叔打量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那么姑娘要多久才能尽兴?倘若时日太长……只怕老爷那边等不得了。”   他到底吃过的盐比乔乔要多,即便知晓乔乔与乔旧有怨,态度也仍旧处处透着谨慎。   乔乔不敢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只迟疑片刻答他,“横竖不会超过一个月。”   她说着又露出几分恨恨的神情,“刘叔怕是不知道我当初为何要鞭挞他吧?”   刘叔看着她,面色平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他曾经为了羞辱我,曾……强吻于我。”   少女受此奇耻大辱,心中积攒的愤怒可想而知。   刘叔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过节。   “还有上次,也是他害得我进那蛇窟,试问我若不报这些仇,如何要泄我心头之恨?”   刘叔若有所思,“原是这样,如此姑娘会这般愤怒也不足为奇了。”   乔乔是何等的娇惯,能被人这样对待,她想要弄死对方都不会奇怪。   刘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眼中的防备也稍稍瓦解。   “如此,我最多也只能给姑娘半个月的时间,至于他的命,最终还是要交到老爷的手里。”   他说着顿了顿,又安抚乔乔道:“姑娘放心,老爷是不会让他有得善终的下场。”   乔乔攥紧手指,含糊地点了点头。   刘叔这才走远一些,不知交代了手底下人什么话,最后重新骑上马背离开。   乔乔见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又叫来车夫让对方带自己去街市,先进了一家茶馆。   老柳几日前便约好了乔乔在此见面,见着了人后,他便直接说道:“姑娘后日便可随我出城。”   乔乔诧异,“这么快,要到后日?”   老柳问:“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乔旧中了毒,我虽回府取出了解药带在身上,但还需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才能将解药给他服下。”   因这毒/药的特殊性,相应的解药也并非是越早服用越好。   既是渐渐让人五感尽失,若中途服用了解药,五感多少都会有所折损。   唯有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恰恰也是毒发完成,这时候服下解药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这不难办,我可以为姑娘寻一可靠之人代为送药,待药送去给对方服下之后,对方过来与姑娘复命,届时将打赏的钱给他便可。”   老柳在这民间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想寻一靠谱的也不是很难。   乔乔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这才迟疑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黄昏时,门外的人往屋里丢了个馒头,像是喂狗一般。   乔旧慢慢将馒头捡起,撕去外面那层沾灰的皮,然后又将它一块块撕下来往口中送去,一口口咀嚼吞咽。   直到吃完也没见乔乔回来。   被骗了吗?   他擦净手指,面容也渐渐沉浸在没有点灯的阴霾当中。   然而下一刻,木门吱呀被推开。   少女提着药,抱着衣服闯进屋来。   似乎因为预料到未来会更加美好的缘故,她的黑眸都仿佛增添了一抹光彩。   但见少年周身阴沉的气息,她才慢慢收敛了几分,想到自己似乎丢下他去了太久。   她小声而讨好地说道:“我给你带了许多东西,又有些事情……这才耽搁了时辰。”   她说着点了灯,转头看到少年脸上沉寂的表情。   然而他的唇角竟还粗心地沾了一粒馒头屑,让她心下更是忍俊不禁。   她下意识伸手朝他唇瓣按去,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乔乔抬眸,对上他那双幽眸怔了怔。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过于亲昵了些。   乔乔心道自己真是兴奋过头,满脑子都是后日离开京城的事情,竟连他这样的都敢主动接近了。   她讪讪道:“我给你带了桂花酥,你现在要不要吃?”   她这么说,似乎真的让他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只是那并不是她带回来的桂花酥,而是乔乔。   晚上乔乔回到了徐国公府,心口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惴惴。   她给乔旧喝下的药并不是什么可以排毒的药,而是加速他五感尽失的药。   他五感尽失是迟早的事情。   但乔乔仍旧想要在离开京城之前确保他能吃下解药。   之后,她才能彻底抛下这一切,离开这里去过新的生活。   “姑娘,你最近越发心不在焉了?”   潇碧见她竟还没睡,忍不住说道。   乔乔回过神,看向潇碧,低声说道:“潇碧,我以前是不是很坏?我对院里的女孩们一点都不好。”   她走了以后,珍宝院的下人们也许会更加开心。   潇碧摇头,“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姑娘若是指经常罚那些下人跪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来,其实都是夫人做主罚的……   更何况,姑娘每次见着那些女孩子落泪,虽然很是不喜,但也仍会气呼呼地把她们赶回房间去,变相地免了这责罚。”   若是夫人没有干预,乔乔自己被下人惹恼了,通常便是叫那下人走开,不许对方服侍自己。   见着对方落了泪,便当自己又成功的欺负了一个。   其实底下伺候人的哪个不精?   可以说,珍宝院的女孩儿们也是这府里最娇惯的下人,动辄委屈落泪,便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也只会被乔乔赶出屋去。   除非传到了夫人耳朵里,罚了跪也不怕,只要在乔乔面前继续落泪,就能被赶回屋去反省,又能得赏钱和药膏补贴。   唯一被罚得厉害的只有心性刚直的沈慕幽了,同夫人像是有仇一般,别说哭,她压根不会求饶……   即便如此,也没人知晓乔乔曾被她气怒之下打过一个耳光。   乔乔记起这茬,“我不喜欢看她们哭哭啼啼,而且她们跪了也会自尊心受挫,给钱给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乔乔现在只道自己当初根本不该肆无忌惮地使小性子。   潇碧道:“姑娘不懂,咱们这些人能多拿些钱,可比尊严要紧多了。”   多些钱银就代表饥饿了可以有饭吃,生病了可以买药,哪怕积攒在手里,也是一笔体面的嫁妆。   “姑娘,你是不是……”   潇碧想到什么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想离开京城?”   乔乔诧异地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说梦话给说出去了。   潇碧咬唇道:“姑娘上回在乔府的时候奴婢便看出来了,姑娘想走就走吧,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旁人怎么看待姑娘,在我心里,姑娘是最好的。”   潇碧见乔乔一脸茫然的样,便知晓乔乔定然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当初差点被那恶霸强占了去,是霸道的乔乔从那些人手里将她强买下来的。   姑娘向来如此迷糊,只当自己做了不少恶,可却压根不清楚多少人是受益于她。   一宿过去,乔乔早上又赶到茅草屋里,她让人带了汤食给看守的人,岂料那两人笑着答应下来,却压根碰都不碰。   他二人到底是刘叔调/教出来的,防备心却是极重。   乔乔不露声色地推门进屋,又下意识反手将门阖上,不许外面人看到屋内情形。   岂料身后的门是合拢了,可屋里的少年却正在换衣服。   那件淡青的袍子是乔乔昨日买给他的。   乔乔脸蓦地一热,挪开目光正想要解释,却发觉乔旧侧着脸,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乔乔愣住。   这时乔旧敛住衣襟的手指忽地一顿。   “乔旧,你……看不见了?”   乔乔问完,也仍旧没有人回答。   她这时又想起,他早就听不见了。   “是谁?”   少年没有回头。   乔乔深吸一口气,忍耐住告诉自己,只要等他吃完解药就会彻底地好起来。   她走上前去,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直到一双柔软微凉的小手轻轻捉住他右手。   “是乔乔。”   她在他手上写:“你很快就会好的,明日我会替你引开外面的人,会有人送解药给你。”   他今日还残余着五感,尚且不能服用解药。   而乔乔明日却要离开。   她固然考虑过要不要将解药给他,让他等到明日五感尽失之后再自己服用,但那些人每日都要将他搜身一遍,屋里上下检查清楚。   但凡有一个差错让他们将解药搜走,那么便是乔乔日后还能为乔旧求得解药,那也错过了最好的解毒机会。   况且要离开得名正言顺,只能在那两个人面前演一场戏,假装自己是被劫持走,引对方离开这间屋子。   这样一来,乔旧便能在服用完解药之后,被人救走。   他的表情略有些讥讽,“你觉得我还有得救?”   “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你还能看得到,听得到……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所以,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们。”   他并非是问句,而是笃定。   乔乔手指一颤,几乎不敢直视于他。   她用力地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犹豫了一下,掰开他掌心又继续写:“你再相信我一次。”   “就一次。”   她着重强调了一遍。   少年抿了抿唇,沉默许久才问:“那我之后该去哪里寻你?”   乔乔诧异。   她并不打算让乔旧知道自己离开京城。   她犹豫了一瞬,在他掌心写道:“油坊巷。”   这是她当初找到他的那个巷子,又黑又臭又偏。   他真要找她,只怕去过几次都没找到就不耐烦了。   离开的前一日,为了不让任何人起疑,乔乔仍旧没有在乔旧屋里停留太久,很快便立刻了。   她走之后,门外那两人照例在乔旧的身上和屋里四处搜查了一遍。   确保将所有东西都搜了出来,这才消停。   翌日一早,乔乔乘着马车过来,门口那两人正准备将那门锁打开。   下一刻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匹快马迅速朝乔乔冲了过来,长臂一捞便将刚下了马车的乔大姑娘给捞上了马背。   少女一声尖叫,大喊“救命”,那两人脸色骤然一变,准备解锁的动作也顿住,赶忙骑了旁边的快马追上前去。   然而还没追出多远,便见隐秘的树梢丛林里跃出两个轻盈的人影,跟着追了上去。   那是刘叔安排暗中跟踪乔乔的暗卫。   亏得是刘叔老谋深算,料到兴许会有人为了救乔旧而对乔乔下手……   他二人顿时停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复又掉头。   回去见那门锁无异样,其中一人这才捡起方才那歹人丢在地上的信件,竟自称是黑风寨的土匪劫人,要徐国公府以十万两雪花白银来赎。   “什么声音?”   另一人皱了皱眉,似乎听到什么咯吱作响的动静。   握着信的人抬头,发觉声音竟是来自身后的门。   那门上的锁被一股外力撑开,竟渐渐变了型。   两人脸色倏然一变,见那门缝越推越大,直到那扇门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灰。   屋里的少年从那消散的尘灰中渐渐露出了脸。   素淡颀长的身影,犹如劲瘦秀气的苍竹。   他的耳朵、眼睛、唇角俱有鲜血溢出。   那血液色泽鲜艳,看着很是诡异。   在乔蕴给他下过一次药之后,乔旧便在自己身体里种了一种蛊。   若中了毒,便会身体愈发虚弱,不断地咳血,宛若濒死之人。   直到黑血咳尽。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五感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他不会完全尝不出味道,不会完全听不到声音,也不会完全看不见,更不会真的五感尽失。   少年漫不经心地抹去眼角的血,黑洞洞的眸里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渊。   他只是,在陪他们玩一个小把戏罢了。   ***   老柳甩开了那两个人,顺利地将乔乔送入另一辆马车里。   车里有伪造好的假身份,往后乔乔便不再是乔乔,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乔乔抱着包袱,心里却不知为何总想到乔旧。   虽然没能彻底将那两个人引开,但至少成功了一半。   就是不知道那么短的时间,够不够送药的人将解药送给乔旧。   在天快黑之前,突然下起了雨。   老柳便抓紧这个时机,在城门口的官兵一天下来又累又倦,被雨淋得不耐烦时出了城门。   老柳对乔乔道:“暴雨天容易隐匿形迹,但也不易行路,今夜没有月色,必然也是看不见摸不着,待会儿老柳我便带姑娘去城外一处客栈暂且安置。”   他说着话,马车前忽然跑出来一个孱弱的少年拦路。   老柳吓了一跳,赶忙勒停了马,待看清楚对方,正是他安排去给乔旧送药的小乞丐。   “你这作死的东西,疯了不成?”   马蹄子踏在人的身上,只怕如同踩踏豆腐一样简单。   小乞丐浑身湿透,瑟瑟缩缩道:“老……老柳,我去了你们说的茅草屋,但只看到了两具尸体,没有看到那个人。”   老柳心口一悬,下意识回头看了乔乔一眼。   乔乔听到这话,整颗心都坠入了井底。   “怎么会没看到呢?”   那小乞丐打了个喷嚏继续说:“门看上去像是被人从里面强行破坏打开来的,院子里……院子里也只有两具尸体,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看守的那两个人。”   “姑娘……”   老柳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见那小乞丐晕倒在了地上。   他皱了皱眉,下马车去将人抱上了马车。   “这小东西向来实诚,事情没有办妥,知晓这是你我必经之路,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淋了这么久的雨,不晕倒才怪。   乔乔从那小乞丐手里取回解药,脑袋里却也一团乱麻。   “姑娘,不若就这样算了……”   老柳意味深长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人看着便磨难诸多,不像是长寿之人,便是救活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姑娘倒不如让他早早解脱,姑娘自己亦是少受牵连。”   到了这一步,只要乔乔继续迈出去,等待她的,就是一片自在的天地。   乔乔攥紧了解药,没有吱声。   老柳松了口气,继续扬起马鞭,将乔乔带到了客栈里去。   短暂地歇脚一阵,小乞丐被老柳托付给相识的客栈老板照顾。   用晚膳时,老柳与乔乔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道:“姑娘以后想做什么?”   乔乔似回过神,低声答他,“我会做绢花,做簪子,也会做胭脂。”   别看乔乔刺绣很差,但她在这些打扮的东西上面却会很多花样。   老柳笑说:“那去扬州或是苏州都行,那些繁华之地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也能有几个闲钱打扮,若是姑娘你做的好,放到那些首饰铺子里放卖,被贵人相中就更少不得钱了。”   乔乔点了点头,脸色果真缓和许多。   待翌日早上,大雨仍未停歇。   老李早上穿上蓑衣冒雨喂好了马,便要乔乔上马车继续出发。   这个时候要走得越远越好。   乔乔脸色不怎么好,似夜里没能休息得好。   她上了马车之后始终安静。   老柳知晓让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残忍,也由着她自己想清楚。   只是马车才一起步,少女虚弱的声音便从马车里传来:“老柳,回头。”   老柳愕然,“什么?”   乔乔脸色苍白道:“老柳,我想过了,这样直接离开,固然可以一路顺遂,但……”   她咬了咬牙,“但我不能让他去死。”   他救过自己。   他没那么坏……   她还让他再相信她一次。   她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老柳叹了口气。   “姑娘想清楚了。”   乔乔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想清楚了。   只要将解药送给乔旧,她就立马离开,再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老柳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一笑,“年纪轻轻,你这般的……倒是难得。”   他说完便果真掉头回去。   回头并不意味着无法离开。   只是难免要多些波折。   老柳这辆马车这些时日频繁进出过城,他唯恐进去会增添风险。   乔乔道:“油坊巷离这里不远,我扎了头巾,抹脏了脸,进城也不会引人注意。”   即便是下着雨,早上进城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徐国公府眼下多半为了名声隐瞒着乔乔被黑风寨劫走的消息,他们愁的是赎金,并不会发现乔乔自己跑回城来。   况且她用的是假身份,那更是大海捞针一般。   老柳在偏僻的地方放她下车,乔乔便撑着伞,往那城里走去。   进城的过程果真顺利至极。   老柳说,要是在巷子里没找到人,便绕些远路将解药交给四方客栈的老板,那也是他的友人。   乔乔知晓他不想拖太多人下水,这都是为了自己……   她亦是珍惜这次机会,小心翼翼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到了油坊巷里,那油坊巷里又脏又臭,到了下雨天甚至地面还积满了水坑。   乔乔一脚踩进去是粘臭的泥和深到小腿的水。   她僵了僵身体,想到乔旧的身体,复又迈起脚步,艰难地往里走去。   可她绕完好几个可以避雨的旮旯都没能找到乔旧。   这让她的心底越来越没了谱。   乔旧当下五感尽失,他除了能摸得着这里,还能去哪里?   她忽然间想到了当初救他的那个脏臭角落。   她猛地反应过来,转头往一个更加窄小的巷道里去。   待走近些,乔乔果真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穿着浅青袍的人影倒在地上。   她下意识丢了手里的伞,连忙跑上前去。   少年倒下的地方积满了水,几乎将他的脑袋全部淹没。   他的头发凌乱,周身全是污泥。   而他的脸朝着水坑,没有任何动静。   乔乔赶忙将人捞起,却费了不小的力气。   仿佛他泡在这里已经泡了许久……甚至、甚至身体都被浸泡地渐渐沉入那淤泥里去。   她好不容易将他扯出,可他面部鲜血淋漓,泥泞不堪,发青的肌肤甚至微微膨胀。   他仿佛就是这么面朝下被淹死了。   乔乔呼吸窒住,连忙将那解药取出,塞进他的口中。   “乔旧……我、我来救你了。”   雨水早已将乔乔的头发与衣襟打湿。   她的眼角红了几分,努力了几次都不能将药丸子推进他的口中,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将他泡的松垮的脸皮蹭破。   乔乔哆嗦着手指伸到他的鼻下,发现他早就没有了呼吸。   耳旁似有嗡嗡作响的声音。   乔乔有些不可置信地跌坐在那泥水里。   鼻息间阵阵尸体的臭味告诉乔乔,他确实是死了。   她呜咽一声,捂住自己的唇。   泪珠子混着雨水往指缝里坠。   因为她的犹豫,她害死了乔旧。   因为她的撒谎,他才会真的跑来这个地方,才会害得他不小心摔倒,竟活活地被个浅浅的水坑给淹死了。   “乔旧……对不起,对不起。”   乔乔紧紧地抱住他,只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恶的人。   她怎么会这么自私,这么恶心。   如果她昨日早些回来就好了,如果她昨日就回来他也不会死了。   他是救过她的啊……   耳边雨水掩盖过一切声响的淅淅沥沥水声形成了一种规律的节奏。   好似可以这般天长地久地下个没完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乔乔的身子几乎被雨水浸泡到麻木的时候,她的头顶忽然多了一把伞。   阴霾的影子落下,将乔乔和她怀里的尸体牢牢掩盖。   乔乔木然地抬起眸,看见的人竟然是……乔娆。   “姐姐,你好像……很伤心。”   那只温暖的手指轻轻掠过乔乔的脸颊,擦去了一抹水痕。   乔娆怎么会知晓自己在这里?   乔乔的脑袋却已经抽不出思考的余地。   她只能听见对方红唇翕动,一字一句地同她道:“姐姐是想学我?”   “学我当初一样,去救六哥哥,企图对他施恩罢?”   乔娆垂下眼睫,低低道:“昔日我也是在这样的雨天里救了他的。”   “可惜姐姐怀里的只是一个流浪汉罢了。”   乔乔怔了许久,才艰涩地问出:“什……么……”   “父亲和你谋划要给六哥哥下毒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六哥哥百毒不侵,他是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的。”   他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所以这些时日以来的五感消失,都不存在。   可如果他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那么在蛇窟里时,乔乔的迷药也一样不能对他生效。   乔乔以为自己在欺负他,但他只是在演戏,就像是在看杂耍的猴子一般。   他由始至终都只是在冷眼看着乔乔这些可笑的小把戏。   他之所以会被她威胁,不是因为她真的可以威胁到他,只是他仅仅想要迷惑她,迷惑徐国公府的人罢了。   “而且宫里的容妃生病了,她的病很古怪,需要父母或是子女的血入药为引。”   “容锦试了之后不行……之后陈嬷嬷为了救主,也说出了那个真相。”   什么真相……   此刻乔娆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都变得极难解读。   乔娆道:“真相就是宫里的三皇子是假的,六哥哥他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然后千钧一发之际,是六哥哥被接进宫去,救了容妃。”   这便是他才是三皇子的铁证如山。   天边一道惊雷撕裂。   乔乔的耳朵仿佛生出了错觉般。   “假的?”   “是啊,是假的。”   乔乔慢慢松开了怀疑已经断气的少年。   好像渐渐串联起了什么。   “对不起……”   她对着尸体说了一遍。   她不该冒犯他的。   她真是个大傻子……   她还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但其实,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始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不……起……”   她咬着牙,不知在对谁说,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脑海中在书里看到的一切掠过。   原来这一切和书里的都不一样啊……   为什么会不一样?   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仿佛在开始不断地坍塌。   乔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三皇子不是三皇子,乔旧才是三皇子,那她呢?   她该死却又没死……   所以这一定是她病了吧,才会产生这么多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3 20:50:32~2021-06-24 22: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秃秃 5瓶;violet、御坂御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脑中的意识越来越乱, 仿佛有什么东西混成了一团,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难以解开的线团。   天旋地转起来,乔乔努力睁大了眼睛, 眼前却还是一黑,身子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往那污浊不堪的地面倒去。   乔娆悲天悯人地看着她。   看着想要模仿自己不成, 反而狼狈不堪的姐姐, 她的心里要说一点畅意都没有, 那是假话。   乔乔不该学她。   因为第一个对乔旧好的人是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这厢宫廷上下都弥漫着一片肃杀的气息。   容妃病得古怪, 醒来之后反而更是让众人心中惶惶不安。   太医说需要子女的血入药救治,可三皇子不行, 一个跟容妃八杆子打不着的乔旧却可以。   再细细询问下去,原来是为了挽救容妃性命,容妃身边的老仆陈嬷嬷被迫说出了当年的往事, 并且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责,被天子秘密处死在宫闱之中。   乔旧腕上被人仔细地包扎好。   却是福金亲自送他从御书房中离开。   “殿下……”   福金看着他的目光慈爱至极。   因为从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起, 乔旧便注定要如同明珠拂尘一般,恢复真正的三皇子身份。   起先得知容妃生这等怪病时,福金也不敢对乔旧抱有什么希望。   毕竟为了维护皇室的名声, 天子大可以隐瞒下这桩事情, 用了他的血, 再打赏他送出宫就是了。   可眼下却不同了。   因为乔旧不仅献了血, 他还奉上了一盒香粉。   彼时少年是带着腕上的伤口, 面色苍白地前来为叶平华陈情。   倘若叶平华是因为献香的缘故才遭到了罢黜,那么乔旧希望天子看在他救了容妃一命的情分上,宽恕叶平华。   因为给叶平华香粉的罪魁祸首是他。   少年献给容无殷的这盒香粉比沈慕幽身上的香气还要像,比叶平华第一次献上的香粉都还要像。   是那位成为天子心魔一般的元后身上才有的香气……   亲自安置好少年休息的地方, 福金又擦着汗匆匆往朱翠宫去。   天子眼下去了那朱翠宫,却不知待容妃又是如何态度了。   朱翠宫中,宫婢仆妇皆被遣退至室外。   室内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容妃脸色煞白,哆嗦地看着眼前的天子,她想要同他求饶,可声音却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爱妃如今可以和真正的麟儿团聚,爱妃可还高兴?”   容无殷擦了手,朝容妃看去。   “陛……陛下……”   “你要把容锦怎么样?”   “容锦?”   容无殷将帕子丢给了小内侍,语气低沉道:“我也舍不得容锦但是……”   “但是,将他封侯可好?”容妃迅速接过他的话。   “他毕竟,是我们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容妃此刻脸上是深深的痛苦,仿佛容无殷只要说一个“不”字,她就宁可替容锦受过。   容无殷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爱亲生的儿子,爱捡来的儿子。   命运的安排,真得很有意思。   似乎想到了什么,容无殷道:“好。”   他封容锦为信阳侯,然后呢?   然后看着自己那心机深沉的亲生儿子如何将自己宠爱的养子千刀万剐?   容无殷笑了。   这样很好。   这样也许温媗会很高兴吧?   看呐,看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是多么的下作、恶心。   真正的三皇子被认养回天子膝下。   整个朝野都为之震惊。   众人最震惊的不是这种事情的发生,而是天子的选择。   且不说假三皇子如何,这真三皇子恢复身份之后,朝廷的格局必然要发生巨大的改变。   一时之间,真三皇子搬入了新府邸后,门庭若市,拜访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新的三皇子府比乔旧原本的乔府还要气派几倍。   而当中的仆人有一部分也是乔府原本的仆人,仿佛是一夕之间从地狱到了云端。   他们人人心中都颇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感,对眼下的真三皇子心中除了钦佩,更是隐隐感到自豪。   木荷便是其中一个。   不过她眼下升了职,被调去膳房专程送茶水去了。   姑姑让她去给三皇子送茶水,她更是激动到冒汗,认认真真地端了茶水往那客厅里去。   只是她立在了客厅门口,正要往里迈步子时,脚却不自觉地顿了顿。   木荷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谁能告诉她,客厅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   而且……而且背对着她的三皇子正对着那具尸体,似乎在细细感受什么。   掠过尸体周身。   鼻息间充斥着阴暗令人作呕的尸臭。   这人的面庞上生了蛆,恶心到看一眼都会让人做三天噩梦的地步。   可乔旧却贴得极近,目光掠过了他的唇齿口鼻。   真脏。   他苍白的脸上神情愈发不可捉摸。   这么脏,她竟还会当做是自己,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   和“他”相比起来,少年眼下竟然瞬时就变得既不低那么贱,也不那么肮脏。   她连这么脏的秽物都不嫌弃,必然要对他生出旁的心思罢?   叫他一声哥哥,或者攀附他的权势。   她那样贪婪,必然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亦或是……同那些女子一般的下作心思?   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洁白的手指抚过那张腐烂的脸,仿佛还能察觉出一丝她的气息。   就差一点,她就被别人给弄脏了。   好在这只是个死人罢了。   一个比自己要污浊肮脏万分的腐烂尸体。   他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要让人将“他”厚葬。   宋管事将呆滞的木荷挥退,自己也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外。   直到听见屋内主子语气平静地吩咐:“寻一副上好的棺木,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宋管事嘴上连忙答应个“是”,背地里却暗暗腹诽这人本来就已经安葬好了,还不是主子非要把人家挖出来折腾。   搁那又摸又闻了大半天,却不知是哪里叫他喜欢上了,那双死寂的黑眸反而竟好似有了神采一般,很是渗人。   ***   此刻徐国公府,同样享受着旁人恭维羡慕的人却是乔娆。   “亏得你有远见,连一个落魄可怜人都肯帮助,万万没想到,帮出个真三皇子来了。”   与她手帕交的夏茹惠很是羡慕的模样。   乔娆脸上保持着淡笑,夏茹惠说着又忍不住问:“对了,怎不见你姐姐?”   乔娆身后的锁霞挑眉,“大姑娘雨天出去乱跑病了,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真是恶人有恶……”   “锁霞。”   乔娆轻轻地打断,锁霞这才收住了话。   夏茹惠笑得便有些意味深长,可对乔娆的羡慕中,难免也掺杂了几分妒忌。   她自然知晓这样不好,索性话题继续转移到乔乔身上。   “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大姑娘?”   即便去看看乔乔的笑话亦是别有一番滋味。   锁霞却又道:“夏姑娘要去就自己去呗,咱们姑娘可不兴往那边跑,若是过了病气,只怕旁人也赔不起呢。”   “锁霞!”   乔娆第二次制止了锁霞的话。   可她的语气始终温温柔柔,没有任何惩戒的意思。   夏茹惠脸上的笑容渐渐牵强起来,坐了没多久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待乘马车回去时,夏茹惠摔了手里帕子道:“她牛气什么?假清高的东西……”   侍女却凑上前道:“姑娘莫气,奴婢方才在外头听见个消息。”   “什么消息?”   夏茹惠问。   “听说徐国公和三房的老爷今天一早被官兵给带走了。”   “什么?”   丫鬟八卦兮兮道:“听说,真三皇子的贪污案与徐国公府有关,真三皇子只是徐国公府的替罪羔羊罢了,如今天子下令彻查,发觉这贪污不仅是徐国公府的人干的,而且还一并查出了他们家其他人欺男霸女侵占良田的事情……”   要说这些大家族里,底下数十个甚至上百的分支会出现什么败类压根不足为奇。   便是乔蕴活着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例子,乔茂勋还不是照样纵容他草菅人命?   上头若真要斤斤计较起来,只怕没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了。   王氏带着三房许氏过来找乔娆的时候恰恰是黄昏时候。   “娆儿,你与那乔旧……不,我是说三皇子……”   王氏的脸色煞白,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母亲和三婶婶是怎么了,快坐下来说。”   乔娆让锁霞搀扶两个长辈坐下。   王氏却急忙要道:“今个儿申时的时候,你父亲身边的刘叔派人回府上来告诉我们,你父亲和你三叔都突然被送进了诏狱,罪名有很多,你刘叔现在还在想办法在外面寻求老爷平日里其他要好的官员一项项洗脱,可……可你父亲那样矜贵的身份,把他关在那脏臭的牢房,若再用了刑……”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氏在一旁哆嗦道:“我……我往日里是亏待了他一些,可娆儿,你三叔却罪不至此,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   在这个家里,男人就是她们的天,一旦他们倒下了,届时乔府天都塌陷了的场景,她们这些女人甚至想都不敢想。   谁曾想,如今能让她们依靠的竟然不是乔家的任何一个男丁,而是眼前这个纤弱的少女。   乔娆沉默了下来。   父亲得罪了乔旧,她那时劝了便是对不起哥哥,且她也劝阻不了,只能继续暗中支持乔旧。   眼下乔茂勋有此一劫也是在乔娆的意料之中。   “待明日天一亮,我令锁霞备上薄礼去见见他吧,我必然会尽全力为父亲还有三叔求情。”   有乔娆这句话,王氏与许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晓乔娆与那真三皇子的关系很不一般。   晚上锁霞伺候乔娆休息时,语气亦是隐隐有些奉承,“若姑娘去求,三殿下定然会忍不住心软下来的。”   乔娆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虽和他情分与旁人不同,可父亲到底狠狠得罪过他,我……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她不想让乔旧为难,可父亲再不济也曾疼爱过她一场,为人子女,她怎么可能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乔娆才会左右为难。   然而翌日早上,锁霞为乔娆精心梳妆打扮,带着礼物上门去后,却没能见到乔旧。   头一日,乔娆亦是以为乔旧在忙什么,可第二日去时,她也仍旧吃了个闭门羹,让她心口愈发惴惴不安。   这份不安一直延续到第三日,乔旧终于在竹静阁接见了她。   “殿下泡茶的手法竟愈发精湛。”   就像是两个久违的故人,乔娆坐在茶桌对面,六扇洞开的高窗可以直接欣赏到窗外竹林翠景,颇有诗情画意。   乔旧让跟随自己身边的人退下,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乔娆愣了愣,咬了咬唇,亦是羞涩地让锁霞退下。   这般一来,孤男寡女的……气氛多半也会暧昧。   “六哥哥能有如今的成就,我是真心为六哥哥欢喜的。”   乔娆看着他说道。   乔旧低声道:“二姑娘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   乔娆抿唇微笑,她的手指拧着帕子。   对面的少年坐姿很是随意。   他曲着膝,名贵的暗纹缎面垂落在桌下,发顶金色的冠挺拔英武,及腰的长发乌黑如檀。   他一手握着书,一手提着玉壶,为她斟满茶水,目光抬起几分,那双墨黑瞳仁便落在她的眼中。   这般没有外人打扰的环境下不经意间地对视,乔娆心口愈发得急促。   “我……我想……”   乔娆甚至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是未来的天子。   可他俊美的皮囊已经足以让大多数的女子倾心。   乔旧看着她,茶盏送到唇边,目光也不曾移过。   直到那只漆黑的虫子终于爬到她的肩上,在她的脖子上悄无声息地叮住。   他终于收敛了目光,姿态慵懒地看了看窗外被微风拂动的林海。   “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真话蛊不禁用,在一个人身上不能反复用。   但在乔娆身上却还是头一回。   乔娆目光发直了些,没有说话。   “你如何知晓我是三皇子?”   他看她瞳仁,低沉的嗓音恍若魅惑一般。   “是……是……”   是因为她重生了。   可她说不出口,就像是一个禁忌。   他瞥见她额上的薄汗,换了种方式问:“未来的三皇子妃是谁?”   乔娆木然道:“是我。”   他的动作一顿。   “那么,未来的太子妃呢?”   “不……不知道。”   乔旧往后倚去,他将手里的书籍放到了一旁,上面记载了一则当地怪闻,据说有女子经历完一生死后竟会重新再经历一次,如此便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觉得很是荒诞,也并不会完全相信。   不过他不介意听听这些人荒诞的话,参考一下这些荒诞的意见。   毕竟,瞎猫也会碰上死耗子,但凡是能够快速帮到自己得到那万人之上位置的法子,他并不会拘着手段。   像是晃了神般,乔娆盯着窗外的景色很快回过神来。   她方才是……走神了?   见着少年忽然间变得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亦是有些羞涩。   “我想可以得到一个机会,永远陪伴着殿下。”   她鼓足了勇气,将纤柔的手指盖在了少年落在檀桌上的手背。   少年没有避开,她的心头蓦地一喜。   可下一刻他却弯起唇角,语气温和对她道:“让我再考虑考虑罢。”   乔娆脸上的温柔僵住。   送到嘴边的肥肉说要考虑,这样的回答恐怕比直白的拒绝还要令人难堪。   他直接拒绝了,她尚且还能质问他自己哪里不好?   可他说要考虑……这对于乔娆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成果无异于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好。”   乔娆咬着牙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应了一声,连自己怎么走出竹静斋都不知道。   只是她从三皇子府离开之后没多久,三房的老爷便先行被放回来了。   众人只当她是求情奏了效,三夫人许氏更是喜极而泣。   可乔茂勋却仍旧在狱中。   王氏急得嘴角都生了一串燎泡。   “娆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三房的放回来了,你父亲还没有放回来?”   乔娆也不明白。   真要算起他与徐国公府的账,三房那边恐怕亏待他的不会比乔茂勋轻。   可少年的心思深不可测,他这样做是为何?   这桩事情不等乔娆自己想通,三皇子府很快便派了人传话,说要大姑娘过府一叙。   大姑娘?   “他难不成对乔乔有什么想法……”   王氏心焦得很,冷不丁生出了这般糟糕的揣测。   锁霞却立马否认道:“这不可能,我们姑娘对三皇子那样好,都没能完全融化三皇子的心,三皇子不一定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但他却向来睚眦必报。”   王氏渐渐恍然,是了,乔乔得罪了乔旧。   如今他恢复了身份,同过去的人和事一桩桩的清算,这里头少了乔乔反而才反常。   “母亲放心吧,我会去劝姐姐过去的。”   乔娆唇角的笑容愈发勉强。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也许乔旧是真的想要折磨乔乔……她姑且只能顺着锁霞的思路去想。   整个徐国公府上下,在乔旧成为三皇子后几乎都要被淡忘的乔乔,在今夜却又意外地被其他人重新想起。   珍宝院中,灯烛彻夜彻夜地燃烧,不曾消停过一夜。   乔乔披头散发,抱着膝缩在床角最里面的位置。   潇碧见着心口有些发酸。   姑娘醒来之后,精神便一直有些不振。   她又莫名地将先前从宫里带回一颗据说是漆雕钺给的解蛊丸给吃了,之后便一直这般,不肯出屋去一步。   “姑娘吃点东西。”   潇碧送上些糕点,乔乔抬眸见是她,才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住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啃食。   可如此,她也不肯离开床榻。   吃完那颗蛊丸之后,乔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仿佛飘出了无数的幻觉。   幻觉告诉乔乔,她第一次见到乔旧的时候不是在小佛堂外,而是在一条河边,在深夜里看见乔旧和一个死人。   就是后来乔乔白日里看到的那个死人。   他的心口仿佛被虫子密密地啃食出了一个洞,死得极其凄惨。   那也是乔旧残忍的手笔?   她愈发感到胆寒,愈发感到这一切的不真实。   大雨那日,巨大的自责与愧疚吞没了乔乔,让她的心境裂开一般,而乔娆却又恰到好处地添了把柴,让乔乔脆弱的情绪几乎濒临崩溃。   晕倒之后又是一场风寒,她不好好吃药,去吃那劳什子解蛊丸,几项叠加起来,短期内人没有疯都算是好的。   眼下乔乔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本书里,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梦里,有时半夜醒来,某个惊悸的瞬间才让她感受到几分真实。   她是真实的自己,是有血有肉的自己?   那她还会被三皇子用铁链锁起来吗?关在那永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充满了可怕的气息,就像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再也没有了自由?   可三皇子是假的,乔旧才是真正的三皇子啊……   这些混乱的东西仿佛被搅碎了一般,反复在乔乔的脑海中盘旋。   让她更害怕的是,她怕自己一踏出房门,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会变得虚无。   天色越来越暗,乔乔困了,便扯着小被子将自己盖住,她阖上眼,沉沉的困倦涌来,这才让她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   翌日早上,乔娆过来看到了这般可怜憔悴的乔乔。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提出了三皇子要见乔乔。   “姐姐,父亲被关了几日,三皇子既然愿意要见姐姐,为了父亲,姐姐可否好生去恳求他一番?”   乔乔摇头拒绝,“不,我不出去。”   乔娆不可置信道:“那可是我们的父亲,他往日里对姐姐的好,姐姐全都不记得了吗?”   乔乔仍旧摇头。   她不要出去,她哪里都不去。   她紧紧抓住潇碧,像个鸵鸟一般将自己塞到潇碧怀里。   潇碧为难得很,咬了咬牙道:“二姑娘也瞧见了,我们大姑娘眼下也病得稀里糊涂,只怕……只怕也帮不上忙了。”   锁霞瞪着眼道:“有你什么事儿?”   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来的胆子替乔乔做主拒绝她家主子?   两人像乌眼鸡似的,一言不合又要掐起来了,又被乔娆给呵斥住。   乔娆定定地看了乔乔一眼,语气冷淡了几分,“既然姐姐都能不顾父亲的性命,我又还能说什么呢,我们走吧。”   她说着便起身离开。   走出那珍宝院,锁霞不服气道:“姑娘总是让着大姑娘,可眼下是为了老爷,这等事情怎么也能由着她任性?”   乔娆抿了抿唇,道:“百善孝为先,父亲我是一定要救的,既然姐姐只会不分场合地任性,那我也只能换些法子了。”   横竖乔旧只是为了折磨乔乔,那么将人送到就可以了。   毕竟是为了救她们的父亲,这不单单是自己的责任,也是乔乔的责任。   况且乔旧必然也会看在自己的情面上,留乔乔一条小命就是。   她打定了主意,让锁霞送了些见不得光的迷药来。   当天夜里送去给珍宝院的茶水里,将那主仆俩一并迷倒。   翌日天一亮,一顶小轿便将陷入昏睡的乔乔给接出了徐国公府。   等乔乔迷迷糊糊醒来之后,她的人已经在新三皇子府当中了。   这厢宋管事匆匆进了竹静阁,对乔旧道:“殿下,大姑娘她……不肯过来。”   临窗的少年手指耐心地剥着莲子,一颗颗带着青色连心的籽儿都放进了青碧瓷碟中。   宋管事心想连乔二姑娘那般温柔小意的在他们主子这里也未必能讨着好,这时候这大姑娘还摆出一副娇惯的千金模样,放不下大小姐的身段,岂不是更要惹恼主子?   果不其然,乔旧剥完了所有莲子后,握起帕子拭了拭指尖,语气冷淡道:“要么现在就滚过来,再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便让她自己选个死法。”   他拈了拈手指,眼下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少女脸上的表情。   在知晓他恢复了皇族的身份之后,她是喜是怒,是嗔是怨,似乎都很是值得令人玩味。   可不管她是憎恶他,还是想要攀附讨好,他必然都会无动于衷,不会改变任何主意。   宋管事听罢,心道这般选项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了。   三皇子充其量是要这乔大姑娘难堪罢了。   宋管事也不纠结,转头便让人送了一瓶子毒药过去。   一刻钟后便有个青衣丫鬟推门进了屋来,将手中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那小瓷瓶看着精致漂亮,可里头却实实在在地放着一粒毒丸。   “三皇子说了,给姑娘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过去见他,二是现在立时就死在这屋子里头,那姑娘倒是可以再也不用出门去了。”   她甚是不屑乔乔这般无理取闹的姿态,只当乔乔待会儿便要求着她领路过去。   说罢便将那瓷瓶留下,转身出了屋去。   岂料乔乔没怎么听进她的话,反而怔怔地打量起那瓷瓶。   她抚了抚裙摆,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襟口,穿上了小绣鞋便下了地去。   桌上的瓷瓶外表上画着一个美人,那美人却没有五官。   乔乔摸了一下美人的脸部心道这也是梦境不成?   她一直想要醒过来,可怎么都醒不过来。   只要吃了这瓶毒/药,也许就可以彻底地脱离梦境了吧?   恍惚间,困扰她多日的事情好似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乔乔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那毒丸倒入掌心。   她将乌黑的丸子塞进唇里,竟一点也不苦涩。   “你在做什么!”   门口少年在看到她真得将那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时,脸色骤然一变。   他迅速上前去将她脸颊掐住,向来平静的漆眸之下竟隐隐浮现几分疯狂与阴鸷。   “吐出来!”   乔乔眨了眨眼,没有动。   她已经咽下去了。   她的噩梦,该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蛊药的副作用+叠加的刺激,女主下章就恢复正常了。   感谢在2021-06-24 22:18:27~2021-06-25 18: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羌~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白 5瓶;包子脸 3瓶;御坂御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掐着她柔软的颊, 掰开她的牙齿,舌根下与脸颊两侧都不见那乌黑的药丸。   他掀起眼皮,冷戾地看着乔乔那双毫无波澜的乌眸。   “咽下去了?”   沾了透明液体的手指压着她的舌头, 语气冷静地询问。   不像其他的人,即便再想死面临着毒药、白绫都会产生犹豫, 都会进行最后的心理斗争, 然后才会选择走上绝路的法子。   她仿佛半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但凡她能有一点点犹豫, 他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她吞下这颗丸子。   宋管事要进来,被少年阻在了门外。   “是什么毒?”   宋管事看着他强行塞进少女口中的手指, 脸色亦是莫名复杂,“是……是寻常的毒药, 服用之后,半个时辰便会彻底毒发身亡。”   半个时辰毒发不代表着半个时辰之后才开始死,在这之前, 她会经历漫长的痛苦。   一个昼夜也不过才十二个时辰,而她这二十四分之一的时间里, 会极尽痛苦。   “听见了吗?”   这般痛苦的死去,是一种折磨。   他的呼吸渐重,似怒得生出了颤意。   他动了动手指, 乔乔似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连忙挣扎起来。   可他面沉如水, 没有一丝一毫地温柔。   直到惊惶地少女紧紧合拢牙关, 将他企图去抠她嗓子眼的手指死死咬住。   她是真的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了吗?   这个想法诡异地刺着他的心口, 一下又一下。   一年前她被徐国公府驱逐,她在那韶华庵里清贫地度过了一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腥甜的气味侵入乔乔的味蕾,她攥紧了拳想要将他推开, 可他碾压过来时却像是一座山难以撼动分毫。   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咬他,直至一缕鲜血从她唇角溢出。   是他的血。   他重重掐住她的脸,仿佛快要被咬断手指的人不是他,仍旧去抠她的嗓子。   胃部翻涌着恶心,乔乔脸色苍白地抵御着,可却无法违背身体的本能,将胃里地东西呕吐出来,吐在他的手上,他的身上。   那颗都还未来得及消化的毒丸混着血色“吧嗒”地掉在他的脚旁。   她在那徐国公府连东西都没曾好好吃过,以至于吐出来的东西除了水和胃液,竟再也没有其他。   门口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端了水送进屋来便又迅速退出屋去。   乔旧将双手置入清水中慢条斯理地洗干净,可他森寒的目光始终凝着伏在榻侧的乔乔。   他拧了条湿帕子擦干了手指,复又带去榻前,给乔乔擦去唇角的血。   乔乔一个哆嗦,想要挣扎开,却被他滚热的掌心按住细颈。   “你怕我……”   少女垂落的眼睫颤抖,她的手指紧紧揪住膝上的裙子,死死闭着嘴巴一言不发,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和他说话。   “是因为我没有死,所以你不高兴?”   乔乔眼角噙着泪光,几乎将唇瓣也要咬破。   他不仅仅是骗了她……他还是真正的三皇子。   她不肯开口,就像是紧紧合住自己的蚌,任何人都别想从她这里撬开。   他凝了她一瞬,随即直起腰,背朝着门口语气冰冷,“将那婢女拖下去杖毙——”   那婢女怔了怔,瞬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求饶,“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语无伦次到模糊的声音,让乔乔更加止不住哆嗦。   那份凄厉求生的惨叫声,让她无法否认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根本不是梦,这是让乔乔一直都想要回避的现实。   可她回避得了吗?   他要在她眼皮底下要杀人,要残忍地说给她听,要杀鸡儆猴……   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她悸颤着,蓦地伸手抓住乔旧的手臂,极小声地哽咽道:“不要……”   乔旧冷冷地俯望着她,捏着她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乔乔被迫看着他,再不能躲闪,泪珠子终于也兜不住,一颗颗掉下来。   “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他的语速似缓和了一些问她:“可是与我有关?”   她又忍不住避开他冷锐的目光,却又不说话。   他看着她这幅躲躲闪闪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   “让我猜猜,你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   他的眸光愈发幽深,语气亦是渐渐得低沉下来。   “梦见了我会将你关在寝殿里,会将你剥干净,会……压着你是不是?”   他每说一个字,乔乔的脸色便愈发慌乱无措。   他怎么……怎么会知道?   似看穿了她的念头,他徐徐解释给她听,“因为是你自己说与我听的。”   乔乔睁大了眸,呼吸都为之一滞。   是……是她告诉他的?   也许就和那个夜晚一样,乔乔被他迷惑住了,说出了心里话,同样将这段话也告诉了他。   从她诧异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之后,乔旧才慢慢地将她松开。   他收敛眸光,语气漠然,“你想多了。”   乔乔眼睛越睁越大,眸子里的恐惧与惊颤渐渐化作了一抹茫然。   他说她想多了。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将她锁到小黑屋里去,也不会用铁链束缚住她?   少年的脸色愈发疏冷下来,“果真觉得我很下贱,半点自尊心都没有,被你那般折辱之后,还会对你有什么念头?”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乔乔渐渐冷静下来。   乔乔淤滞的脑袋似乎渐渐清明起来,抓住了某个关键的地方。   是啊,没错。   她想起来了。   在第二本书里,乔乔虽然没有早死,但她根本就不认识乔旧,更别说狠狠地毒打过他了。   而且梦境里那般时辰紧迫,她还漏看了许多地方。   许就是漏看的地方才导致她错过了乔旧恢复真三皇子的身份。   然后他将自己带进宫去,可脾气坏又骄纵的乔乔在第二本书里并没有被持善师太教导过。   她必然是得罪了他,被他关进了寝宫里,这才被他日日碾压着出气。   可眼下她不仅认识他,还提早就鞭挞过了他,狠狠地打碎了他的自尊,他怕是想要弄死她都来不及,哪里还愿意亲近她,碾压她?   更何况乔乔现在这样的乖,根本不会再对旁人胡乱使小性子了。   眼下他若真对她有什么念头,那必然就是报仇,要将乔乔当日鞭挞他的耻辱报复回来。   “是啊……”   她松了口气,这会儿仿佛自己毒打过他的黑历史反而成了救命稻草一般。   这人要不是犯贱,谁会喜欢上毒打自己的人?   况且他说了这样的话,必然就更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心思了,否则日后他岂不是要承认自己就是很贱,很没有自尊,甘愿将自己送给乔乔玩弄?   似乎想通了什么,少女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了下来。   她这些时日只是太过绝望,甚至难以剥离这些情绪。   可他的话却好似给乔乔带来了新的希望。   和梦里不一样,乔乔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她并不算完全地失败,甚至还能继续有机会去改变。   她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解。   然而下一刻,肚子却又不合时宜鸡咕咕地叫了起来。   乔乔下意识捂住肚子,好似这样就能阻止肚子里鸡咕咕的声音。   他握住湿帕子的手指动了动。   门口的侍女哆嗦着跪爬进屋来道:“奴婢会……会做点心,让奴婢去给姑娘做点心吧。”   乔乔想到她哭得那样凄厉,乔旧似乎也还未松口饶恕过她。   她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低声问:“可以吗?”   “我……我好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她的语气还有些沙哑,睫梢上也仍旧挂着未干的泪珠,唇角红通通的,就像个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   乔旧冷漠地睨了她一眼,对那婢女吩咐:“做好了送去竹静阁。”   说罢便抬脚离开。   那婢女眼泪一下子淌了出来,那般劫后余生的感受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她重重地给乔乔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婢女收拾好情绪便赶忙擦干净脸去了膳房。   过会儿又来了另一批婢女进来给乔乔重新打来热水擦脸擦手,梳妆打扮。   垂眸瞧见地上那些被自己呕吐出来的污秽,乔乔想到同样被自己吐了一身的少年。   她暗暗吐了口气,心说幸好他方才没留意到。   不然发现自己衣摆都被乔乔给吐脏了,指不定又会当场生出恼怒。   宋管事静静地跟着乔旧身后,进了另一间屋去使人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乔旧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解开衣带时,才留意到指节上的齿痕。   宋管事见他动作顿住,自然也瞥见了他这伤口,立马道:“老奴竟险些给忘了,这就叫人去给殿下拿药来包扎。”   “不必。”   乔旧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少女的齿痕极深,就像是烙印一般,烙在他的指根,在将来要不了多久的日子里,便会愈合,淡化,甚至再也找不出一丝的痕迹。   他慢慢地将食指递到唇边吮了吮,将那稍稍止住血的伤口舔破,复又渗出血来。   那一丝痛感令他蹙起眉心,舌尖却反复品尝那淡淡的滋味。   就仿佛是将乔乔方才品尝过的滋味,又重新品尝了一遍。   这让他想到自己方才对乔乔梦境的揣测。   乔旧是撒了谎的。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之所以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只是将那埋藏在深处的不耻梦境给挖掘出来罢了。   想要撕烂那些柔软的裙面,扯破绣花的襟口。   想要将她关在一个只有他的地方,让她只能承受自己,让他一个人看见她的喜怒娇嗔。   想要让舌尖品尝更多属于少女的香甜。   想要肆意占有……   她在梦境里无力的挣扎,哭泣求饶,以及娇艳欲滴的情态都似毒花一般,令人着瘾。   即便这样的梦境夜夜变着花样诱惑着他,白日里他于人前也仍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而她所恐惧的事情,恰恰与他的梦境不谋而合。   可梦是梦,他是他。   这甚至也不妨碍他某个时刻想要抹杀了她的念头。   更不会妨碍他想要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得到那个位置。   宋管事替他披上干净的外袍。   少年神色重新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那时他所想要的就已经不仅仅是三皇子亦或是皇太子。   乔旧要的是要做那万人之上。   乔乔去竹静阁,见那外面被一片翠绿的竹林围绕。   阁内焚着淡淡香气,檀几上还放了一盘剥好的莲子。   方才那婢女将做好的糕点送来,微微渴求地望着乔乔,希望她能喜欢。   乔乔吃了两块,发觉味道竟比她以往吃过的点心都要好吃。   “奴婢秀荷,这是奴婢自己做的。”   秀荷低声说道,再不敢像先前那般放肆。   “倒也不是哄你,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乔乔对她说道。   秀荷这才勉强露出微笑,“真的吗?姑娘可别哄奴婢……”   她二人的关系似乎因为这盘糕点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直到乔旧过来,秀荷才连忙低头规矩地退了下去。   乔乔看着他,心里又直犯嘀咕。   她想明白了,他若不是来折磨她的,那必然是要用到她。   她有些拘谨地放下那糕点,但听乔旧问她:“你既想过往一笔勾销,便该明白要做些什么。”   想到他如今的身份,乔乔自然没有反驳,“是,但凡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能为……为殿下做。”   她改了口,尊称他一声“殿下”,好似他整个人也真的彻底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虽始终没有变过,他却一下子变得高高在上起来,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   “那你可知未来的太子妃是何人?”   他将这个问题复又问了乔乔一遍。   乔乔愣了愣,对上他那双漆黑毫无情绪的眼眸,心口蓦地一紧。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想要成为皇太子吗……   这一刻乔乔才明白,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对她不感兴趣。   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位置,他可以不折手段,甚至不介意娶一个根本不知模样、不知底细的女人,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增加他得到那个位置的几率。   “是……”   印象里的太子妃,是姓夏……   “夏茹惠。”   这个名字冷不丁地从乔乔脑海中窜了出来。   起初的皇太子是大皇子,而夏茹惠则是大皇子妃。   三皇子是容锦,而三皇子妃是乔娆。   这才是乔乔所知道的一切。   可似乎因为她错漏了许多内容,又因为她在当下改变了许多选择,一切竟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被一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注视,乔乔猛地回过神,察觉到了乔旧的视线。   她连忙同他保证,将自己领会到的意思说出口,“我一定会帮殿下牵桥搭线的。”   夏茹惠不喜欢大皇子这件事情乔乔知道,书里的夏茹惠也从未为大皇子养育过孩子,反而妾室子女不断。   当日在燕宁侯府她被夏茹惠冷嘲热讽的时候才知晓对方似乎对乔旧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想来若真要给他们俩牵桥搭线,这件事情兴许对于乔乔来说反而就会简单许多了。   乔旧瞥着她暗暗松了口气的模样,没有回答。   她若非要如此理解,那便随她去了。   横竖他也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就可以了。   似乎他要她入府仅仅就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之后乔旧再没有对她多一丝的为难,甚至连恶意的情绪也被掩饰的很好,让她前所未有地松了口气。   乔乔顺利地离开了三皇子府,顺利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客人离开之后,秀荷则低头收拾着茶桌,却被乔旧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   秀荷脊背一僵,想到少年方才狠戾的眼神,竟也不敢抬头直视。   “奴婢……奴婢秀荷。”   乔旧垂眸见那盘不曾被人动过的莲子,还有那盘空荡荡的点心盘,语气莫名地问:“方才,她很喜欢你做的糕点?”   秀荷双膝一颤,复又跪下。   “是……奴婢做的点心尚且还能入大姑娘的口。”   “她喜欢你么?”   “什么?”   秀荷茫然地抬眸,飞快地看了少年一眼。   见他眸色深不可测。   她周身一颤赶忙复又垂下头,规矩道:“起初是奴婢不规矩,让姑娘很不喜欢,不过、不过奴婢的糕点姑娘很喜欢,这才对奴婢也……有了一些喜欢。”   说乔乔喜欢她,那也只是秀荷自己胡乱猜测。   她自然也存着私心,生怕乔旧因为乔乔不喜欢她,而又要打杀了她。   乔旧不曾理会她的心思,只是从那空盘子里拈了一粒碎屑纳入口中。   是甜滋滋的味道……   原来仅仅一盘点心便能叫她从不喜欢到喜欢了吗?   这样的喜欢,确实是廉价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5 18:00:54~2021-06-26 17: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郎的猫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玖 17瓶;47040511 10瓶;路人魚 8瓶;天空之城 6瓶;甜宠爱好者、药石无医、秃秃、Lupus、芜湖OvO 5瓶;丸子ss 3瓶;御坂御坂、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444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黄昏时听闻乔乔回了府来。   王氏携着乔娆过去, 却是潇碧招待她二人。   “夫人与二姑娘且先喝茶,我们姑娘梳洗一下便过来了。”   她说着便又进了寝屋里去。   只是她留下的这番话难免让人联想到乔乔去了那三皇子府后的遭遇。   锁霞低声道:“莫不是被三皇子泼了那隔夜的潲水,臭得不能出来见人?”   乔娆眉心微蹙, 香帕抚过膝面,低声说道:“既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难得, 比起六哥哥当初受过的苦难, 这点对于姐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王氏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心中却记挂着乔茂勋,嘴上说道:“她若能为救她父亲立下少许功劳, 日后我为她许配的人家虽未必年龄相仿、门当户对,但便是网开一面留她在京城里又能如何?”   女子不远嫁, 本身便已经是一种福气。   她口中的年龄未必相仿和未必门当户对,并非是先前为乔娆相看的首辅之子,宁国公世子, 赵郡王之流。   而是被她留下了名单的忠勤伯府行三的跛子,还有个生了五女一儿的经商鳏夫。   别看多少都带了些微妙的瑕疵, 但对于被赶走家门送入尼姑庵的乔乔来说,却是再匹配不过的。   倘若昔日乔乔住进了那暗娼交易的紫霞庵里,怕是连这些人她也高攀不上。   如今王氏只道自己一心为了乔茂勋, 只要家主平安, 她便也能大发慈悲地赐乔乔这段好姻缘。   直到茶水喝尽, 王氏都不曾见那乔大姑娘出来。   她略有些不耐, 正准备派身边的老婆子进去看看, 便瞧见穿着紫缃裙的乔乔从珠帘后缓步而出。   同先前的憔悴不同,黄昏时归来的乔乔鬓发如雾,面容粉润,再没寻出前几日憔悴苍白的痕迹。   什么潲水虐待没有不说, 周身还有着若有似无的撩人香气,细嗅之下却又无影无踪。   “母亲与妹妹久等了。”   王氏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略有责问之意,“乔乔,你父亲的事情三皇子那里如何交代?”   乔乔背着水晶珠帘,她的神色平静,单是凝望着王氏与乔娆,唇瓣也不启了。   王氏见她刻意吊人胃口,眉头蹙得更紧。   她起身道:“你……”   话未说罢,便觉手臂麻痒,错捏两下,卷袖便瞧见了一片红疹。   乔娆也诧异地上前围观,待卷起她自己的袖子,手臂上竟也零星几个红疙瘩。   “这……”   “莫不是茶水!”   锁霞喊道:“恰好也是夫人喝的茶水最多,姑娘喝的少!”   乔乔慢慢走到那几旁,将那茶壶掂了掂,道:“可惜里面的茶水都没了,证据也没了。”   乔娆隐隐气怒:“姐姐连家里人都下药毒害,未免过分!”   过分?   乔乔语气冷然地问:“难不成妹妹给我下药就不过分了?”   乔娆的话霎时一止。   她见周围人暗暗望向自己,沉了气正要解释。   却见乔乔二话不说高高举起那茶壶摔在地上,接着是茶盏与茶盖。   屋里噼里啪啦地脆响,倒很是符合乔乔从前蛮不讲理的脾气。   “这次只是些害疹子的药,若下次的话,我倒是情愿一壶毒药同母亲与妹妹共饮,共赴黄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乔乔胸口这次见了些起伏。   她不气吗?她不恼吗?   从前的旧账已经让她那样深刻,她焉能忘却?   可持善师太慈悲为怀,信奉作恶的人会自己坠入阿鼻地狱,教乔乔谦卑隐忍,保护自己。   她告诉乔乔,不去针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不代表懦弱,而是要找准时机。   找准她们犯错的时机,再狠狠地报复回来。   可若再有下次,乔乔却觉得自己不会再听持善师太的话隐忍更多,便是真的早早同归于尽又能如何?   大抵是“共赴黄泉”几个字戳到了王氏的心窝,她惊疑不定,更是怀疑这茶水会害人性命。   她又唯恐这红疹会攀到乔娆如花的脸上,赶忙让人去请大夫来,又匆匆带着乔娆离开。   潇碧愣住了眼,许久才上前问:“姑娘,你没事儿吧?”   乔乔摇头。   她看到王氏那样怕死的模样,心中亦是感到可笑。   她真是傻,若真魔怔之下吃了毒丸,岂不是要让她们更加高兴了?   原来活着竟是这般地可贵。   “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潇碧有些忧心得问。   乔乔徐徐舒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有的是办法。”   毕竟和书里不一样的是,她连自己都能改变了许多,其他的事情自然更应该要去努力尝试。   ***   乔乔答应了要为乔旧拉媒保纤。   可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子,真要扮起那媒婆的角儿,竟也不那么容易。   趁着夏茹惠进宫看望太后时,乔乔便假做与她花园中偶然相遇。   乔乔故作犹豫与潇碧道:“初七那日去仙芳林踏青,三皇子也要去,却不知要带哪个姐妹一同前往才好?”   潇碧问:“姑娘想带谁便带谁,为何做这等纠结?”   乔乔压低了声儿道:“那是不同,三皇子到底是我哥哥,我也希望为他择个温柔贤惠的嫂子,到时候好拉拢他才是,所以这人选自然不能随便了,不然你以为不沾亲带故哪个女子能有机会亲近我六哥哥?”   夏茹惠听得心口突突直跳,眼见着乔乔要拐着弯子离开,更沉不住气地上前去拦。   “呀,乔大姑娘方才说要去仙芳林踏青?”   乔乔谨慎地闭上了嘴。   夏茹惠登时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我与娆儿平日里感情甚好,四舍五入与乔儿感情亦是如姐妹一般,你去踏青怎可不带上我?”   乔乔嘀咕道:“可机会这样的难得,若带了你,我又怎好带其他人……”   她的话更是让夏茹惠心中一喜。   只带一个,那必然是在为哥哥选嫂子了。   别看乔乔与乔旧传言关系不好,但夏茹惠都听说了,这三皇子一恢复身份,便还邀请乔乔上门去做客咧,可见他对这个妹妹半点也没少过对乔娆好。   乔乔抿了抿唇,“夏姐姐看着也是温柔贤淑的模样,倒也不是不可以……”   夏茹惠半是无赖道:“那就这么定了,初七那日我本来也要去的,到时候妹妹来我府上咱们一起。”   乔乔头一次干这等拉皮条的事儿,面上看着淡定,实则掌心早就生出了冷汗。   她勉勉强强答应的模样,更让夏茹惠捡到了宝一般高兴。   待送走欢欢喜喜的夏茹惠后,乔乔才吁了口气。   潇碧低声道:“姑娘成全她与三皇子,日后果真能与三皇子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乔乔极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这方面她却不曾怀疑过乔旧撒谎,毕竟他若想她去死,他也不必费力从她嘴里抠那药丸。   想到当日的情形,乔乔难免又感到一丝淡淡的尴尬。   谁能想到她最狼狈难堪的丢脸模样都被他给瞧去了,他的心中自当是快意了才是。   只道白日里不能背后说人,甫一踏上去往沉薇宫的长廊,便叫乔乔在这条长廊上遇见了乔旧。   他恢复了三皇子的身份之后,自然是频繁在宫中进出,这么一次的偶遇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的穿戴俱是皇子的服饰,看上去便一副贵质风流的气派,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途中并未朝乔乔看来一眼,少年面色冷淡,目不斜视,目光落在前处,周身俱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眼看着与乔乔擦肩而过,乔乔拧紧手里的帕子生出一抹迟疑。   “我方才帮殿下办妥了件事情。”   乔乔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到她都以为对方会听不见。   岂料乔旧停下了脚步,似察觉到是她,这才缓缓侧眸看来。   乔乔想到自己都还没先问过他便自己做主,这会儿才渐渐感到几分不安,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道:“下个月初七,想约殿下去仙芳林……”   少女今日穿着水粉襕裙,面色鲜润。   她仰眸望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央求。   而后才慢慢说出了企图,“还约了茹惠姐姐。”   她眨了眨眼,在这宫闱之内不敢将话说破。   便是他想和夏茹惠培养感情,只怕也少不得她这个刺眼的蜡烛在场。   毕竟好歹她与他曾经还有着兄妹的名义,便是大庭广众之下有所往来,也没甚好忌讳。   她帮他们两个充当掩护是再合适不过的。   乔旧看着她那双柔妩的水眸,不禁想到她泪眼朦胧望向自己的情形……   乔乔却渐渐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你的手……”   她慌得忘了带上尊称,忙又改口道:“殿下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乔旧右手被人啃咬过的食指上,虽不再继续淌血,但齿痕愈深愈烂,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像是被什么凶兽给咬过似的。   乔乔赶忙抽出帕子想要给他包裹住伤口不暴露在空气中,可正要递出去时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卑贱的乔旧,不是她施舍他一点同情,他便该对自己摇尾乞怜。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顿时就停在了半空中。   他垂下眼睫,倒是再自然不过地接过那粉色帕子,然后一圈一圈裹在了自己的食指根部。   “你不说险些就忘了,是还有一些疼。”   他看着自己的食指,语气漫不经心地道。   裹到末了,帕子他却无法单手扎系,目光复又巡睃到乔乔脸上。   乔乔愣了愣,下意识地顺从他眼神的示意,按住他指下的帕子,将那帕子的两端抽出,仔仔细细地系上一个活结。   为了方便动作,她难免又凑近他一些,再近一些。   她低着头认真而仔细,乌发被滋养得漂亮而柔顺,让人想要抿上一口,尝尝她的香气。   她系好了结,抬眸见他仍旧看着自己,又有些一头雾水,“可是我安排得不对?”   乔旧声线低磁,缓缓答她,“你做得很对,我正缺一个这样的机会。”   话了,少女瞬间松了口气。   她雪白的脸蛋被庭院斜照进廊下的阳光晒得微粉,看上去又像是娇羞。   乔旧按了按食指上的伤口,按得一阵刺痛。   仿佛得到了几分慰藉一般,他的神色愈发不可捉摸。   “定在初五罢。”   连两日的功夫似乎都等不及,且他的语气也没有任何不满。   乔乔只能妄自揣测,关于与夏茹惠的约会,他似乎亟不可待?   确认下这事情,乔乔便往那沉薇宫去见沈慕幽。   当日未能离开京城的原委这会儿才得了机会桩桩件件仔细交代,至于后面受了些刺激的事儿乔乔也不欲让表姐为自己忧心,索性也省略了一些。   “上一次出了点小差错,所以没能离开京城……”   乔乔拧着帕子,问了问老柳的近况。   沈慕幽似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老柳……他很好。”   乔乔心口松了口气,又低声询问,“那下次……”   她话未说完,便突然听见外面窗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鹦鹉大声喊叫:“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那鹦鹉看着寻常,被关在黑色铁笼中,一只眼好似幽幽地盯着殿内的情形。   它翻来覆去地喊这句话,让沈慕幽神情愈僵。   这段话出自易经中的无妄卦。   说的是邑人将自己的牛拴在外面,结果却被路人给牵走了,这就是邑人的无妄之灾。   眼下却会有人将乔乔当做是那头牛。   “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有人在警告她最好不要肆意妄为,否则弄丢了他的牛,大家都无利可得。   “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鹦鹉一声叫得比一声高,沈慕幽的脸色也愈来愈发得苍白,甚至额上沁出冷汗。   乔乔诧异地望着她,低低地唤了声“表姐”。   沈慕幽才猛然回神一般,压低了声音道:“乔乔,送你离开的事情……过段时日再说吧。”   “这段时日怕是不太合适。”   乔乔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语气认真道:“我没有催表姐这件事情,只是表姐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到表姐。”   手背上熨帖着少女的体温,沈慕幽点了点头,缓缓道了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无妄行,有眚(sheng),无攸利。   出自《易经》无妄卦   感谢在2021-06-26 17:32:12~2021-06-27 22:2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羌~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602771、肆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昕 8瓶;lily、栖栖 5瓶;知又木 2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御坂御坂、桃花雨纷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月色银霜铺满窗下。   潇碧取来一本易经给乔乔, 从戌时一直翻阅到亥时。   找到了……   无妄卦中找到今日鹦鹉嚷嚷的那两句,分别对应的是六三与上九。   拴在路边的牛,被路人给顺手牵羊, 此为邑人的无妄之灾。   不要肆意妄为,会有灾害, 于人无利。   如此细细领会了一番, 所以表姐是怕有无妄之灾?   潇碧见她看得那般专注, 在旁低声询问:“姑娘可是想要寻人解卦?”   乔乔摇头。   沈慕幽说她近来在读易经,只是被鹦鹉学去了两句。   可乔乔却觉得这次进宫来看她, 她的脸色极不好。   乔乔略有些忧心,眼下也唯有先搁下离京的事情, 在沈慕幽身边时常走动,多多留意。   从初七更改成了初五。   消息传到夏茹惠的耳朵里,令她心情微微激荡。   可她却又患失患得。   若这次也不能使得现在的三皇子钟意自己, 错过了这次,恐怕也未必再有下次。   小桃道:“姑娘怕什么, 万一这次就成了呢?”   夏茹惠颦眉,“怎么能成,嘴巴说说就能成了?便是那戏文里的情情爱爱也不见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能成的。”   夏茹惠姿色尚可, 却并不出挑, 琴棋书画都会, 可也没一样出挑。   真到了那日, 到了乔旧面前, 她的心中都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如何要让对方与自己的羁绊更深一些?   总不至于张嘴就问:“殿下,我心悦你,你呢?”   小桃挠了挠头, 却灵光一闪,“戏文里都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姑娘何不也试一试?”   夏茹惠问:“怎么试,□□的又没有歹人,哪里来的机会?”   小桃道:“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   她略有些激动,又小声道:“咱们自己找几个人演戏……假装成英雄救美。”   夏茹惠听罢,心口扑通扑通起来。   这样,这样……   是啊,如果一不小心自己再朝那三皇子殿下投怀送抱,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等到初五那日,天气极好不说,便是仙芳林中碧林山石流水的景致亦是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夏茹惠穿着红艳艳的海棠裙,今日装扮得也额外盛丽。   一番闲聊下来,夏茹惠倒是对乔乔改观了不少。   “没想到你这人……脾气没那么坏。”   乔乔知晓她如今想要通过自己与乔旧交好,自然也只是与她互相恭维。   只是临到那碧猗亭前,夏茹惠倒是有些紧张地拉住了乔乔的袖口,“我们果真要过去见三皇子?”   见她临到关头仿佛生出了退意,乔乔诧异,“那……我们回去?”   她可没有要强行撮合旁人的意思。   夏茹惠扑哧一声,“我说笑啦,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来都来了,不去拜见三皇子未免也太失礼了。”   她说着便极亲密地挽住乔乔,继续前行。   只是她们方才停顿了一瞬的地方,几个人影在那丛林深处晃动,似受到了什么指示,慢慢起身又换了个地方。   乔旧在碧猗亭中按着书里的残局慢悠悠地摆了棋盘。   待乔乔与夏茹惠经过时,乔乔下意识想喊他“六哥哥”来假作兄友妹恭。   又想到他眼下三皇子的身份,虽是行三,但喊他“三哥哥”也很是怪异。   未出口的话在她嘴里变了又变,最后索性省去了前面的排行,在夏茹惠的注视下,甚是迟疑地唤了声“哥哥”。   乔旧动作一顿,慢慢地将指间那枚黑子纳入掌心,抬眸朝乔乔看去。   乔乔心口一紧,转头瞥了眼夏茹惠道:“茹惠姐姐有些累了,我们想要在这里休息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乔旧凝着她不语。   在乔乔心头浮起怪异之前,他才重新捡了颗黑子摆上了棋盘。   “可以。”   夏茹惠心情虽是激荡,但面上却如常模样。   乔乔陪着她在凉亭里歇了下脚,便寻了个借口自己要去前面看看。   夏茹惠心中愈发喜欢乔乔的识相,转而打量着乔旧指下的棋盘。   “三皇子能有今日果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的语气不无唏嘘,对乔旧的经历有着真情实感的怜惜。   乔旧道:“从前的日子虽苦了一些,但一个人惯了,也算不上什么。”   夏茹惠语气柔和地安抚道:“往后就好了,往后,自然会有更多人心疼殿下了。”   乔旧似笑非笑地说:“是吗?”   可是,真的会有人心疼他么?   这厢乔乔一个人离开了那碧猗亭中,慢慢地往远处走。   只是她还未走出多远,便发觉前处山石背后有人正在说话。   她顿了顿脚步,正准备避开,却冷不丁地听见了夏茹惠的名字。   乔乔渐渐停下。   “那夏茹惠的父亲叔叔舅舅皆是武将,三皇子打她的主意,意图未免也太过于明显。”   “哼,我会怕他不成?”   “殿下待会儿便这般……然后英雄救美,将那夏姑娘夺来就是。”   乔乔听到这里,顿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天底下除了乔旧,还能被称作“殿下”的男子恐怕也只有大皇子了。   她攥紧手里的帕子想跑,但听身后一声冷厉,“是谁?!”   乔乔浑身一僵,提起裙摆准备跑的动作又慢慢打住,反而背朝着他们抬手折了朵花下来,慢吞吞地戴在了鬓间。   而后才转身似诧异一般,发现这两人,“你们是谁?”   仿佛她只是在这里赏花似的,他们才是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那两人一高一矮,高的穿着更加华贵,矮的略有些贼眉鼠眼,多半便是那大皇子与他的心腹。   他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乔乔只莫名地捋了捋袖口,转身离开。   她怀里好似揣了只小鹿一般走出了一段距离,眼看便要到那碧猗亭前,便忽然被人一个手刀给打晕过去。   “她是谁家女子,从前怎么从未见过……”   容钦慢慢打量着乔乔,阳光落在她面颊上,照得她肌肤通透莹润,鬓角的花也无端衬出几分妩色。   鼻息间似有一股似兰非兰的幽香,待他越凑越近,却被那心腹给拦了一下。   容钦略有些不悦地抬起头,但听对方耐心道:“殿下,咱们这次谋的是夏茹惠,旁的日后尚可再徐徐图之。”   打晕乔乔,也是不放心她到底有没有听见,在达成目的之前,便不能允许计划有丝毫外泄。   这厢夏茹惠发觉自己果真很有先见之明。   因为即便得到了和乔旧面对面独处的机会,他也是那般的话少,甚至都谈不上热情。   如此想要与他加深羁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往外扫了一眼,低声道:“乔儿去那般久都不曾回来,我去找找她。”   乔旧道了个“好”,她便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出了凉亭,夏茹惠却选择了一个与乔乔离开时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走到方才停顿过的地方,轻咳了三声,丛林里便陡然冲出来一伙彪壮大汉,将她挟持。   夏茹惠顿时回头望着凉亭里那抹隐约的身影大喊:“三皇子救我!”   然后便被这群人捂住嘴给劫持走。   夏茹惠以为凉亭里的人在听到她的呼救之后,会立刻赶上前来救她。   可她所以为的场景不仅没有发生,乔旧反而还在敲着棋子,试图将这残局解出。   他身边的侍从问:“可要追过去?”   乔旧吩咐道:“你带些人去就行了。”   比起他本人去追,他的人同样也更能代表他。   只要让大皇子明白,他只是个无能地想要从女人身上获取权力的废物就可以了。   夏茹惠被“歹人”抓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终于看见了乔旧的人追了上来。   她高兴道:“你们待会儿只顾着自己逃跑就行了,可千万不要被人逮到,若被逮到也不许将我给说出来,到时候赏钱自然也会翻倍。”   那些大汉答应下来,正要再顺着夏茹惠的意思再劫持她一段路,却不曾想半空中突然飞来好几支利箭,直接戳进了劫持夏茹惠那人的心窝口。   那些人顿时脸色大变,“死……死人了?”   又一支箭飞射过来,倒下一人。   他们吓得连爬带滚再顾不上夏茹惠和赏钱,丢下她就跑了。   夏茹惠看着地上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   “夏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气质华贵的男子打马到她跟前,温声询问。   夏茹惠抬眸,隐隐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大……大皇子殿下?”   容钦微微一笑,对她说道:“这里危险,就由我来护送夏姑娘吧。”   如此,便也省得他安排的歹人再登场了。   要不怎说他们两个上辈子是夫妻,这次竟对这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不谋而合。   乔乔被丢在了一个陷阱底下。   这陷阱是从前猎户为了捕猎而设下的坑洞,往往都颇有深度,让落入陷阱的动物无法跳跃逃脱。   瞥见坑底的乔乔时,乔旧并没有立刻命令人过来将她救上来。   他下去后,少女阖着双眸也毫无知觉。   他打量她许久,确定她不是装的,然后手指才暧昧抚过她的长睫,抚过她的秀挺鼻尖,又抚过她的柔软唇瓣……最后掐住她的脖子。   只要在这里掐死了她,他就可以彻底抛开烦恼顾虑,也不会再被梦境里次次销魂滋味诱惑。   在这之前,他曾服用了一些令人无力举事的药物,想要断绝那些无孔不入的欲/望。   可即便如此,哪怕身上那块肉成了死物一般,他对她的渴望仍旧不减反增。   就像是不知何时中了毒一般,难以戒断。   他慢慢收拢五指,看着少女雪白的脸颊渐渐泛出一丝奇异的红。   她的小嘴无意识地张开,就像是落到岸边的一尾鱼,因为不能呼吸而发出有些痛苦的细微声音。   乔旧最终松开了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乔乔醒来后,便发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可她面上却热乎乎,仿佛在一个很舒服、很暖和的地方。   她下意识蹭了蹭,然后渐渐僵住。   乔乔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柏香气息。   按理说,她不应该这么熟悉一个男人的气息。   可让她这般熟悉的却也只有那么一个……   怀里娇弱的身躯微微一颤,少年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醒了?”   乔乔这才发觉自己两条手臂都插在他的臂下,就好像是自己怕冷一般,紧紧地将他抱住。   她赶忙退开,茫然地打量四周,逐渐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我遇见大皇子了!”   乔乔赶忙将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乔旧。   然而她说完后,少年的脸色仍旧是平静的模样。   “我知道,因为夏茹惠被大皇子给带走了。”   “什么……”   乔乔诧异。   她打量着他脸上趋于冷淡的表情,似乎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想来……日后殿下还会有机会的。”   乔旧问她:“若没有机会了呢?”   乔乔的表情有些讪然。   他问的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那……那怎么办?”   “皇位,我势在必得。”   他虽然眼睛是在看着乔乔,但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为了皇位,他应该要不折手段,牺牲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多余而又负累的情绪。   乔乔虽惶恐于他的野心,但仍旧点了点头保证,“我定然会配合殿下的。”   直到上面传来一阵脚步,有人举着火把过来,终于发现了他们。   上面的人往下丢了绳子下来。   面对此情此景,乔乔觉得谁先上谁后上又成了个艰难的选择。   她想了想,将先上去的机会让给乔旧。   少年反而问她:“不怕我丢下你?”   乔乔咬牙,她从前必然会想自己先上的。   可是经过了社会的毒打,她学会了更加卑微的姿态。   她摇了摇头,“殿下金体尊贵,殿下先上……”   她话未说完,纤腰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用力揽过。   乔乔心跳骤快,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直到乔旧面无表情地将绳子缠在了她的腰上。   乔乔:“……”   待乔乔上去之后,乔旧那随从见是她已经很是不满。   再看她软绵绵摸了绳子半天,更是不耐地催着她速速解开绳子。   乔乔解了半天,冷汗涔涔,见那随从目光愈发鄙夷,这才讷讷解释,“殿下……打了个死结。”   她想哭。   他莫不是在怪她没用,没能看好夏茹惠,反而让大皇子给钻了空子?   不想让她先上不让就是了,何苦要打个这样结实的死结叫她这般窘迫。   ***   夏茹惠被大皇子安全的送回了府里。   甚至大皇子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并未泄露自己的身份。   这让夏茹惠心惊肉跳之余,更是陷入了怔愣当中。   “姑娘,没想到大皇子今日竟也在这仙芳林中……”   小桃心有余悸道。   夏茹惠道:“这……这怎好,竟然是他救了我。”   小桃打量着她的神情,迟疑说道:“其实大皇子说起来虽没有三皇子那般出色的皮囊,但也是生得金质玉相。”   想到大皇子贴心地抱自己上马车,夏茹惠霎时心如鹿撞。   “不……不行!”   夏茹惠羞涩道:“我还是更喜欢三皇子……”   比起对她献殷勤的大皇子,她就是更为钟意乔旧。   小桃郁闷道:“姑娘向来如此,小时候同兄弟姐妹们抢东西,总归是得不到的最好。”   夏茹惠甩开那些旖旎的心思,虽还有些摇摆不定,但仍旧坚持道:“我是不会放弃三皇子的。”   想到那抹冷清的身影,她的心口瞬间被那股倾慕所填充。   仙芳林之行颇为失败。   乔乔没能为乔旧与夏茹惠创造机会也就罢了,反而还让那大皇子给捡了漏去。   是以这日乔旧要见她,她又忙不迭地赶去三皇子府,一副甘愿为他鞍前马后的模样,以弥补这次的错失。   哪知道乔旧只是让人端了碟软酥过来,吩咐乔乔吃下。   乔乔诧异地看着那晶莹香甜的软酥,试着尝了一个竟停不住,又吃了四五个才反应过来。   乔乔想了一堆溢美之词,但瞥见少年那张没什么热情的脸,语气又淡了下来,拘谨地赞了一句。   “这……真好吃。”   乔旧答她:“是我亲手做的。”   乔乔慢慢愣住。   “你喜欢吗?”   乔旧语气淡淡地询问。   乔乔却愈发茫然。   他如今贵为皇子,竟还愿意近那庖厨,亲自同旁人学做点心?   可他为何要亲手做点心给她吃,还……还要问她喜不喜欢?   他瞥了眼她脸上的表情,随即解释:“你是个女子,必然也能知晓女子的口味,若你喜欢,兴许夏姑娘也会喜欢。”   乔乔松了口气,“即便是专程掌勺多年的大厨子恐怕也未必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   她想了想又道:“总之这糕点一看,便是有心的人才能做得出的。”   所以将这样的糕点送给夏茹惠,对方必然能领会到他的心意。   她这时留意到他的两只手竟被烫出了不少燎泡。   “你的手……”   她颦起眉。   只是做个点心怎会如此?   她却不知道他这几日推了其他所有事情,单单为做好这一道点心,夜以继日。   乔旧慢声道:“不打紧。”   一旁宋管事却适时地叹了口气道:“姑娘该劝劝我们主子,他总这般不怜惜自己的身子。”   他这样说,乔旧也没有要制止他的意思。   乔乔看了少年一眼,低声道:“你得上药,可不能这样粗心大意不去管它。”   “有些女孩子不仅会喜欢男子的脸,也会在意男子的手,身体,若留下了疤痕多不好。”   她很是认真地劝道。   乔旧收敛手指,那些烫伤也微微扭曲,“可我身上有许多陈年旧痕,就像你先前看到过的那样……”   “你是不是也很讨厌?”   乔乔连忙摇头,“我不讨厌……只是怕你疼罢了。”   “殿下的手指不疼吗?若能上些药必然会好许多。”   乔旧听罢,未应她什么,只是在她临走之前让她把余下的软酥都带走。   “我不能让夏姑娘吃旁的女子吃剩下的糕点。”   正准备拒绝的乔乔顿时有些脸热。   她这段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愈发地容易想多。   “是啊,差点忘了……”   将自己吃剩下的东西拿给别人是很不礼貌,况且他还是要拿给心上人的。   她顿时释然一笑,“正好我很是喜欢,都给我带回去也好。”   她心满意足地让人装好软酥回去,过会儿便有下人又收拾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出来。   “便说是容妃赠的。”   这份给夏茹惠的点心本就不是他亲手做的,说是容妃赠的,只当是在礼节上慰藉一番夏茹惠上次惊险的行程。   乔乔回到府上之后,没过多久乔旧却又令人送来了两支步摇。   那人解释:“殿下多少有些不便,所以想托姑娘将这只清蝉步摇转赠给夏姑娘。”   另一支步摇则是掩人耳目,送给乔乔的。   那人离开之后,潇碧惊叹地将那两只步摇都细细打量,“这也太漂亮的……”   一只是清蝉,另一只却是一只玉兔。   只是说是赠清蝉步摇给夏茹惠,偏偏玉兔步摇好似更加讨喜。   这兔儿的这双红色眼睛漂亮至极,雕刻的工艺与那清蝉明显不是出自一家。   “方才那人若不说,奴婢险些以为清蝉才是顺便送的呢。”   倒也不是说清蝉不好,而是有这玉兔在前,只怕任何簪钗在它面前都会略显逊色。   乔乔亦是如此感觉,手指反复抚着玉兔,心中的喜欢几乎要溢满出来。   “不行。”   她将这两只步摇都一股脑塞到了潇碧手里,挪开视线道:“你将两个都赠去夏府,这样一来,不管哪个必然都能讨得她的欢心了。”   她叹了口气,虽有些不舍那可人的玉兔,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愿贪着。   潇碧答应下来,转天夏茹惠便收到了两支精致貌美的步摇。   “前一日是容妃的糕点,后一日便是他妹妹赠的簪,姑娘你瞧这玉兔未免也太过精美。”   那一串坠珠更是华美异常。   夏茹惠羞赧道:“倒也不知只是礼节上的客套,还是真有心了……”   小桃打趣她道:“能愿意与姑娘有礼节往来,那便是有心啦。”   夏茹惠只觉得自己心口晕陶陶的,仿佛明日便能美梦达成。   这日打听了三皇子的行程之后,夏茹惠又假借进宫看望太后的名义,在那花园转悠了半天,终于偶遇到三皇子。   夏茹惠穿着粉色长裙,头上簪着那只玉兔步摇,姿容明秀。   “不知殿下那日可有受惊?”   她的语气颇为关怀,但见少年盯着自己头上那只玉兔步摇,目光一瞬不瞬。   夏茹惠意识到他在看什么,双颊顿时飞红。   “殿下……”   她的语气更加轻柔几分,却听他温声问道:“可否给我看看?”   她忍着羞涩将玉兔步摇取下给他,但见少年指腹异常温柔地抚过那只玉兔。   赠与她的东西,她竟弃如敝履,还让它出现在别人的头上。   心意恍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他眼底掠过森森冷光。   好在很快,他便将步摇还她,随即便漠然地抬脚离开。   旁的话尚且都还未来得及与他叙,他便消失在她视线中。   夏茹惠略有些失望,一旁小桃道:“想来殿下是有要紧的事情在身了,姑娘下次在寻他说话吧。”   她点了点头,兴致缺缺地出了宫去。   待上马车之时,夏茹惠脚下一崴,虽没摔倒,但头上那玉兔步摇却裂了一块下来。   她吓得赶忙取下来查看,但见那兔子的头部一圈裂痕,兔子的脑袋摔碎在地上,露出了狰狰鲜红,险些没吓得她扔出去。   “是……是鹿血宝石。”   因为寻常的红宝石决计不能如血这般鲜红,这鹿血宝石却是红宝石中最为稀罕的品种。   小桃诧异。   夏茹惠再细看,果真不是鲜血,而是以这鹿血宝石为主,外面包裹了其他材质。   “所以那玉兔的眼睛那般传神,实则是外面镂空了两只小洞,露出了里面的鹿血宝石?”   这番设计着实令人惊叹。   正是因为如此别出心裁的设计,这般漂亮完美的东西就这么被碰坏了,即便是出于爱美之心,让夏茹惠回去还哭了一场。   ***   沈慕幽病了。   乔乔来看望她的时候,她面颊都因高热而烧得通红。   “昨儿晚上不留神蹬了被子,这才病得这样重。”   乔乔握住她的手,忧心地为她擦去虚汗,“表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这样不小心?”   沈慕幽满不在意道:“不妨事。”   乔乔打量她半晌,忽地说道:“倘若表姐不在宫里就好了。”   沈慕幽抬眸朝她看去,“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比起被人支配,低人一等,我是宁可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身边的。”   乔乔诧异,“可表姐当初明明是为了我……”   沈慕幽却说:“乔乔,我才知晓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我从来不会为了谁而进宫,我会为了补偿姑姑而补偿你,为的是自己的良心不难受,但我不会为了你而牺牲我自己。”   乔乔略有些无措,唯恐她误会自己,“……我明白,表姐已经为我着想许多,本就不该再让表姐为我费心,我感谢表姐还来不及。”   沈慕幽默了默,又说:“可是乔乔,我送你离开京城也只是怕你拖累我罢了,这宫里处处尔虞我诈,不仅是天子亦或是妃嫔,甚至还有皇子……”   “我其实很害怕被拖累的感觉,这也是我当初急于送你出京的缘由。表面上我看着是好,但其实每个人都有私心,你明白吗?”   乔乔怔怔地望着她,许久低声答了个“明白”。   沈慕幽累了,乔乔便离开了沉薇宫,她前脚迈出去没多久,身后的门便轻微“啪”地被人阖上。   贴身伺候的宫婢明枝扶起自家主子,低声道:“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   沈慕幽道:“你道我想这样?”   “可他那样的人那样的手段,哪个不经事的小姑娘能不被骗?”   且他谁都不骗,就单单地一门心思去哄骗乔乔。   连沈慕幽自己都不能开口对乔乔言明,乔乔这样的小姑娘又要如何识破?   她的话虽是重了一些,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乔乔需要自己领会到这层冷酷的人情世故,至亲的人待她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旁人?   乔乔离开了沉薇宫,心情颇为沉坠。   潇碧见她闷闷不乐,知晓她想静静,便也不过多的打扰。   偏偏这□□地又让乔乔在上次那个地方遇见了漆雕钺。   这漆雕钺似乎很喜欢躺在草地上。   因为这块草皮子似乎都被他给躺秃了。   他骤然见到乔乔后,便犹如老鹰见着兔子一般,一跃而起,拦到她面前。   “想起来了吗?”   他忽地冲上来吓乔乔一跳,将她那郁闷的心思也给打破。   乔乔颇有些恼怒道:“你这人怎如此讨厌!”   愤怒的兔子突然间炸了毛。   漆雕氏莫名地被她生气的样子给萌到,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们那个地方怎么就没有像她这样的女子?   “那个……你身上还有一个七年蛊。”   他难得好心肠地提醒她道。   乔乔听到这话,竟忘了发火,下意识问他:“什么是七年蛊?”   经过上回的事情,她倒也不那么小看他了。   漆雕钺同她解释:“蛊分很多种,年限越长作用越大,但很难养就是了,我养过最长的也只有一个区区的十年蛊罢了。”   他说着说着吹嘘到自己身上,见少女脸色隐隐不善,他忙又道:“七年蛊我虽还没有养过,但有七情蛊,七纵蛊,还有七凶蛊……”   “那我身上的是哪种你能看得出来吗?”   漆雕钺摇头。   “那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兴许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永远在自己的体内,乔乔愈发感到不安。   这次漆雕钺却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要想办法带我出宫。”   乔乔愣住。   将漆雕钺带出宫去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但乔乔最终选择了最省事的法子,将他打扮成了一个……丫鬟。   是以出了宫后,漆雕钺便黑沉下脸,看着对面憋笑的主仆俩,登时觉得方才乔乔惹人喜欢的模样都是错觉。   他慢悠悠从腰囊里摸出一只肥嘟嘟的大虫子道:“你不是想解蛊吗?吃了这个试试?”   果不其然,对面的少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不吃。”   她掩住嘴,生怕他真丢了过来。   “嘻……”   他心情顿时好转,将虫子塞进竹筒里去,对她说道:“五日之后,你在这个街头等我,再将我带进宫去就是。”   他说罢便掀开帘子往下一跃,惊得潇碧连忙叫停了车夫。   待扒在窗口四处寻找,乔乔竟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   “姑娘,他这人好怪异,姑娘怎么会要和他打交道了?”   潇碧拍了拍心口道。   乔乔也是一头雾水,只觉得千头万绪,这会儿却连一个头绪都挑不出。   大抵是被沈慕幽的话所刺激到,这几日乔乔再没出房门一步。   她并不怪沈慕幽,她只是忍不住想要反省自己。   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于无用,才让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也这般嫌弃?   早上乔乔照着镜子,想到一年前期待自己变得美貌的心情,这会儿却全然不见了那时的愉悦。   既不想成为旁人的拖累,便该多些自己的主见。   这样简单的道理,何至于要如此烦恼?   “姑娘,三皇子府派人过来请姑娘。”   乔乔按住镜面,镜子里的脸瞬间就模糊了下来。   她迟疑道:“我不想去……”   是了,她也有累的时候,她不想去便该选择拒绝。   她抬眸对潇碧道:“你去告诉那人,我今日……无暇。”   潇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下去传话。   可今日无暇,明日无暇,到了第三日,乔乔也仍旧没有给那人一个准话,对方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一概不收。   那人之后也没再出现,像是得了上头的授意便自觉地不再前来打扰。   乔乔松了口气,安逸地在府里调养几日。   只道自己暂且抛开了那些杂事,闲来剪剪花草,看看杂书,将那心情调整好些。   到了第五日,想起漆雕钺,乔乔才出门去到约好的地方接应。   只是坐在那马车上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出现,派了潇碧下去寻他,潇碧竟也去了许久。   乔乔有些按捺不住,见街头热闹,正打算也下来马车张望张望,岂料便叫她在那人群中瞧见了漆雕钺沉着脸同一个穿着打扮同样怪异的人走在一处。   乔乔下意识下了马车,朝那方向寻去。   哪曾想这一路跟到了巷口,人群稀疏了些,漆雕钺反而更找不见。   她颇是茫然,却有人猛地拍她肩膀。   乔乔吓得连忙后退,将身后那人撞到了墙上,手肘磕得他心口一痛,叫他痛哼出声。   漆雕钺正皱起眉,却见少女小脸煞白地撞在自己怀里。   他心底一下抽紧起来。   “喂……你的胳膊没事吧?”   乔乔发觉是他,气得指他鼻子说道:“你再这样,我往后……必然也再不与你合作!”   漆雕钺见她炸了毛,转头要走,忙拽住她的袖子。   “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   乔乔回眸看他,见他从怀里摸出来条蛇,语气颇有些讨好,“给你摸摸我的蛇?”   乔乔抽了口冷气,当日在那蛇窟底下的可怕记忆又涌了上来。   她僵住了身子,发觉他是不吓死自己誓不罢休不成?   “你别怕,摸摸,它不咬人的。”   他说着将蛇朝前递去,乔乔僵着手指没动,那条小蛇竟然自己将小脑袋探了过来,在乔乔的指腹下轻轻蹭了蹭。   清凉而软滑的触感,让乔乔手臂上忍不住生出鸡皮疙瘩。   偏偏那小蛇还乖乖地蹭过来,朝她吐了吐鲜润的小舌。   乔乔:“……”   好像……是有点可爱。   她自己试着摸了一下,那小蛇顿时欢喜地将自己扭成了个麻花一般,似乎很是害羞。   乔乔睁大了眼睛登时也不恼,又摸了它一下,它竟扭了扭脑袋哧溜钻到了袖子底下,再不敢露出头来。   真的……好可爱!   乔乔头一回被小蛇给萌到了。   漆雕钺很是自得地道:“你瞧,它是真的很可爱,不过你是喜欢带花的还是不带花的?”   乔乔诧异,他身上竟还藏了不止一条蛇?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哪条蛇都可以给我摸?”   这般大方,也不怕旁人将他的蛇给玩坏?   也不知她哪个词儿说得不对,漆雕钺目光漂移了一瞬,脸颊猛地涨红。   “这……这个……”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蛇都可以!”   他忽然恶狠狠地朝她说道,抓起袖子里的蛇转头就跑了。   他竟这般大的反应,乔乔还觉得莫名其妙。   她怔了片刻,忽地察觉到一道视线。   乔乔下意识地抬眸,冷不丁地看见了街对面茶楼门口的少年。   也不知为何,突然见到了那人,乔乔的脊背蓦地发凉,心中莫名涌上一阵心虚,就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她迅速抛开这个错觉,慢慢收敛起情绪。   “我、我这几日是有些忙……不过殿下若是要见夏姑娘,我必然不会推脱。”   少女乖乖地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行礼。   乔旧背在身后的手指抚了抚食指上永远都无法消退的深深痂痕,神情没有一丝的不愉。   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不经意间向其他男人投怀送抱的亲密模样。   也没有看见那男子被她撩拨得满脸通红。   “明日为我约夏姑娘去泛舟游湖吧。”   他慢慢地对她说出吩咐。   她轻轻地答了个“好”,心中却猜想这次之后,他与夏茹惠的感情兴许还会更近一步。   翌日乔乔派人去与夏茹惠约好,便要与她先一步去那船上。   大抵是为了拉近彼此距离,那乌篷船极为窄小,压根容纳不下太多的人。   乔乔见那船上隐隐有人,猜是夏茹惠已经到了,便让潇碧回马车上,自己兀自也上了船去。   船头的船夫是个白发老翁,见乔乔一上来,便立刻将船撑离了岸边。   乔乔愕然,在他耳旁喊了好几次“人还未来齐”,他都置若罔闻。   乔乔只好去船的另一头问夏茹惠。   岂料她才一过去,便瞧见了半倚坐在席上的少年。   因他今日难得穿了浅色的衣服,方才竟叫乔乔下意识误以为是夏茹惠……   乌篷船渐渐划进了池塘深处,连岸边的风景都看不清晰。   可乔旧由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让那船夫停下。   “殿下……茹惠姐姐还没上船来?”   乔乔语气微涩地提醒着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是么?”   他漫不经心地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   分明满不在乎。   乔乔额上沁出冷汗,脚下下意识退后半步意识到身后是水,又堪堪顿住。   这条船极窄小,她竟半分也退不得。   船头微微摇晃,她便摇摇欲坠,吓得一下子腿软跌坐在了席上。   如花的裙摆拖曳到船边,沾了些水意。   待这小船再行得再深一些的时候,乔乔心里的预感愈发不好,嗓音带出一丝颤,“殿下为什么不说话?”   乔旧这时才徐徐抬起鸦黑眼睫,缓缓启唇道:“乔乔……”   他折了一支荷花搁在掌心把玩,语气透着一丝凉意。   “我希望往后在你和其他男人那般亲密之前……”   一条肥硕的红色鲤鱼跃出了水面,发出巨大的水声,凉沁沁的水珠子都溅到了乔乔的侧颊上。   但那哗啦啦的水声仍旧没能阻止他的话逐字逐字地传入她的耳中。   “须得先经过我的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7 22:28:04~2021-06-28 17: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成一口小胖子 26瓶;御坂御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有些掩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东西, 仿佛便因这句话而渐渐撕开了一条裂缝。   乔乔微张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 为什么自己和谁亲密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少年伸手轻柔抚去她脸颊上的水珠,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 慢慢含住。   乔乔周身一颤, 仿佛极勉强地寻到了一个可靠的解释, 努力维持着镇静,缓缓问他:“殿下……是不是又想吓我……”   “殿下要我的泪液, 汗液,唾液……都、都可以直接说。”   她都会给的……   目光掠过掌心的花, 淡淡清幽的香气扑鼻。   他扯下一片花瓣,掷入水中,漾起轻微波纹, “这次不一样。”   “我想要你的泪液,汗液, 唾液,但和上次是不一样的。”   他垂下眼睫,语气轻柔, “就像你上次看到的那样……”   那般活色生香的画面, 是他亲自为乔乔挑选的启蒙好戏。   是他教会她, 什么是欲。   “我想要的是那极度愉悦的泪液, 因为血脉偾张溢生出的汗液, 还有唇齿相依交换的津液。”   少女哆嗦的唇瓣被苍白的手指按住,并着他的话暧昧摩挲,“得到的方式也不一样。”   “要……进去。”   要将舌顶入她的口中肆意亵/弄,那般滋味与直接占有她必然又截然不同。   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彻底地将那层薄弱的窗户纸打破。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不再甘于维持宁静。   可过往的帧帧片段分明告诉乔乔,他昔日明明说过是她想多了……   他说的话,言犹在耳。   乔乔敛住呼吸,字字刻薄地问:“所以,殿下难不成也要承认自己下贱,没有自尊心了?”   愤怒亦或是耻辱都好,哪怕推开自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算个什么东西都好……   可少年听到她的话后也毫无情绪波澜,只是淡得不能再淡地“嗯”了一声。   乔乔睁大了眸,从未想过他可以这样坦然地无耻!   意识到他不再掩藏企图,她复又挣扎后退。   可即便没有踩空,这小船亦是经不起站立,剧烈摇晃。   眼看要跌落水中,到底还是存着几分求生的本能让乔乔下意识地往回撤去。   被他的手臂顺势一扶,她就重重地跌坐在他的身上,那般毫无缓冲地跌坐回去,让她尾椎都有些生疼。   更遑论、更遑论是他的……   他毫无防备,呼吸间骤地闷哼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她却顾不上疼,双手连忙撑在他的面前,浑身僵硬。   这次又怎么说……   是匕首么?   她这时候脑袋里甚至胡思乱想起来,看着他垂下眼睫闷声不语的模样,又想他……不疼吗?   他的手掌按住她的脊背,几乎将她的退路封去。   乔旧嗓音微喑哑道:“乔乔,亲手做的糕点和步摇,都是特意赠与你的。”   夏茹惠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只是恰好要有一个与大皇子相争的借口罢了。   乔乔下意识道:“可你为什么要送我……”   话问到一半,她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到了这个地步,她再问为什么,岂不是很傻?   他抿着唇角,抚去她额上的冷汗,“因为连畜生都知道求/欢之前要像雌性献殷勤啊。”   怀里的少女脸上的表情近乎震惊。   那两个难以启齿的字被他风轻云淡地说出了口。   他抚着她的发,几乎将她揽进怀里,漆眸深处是那些阴暗的念头。   “我想要你,几乎日日都梦见你,起初我亦是很抗拒,不喜自己的一切被旁人掌控……”   “可如果是你……我亦是愿意让你玩/弄。”   乔乔怔怔地,脑中竟无法思考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却很是情愿地掰开来解释给她听。   “乔乔,我是在请求你。”   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身体上,语气愈发得幽沉。   “我的身体,我的感情,都可以由你一人肆意玩/弄。”   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乔乔掌心被烫到一般,蓦地将自己的手指抽离。   她含着泪指责他道:“乔旧,你撒谎,你一直都在骗我……”   少年却仍旧温和的模样,阴霾的情绪敛在漆眸深处,“可是你瞧……只要你愿意,我便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了是不是?”   他的话让乔乔眸光震颤。   他指得是……   她羞耻地转开脸看去旁处,眼下甚至觉得只是换个位置都好。   她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感受到眼下他身体越来越明显的变化,也不想要这样让人羞耻的坦诚……   想到书中未来日子里会被折断羽翼一般的生活,乔乔脸上羞耻的红瞬间退却。   说来说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你……你会勉强我吗?”   她脸色苍白地问。   乔旧凝了她一瞬,想到她当日惶恐至极的模样,没有回答。   手指按住她的后颈,就像捏着只幼猫,让她后背僵直。   他额轻抵住她的鬓发。   早该如此,而不是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他的眸光浮出森戾。   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湿意的吻落在白颤颤的耳根。   “你答应了我,又何来的勉强之说?”   他的手臂箍住她的纤腰,深嗅着她的香甜。   微凉的唇瓣蹭过去,惹得少女身躯微颤。   绣花的襟口被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一些。   带着一丝幽,一丝甜,一丝醇的香气扑入鼻息。   她吓得双手捧住他的颊,泪珠大颗地坠落。   “乔旧,你……你等一下。”   他要那样对她,她实在感到害怕。   她害怕这种未知而陌生的感觉,甚至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因为另一个人而颤栗,而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的脑海中掠过无数片段,却逼着自己鼓起勇气。   “你先前骗我的事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但我要你予我应有的体面。”   她的语气打着颤,却丝毫不肯退缩,“如果天子和容妃都能同意……不然,不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只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一个月内,你能提亲,我自然也愿意嫁你,可若不能,那……你还是早早放弃吧。”   她快速地说完这些,又软下语气道:“喜欢一个人,是要她快乐,而不是……占有她,对吗?”   乔旧抿着唇,语焉不详道:“也许是有些道理。”   “乔乔……”   “乔旧,你别说话。”   她害怕他嘴里让她那些毫无防备的话。   她按住他的唇,他果真没有再开口。   可她眸光不断闪烁,而后勉强地坚定些许。   乔乔慢慢地阖上眼,颤着肩,仰起头去亲他的唇。   少年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看着她颤抖地贴上来。   柔软的唇瓣青涩而不安地衔着自己,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少女立马撤退,那双清亮的眸里闪烁着泪雾,“你瞧见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讨厌你?”   到了嘴边的肥肉百般地磋磨着他的欲/望。   逼迫他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她会主动亲他,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乔乔却趁着这个机会飞速地在脑海中设想了一番。   倘若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整天冷脸对着自己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情?   如果是她,那么她自然宁可换个人喜欢,也不要将自己放在一个那么卑微低贱的位置。   他从前过惯了苦日子,自然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但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一个月的时间,她相信他会明白被人谄媚奉承、被人喜欢讨好的滋味有多美妙。   而不知好歹的乔乔只怕就像一颗砂石再也容不下他的眼了。   乔旧抚着她绵软的身子。   想着她方才说不讨厌自己的话。   原来她……不讨厌他?   这让他想到一年前她向他索要祝颜花时的娇羞的姿态。   让他在那时生出了一丝错觉,让他觉得她会喜欢自己。   少年的心中亦是有一丝陈年的阴霾。   他抚着她的发,漆眸深处恍若暗流涌动。   她糟践他的心意已不是头一回了,不是么?   她只是在骗他罢了。   可她委屈的模样,噙着泪珠的模样,主动亲吻自己的模样,甚至是揪起他的衣襟,忍住抽噎试图向他撒娇的模样。   “乔……乔旧。”   她哽咽道:“我也不想……讨厌你。”   她也不想讨厌他……   他的眸最终归于平静,彻底的沉寂下。   手掌抚去她面颊上的热泪,将那残败的红花,碎裂的兔子敛入千疮百孔的内心深处。   “好。”   他垂眸看着她,向她承诺,“我会向天子提出赐婚的请求。”   乔乔怔了怔,脸上的泪珠堪堪止住。   乌篷船靠了岸,少女逃似的离开了船上。   他尝了尝她的眼泪,咸涩得很。   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她如今足够明白他的心意。   所以……   多希望即便是骗他,这次她也能多出一些耐心来。   若太快便让人失望,那么游戏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她显然还是不够明白。   他的欲/望从来都没有底限。   从很早开始,她憎恶他、唾弃他的时候,他也一样会应,会有反应。   ***   乔乔回到马车上,身子冰凉像是被水浸过了一番,吓得潇碧不轻。   回府之后,夏茹惠那边派人送信过来,乔乔却彻底地断绝自己与府外的联系。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圆,渐渐地连接上了。   阴差阳错接近了乔旧,又阴差阳错地与他发生龃龉。   看似仿佛被她的任性所改写了的事情,却在今日被打破。   他想要她的下一步,许就是那书中的结局。   束缚的铁链,与那漆黑的小屋,就像笼中鸟一般,让她充满了恐惧。   她绝不可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就像乔旧想的那样,她只是在骗他。   可她这次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注定是要令他失望。   进了宫去看沈慕幽,脸色苍白的乔乔在无人的时候忽然扑到沈慕幽的怀里。   她语气轻轻道:“表姐,别嫌弃我,就让我抱一小会儿……”   沈慕幽愣住。   “乔乔,你怎么了?”   这回却轮到乔乔成了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肯说。   她不想拖累沈慕幽。   这次,她要自己想办法。   乔乔之所以提出要乔旧向自己提亲,那是因为在她看来,所谓的男女之情在现实中实则不堪一击。   那戏本中多少两情相悦的男女都会被棒打鸳鸯,更何况是她和乔旧?   她慢慢走到容妃的朱翠宫附近,生出了一丝迟疑。   就算她想求见容妃,又该如何说服对方?   “乔大姑娘?”   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乔乔后知后觉地抬眸,在看见对方时,竟很是诧异。   “三皇子……”   她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信阳侯安好……”   容锦略有些苦涩地笑,“我如今不是三皇子了,你反而不怕我了?”   从前的乔乔见到了他,就像是兔子见到了狼一般,躲闪不及。   眼下却坦然许多,待他也并无任何回避。   乔乔摇头,想到自己从前幼稚的心思甚至还有些脸热。   “从前是我失礼才是,侯爷人很好,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地方。”   容锦抿着唇角,微微沉默。   一夕巨变,是容妃用尽全力保他,甚至让他留有一个侯爵之位,继续潇洒富贵。   所以他实在无法恨容妃造成他如今的命运。   只是昔日的友人亲信在当时皆要自保,难免要与他划清界限。   便是风波过去之后,知晓不会被牵连,再与他喝起酒水来,却已然没滋没味。   人情变故,世事难料,他看着乔乔那双澄莹的眸,缓缓问道:“可否陪我去花园走一走?”   乔乔看着他失落的眸,下意识点了点头。   待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几乎将后悔写在了脸上。   容锦被她逗笑,心情也好了一些,“这时候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看破,乔乔只好讪笑着陪同。   二人走到了花园僻凉之处,容锦才忽地提出:“不知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乔乔诧异朝他看去,这时候才发现,他方才让自己陪同,也许不是单纯地要她陪着说话那样简单。   “我竟也能有什么地方帮得到侯爷?”   容锦神情正色了几分,“今日与你说的话,你可否保密?”   他是那般的认真,让乔乔亦是感到了一丝紧张。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请侯爷言明。”   他的目光巡睃过四下,最后望着一丛花道:“你可知晓如今的三皇子曾向天子献上香粉,令天子甚是着迷?”   香粉?   乔乔愣住,心中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原本是件讨取圣上欢心的事情,可他献上一次之后,之后献上的香粉数量也愈发地少……天子不喜受制于人,派人去查,只查到他的香粉是从黑风寨里取出。”   那黑风寨是个土匪窝,要说上一次什么时候听人说起过,那就是……外面都只道乔蕴是被黑风寨的人所杀!   所以乔旧竟与黑风寨有所勾结?   这是乔乔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有死士查到内里藏着密室,却需要三皇子身上的令牌,为了不打草惊蛇,天子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大皇子。”   “乔乔,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乔乔明白。   这意味着,刚刚回朝的三皇子因为一盒香粉,极有可能会被天子推到了对立面去。   “十九那日,你若能假装被歹人劫持,引来三皇子后,让他被动交出令牌,这样一来,至少天子不会为难三皇子,而大皇子也能完成任务。”   最后一句话,却是泄露了容锦自己的立场。   容锦自幼与容钦一起长大。   被查出了真假皇子事情的时候,也是容钦为他求情。   他们兄弟俩多少有些感情,他会想帮容钦也并不奇怪。   但容妃却也是他的母亲,他不希望乔旧的结局太差,让容妃伤心。   两相权衡之下,便只能折中。   乔乔却更是诧异,“可侯爷为什么会选中我?”   他的态度近乎到了笃定的地步,让她不太明白。   容锦见她是真的不明白,颇有些无奈一笑。   “想来也是当局者迷……”   “乔乔,难道你没有发现,得罪过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吗?”   而昔日乔乔与乔旧的龃龉,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偏偏却只有她能理直气壮、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甚至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损失。   乔乔却因他这话幡然醒悟一般,渐渐发觉了关键之处。   “是……这样吗?”   只有她……竟真的只有她。   可她竟然都从来没奇怪过这一点?   她这个时候才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并不是乔旧掩饰的太好,亦或是她反应迟钝。   而是乔乔深入骨子里的娇惯在作祟。   起初乔旧不过是稍稍施加手段,她便泪眼朦胧,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来自他的报复,觉得他狠心。   那是因为她自小便是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可以损失半根头发。   “比起他对别人的手段……”   “你不觉得他几乎就是把你捧在了手心里吗?”   倒也不是说他好,而且对比起其他人来说,乔旧在乔乔这件事上过于反常。   他的折磨落在旁人的身上是千刀万剐,挖眼剜鼻,可落到乔乔这里,刮骨的钢刀却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能削断一根。   那些巨大的恶意没有消失,也只是暂且被收敛了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乔乔……”   容锦还要再说,少女却突然语气愤怒地打断,“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她脸色苍白地说完便快步离开了这片花园。   见此情景,容锦也只能叹息一声。   乔乔回到府中,看到那些女孩们叽叽喳喳在廊下说笑。   往日里都是她们在全心全意地伺候自己,打理屋子。   可乔乔一个人住的院子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来吗?   她进了屋后,对潇碧道:“我想遣散外面那些女孩……”   潇碧惊讶,“姑娘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丫鬟年纪不大,却都靠着姑娘而活,遣散了,只怕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乔乔自幼培养起来的娇,同样也带着这些丫鬟一起娇气起来,离开这里,她们未必愿意吃旁的地方的苦头。   乔乔心烦意乱得很,低声道:“那日后便不要再填补丫鬟了。”   待日后她们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便都将她们放出去嫁人就是。   她拧着帕子这会儿谁也不怕,却愈发怕了她自己。   明明已经很努力改变,她不该让自己继续这样的娇惯,这样的理直气壮。   如果她早一点明白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迁就她、讨好她,她就会早早地看清乔旧对她的隐忍早已经超出了对待寻常人的程度。   ***   这厢容无殷见过了前来请求赐婚的少年。   打发少年离开之后,他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莫不是朕已经老了,听错了名字?”   一旁福金道:“陛下没有听错,方才三皇子说的就是那徐国公府的乔大姑娘。”   容无殷嗤笑了一声。   他很清楚少年在过去的日子里遭遇过什么。   可乔旧不娶乔二姑娘,却要娶昔日极尽羞辱他的乔大姑娘。   他是个贱骨头吗?   原来自己养了个贱骨头儿子。   容无殷心情极好。   “原来他也有求着朕的时候啊。”   表面恭敬的乔旧,献香时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条被施舍的狗一样。   仗着容无殷离不开那香,忤逆不道的小畜生从未打心底尊重过他这个一国之君。   可方才,他却收敛起了那些阴森的情绪,像一条忠顺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向他索要一个女人。   “哈哈哈哈好……”   容无殷扶着御案大笑,让人去打赏容钦。   他倒要看看这小畜生还能继续能忍上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8 17:15:05~2021-06-29 21: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檀奴、荒野女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温 10瓶;在阳光下、孟时、栖栖 5瓶;嫁给我准没错、阿呆 2瓶;御坂御坂、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容锦兴许是猜到乔乔会来寻自己, 是以这几日都进宫来给容妃请安。   不出意料,两日后乔乔便又在朱翠宫附近见到了他。   少女缓缓答他,“我答应你。”   容锦在凉亭里为她斟了杯茶, 唇角难得舒展出笑,“你果真答应?”   “但我有一个条件。”   乔乔握着帕子, 先前复杂的心情早已平复下来。   “我想要侯爷向我提亲。”   噗——   容锦嘴里的茶水瞬间喷出。   他低头呛咳一阵, 不可思议地朝乔乔看去。   “日后你我退亲, 我亦是可以保证侯爷的名声没有任何损失。”   容锦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渐渐猜到了她想要设局演戏的念头, “就算我答应你,你不怕我顺势假戏真做?”   乔乔摇头, 语气认真道:“侯爷的性子并不是很坏,如若不然,便也不必与我商议, 届时直接派人掳走我岂不是更加方便?”   又何必要这般优柔寡断,向她再三询问, 甚至要请求她帮这个忙。   她答应了,他便欠她人情,她不答应, 他亦是打草惊蛇让她有了防备。   况且退亲之计, 乔乔亦是早已想好, 到时候她名声败坏, 就算他愿意, 容妃也未必愿意。   事实上,在他正式上门提亲之前,她恐怕便已经离开了京城,这次却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   之所以选中容锦, 亦是因为他与容妃息息相关。   只要他和容妃可以联手阻止乔旧,那么乔旧的意图多半便不能成。   乔旧曾反复与乔乔强调过他又多么恋栈权势。   所以他绝不可能会为了她而忤逆容妃和天子。   可容锦仍旧存有顾虑,“我若帮了你,真让他对你死了心,到时候他又凭什么会被你引去城东?”   乔乔慢慢收紧手指,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底气一些,“因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他是决计不会让我死的。”   他若想要长久用她的血,那么便不能让她死去。   容锦这时渐渐收敛了笑意,开始考虑她所说事情的可行性。   一盏茶后,容锦答应了乔乔。   他答应向乔乔提亲,帮助她让乔旧死心。   旁人兴许不清楚,但容锦却很清楚,乔旧一直以来都有一根软肋。   那根软肋的名字叫做母亲。   他从未感受过亲情,兴许是对容妃还有什么期待,他对容妃始终存有一丝忌惮。   ***   “你哥哥喜欢徐国公府的嫡长女,你该不会和你哥哥抢吧?”   朱翠宫里,容妃看着五官日渐俊美成熟的少年,语气多出一丝感慨。   “殿下,我的儿,母亲将一切都给你,却抛弃了容锦,你可知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吗?”   她抚着乔旧的脸,想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他,心中更是痛苦。   她不是不疼他,只是容锦也很好,也是她真真实实疼爱长大的孩子。   “日后想要角逐皇太子之位,你便不能沉浸在男女之情里,为了你自己,为了母亲,你答应我,将那乔姑娘让给容锦。”   “母亲保证,日后会全心全意爱你,疼你,眼里再无他人。”   母亲温柔的手掌又握住少年的手。   这就是母亲的滋味?   她的手指是温暖的,跟前是馨香的,就连目光也是慈爱的,仿佛正是乔旧从前那些暗黑时期所缺失的一缕阳光。   他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母亲会爱我吗?”   他语气极为低沉地问。   容妃仿佛看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泪光闪动。   “当然,你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块肉,十月怀胎的痛苦,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忘记。”   她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让乔旧做一个小小的退让,让他将一个女子让给容锦罢了。   毕竟她亏欠容锦太多了。   “你答应母亲?”   她一点一点地去软化他的态度。   直到少年答了个“好”。   他答应她,为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把乔乔让给容锦。   乔乔设想中的棒打鸳鸯竟发展得如此顺利。   天子召见容锦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乔旧竟也在场。   “听容妃说,你有意于徐国公府嫡长女?”   容锦见乔旧在,只面色寻常地回答“是”。   容无殷抚掌,唇角要挑不挑,询问身边的福金,“你觉得信阳侯与徐国公府的嫡女如何?”   福金拘着手笑答:“信阳侯与那徐国公府嫡女看上去自然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宛若金童玉女一般匹配。”   “照你这么说,不成全他们,似乎还是朕的不是?”   福金笑告饶,“嗐,看奴才这张嘴,可不敢这么说。”   容无殷慢慢朝乔旧看去,笑容收敛几分,“看样子,朕不能成全你了。”   哦,不是。   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成全这个小畜生。   少年翕动着唇,“陛下……”   容无殷道:“你该叫我一声父皇。”   乔旧掀起眸,柔顺地唤了一声“父皇”。   眼前的中年男子,有着与乔旧相似的深瞳。   这是他的父亲。   他的脸上没有容无殷想象中的愤恨、不甘,或是憎怨。   而是像一个懦夫一样,他退缩了。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就像是一条不驯的狗,只稍稍抽打几下,他就知晓谁是他的主人了吗?   毕竟如果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别说皇太子,便是皇子都未必能做得安稳。   容无殷被少年的卑贱所深深的取悦。   “好啊。”   他抚了抚少年的肩,恍若温情道:“你乖,父皇会给你寻一个不比那乔氏女差的貌美女子,知道了吗?”   少年眸里是温驯的情绪,缓缓答他:“儿臣知道了。”   从奉德殿出来,途径西侧游廊时乔旧遇见了廊下等着容锦消息的乔乔。   乔乔见到他,当日船上的点点滴滴骤然间又浮上心头。   不要怕他,不要怕……   她敛住呼吸,反复地对自己强调。   “臣女给殿下请安。”   她叠着双手规矩地向他行礼。   少年走到她的面前,目光一点一点地巡睃过她的五官。   “你与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乔乔手指握紧,语气却分毫不让。   经上次的事情,她如何能不学聪明,哪里还敢让自己与他单独相处?   “殿下就在这里说即可。”   她的眼睛眨得很快,心虚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眸光不动,立在她跟前。   他真的以为,她这次会多些耐心来敷衍他。   是他高估她了。   他低头看她,轻声问:“如今的结果,可还满意?”   乔乔梗着脖子,只觉脖后凉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殿下放心,若需要我的血,我必然绝不会推拒着不给。”   她说着慢慢抬起眸,对上他那双冷漠的眼神。   抚过食指上的齿痕,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可捉摸。   “想来你还未看透我的心意,所以才会这么想罢?”   乔乔连忙别开脸,颇是义正言辞的模样,“殿下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很是受宠若惊,只是既然殿下没能做到向我提亲,往后便早早打消这个念头,对你我都好。”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船上为了哄住他,哭着吻他的少女?   他嗓子里低沉地闷笑了一声,淡淡的恶凝聚出了实物一般,在他的胃里呜呜地消化。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因为迫不及待而漏洞百出,劣质无比。   早在放她下船的时候不就已经料想到了吗?   什么叫翻脸无情。   她将这四个字演绎得酣畅淋漓。   “可还有机会?”   她那么会哭,哭起来连他的袖口都能打湿……可到底要不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乔乔退后半步,绷着小脸道:“殿下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往后也请殿下自重。”   宛若一个胜利者,她仿佛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一脚踢回那个深渊。   “好。”   他如她所愿,答应下来。   他们向他提出的要求,他都逐个地、如数地满足他们。   他放弃得干脆利落,对她的渴求如一阵风般,在母亲父亲与权势面前,轻而易举地被瓦解。   容锦见少年离开,这才抬脚走上前去。   乔乔语气沉闷,“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我总觉得不太心安。”   容锦安抚她道:“你已经做得极好,若还有不放心的地方,便将这出戏演完就是。”   乔乔心不在焉地点头。   被约去游湖那日,夏茹惠因为莫名其妙地睡过了头而失了约。   之后无论她往乔乔府里送了多少信,都石沉大海一般。   如此她也只好亲自登门邀请乔乔出门去踏青。   “我最近听闻了你与信阳侯两情相悦的事情,这次我让哥哥约了他,我们一起去踏青嘛。”   乔乔掌下压着一张字条,默默地背在身后捏成了团。   正是容锦让人预先送来的消息。   既然演戏要演到底,她自然也不应该拒绝。   夏茹惠软磨硬泡的厉害,乔乔没坚持多久便松口答应了她。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途中夏茹惠更是对她颇为讨好。   这般热情让乔乔颇有些一头雾水。   直到马车停在一处绿意盎然的草地附近,掀起窗帘的乔乔看见了不远处的三个男人。   除了有夏茹惠的哥哥夏如霄,信阳侯容锦,而那袭玄衣少年亦是与他二人比肩而立。   乔旧竟也来了……   “亏得你前几次为我创造了那么多机会,可我好像始终不能博得三皇子的青睐,所以这次我亦是要主动一回,央求了哥哥许久了。”   所以乔旧也是她哥哥软磨硬泡好几回才邀请来的。   夏茹惠一定要乔乔来,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可以不必避嫌乔旧。   毕竟这几人里彼此都沾亲带故,她与夏如霄是兄妹,乔乔与乔旧曾为兄妹,信阳侯与乔旧都喊容妃一声母亲,而信阳侯又与乔乔两情相悦。   这样的组合出门来,才显得光明正大。   两个少女下了马车,夏如霄打趣道:“妹妹梳妆向来会迟,这才叫我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夏茹惠嘻嘻一笑,挽住了乔乔的手臂也不反驳。   眼见因为迟到很快便消磨到了晌午,便有家仆铺开了细布,将水果鲜食银碟一一摆放在了上面。   乔乔兀自往河边几棵垂柳后走去,待容锦会意地跟过来时,她才询问:“十九那日……”   容锦忽地握起她的手腕,低头对她说道:“有人来了。”   乔乔连忙敛住了话,余光里果真瞥见几个人影,便顺势握起手上的帕子踮起脚尖给对面高大的男子擦汗。   “你……你莫要这般疲累,出了这么些汗,怪叫人心疼的。”   “噗嗤……”   她的话音将将落下,夏茹惠便没忍住笑。   乔乔吓得忙躲到了容锦背后,羞了一般,看见夏茹惠与乔旧并肩而立。   容锦甚是宠溺一笑,“夏家妹妹这是做什么?”   夏茹惠道:“乔儿口是心非,在府里问她时她还不承认与你的关系,方才我与三皇子打赌,说你们定会忍不住中途偷偷私会,果不其然……”   “我既赌赢了,三皇子可有什么彩头?”   她说着便看向身旁的少年,语气轻柔下来。   乔旧眨了眨眼,拔下自己头上一支玉簪放在了她的掌心。   夏茹惠愣了愣,羞红脸道:“这般贵重的东西……”   而且还是他的贴身之物。   “改日再补你一份。”   少年迎着阳光,唇角噙着柔和的笑,让夏茹惠心里揣了只兔子一般。   待仆人布置结束之后,几人这才围坐下来,吃着鲜食,享受着微风吹拂之感。   “果然别有一番野趣……待会儿你们去放风筝,我们便去附近的林子里再猎些牲畜。”   夏如霄说道。   “那林子里有什么,该不会有老虎吧?”   夏茹惠问。   “有兔子。”   却是一旁的乔旧漫不经心地答她。   夏茹惠明显感觉到他今日对自己多了些回应,心中更是热乎。   “是吗?我……我家中亦是养过兔子,但没怎么吃过,兔肉好吃吗?”   乔旧低声道:“旁的地方没怎么尝过,只是我喜欢吃它的耳朵,眼睛,还有嘴巴。”   乔乔握住香酥的手指凝滞了些许。   旁人亦是怔愣住。   倒不是多想了些什么,而是他的口味竟如此……独特。   “可是吓到你们了?”   少年语气淡淡地问。   “噗,瞧你们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我还吃过猪眼,嚼在嘴里也就那样,又有什么稀奇。”   夏如霄解围道:“待会儿便打几只兔子回来给妹妹你尝尝。”   乔乔松了口气,正要将手里的软酥喂进嘴里,却见容锦忽然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他拈下一块面屑笑说,“可有人与你抢?”   语气中的亲昵不言而喻。   乔乔忍着没有避开,夏茹惠挽住她的手臂在她耳旁道:“想来乔乔好事要近,到时候我与哥哥定然要喝你一杯喜酒。”   夏如霄故意问:“喝她与谁的喜酒?莫不是与赵家公子的喜酒,听闻前段时间赵家公子还惦记过乔乔。”   “咳,夏兄。”   旁边容锦面带着几分腼腆,委婉提示。   众人笑作一团。   少年端坐得笔直,唇角亦是带着笑,弯着眉眼。   他低下头,将手里的软酥咬去一口,将那软酥慢条斯理地嚼碎,咽入胃里。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在船上的话虽吓人了一些,可终究还是要放弃一个乔乔,而保住其他所有的东西。   不让容妃伤心,不忤逆父亲,不与乔乔撕破脸皮,不让自己的皇子地位不稳。   回途路上,夏茹惠自觉得与哥哥走在一起,而哥哥的另一边便是乔旧。   她看着前面并排而行的信阳侯与乔乔,心里微有些羡慕。   仿佛没有这碍眼的哥哥,她就也能如前面那两人一般,与三皇子修成正果了。   只是乔乔脚下被个石块冷不丁地一绊,眼见着便要摔倒。   夏茹惠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旁边夏如霄下意识想伸手去扶,想到自己男子身份不太合适,忙又缩回了手。   倒是最近的容锦反应最快,将手伸去乔乔的臂弯要扶住时,乔乔却腰上一紧,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拖住。   她原本前扑的姿势变成了后倾,更像是不经意间跌在了那人怀里。   乔乔看着看向她身后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的容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点一点地垂落视线,直至看见她腰上垂落的玄色袖摆。   苍白的手掌按在她的腰上,将她的后背紧紧按向自己,在这么多只眼睛的注视下……   除了容锦一直在她身旁,其他三人走在后面,明明有一些距离。   三皇子搂着几乎快要成为别人妻子的女人。   气氛在这瞬间又是一凝,在旁人开口前,那只手又慢慢地松开。   “对不住,是我冒犯妹妹了。”   夏茹惠心口猛地一松。   她差点忘了,乔乔是他的妹妹。   容锦神色恢复如常地又扶了一把乔乔的手臂,唯恐她脚软下来。   “可有碍事?”   乔乔摇头,心口还砰砰地跳,又疑心方才贴在那人怀里时,他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番促促的心跳……   她不敢回头,也不想细究方才那一幕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也许少年真的只是无意间的举动,可这却让乔乔渐渐平静下来的心思又生出一丝不安。   “能不能提前?”   结束之后,乔旧乘着双辔马车离开,夏茹惠亦是同夏如霄回去。   乔乔刻意慢了一步,等来容锦。   她想要再快一些。   “乔乔,布置好的人手诸多,届时还牵涉到京中府衙的行动,只怕提前不了……”   容锦询问她,“你仍旧不能放心?”   乔乔想要否认。   可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明明乔旧已经放弃了,他今日只是顺手捞了她一下,可她却仿佛有被害妄想似的,令她心中惶惶难安。   “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在那日之前,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于你。”   容锦与她承诺。   乔乔慢慢松懈下来,亦是意识到自己过分的紧张。   “许是我太紧张了。”   “只是这些时日若有事情你便传信于我,横竖我是不会再出府来了。”   她低声地说道。   容锦看着她谨慎而小心的模样,答应了下来。   乔乔回府之后,果真便交代了潇碧这段时日若再有其他府里千金的邀帖亦或是宫里的召见,便称她病了,哪儿都不去。   她开始整理自己这段时日收拾出来的细软。   比起上一次失败的经历,这次乔乔将珠钗换了钱后,都折成了银票,缝在了衣角缝隙里面。   只是为了确保这次的万无一失,她却连潇碧都没有说。   要一个人完成这些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好在一切在十九日前乔乔都暗中做好准备。   十八那日,始终没能再约乔乔出来的夏茹惠终于忍不住杀上门来找乔乔。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时日总回避着我?莫不是觉得我又配不上做你的嫂嫂了?”   夏茹惠问。   乔乔讪笑了两声,让人准备糕点来,又甚是大方地说了些好话哄她。   夏茹惠被顺了把毛后,这才将心中疑惑问出:“你可知昨日我在宫里陪伴太后,三皇子也在宫中留宴,喝得醉醺醺的事情。”   乔乔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夏茹惠道:“我知晓你不知道,所以才说给你听的……”   “就是……就是昨晚上我好不容易遇见三皇子时,想约他去城楼上看流星,可他却告诉我,要出宫去城东。”   听到城东二字,乔乔眼皮蓦地一跳。   “城东?”   “是啊,许是醉话糊涂了,他说他这些时日让人造了一个笼子,特意赶在明日之前造好,方便将他那只兔子关进去。”   “他上回便说他喜欢吃兔耳、兔眼、兔嘴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喜欢兔子还是讨厌兔子?”   夏茹惠心里一堆的问号,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特意让人准备一个笼子去关那兔子,喜欢的话,为什么又要残忍地吃兔子这些部位?   乔乔惊颤地衔住了食指。   她满脑子都是他要去城东,逮兔子……   她不会再天真地以为他是真的去逮兔子。   明日去城东的,除了大皇子的人,便是乔乔自己。   “乔乔,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这般古怪的话语,让夏茹惠想献殷勤都不知要从何献起。   乔乔做不出笑,摇头说出“不知”。   送走夏茹惠后,乔乔便彻底地改变了主意。   她兴许要辜负了容锦。   原本便是打算趁着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趁乱离开。   可眼下,她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往城东去了。   她谁也帮不了,只能帮她自己。   翌日早上,乔乔准备乘着马车出门,却是容锦安插的眼线过来。   “姑娘不必再往城东去,侯爷得知计划有变,所以安排了姑娘的替身,以保姑娘的安全。”   乔乔诧异。   容锦竟也得到了消息。   “眼下往城西去,姑娘在一处别院等候,直到事情结束再离开,这也是天子的意思。”   竟还牵涉到了天子……   乔乔抿了抿唇,只道自己注定要走这么一回。   车夫将乔乔一路送去了城西一处别院。   然而乔乔下了马车入内之后,见到的人竟是当日在仙芳林中遇到过的大皇子。   容钦见到乔乔,只反手推开手中折扇,一副潇洒的姿态。   按理说,他今日该带着去黑风寨的任务才是,可他私下里却背着天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京兆尹。   乔乔心下诧异,却没有问出口来。   容钦既然为天子办事,知晓她参与进来也不足为奇。   在管事的指引下,她被领入了一间小屋。   “父皇将美人安置在这里,却无人陪她,多不合适……”   他凝着乔乔的目光一错也不错,下一刻便也抬脚跟了进去,将那昔日里撩拨那些美人的手段细细回想。   “殿下,黑风寨里的土匪已经被尽数斩杀,只是没有找到密室。”   外面的人足足忙碌了三个时辰,京兆尹亲自前来求见,却只能隔着门与容钦说话。   容钦皱了皱眉道:“继续去找,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找到,人手若是不够,便叫桂七将我这里的人手分一半带去就是。”   他不耐地打发了京兆尹后,却换了副温和表情对屋中少女道:“乔姑娘且看,这黄金如意与紫色珊瑚都是上等品质,再瞧这支花簪,是前朝云后用过的簪子,这里还有棋谱孤本,名家书画,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取用。”   乔乔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物件,僵直着后背问他:“我何时能回去?”   容钦笑了笑道:“父皇的意思是,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毕竟我要确保接下来确实用不到姑娘了。”   在这之前,容钦还想要试着打动乔乔的心意,填补他上次未能一亲芳泽的不甘。   他知晓乔乔与容锦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关系,但容锦竟要派乔乔去做诱饵,未免也太过于不怜香惜玉。   再不然,便是与美人独处一室,滋味亦是极美。   乔乔心下对他微有些反感,当下却仍作无事模样问他,“不知三皇子那里可会麻烦?”   容钦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道:“我这个真正的三弟向来诡计多端,父皇不强行要他那令牌,也正是怕他会销毁,这才令我巧施妙计,我派出了三个能力出众的亲信去,想来要他的命必然是没问题了。”   乔乔蓦地站了起来,“你要他的命?”   容钦笑说:“不然呢,难不成我要与他过家家不成?他若是配合,自当留他一条性命,若不配合,缺胳膊少腿的又怪得了谁?”   容锦安排了这么多,便是想要留乔旧一条命。   可容钦却没这个念头。   他更舍不得将美人送入虎口,索性直接派人埋伏杀了乔旧就是。   也省得日后有人与自己争夺皇位。   “殿下,三皇子已落网束手就擒。”   门外传来了他下属的声音。   容钦敷衍道:“知道了。”   他正欲准备安抚美人,外面的人却恍若未闻,继续禀报道:“殿下,三皇子已落网束手就擒。”   容钦不耐地皱了皱眉,不知那人怎这般没有眼色,甩着袖子转头便往门外去。   穿过一条过道,率先映入容钦眼帘的是院子里七零八落的尸体。   容钦脸色蓦地一变,快速下了台阶,往前厅中去。   “殿下,三皇子已……落网束手就擒。”   像是鹦鹉学舌一般,那人满脸麻木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直到容钦出现在厅中,那人才口吐黑血被人丢到了地上。   尸体遍布了里里外外,一直蔓延到门口。   就从容钦在屋里的时候,外面便已经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地屠戮。   容钦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持着长剑的人,身后带着一群看似土匪打扮的人,实则却个个训练有素,与那军营里出来的军士几乎无二。   “你疯了!”   遍地的尸骸,硬生生地把他这个向来诗情画意的郊外别院变成了乱葬岗。   “你疯了……”   他蓦地抓起地上一把散落的剑,面色狰狞,“等父皇知晓你做下的孽,只怕你也别想做劳什子三皇子了!”   那剑尚未出窍,他便被对方手里森寒的剑尖戳进了嘴里。   容钦一声惨叫,嘴角被割裂,瞬间跌坐在地上。   对面的人似在低声呢喃,“我去找她,可是没有找到……”   少年看向他,语气阴恻恻地问道:“皇兄,告诉我,你把她藏哪里了?”   周围宛若屠戮场般,充斥着血与尸骸。   容钦被斩断了一只手,痛得满地打滚,滚在那血泊当中,就连裤子也湿了一大团。   他哭着想要躲避,可遍地尸骸却无处可躲。   “你说她就在屋里,可她为什么不出来?”   乔旧擦完了剑,丢下手里湿哒哒的血帕子,恍若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皇兄叫得不够大声?”   容钦涕泪满脸,脸上糊着厚厚的血,捧着断了手的残肢跪在地上求饶道:“三弟……三弟,我是你的大皇兄啊,你饶了我吧……”   话未说完,却又是一声剧烈的惨叫。   少年挑中了对方身上一块完整的腿肉。   “她向来最是心软……”   “可见,是大皇兄还不够可怜罢?”   外面一声声地惨叫,浓浓的血腥气息终于顺着缝隙,飘进了屋中。   乔乔慢慢地、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自己是聋了,最好什么都没听见。   他疯了吗?   他竟然在……弑兄!   容钦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渐渐消停,乃至最后,四周都是一片死寂。   乔乔紧紧抱住膝,直到脚步声陡然间来到了跟前。   少年的脚步向来像猫一般,唯有在极近的距离,才会发出些许动静。   这是她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乔乔紧紧阖上眼,不敢再看。   惊惧之下,她躲进了一个狭窄的柜子里。   因为她撞见了他弑兄的现场……   脚步声在柜子前经过,然后在没多远的地方忽然停住。   “乔乔,乖乖地……自己出来。”   少年垂眸,背朝着柜子,却又耐心地换了块新帕子,继续拂去剑上滴答的血。   阴沉的语气慢慢地在室内回响。   他轻轻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一般,重重地叩击着乔乔的心脏。   掀起眼睑,看向对面模糊泛黄的镜子,在他背后的柜门瑟瑟地抖了一下。   他极缓慢地说:“我已经……”   “看见了你啊。”   ***   少年的耐心其实并不是很好。   昔日之所以会放她离开船上,也并不完全是被她的眼泪所软化。   就像不明白乌鸦喜好吃腐肉一般,天真的少女想要喂他吃草。   即便告诉了她,她兴许也会认定他可以去学会吃草。   那么只好亲自演示给她看,让她明白,乌鸦喜欢吃的东西,是腐烂腥臭的肉。   无法被教化,更不会被改变。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地狱里的低语,阴翳可怖。   如他所愿,少女心理几乎要崩溃。   发觉自己竟颤抖地碰响了柜门,乔乔再忍耐不了这样黑暗狭窄的空间,跌出了柜子。   然后便直接看见了那双沾满了血的靴子。   颤颤巍巍地缩到墙角,接着用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直至那片高大的阴影降落下来。   他愉悦地与她分享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消息。   “你看,阻挠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看着她自欺欺人的举动,他毫不避讳地将他的丑恶一点一点剖开。   在她的面前,展露无遗。   他从来都没有打算遵守承诺……   “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在船上告诉我?”   她捂着眼睛哽咽,有泪珠子从指缝里渗出来,却始终不愿直视。   仿佛他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为什么?   乔旧忆起她在船上的话……   当然是因为她那些惹人发笑的话,天真至极的念头,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错误解读。   让他也无从告诉她,他的恶,他的卑鄙。   她怎么会觉得他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年纪小,天真一些也是寻常。”   “我只是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些……看清楚我的心意罢了。”   不是他有多爱她,或是多么卑贱的心意。   而是那份下流的,龌龊的,充满了阴暗的心意。   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有底限有道德。   剑尖不沾有一滴血,正慢条斯理地划烂她的裙摆。   “看清楚了么?”   “乔乔……”   他的心,那样的肮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21:07:18~2021-06-30 21: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羌~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东西能有什么坏心眼 84瓶;羌~羌 30瓶;文学舔狗 18瓶;吃成一口小胖子、35490281、望溪石 10瓶;向阳、御坂御坂、糖水好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就像是一个得不到救赎的魔鬼。   在长久的失望之后, 他似乎已经不再渴望少女的垂怜。   仅仅是得到她就足以。   乔乔今日穿的裙子是一袭天水碧,裙面似光滑缎子般,浮动微微珠光, 行走间如轻轻波纹,清澄如洗。   眼下, 如花的裙面上却多了道狰狞裂痕, 从她的脚踝裂开, 攀爬到她的膝弯。   乔乔颤耸着肩,抽泣道:“别让我讨厌你……”   少年不紧不慢挑开镶了珍珠裙面的动作霎时微微一顿。   察觉出他的迟疑, 乔乔挪开湿濡的双手,迅速缩起小脚, 喑哑道:“乔旧,我是真的不讨厌你,曾经, 甚至……甚至还喜欢过你的。”   听到这话,乔旧面上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   她何其虚伪?   他向来平静的脸上因她这句话却渐渐染上出一丝阴霾。   “喜欢?”   “哪里来的喜欢?”   昔日因为她这一句“喜欢”, 他付出了那样可笑的代价……   他蓦地举起她的腕,逼她看着自己。   “既然是喜欢过的,为何也不多看我一眼?”   乔乔惊得睁开了眼, 可只看到他布满煞气的脸庞一瞬, 她便立马颤地转开头去。   仿佛他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粗暴地攥住她的下巴, 逼着她看他。   唇角渐渐挑起一丝狞笑, “是我这幅皮囊没有年少时养眼了吗?”   “还是我脸上有血?溅上了别人的碎肉?”   他说得极其可怕, 又紧紧攥住少女的双腕,毫无间隙地将她抵在身后的漆柜上。   “别……别说了!”   乔乔压抑着想要尖叫的念头,周身几乎寒透,却完全不敢想象他方才在外面的院子里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知晓红色的祝颜花要如何有?”   他低下头去, 轻缓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低喃。   乔乔哽咽了一声,小声答他,“这世上没有红色的祝颜花,只有粉白二色。”   “是有的。”   他似回忆一般,慢慢说与她听,“有一种血虫炼制成蛊之后,需要在特殊的环境中吸血,然后腐化,将这些腐化的血蛊充当花肥敷上一晚,就可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了,是不是很神奇?”   他说得令人很是不适,乔乔却倏然间想到当初他们生出憎怨的伊始。   她泪怔怔地问,“在……在什么环境?”   他冰冷的瞳仁如同蛇目一般,毫无温度。   他启唇答她:“在胃里。”   要生吞下去,让它们活着进入胃里,还要掐准时辰,在它们吸食了人血之后,会在胃里翻涌挣扎,死亡,腐烂,这样的血蛊取出来后充作花肥,就可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了。   至于怎么将它们重新吐出来,这样的过程她必然也不会想要听。   即便如此,乔乔的脸色仍旧微微煞白,胃里一阵翻涌。   “所以乔乔,别再提那件事,也别再说那两个令人倒胃口的字。”   因为听见这两个字,他就会想起自己愚蠢到几乎不堪直视的少年心性。   即便嘴上不说,可心里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做过的蠢事,举不胜举,最后左不过就是换来她的一顿糟践。   为了得到喜欢,他做的软酥,他赠的簪子,就如同红色祝颜花,哪一样不愚蠢可笑?   即便被知晓了,亦是不过让人平白作呕罢了。   所以憎恶他吧,往后也再别说喜欢那两个字。   他的手指刮了刮她冰凉的脸蛋,像是毒蛇攀附在她的面颊。   往后再用不到她的血。   除了供他发泄恶欲,她对他毫无意义。   ***   奉德殿中。   内侍通传了三皇子回宫的消息。   容无殷握住奏折的双手微微一顿,抬起那双与乔旧相似的双眸。   待传召进来,却是乔旧怀中抱着一只方型的红色锦盒,一步步走上前来。   “容钦没折腾你,就这么放了你?”   容无殷搁下了朱笔,笑意不达眼底。   “朕还以为,以他那自私阴险的秉性,多少要让你带些伤痕才是。”   他的语气仿佛对哪个儿子都不曾待见过。   “父皇何不先将盒子里的东西过目?”   “里面是什么东西?”   乔旧视线掠过盒子,答:“自然是父皇心心念念的东西。”   容无殷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他,食指尖戳了戳桌角,“放在这里。”   乔旧恭敬地称了个“是”,便将那锦盒放在了容无殷指定的位置。   在搁稳之时,少年的手指却甚是不经意间滑松了一瞬,令那锦盒瞬间倾倒。   盖子被撞开来,里面没能固定的东西就像鞠球般咕噜噜滚了出来,带着血迹,滚到了容无殷的眼皮底下。   倒立扭曲的五官,黑发垂落在桌面,以及脖颈上撕裂一般的红白浑浊断口。   即便是如此恐怖的场景,容无殷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他的大皇子……   容无殷的呼吸骤然一窒。   “大皇兄他太不小心,去黑风寨时,被黑风寨里的人给杀害,不过幸好,儿臣将大皇兄的人头给带回来了。”   “遗憾的是,没能给他留个全尸。”   这份遗憾,被人用着愉悦讥讽的语气慢慢阐述出。   容无殷呼吸一窒。   容钦死了?   他的大皇子死了?   他想发出怒吼,可所有的声音因为忽如其来的暴怒而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站起身,却因呼吸困难,脸色越来越青。   “父皇那么喜欢吸食香粉,怎也从不怀疑香粉里会有旁的?”   少年扶了扶额,恍然大悟一般。   “哦,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这条伤痕累累、四处卑微温驯的狗,终于撕开了温善的表面。   “当父亲的,肆意折辱自己的儿子时,都不曾会这样心狠手辣要杀他的儿子,当儿子的受再多羞辱又怎么会要杀自己父亲呢?”   乔旧抬起靴,将那滚落在地上的头颅重新一点一点地踩在脚下,目中凉薄。   “所以我会告诉别人,父皇因为大皇兄的死而震怒,从此变成了一个不能说话、不能视物、也不能动的废人。”   容无殷双目暴突,抬手将那沉重的御案推翻。   外面的护卫终于听见动静持剑冲进了殿中。   天子狼狈地倒在龙椅一旁,却听三皇子朝他们吩咐道:“去请太医过来,父皇他受惊过度。”   三皇子将天子稳稳扶起,一下又一下拍抚着他的后背。   容无殷近乎扭曲的面容朝着那些护卫,而那些护卫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出,背对着他们少年的异常。   忠心耿耿的下属都退守到了一旁,放任着这条豺狼陷害自己。   乔旧冰冷的眸光定格在了龙椅的位置,在他耳侧,低声呢喃。   “父皇往后虽不能说,不能看,也不能动,但却还可以听见外面那些人恭贺着儿臣,成为了皇太子。”   不久的将来,还会恭贺他,登基皇位。   大皇子死在了黑风寨中,即便黑风寨已经被三皇子派人所夷平,这个消息仍旧震惊了朝野上下。   而天子更是因为惊闻长子死讯,而受到刺激一病不起。   所有的重任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在了这个年轻的三皇子肩上。   经天子授意,册封为皇太子,暂代朝政,这才堪堪稳固了局势。   而朝臣们几乎也已预料到,没有任何其他子嗣的天子在病倒之后,下一任帝王的人选毋庸置疑。   乔乔被困在了一个形似笼子的房间里。   说是形似,因为这个房间是用人住屋室砖瓦所砌成的,可偏偏那么像一只笼子,极其可怕。   好像不管怎么做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她啃咬着食指忍住对幽禁的恐惧,听着那些婢女满心为成为太子的乔旧欢喜时,心中却在不断地回忆着书中可怕的片段。   第二本书里的天子没过多久就会去世。   可天子选择了让所有肖似元后的妃嫔殉葬,除了容妃之外。   所以沈慕幽不仅不会成为太妃,还会陷入危险。   这也是乔乔眼下一次次鼓励自己坚持住,坚持到见到表姐为止的唯一一件事情。   “乔姑娘拒绝进食,也拒绝饮水,她还挠伤了那些仆妇……不许她们靠近。”   “也曾试着逃跑……”   “似乎每夜都是噩梦,时常惊醒过来……”   内侍小声地汇报着乔乔的近况。   “孤知道了。”   太子手中的笔始终不曾停过,直到内侍退下,他才顿住了动作。   字迹错了一笔。   他搁下笔,叫人准备车马。   直到这日,已经成为了太子的乔旧终于重新踏足此地。   乔乔睡梦中醒来,见他立在榻侧,先是一惊,而后却立马揪住他的袖摆。   “没有……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红色的祝颜花。”   少女仿佛终于找到了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说着,两行清泪便怔怔落下,啜泣道:“乔旧……带我去东宫吧,我不要呆在这里。”   “在这里,她们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   撒谎。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的手。   乔乔却死死不肯松开,咬紧牙道:“我每日都梦见了你,梦见你赠我的花,梦见我收下之后极好的情形……”   又在撒谎。   他意味深长地道:“东宫岂容什么人都能随便踏足?”   少女却急切地问:“可你……不是想娶我吗,你想娶我,还作数吗?”   她仿佛瞬间改变了心意,这时候巴不得能攀附住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天子的太子殿下。   比起她憎恶自己的模样,他其实更不喜她现在这幅虚伪的模样。   他两指托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   乔乔眸光微颤,却堪堪止住了回避的念头。   “这么说,你亦是愿意睡在孤的榻侧?”   只字不提“娶”字,显然是已经没有了这个念头。   但要一个女人睡在他的榻上,左不过是为了那些淫/荡的事情。   她不想困在这笼中,就要踏入东宫。   要踏入东宫,就要做他的女人。   乔乔翕动着唇,苍白的脸颊微颤着。   对于她来说,无名无份总好过有名有份。   真等着他来提亲,对于他而言,更是有了理直气壮的理由将她永远都囚禁在身边。   乔乔不要那样的结局。   每一夜的噩梦都是森寒的铁链,与漆黑的屋子。   书里的她那样的折腾,会寻死觅活撞伤自己,会上吊跳河威胁他,还会找准机会在朝臣面前辱骂他。   而他由始至终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最终一点一点收缩着她的活动范围,让她几乎再也没有了自由。   这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慢慢掐紧手指,听见自己语气虚软地道了个“愿意”。   他蓦地止住了要走脚步,侧过脸来,目光幽沉地打量着她。   “我……我可以喜欢……”   宛若禁忌的两个字戛然而止,她呼吸颤了一息,才继续道:“喜欢、殿下所喜欢的东西,让自己更快的适应在殿下身边的日子。”   乔旧望着她,却慢慢摊开她湿濡的掌心。   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心湖中却落入了一颗细微的碎石般,激荡不堪。   又是在撒谎。   原来她一直都这么会撒谎,却每每都连一点点敷衍他的耐心都没有。   乔乔在瞥见自己掌心冷汗时,下意识缩回了手。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抬脚往外走去。   乔乔近乎绝望地看着他离开,泪雾渐渐酝满眼眶。   一只脚跨出门槛时陡然顿住。   他垂眸抚了抚食指上的齿痕,头也不回地道:“还不跟上。”   乔乔愣了愣,便见他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她赶忙反手擦干净眼泪,抬脚追了过去。   戌时,浓云遮蔽暗月。   室内灯火通明。   乔乔一群宫婢拥入浴池,揉洗干净。   身上被覆了层薄纱,若隐若现的效果竟还不如不穿。   她被送回寝殿。   乔旧坐在榻旁可有可无地抿着冷酒,似等候她许久。   他目光凝到她身上那件纱衣,让她略有些羞耻地抬起了手臂。   “过来。”   乔乔却像一只临上战场的懦夫。   要去时,大言不惭。   可真到了午时斩首的前一刻,她却开始两股战战。   目光瞟过那酒杯,她迟疑道:“可要我为殿下再添一杯?”   他目光幽沉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乔乔迟疑着,便试图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没能扯动。   下一刻他却将手里的酒杯丢在了一旁,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怀中。   柔软的少女撞到他的怀里,她的手指堪堪扶住他精壮的腰身。   “可知孤最喜欢兔子哪里?”   乔乔眸光颤抖,想起他当日的话。   他喜欢吃兔子的耳朵,眼睛,和嘴巴。   他垂眸掠过她白玉耳垂,颤抖眼睫,以及鲜润的红唇……   帐内光线暗沉。   细白湿濡的手指扶着床栏,几乎都扶不住。   “你可曾想过孤的一分好?”   乔乔半阖着眸,被折腾得狠了,呜咽一声,知晓自己那些把戏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她的顺从是假的,被他看破,她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反骨的念头。   “我生来……便有许多人对我好,哪怕是继母,是假的,至少表面上也对我好……”   “所以,我从来都不缺别人的好。”   “殿下的一分好,在我眼里根本就是砂石一般,不值一提……”   她抽抽噎噎地将话说完,他却停了停磋磨的动作。   “你说的是,所以孤早就应该对你残忍一些,这样,便是恨,也该是你最恨的人了。”   他英挺的鼻梁抵着她汗透的面颊,慢慢说道:“还需牢记我的身份……”   “是你的男人。”   金钩禁不住摇荡坠了一只掉在地上。   帐帘如水波纹般荡漾,低低的呜咽被吞没、碾碎在暧昧的水声中。   下人送了几次水进来,丢在铜盆里用过的巾帕凌乱地叠成了一摞。   宫人在廊下低垂着头,室内的动静几乎令人耳廓酥麻。   天一亮,太子便衣冠楚楚地离开了寝殿。   直到巳时,乔乔才醒来。   她腰酸得几乎难起,宫人伺候她沐浴时,却发现她隐秘之处甚至都有些许吻痕。   宫人恭贺着她,羞涩地望着她,揣测着她未来的身份。   乔乔始终一言不发,却在她们为她穿好衣服那一瞬间,连发也不梳,便突然冲出了东宫。   所有的宫人都惊愕地望着她,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是外面的侍卫见到乔乔这样疯狂的奔跑,仿佛也毫无阻拦的意思。   乔乔不在乎后果。   进宫来就是为了见沈慕幽,告诉她几句话就足矣。   这一路上的畅通无阻让乔乔心中充满了违和感。   可她却抱着要见到表姐的念头,无暇去想其他。   可真到了沉薇宫后,沉薇宫往日里驻守的内侍却都不见了。   她快步去推开了门,发现屋中亦是空荡寂静。   就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住过别人。   乔乔的心陡然一沉。   挨个挨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莫要说宫人,便是个活物都找不出。   偌大的沉薇宫,竟空荡得可怕。   “乔……乔姑娘……”   有个小内侍探出头道。   乔乔惊愕地看向对方,“你是沉薇宫看门的内侍?”   内侍迅速点头,“乔姑娘,其他人都已经被分派去别的地方做事情了,兰妃陷害容妃的事情被查了出来,陷害太子的生母,眼下怕是被送进了地牢……”   “乔姑娘快走吧。”   乔乔听完他的话,脸色却蓦地煞白。   天暗下来。   怕黑的乔乔在阴暗的角落里躲不了太久。   她仍穿着白日那身单薄的衣裙,拖着悸颤的步伐回到东宫。   没有人来搜她,也没有人来寻她,皆是因为有人笃定,她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室内美婢环绕,银炉里镂出缕缕烟雾。   乔旧捏着茶盖瞥去茶沫,掀起眼睫慢悠悠地看向她。   “孤等了你一下午,是去了哪里?”   他握住茶盏,明知故问。   作者有话要说:  舔而不得倒计时   感谢在2021-06-30 21:28:32~2021-07-02 22: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奴 2个;伊澜、向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ORI 30瓶;呱太给朕骂 20瓶;雷狗子 10瓶;都小护在燕然 7瓶;贰阮贰阮贰阮 4瓶;向阳 2瓶;今天有进步一点嘛、御坂御坂、桃花雨纷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室内温暖, 馨香宜雅,与外面漆黑冷风截然不同。   可乔乔看着座椅上的那人,周身却犹如浸在了漆黑冷水当中。   当初容妃中毒的时机那样的巧合, 且又偏偏需要血亲的血液入药为引。   这才是乔旧真正恢复身份的契机。   毒是沈慕幽下的,可要说和乔旧没有关系, 乔乔压根就不信。   可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紧紧揪住袖口, 苍白的小脸强行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去询问他, “我是去看表姐了,表姐她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不在宫里?”   乔旧黑眸望着她,却先抿了口茶。   “她下毒谋害孤的母妃,罪无可赦。”   将手里那青玉茶盏搁在一旁桌上, 语气更是带着一丝至极的漠然,“应处极刑。”   宫人们听到这话虽面不改色, 但心中却阵阵哗然。   她们略有些同情地看着乔乔僵在原地的模样。   少女柔弱的身躯就像是一片禁不起风的柳叶儿,摇摇颤颤,仿佛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极刑……极刑就是死刑, 是要将人拖出去处决。   乔乔袖下纤细的手指慢慢握起, 她颤步走上前去。   气息亦是微微不稳, “可……可表姐死了, 我以后便再也没有靠山了啊……”   这话, 令太子殿下的眉心蓦地一跳。   那双柔白的手又迅速握住他的腕,冰凉得吓人。   “若是表姐真的不在了,殿下以后会成为我唯一的依靠吗?”   她小心翼翼地忍住眼中的急切,那楚楚可怜的泪光, 与她所担忧的事情截然不同。   念及昨夜的透骨欢愉、销魂夺魄的滋味。   他并未立刻拨开她的双手。   从果盘中取来一只荔枝,他剥开粗陋的表皮问,“你何出此言?”   少女见他忽地冷淡下的神情,略有些尴尬地抬起眸看向四周。   那些偷偷打量她的宫人们,有鄙夷、有不屑,亦是有看好戏的……可都在乔乔看来的那一瞬间收敛了神色,一副本本分分的模样。   乔乔咬了咬唇,忍着难堪地答道:“昨夜……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莫不是忘记了?”   在得知沈慕幽的下场之后,她就一副倒了靠山的模样,忙要保住另一座靠山。   他缓缓问她:“可你不是说,孤的好一文不值么?”   乔乔长睫颤了颤,放缓了呼吸,“可那也是从前……”   “若能早知晓殿下是太子,当初我必然也不会拒绝了殿下。”   愈发是着急澄清什么,便愈是暴露了虚荣的嘴脸。   她就像是个不禁吓的,一吓就吓出了自私自利、贪慕虚荣的嘴脸。   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   在些地方县志里,兄友弟恭的为了唯一一线生机,拼得你死我活。   母慈子孝的,为了儿媳反目成仇。   夫妻间琴瑟和谐的,一旦遇见了可心人了,亦是会毒杀家里的。   人性从来都经不起考验。   “你不为她求情?”   荔枝果肉晶莹剔透。   他剥完了荔枝却并没要食,只是又放回了盘中,重新拿起新的来剥。   听他这么问,她似又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那……殿下可否宽恕表姐?”   这句问话之后,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寂。   少年仔细地剥着指尖荔枝,未再回答她的问题。   室内安静下来。   他剥好七八个荔枝,便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净指尖上的甜汁儿。   “殿下,热水准备好了。”   乔旧往浴房去,袖摆却被人轻轻扯住。   他略略侧眸,瞥见她眼角浮动的水光。   仿佛径直将她丢在这里,是一件让她万分难堪的事情。   他拨开她的手指,低声吩咐:“端着这盘荔枝,去寝殿等孤。”   乔乔这时才留意到他方才剥好的荔枝。   每一颗都莹润饱满,鲜甜多汁的模样,比那白玉珍珠都要雪腻三分,恰是专供给朝廷的上等成色。   伺候的宫婢云秀将乔乔引入殿内时,频频打量着乔乔手里的荔枝。   乔乔察觉到后,温声问她:“可是想尝一尝?”   她只是随口问问,岂料云秀竟瞬间涨红了脸。   “姑娘不知道吗?”   乔乔愕然看着她涨红的脸,摇了摇头。   云秀见她方才那样企图讨好太子的模样,出于一片好心低声提醒她道:“奴婢前几日看的话本里,有些男人便喜欢将这荔枝儿叫女子用身体温着,然后好……好尝些不同滋味。”   她那般隐晦的暗示之后,乔乔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望着那荔枝的目光瞬时也变得很是僵凝。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   少年踩着木屐,周身氤氲着水雾拨开珠帘入内。   他披着发,襟口松散,露出两片精瘦的胸肌,令那些宫人脸颊微红。   榻上的少女同样沐洗过身子,见他过来,她却又忍不住攥紧掌心的软被。   昨夜被他碾了一宿的滋味,让她指尖都微微颤抖,在瞥见他襟口边缘下若隐若现的一道牙印,昨夜失控的画面却又频频浮现,令她慌得收回目光。   捉起巾帕擦了擦脖颈上的水珠。   他屈膝上榻,却冷不丁地说道:“对了,沈慕幽曾令孤转告于你,她在你母亲的墓地旁埋了些财物。”   乔乔垂着眸,指尖暗颤,却压抑下。   “乔旧,我……”   她话未说完,被他掐住了下颌。   黑眸里深不见底,他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警告于她,“宫里规矩严,你当尊称孤一声‘殿下’。”   她粉颊被掐出红印,却忙不迭颔首,顺从地唤了声“殿下”。   “我……我眼下只一心一意地想要伺候好殿下……”   她的手指探向他的襟口,被他握住。   “你可还有情义?”   他语气缓慢地询问。   即便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浅显的露出鄙夷。   可他的话意却不言而喻。   沈慕幽是授意于他去下毒。   可她为的是谁?   乔乔微张着唇,眼角却陡然落下一滴泪,仍是端着楚楚动人的柔脆神情。   “有的,我自然也是有的。”   “我这么着急也是为了表姐,只要伺候好了殿下,殿下自然会看在我的情面上放了表姐。”   他打量着她,松开她那双手,语气极缓道:“说得不错,伺候好了,孤自会酌情审理。”   乔乔迟疑着,却听他说:“孤渴了。”   她反应过来,忙下了榻去为他倒茶。   捧着晃荡的茶水快步走回到榻旁,少女将茶水双手奉上。   “殿下……”   见那茶水没甚热气,他吩咐她,“孤要喝热的。”   幼年饥渴起来,便是阴沟里的水,怕是都会去喝。   眼下他的养尊处优,只怕也是刻意刁难。   若换了其他人来,多半领会过来,立刻去换上一杯热茶过来。   可乔乔却怔了怔,见他瞥向自己的目光,转开视线又下意识避开一些。   她垂眸瞥了眼茶水,又将他的话当做是别有意味的暗示细细揣摩。   在他的注视下,少女瑟瑟地将茶水递到唇边饮下一些。   而后屈膝跪在榻旁,略有些紧张地扶着他肩,凑到他的唇畔。   未经过他的同意,柔软的小舌撬开他的唇,又企图撬开他的牙关。   偏偏乔旧只垂眸望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将好好的一出奉茶演绎的这样活色生香。   这样的领悟力,只怕是那花楼里的姑娘都比不得她了。   直到她急得额上沁出汗珠,他才大发慈悲一般,微微启了些唇。   喉结微微滑动,将她口中的香茶咽下,却又眸光暗沉地尝了尝送上门来的香津。   每一口茶水都喝得那般漫长。   直到茶水见底儿,乔乔腿软地险些滑下榻去。   他握住她的臂膀,眸色不明地道:“不过是喂盏茶罢了……”   若再叫她喂些旁的,却还不知是怎般酥麻滋味。   夜半时。   身侧的少女面颊湿濡,身子恍若水里捞出来般。   乔旧将她翻过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孤令你端来的荔枝哪里去了?”   乔乔手指抠着他的肩,泣不成声道:“吃……吃掉了。”   乔旧瞥了眼空荡的几上,语气讥讽,“盘子也吃了不成?”   最后才逼问出被她藏在了床底下的原因。   他抚着她的脸,分明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启发。   若有所思之下,他语气颇是凉渗地在她耳侧低喃,“那般滋味,孤也想尝尝。”   一觉睡过了午时,乔乔才从梦中饿得醒来。   被她挑选来贴身伺候她的宫人叫云秀,在为乔乔沐浴时颇是讨好地告诉乔乔兰妃被放了回来。   “殿下说,姑娘昨夜伺候得好,所以便在调查清楚之前,先将兰妃放回了沉薇宫,准许姑娘醒来之后去看她。”   乔乔搭在浴桶边缘的手指却攥得骨节微白,语气轻轻道:“先不去看表姐,今日天晴,你先陪我到处走走吧。”   那兰妃从地牢里回来,生死未卜的状况,乔乔不仅不去探望,还避嫌似的模样。   云秀甚至怀疑,若不是搁不下这脸皮,怕是乔乔都能当场和那倒霉的兰妃割席划清界限。   云秀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嘴上“哦”了一声,心中一时又想,若非这般虚荣势利,这姑娘哪里能轻易地爬到这冰山一般的太子榻上。   再看那雪腻的后背顺着脊骨往下去……都是暧昧的痕迹。   可见那向来冷清的太子,在昨夜有多狂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2 22:36:19~2021-07-03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无事逗小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兔小羽 2个;伊澜、45762580、LUOR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药石无医 20瓶;今天看文了嘛? 6瓶;御坂御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她如今变得贪生怕死, 爱慕虚荣。”   “而且,也离不开孤了。”   玄色的蟒袍上金线勾勒。   指上的青玉扳指换了黑玉,衬得五指苍白。   那只手执笔写字, 毫无停顿下的意思。   沈慕幽从他这里消磨了一阵,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还是那句话,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就像当初在无诫院里, 他与她定下的赌约。   赌乔乔是个坏孩子。   沈慕幽伏在宫婢怀里咳喘一阵, 慢慢抬眸朝他看去。   “听闻殿下先前为了乔乔同一个仆人学做软酥?”   “便是如此,乔乔也并不喜欢你, 如今为何会依附着你,你心中不正该清楚。”   她的话, 令太子殿下眼底的愉悦冷却些许。   可事实上,丢弃了情绪上无用又累赘的需求,他得到乔乔竟然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 从前确实是孤想偏了,得不到才总觉是最好。”   他搁下手里的玉笔, 看见沈慕幽病怏怏的模样。   “可一旦得到了手,原来她也不过如此,榻上表现得乏善可陈, 枯燥乏味, 令孤不能尽兴。”   他字字句句都轻浮地撕开了乔乔眼下沦为他榻上玩物的境况, 令沈慕幽脸色愈是煞白。   “看样子, 她今日是不会来看你了啊。”   趋利避害的势利嘴脸, 让那个少女往日的纯洁如同落在白纸上的点墨,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沈慕幽没有选择的余地,脸色难堪地离开。   外面的风言风语她没少听说。   她身边的宫婢明枝更是低声责备,“娘娘为了她变成这样, 她却还……”   沈慕幽摇了摇头,稳住心绪道:“在看见乔乔之前,本宫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明枝见她态度坚定,也只好收敛了那些会惹她不喜的埋怨。   银月似钩,半挂在枝头。   室内暗昧,空气中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今日都做了什么,说与孤听听……”   乔乔看到镜子里媚态妍姿的陌生女子,惊得忙转开头,却被他捏着下巴,半是强迫地逼她去看。   他与镜子里的乔乔对视着,却紧紧贴在她的背上,呼吸炽热。   “我……我留了个宫人贴身伺候……”   “让她教我讨好殿下的技巧……”   她吱吱呜呜,扶在桌面的手指攥得打滑。   “还让她晚些时候再出宫去,好教我更多的法子……”   “为什么不去看沈慕幽?”   “表姐如今罪名尚未洗脱,我怕、怕……”   地上一片狼藉。   乔乔被抱去榻上,几乎不敢想待会儿那些人看到地上那些水痕要怎么看待自己。   就像个毫无遮羞布的玩意儿一般,可以被他肆意地按在任何地方发泄。   “你方才说什么?”   他冰冷的眸里此时漾了春波般荡漾着些许缱绻迷醉。   通体畅汗淋漓,思绪却也被身体所支配,分明仍沉浸在方才那阵极致余韵当中。   “眼下表姐的罪名还没有洗清,我应当与她避嫌,不然日后做了太子妃,有这等前科只怕也不好。”   他眸光微转,语气淡下来,“谁告诉你,日后会成为太子妃?”   乔乔怔住,“可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你焉知孤日后不会有其他女人?”   他慢慢地反问,话语里更是流露出几分凉薄,“难不成,孤睡过的每一个女子也都要如你这样妄想一番?”   他的话使得怀里的少女脸色渐渐僵住。   只是因着心中其他的计较,他只冷眸望着,并未开口去抚慰她。   隔天,伺候的内侍玉喜便又过来向乔旧汇报道:“殿下,乔姑娘去了沉薇宫看望沈慕幽了。”   这样的答案却又在乔旧的意料之中。   只道她这幅趋利避害的嘴脸竟不是假的。   在知晓他未必肯给她名分之后,她就立马又改变了主意,肯主动去沉薇宫中看望沈慕幽。   沈慕幽在狱中受了风寒,刚喝了一剂安神汤睡去,便被明枝兴奋地给摇醒。   “娘娘,你快看是谁来看你了?”   沈慕幽睁开眸,榻旁坐着身姿柔软的少女,那双澄莹通透的乌眸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不是乔乔又是哪个?   她登时清醒些,身后垫上软枕,被扶坐起。   “表姐……”   乔乔鼻头微酸,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沈慕幽看着她清减了一些,领口处还露出些青紫,心口更是微窒。   “乔乔……”   “表姐在狱中时一切可都还好?”   “他们有没有对表姐用刑,又或是不许表姐吃饭?”   乔乔收敛了泪意,很是仔细地问了这些问题,语气中关怀备至,却截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样。   沈慕幽心下微松,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她这些问题。   “只是不防受了凉,其他一切都好,可是乔乔……眼下事已至此,你又有什么打算?”   乔乔听到这问题时,神态略不自然。   她取出一块对牌,上面写着一个宫女的姓名年龄和小字籍贯。   这是宫中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使用的对牌。   在沈慕幽诧异的注视下,乔乔低声解释道:“这是我用一根玉簪从宫女云秀那儿换来的对牌。”   后宫十几年来都没有正经的主子,各方面的制度不仅不完善,甚至有许多漏洞。   宫女年满二十五出宫,只会在去领出宫对牌时,严苛地检查一番有无功过。   之后拿着对牌离开皇宫时的检查却并不严苛。   也就是说,只要精心地伪装之后,是可以冒名顶替出宫的。   但一来宫女们本身都不情愿出宫,二来这样的事情瞒得了一天两天,留在宫里被顶替的宫女却很快会被发现。   之后哪怕是追到冒名顶替出宫者的籍贯家乡,亦是要抓回来绞死下场。   因这两条原因,是以并不曾发生过宫女冒名顶替出宫的事情,这些漏洞也未曾被仔细留意过。   “再过些时日便会有一批宫女被放出宫去,到时候表姐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沈慕幽没想到乔乔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怎么帮?”   乔乔攥紧手指,语气却愈发地低沉。   “表姐也假扮成宫女,与我一起离开,然后在宫人核实对牌之时,只要表姐肯替我掩护一二……”   “到时候,我手中有对牌,而表姐却没有,只要表姐主动暴露,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就可以得到机会,顺利地离开皇宫。”   她说完,便忍不住心虚地挪开眼睛。   沈慕幽握住那对牌,心口窒塞感几乎压得喘不上气。   她的意思分明是……   她语气微涩,“乔乔,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乔侧着雪白的脸,唇瓣翕动,“表姐,我也不想这样。”   “可我实在太害怕了,在宫里我只认识表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她噙了泪,又握住沈慕幽的细腕,“表姐不是也告诉乔乔,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想要自私一回罢了……”   可她的话却被沈慕幽的呵斥所打断,“昔日我说的自私是在不伤害旁人的前提下,可你眼下,是要旁人在你不损害性命的境况下也要为你去送死吗?”   乔乔脸色悸颤,甚是无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死的。”   沈慕幽反手抓住她的腕,厉声质问,“那你告诉我,你走了之后,我可还能在那太子的眼皮底下苟且存活?!”   乔乔似被她直白冷锐的语气所吓到,用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掌心抽出,却重重地打在了床头的柜角上,雪白的手背瞬时划出一道血痕。   她连连后退,就像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心思被骤地照在了太阳底下,叫人不堪直视,更不敢对上沈慕幽那双失望至极的眼眸。   “我……我不知道。”   明枝怒地要赶她离开,“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走!”   只是人才推搡到了门口,沈慕幽却又冷冷地将人叫住,“等一下。”   明枝诧异回眸,却听沈慕幽语气冷静地问乔乔,“什么时候?”   乔乔诧异回眸,迟疑地报了个日期。   沈慕幽坐榻上侧过眸来远远地望着她道:“乔乔,我对你很失望。”   “可旁人虽不能行,如果是我的话……却可以。”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如果乔乔要伤害的这个人是旁人,那么沈慕幽定然是一万个不答应。   可如果乔乔要伤害的人是她……那么她也认了。   明枝反应过来,更是不可置信。   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乔乔,“你满意了?还不赶紧走,我们娘娘要休息了!”   乔乔被她推到了门外,手指紧紧抓着门框,小声哽咽地说了句“谢谢”,这才缩回了手指,见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猛地阖上。   明枝怜惜自己的主子,红着眼眶道:“娘娘,她变了,又变了回去,这还不是一年前那个任性狠毒的本性?”   可见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老话一点也不假。   沈慕幽有些虚脱,看着落在被面上的对牌,让明枝收好。   到了最后,她也还是没能替姑姑教好乔乔。   可如果乔乔日后果真能彻底的平安顺遂……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这样的结局,她也认了。   “乔姑娘去沉薇宫看了兰妃,用她母亲对兰妃昔年的救命之恩,逼兰妃牺牲自己,掩护她一个人逃走。”   发生在沉薇宫里的事情,被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面前的太子。   榻侧睡着这样一个自私到恶毒的人,只怕再是美貌动人,心思也会如同浇了冰水般凉透三分。   可偏偏汇报完了,玉喜也不见檀椅上那人有丝毫动怒。   太子的心思更是令人难以揣度。   到晚,乔旧看见乔乔手背上的伤痕,倒像是生出几分怜惜,令人取来膏药替乔乔涂抹。   乔乔却偏要坐在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热泪洒在他脖颈处,“殿下,表姐好像憎恶了我……”   “就算……就算真洗脱了罪名,她也不再是我的靠山,甚至还会针对我。”   “要不然……”   乔旧的动作顿住,问她:“要不然如何?”   乔乔咬了咬唇,“要不然还是不要让表姐回来了吧,我也是怕她以后给我穿小鞋。”   “但也不要立刻就将她送回牢里去,那样我也怕旁人看出来是我出的主意,传出去不好听。”   “左不过最多再等一个月,再把表姐送回去。”   这样一来,她将沈慕幽利用的一丝不剩不说,甚至在利用完对方之后,还能连半点活路也都不给对方留下。   她在他怀里瑟缩,弱小的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死掉。   可每一个字都将人性的自私,愚蠢,恶毒,展现得那样淋漓尽致。   又蠢又毒。   这才是乔旧最初所认识的乔乔。   一番畅汗淋漓下来。   外面的人催得急了,乔旧便拨开了拦住自己腰身的细手,起身拿衣物穿。   乔乔却仍旧轻扯住他的袍角,姿态柔妩的央求,“殿下,今夜莫要走可好……”   那双眸里经过情/事的滋润,水光莹润,眼波撩人。   见他未回答,她便趿着绣鞋便去桌上将早已凉好的茶递给他。   “是乔乔亲手泡的,给殿下润润嗓子。”   乔旧伸手接过。   他本不渴,但瞥见她那般渴求的目光,却也还是递送到唇畔。   只是这褐色的茶水未入口中,那股极其劣质下等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掺杂这茶水里的分量可见一斑。   他眸光微微沉凝。   他一把攥起乔乔的手腕,将她拖到面前。   “这是什么?”   乔乔见他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善,语气渐渐含糊,“只是……只是些助兴药。”   话音刚落,便被他略带几分发泄的力度重重推到那榻上。   乔乔支起手肘,略绵软无措地仰躺在被上,见他堵在帐前阴暗地俯视,遮蔽了光线。   “不得不承认,你这身子是令孤有些流连忘返。”   “孤可以忽略你的自私,歹毒。”   他巡睃过她曼妙身体的目光隐隐冷戾。   乔乔语气颤了些,“我……”   “嘘。”   他目色阴晦地按住她的唇,“别说话。”   “因为你这幅自作聪明的模样,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他的指尖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上轻佻掠过,面无表情道:“不是想讨好孤么?”   “那便再找两个像你这样的女子一起服侍,这样兴许孤至少还能有一个晚上可以彻底地尽一次兴。”   他是怜惜她承受不起,她却还敢给他下这样的药……   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一把扯下架子上的外袍,连带着那架子也轰然倒塌。   他却披上了外袍,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屋去。   一直走到廊下,屋里也不见什么动静。   玉喜提着灯笼,听太子面无表情地吩咐,“叫人进去把那檀木架子扶起。”   旁边一个内侍称“是”。   玉喜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些又继续跟上。   “滚远一些,灯笼点这么亮作死么?”   身后的太子语气阴鸷至极。   玉喜看着昏沉不明的灯笼,屁股烫着火儿似的又往前挪了几步,却还不敢离得太远。   大概是主子不想被人察觉出此刻的心情吧……   乔旧的脸陷在那阴霾中,融在浓浓夜色里,看不清情绪。   他按了按连日来都略有些窒闷的心口。   方才那瞬,她谄媚着想给他喂这种妓院里才有的秽药姿态,简直像极了个勾栏女子,哪怕将自己磋磨出血来,也仍要极力承欢在男人的身下。   她自甘堕落的样子不正应是他想看见的么?   偏偏他对她这幅模样心口竟无端焚出了恚怒。   至于是睡腻了,还是见不得她那样作践自己……   他竟也不愿去细思。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没变坏,只是反转的地方这章没写完……   感谢在2021-07-03 23:56:11~2021-07-04 21: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木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建勋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药石无医 20瓶;贰阮贰阮贰阮 3瓶;向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打外面进来个内侍, 是乔旧身边另一个伺候的,叫宝孝。   跟着太子做事,成天除了跑腿当差, 便是要揣摩太子的心意。   就像方才,太子明明是黑沉着脸从室内出来, 却还在门口停了一瞬, 听一耳朵屋中的动静。   屋里倒了个衣服架子又能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特意还叫自己身边的人进来扶, 多少有些没事找事。   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会这般烦躁确实罕见。   根源便系在了榻上这女子身上了。   室内那股子暧昧气味,宫人们从起初羞涩忸怩, 乃至后来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宝孝指挥其他宫人将那架子扶起, 余光又暗暗打量榻上的少女。   她分明并未睡着,却任由宫人来去的动静吵嚷,自己也蜷在里侧一动也不动。   这让宝孝想起来太子今日繁忙, 短暂歇息一下,到亥时宫外亦是会有人入宫来与他汇报事务。   偏这女子变着花样不是手背上磕破了些薄皮儿, 就是头疼脑仁子疼,勾着太子过来,到底叫她想方设法将太子勾上了榻, 胡天胡地起来险些误了正事。   偏生她还拿那下作的药想继续勾着太子。   不识大体, 放浪形骸, 加上前些时日一些传言, 除了那张脸, 宝孝实在没看出来乔乔哪里讨人喜欢。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将所有讨人厌的缺点集中在一身上。   可偏偏太子对她表面上若即若离轻慢不屑,实际上的宠幸却一次也没落下过。   太子的态度难以揣摩,但时间久了多少还是留下了痕迹。   看着她劣等的手段讨好着, 太子的态度倒不像是不屑,那眸底下每每闪烁着怀疑,却更像是不敢轻信。   长此以往,既一副不屑于她的态度,却还要日日宠幸着她的矛盾便隐约间有了些答案。   用那不屑掩饰着那点子卑微的心态,是底层人的常态了,这点没有人比宝孝他们这些从底层过来的人更清楚。   想到从前太子的经历,宝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宝孝不理解的是乔乔。   “殿下是有正经事情要办,且殿下尚且血气方刚,年轻体壮,是无暇不是无力,姑娘往后可千万别往殿下身上用这些腌臜药了……”   多此一举,愚不可及,目光短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一连串的负面词汇浮在宝孝的嘴边,真想直接将乔乔骂醒。   不过宝孝一个奴才可不敢得罪她,留下好言好语好印象,又挥退了宫人,自己兀自去追赶太子。   室内重新静了下来。   乔乔睁开清浅如水的眸,凝着榻侧的那些药瓶瓷罐。   她怔怔地看着手背上浅浅的划痕,涂了那上等千金难得的玉香膏后,果真一点都不疼了。   果然……   给他下药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   且不说分量加重的药物在他身上能不能生效,但在喝下去之前,他便能当场分辨出这是什么。   所以到了那天,想要通过加倍分量的药将他迷倒根本就不可能。   ***   漆雕钺被人带进宫后没多久,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又被太子的人给带走。   容妃听闻这个消息,忙亲自去了趟奉德殿,见乔旧一人坐在殿中。   容妃这些时日略有些病气,眼底下余着憔悴的青影,似乎被许多事情都困扰着。   “孤成了皇太子之后,母亲似乎都没怎么高兴?”   乔旧挽起袖口,压低了眉睫,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容妃略是心虚。   容妃低声道:“怎么会呢,你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打断了骨头都还连着筋的血亲,母亲自然为你高兴。”   “只是母亲听闻你将漆雕钺带去了……”   乔旧淡道:“孤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攸族首领之子。”   “他从攸族离家出走,攸族的王世子当下奉了父命出来寻他,所以孤想着与他谈判些关于攸族交易的条件罢了。”   容妃手里却仍旧紧攥着那帕子,“现下可谈完了?”   乔旧觑了她一眼,却叫她周身莫名一悚。   却是容妃身边的宫婢银环及时替她解围道:“娘娘近日心情郁郁,想看那漆雕氏表演驭蛇的本事,这才想留那漆雕氏在宫里。”   直至将一盏茶饮尽之后,座上的太子殿下才慢悠悠地松口道:“稍后,孤便让人将他送去就是……”   送走惴惴难安的容妃之后,漆雕钺从里面一间屋里走出来,“殿下如今可信我了?”   在天子和乔旧之间,容妃选择了天子。   她觉得榻上病倒的天子与乔旧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太医救不醒天子,所以她想请求擅蛊的漆雕钺尝试。   而漆雕钺却并不想帮这个忙,原因无他,因为老皇帝留他在宫中,便是要等攸族的人抵达京城之后,将他接走。   “孤可以不将你送回攸族。”   乔旧将茶盏递到唇畔,眼底隐着深深的晦暗。   “可既然是孤的母妃意愿,那便帮帮她吧。”   他到底是拿自己当她的亲生儿子。   总是要让她如愿一回。   连轴转了数日,停下来时,玉喜和宝孝都敢打探太子的心意。   但见太子闲暇时坐在那雕花繁复的御案后,低头打量着指根上的牙印。   递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没有任何感觉。   他并不惊讶。   再深的疤痕都会愈合。   毕竟他早对自己说过,仅是要得到她,除了发泄恶欲,她对他毫无意义。   入夜后,乔旧回到了寝殿。   室内灯火熠熠,熏香颊暖,因他数日不曾踏足,气氛似乎都柔和许多。   “姑娘在寝殿内……”   宫人欲言又止,被他抬手挥退。   他兀自走到室内,却见那雪青色锦帐今日不知怎地就早早地落了下来。   里面却隐隐有女子的嬉笑声。   不止一个。   “呀,原来还能这么用……这也太羞人了。”   走近了些,便看见投在那帐子上的影,几个影子挨在一处,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暧昧勾缠。   他无声走上前去,食指挑起那帐帘,帐内的声音便瞬间停住。   那帐子一点一点地卷起,直到露出了太子的全貌。   两个穿着单薄的少女轻声“啊”了一下,羞红了脸,连忙下了榻。   乔乔脸上红扑扑的,亦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们……你们还不给殿下请安?”   那两个少女羞红着脸,声若黄莺般,身姿娇软地给乔旧请安。   叠着白嫩小手,屈膝娇娆行礼,上身微倾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露出领口些许雪白。   香、软、甜,精心装扮之后,漂亮雪白得足够惹人侧目。   “殿下上回说要乔乔多找几个女子来……”   乔旧看着少女红唇一张一合,却觉得耳旁有些嗡嗡。   他抬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   两个女孩惊呼一声,捂着唇瑟瑟发抖。   那位高大俊拔的太子殿下便微微启唇,语调阴翳地吩咐身后的内侍。   “拖下去,丢入蛇窟。”   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   两个花骨朵儿似的女子脸上霎时雪白。   “不要!”   乔乔猛地喘了口气,看向那两个女孩儿,颤着唇道:“殿下只是气话罢了,还不快滚下去……”   那两个女子瑟瑟地抱在一起,反应过来登时就衣衫不整地跑出了屋去。   她的喘息惊魂未定,却极力地忽略那只落在脖颈上的手,扯住他袖摆解释道:“殿下忘了不成?那两个女子是……是殿下要的。”   她的话落在他的耳中,仿佛令他渐渐平息下来。   “是么?”   他慢慢松开了手指,仿佛是想起了这么回事。   乔乔松了口气,却听他喃喃道:“方才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样……”   她正想问要不要将人叫回来看看,却被他掐着下巴,又撞入他那双浮着冷厉的黑眸。   “她们可是你这幅嘴脸,你这幅身段?”   “就算是,那她们可有你这样的势利下作?自私歹毒地去陷害自己的表姐?”   最后那句话,让少女的脸色蓦地褪去血色。   仿佛精准地踩在了她的痛脚上,她的脸擒在他掌心里动弹不得,眼珠子却还下意识想躲,转了两圈,却转出了泪光。   心头那股窒闷又涌上来。   这难堪不是她自找的?   偏生又做出这幅可怜的模样叫人心头堵塞。   他阴着脸转身踏入了浴房。   夜里行起事来,隔了远些没听见帐内有什么太大动静,却见那床榻摇晃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为激烈,让人担心会中途散架。   到底是男人占据了上风,逼得柔弱的少女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呜咽。   送了两次水后,乔乔终是忍不住扶着腰同他求起饶。   “殿下瞧我多不识抬举,明明是给我一个人的恩宠,我却把殿下的气话当成真的,差点就忍痛分给了别人。”   她哭着赔不是,那句“差点忍痛分给了别人”更是啜泣着说出,好似真的后悔不迭。   乔旧眉心微缓,松了她的腰,见她那雪白腰侧上映着指痕,不是不知道自己方才失了轻重。   可她这样才能反省,倒是叫他将心头那点后悔的念头也减了些许。   他话里不轻不重地警告,“既是抱着长久侍奉的念头,就要记住孤什么时候说的是气话,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   乔乔连忙点头。   这时宫人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唤了乔乔一声“姑娘”。   那是避子药。   起初乔旧并未在意,只是乔乔却蹭在他怀里一时嫌这药烫,一时嫌这碗凉。   那宫女的眼神都略有些不耐,却见那太子被她蹭得一点脾气没有。   他将药碗从宫女手中端来,搅了搅汤,又尝了温度,转而亲自又舀起一勺喂到乔乔唇边。   乔乔却愈发心虚地道:“这……这药苦。”   乔旧算是看出来了。   她变着法子使性子,分明是骄纵的脾气又上来了。   “便是撒娇也该有个限度。”   他黑眸里减了几分暖意,将那碗塞回了宫人手中。   汤汁洒溅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子殿下冷下来的脸色。   “拿去加入饴糖熬热了再端来。”   宫人连忙应诺下。   乔乔却又支吾的模样,扯住他的袖子,“殿下,是我不想喝……”   乔旧发现她今夜极反常,黑眸骤地紧紧凝住她,“你什么意思?”   “喝了这药,就不能给殿下生孩子了,是不是?”   她这轻飘飘的话,背后的念头只在他心头掠过一瞬,便足以令他心头一悸。   乔乔见他神色怪异,唯恐又惹他气恼,说完赶紧就躺下去紧紧闭上眼睛装睡。   因她这话,他的脸色便瞬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哪怕到了半夜,乔乔睡梦中都感到一阵如芒在背。   他彻夜盯着她,打量着她,甚至揣度着她那些自私又愚蠢的想法。   给他生孩子多好……是他们的长子,也是未来的太子,天子。   她这么想完全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翌日早他虽什么都没说。   可那副意味不明的神情让乔乔觉得比他直接说出些什么让她难堪的话都要更加发毛。   到第二天晚上,乔乔似存了几分讨好之意,主动同宫人接过避子汤喝。   可乔旧却不动声色地将那碗汤药格开。   他的声音温和些许,垂眸望着她道:“既不喜欢这口味,往后也不必勉强。”   乔乔手臂上的汗毛瞬间树立起来。   “想要什么样的聘礼?”   他冷不丁地问她。   做妾也好,做侧妃也好,她想要什么样的聘礼,也许她撒个娇,便能轻易多给自己添砖加瓦。   乔乔略是诧异,反应过来之后,却似感动了一般。   她沉默了片刻,又轻轻扯他衣角。   “我想要一袭漂亮的嫁衣。”   这世上最漂亮的嫁衣,便是身为正妻的嫁衣。   可这次乔乔偏偏目光诚挚,言辞恳切,像是提前背好了似的。   “不管殿下信不信,或是瞧不瞧得起我……可出嫁是每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   “旁人觉得我自私,留在殿下身边被迫也好,识时务也罢,可我所牺牲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可……没有人关心我,也没人在意我的想法。”   “我只是想多一份保障,日后认认真真地留在殿下身边有错吗?”   她说得有多认真,那副贪婪而不自知的模样就有多让人感到可笑。   “可是乔乔……”   “路边要饭花子也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要饭,受尽委屈,他若想要一碗残羹剩饭,那是他的本分,可若是想要豪宅富户,那就是痴心妄想。”   乔旧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贪婪的嘴脸。   “这么说,我不能做皇后了?”   她捂着心口,脸色瞬间惨淡下来。   心中却为日后出逃失败找到合理借口。   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她是个贪婪、势利且愚蠢至极的人。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相信她想逃出皇宫的理由是因为不能做皇后。   果不其然,乔旧面无表情地答了她一个“不能”。   他都还只是太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4 21:56:48~2021-07-05 22: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纪丞、伊澜、羌~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做个人吧 10瓶;虫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起初, 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那般病态,后来却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少女的性情愈发恶劣,太子看似一成不变, 可实际上始终都不曾责过她。   从某个角度来看,太子那仿佛怎么都摸不着底的下限, 也令人脊背很是发凉。   天子病重, 于十五那日去太庙祭祀的人选自然就成了太子。   一来, 这是每年的惯例,二来也是为了天子圣体祈福之意。   即便临行前, 乔旧已经暗示过会给乔乔名分,可他仍旧将自己从前安插在宫中的几个眼线传唤来, 叮嘱他们留意着乔乔。   “到那日……”   “若有什么动静,也不必被旁人分神去,只需确保她在宫中便可。”   乔旧最后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   这多出来的一句叮嘱, 便是交代给这些眼线任务的底限。   乔旧忙于太庙祭祀之事,乔乔这里便清闲了下来。   她没怎么去看沈慕幽, 但几乎每日都会出去,俨然一副此间主人的姿态,趾气高扬。   送走了乔旧, 乔乔便将手指一点一点地收拢到袖子底下, 唯恐让旁的宫人看出那一丝颤意。   上午的时间, 乔乔几乎日日都养出了睡懒觉的习惯, 若是有人打搅, 她必然会大发雷霆。   是以这日早上,宫人们也不曾踏入寝室。   再加上今日也是些宫人出宫的日期,其他人闲暇无事也会前去相送,与熟悉的姐妹依依泪别, 小聚片刻。   然而这头乔乔却已经匆忙换上了宫人的着装,混入了沉薇宫中。   “明枝是表姐的贴身宫人,表姐却将她让给我,我心里感激表姐。”   明枝年逾二十五,想出宫随时都可以,眼下却也都一并为了乔乔安排出宫去。   对此乔乔讨好地奉了杯茶,说了这些虚伪而又无用的话。   沈慕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出宫后,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乔乔点头,却见她抬手轻柔掠过自己耳侧的碎发,“你答应我,要收了心,好好过日子……”   “这样,我便也不会愧对姑姑。”   乔乔惊愕地望着她,乌黑的眸里也无声地蒙上了水雾。   她很清楚,表姐是做出了必死的选择,才愿意答应自己的……   前面新选了一批宫女进宫,这边便又要放出去一批,今年的人数却要比往年多些。   那长长的队列一点一点变短。   可轮到明枝的时候,那老内侍将手里的对牌与明枝的对牌核了一眼,笑说:“我是见过你的,你在兰妃身边向来得力,却不在兰妃身边熬个老资历,反而选择出宫,岂不可惜?”   明枝同其他人一般,擦着泪道:“我这么大岁数都还不出宫嫁人,只怕往后也没机会了。”   老内侍笑,又见她身边还搀扶着个,“哟,你旁边怎么还哭晕过去了一个?”   他接过那人手里写着“云秀”的对牌,正要细细打量,后面却突然冲上来个宫人打扮模样的女子。   “公公您行行好,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这女子脸色苍白地冲上前来,险些将前面的人给挤摔出去。   周围让了一圈出来,都对她窃窃私语。   老内侍发觉她神色怪异,只道是来活儿了,冷冷问她:“你是哪个宫的?什么时候进的宫,出宫的对牌可有?”   可不管他怎么问,这女子一概都答不上来。   她语无伦次,眼见他问得愈发细致,索性便要强行闯出,嘴里嚷嚷着,“我是徐国公府的嫡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听到“徐国公府嫡女”这几个字,一些人难免眼皮一跳。   少女癫疯了一般,推开其他宫人趁乱钻了出去。   老内侍赶忙差使人去追,眼看就要抓到这女子,却突然冒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人亮出了一块令牌。   竟然是……   老内侍微惊。   这一愣神的功夫,乔乔便已经跑出去了很远。   若不是被身后那些人所制止,只怕她早就被守门的侍卫拔刀劈成了两半。   乔乔跑得急了一些绊倒在地上,鬓上的玉簪也摔成两截。   身后的追赶的人将她堪堪按住。   她泪眼虚虚的掠过宫门外,看见明枝将沈慕幽扶上老柳的马车迅速离开后,这才浑身疲软了下来。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打从当日满怀期待地进了那空荡的沉薇宫后,乔乔费劲那样大的力气进这东宫来的举止就犹如一场笑话。   沈慕幽被关起来,这一切都是乔旧做的。   她要怎么救出沈慕幽?   又或是救出来了,等到天子驾崩,沈慕幽还是逃不了另一个劫难。   便是她都告诉了沈慕幽,可沈慕幽也绝不可能会愿意牺牲乔乔。   一切都是那样的难,难到让乔乔甚至萌生出了巨大的退意。   可她从选择回到东宫的那日起,便坚持到了今日,终于顺利地将表姐送出了宫去。   马车里整个身子都麻痹地倒在明枝怀里的沈慕幽看着帘子落下,却始终张不了嘴。   明枝噙着泪,口中怔怔道:“娘娘,我们都误会她了,一直都误会着……”   问题是出在了乔乔奉上的那杯茶水……   沈慕幽眼角汹涌的泪顺着脸颊滚落,痛苦地闭上眼。   她从没想过,在进了宫后会变得这么坏,这么自私自利,让所有人都鄙夷误解的乔乔。   仅仅是为了她这个昔日给过乔乔一个耳光的表姐啊……   ***   乔乔被抓了回去。   可这次却没有被抓到东宫,而是被另一拨人人半道截走,送进了朱翠宫。   年逾四十的妇人眼角细纹浮现,连日来的憔悴令她更是苍老了一些。   容妃扶着宫人的手就近打量乔乔。   “可怜的孩子,你那样用力地跑出去,定然很想离开皇宫是不是?”   她亲自接来宫人递来的湿帕,给乔乔脸侧的污泥一点一点擦去。   乔乔听见“离开”二字,麻木的脸上才多出一丝神情。   她抬眸看向容妃,隐约发觉容妃此举并非是乔旧授意。   容妃道:“你若真心想要离开,如今本宫有个任务交付于你,可以帮助你完成心愿。”   在得知天子不是中毒而是中蛊之后,容妃早就将这事情打算好了。   她是天子的妃嫔,也是太子的母亲。   在天子和太子之间,她已经选择了天子,那么亲手去做这件事情的人便不能是她。   她必须要给她和太子之间留有余地。   容妃脸上的笑容温和,将乔乔僵硬的身躯一点一点地软化。   可经过了王氏那样的继母之后,乔乔又岂能再被旁人的好言软语轻易所蒙蔽。   但她最终仍旧是答应了下来。   就如容妃说的那样,乔乔比谁都想要离开。   解蛊的药在漆雕钺手里,宫人银环带着乔乔去见漆雕钺时,漆雕钺很是诧异。   他向来话多,一见面便将自己那些事情都说与她听。   “说起来,我还没有还你上回带我出宫的人情……”   乔乔想起这件事情,哪里还有心思与他计较这个。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往后倒也不必再记挂在心上了。”   少女的声音轻轻软软,可与上一次见面时比起来,更加得虚弱许多。   她雪白的肤与那双浸着水雾的眸无一并不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和先前那副明媚鲜润的模样截然不同。   乔乔接过他手里的解蛊药,可对方却没松手,让她诧异地抬起眸来。   漆雕钺看着她,脸色复杂地提议道:“你和容妃合作,不如与我合作。”   乔乔怔住,“与你合作?”   “这太子和那老皇帝都是黑心肝,太子眼下变着法子留我在宫中,只怕比他老子还毒,怕不是要利用完我再将我交给攸族。”   “我与你说过,我曾制出一份十年蛊,那蛊名为忘情蛊,可以使人忘情,记忆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他忘记了你也顾不上我,你我就都能逃了。”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如果乔乔选择现在去救醒天子,那么她就注定要得罪太子,也无法重新接近太子展开漆雕钺这个计划了。   乔乔避开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低声道:“等天子醒来后,我可以试着替你求情……”   她如今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漆雕钺叹了口气,终究是松了手。   “但其实……”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你你也救不醒老皇帝,老皇帝是吸食香粉中的蛊,解蛊同样也需要那香粉为引。”   “这蛊虽然可以使老皇帝恢复意识,但缺了一味,他怕是很难醒来。”   乔乔愣住,仿佛终于明白了乔旧一直以来拿她血的用处……   很快,她紧紧握住那药语气坚定道:“我能有办法。”   如果缺的那味引子是她的血,那么她就一定可以救醒天子。   ***   消息传到了远在宫外的太子耳中时,他正在亲手为天子抄写经文。   逃出去的人,不是乔乔,是沈慕幽。   和当日在沉薇宫里听到的情报截然不同,那个掩护沈慕幽出宫的人才是乔乔。   至此,先前所有事情桩桩件件的疑点才都慢慢浮出了水面。   原来是这样……   他笔下的墨滴瞬间弄脏了整张纸面。   “都说了,不要给孤希望……”   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   乔旧回朝时,宫中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他前往天子寝殿,外面的侍卫无一敢阻挠。   这让他顺利地看见了正在榻侧给容无殷喂药的乔乔。   乔乔见他出现,手指一颤,险些打翻药碗。   她急急后退,他却迅速握住她的腕,将她拖至眼前。   眼下的少女再也不必遮掩对他的畏惧,甚至是抗拒。   先前的那些任性、恶毒与谄媚讨好也都只是她废了极大力气演给他看罢了。   他的眸漆浓幽深,就像无数次榻上欢/好时,那般无言地盯着她,隐着几欲噬人的情绪。   “先前的事情孤可以不与你计较……”   他的语气温和下来,似怕吓到她一般,语气轻缓:“对了,上次你要的嫁衣孤也使人去准备了,若你还有旁的想要的,也都可以一并告诉孤。”   “乔乔,你现在便与孤回去。”   “不……”   乔乔极力挣扎,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见他人以后,更发觉他这幅若无其事模样的可怕程度,也并不比他爆发出来时要好到哪里。   “太子方才说什么?”   室内冷不丁地多出一道声音。   容妃挑起帘子从另一间屋过来。   她走上前来,一字一句说道:“乔姑娘是本宫从徐国公府请来的客人,她是徐国公府的嫡女,太子是想要将她带去哪里?”   乔旧看着容妃,紧抿着唇角,“母亲明知……”   容妃迟疑道:“太子想说的可是东宫那位备受太子宠爱的侍妾?本宫记得她似乎跑出宫去了。”   “想来太子眼下在这笼络人心的紧要时候,是不会做出强抢徐国公府嫡女这种事吧?”   三言两语,早就想好了应对他的对策。   而乔乔浑身紧绷,却也始终不肯看他一眼。   他微微阖眸,轻笑了一声。   他松开了手,低声道:“是孤方才失礼,还望乔大姑娘见谅。”   “也请乔大姑娘别忘了自己从前说过的那些话……”   想要为他生孩子也好,想要为他穿嫁衣也罢。   他转过身时,眼底骤地阴冷下来。   既是她自己说出口的,那么日后……便该去一一兑现。   直至人彻底离开,容妃掩着心口怔怔道:“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乔乔走到榻前,看着天子那张蜡黄的脸,喃喃道:“也许明早就醒了吧。”   容妃听到这话也并未当真。   反而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陛下真的明天早上就醒来,那该有多好啊。   毕竟这才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一直等到容妃休息时,乔乔才重新回到了天子榻侧。   她想到了漆雕钺的话,慢慢划开了自己的手指。   挤出的血一滴一滴,慢慢在碗底积少成多。   乔乔生怕不够,足放了小半碗,折腾了半宿,才将那碗血液灌进了容无殷的口中。   虽从嘴角溢出了不少,但多少到底进了一些,让她不禁生出最后一丝希望。   直到翌日清晨,乔乔被宫人唤醒时略有些虚脱,但仍旧起身与宫人一早上便将药熬好端去给容无殷。   岂料入了寝殿之后才发现御榻上竟是空荡荡的一片。   “陛下人呢?”   乔乔诧异。   小内侍低声道:“陛下……陛下他一早上便醒来了。”   “陛下得知眼下是太子把持朝政,气怒之下已经写下圣旨让人服侍穿了龙袍,赶去了朝堂。”   听得这话,乔乔赶忙放下了那药碗要出去寻容妃。   可大清早上甫一迈出了门槛,玉喜与宝孝两个内侍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姑娘,太子的耐心向来都不太好,等了姑娘一晚上了,望姑娘别使性子快些跟奴才们回去吧。”   玉喜面上笑吟吟道。   ***   容无殷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药味,而他的嘴里却满是血腥气息。   守了他一夜的福金第一个发现,见他醒来不禁老泪纵横。   “陛下啊……”   “那……个……畜……生……”   容无殷嗓子喑哑了,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福金擦泪道:“太子眼下该代替陛下上朝去了。”   容无殷怒地吐了口血,吓得福金赶忙要去叫太医。   “不——必——”   容无殷咬牙道:“给朕穿上龙袍,朕要去大殿上朝。”   还、要、废、太、子!   是以福金捧着圣旨陪同天子前往大殿之时,恰是文武百官都在。   众人哗然,便是殿上乔旧的脸上都多出一丝诧异。   “陛下……”   “陛下醒了啊。”   不顾那些臣子的老泪纵横,容无殷像往常一般,将圣旨交给了福金宣读。   福金将那圣旨展开,看着那文武百官,语气瑟瑟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三子,继为皇嗣,明德惟馨,握瑾怀瑜,人品贵重……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容无殷在听见“即皇帝位”时瞬间瞋目裂眦,一把夺过那圣旨,看着上面亲笔写下的“废太子书”。   满朝文武都茫然惊骇注视,容无殷怒极将甚至丢给了前排的首辅。   几乎抠破喉咙,才挤出个“念”字。   陈首辅颤颤巍巍上前,看了圣旨上的字后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却与那福金念出了如出一辙的文字。   容无殷怒地张嘴,却直直地呕出了鲜血。   他身躯摇晃,下一刻便失足踏空直接滚下了台阶,摔得头破血流。   众人大惊,连忙要上前,却终于听见那座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子语态沉沉地启了唇。   “父皇要传位于孤……尔等,可是有所不满?”   众人愣了愣,一阵面面相觑之后,跪下高呼万岁。   天子病中感应自己时日无多,让内侍服侍自己写下了传位遗诏,且当朝宣读。   等容妃得知容无殷醒来的好消息后,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得知天子勉力使陈首辅宣读完圣旨后,便吐血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天子宣读了传位诏书,等同于是彻底地将皇位拱手让人。   而他自己将成为太上皇。   等到乔旧下朝之后,容妃找到他,红着眼眶逼问道:“你父皇为何会传位于你?”   乔旧眸中似有不解,“父皇唯一的儿子只有孤了,他不传位给孤又要传位给何人?”   “你……”   “母妃很快便要成太后了,不高兴吗?”   乔旧慢悠悠地说道:“对了,孤日后会将父皇送去玉檀山的行宫里颐养天年,想来在那里,有玉檀寺的和尚日日给他念经消灾解难,他必然会晚年愉悦。”   “母亲若再有异议,孤也不介意送母亲一起过去。”   一句话,叫那容妃脸色瞬间惨白。   如此折腾了一圈,也不过是将皇位送到乔旧手中的日期推前罢了。   他是太子时尚且如此丧心病狂,成了那天子后,又有何所畏惧?   ***   乔乔被带到了东宫寝殿深处,一个她从未去过的房间。   就像是回到了当初被囚在笼子里的日子。   足足三日,她都不肯与那些人说话,也不肯向乔旧认错。   她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了天子身上,指望天子可以压制乔旧。   而眼下,她只麻木地抿着唇,绷紧了所有情绪。   直到来了个人将乔乔领去了另一处,然后在乔乔的眼皮底下从墙面上打开了一扇小门,里面却是乌黑无光的暗室。   乔乔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   她脚下踉跄后退,“这是哪里……”   “殿下说了,姑娘既犯下了错,便要接受惩戒。”   她被人不容抗拒地推进了哪间暗室。   墙上的门一旦合拢,便连一点缝隙都找不到。   漆黑到一点光影都瞧不见,乔乔死死压抑住的情绪终于因为恐惧而开始崩溃。   “呜……”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漆黑的暗室内一旦合拢,便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外面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一样传不出去。   一旦她停下来便会充满了死寂与恐惧。   而她仓惶哭喊的声音同样不能获得一丝的安全感。   乔乔被角落里的东西绊倒,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颈侧,吓得她哭着爬开。   她甚至不敢直立,在她所不知道也看不见的上空是不是还有旁的东西……   是蛇窟,毒虫,还是一些充满了可怕的折磨人的刑具?   愈是看不见反而愈发在心头堆积上了成倍的恐惧。   她跪爬在地上,顺着墙角一点一点摸索,想要重新找到那道缝隙,可这棺材一般的暗室让她充满了绝望。   她似乎听见了喘息的声音,吓得跌坐在地上,往中间慢慢靠去。   直到摸到了一张窄榻一般的物件,又摸到了上面躺着的肌肤温热的人。   是人……   乔乔紧紧地抓住对方,“你、你是不是也被太子抓进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然后……然后杀了他。”   那人却叹息了一声。   那熟悉的语气,让乔乔绷紧的情绪在这一刻,几欲绷断。   “不是说,想了解孤、适应孤所喜欢的一切么?”   那只手托住她的下巴,熟悉的动作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最为熟悉的角度,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对方。   “孤很喜欢这里,阴寒,黑暗,见不得光,也看不到任何人性的丑恶。”   “因为他们本就该在污泥当中……”   他攥紧她的手腕,将她精准地拖到了方才撞倒东西的地方,将那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塞进她的手中。   “孤令人为你制的嫁衣,才制出云肩的部分罢了,你看得见吗?”   沉颠颠凉丝丝,颗颗圆润,有珍珠宝石还有无数的刺绣……   这样华丽精贵的程度,绝不可能会是妾侍亦或是侧妃的服饰……   乔乔心中一刺,手中却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恶狠狠地甩开。   云肩裂成两半,无数颗珍珠玉石坠落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乔乔往后退去,却被人拦腰抱起。   “不要,不要……”   她蹬着腿,却还是被人按进了软榻。   “乔旧,你为何……为何不肯放过我?”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乔乔。”   从那个夜里,错误的遇见。   最初亦是她企图接近他,一次又一次。   而他的心魔,最终亦是被她那句“喜欢”而无限放大。   “可知晓孤为何要选在这里?”   她实在太会撒谎……让他几乎怀疑她每一次的承/欢模样也都是假的。   无需旁人回答,他便自己呢喃说出。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仔细地去感受孤的全部。”   他寄予她的每一次欢愉与痛苦,也唯有在这个地方才会让她无法分心,也无法分神。   在这漆黑的地狱里,她只能选择与他苟且。   乔乔挣扎地愈发激烈,口不择言地哭骂,“乔旧你不止肮脏,还龌龊无耻地令人恶心,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只恶心至极的虫子……”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糟践你吗?”   “就是因为我打心底看不起你,你就是一条狗!下贱的东西!”   他极耐心地丢开手里撕扯下来的裙摆,语气却不见愤怒,“不急。”   “孤会将那些龌龊无耻的东西,都填进你身体里去。”   一遍又一遍。   在新帝登基之后,太上皇便在病中被送去了玉檀山的行宫中颐养天年。   之后登基大典,祭告宗祠,每一件事情都十分顺遂。   除了新君几乎日日都带着伤上朝来,脸侧新鲜的抓痕,或是虎口处的咬痕。   哪怕是藏在了衣领之下,亦是有一回与臣子在书房中商议事务商议到了一半时,因穿了件浅色的衣袍,这才让人发现他领口处洇开了一团鲜血。   太医当场解开来敷药,更叫人看见了上面被什么东西深深挖烂的痕迹。   玉喜看着都觉眼睛发疼。   那是关在寝殿里的乔乔有一段时间里突然安分下来,不声不响,却不知怎么让她避开其他宫人找到了个合适的角落,像只猫儿似的没声没息地躲在那角落里偷偷地磨爪子。   待十指都磨得尖了,当晚倒是给了新君好大一个惊喜,在他沉溺时狠狠地挖烂他颈下乃至锁骨那一片皮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5 22:41:59~2021-07-06 22: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做个人吧 10瓶;荒野女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乔乔的指甲被打磨的光滑圆润, 短时间内是长不出那样伤人的爪尖了。   她抓伤了乔旧的同时,自己也抓劈了指甲。   尾指的鲜血直流,事后也是乔旧面无表情地将她按在怀里, 亲自剪了她的指甲。   她达成了目的,也没有挣扎。   好像是一对婚后再寻常不过的夫妻, 丈夫在给妻子剪指甲那样的温馨场景。   前提是丈夫的胸口没有那样血肉模糊, 妻子的指缝里也不会塞满了碎皮鲜血。   不过宫里能磨爪子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那些宫人盯得愈紧。   乔乔却不再有这些小动作,反而注意到了没有跟随太上皇前往行宫伺候的福金。   她的心思便流到了福金身边, 想要从福金嘴里打探消息。   福金对不起容无殷。   他伺候了容无殷一辈子,背地里摆了容无殷一道。   在宫里他虽是个过气的总管太监, 但其他人依旧要看他的脸色,听他嘱咐。   但他们背地里看他的眼神却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无数根手指戳着脊梁骨般, 让他每逢深夜都感到惶恐。   除了乔乔经常会找他说话,旁人几乎都没拿正眼看他。   几次下来, 乔乔要问的事情,他终也是松动了唇缝,漏了消息给她。   “姑娘若是想知道关于兰妃的事情……那兰妃出宫后马车也已经坠崖, 再寻不出其他的踪迹了。”   他说完又叹息一声, 安抚乔乔, 让她早些忘记那些事情。   乔乔揣着一肚子心思, 荡在秋千上。   福金说的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昔日与明枝说好的平安暗号便是马车坠崖……   可如今真从旁人嘴里听见的时候, 她又不禁怀疑她们是真的坠崖了,还是只是在履行暗号。   她会不会真的弄巧成拙,害死了表姐?   到了用膳的时辰,乔乔一口汤食也不曾进过。   乔旧到了未时才过来。   他捏了捏眉心, “朕恰好也不曾用膳,正好陪你一起。”   他舀了鲜汤喂她,她却抿着嘴迅速地偏过脸去。   少女如今几乎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写满了对新君的抗拒。   宫人们暗自见那新君仍是好脾气地放下了碗,温柔的语气道:“不急,先去花园里转转,兴许看到什么好看的风景,你就愿意吃了。”   新来的宫婢默默跟在后头,一脸的艳羡。   “陛下这性子着实也太好了一些……他日日都看这女子的脸色,竟从未气恼过。”   “你新来的懂什么,陛下可不是好相与的,被上头听见了,你这张嘴都保不住。”   那新来的小宫人撇了撇嘴,自也没当回事。   直到新君抱着怀里的女子进了云月亭,又重新令人布膳。   然后他让人将福金带上来。   怀里的女子在听到“福金”二字,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乔乔可是想看花了?”   他的脸色仍旧是那般无害。   可乔乔翕动着唇,比谁都更清楚他那漆黑的心肠。   福金被带上来,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他的嘴被人打烂,嘴上红肿的一圈,不细看,竟也残忍地好似一朵糜红的花。   福金红着眼眶哆嗦磕头。   乔乔的目光一滞。   “福金公公。”   乔旧垂眸看着他的惨状,仍是缓声问道:“你觉得她与朕如何?”   福金周身猛地一颤。   旁人听到这句话尚且都还一头雾水,可他听到这话,却立马想到了当初自己在天子面前夸赞乔乔与容锦天生一对的那些赞誉词。   新君的心思深不可测,可他在这方面心眼却狭隘之极,将这件事情也记到了今日……   福金反而却松了口气。   他赶忙一边掌自己的嘴,一边道:“陛下与乔姑娘自然是天生一对、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匹配无双……”   那些词汇沾着血水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乔旧眸底的幽光沉凝下去。   福金还在掌自己的嘴,掌得那血水和口涎顺着下巴尖滴了一地。   乔乔绷紧了情绪紧紧咬着唇,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只苍白的手指却按住她的唇,在她耳畔低道:“若是咬破了唇,朕就让人把福金的舌头拔了。”   他的话音落下,便有人按住了惨叫的福金。   怀里的少女终于啜泣出声。   “不……不要。”   她迅速地转过脸去,扯住他的袖摆,极小声道:“我、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观望着天子的脸色。   也不知他怀里的女子说了句什么,他便瞬时松了眉心,让人布置膳食。   “福金想要出宫养老,陛下……就成全他吧。”   乔乔忍着泪,再不敢多看福金一眼。   乔旧垂眸凝视着她,随即答了个“好”。   那些膳食端了上来。   乔乔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掩去泪意,将那装满了一碗吃下肚中。   就像是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等到宫人盛第三碗时,乔乔甚至想吐。   “够了。”   乔旧脸色冷了下来,伸手要将她面前的碗夺走,岂料她却被惊吓到一般猛地后退,直接从那圆墩上跌坐在地上。   乔旧的脸色瞬时变得异常难看。   他蓦地绕过那圆墩,大步朝她走来,一把握起她的手腕。   “我可曾这样打过你?”   “你做什么要这么怕……”   乔乔瑟缩地避开他的目光,摇头道:“只是吃得有些撑了,我……我想去散散步,消消食。”   乔旧眼底阴霾微消,将她从地上扶起,轻道:“如福金那样的事情也只是例外,往后不会再有了。”   他的承诺看似安抚,可实际上到了下一次却又是另一番手段。   外面温暖的阳光镀在乔乔的脸侧,让她的肌肤难得多出些许血色。   她在看见花园里那些花时,脸上亦是多出些许暖意,掐下一朵口中喃喃道:“真是好看。”   乔旧见她鬓间简朴,见那绿丛里有一朵粉花娇艳衬她,便下意识俯身去采。   岂料乔乔便是在他弯腰那一瞬间看到有人经过,迅速地丢开手里的花,抬脚追了上去。   “漆雕钺!”   乔乔急喊出那人的名字。   漆雕钺诧异地停下脚步,见她跑来自己面前,情绪激动地揪住他的袖子,“我不要解蛊了,我上次带你出宫,你也带我出宫去好不好?”   她急切道:“你……你不是想娶我吗,我愿意嫁给你,你带我走吧。”   漆雕钺脸色却略是微妙地看向她身后。   他往她手里递了个物件,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乔乔,我不能娶你,也……也不能答应带你走。”   乔乔忽地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她回头看到乔旧眸色幽暗地立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虽没有追到她面前,但她方才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躲避的神情,仿佛一把刀子般在他的心里反复绞割。   到了夜里,乔乔异常得乖巧,口中溢出轻轻的娇吟,在乔旧抵着她汗湿额前微喘时,却又伸出细细的手臂将他精壮的腰继续拦住。   “别走……”   “你说什么?”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别走……”   她水眸微微迷离,鬓角带着汗,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他阴晴不定地望着她,心思愈发捉摸不透。   夜里鲜少地尽兴了一回,只是天亮后,乔乔身子便开始发热。   乔旧沉着脸等着太医诊断。   太医极委婉道:“这……这房事不宜过度……”   “一来,这姑娘承受不了,二来,这方面……若总过于激烈,亦不易受孕。”   这理由颇是难以启齿,也足可见天子对这女子过度的宠幸。   太医开了药后,乔乔这病便病了大半个月都不曾好。   追根究底下去倒也不是太医的药方无用。   而是乔乔愈发惧怕乔旧,惧怕到连他的接近都充满了抗拒。   即便他短时间内禁了欲念不再碰她,哪怕是往她碗里夹一块肉,她亦是会下意识地躲开。   那块肉“吧嗒”地掉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而后反应过来,在他阴沉的脸色下,她惨白着脸仓惶失措地徒手去抓起桌上那肉要往嘴里送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乔乔会乖乖吃下去的……”   乔旧握住她的手,将那块肉生生地从她手里夺出来。   “不想吃便不吃,朕又不会怪你。”   他心中积攒着阴沉,脸上却仍旧面无表情,让人端来干净的水,极耐心地为她擦干净手指与嘴角。   果不其然,乔乔当夜便又烧得迷迷糊糊,陷入了昏迷当中。   这个时候却是漆雕钺求见乔旧。   乔旧接见了他,却听他提议道:“我听闻乔姑娘病重,连日来心中都略感惭愧,所以愿意向陛下献上计策。”   乔旧黑眸幽深地打量着他,语气缓缓问道:“什么计策?”   乔旧并不是没有对漆雕钺动过杀意。   但凡他那日有半分犹豫,乔旧也不会容他活到今日。   “我身上有忘情蛊,可以使人忘记情爱之事,若无情爱,也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漆雕钺一字一句说道:“忘记了前尘往事,想来她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乔旧眸光沉寂地望着他,可手指却渐渐攥紧。   倘若使乔乔忘记这一切,重来一次,她可还会如此惧他,怕他?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最开始时,乔乔憎恶、瞧不起那个少年时,却从未惧怕过他。   乔乔睡梦里迷迷糊糊中被人喂着药。   被人喂药是这些时日的常态。   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来人只喂了她一颗苦涩的丸子,令她咽水服下。   又过了几日,身上那种沉重的昏沉病痛感渐渐消失。   乔乔再一次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太医询问过才得知,乔乔的记忆竟还停留在昔日去渺云山那儿。   她还以为乔旧喜欢她,会送祝颜花给自己。   结果他根本就没送,气坏了乔乔。   她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宫人,从起初茫然的状态,渐渐变得愈发惊奇。   在她不小心碰到脑袋忘记了一些事情之后,他竟成了皇帝。   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俊拔的俊美男子。   他玄色的衣袍上绣有金色龙纹,冷峻的脸上惯有的神情与原本几乎毫无差异。   他见她醒来后,那双眉眼清澄,含着几分狡黠。   周围宫人纷纷行礼,乔乔愣了一瞬,看着他径直走到榻前。   她的神色各番惊讶复杂之后,反而迅速冷下脸,撅着小嘴说道:“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乔旧僵在了原地。   他脸色阴翳地看着她,确定那忘情蛊确实让她忘记了中间那些事情……   可她仍旧抗拒着他。   她还拿眼偷偷地看他,小动作被他撞破了后,更是恼羞成怒道:“若是想清楚了便早些送我出宫去,母亲和妹妹可都惦记着我呢,我可不想和你呆在一起!”   可他听了后却也什么话都未说,复又离开。   连日来,乔乔都与宫人玩游戏,吃些宫里才独有的鲜食,竟很是快意。   乔旧不知为何不肯放她出宫,她气恼他没送花,却也不妨碍自己欢欢喜喜享受着宫里的生活。   白天同宫人玩的累了,乔乔夜里便睡得愈沉。   室内焚了迷香,确保她不会醒来之后,乔旧才悄无声息地躺在她的身侧。   他在她熟睡后抚着她鲜润明媚的脸颊,呼吸愈发紧促,又情不自禁地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   “乔乔……”   他握住她的小手反复纾解,甚至忍不住动作小心地翻身将她覆住。   隔着那抹轻柔绣花的裙摆,他动作极轻。   “乔乔……”   他半阖着眸,一遍遍喑声唤着她的名字,眸光迷醉。   直至抒发出那些渴望,才望梅止渴般堪堪满足些许。   有时乔乔醒来便发觉自己掌心红通通的,有时更离谱的是裙子在睡一觉醒来之后竟比前一日还要崭新整洁的模样。   也亏得她心大,从未细细思索。   可在宫里玩得再久,多少也会玩腻。   直到这日,乔乔终于忍无可忍地到奉德殿去见乔旧。   她见到他穿着威严震慑的龙袍时,心下惧归惧,但总还下意识觉得他就是那个卑微不堪的乔旧。   加上是他囚禁自己在先,是他有错。   她顿时更加理直气壮起来,“陛下,你放我出宫去吧?”   乔旧眼睫一颤,沉声说道:“可是宫人有哪里伺候得不够周到?”   乔乔轻哼了一声转开脸朝窗外看去。   余光瞥见他朝自己走来,她亦是继续绷着小脸朝窗外看去。   见她这般冷淡嫌恶的模样,他慢慢垂下眼睫,语气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他却往她手里塞了个物件。   乔乔反应过来见竟是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他俯身将她堵在了他与窗台之间,自她身后不容抗拒地将她牢牢的圈住。   “是我使你不高兴。”   他卷起右边的袖子,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所以乔乔,你可以伤害我,可以用刀划在我的身上泄恨,就像这样……”   他握住她的手划过自己的手臂,吓得乔乔大惊失色。   那浓稠的血顺着手臂瞬间滴落在地上。   他紧紧地捉住她的手,就像是捉住了那抹陷入地狱的一缕微芒般,漆眸里深掩着自卑。   也许这样,她会不那么讨厌自己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是He,be会标注的   感谢在2021-07-06 22:20:38~2021-07-07 19: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纪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小宛 10瓶;伊澜 5瓶;爱飞的小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乔乔看见那血吓坏了。   脑中一片空白之后, 却是下意识推开他,脸上震惊之极,嘴里亦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变态”。   她急抽出绫帕按住他流血的地方。   好一会儿, 乔乔才郁闷道:“乔旧,你怎么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你忘记了吗?你在渺云山上没有送我花我才生你气的, 我等了你这么多天你也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实在不想送就算了嘛。”   他不给她送花, 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她就是生气,这么丢人的心思, 她原本也不想告诉他。   偏偏他都这样了……   “我收回我先前那句‘允许你喜欢我’的话,也不怪你就是了。”   那双柔润的杏眸里含着一丝懊恼, 似乎有些后悔当初说这样的话了。   允许他喜欢她……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乔旧僵在了原地,记忆却瞬间回到了昔日,少女在那地洞底下, 红着小脸对他软声道:“我允许你喜欢我就是了……”   一个少女会主动允许他喜欢她,这意味着什么, 至如今他才如遭雷劈般受到了些许启发。   这是不是说明……她那时对他亦是有些好感?   可那时候乔旧却偏执自卑。   “乔乔……”   他按住她的手指,黑眸里的情绪越来越深。   “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句话带着一丝为不可察的颤意。   “你允许我喜欢你?”   她不反感他的喜欢,甚至……暗示他, 她愿意接受他的喜欢。   这只能代表她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他的心口宛如被什么东西痛快地割了一刀, 慢慢地淌出黑浓的血, 却也掺杂着诡异的愉悦。   他将她的手指递到唇畔, 湿润的吻覆上去, 让她瞬间羞红了脸,轻轻地“啊”了一声。   “乔旧,你不知羞耻!”   她粉着脸颊骂他,可那娇嗔的水眸里分明并不反感。   她对面那人眼波里瞬间宛若融化了寒冰般, 渐渐泛出细碎的春光。   那些涌出的情绪又被他克制地收敛起。   她挣扎的厉害,他只能松开她,语气愈是隐忍,“乔乔,从前那些是我不好,往后我都会改……”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这一次,他定然不会再令她失望。   乔乔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渊的漆眸,却说不出个“不”字。   她答应他了,早就答应他了。   明明在地洞里的时候就已经委婉地答应他了。   可他笨死了,还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乔乔要回家去,可乔旧却并不允许。   他将她的母亲和妹妹带进了宫来,陪着乔乔接见她们。   乔乔看见略有些陌生的王氏和乔娆,心里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但她还是扑到了王氏的怀里,欣喜地唤了声母亲。   王氏脸色僵得不像样,却是听见天子手里的茶盖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茶盏上,发出轻微地“嚓”声。   她周身一震,在乔乔抬起头时,脸上亦是牵起唇角。   “你不小心碰到脑袋后,是陛下将你接近宫来专程让太医为你诊治的,在你痊愈之前,可不许再提出宫去了。”   乔乔瞥了乔旧一眼,倒没见他将这些事情专程说出来同自己邀功。   她道了句“好”,手指却轻轻搅着帕子。   一旁的乔娆终于也开口道:“若是父亲看见姐姐这般欢喜,心里必然也会欢喜。”   这话一出,室内却骤然一阵寂静。   乔乔张望了一眼,这才想起来问乔茂勋,“父亲呢?说来我似乎也许久没见过父亲了。”   乔旧缓缓说道:“朕派他去外省办差,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乔乔这才打消了疑虑。   她接着与母亲和妹妹说了大半天的话便有些困了,待她们离开,她便又回去歇了午觉。   乔娆却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了偏殿一直等候着乔旧。   过了半个时辰,乔旧慢慢出现在这里见她一面。   “娆儿心中存了一个问题许久,便是陛下要治娆儿大不敬的罪名,娆儿也想问问……”   她看着乔旧,嗓音委屈:“娆儿到底哪里不如姐姐?”   “还是说,在陛下的心里,娆儿的救命之恩竟廉价如斯,比不得昔日伤害陛下的姐姐?”   她紧紧攥住掌心,泪珠顷刻间也盈满了眼眶。   她以为他成功这日,无论如何他的身边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事实上,她求过他,他却连她的父亲都不愿放出监牢。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显得乔旧那般地薄情寡义。   既然委婉曲转等不来这机会,倒不如端出刚烈的态度直接问一问他。   “廉价如斯?”   这位新君缓步走到她面前,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块白帕递给乔娆。   “乔二姑娘是不是觉得朕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他垂眸,语气带着一丝唏嘘。   “朕只记得昔年被人丢进巷子里,被人用石子砸,往身上撒尿,那般羞耻,如果不是乔二姑娘,恐怕……”   乔娆正要接过那帕子,却听他逐字逐句道:“恐怕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的手指顿时僵在了半空,而那块雪白的巾帕也被他松开了手指,斜掷在了地上。   “昔年朕被丢出府后,府外甄春娘便想接应孤,却见那巷口有乔二姑娘的人守着,她没法靠近,只能在附近打量,岂料就看见了乔二姑娘给那些孩童的碎银。”   “你救了朕也是真的,使银子让人羞辱朕……也是真的。”   有她没她,他也从来都死不了。   看着乔娆震惊的神色,他眼底毫无波澜。   这怕也是她和乔乔一般,羞辱他却还能活到现在的人。   她怎么会不如乔乔,她可比乔乔厉害太多了。   “至于你的父亲,最好不要在乔乔面前透露半个字眼。”   “就像朕昔日问过乔二姑娘,用当初的救命之恩来换取你父亲出狱的机会一样……”   “乔二姑娘是拒绝了朕的。”   他说完最后那句话,乔娆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   ***   乔乔每日在宫里喝着太医开的药,便开始眼巴巴地等着巧娘节这日到来。   因为乔旧答应过她,这天要陪她去街市看花灯。   彼时乔乔小声地强调了一句这是话本里情情爱爱的最多的场景。   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被新君陛下很鄙夷的那些情爱本子。   可眼下这些话却令乔旧的心口填入了蜜般,他面上不显,可坐塌的锦垫都被扣出了指印。   街市里不许马车进入,街头巷尾的彩灯将这漆黑的夜映照得比白日还要炫目妙丽。   他二人隐匿着身份,如寻常青年女子出来幽会。   少女看中了哪盏花灯,青年便付了店家几个铜板的猜钱,却能逢猜必中。   乔旧提着那些灯笼,特意挑了盏最漂亮的准备递到少女手中。   半道上却偏偏冒出来个年轻俊逸的公子面红耳赤路过。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只递了朵祝颜花给乔乔,又祝了句佳词。   这便是今夜别有意趣之处。   这女子有多受欢迎,便全看她收到了多少朵花。   每一朵都代表着友好的祝愿。   少女今夜穿着橘粉襦衣,下面搭着天水碧裙,一对白兔儿耳坠垂在白嫩耳侧。   穿着不算出挑,偏遮不住她一身雪肤花貌,黛眉朱唇,只盈盈一笑,那滢滢杏眸里的潋滟春波便撩得人心尖发痒。   一路下来,乔乔竟收获了不少祝颜花。   乔旧看着她唇角含笑与那些送花的人道谢,眼底的暖意也愈发地消减。   “乔乔……”   身后沉默的男子微微启唇,轻声将她唤住。   乔乔回眸,便听他温声问道:“这些花灯可有你喜欢的?我一个人拿不下了。”   乔乔眨了眨杏眸,捧起手上一捧花,“可我也没手拿了。”   乔旧抿了抿唇,提议道:“那些花丢了就可以拿了。”   乔乔诧异,“你不高兴?”   “乔旧,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少女柔软狐疑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也只是使得他唇角绷得更紧。   乔乔迟疑了一瞬,转身将手里的花都送给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空出了一只手却仍不情愿接他手里为她赢来的这些灯。   好似他赢来的这些灯,竟没有一样可以讨她喜欢……   “不如让玉喜和宝孝拿吧。”   乔乔委婉地提议。   玉喜和宝孝没走得太近,但却一直跟着他们呢。   他微微垂眸,攥紧了手里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兔儿灯、荷花灯,正要说“不必”,却听她轻轻抱怨道:“因为我要空出一只手来牵你呀。”   “乔旧,你真是笨死了。”   少女嗔怨地望着他,直到玉喜和宝孝接走了乔旧手里的灯后,她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掩在袖下之后不动声色地与他五指相扣。   他的心口仿佛有一瞬的凝滞。   而后塞进了一只野鹿般,狂肆顶撞。   他面上做不出表情来,耳边却还听她夸赞自己,“乔旧,原来你这么厉害,猜灯谜一猜就中,我从来都还不知道呢……”   掌心激出了汗意,他却只听见自己语气低柔地回答:“这没什么……”   “只要你喜欢,我们每年都来。”   直至灯火阑珊,星夜尽头。   他们从街头游至巷尾。   乔乔精力耗尽,终于尽兴回宫。   她困倦地窝在乔旧怀里,却被他带去看新建成的宫殿。   推开门,里面却是满院摇曳的香花。   乔乔惺忪的眼瞬间惊醒,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片红色的花池。   “想要直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是有些麻烦,但若是种子只要提前处理过就可以了。”   至于提前多久,他却没有说。   但从他使人弄来这些种子改制,又栽种下去,直到今夕成功开花,这绝非是临时起意。   “乔旧,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红色的祝颜花。”   “我是在做梦吧……”   “可即便是做梦,我也该回礼给你才是啊。”   乔乔怔怔地望着那些妖冶美艳的重瓣红花。   她抬起眸望着他,忽地弯起唇角,“所以,我要亲亲你。”   她细白的手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覆上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轻轻衔住他的薄唇,她阖上的眼睫亦是轻颤。   这般美妙惑人的滋味,却是一触即分。   她的声音被风轻轻地送入他的耳中。   “乔旧,我最喜欢你了。”   不许她说“喜欢”的禁忌也彻底被碾成了碎末,被风吹散。   他涌入狂肆欢愉之处,却骤地生出一丝刺痛。   他比乔乔更觉得,这一切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   从乔乔醒来之后,玉喜伺候着乔旧身边,可以说是尽忠职守,无微不至。   可即便如此,玉喜眼见着新君与那乔大姑娘感情一天比一天好,身骨却越来越消瘦,精神也略有些恍惚。   与朝臣处理了一上午的庶务,到了用膳时,乔旧便被乔乔身边的宫人请了过去。   桌上的汤菜布满,他神色如常地坐下进食,乔乔却藏着手上的伤口询问他这次汤的味道如何。   乔旧答她:“比之上一次,汤味更鲜。”   乔乔略是欢喜道:“那是自然,我这次特意用羊肉高汤做底呢……”   玉喜正想说天子最厌恶羊膻味,可下一瞬便瞧见天子将那碗汤全部喝下。   乔旧抚着她手背上的烫伤,眼底沉淀着些许幽深。   乔乔却推开道:“乔旧,我也是为了我们俩好。”   “清露观的道长说只要我心诚,用这施了咒的符混在亲手煮的汤菜里,满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们便可以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啦。”   等到用完了膳后,乔旧陪不了乔乔多久,便又要回奉德殿处理事务。   只是他人未离开多远,便扶着朱漆廊柱将方才吃下的汤食如数地呕出。   玉喜几乎是堪称熟稔地递上了帕子和怀里的小水囊,拍抚着天子的后背。   乔旧饮了些水,又随手扯下片叶子塞进嘴里。   胃里却空空荡荡。   “陛下,不如就告诉乔姑娘罢……”   岂料他这话才开了个头,天子向来温和的脸色却骤然阴冷下来。   “不许令她知晓。”   玉喜见他眸色慑人,周身一颤,更是咬紧牙关答应下来。   乔乔忘记了过去的记忆,也忘记了受过的教训和在韶华庵师太的教导。   她还是最初那个爱使性子的乔乔。   玉喜看着他们一天天好。   只因有一回天子忘记戴上她亲手绣的荷包,她使性子嘴里说要出宫去,便惹得天子心绪大乱,当夜呕了口血。   之后,天子便愈发地痴狂。   夜里迷香用的频繁,可白日里,面对着她的娇靥,他却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她终于愿意搭理他了,甚至还特意为他们去求来了白头偕老的符咒。   之后每日的汤菜,天子却不曾漏下一滴汤汁菜叶。   他们这些下人虽不知乔乔的手艺如何,但那色香味却远难及宫中御厨。   吃一顿吐一顿,这般煎熬到了天子这里,他却甘之如饴。   他瞬间清瘦下来,过去的衣袍都变得宽大漏风,他却毫无知觉般,也从不介嫌。   玉喜不是没见过那些痴男怨女,但就没见过这样几乎病态地去喜欢个人。   他心思焦,可一转头却看见了站在廊下的乔乔。   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竟也叫人心头下意识一跳。   待乔旧余光里瞥见了她那身影,顿时亦是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已经进入了舔而不得的剧情了。   感谢在2021-07-07 19:49:08~2021-07-08 20: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大大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97056 17瓶;宝宝爱自己、荒野女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乔乔……”   “我做的菜很难吃是不是?”   乔旧低声道:“不是。”   她却又问:“你竟还敢骗我, 你只说你是不是每日都如此?”   对面的人微沉默。   乔乔见他不说话,顿时恼道:“你还想骗我,真是坏透了。”   她抬脚要走, 却被他脸色难看地紧拽住了袖摆。   她走不得,却也看着旁处不肯看他一眼。   “乔乔,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只是每日……吃不下那么多。”   他换了种解释, 语气亦是微微复杂。   少女后背微僵了一瞬,便软了下来, 回眸望着他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他并不回答,可答案却无人不知。   因为不想破坏乔乔求来的符, 因为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乔乔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轻轻地揉着他的胃。   “是不是很难受呀?”   “乔旧,下次要直接告诉我, 不然我会心疼你的。”   她脸颊上挂着泪珠,瞪了他一眼道:“你看, 这些眼泪也都是因为心疼你才流的。”   乔旧每听一个字,漆眸便愈发幽深。   “乔乔……”   她的名字含在他唇齿间,翻来覆去地念。   他愈是情不自禁地去舔吻去她的泪珠。   惹得少女面颊羞红, “乔旧, 你属狗的嘛?再这样, 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想要躲开, 却被他紧紧按着, 听他一遍遍在她耳畔低唤,“乔乔……不要讨厌我。”   “我讨厌死你了。”   她嗔怪地说罢,却又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的唇。   而后被他呼吸颤抖地按在了墙角加深了那个亲吻。   ***   窗前撒了层银霜,抬起头, 外头梢上的月如银钩。   玉喜轻手轻脚阖上窗,见天子回了内殿,过片刻,却听见屋里女子轻软的声音传来。   “嫔妾给陛下请安。”   刘美人与林美人是容太后做主册封的妃嫔。   后宫空置,本身便是场笑话。   上一任帝王便是对温皇后那般痴情,最后迫于压力之下仍旧是选择了荒诞的方式,接受了后宫,不断寻找与温皇后相似的女子宠幸。   眼下乔旧做了新君,亦是要步上这后尘。   便是他不主动选妃,朝臣与太后也不会坐视不管。   容太后有这样的权力,而这两个妃嫔亦是她做主送过来的。   天子向来待亲母存有几分孝心,是以他并未心存忤逆使得太后下不来台。   可那两个美人不一会儿却还是噙着泪光,抓紧袖子低头匆匆离开了内殿。   玉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太后想要后宫开枝散叶,只怕天子早就在乔乔那一根细嫩的枝头上吊死不放。   这厢乔乔也才令膳房准备了护胃的药膳汤来。   她来时却没遇见那两个美人,瞧见乔旧在大殿上仍旧批阅奏折。   乔乔见那灯下的人消瘦的厉害,语气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惭愧,“你的胃还疼吗?”   乔旧喝了她盛来的药膳汤,胃中自是熨帖。   “已不疼了……”   乔乔见他脸色回暖,便掏出一本书来,朝他笑了一下,“我知晓你这些天忙,我陪你一起好吗?”   乔旧心头紧紧揪住她话语里的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忙完了手头的事务,他却并未直接告知于她。   乔旧怔怔地望着手里早就批阅好的奏折,心思生出有些许幼稚,竟想让她就这么多陪他一会儿……   乔乔坐久了似嫌腰酸,便躺在了他的腿上翻来覆去,眉头也越蹙越紧。   见他朝自己看来,她便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方才看那书上说,在漓县某村,有个妇人因为时常和外男说话,便被婆婆与丈夫认作淫/妇,怀疑她早已不贞洁。”   “那外男得知后便连夜离开了漓县,被人当做是做贼心虚,可这妇人却是坦坦荡荡,便咬牙脱了厚袄,彻夜将自己浸在那冰雪湖中,来证明自己的冰清玉洁。”   “她都做到这等地步,我若是村里的村民必然会相信她的……   可她活着的时候,婆婆与丈夫都不信她,等她死了,他们才给他立了个劳什子贞洁烈女的碑……”   她秀美的眉颦得越紧,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陛下,倘若书里的人是我,你会相信我吗?”   女子的心肠就是这般敏感,看着书里的人,竟忍不住就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她拿这问题问他,他只摩挲着她下巴上细嫩的皮肉,语气笃定,“朕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旁的不说,便是“时常同外男说话”这样的情形,他亦是不想让它发生。   他这般笃定,却又让乔乔想到了他当前的身份。   “乔旧,你竟然是天子了……”   她细细的手臂抱住他的腰,柔软的脸颊便埋在了他的小腹上,让他浑身愈发僵硬。   “我好像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听到这话,他的尾椎处竟也是一阵酥麻。   他僵直着身子,抚着她的头发,神情恍若出神。   “乔乔,你是不是又在哄我?”   少女躺在他的腿上,白嫩的脸颊微粉,像一只猫儿般,吐出来的话也是那样柔软悦耳,“那我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他怔怔地望着她,答了个“好”字。   夜里容太后一直在朱翠宫等着消息。   她许久未等来消息,只当那刘、林美人是成了的,喜意还未染上眉梢,便来了个宫人神色不安地把消息传递了来。   容太后霎时间拉长了脸。   “太上皇的事情本宫已经不与他计较了,偏他还要与本宫作对不成?”   银环连忙奉上热茶,“太后娘娘息怒,想那痴情如太上皇,最后还不是有了太后和其他诸多太妃?想来时日再久一些,天子便能想明白了……”   “毕竟这女子,一枝独秀哪里有百花争艳来得繁华?”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出现在了乔乔身上。   想到乔乔,容太后的脸色却更是沉了几分。   “她曾与容锦那样要好,现在早全然把容锦抛在了脑后……”   眼下容太后却心道容锦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连这女子都不能为他守住那一颗心,何其可怜?   翌日早晨,阳光刚晒化了叶片上的露珠儿,容太后便让人请了乔乔来朱翠宫叙话。   容太后身边有两个年轻的美人陪伴,正是昨日的刘美人与林美人。   乔乔起初不明白容太后的意思,直到容太后对她道:“她们两个往后与你便该是姐妹相称了。”   乔乔愣住,颇有些不解容太后的意思。   “姐妹?”   容太后笑说:“本宫寂寞,后宫也没有什么孩子,所以本宫为天子纳了两个妃嫔,一来可以与本宫作伴,二来,日后也要服侍陛下为他开枝散叶,生儿育女。”   “天子那般喜爱你,日后你与她们必然也要长久相处了。”   话是温和的,可意思却是残忍的。   昨儿两个妃嫔进过了天子的寝殿,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   在容太后看来,这才是后宫应有的正常模样。   至申时。   乔旧准备过去陪乔乔用晚膳前,得知了乔乔见过了容太后的事情。   而她去的时候,刘、林美人也都在容太后的朱翠宫里。   玉喜知道这些时,心里便下意识一个咯噔,抬起眸来朝天子的脸上看去。   天子面无表情地往乔乔养病的宫殿里去。   没等他来,晚膳便已经动过了一些,显然也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拨开珠帘,少女却坐在窗下剪着花样。   乔乔抬眸瞥见了他,那双水眸却又冰又冷。   她的语气如往常般轻轻软软,却开门见山地询问:“陛下,你碰过她们了吗?”   乔旧按住她剪碎纸的手指,低声道:“乔乔……”   她却飞快地甩开他的手指,语气又急又气,“你别碰我。”   他的掌心空荡,看着她时,似又看见了她眼底深藏的嫌恶,脑中近乎一片空白地听她开口。   “你真脏。”   “你都这么脏了,还碰我做什么?”   他慢慢抓紧手指,嗓音微涩,“乔乔……我没有碰过她们。”   乔乔将剪子慢慢放到桌上,“那她们进你的寝殿里做什么?”   “还是说,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爱说谎么,乔旧?”   她不信他,甚至会为此而厌恶他。   喉头里微腥甜。   耳边是玉喜特意提高的嗓音,“陛下,陈首辅求见!”   乔旧袖下的手指攥紧,“嗯”了一声,复而转身往奉德殿去。   玉喜这一路上战战兢兢地跟着天子。   可一直进了奉德殿,天子阅过了朝臣上交的奏折,与几位大臣说话时神态也仍旧如常,没有一丝的异样。   玉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正常人遇到了事儿往往都会愤怒,发泄,哪怕是一时迁怒到旁人身上,至少也排解出了这些情绪。   可乔旧却不是这样。   他日渐沉默,也从未耽搁过政事分毫。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玉喜愈发心惊肉跳,不能安定。   约莫一个半的时辰,最后一位朝臣也彻底离开。   乔旧又去了乔乔那里,可屋里的灯却在他到来的前一瞬如数熄灭。   昏沉的夜色在眼前铺展开来,铺天盖地地陷入了看不见光的黑暗里。   接连几日,乔乔都仿佛彻底厌恶了他一般,再也不愿见他一眼。   这夜,玉喜见乔旧沉默地看着窗外,便上前低声询问道:“陛下,可是室内冷了,要将奴才去将窗子关上?”   乔旧却忽然问:“现在离雪冬还很远罢……”   玉玺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只顺着他的话回答:“只怕还要再等上月余,年底必然可以见到雪了。”   ***   乔乔避了乔旧几日。   漆雕钺过来给她送药,见那些宫人也都在门外小声说话。   “你都想起来了吗?”   乔乔垂眸认真地剪着手里的纸,点头却又摇头。   这次的解蛊丸吃下去后便同上一次服用他给的解蛊丸一般,记忆和情绪受到的影响都极大。   起初乔乔是真的不记得了,漆雕钺私下里暗示时,她全然不明白,吓得他以为解蛊不成,反而害得她迷失了记忆。   好在后来一剂药接着一剂药下去,她总算渐渐回过神来。   连带着那七天的记忆也渐渐浮出了脑海。   彼时在荆州,约莫有七日的光景,乔乔是不记得的。   而如今她渐渐想起自己在那些时日里做过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譬如叫那人夫君,哥哥,以及……主人。   那些发自内心的感受无一不令她感到羞耻。   因为她不仅仅是渴望接近他,贴近他,甚至很想把他吃掉……   “是七情蛊。”   漆雕钺得出了结论。   乔乔心思愈发不定。   可第七日发生了什么,她尚未想起。   “想来再喝几剂药下去,你便会全想起了。”   但这并不是最紧要的。   他们所计划的事情,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大半。   从乔乔撞到漆雕钺,从他手里拿走了那盒可以致使身体虚弱的药后,乃至如今,一切都是为了要在乔旧的身体里顺利地种下忘情蛊。   乔旧与旁人不同,甚至也在自己身体里种过蛊……   而乔乔要做的事情便是使他情动,使他煎熬,使他心神脆弱。   那忘情蛊,愈是如此,才愈会起效。   否则长久之下,不能有效发挥作用的忘情蛊与乔旧体内的蛊相冲之后,极可能会被反噬。   “可你这几日都不肯见他……事情如何能有进展?”   漆雕钺小声地嘀咕了句。   他的话传到乔乔耳中,便惹得她手指一错,将那好不容易快要剪完的喜鹊登枝纹生生剪出个缺口。   她眼睫微颤,转眸看向窗外,敛去眼底的情绪波澜。   “我……我不想这样。”   她的语气轻轻软软,可只有这个时候才少了一丝刻意。   她不想看见乔旧对着她露出那般可怜的神情,也不想……明知道他是无辜的,还要故意使他难堪。   她对乔旧所做的一切,过分的程度甚至不啻于昔日乔旧对她。   可她更清楚,到了这一步,她也不能再退缩。   漆雕钺抱着手臂道:“在你确定他喜欢的已经足够卑微的时候,那就可以了。”   那时候,便是效果最好的时候。   若不想等,眼下虽也可以,但难保乔旧日后会重新想起这一切,那么他们在当下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漆雕钺离开后,乔乔又将那些剪坏的花样重新收了起来。   待用膳后,乔乔也不曾见乔旧派人来过。   直到天暗沉下来,却是玉喜亲自过来乔乔这里。   他脸色略有些复杂,只道天子要见乔乔,将乔乔带去了一个夏日才会用到的天然冷池跟前。   “陛下就在里面,姑娘自个儿进去吧。”   玉喜的声音略有些尖细,又好似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   乔乔瞥了那些宫人一眼,见他们几乎都将脑袋压得极低,仿佛在避讳着什么。   乔乔迟疑着进去。   可才踏入一步,整个人便如遭雷劈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那灌满了碎冰的冷池中,将那人苍白的肌肤都划破,丝丝缕缕溢出血痕。   那人浸身其中,唇瓣都褪去了血色。   见她过来,他眼睫微垂,却只看着她洁白如新的鞋尖。   他语气轻轻地问:“乔乔……”   “现在……可还觉得我脏?”   他将自己如她说的那个失贞妇人一般,浸在了冰雪池中。   她不是说过……   如果是她,就一定会相信书中妇人的清白么?   ***   太医里里外外来了两拨。   容太后过来问了一次,玉喜也只低声说天子伤了风寒。   容太后将伺候天子的下人全部都惩戒了一遍,又守了片刻,这才离开。   玉喜见乔乔始终坐在角落那张檀凳上,瞧不出什么心思。   他想了想便上去给她奉了杯茶,唤了她一声,“姑娘。”   乔乔回过神来,朝他看去。   玉喜声音愈发哑了几分,“姑娘能不能陪陪陛下,这些天来,陛下又瘦了些许……姑娘……”   好端端的一个人,短时间内瘦成这样,是不正常的。   这也绝非绝食就可以做得到的。   乔乔抿了抿唇,始终不敢轻易将心底的情绪泄露出来。   翌日乔旧醒来之后,却瞧见了守在榻前的少女。   乔乔怔愣着不知在想什么,陡然间见他醒来,顿时语气抱怨,“乔旧,我是相信你的……”   她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过他。   她眸里敛去泪意,而那深深的嫌恶仿佛也彻底消失不见,令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绷紧的心思。   “乔乔,那两个美人,剥了皮,给你做成灯笼玩可好?”   别离开他。   也别讨厌他。   乔乔摇头,“我不喜欢,也怕自己死后会坠入地狱。”   “乔旧,我害怕地狱,持善师太告诉我过,地狱里是黑漆漆的,很可怕。”   “可是乔旧,你死了以后会坠入地狱吗?”   她望着他,忽然生出唏嘘,“下辈子我定然不会遇见你了吧……”   这句话却令他心口骤地一刺。   “不会的。”   少女顿时怔住,“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坠入那阿鼻地狱?”   她开始挣脱他的手指,却被他紧紧地捉住,听他每一个字都极是认真。   “乔乔,我不会再害旁人,我会兴建佛寺,会治理好这个国家……”   “哪怕来世只能做个畜生,也会在你身边……”   少女望着他,挣扎的力度也小了下来。   他抿紧唇角,垂下了眼睫,声音极低道:“怕是做乔乔身边的一条狗也是好的……”   少女似被他的话所惊到,微微睁大些眼眸,随即顿时被他逗笑。   乔乔笑说:“乔旧,我是逗你的。”   她俯身靠到他怀里,低声道:“来世我也会和你做夫妻。”   她愈来愈甜蜜的每一个字,都使得他宛若置身于梦境之中。   玉喜看着天子的身体日渐好转,他心中本该松快一些。   可偏偏天子身上那些被碎冰划破的地方不愿上药。   别无他法,玉喜只好又将这件事情求到了乔乔身上。   “陛下知晓后便是会怪罪于奴才,奴才也认了,只是希望姑娘能怜惜陛下则个。”   他似乎也察觉出乔乔的心软,便愈发将乔旧说得楚楚可怜。   果不其然,少女迟疑了片刻便问他:“药在哪里?”   玉喜心头一喜,赶忙趁热打铁道:“陛下在那浴房里刚沐完澡,这时上药必然效果最佳。”   乔乔端着那药进了浴房。   乔旧刚穿上了亵衣,见是她进来,神色微微惊讶。   自打她醒来后,他便再没有在她清醒时逾越过界限去对待她。   是以她会直接闯入浴房,亦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乔乔瞥见他领口处,语气轻轻道:“乔旧,我来给你上药好吗?”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却下意识地启唇拒绝了乔乔。   “乔乔……我眼下不便上药……”   私下里寻了太医为自己尝试祛除身上疤痕的事情,头一回令他感到难以启齿。   他认为自己身体丑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甚至觉得也许恰恰因为如此,少女从前才更加不喜于他。   怕影响了药效,所以他不愿用其他的药。   乔乔见他这般执拗地捂住领口,倒像是她要对他做些什么似的。   “不能上药,也不能碰你吗?”   她放下那药瓶,却极其逆反地将手指顺着他衣服缝隙探了进去。   他僵持着未动,直到她真抚到他身体时,令她自己脸颊反而涨热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反而对他动手动脚起来了。   可看见他那般别扭的模样,她愈是生出几分恶劣的念头,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惹得他浑身颤抖,眼尾都微微发红。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去触碰她。   偏偏叫她想起当日在蛇窟底下的仇,她甚至在那凸起上也故意重重地刮了一下,惹得他愈发紧绷。   “乔乔……”   他闷哼了一声,语气极其隐忍。   听少女语气恶劣地问:“其实……你是不是喜欢这样?”   “不许撒谎。”   青年的喉结微微滑动。   犹豫许久,他才红着耳尖垂眸喑声答她。   “是……”   他喜欢她这样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20:29:27~2021-07-09 20:2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玖 16瓶;猫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岂止是喜欢。   渴望到欲壑难填的地步, 却始终不敢逾越半分。   这般煎熬,他每每到了夜里,又何曾好受过。   “乔乔, 你帮帮我……”   她的颈侧贴着对方滚热的呼吸。   却听他喑喑地在她耳侧放下身段求她。   “用手也可以……”   他的嗓音极喑,湿润的热气呼在她的耳侧, 惹得她心头一阵悸颤。   夜里的迷香用得再是频繁, 那亦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没有她的任何回应, 那份渴望因此反而不减反增。   乔乔感受到他,却微僵了一瞬。   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只那么一瞬的犹豫, 在那浴房里到底被人按下了柔软的小手。   在那羞耻的地方反复磋磨。   天气渐凉了下来。   乔乔在宫里养了只毛茸茸的小狗,名字叫绣球儿。   它生得圆润肥硕, 很是可爱,私下里乔乔有时却偷偷叫它陛下,且也不知为何, 越发地叫上了瘾。   以至于好几回与乔旧说话的时候,绣球儿也激动地扑了过来, 让乔乔甚为心虚。   只说这日漆雕钺给乔乔过来送药,听乔乔喊狗的时候喊漏了嘴。   那声“陛下”吓得漆雕钺一跃而起,以为被撞见了密谋当场, 差点准备跳窗逃跑。   “你管这条狗叫陛下?”   漆雕钺抚着胸口, 神情颇是一言难尽。   乔乔摸着绣球儿的脑袋, 心里也愈发的没底。   漆雕钺目光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 将一个乌黑的盒子递给了乔乔。   “攸族那边的人准备要入京了, 若你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便要想办法先走一步了。”   他也算是仗义,一直拖延到了今日,竟也从未催促过乔乔什么。   那乌盒里是什么东西, 他二人不必言明,乔乔也知道是什么。   只是愈是如此,她便愈发地沉默了下来。   拿到忘情蛊的那瞬间,乔乔脑海中竟全然是乔旧可怜的模样。   折磨他的欲/望,玩/弄他的身体,最后摧毁他的自尊……   可真要做到那个地步,她却始终难以彻底狠下心来。   可她并不是在犹豫。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一直等到这日早上,容太后那边终于又坐不住,再一次召见了乔乔。   “本宫不能容你在天子身边。”   容太后语气冷冷地说道。   她揉着额,这些天来因为后宫无妃的事情,愈发头疼。   习惯了太后的生活,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掌握太后应当执行的权力。   她不想背负上骂名,所以对乔乔一直都有成见。   乔旧身边固然可以有女人,但不可以有一个企图独占他的女人。   想通了这点,乔乔就知道容太后早晚会忍不住找自己进行最后的谈判。   “太后难道不清楚我是如何留在后宫里的?”   乔乔反而问她。   容太后的脸色顿时僵住。   她当然清楚。   乔乔要死要活要离开乔旧身边的时候,她心中还曾为了容锦而稍稍欣慰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乔乔这么快就屈服了下来,简直凉薄至极。   “你想如何?”   容太后语气愈发冷了三分。   乔乔端起手边碧色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似乎思考了许久,最后才对容太后道:“我有办法可以使他从此忘记了我,不知太后可愿意配合?”   这件事情她一个人是完不成的。   倘若乔旧忘记之后,后宫内便有人将这一切告知于他。   只怕又要生出旁的意外。   容太后惊愕地看着她,只短短一瞬便隐约猜到了乔乔这些时日的举动……   年关将至,等到来年的时候,她并不想再在后宫里看见乔乔。   容太后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随即对乔乔道:“可以,只要你说的法子确实可行。”   天黑下来,今夜浓浓的阴云堆积成团,将那月色也遮挡个严实。   夜里寒风掠过,显得夜色愈发压抑。   “你果真想好要给我贵妃的名分?”   直接册立皇后会为乔乔招来许多麻烦,先立了贵妃,往后的事情再徐徐图之。   最重要的是,他想先与她定下名分,仿佛这样便能多出几分安心。   乔旧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将那诏书从底下抽取出来,递到乔乔的手中。   “乔乔,你可愿意?”   乔乔低声道:“那你得寻人教教我宫里的规矩了吧……”   他的眸光闪动,捉住那茶水递到唇畔,压住唇角那抹愉悦。   她这是答应了么?   他仿佛走到了这场美梦的尽头一般。   心中的患失患得愈沉。   “乔乔……”   “嗯?”   他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   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让他始终如鲠在喉。   乔旧今夜愈发疲惫,进了寝殿本想取个物件出来,却不曾想昏沉地就睡在了里面。   过了片刻乔乔进来,见他躺在那窄榻上,双眸紧阖起。   忘情蛊就放在了他最常用的茶盏里。   在他愉悦到极致时,在乔乔的眼皮底下喝了下去。   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瞬便会醒来,吓得乔乔连忙后退两步。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去想的。   她翻出那张诏书,胡乱地投进了香炉中。   他会被骗,会被愚弄了感情,那都是他的报应。   她反复告诉自己,他并不值得同情。   如今不过是要他大梦一场,忘记这一切,她已是仁至义尽。   今夜玉喜被容太后支使了过去,留在殿外守着的人是宝孝。   容太后让宝孝看着天子,将玉喜留下来委婉的训话,将那些意图委婉的流露出来。   玉喜越听,脸色愈发惨白。   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天子往后便会彻底地忘记乔家千金,他也该收收心,早日为皇族开枝散叶了。”   想到这些时日来天子的愉悦之处,竟全都是来自于乔乔的伪装,玉喜的脑子里更是一阵发麻。   那般反复愚弄陛下的感情,看着他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去。   在这之后,却还能如此狠下心肠,这得多无情、多憎恶陛下啊。   “往后便当她是个死人,不准再提,听明白了没有?”   容太后警告的声音缓缓从上方传来。   玉喜额上一滴汗珠坠在了地上,嘴里颤抖地答了个“是”。   容太后这边彻夜没能歇息好。   她做好了天子要沉睡数日或是大病一场的准备。   偏生乔旧翌日起得晚了一些,却没有一丝异动。   接连几日下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天子如常上朝的消息。   之后如常召见大臣,如常议事,又如常下朝。   这一切正常到让容太后都感到了反常。   容太后阴晴不定地等了些许时日,终于忍不住亲自要试探乔旧。   乔旧来朱翠宫见容太后的时候已是酉时初刻。   他按着惯例问候过了容太后的身体,容太后便与他叙话,“陛下,乔府正在办丧事。”   一旁的银环便低声补充道:“是啊,乔大姑娘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陛下要去看一看吗?”   乔旧握住茶盖的动作忽然间顿住,却瞬间提起了所有人的心弦。   他的脸上缺乏血色,略显苍白,那双乌黑眉眼下,神情寡淡。   只停顿了一瞬,那茶盖便“吧嗒”清脆果断地落了回去。   那盏热茶被他放回了茶几上。   这些天来,思维迟钝,行为迟缓不说,便是记忆也诸多模糊不清。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许多事情就仿佛过去了几十年般,让他的情绪也变得愈发麻木。   方才容太后的话让他忽然想起,自己仿佛也在那乔府里生活过一段时日。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对那乔大姑娘似乎也有几分印象,只记得她很是刁蛮,恶毒,令人生恶。   他微微启唇,极冷清地落下了两个字来。   “晦气。”   宫里忌讳提到死字的规矩,一直都是惯例。   银环反应过来,顿时跪下来掌了自己两个耳光。   容太后使了个眼色道:“行了,你下去吧。”   她终于可以彻底地放下了那颗心。   在烧毁诏书的当夜,乔乔便得了容太后的默许,连夜出了宫去。   乔乔离开宫里的时候,绣球儿呜呜地咬着她的裙摆不放。   她原本并不打算带上它,可见到它那双乌黑可怜的眸子,仿佛浮了层被抛弃的水光,让她心头骤然一软。   “绣球儿,你跟我出了宫去,可不许后悔……”   绣球儿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大声地“汪”了一声。   乔乔将它抱到怀里,那空荡荡的心口仿佛也没柔软的情绪瞬间填满。   乔乔带着绣球儿出了宫去,在昔日囚过乔旧的茅草屋里等着漆雕钺。   可她等了几日,没等来漆雕钺,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从那光鲜亮丽的马车下来,乔娆却面色红润,一扫从前的不豫。   “姐姐可知晓,乔府的大姑娘已经死了。”   容太后亲口对天子这样说,那么徐国公府为了讨好天家,将计就计,直接弄出了大姑娘出殡的场面。   眼下,乔乔已经是个死人了。   绣球儿是条胆小的狗,见有外人过来,只钻进了床底下呜呜咽咽,不敢大声吠人。   乔乔打量了乔娆一眼,低声道:“你瞧我也只是想要离开,往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你又何必再来落井下石。”   她早就不在乎了。   持善师太教导过的话一直在乔乔心底,足以支撑着她内心的平静。   乔娆听罢她的话,却目光复杂道:“你果真不会再回京城了?”   乔乔说“是”。   她想她和乔娆始终是姐妹一场,她要离开了,她与乔娆不会有任何的冲突了。   乔娆语气果真柔软些许,“姐姐,不管你是为何执意要离开,我都发自内心谢你。”   “只待今日过后,我会永远把你这个姐姐放在心中。”   她的语气仿佛多出了几分诚挚,为乔乔即将要离开而感到一丝感慨。   可乔乔对她没有任何情谊。   她隐忍至今,只想自己顺利地离开,不给任何人带来一丝麻烦。   到了夜里,乔乔兀自躺在那张乔旧曾经躺过的榻上,心中却愈发地不安。   怀里的绣球儿呜呜咽咽地睡去。   乔乔却还在想漆雕钺为什么还没有出宫?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想着想着,阖眼睡了过去。   夜里乔乔做了个梦。   起初乔乔并不明白梦见了什么,可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梦里所发生的恰是第七日发生的事情。   梦里的乔乔才刚刚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乔旧准备了许多白纸。   他在白纸上写了几份契纸,上面是将乔乔卖去花楼的内容。   彼时乔乔不明白这些内容。   少年却极其恶劣地掐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读给她听。   “若真将你卖去那个地方,你怕不怕?”   “怕,好怕……”   乔乔像只虫子一样,拼命地拱到他的怀里,惹得少年身体陡然一僵。   他极想将她甩开,可到底没有。   桌上有一盒用来按指纹的朱砂。   他眸色不明地扫了一眼乔乔,随即卷起袖子自己按了个指印,按在了那张纸上。   乔乔瞧见了,亦是觉得有趣,按了个指印,按在了他手背上。   他蹙了蹙眉,将她拂到榻上,出了屋去。   乔乔一个人呆在屋里害怕。   等了片刻,便发觉四周越来越烫,越来越热。   着火了……   屋子里竟然着火了。   铺天盖地的火将乔乔包裹住。   乔乔腿上一痛,被脚边的狗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猛然惊醒,发觉这竟然不是梦。   着火了……   她所在的茅草房竟然被人点燃。   绣球儿呜呜地原地打转。   可乔乔一张嘴便呛入了浓烟,根本爬也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0:29:45~2021-07-11 06: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呱太给朕骂 8瓶;猫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有那么一瞬间, 乔乔忽然明白了乔旧身上的烫伤是哪里来的。   那是七情蛊的第七日,乔乔碰翻了油灯,不小心将桌子给点燃了。   乔乔一个人吓坏了, 是窗外的乔旧冷冷地望着她,看着她脸颊上珍珠泪, 恍若无动于衷。   “救……救命。”   乔乔怯生生地冒出这两个字来。   彼时尚且不清楚她怀有香气。   烧死了乔乔, 对于乔旧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他打量着她, 也确实没有任何要救她的意思。   然后火撩到了榻上的时候,毫无自我认知的乔乔被少年抬起手臂一把裹了出去, 乔乔在他怀里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伤到,他自己却留下了一些伤痕。   但因为他身上的伤疤太多了, 以至于乔乔根本没有留意过,原来他的身体也曾为了她而留下痕迹。   这一切都是乔乔所不知道的事情。   眼下火势由小变大,绣球儿吐着舌头, 呼吸开始变得痛苦。   它呜呜地躺在她的身边,那双温柔湿润的黑眼睛里含着一丝对她的依赖与信任。   这场火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夫妻所浇灭的。   乔乔再一次醒来后, 也是村民这样告诉她的。   “姑娘还是要小心些,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   “这是姑娘的狗。”   乔乔张着眸,看着湿漉漉的绣球儿躺在地上没声没息的模样, 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   她没有感谢任何一个村民, 也没有回答他们任何问题, 直接抱起了绣球儿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漆雕钺不会来了, 所以她也没必要再继续等下去了。   那妻子望着乔乔的背影忍不住嘀咕, “她对我们这般冷淡……是不是知道了?”   丈夫“嗐”了一声,推了她一把,“别瞎说,赶紧家去。”   这些人的事情, 可不是他们小老百姓可以插手得了的。   持善师太在洒扫院子。   其他的小尼姑们都在屋里念经,私下里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暗中嬉嬉闹闹。   年轻的姑娘们往往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来当尼姑的。   而成了小尼姑后,能像她们这样开心的,也只有这韶华庵里能见得到。   外面有人敲门,持善师太捶了捶老腰,去打开门正准备告知对方今日不便待客,便瞧见了脸色苍白无比的乔乔。   比离开韶华庵的时候,她纯澈的杏眸里多出了许多复杂。   她的眼睛告诉持善,她在外面经历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乔乔……”   听见持善师太慈爱又熟悉的声音瞬间,乔乔眼泪再止不住扑到了持善师太的怀里,肩背发颤。   “师太……”   就像是所有无处可以发泄的委屈,终于可以在见到会心疼她的人时,瞬间破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   “呜……”   持善师太叹了口气,拍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低声道:“师太在。”   乔乔的眼泪一眨眼间便浸湿了她的前襟,似要将那份委屈淹入持善的心口一般。   持善师太丢开手里的扫帚,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又重复了一遍,“师太一直都在的……乔乔。”   绣球儿醒来后,恹恹的躺在了榻上虚弱哼唧。   持善师太端了热汤来给乔乔喝下。   乔乔默不作声地喝了热汤,持善师太也没有去问她任何事情。   她的耐心与宽容,让乔乔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乔乔攥紧了手指终究还是主动开了口,哑声问道:“如果我变成了坏人,师太会讨厌我吗?”   持善师太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微笑道:“乔乔,你看师太像是个好人吗?”   乔乔诧异地抬起眸,看向持善师太的脸。   持善师太慈眉善目,宛若无上菩提。   持善师太唇畔抿着慈蔼,继续给乔乔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从前有一个妇人,她生在东村长于东村,后来嫁去了西村适龄人家的好男儿。   她如同许多寻常女子一般,以夫为天,恪守妇德,在婚后一年便为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   可丈夫染上了赌瘾,嗜酒成性,醉酒后常常喜欢打砸东西,乃至后来殴打妻女。   这妇人为了女儿日日忍受,对着菩萨祈福,盼着菩萨看在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份上,让她的丈夫早日回头是岸。   菩萨面前,她将心都奉给了丈夫,忠贞不二,甚至愿意折自己的寿换给丈夫。   可惜事与愿违,终于有一天,她回到家中发现女儿不见了。   原来女儿被丧心病狂的丈夫卖去了妓院抵债。   妇人疯了一样到处去找女儿,一年多后,找到了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娇弱腐烂的尸骨。   而且是死于难产啊……   然后她回到家中就杀了赢钱给她买簪子的丈夫,并亲自肢解了他。   头颅丢给了山狼,四肢丢给了野猪,五脏六腑掏出来挂在树上喂乌鸦。   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妇人,冷静而从容地犯下了这样的杀孽。   “那个妇人,就是我。”   持善缓缓地吐出这令人震撼的话来。   乔乔睁大了眸子,惊得说不出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忏悔自己的罪恶,我是为了死去的女儿祈愿,为了帮助这天底下走投无路的女子。”   持善温热的手掌再度抚上了乔乔的发顶,“乔乔,教你善恶是为了让你不会无知,不被人愚弄,而不是为了约束你,让你被欺负。”   每一个字,都极尽温柔。   “呜……”   绣球儿在榻上虚弱地发出声音。   持善师太一拍脑门,出门去拿了碗臭烘烘的药给小畜生灌了下去。   绣球儿便开始呕吐,吐出一堆浊物之后,仍旧恹恹的模样,却也睁大了眼睛。   乔乔忍着眼泪,给绣球儿擦干净身上的毛。   心中却全都是持善师太那一番强大而温和的安抚。   “宝珠给你来了好几封信,都存放在了韶华庵里。”   持善师太将宝珠的信全都拿来。   信中是宝珠“事业有成”的回信。   这些年宝珠不仅找到了姐姐,而且还加入了姐姐的事业,收获颇丰不说,且也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她激动的情绪仿佛从那字眼里都能喷出唾沫星子,让乔乔心头积攒的压抑散去,反而又开始想念宝珠这个朋友。   从在荆州,她被拐到花楼遇见了宝珠,乃至后来在韶华庵里与宝珠重逢,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所致。   宝珠离开了这里,可始终抱着“苟富贵勿相忘”的念头,还想仗义地拉乔乔入伙,以报答乔乔当日在花楼里没有向老鸨揭穿她躲在桌子底下的恩情。   “乔乔,当你感到迷茫的时候,就先离开这里吧,离开这局中后,你就是局外人,你想要的东西,便会变得更加清晰。”   持善师太最后一句话,犹如拨云散雾一般,让乔乔自己好好选择。   当天晚上,乔乔给宝珠回了封信。   等半个月后,绣球儿恢复得无碍了,乔乔便又收到宝珠激动写满了四张纸的回信。   这厢乔乔想到沈慕幽离开之后,最终多半会在荆州故乡落脚。   可眼下乔乔却唯恐暴露了她,是以思来想去决定先绕道去看望宝珠一回。   持善师太要给她拿盘缠的时候,乔乔却将鞋底儿和衣襟夹缝里藏着的部分银票都交给了持善。   “师太帮我保管着吧。”   持善师太摇头拒绝,“弄丢了师太也还不起啊。”   乔乔红了红小脸道:“本就是赠给师太的……寻个客气的说辞罢了。”   持善师太接过了银票,叹了口气道:“师太是自己人,你又何必客气。”   乔乔:“……”   把绣球儿留给持善作伴之后,乔乔离开京城的那日也再没听说过宫里传出来的任何消息。   那样富贵滔天而又充满了权势气息的地方,与乔乔再没有分毫关系。   乔乔乔装打扮了一番。   她画粗了眉毛,涂黄了脸,脸颊上再画一颗芝麻大的黑痣,扮成个孱弱的少年,竟毫无违和感。   去路上风平浪静,偶尔时,乔乔会觉得身后有道如鹰隼般的目光,让她周身震颤。   可她却仍旧咬紧了牙前行,始终不曾回头去探究过那道目光的来源。   直到半个月后,乔乔终于抵达了青州。   早早立在城门口迎接乔乔的女子穿着一身鹅黄的裙子,朝着乔乔使劲儿挥手。   “乔乔,你真的来青州了!”   宝珠用力地将乔乔抱入怀中,不曾想一年未见,她胸口竟吹气了一般,怼得乔乔面红耳赤。   “我这般精心地伪装过了,你怎么认出我来了?”   乔乔连忙将她推开,询问于她。   宝珠惊讶,“原来伪装过了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晒黑了,又长了颗痣呢。”   乔乔:“……”   宝珠牵着乔乔低声道:“我大姐知晓当初在花楼里仗义救过我的人是你,她亦是很想见见你呢。”   乔乔见她竟也阔气地有了辆自己的马车,坐上马车之后,才略是好奇的打听,宝珠这两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提起这个,宝珠骤地叹了口气道:“我和持善师太一样,都觉得这天底下的女子很是可怜,所以我和姐姐也效仿了持善师太,为天下女子寻求几分熨帖罢了。”   乔乔诧异地望着她,不曾想宝珠竟也心怀慈悲,舍己为人。   她心中默默地生出了一丝敬佩,直到宝珠将她带进了一家玉照楼。   那楼里并没有像乔乔想象中的那样收留了许多可怜无助的女孩子,而是收留了很多男子,柔弱书生尤其得多。   乔乔愈发得一头雾水。   她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为何收留男人反而造福了女子?   宝珠却对乔乔说道:“你看,这样一来,我们女子也可以找到地方嫖男人了,这是不是造福了许许多多的女子?”   嫖……嫖男人?   乔乔懵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宝珠心心念念给她说了好几年的大事业么……   她的大事业竟然就是嫖男人吗?!   乔乔近乎恍惚地被牵进了屋里。   有那么一瞬她极想问问宝珠,这到底和持善师太心怀慈悲的善举哪里像了?   ***   漆雕钺留在了宫里。   他与乔乔将一切算计得都极好,在乔旧丧失心神的那段时日,趁乱离开。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些人是乔旧的心腹,且也只为乔旧一人办事而暗中培养起来的一支秘卫。   他们从不会到明处,也从不会过问天子感情生活上的事情。   他们只会无情的执行乔旧颁布下来的命令。   而看守住漆雕钺不得离宫,就是乔旧被种蛊前给他们的任务。   想到攸族的人就要到了,漆雕钺头发都快薅秃了。   千算万算,临门一脚的时候就没算到这新君不干人事,尽干这阴间的事情!   可眼下漆雕钺却无论如何不敢闹到乔旧眼皮底下去。   因为乔旧太反常了。   反常到漆雕钺都隐隐感知到一股不详的预感。   ***   乔旧在香炉里发现了一张残余的诏书。   上面写着徐国公府嫡女几个字眼,他却毫无印象。   他召来了宝孝询问几句,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到了容太后的耳朵里。   容太后又将他叫去朱翠宫,牵着身侧的丽人,对乔旧道:“陛下曾立下诏书,要册封乔二姑娘为妃的事情,陛下该不会忘记了吧?”   诏书上的“徐国公府嫡女”还有些妃嫔字眼,与容太后说得基本一致。   可是容太后没有说,为什么乔旧将这样重要的诏书丢进了香炉里。   乔旧耳边是这些人聒噪的声音,心中却极安静。   静到了听见了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会觉得刺耳的地步。   他不是傻子,只奇怪自己为什么对这样深沉的感情毫无印象。   所以他在容太后与朝臣的期盼下,满怀孝道地答应了容太后这个要求。   徐国公府的二姑娘由此入府册封为淑妃。   徐国公也因为二姑娘沾了光,被从牢里放了出来,这让徐国公府一夕之间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可是月余下来,天子更喜欢刘美人和林美人。   刘美人会唱歌,李美人会弹琴。   一段时日过后,天子却更中意李美人的琴音,时常将李美人召入殿内弹奏。   这样刻意的偏袒之下,叫乔旧某日在花园里撞见了刘美人私下掌掴了占尽风头的李美人一个耳光。   被打的李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打人的刘美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   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却只换来了天子语气冰冷的一句“聒噪”。   她们瞬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脸色难堪的安静了下来。   然而当夜,出人意料的是,天子竟然翻了刘美人的牌子。   众人心中都感到很是不可思议,心说这高高在上的天子难不成就喜欢蛮横的,不安抚那被打的李美人不说,反而翻了刘美人的牌子?   当夜刘美人婀娜妩媚地前往殿中,做好了侍寝的准备。   天子温柔的语气将她叫来跟前。   刘美人跪坐在榻前,身材玲珑,凹凸有致。   那只细嫩的手,也落在了天子宽大的掌心中,惹得她轻轻呻/吟了一声。   乔旧打量着那只手片刻,那双漆黑的眸望着她道:“打朕。”   起初刘美人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到天子又垂眸补充了一句,“就像你白日里打李美人那般。”   刘美人吓得连忙磕头求饶。   可那只手始终被天子紧紧地攥住。   那双漆黑无光的眸里,没有一丝的柔情蜜意。   他的要求竟容不得她敢忤逆。   刘美人哭得眼泪鼻涕,被逼到最后只能战战兢兢地抬手飞快地碰到他的脸侧。   那力度竟比抚摸稍微重了一点而已。   乔旧抚了抚颊侧被她碰过的地方,语气愈发诡谲。   “太轻了啊。”   刘美人听到这几个字,情绪几乎都要崩溃。   她的哭声实在是刺耳至极。   乔旧叫来了玉喜,面无表情地吩咐对方道:“拖下去吧。”   没几日,容太后那边又隐隐朝着天子施压,要天子早日宠幸后宫妃嫔,开枝散叶。   朝臣们也轮番谏言相劝。   没有人询问过乔旧为什么不愿意宠幸妃嫔,也无人在意他的内心。   那些无形的压力转嫁在他的头顶上,看似对他半分影响也无。   玉喜贴身伺候着乔旧,起初并未察觉出什么。   直到这天夜里,玉喜见乔旧许久不曾从那浴房里出来,便踏入那浴房里想要查看一眼。   却不曾想,仅仅是一眼,便让玉喜整个人僵愣在了原地。   天子的臂上淌着浓稠的血,深红一滴一滴地漏在了地上。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   就像当初因为被乔乔厌恶,让她用刀划伤他一般,刻板而麻木地重复这样的事情。   他抬起眸,目光毫无波澜地朝闯入的玉喜看来。   玉喜知晓他不喜旁人一惊一乍,便只咬紧牙默不作声地上前去。   他抓起旁边的绷带,轻轻地裹住了那些伤口。   玉喜垂着脑袋,喑声问道:“陛下难道……不疼吗?”   乔旧似因他这问题怔了一瞬。   他有血有肉,也是个人,怎么会不疼。   自然也是疼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一味感情。   偶然间让他发现,痛可以让他找回这样的情绪。   “可朕既痛,又喜……”   乔旧看着玉喜的双眸,仿佛要望进对方的心里一般。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玉喜心头发颤。   他问:“你可知,那是什么?”   玉喜颤着牙关,没有回答。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天子求而不得的爱意……   是他宁愿遍体鳞伤也要渴求的姑娘。   玉喜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再也没有看见天子笑过了。   那眼底动人的微光,唇畔浅浅的笑意,都是只有乔乔在的时候才曾有过。   在玉喜的私心看来,乔乔不是让天子忘记了。   而是彻底地将天子抛弃、将他反手推进了那个无尽阴暗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06:58:36~2021-07-13 00:1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黎 3瓶;荒野女巫 2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猫腻、冷绛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淑妃娘娘给天子送了好几天的汤。   天子从未拒绝, 也一口都没有喝过。   这日淑妃仍旧如往常一般,将那汤送入了殿中,她却忽然道:“陛下……臣妾有些话想要同陛下说。”   乔旧掀起眼帘, 脸上古井无波。   乔娆咬着红唇,顷刻间便润湿了眼眶。   “如果陛下不想要臣妾, 那就把臣妾送出宫去吧, 何故要如此纳入宫中, 却……这般羞辱?”   她的指责不是没来由的。   她是一个女子,有美貌, 有才华,有身世, 他何至于将她当成了摆设。   没有宠幸,她这淑妃做的就像个笑话一般。   所以乔娆必须要想办法打开他的心,与他更近一步。   跪在地上的盛装美人脸颊上泪珠点点, 柔弱的模样任谁都觉我见犹怜。   “臣妾是对陛下有救命之恩,可臣妾却从来没有强求过陛下如何回报啊?陛下这样待臣妾, 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乔旧听到这话,想起来了。   她对他有救命之恩。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错,你对朕有救命之恩, 朕是不该如此亏待于你……”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道。   乔娆泪莹莹抬眸, 微微露出几分感动, 却听他道:“不如就赐婚给你与容锦如何?”   感动一刹那凝固在了乔娆的脸上。   “太后那般中意你, 想来将你给了容锦, 必然高兴。”   他的嗓音缓慢而温良,不掺杂一丝的玩笑意味。   容锦是容太后喜欢的养子,乔娆也是太后喜欢而极力推举的贵女。   将他们俩凑到一起,也许会使得三个人都开心。   妃嫔不过是妾, 送给朝臣犒赏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在从前也算是君臣佳话。   只是好几个朝代都不曾发生过了,陡然提出,让人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抹荒谬。   乔娆呼吸屏住,宽大的袖子底下指尖紧紧陷入肉里。   她噙着泪,看着那俊美冰冷的帝王,却猛地爬起来朝大殿中的柱子上撞去。   她身后的宫婢尖叫着去拦,却还是叫她额头磕碰到了柱上,红肿着额,即便没有破皮,也陷入了昏迷。   即便没有真的死去,但这足以表明她刚烈而决绝的决心。   “陛下……陛下,我们娘娘性子向来爱恨分明,受不得陛下这样的折辱啊。”   一句折辱,仿佛道尽了她家主子的辛酸委屈。   乔旧的脸色颇是不可捉摸。   直到将人送回,又请了太医前往诊治,乔旧才召见了信阳侯。   “难道当初想要嫁给你的,不是乔娆?”   昔日这位新君“拆散”了容锦和乔乔,之后容锦便被他暗中打压,派去了外省治理水灾。   眼下虽回来了,人却也黑瘦了一圈,受到了不少磨炼。   有那些陈年旧账在,容锦亦谨言慎行许多。   偏偏在乔旧提及乔娆时,他的表情才意味深长些许。   “回陛下,是她。”   乔乔在后宫成了个忌讳,在徐国公府的安排下也成了个“死人”,不会有人还想不知死活地拿她去试探天子的底限。   当初想要嫁给容锦的人,一个是乔娆,一个是乔乔。   不过他与乔乔是做戏,与乔娆昔年才是真的。   所以眼下的回答,竟也不能完全说是假话。   直至今日,容锦才发现乔娆真的是个极有先见之明的人。   早在渺云寺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乔旧,这位真正的三皇子。   ***   乔娆昏昏沉沉醒来后,锁霞惊喜道:“娘娘,您总算是打动了天子。”   乔娆抚额不解地望着她,却听她解释道:“娘娘是天子亲自抱回宫来的,而且……而且天子还留了话,让奴婢等娘娘醒来之后转告给娘娘。”   乔娆问:“是什么话?”   锁霞笑说:“天子他说娘娘既不愿离开,往后可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了。”   乔娆身后垫上了引枕,端起那汤药慢慢地喝下。   “娘娘今日真的好险,若是毁容了,只怕折损非轻。”   即便到了现在,锁霞也极是心有余悸。   乔娆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想想,不论是门庭冷落面临衰败的徐国公府,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乔旧身边,这全都靠她一人力挽狂澜,凭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这步。   诸多的利益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她实在不愿轻易放弃。   而接下来几日,乔旧的态度都证明乔娆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闲暇时候,宫人们时常看见天子在花园里听淑妃抚琴。   亦或是趁着好天,天子也会陪着淑妃在石桌上下棋对弈。   哪怕淑妃邀天子一同用膳,天子竟也破天荒地答应下来,让后宫的风向一下便有了明显的变化。   乔旧来陪乔娆用膳,桌上的菜色无一不是按着他的口味,布置的极为素淡。   “陛下所喜欢的,日后也都是臣妾所喜欢的。”   乔娆红着脸,柔声说道。   乔旧虽未回应她这句话,可长睫下的眸光却瞬动。   一旁玉喜颇是惊疑不定。   因为这句话,也是从前乔乔不止一次地挂在了唇边。   眼下得了几分启发,玉喜再细细打量乔娆,实则这乔娆与乔乔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日在大殿哭起来的模样,更像了两分。   而天子对她态度的转变,也恰恰是从那日开始。   用完膳后,乔旧并未立刻离开。   乔娆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心中属于胜利者的喜悦如那掀起波澜的湖面般,久久难以平息。   乔旧温声道:“朕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和其他妃嫔的待遇不同,这后宫里只有她才得他这般区别对待,乔娆心如鹿撞,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温声答了个“好”。   乔旧将她带去了登基前住过的东宫,带进了私密至极的寝殿之中。   他让人推开了墙壁上的暗门。   里面是一间漆黑到仿佛连外面的烛光都能吞噬的深渊。   冷瑟,阴霾,恐惧……那些负面的情绪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逐一浮上了心头。   乔娆脸上温柔的表情微微凝住。   “不是想要朕的恩宠吗?”   身前背对着她的天子,嗓音也显得那般渗凉。   “淑妃就在这里,好好体会一下朕喜欢的东西吧。”   “陛下……”   那瞬间,乔娆手脚失去了温度,冰凉无比。   可旁边的内侍却陡然地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指急忙卡在了门上,脑中几乎无法运转。   “朕很喜欢这里……”   天子背对着烛光,面上却覆着一层淡淡阴影,眸中漆黑无光。   “等你变得和朕一样的时候,就会知道该怎么来讨好朕了。”   “不,不是这样的……”   那扇门被严丝合缝地推回原处时,里面凄厉崩溃的声音瞬间消弭不见。   乔旧面无表情接过玉喜递来的白帕,擦了擦白净瘦长的手指。   他当然知道她会害怕。   可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啊……   他生平最讨厌旁人的哄骗。   他可以给她机会,将自己最喜欢的黑屋子分享给她。   但他却不会陪她一起进去。   就像是棺材那种东西,晦气而又神圣。   哪怕是感情再好的夫妻,百年之后所谓的合葬,也是一人一只棺材,各自关在各自的黑暗慢慢腐烂罢了。   他不会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进入这间黑屋子。   就像他根本想象不出自己会愿意和另一个女人关在一个棺材里的场景。   这意味着他与这个女人要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一切。   即便不与她产生触碰,哪怕单独与她呼吸交融,想想都……那么的恶心。   年关将至。   宫里请来了大名鼎鼎的贺家班子,听他们自编自导自演地唱了好几出戏。   宫里戏台高架,锣鼓喧天,尖锐刺耳的声音,便是容太后所喜欢的热闹。   戏子们唱腔和编排的戏本都极为好笑,惹得那些伺候的宫人们都笑得直不起腰。   容太后和李美人也前仰后合,逗乐的不行。   玉喜也忍俊不禁地看着那丑角打跌的模样,余光中却不经意间掠过了天子身上。   天子眼里含着笑,可唇角始终是平的。   玉喜发现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切水果的细刀。   信手拿来的动作,让玉喜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喉结滑咽,冷汗涔涔。   他记得天子身上许多地方,腿侧、手臂的刀痕都还未恢复。   可眼下是大庭广众……   容太后的笑声愈发的大,随着那“锵锵锵”和小鼓声密集起来,最精彩的那一幕也推上了高潮。   某个瞬间,玉喜耳畔隔离了那些声音,他仿佛预见了什么,可脑袋里却因为过于震惊而嗡嗡作响。   哪怕天子的动作是那样的慢,他也僵在原地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像是忽然兴起一般,天子垂眸看向心口鼓动的地方,忽然用那细刀对准了位置刺了下去。   严格来说,是划开了外袍、中衣、里衣,然后是肌肤的表皮和肌肉。   血迅速从扩散,使得玄色的面料色泽更深。   苍白的手指从那衣服破碎的口子探了进去,细长的半截手指都深入了其中。   看上去那般地像是掏心的动作。   于是那两根手指戳进了伤口中,从里面掏出了一只血淋淋的血虫。   “啊——”   有宫人终于从他那正常得犹如切瓜劈菜的举动中反应了过来。   乔旧却失力地滑下了御椅。   容太后转过头来时,脸上的笑容都还未及收起。   她看见乔旧唇角溢出黑浓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到脖颈。   而后更是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惨白的脸上溅上了猩红血点,仿佛想要将全身的血都吐完似的。   耳畔尖叫打翻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乔旧却终于弯了眉眼,一边呕血,一边肩头震颤,坐在地上握着沾满鲜血的尖刀闷声发笑。   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当今天子是疯了。   ***   玉照楼里,乔乔陡然间从梦里惊醒。   宝珠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嘀咕了句什么。   乔乔拨开她的手臂,将她推醒。   “宝珠,昨晚上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我要走了。”   昨夜宝珠拉着乔乔喝得醉醺醺的,晚上非要同乔乔睡一间屋。   宝珠听见她要走的话,顿时也睁开了眼。   “乔乔,我姐姐已经答应让你留下来了,你怎还要离开?”   乔乔来这里待了近三个月了,结果宝珠不仅没能说服她留下来,昨晚上听她要走就要闹着要把乔乔灌醉。   结果她反而自己第一个醉倒了下来。   她揉着眼睛,扯过被子,嘴里嘀咕:“是不是入伙的本钱不够,我可以给你凑呀。”   乔乔摇头,她本来就只是来看望宝珠这个朋友的,并没有打算留在玉照楼里。   “等明天吧,明天姐姐从外面挑好一批新人就回来了,姐姐定然可以说服你留下来的。”   宝珠忽然信心满满地说完这话,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乔乔当然也不急这一天两天。   她穿上衣裙,打开房门,便看见一个柔柔弱弱的男孩子往自己怀里跌倒。   头一天的时候,乔乔还伸手扶过。   后来发现自己扶出了一段孽缘之后,她就后悔得恨不得剁掉自己那双手。   小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发觉乔乔没有第一时间扶住自己,顿时委屈得红了眼眶。   “乔姑娘,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可惜他委屈的下一句却震得人头皮发麻。   “等我能接客了,免费给你白嫖好吗?”   楼里的规矩是未满十八的男子不准接客。   少安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乔姑娘,你别走。”   乔乔看着他细皮嫩肉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你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而且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我……我喜欢老一点的。”   少安睁大了眸子,大声道:“乔姑娘怎么可以喜欢老的!”   乔乔脸颊爆红,立马捂住了少安的嘴巴。   少安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挣脱来对乔乔道:“乔姑娘别担心,我待会儿把我哥哥叫来侍奉,我哥哥他长得可好看了!”   乔乔愈发窘迫地将他拉住,问道:“你别去喊你哥哥了,我想到街上去打听打听消息,你可知晓去哪里打听合适?”   外面街巷里虽不及京城繁华,但热闹程度也不逊色。   鱼龙混杂,若随便拉扯个人来询问,对方未必搭理你不说,就算搭理你了,指不定也是满嘴胡话,未必可信。   少安进楼之前,打小便在这地方做乞丐,自然对着地方熟悉得不行。   少安却不肯带她出去,反而眼珠子提溜地转了转道:“我哥哥可比我懂得多了,我去叫我哥哥。”   “对了,我哥哥叫宋竹安。”   这次他从乔乔袖子底下钻了出去,便再没能叫乔乔逮住了他。   玉照楼和普通的青楼楚馆都不一样。   外面的青楼也好,小倌楼也罢,往往接待的都是男客。   而这里,从来都只接女客。   是一个完完全全颠覆乔乔认知的地方。   所以这个地方平日里不开张也不处于繁华地段,但每每入夜之后,女客却从来没少过。   是以玉照楼的前院住着宝珠还有其他女子,后院绕过了一道影壁,通过石拱门后,那里才别有洞天,住着楼里的男人。   少安就是去后院叫他哥哥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个穿着一袭青衫的男子出现在了楼下。   那男子身若修竹,宽大的袖口宛若招风,却规规矩矩的模样。   乔乔偷偷扫了他一眼,见他不曾涂脂抹粉,清清爽爽地如同林间晚风一般的气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记得这个人。   这人性子极为孤僻,到了夜里反而避在了房间里鲜少出门来。   怪异的是,即便他生得容貌尚可,却也没人找他。   乔乔下楼去询问:“你是少安的哥哥?”   那人面容清秀,一双琥珀色的眸扫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他指了指门外,做出了请的动作。   见乔乔没有动,他又停顿在了门边。   乔乔疑惑道:“你为何不开口说话?”   她只当楼里的规矩是不是很重,不许他们与其他女子说话?   然而对方怔了一瞬,仍旧没有回答。   乔乔转瞬又怀疑他是个哑巴,连忙敛去眸底的惊讶,与他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宋竹安谦和地笑了笑,温润的眉眼宛若林风吹拂,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乔乔这次才朝他微微颔首,跨过了门槛。   出了门后,乔乔又委婉地告诉他,自己想打听一些关于京城里的消息。   宋竹安便将乔乔带去了杏花街上一家茶楼。   这家茶楼极为热闹,喝茶的几乎坐满了人,便是不喝茶的,或是站着,或是倚着,都听那台上中年男子拍案说书。   “再说那忠勇伯千金一门心思嫁给穷书生后发生了什么?我说你们必然是猜不到了。”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这千金啊,她卖光了自己全部的首饰和家当,给那穷书生凑出了一套体面的衣服去参加诗文集会……”   “嘁——”   底下一堆喝倒彩的声音。   “这老刘头说来说去还离不开那穷酸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怕不是今天出门没喝墨水,肚子里没货了?”   旁边一个文质彬彬地却说:“老刘头虽说老套,但他讲的可都是京城里真真的事情,他家里恁多的亲戚在京城做买卖,时常会带消息回来给他咧。”   “这有什么,我家里也有亲人在京城里,比老刘头消息还灵通咧,你可别忘了,两个月前南阳王挟持了太上皇逼当今圣上让位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你们的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南阳王可是太上皇的兄弟,当今天子的皇叔,他不好好呆在封地,怎么突然就跑回京城造反了呢?”   那人摇头叹气,“皇帝轮流做呗,反正只是换了个皇帝,影响不到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了……”   一旁乔乔却听愣住了。   她离开了京城三个月,可这期间,京城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极想问问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却生生忍了下来。   一直等到说书的结束,人群都散了,宋竹安才领着乔乔去后堂找老刘头。   宋竹安给老刘头打了个手势,老刘头一边喝茶,一边朝乔乔看了过来。   “姑娘想打听京城里的事情?”   他突然这样直白地问,却叫乔乔反而毫无准备。   “我家里人也在京城,可最近没收到他们的信,所以想打听打听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乔乔嘴里扯了个理由,还是决定将方才外面那些人讲的话问出了口。   “他们说南阳王造反,这是真的吗?”   老刘头抚了抚胡须,低声道:“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   “怎会如此?”   乔乔愈发不可置信。   老刘头却说:“两个月前,天子听戏的时候似乎遇到了刺客,吐血不止不说,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   “私下里说句大不敬的,就算没有那南阳王趁虚而入,天子他怕也是……”   他叹了口气,余下不该说的话自然不会说出口来,但该传达的意思却也都传达到位了。   乔乔脑中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乔旧被篡夺了皇位,和他命不久矣的消息……   京城里的消息想要传到他们这些远在天边的老百姓耳朵里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老刘头这两个月前的消息也只是最近才收到而已。   乔旧后来成功镇压了这起造反了吗?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他身体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变弱?   又或者他会同史书上一些皇帝一样,从那皇宫里逃了出来,流落在民间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   那般多的胡思乱想塞满了她的脑袋里。   但这些其实都……与她无关。   老刘头说,他家里人是在京中府衙做事。   老刘头又问乔乔,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乔乔摇了摇头,同他道过了谢,才又同宋竹安往玉照楼里走去。   回去的路上,乔乔心中仿佛丢了块石子下去,却始终没见那石子落到了地面,心口亦是悬在了半空,让她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那宋竹安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后院,让乔乔连句“谢谢”也没能顾得上说。   “乔乔,你大清早上去了哪里?”   宝珠好不容易洗了把脸,清醒了些,见乔乔竟然已经出去过了一圈。   乔乔握住宝珠的手,低声道:“宝珠,我真的打算要离开了。”   她要想办法回去看看沈慕幽她们……   宝珠失望地“啊”了一声,“那乔乔,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那就再等等吧,等我姐姐明日回来,至少大家也要坐下来一起吃个饭聚一聚再说,你说是不是?”   宝珠的话虽是为了挽留乔乔,但乔乔暂住在这楼里这么久了,总不至于连主家的面子也不给,连顿饭也不吃就拍拍屁股走了吧?   所以乔乔自然也是答应了下来。   当天夜里,乔乔想多了许多人和许多事情。   她没有忘记自己和持善师太的对话。   打那场大火之后,她往后都再也不会做个好人了。   所以任何人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   乔乔反复地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念,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宝珠便兴奋地把乔乔摇醒,告诉乔乔,她家大姐回来了。   乔乔亦是眼眸一亮,赶忙起身洗漱过去见宝珠的大姐宝香。   宝香是个能干的女人,只是她的岁数几乎比乔乔和宝珠大了一轮,比起姐姐,她对于宝珠的意义来说,更像是长姐如母一般,严厉又慈爱。   乔乔救过宝珠的事情,宝香早就知道了。   起初她见到乔乔时要拿出财物来感谢乔乔,但都被乔乔给拒绝了。   她看得出来乔乔不是寻常女子,也未必缺她的钱银感谢,便一直同宝珠态度一致,想要说服乔乔留在玉照楼里。   这次回来,宝香地对乔乔道:“乔妹妹,这次多了不少的好货色,你要不要去看看,也挑选个顺眼的,晚上尝试一下这些男人的滋味?”   宝珠见色忘友,早就丢下了乔乔跑去后院看新人了。   乔乔略有些窘迫,连忙摇了摇头,对宝香道:“姐姐与宝珠这些时日对我那般多的照应,我已经给你们添许多麻烦,也该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宝香听了这话却微拢眉心道:“你说这话我可得把宝珠拎过来好生审问审问,是不是这丫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才叫你总把个走字挂在嘴边?”   她说着便竖起了柳眉,要去找宝珠算账。   乔乔哭笑不得,赶忙将她拦住。   宝珠和宝香姐妹俩哪里都好,就是太热情了。   乔乔叹了口气,何尝不想和这样热情又仗义的朋友一直生活在一起。   可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去办,便是日后真的还会再回来,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香娘子,里头怎么还有个遍体鳞伤的?”   一个糙汉模样的男人走过来询问。   宝香皱了皱眉,想起那人低声道:“这人昨夜就想逃走,被我用鞭子抽了一顿,你去把他单独丢进柴房里去,不准任何人给他送吃的和喝的。”   柴房不在后院那别有洞天的地方,柴房反而在靠近前院的厨房附近。   汉子听了她的话后,便二话不说将那男人给扛了过来。   起初乔乔并未在意,直到余光里不经意地瞥见了那昏迷不醒的男人清瘦的下颌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过去两步。   “乔乔,你怎么了,莫非看上了他不成?”   宝香没怎么在意,拿起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拨算起来,嘴里嘀嘀咕咕道:“这个男人是副好皮囊不假,可他病怏怏的,听说之前身边还有人伺候,被人卖到我手上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只怕经不起折腾了……”   思来想去,这个男人都是笔亏本生意,怪就怪她当时鬼迷心窍,被他那副俊美皮囊给迷住了。   汉子将那男子扶正了些,那男子的面容也从他肩侧露了出来。   乔乔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僵在了原地。   晚上乔乔同宝珠宝香姐妹俩饮了些酒,却始终对白日里看到那人绝口未提。   隔天一早,乔乔便出门去联系车马,准备干粮,在玉照楼里进进出出,一整天下来都不曾见有人去理会柴房里那人。   乔乔路过那柴房,目光掠过门缝,隐约看见里面躺着一团阴影。   两天不吃不喝,身体虚弱又挨了打,丢在这又冷又脏的环境里只怕是煎熬更甚。   可乔乔却略是漠然地收回了目光。   这一切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00:11:20~2021-07-14 10: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荒野女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孤九专属霸总叶琦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7107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隔了一天, 宝香没忘记柴房里的男人。   柴房这地方向来都脏乱得很,外面下了绵绵细雨,进来后嗅到空气中流淌着那股阴暗潮湿的气味, 便让人感到浑身不适。   宝香想到乔乔那日见到他后失态的模样,低声问他:“你和乔乔是不是认识?”   乔旧敛着眸, 没有说话。   周身很疼, 连骨头缝里都渗着刺痛。   可他就像是死了一般, 麻木地被人丢在这个角落,袍角上还沾着已经变成了淡橘色的血点。   白色单薄的衣袍沾染了灰, 乌黑的长发亦是凌乱地铺散在肩背上,在他的身上, 看上去偏生有几分狼狈又破碎的美感。   他是个极品罢……   宝香嘀咕了一句,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诡异。   因为正常人看到美好的皮囊往往都会多看几眼,而不是如乔乔那样, 忽然冷漠下来的目光。   所以她笃定,这件事情一定和乔乔有关。   这厢宝珠便神神秘秘地找到了乔乔, 小声地同她说道:“乔乔,你知道吗?原来关在柴房里的那男人,竟然比所有男人都要好看!”   乔乔眼皮一颤, 见到宝珠满脸的兴趣, 心中就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乔乔, 我瞧见他衣襟底下都洇出了血, 看样子受伤很久了, 他这样会不会死掉?”   不会。   乔乔在心底狠心地告诉自己,他从前那样可怜,也不曾死掉。   “我要给他去偷偷的上药,姐姐心也太狠了, 如果真的死掉了,过几天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看的人了。”   宝珠嘀嘀咕咕的,乔乔在听见她要去给他上药的时候连忙一把将她拉住,“你别去。”   她有些不安地夺下宝珠手里的药瓶。   她不确定,他眼下是不是仍然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伤害接近他身边的人。   可乔乔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本性从来与他无害的模样是截然相反的。   哪怕眼下他在这玉照楼里沦落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宝珠诧异地打量她,发觉她愈发的古怪,“乔乔,你这样的别扭……怎么看上去好像也喜欢他的样子啊?”   宝珠颦了颦眉,噘嘴道:“算了算了,让给你吧,不过如果你给他上药,他还没好,那下次可得让我来了。”   她抱抱怨怨地,但一想到乔乔很快就要离开了,索性直接大度让给了乔乔。   不就是个男人吗?   等乔乔走了以后,自己再慢慢勾搭就是了。   乔乔发觉她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颇有些沉默地望着自己手里的药瓶。   宝珠迟早都会接触到他,即便他的本性很是危险,可他如今柔弱不堪,未必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她潜意识里是真的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   乔乔握住那药瓶并没有去柴房。   她出了趟门补充些要带走的东西,回来后,又浑浑噩噩地熬到天黑。   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直没有消停。   乔乔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帐顶,始终都毫无睡意。   丑时,所有人都睡得极熟。   乔乔提起一盏油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柴房门外。   只是给他上药罢了。   宝香在外面经的风浪颇多,似乎因为乔乔那日的迟疑而察觉出了什么。   乔乔今日夺了宝珠的药瓶亦是表现的反常……   若不顺着宝珠的意思做些什么,只怕宝香也会怀疑得更深。   乔乔知晓自己这样极容易露出马脚。   只是他到底是真落魄还是假落魄,待她看过他身上的伤便也能清楚……   她推门进去,发现那团阴影始终都在一个位置不曾改变过。   那灯烛靠近了一些,他的眼睫便微微一颤,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乔乔跪坐在他身旁吓了一跳,却下意识地抽出袖口早准备好的长巾子将他的眼睛蒙上。   在她身下的男子明显是醒来了。   而乔乔也恰恰才刚手忙脚乱地将他的眼睛彻底蒙好。   自从伤害过他以后,她其实很怕看到他的眼睛……害怕那里面仿佛能把人灼化了的情绪。   “是谁?”   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住,嗓音却喑喑的,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的杀伤力。   乔乔抿了抿唇,低声答他:“是……是香娘子让我来给你的伤口擦药。”   宽大的巾帕遮住他半张脸,她只能看清他清瘦的下颌与淡无血色的唇瓣。   这样的虚弱,是他伪装不出来的。   他真的很可怜,可怜到无论男女眼下看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怜惜的情绪。   乔乔强忍住心口的不适,挪下目光顺着他的喉结,锁骨慢慢往下看去。   他身上的衣襟凌乱,却都系得整齐。   可配合着他这幅落魄的模样,这样的整齐又让人无端生出着破坏的欲望……   乔乔思绪愈发混乱,微微后退几分,碰到他腿上的伤,顿时惹得他嗓间溢出了一声压抑地闷哼。   乔乔连忙挪开手掌,这才发觉他的袍角上同样也洇出了血色。   这些天并没有人靠近过这里,这显然也不是新伤了。   乔乔试着将他的裤子撕碎,可撕红了掌心也没能撕碎,反而牵扯到他的伤口,洇出了更多的血。   她颇是不安地停手,迟疑了一瞬,目光到底落到了他腰带上。   药已经带来,就没道理让他继续恶化伤口。   她动作轻轻地解开他的腰带,而他也没有一丝的拒绝。   可见宝香这样的法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颇有成效。   当他被一个人丢在这里时,煎熬到了极致的时候,连旁人要解他衣服,他亦是无力反抗。   乔乔目光闪烁,怀着心虚扯下他的衣服,却在看到他腿上伤口的瞬间神色一怔。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不止一处的伤痕……   她凝住眉,慢慢地打开了药瓶。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   那药粉凝着血很快便凝固起来,糊在了伤口上面。   “你……”   她紧紧握住瓷瓶,不愿去想印象里极好的宝香为何要这样对他……   到了最后也只能小声地憋出了一句恶毒的话来,“你身上这么多伤痕……也是活该。”   乔旧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香娘子弄的。”   乔乔诧异,不是宝香弄伤的他?那还有谁?   他的双手被麻绳束缚着,极难动弹。   “香娘子打的那一下……在肩上。”   在他的肩上,可她却脱了他的裤子。   以至于,乔乔来给他上药的意图在这句话后,瞬间就变得十分不怀好意起来。   面前的少女骤然安静了下来,那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微微地窒住。   而后她才颇是尴尬地将他的裤子给整理好。   她柔软的手指推开了他肩上的衣服,看到他肩侧一道浅浅红肿的鞭痕,愈发感到一言难尽。   宝香是真的很看脸了,嘴上说的那么狠,口中的打他竟然也只是在他臂膀上轻轻地抽了一下。   这么轻轻一下,和他身上其他的伤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些伤,是我自己弄的。”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启唇解释。   乔乔心头一突,“为什么……”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目光便落在他的唇瓣上,那凉薄而柔软、唇舌缱绻暧昧的滋味,几乎是瞬间便占据了她的脑海。   乔乔紧紧地咬住唇肉,不敢再想。   “因为忘记了一些事情,有一日发现划伤之后会想起来一些,也许是……有人曾经这样划伤过我。”   “什么……”   起初乔乔也只是怔愣住,可很快,领会到他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之后,她的心头更是一阵剧颤。   所以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在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试图恢复记忆……   她骤然生出一抹防备,目光宛若看着疯子一般,慢慢地后退,“你不痛么……”   这样的话,也有人曾经问过乔旧。   可他的回答始终没有改变。   “既痛,又喜。”   那一瞬,他的目光仿佛灼透了眼睛上那块薄巾,黑洞洞的深渊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   “你可知,那是什么……”   她似碰翻了什么,猛地回过神来,脸颊却愈发煞白,连倒在地上的瓷瓶也顾不上去捡便匆匆地离开了柴房。   柴房的门裂开了一条缝,乔乔落下了一盏油灯没有带走。   感受了片刻冷风,乔旧才又垂下面颊,微微启唇道:“连昧。”   话音落下,一个玄衣侍卫打扮模样的人便从窗外翻进了屋来。   “主上,已经布置好了。”   “再等等吧……”   “也许……她会对我心软。”   虽然在断水绝食的情况下,她一直拖到了今日才来给他上药,但她最终还是来了,不是么?   而且,她也会问他痛不痛了……   连昧看着地上打翻的药粉,没有回答。   隔天早上,乔乔醒来得晚,却被外面宝珠敲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等乔乔穿戴整齐之后,才从宝珠嘴里得知楼里竟然又有人想要逃跑。   在这玉照楼里,每个人进来时都拿到了等价的交换,且大部分的人都是自愿进的。   逃跑的人在少数,但却没一个人能成功。   然而这次逃跑的却恰好是乔乔在这楼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对象,正是那日带她去找老刘头的宋竹安。   乔乔匆忙走到门旁,恰好就听见宝香拧着眉对着扔在柴房里的宋竹安道:“拿了恩惠便想要走,既是这么不知羞耻的人,不如便扒了裤子,按在这大堂之上,当众杖责一顿罢了!”   宝香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乔旧,复又说道:“就连同那日同样想要逃跑的人一块带过来,两个人一道受刑,也省得我再用别的手段磋磨。”   “等等……”   “姐姐不如饶过他们这一次吧?”   乔乔下意识地开口。   宝香愣了愣,转头才发觉来人是乔乔。   乔乔是她妹妹的救命之恩,也是客人。   宝香皱眉道:“乔乔,楼里的规矩重,也全都靠着规矩压人,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敢逃走,我若放纵一回,只怕往后就不好办了。”   乔乔听她说罢,亦是明白自己的要求颇有些为难人。   宝香扫了那二人一眼,似乎念及乔乔对宝珠的救命之恩,随即缓下语气对乔乔道:“必须要有一个拖出去以儆效尤。”   言下之意,是可以让乔乔带走一个。   乔乔握住袖摆,沉默了片刻问她:“那我可以带走宋竹安吗?”   宝香眸中掠过一丝莫名,仍旧答她:“可以。”   宋竹安目露诧异,却也被人推了出去。   柴房里散去些人,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   宝香看向角落里的乔旧,果不其然道:“乔乔选择了旁人,也不选择你这个旧识,可见你在她的心里,毫无分量。”   她的话音落下,似错觉般,角落里那道灰蒙蒙的影子,在这阴沉的雨天里看上去似乎变得更加得阴霾。   乔乔带走了宋竹安。   她仿佛心不在焉,将宋竹安带出去走了许久一段路。   直到身后一道的声音将她叫住。   “乔姑娘。”   那声音异常得粗哑难听,像是枯枝被碾碎的声音。   乔乔愣了愣,回头发觉开口的人是宋竹安。   她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你竟不是哑巴?”   宋竹安缓缓答她:“我的嗓子曾被人用开水烫伤过,是香娘子帮了我。”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向乔乔说明了他与宝香不同于寻常人的羁绊。   他迟疑了一瞬,低声道:“所以乔姑娘下次不必帮我……”   乔乔瞬间明白过来,他所谓的逃跑,竟是有意而为之。   是为了引起宝香的注意吗?   “抱歉……”   乔乔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宋竹安却轻笑了一声,道:“是我该谢谢乔姑娘对我的厚爱。”   他规规矩矩的向乔乔作了个揖,向她道谢。   乔乔对那“厚爱”二字略感心虚。   其实,她也是受了宝珠的托付罢了。   宝珠早上来找她时,说擦药这种亲密接触的好事都让给了乔乔,救美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让给她了。   乔乔既不好开口阻止,又不好拒绝,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来将宋竹安给带走。   柴房里剩下那人,便留给了宝珠。   宝珠是宝香最宠爱的妹妹,楼里不少男子都受益于宝珠。   但凡长得好看的,多半都被宝珠私下里优待过。   乔旧当然也不能作为例外。   “你放心吧,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保证姐姐不会给你苦头吃了。”   在她劝说之下,对面的男子似乎果真有了一丝动摇。   他轻轻开口,“宝珠姑娘。”   带着一丝喑哑的低沉嗓音,让宝珠脊背都微微一酥。   “嗯……”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缓缓问她。   宝珠甚至连他要帮什么忙也没有听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待乔乔回来之后,便看见宝珠和乔旧坐在石桌旁,极为和谐的一幕。   宝香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以至于宝珠一开口,她就什么都可以一笔带过。   宝珠见乔乔回来,朝她招了招手,对乔乔道:“乔乔,阿九公子有话要与你说。”   阿九……   乔乔抿了抿唇,上前去。   白日里,乔旧眼上覆着的那层薄巾子已经不在了。   他那张俊美苍白的面容完整的呈现在她眼皮底下,对她的冲击不可谓是不深。   “阿九公子……”   “宝珠姑娘说,是乔姑娘昨日帮我上药。”   他的话语那样温柔,将她脱他裤子的尴尬事情掩盖的极好。   乔乔在宝珠的眼皮底下也只能答了个“是”。   乔旧看着外边湿漉漉地面,低声道:“姑娘帮我上药是善举,我想回报姑娘。”   宝珠朝乔乔使劲的使眼色。   仿佛乔乔不答应下来就是不给她面子。   乔乔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切莫过于贵重才是。”   “并不贵重。”   乔旧迟疑了一瞬,温声道:“我只记得自己好像会做一些软酥……一直都会。”   乔乔松了口气,随即答应了下来。   “好啊。”   她极疏离地笑了笑,随即上了楼去。   宝珠诧异,“可你一个男人,怎么会做点心?”   乔旧垂睫说:“不记得了,兴许是为故人所做。”   宝珠看着他这幅模样,莫名便想要落泪。   这大概便是皮囊漂亮的好处吧,他喜她也喜,他忧她竟然也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   夜里的雨仍旧绵延不绝。   到了早上反而消停了一阵。   乔旧借用了厨房,做了一碟软酥出来。   只是他端着那碟软酥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乔乔出现。   因为连昧过来告诉他,她已经离开了。   一滴豆大的水滴砸在那软酥上,一滴两滴地紧凑落下。   前几日怎么都下不痛快的小雨,这会儿却变成了滂沱大雨淋淋漓漓。   乔旧捏起一块软酥送到口中,混着浑浊的雨水慢慢嚼碎,咽下。   明明放了那么多的糖,可他吃进嘴里之后,却苦涩地令人作呕啊……   “阿九,你怎么在雨里?”   宝珠诧异地发现了他,连忙撑起伞过去。   岂料没走几步,院子里不知哪里冒出来个陌生侍卫拔出刀架在她脖子上。   是开刃见血的真刀……   宝珠手里的伞摔在了地上,茫然地张大了眼眸。   听见乔旧温柔而又可怕的声音淡淡问她:“宝珠姑娘,其他人呢?”   这一瞬,宝珠眼里倒映的那道身影既不孱弱,也不可怜。   他俊拔的身姿在那雨里分毫未扰。   宝珠神色僵硬,“在……在屋里面。”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盘积满雨水的软酥搁在了石桌上。   温润的嗓音掺着透骨的冷意。   “这么热的天,都避在屋子里做什么?”   “都叫出来……”   陪陪他吧。   ***   “轰隆——”   外面雷声大作。   坐在马车里的乔乔始终感到心头不安。   “再快些罢……”   她掩住心口,不知在对谁说。   自打乔旧出现在玉照楼之后,乔乔便频繁地出门。   她的心思一日重过了一日,却也学会了掩藏。   在昨日,她已经交代过了车夫,今日早上天不亮便要过来接他。   车夫说,今天会有大雨,不宜行路。   乔乔说,她就是要趁着大雨离开。   她可以给车夫加钱,车夫终于答应了下来。   可是就在马车抵达东城门时,城门口却有列与城门将士穿着截然不同的秘卫,静静地驻守在那里,等待着乔乔经过此地。   玉照楼的后院是四面围楼,中间有个口字天井。   宝香和宝珠都跪在雨里,包括楼里那些男人。   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驾着把刀,雨水冲刷着地面渗入砖缝的血迹,却不知是谁的……   乔乔被送回来后,看到这一幕,心口亦是冷得发麻。   她早知道……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乔乔……”   她对他温柔地呼唤置若罔闻。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甚是麻木地被他拖到了怀里。   乔旧握住她温热的手指,慢慢按在自己的心口。   他口吻极其认真地与她商量,“既然不想与我在一起,那便帮我除掉这个心魔吧?”   她的眼睫动了动,抬眸朝他看去。   他仍旧是那个他,却又好像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一般。   “除掉这个心魔的方法很简单。”   “我会纳选其他的女子,会宠幸其他的妃嫔,会生下与其他人的孩子……”   “我要你好好看着,那时候……我只需看你一眼,就可以了。”   看着他坠入幽渊,看着他在那泥潭里没顶……   如此她也再不会多看他一眼的时候。   那样的她,届时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彻底地死心了。   她的手指终于被他按到了胸口长长的疤痕位置。   “摸到了么?”   心口那道伤,是他想起来这一切的代价。   冰冷的吐息落在她的颈侧。   “乔乔,彻底地毁了我吧。”   那样他就再也不会使她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1v1   感谢在2021-07-14 10:49:09~2021-07-15 20:2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羌~羌、文学舔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 13瓶;我在狂笑 5瓶;荒野女巫、500763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玉照楼里死寂沉沉一片。   宝香紧紧挨着宝珠,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将乔乔带走。   宝珠动了动,却被她死死地抓在手里。   “姐姐……”   宝珠脸色煞白,仿佛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 她也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普通人, 更不会沦落到这个小倌楼里。   而这些围着她们的人, 比那些乌合之众聚集到一起的土匪还要可怕三分。   “他要带乔乔去哪里?”   宝珠小声地问了一句, 却没有人回答。   宝香却从乔旧字里行间察觉出了什么一般。   因为她听到了乔旧提到了“妃嫔”二字。   这世上,只有天子才会拥有妃嫔啊……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 那些人似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才收起了佩刀, 离开了楼中。   宝珠还想追出去看看,却被宝香一把拉住。   “姐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乔在我们的地盘被人带走吗?”   宝珠不可置信得很。   宝香摇了摇头颇无力道:“别去。”   倘若那人真是这样的身份, 便是她和宝珠有十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她想到自己曾鞭他的那一小下,更是抚着心口感到一阵虚脱, 后怕不已。   ***   两个月前,南阳王确实挟持了行宫里的太上皇造反。   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半个月后,乔旧便彻底地镇压了这件事情。   太上皇驾崩后, 他车裂了南阳王, 将对方的人头挂在了城墙上暴晒, 之后便以守孝为名, 朝政交给了重臣代理。   他自己便亲自来到了青州。   回途的路上, 那些突然出现的秘卫们便陆续地从青州城内消失。   在官道上,漫长的骑队黑鸦鸦一群地跟随着车架。   连昧完成了扫尾任务之后,便又回到了乔旧的马车外。   “陛下。”   连昧迟疑了一瞬,开口说道:“乔姑娘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是天子手底下的秘卫, 只服从天子一人的任务,也从不会过问天子的感情与生活。   是以他的话,并不是他自己对乔乔的偏见。   乔旧垂着眼睫,缓缓说道:“人都会变的,不是吗?”   连昧继续道:“陛下进楼的第一天,乔姑娘去了城门口的公告栏前看了一眼。”   上面写了太上皇驾崩的事情,可国号未改,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焉能相信乔旧会无故地沦落进玉照楼里?   乔乔在那之后仍然在寻找车马离开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她一直都想要躲开乔旧……   而反常的事情也正是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   “东城门安插了秘卫驻守并不是什么秘密……”   普通人见了也只当做是城门处加强了防备罢了,但乔乔听了却正该明白这件事情必然与她息息相关。   西城门因为坠砖修缮,没有严加防范,她大可以直接从西城门离开,可当日偏偏选择了去有秘卫驻守的东城门,自动撞入了乔旧布下的网中。   在连昧眼中,她显然是故意被乔旧抓回来的。   乔旧的目光微微一凝,语气愈发低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连昧说:“兴许……是那场火之后。”   在乔旧被种下忘情蛊之前,便已经安排了人在乔乔身边。   是以乔乔离开宫后,也不曾离开过这些秘卫的注视。   他们救了乔乔,但乔乔当时在那场火中也许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所以第二天也不曾感谢过那对夫妻。   倘若她那时候便知晓了他们的存在,便该明白,她会被乔旧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般错综复杂的思路捋下来,这也正是连昧说乔乔变了的缘由。   乔旧听罢,也只是陷入了沉默,深藏在那幽渊下的心思也仍是令人捉摸不透。   ***   乔乔不愿和乔旧同乘一辆车。   她小声地拒绝之后,余光里便看到他习以为常的姿态,理所当然地敛去眸底的自卑。   仿佛在他的眼里,她嫌恶他这一点是她深入骨子里的习惯。   可他却不知,乔乔这一回和以往的任何一回都不一样。   她仅仅是心虚了。   乔乔始终没有忘记,他要册封自己为贵妃时眸底浮起的微光。   更忘不了他握住自己的手去割他臂膀的场景。   她装作无知,装作若无其事,可内心深处却并非是一丝震颤也无。   愈是如此,她愈是害怕起他那双黑眸。   抵达了京城之后,乔乔被安置进了沈慕幽曾经住过的沉薇宫中。   而乔旧恰如他所说的那样,接连几日都再不曾让她看到过一眼。   乔乔沉默地坐在窗下,望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心中却慢慢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可就在天黑之前,却有个不速之客忽然到来。   这人正是乔旧身边的内侍,玉喜。   宫人不知道宫殿里多余下的东西放在哪里,传到他耳朵里,他便亲自过来一趟,处理这些根本轮不到他来经手的砸碎。   处理完之后,玉喜才走到窗下询问乔乔:“姑娘住在这沉薇宫几日可还适应?”   玉喜笑吟吟的,脸上俱是客套。   他见她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也是生出了牛胆,观望了几日,还是来了。   实在不是他不懂得高高挂起,明哲保身。   怕是任谁陪伴着天子度过那段黑暗至极的时光,心中都会受到震撼的影响。   “姑娘离开宫中的时候还是冬季,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姑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奴才。”   玉喜的声音很是轻柔。   乔乔望了他一眼,果真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想起来的?”   她自己问完,却又喃喃道:“险些忘了他有那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不不不。”   玉喜下意识地否认。   乔乔朝他看去,听他沉吟片刻道:“姑娘误会了,陛下也只是寻常的血肉之躯罢了。”   “不知姑娘可曾见过陛下身上那些伤痕?”   乔乔手指一颤,唇角仍旧死死绷紧。   玉喜见她这幅模样,只徐徐道:“陛下最后划开了心口的位置才硬生生地扯出了只血肉寄食的蛊……”   所以这是他自己生生地剜了出来,并非是什么特殊体质。   他吐了那么多血,彼时几乎半条命下去也是真的。   乔乔脑中一片空白,几乎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   可玉喜的话远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奴才听说陛下从前亦沾染了制蛊之术,而奴才却知晓,这制蛊之人多半对蛊是敏锐的,却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这样……”   他呼之欲出的意思让乔乔心底愈发震颤。   是为了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玉喜跟在乔旧身边有多久,她与乔旧认识又有多久……   她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乔旧的性情……   可偏偏有那么一瞬,她想捂住玉喜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甚至想要直接赶他离开。   可乔乔没有抬手,而玉喜的每一个字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耳中。   “陛下没道理感觉不到这忘情蛊……只能说,他明知道姑娘想摆脱他,所以才顺着姑娘的意思吃了下去。”   这样的答案才能解释得通,擅长制蛊的乔旧,为何从未察觉过这一点。   玉喜似乎回忆到了昔日那些事情,低叹道:“可奴才又觉得,他失去了那段记忆之后,反而又不能控制自己去不想姑娘,所以才会不停地弄伤自己……”   直到他重新想起这一切,而后仍旧没有去掠夺过乔乔,仅仅是要她毁了他,仅此而已。   这一段全都是玉喜自己的揣测。   可也都确确实实都发生过。   这其中的细节,乔乔只怕比他更是清楚。   他说完后良久的时间里,少女都沉默着望着窗外。   她脸上的神情他不得而知。   可玉喜也着实觉得她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为坚硬。   他略是失望,正要告退的时候却听她冷不丁开口,“玉喜公公……”   玉喜一顿,听她同他道:“能不能……带我去见他一面?”   玉喜心口猛地松了口气,笑着答应下来。   “既是姑娘所想,奴才自然是能的。”   玉喜将乔乔带去了奉德殿中,自己便默默地退到了门外去。   殿内空荡安静,只有偶尔翻页的声音。   背对着她的乔旧在那灯烛下没有一丝的异样。   可她看到他坐的长椅上的一角仍旧落着她当初落下的杂书时,呼吸骤地一窒。   这里每日都有宫人收拾,这本书还在那里……只能说明他对宫人交代过了什么。   “乔旧……”   细弱的声音从身后渐渐传来。   乔旧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直至余光里映入了少女的身影,这才没错当成是个幻觉。   乔乔脑袋里混乱得不像样。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眼下是不该来寻他的。   可她的嘴巴却有了自己的念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不经思考便径直说出:“我们往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到了这会儿,她的话仍旧叫人察觉不出真假,连她自己都也难以分辨。   乔旧望着她,她却又莫名地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下一瞬却听他语气平和地拒绝了她,“乔乔,这次,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乔乔略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乔旧拈了拈掌心的奏折,极难再相信她任何一个字。   “我已经为我们选好了结局……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就行了。”   他知道,她对他从来没有心软过,一次也没有。   “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他的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语气亦是剖出了血迹般,低声对她说道:“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她隐忍的情绪,却因他最后那句话,瞬地绷到了极致。   那瞬间她的心中竟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丝悔意。   她想……她后来也许不该继续伤害他的。   至少不该伤害得那么深。   ***   许本就只是出于试探,又或是旁的原因,乔乔打那日回到沉薇宫后便再没了旁的动静。   玉喜只暗道自己已经尽了力了。   而天子这边自守孝结束之后,便开始对道教产生了兴趣。   自从偶然间与一位玄门道长彻夜长谈之后,天子便好似窥破了心魔,整个人变得清心寡欲不说,更是将那位温真道长赐了官身俸禄,尊待在后宫。   他听从温真道长的话,在后宫建盖道观。   只是这道观尚未竣工,后宫便传来了李贵人怀有身孕的消息。   可见温真道长之灵验,令众人更是折服。   殿内冷清。   太上皇宾天之后,天子应当修身养性,禁欲守身。   而李美人苦苦遮掩了五个月,终于挡不住大肚子,暴露了身孕。   也恰好是五个月,是在太上皇宾天之前,才没有给天子脸上抹污。   之后的月余光景,乔旧便颇为尽父责,时常去看望李贵人。   可他去了之后却时常盯着李贵人腹中的孩子出神,一看就是半晌。   以至于李贵人挺着肚子腰酸背痛都不敢轻易动弹,孕期反而十分煎熬。   似察觉出她的煎熬,乔旧后来便也去的少了,却不忘让人往她宫中多送补品。   这样的喜事本该可以冲淡后宫那一丝阴霾,可却在两个月后戛然而止。   兴许是命运弄人,两个月后,孕满七个月的李贵人因为不慎摔跤,竟有了早产的迹象。   乔旧半夜时得了消息后便连夜过去看她,从天黑一直守到天亮,又到那月亮坠入西山,稳婆出来告诉乔旧,李贵人难产,血崩而亡。   听到这个消息,乔旧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陛下节哀……”   他的第一个孩子夭折。   乔旧沉默了许久之后,那道深黑黯淡的视线落在了稳婆的脸上。   “生孩子也会使妇人丢失性命?”   稳婆瑟瑟发抖道:“会……会的,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过鬼门关一般,一只脚踏入了黄泉,便是不难产,也会因为旁的原因损耗性命……”   屋里屋外哭哭啼啼,让天子节哀顺变。   他们眼中的天子似麻木了一般,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抬脚走到了另一间屋。   在那屋中,一个年轻的太医伏到在地上失声痛哭。   两个月前,天子答应了他,只要李美人生下了孩子,他就成全他们两个离开皇宫。   彼时天子听见“两情相悦”这个词的表情,始终让李太医难以忘记,甚至还大着胆子偷偷私下里抚着李美人的肚子,同她打趣过。   他不怕死,李美人也被他所感染,渐渐乐观了起来。   他们一起从这濒死的缝隙里得到了天子赏赐的一线生机。   可眼下,李美人死了,孩子也死了,他的美梦一夕破灭。   李太医涕泪满面道:“请陛下赐微臣一死。”   乔旧目光掠过他的痛苦,缓缓问他:“你不后悔?”   李太医道:“罪臣大逆不道,冒犯妃嫔,本就是死罪,老天爷惩罚罪臣失去爱人与孩子,比惩罚罪臣还要痛苦万分,请陛下成全。”   乔旧默许了他,他才悲痛欲绝地退下。   这件事情似乎打击到了天子,令他在那道观竣工之后,便进入道观与那温真道长闭关了月余,愈发有了前朝几位信奉道教的皇帝身上的影子了。   为了延年益寿,得道成仙,天子沉迷于道教并非是什么好事。   那些厉害的道长往往比鬼神都更会蛊惑人心,让一些人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唯恐天子走上前朝那些皇帝的老路子。   直至出关,玉喜看着乔旧穿上道袍后愈发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他不禁上前去问:“陛下……陛下可要去看望一眼乔姑娘。”   为了不使得他们误会加深,玉喜还曾私下暗示过乔乔李贵人怀孕的真相。   可眼下的乔旧态度却让他感到自己是多管闲事一般。   乔旧神情愈发寡淡,嘴里道了一句“不必”,便前往殿中去见温真道长。   这人经受过打击之后,性情会产生些许变化并不奇怪。   经历了妃嫔怀孕的喜事,又同时失去了这对母子,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可玉喜心里门清,这孩子不是天子的孩子。   可天子还是一日胜过一日沉迷于道教。   久而久之,他仿佛真的放下了一般。   这一点在天子某日与温真道长经过花园遇见了乔姑娘后,得到了验证。   玉喜亲眼看见天子从容地向乔姑娘微微颔首,便又与温真道长继续议论道法一事,近乎目不斜视地离开。   若是盯着不放,或是刻意避开,玉喜都觉得天子始终挂怀着乔姑娘。   可天子这般从容,那神态间也有了修道人的道心一般,可做到都摄六根,净念相继。   仿佛乔乔只是他云云生涯中曾磨砺过他的一个工具,眼下渐渐边缘化甚至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这下子,玉喜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为乔旧放下而感到喜,还是该为乔旧沉迷于道教而感到忧了……   这厢回到了沉薇宫后乔乔却还未回过神般。   她方才在花园中所见到的那个乔旧,仿佛再不是她印象中的少年。   他甚至……连情绪也变得风轻云淡,陌生至极。   秀云曾在东宫时便服侍于她,对她与天子的事情多少也清楚一些。   她方才同样看到了天子脸上的神情,诧异之后低声宽慰道:“姑娘的愿望终于达成了,想来日后陛下也再不会让姑娘感到困扰了。”   乔乔听了她这话后,却没有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5 20:24:01~2021-07-16 23: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10瓶;Hana 6瓶;册子 5瓶;Joceline、荒野女巫 3瓶;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完结(1)   这月余光景下来,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乔乔又重新回来了。   所有人都记得天子当众宛若剖心的那一幕,至今心中的震惊都仍未褪去。   宫中有了诸多的传言,而其中一条传言, 便是因为这个女子玩弄天子的感情之后一走了之。   虽不知真假,但起初大家都不敢去招惹乔乔。   久而久之, 天子的妃嫔有喜, 乃至妃嫔产子去世, 天子也不曾落脚于这沉薇宫半步,这让旁人又都纷纷松了口气。   原来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直至这日, 沉薇宫里送来了一只锦盒,里面是天子嘱托旁人交给乔乔的东西。   “里面只是些傍身的财物罢了, 陛下说,下个月便可随姑娘出宫,姑娘若是急, 眼下也可通报一声,直接离开。”   这次无需通报到天子那儿, 她只需要打发人去同总管处说一声便可以。   这里面除了财物,还有属于乔乔的新身份。   她再也不用东躲西藏,费劲心机, 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漆雕钺呢?”   乔乔问对方。   内侍低声道:“也已经放走了。”   就这么放走了……   “陛下听从温真道长的话, 眼下已然勘破红尘, 再无昔日执念, 还请姑娘放心。”   那温真道长竟如此神通广大, 让一国之君也都能受他影响?   那内侍离开之后,秀云复又上前来恭喜乔乔。   “起初奴婢还疑心陛下这样沉迷于修道会不会和从前那些皇帝一样,荒废了朝廷与后宫,但眼下看来, 至少对姑娘来说是好的了。”   秀云说道。   乔乔仍是没有做声。   在秀云眼里,乔乔的反应很是怪异。   她平静地收下了那锦盒,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并不是说她不高兴,而是……她似乎还有旁的思量。   在秀云这次再见到乔乔之后,乔乔的心思仿佛也如那位陛下一般,愈发地叫人捉摸不透起来。   这厢温真道长的地位在这后宫里却日渐的位高权重。   他的一句话几乎可以直接影响到天子的决定,以至于连容太后待他都有三分礼遇。   “温真道长德高望重,亏得有道长在,陛下才未陷入执念当中。”   容太后徐徐地叹了口气,手里捧着一本温真道长身边小童送来的经书,也是天子近日最常看的一本。   温真道长闻言微微一笑,拈指说道:“美色皆是皮囊白骨,空无一物,陛下在贫道的开导下,早已释然。”   容太后点了点头,再要开口,外面却是天子身边的宝孝亲自过来。   宝孝先是向容太后请了安,而后却恭敬地对温真道长说:“陛下准备用膳,还请道长过去与陛下一起。”   道长矜持地点了点头,而后朝容太后微施了一礼,随即便离开了朱翠宫中。   容太后身边的银环叹道:“这位道长荣宠至极,陛下用膳时也要与他一起,可见他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容太后道:“怎样都好,只是沉薇宫里的那个也再兴不起风浪就是了。”   她想到乔乔,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容太后一直都不喜欢乔乔。   许是因为容锦的缘故。   想到容锦至今仍旧是孑然一身,容太后便觉得心口窒堵,脸色也愈发冷了下来,又叫银环附耳过来,暗中吩咐了一些事情。   乔乔这里日渐冷清下来。   偌大的沉薇宫十分空荡。   锁霞告诉乔娆,里面的宫人也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   便是乔乔身边贴身伺候的,见她确实没甚前途,也慢慢都请了病假,调派去了旁的地方做事。   乔娆指尖在那绣帕上揉着,她的脸色颇有些憔悴。   在那令人崩溃的黑屋子里待过了一夜之后,她甚至连去见天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从头到尾却可以全须全尾。   室内阖着窗,光线不那么透亮。   乔娆对那漆黑的环境生出几分不适,让锁霞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待乔乔从后院回来,便瞧见这主仆俩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坐在了桌旁。   乔乔瞥见那火光,心头却是下意识的窒塞。   她上前去将那蜡烛吹灭,袖下的手指微微攥起。   乔娆诧异地看着她这行径,似料想到了什么,“姐姐怕这火光?”   乔乔神情更是僵凝,朝她看了过去。   乔娆笑了笑说,“我这段时日身体病弱,加上姐姐回宫的消息颇为隐蔽,所以到了今日才过来看望姐姐,姐姐应该不会怪我才是?”   她说罢,指尖拂过桌面,“姐姐这里似乎都不太干净,怕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吧。”   “呀,娘娘,您的袖口都蹭脏了。”   一旁锁霞登时皱眉瞪眼道:“这可是御赐的天香芙蓉缎,一寸抵得千金呢。”   “如今您是娘娘了,又怎能碰这等贱物,而且还随随便便认个庶民贱女做姐姐呢?您就算不顾及自己淑妃的尊贵身份,也要顾及太后娘娘和陛下啊。”   “毕竟您和他们才是一家人,拉低了自己身份可不就是打他们的脸了?”   乔娆眉心微蹙,温声呵止了她,“锁霞。”   锁霞这才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   乔娆看向对面的乔乔微笑道:“你我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想来姐姐该明白锁霞一直都是这样,并非是有心冒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乔乔却不知在想什么,只直勾勾地望着她忽然问道:“妹妹,家里人可还打算将我认回去吗?”   未经她本人的允许,他们却连她的丧事都已经办好了。   她眼下问的这个问题,显得那么的多余。   乔娆似被她的问题为难到了,缓缓答她:“怕是也有为难之处,不过妹妹会帮姐姐去试着问问看的。”   乔娆的心里那些窒闷陡然间被一只手给抚平。   看来她过得也没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好,连贵女的身份都丢失了,她现在竟还痴心妄地想要回到徐国公府。   虽然乔娆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这并不影响她欣赏着乔乔渴望恢复贵女身份时所流露出的那几分卑微。   乔娆离开了沉薇宫,锁霞笑同她说:“娘娘也瞧见了,眼下奴婢说什么,她也是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奴婢身为您身边的一等宫婢,她若是敢同奴婢顶嘴,奴婢便是赏她这个庶民一个嘴巴子只怕都不过分。”   乔娆道:“可我总觉得她不像是从前那个姐姐了。”   从前的乔乔想要做什么,乔娆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可这次,她却连乔乔的半分心思都再窥探不到。   莫不是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太苦,这才叫她产生了旁的念头?   可惜眼下天子沉迷道学,就算乔乔送上门去,他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乔娆离开沉薇宫后,直接去了容太后的朱翠宫。   然后她将一本心经交还给了容太后,神色微惭,“太后娘娘……姐姐说,她不愿意帮您抄写经书。”   容太后看着那本完整送回来的经书,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原本也只是打算借着这个缘由敲打敲打乔乔,可眼下看来,她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今个儿哀家嘴里有些淡,你说晌午吃什么好?”   容太后抚着额角,语气不明地问道。   乔娆想了想,笑说:“不如吃炙肉吧,臣妾记得太后喜欢吃鹿肉,蘸那鲜料吃起来应该也是极美。”   炙肉需要火烤。   容太后似乎想起乔乔出宫后也曾发生过一场火灾……只是却没曾想过利用这点来敲打对方。   她诧异地扫了乔娆一眼,对这乔娆的手段反倒信服几分,随即笑说:“也亏得你最为贴哀家的心了。”   乔娆也只是抿唇微笑,俯身去为她捏肩捶腿。   容太后身边派了内侍过去,只说太后娘娘邀请乔姑娘过去陪着午膳。   内侍说,晌午太后她老人家让人弄来了鹿肉烤炙,想让乔姑娘去品尝一二。   乔乔眼皮一跳,语气愈发地抗拒,“我这段时日茹素,不便陪太后娘娘用膳。”   那内侍颇纳罕地瞅了她两眼,心说这姑娘还真是个驴脾气。   陛下捧着她的时候,她倒是还对太后毕恭毕敬,眼下失去了陛下的庇佑,她却还逆着来了。   “只怕这由不得姑娘了。”   内侍语调幽幽地说:“姑娘今个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朱翠宫中,容太后特意留了乔娆陪膳。   这鹿肉向来鲜美,若要品尝它最佳的风味,却该当场烤炙。   乔乔被带去朱翠宫,便见乔娆抿着唇微微笑,在容太后跟前悉心侍弄,若寻常人家一对感情极好的婆媳。   容太后握着乔娆的手,温声令她入座,随即目光落到了乔乔身上。   眼下这一幕却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意味。   至少从前容太后在乔旧的眼皮底下从不敢这样对待乔乔。   她在利用乔乔的时候,也从来都是温言软语慈善的模样。   “哀家听闻你这些时日茹素?”   容太后语调冰冷,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乔乔道:“可哀家今日却想让乔姑娘陪哀家一道用这鹿肉。”   哪怕明知道容太后心存为难,寻常人要么软弱下来,心甘情愿地受了容太后这一顿敲打,之后除了憋屈一顿,小事化了也就罢了。   可乔乔目光仅是掠过那烧得通红的炭火,绷着唇角道:“还望太后赎罪,民女今日不愿吃炙肉。”   容太后唇角愈沉,“今日不愿,明日就愿意了?”   可乔乔却成心同她对着干一般,冷冷地答了个“明日也不愿”。   那把火腾得便涌上容太后的心头。   多久没有人敢忤逆过她了?   “银环,让人去请乔姑娘坐下。”   她今日还非要让乔乔吃下这块炙肉不成!   乔乔被那两个手劲颇大地嬷嬷按坐在了凳儿上。   她看着桌面上的炙肉,脸色却渐渐变得难看。   乔娆弯着唇,夹了一筷子鹿肉放在容太后的碗中,温声道:“今日这鹿肉倒是比往常的更为细嫩,太后尝尝?”   容太后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块,复又盯着乔乔道:“你吃不吃?”   乔乔抿着唇,饶是避开了那些火光,脸色也愈发苍白。   鼻息间吸入几分呛鼻的烟气,放在平常吃那烟熏过的炙肉也算是别有风味。   可眼下,却不断勾起当日那场大火的记忆。   冲天的火光如血一般刺目,滚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而那些浓烟绝望地呛入乔乔的身体,那样的痛苦不堪。   被按在仆妇掌下的身躯微微颤抖,乔乔的魂魄仿佛又瞬间飞回了那火场中。   只是这回绣球儿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焦熟后的烤肉气息……   乔娆温声提议,“想来姐姐也是不习惯了,倒不如让旁人喂姐姐吃吧……”   容太后冷哼了一声,正要让人喂她,却看乔乔惨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领口,下一刻整个人忽然就扑倒在桌上。   碰翻的汤水甚至还溅到了容太后的脸上。   容太后怫然大怒,拍案站起。   “忤逆不驯的东西,哀家不过恩赐于你,你竟是给脸不要脸了……”   可偏偏乔乔额上是细密的冷汗珠子,唇色也因为呼吸不畅而渐渐发紫。   “太后,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银环略是不安地瞥了一眼。   容太后这时才察觉乔乔双目紧紧阖着,竟半点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模样。   她又惊又吓,赶忙让人将乔乔抬到旁边去瞧瞧。   倒不是怕乔乔死了,而是怕乔乔会死在自己的宫里。   “真是晦气……”   容太后心头的恼火无处可泄,连忙摆了摆手道:“快,把她抬回沉薇宫去,打发个太医去给她看看。”   总之别死在她这儿,叫她日后没得生出阴影来影响食欲。   过一盏茶之后,消息才传到了正在与温真道长修行的天子耳中。   彼时玉喜也拿不定天子的主意,思来想去,最后索性让那给乔乔看过的太医亲自回话。   毕竟是天子带进宫里的人,真有个好歹,便是再不放在心上,让太医回话勉强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那太医却是太医院里年岁最大的太医,老眼昏花,不堪重用。   面见了天子之后,见那天子兀自在帐内打坐,中间焚着不知名的香,颇是令人凝神静心。   而温真道长则在椅子上喝着茶,翻着手里的道家书籍。   太医缓了缓神,道:“陛下,沉薇宫的乔姑娘在太后宫中似有所冲克……”   温真道长听到这话,却道:“太后宫中紫气祥和,若真有所冲克,必然也是那位姑娘自身带有邪祟。”   他说罢朝着帐内看不清神情的天子笑说:“陛下放心,既然太后无事,此女也只是被自身所反噬,应当并无大碍。”   那太医却继续说道:“可那位姑娘脉象愈弱,只怕要那大量烈性的汤药灌下去试着挽救,眼下老臣便是派了药方下去,也无人为她熬药……这……”   温真道长走到他面前来,对他说道:“她既是冲撞了太后,必然是触发了自身的罪业,你将这道符咒贴于她的榻侧,若是活不成了,转生之后也不至于沦入畜生道才是……”   可话说着,可老太医看着他的身后,神色却愈发惊恐起来。   温真道长见他迟迟不接那符纸,正是感到莫名,却忽然脑后生风,被那甩开的帐子轻轻拍打了一下。   而后他的后腰便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顶了出去,他整个人说是飞了出去也毫不夸张。   温真道长惊愕地瞪着眼,痛到腰断成了两截一般,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震惊地对上了天子那张微微泛青的脸庞。   怎么可能……   天子这数月下来待人随和儒雅,对自己更是礼遇有加,奉为坐上真人。   他向来都只怕对自己有不周到之处……   他怎么可能会……会无端端地踹飞自己?   “你方才说什么?”   天子踩着玄舄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来,半点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心口,踩得温真道长惨叫连连。   温真道长鼻口溢出了血,见鬼一般看着数日来对着自己敬重无比、谈道论经的天子,转眼般变成了恶鬼修罗一般,令人惊骇异常。   “陛陛下……”   “那……那姑娘……”   老太医想说再不救怕是要死了。   可那玉喜对着他挤眉弄眼,抹脖子。   老太医舌头都打结了,磕磕绊绊还没憋出话来,便听见天子唤了一声“玉喜”。   玉喜立马会意,“奴才这就带人去沉薇宫。”   地上被踩碎胸骨的温真道人痛到昏阙过去。   乔旧周身阴沉到极致,快步朝外走去。   所有人都信了他一心向道,连玉喜也信了。   可没有人知道,乔旧自小起便从未得到过上天的半分垂怜,甚至被人讥讽,得不到善待是因为上辈子作恶罢了。   可上辈子的恶为何要这辈子要承受?   这样可笑的理由,为何要成为旁人羞辱他的借口呢?   向来被命运薄待的他,焉会愿意相信鬼神之说?   他仅仅是……不愿再囚着她罢了。   沉薇宫中,骤然充盈了人手进来。   换了个声誉极好的胡太医来,却一眼看出了乔乔的症状。   “微臣在病案中也曾见过一男子因为险些被水活活淹死,后来侥幸救了上来,但被人戏弄按进了那脸盆子里吓唬,却生生地死在了那脸盆中,症状亦是冷汗悸颤,口舌发紫……”   这边玉喜也是个机灵的,很快便打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乔旧。   “今日珠翠宫午时烤炙鹿肉,有宫人说,乔姑娘是看见那火光时受到了惊吓,之后便不好了……”   乔旧神色愈发阴晦,当下只盯着擅长喂药的宫人将调温了的药给乔乔灌下。   那药味刺鼻,一勺接着一勺。   可乔乔陷入了昏迷当中,那唇齿缝隙皆会漏出汤汁,极难下咽。   便是那宫人再是小心翼翼,废了一碗汤药之后,下肚的却寥寥无几。   已经耽搁了一会儿,太医都急得束手无策。   “让开……”   乔旧语气微沉,伸手夺下了宫人手里的药,直接喝进自己的口中。   他揽过乔乔的后腰,按住她的脖颈极耐心地撬开她细嫩的唇瓣与齿关,将那苦涩的汤药哺喂到她的口中,渡气推药。   哪怕只是为了渡药,当着这么些人面前毫不避讳的唇舌相贴,亦是叫人感到不可置信。   几位太医们和宫人看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敢置喙半声,纷纷退让到一旁,面面相觑。   七八碗药都是如此渡喂下去,乔乔腹中胀满,却忍无可忍地连汤带药地呕出了一团秽物,吐在了天子的袍角。   那胡太医见此情形赶忙上前去诊脉,探那脉搏渐渐恢复平稳,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陛下将乔姑娘放平,待微臣为姑娘施针。”   如此一番忙碌,玉喜在听见太医说出“已无大碍”几个字时,那颗心才微微落地。   沉薇宫中如此大的阵仗,很难不传到容太后的耳中。   这容太后心里莫名的不安,心说不过是个庶民罢了?   天子这样大的动静,反而倒活像是她的不是似的,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怀着几分责问之心亲自去了趟沉薇宫,岂料连乔旧人影子都没见着,在那殿中生生地等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乔乔这里彻底安顿下来,乔旧才从寝殿里出来见她。   “陛下,她不过是个随时都会被逐出宫去的庶民,你若是不想叫她死在这宫里,直接打发两个人过来看看就是了,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把她怎么……”   可她话未说完,乔旧便猛地拂了她手旁的茶具,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让这容太后瞬间地震在了原地,呆住了神情。   乔旧的眸光浸着坚冰,幽渊里也凝了寒霜一般。   “后宫里头,莫要提及‘死’字。”   “母亲应当是庆幸的……”   他的每个字都风轻云淡一般,却重重地砸在对方的心头。   “因为倘若她今日有个好歹,朕可是要朱翠宫陪葬……”   容太后脑中嗡地一声,仿佛崩断了根弦一般。   她连那句她是他的母亲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确定,他想要朱翠宫陪葬的人里,包不包括她这个十月怀胎辛苦诞育下他的母亲……   他难不成还敢弑母不成?   这个念头闯入容太后的脑中,让她浑身都置入了冰井一般,既是不可置信,又是一阵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6 23:13:08~2021-07-17 17:1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东西能有什么坏心眼 30瓶;路人魚 6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完结(2)   “后宫这般吵闹, 并不适合母亲居住。”   乔旧看着地面破碎的瓷片,漆眸掠过容太后的鞋尖,缓缓开口:“往后便搬去父皇曾经住过的行宫里吧。”   足足几息过去, 容太后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容太后瞬间红了眼眶,这句话到底还是悲痛地说出了口。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昔日她怀他孕他, 没有她哪里来的他?!   然而乔旧却对她的眼泪完全无动于衷, 反而询问于她:“母亲又何曾真正尽责过一日?”   容太后听到这话却下意识地去看周围人的表情。   所有的宫人瞬间都低头不语。   可那字字诛心的话, 仍旧从他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你生下朕后,不是已经当朕是个死人了吗?”   容太后愤怒之下抬起的手刹那间僵在了半空中。   “朕容得母亲, 便是念在母亲生养过朕,否则……”   他那最后一句话, 却不徐不疾地直接踩中了容太后的软肋。   “朕早就将容锦碎尸万段。”   容太后周身震颤,险些仰倒下去,亏得银环及时将她扶住。   乔旧见此情形既不担忧, 也不心痛。   他的黑眸里掠过淡淡的嘲意。   如此,她才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像是容锦的母亲。   银环知晓容太后向来爱惜自己的颜面,在她摇摇坠坠几乎要被天子的话刺激到倒下之前,将容太后扶回了朱翠宫。   她前后侍奉了茶水汤药, 这才使得容太后情绪平缓许多。   即便如此, 容太后也仍紧紧攥住银环的手指不放。   “太后娘娘……”   银环眼底充满了担忧。   容太后哭了笑, 笑了哭, 最终还是麻木地冷下脸。   “哀家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吗?”   “哀家知道啊, 可哀家就是没办法去爱他……”   爱一个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孩子。   起初是没日每夜的自责,那样没顶的惭愧与痛苦几乎吞没了当时还是容妃的容太后。   可后来,先帝因为容锦而恢复了她的恩宠,当她所有快乐的情绪都是先帝和容锦带来时, 她便彻底地决定将那段属于亲生儿子的痛苦情绪埋葬在心底。   她对不起乔旧,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对不起他。   她所有属于母亲的爱意,都已经托付给了阳光下成长的容锦了……   可愈是如此,她就愈是对不起他。   而眼下,她险些害了他心爱的女子。   容太后的眼泪又慢慢地淌了下来。   也许再给她些许时间她就能接受这个儿子了。   可偏偏往后,他再也不需要了。   ***   乔乔的意识陷入混沌当中,她听见了许多杂乱的动静。   有人撬开她的唇齿,一次又一次地往她唇缝里灌入苦涩的药汁。   “乔乔……”   那凉薄的唇拂过她的唇瓣,久久不愿离去。   他先前面对她时那些冷漠又狠心的拒绝在此刻看起来像个笑话。   信奉的道教,沉迷于道学都是假的。   他这颗心早就阴暗腐蚀,再怎么去修习,也修不出菩萨心肠来。   “再不醒来,便杀了他们给你祭药吧……”   他的语气轻柔半点也不狠戾,可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乔乔,如果她醒不来,这个后宫必然要被血洗一场。   可他明明说过,不会再杀人的……   乔乔在那混混沌沌的意识海中沉浮,等她陡然挣脱了那些黑暗的梦境睁开眼时,却恰恰是天黑。   她睁开眼时周身酸软无力,眼前的画面也过许久才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只是待她看清楚周围环境的时候,整个人几乎也愣住了。   她这是……   不着片缕地被人抱在了怀里。   浸泡在热腾腾的汤水中,乔乔晕倒后的冷汗、药渍都黏腻着身子,眼下却正被人极认真地揉洗着身体的每一处。   她背对着他,这会儿竟也不知道要不要发出声音,直到他的手指洗到那些位置时。   他忽然顿了顿,似犹豫了一下,将手指探了进去。   乔乔血气顿时上涌,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可却忘记自己刚醒来后身体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膝弯一软险些摔倒。   身后的人毫无防备,却因为她这动作而探得更深,让刚刚清醒的乔乔险些又再度昏阙过去。   感受到那种酥麻湿腻的感受,乔乔脸颊瞬间滚烫。   她紧紧攥住那浴桶边缘,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臂弯。   可他却丝毫没察觉出她的抗拒,未曾注意到她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反抗,反而还抱着婴孩一般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生怕她淹到水似的,让她与自己紧紧相贴。   “乔乔?”   见她醒来,他眸底那层薄霜才略有些瓦解。   “只是给你清洗,没有旁的意思……”   太医说,热水有助于血液流通,且乔乔身上狼藉得很,除了那些汤药,甚至还残余着当日在朱翠宫中沾染的烟熏炙肉气息。   她醒来后必然不喜,他便亲自抱了她,为她清洗。   乔乔别开目光,因他这解释愈发地羞愤欲死。   他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鼻子微微发酸,“说好了都结束了……”   “陛下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乔旧略是沉默。   在做什么?   少女洁白无瑕地托在他的掌心,那双春波潋滟的雾眸仰望着他。   她的脸颊微粉,红润的唇瓣亦是微张着喘息,像是在无声地邀请他来享受这道莹润鲜嫩的珍馐。   他的心思愈发幽暗,却始终压抑着呼吸,目光沉静地望着她。   有些东西压抑久了,会失控。   身体胀到发痛,那些邪恶的念头变着花样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目光甚至掠过她那张红润的小嘴。   她不该在这时清醒过来的……   她昏迷时他尚且还可以压制住那些可怕的念头。   可她醒来后,那些惹人怜爱的神态抛开不说,单是那双雾气濛濛的杏眸鸦睫半是柔弱无力地撩起,便勾得他血脉偾张。   被他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乔乔眼尾染了些红,那雾眸里流转的水光带着一丝娇嗔,“你莫要看我!”   她是恶狠狠地说出口的,偏生因为没有力气,又像是撒娇一般,倒像是怪他看她看得不认真似的。   他的手掌拂去她面颊上的水珠,将她半张脸儿微微拢住。   他没有忘记她才刚刚醒来,身体过于虚弱,是禁不起他做什么的……   可他却难以自持,漆黑幽沉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她,一错不错。   然后当着她的面,魔怔般地拈抚起罪恶之处。   之后乔旧若无其事地将乔乔抱回榻上,复又下去更换身上潮透了的里衣。   云秀端来了软绵的粥来,低声道:“姑娘一醒来后,陛下便吩咐人去熬了这粥……”   乔乔猛地回过神来,脸颊上烧得不像样,却嗫嚅道:“我……我要沐浴。”   哪怕身上眼下嗅着是撒水中的花瓣香气,可乔乔却始终觉得还有旁的气味。   她不相信乔旧是忘了这茬,他分明……分明是很愿意叫她以另一种形式周身布满他的气息……   那样羞耻的……让乔乔脸颊愈发烧得慌。   “姑娘睡糊涂了吧?姑娘方才才沐浴过……”   云秀没放在心上,只吹凉了粥来喂乔乔。   乔乔既说不出口,又还虚软无力,只能喝了粥后便迷迷糊糊又睡去。   待乔旧过来时,她的睡容香甜,长睫宛若柔美的蝶翼静静蛰伏。   乔旧想到方才那双漂亮的眼眸在起初诧异羞赧之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强忍着羞耻转过目光来一错也不错地看着他自渎的举动,令他周身愈热。   他俯下身,想要去亲吻她的唇瓣,却在那微毫之差的地方陡然顿住。   她已经不需要再喝药了。   所以他也再没有借口去亲吻她。   尤其是她眼下随时都会醒来。   他的眸底流淌过那些晦暗的情绪,慢慢后退,只微微一动却被身下那只白嫩的小手扯住了襟口。   少女颤颤地睁开了眼,涨红了小脸小声骂他:“乔旧,你这个混账!”   她这会儿慢慢想起他先前一心向道的模样,眼眶微微发酸,“不是说……不给我机会了吗?”   乔旧没有出声。   乔乔望着他,却骤地红了眼圈,“乔旧,我后悔了。”   “我想我不该偷偷烧毁你的诏书。”   而她对面的人听完后恍若陷入了怔愣当中。   乔旧忽然想起了连昧的话……   过了良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嘴巴自主地启合回答了对方。   “那我重新派人去拟诏……”   “你还是贵妃。”   乔乔眼睫蓦地一颤,眼中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柔婉地垂下眼睫,小声道了句“好”。   沉薇宫的风光随着册封为贵妃的诏书而重新浮出水面。   昔日多少离开了沉薇宫的宫人都后悔的捶胸顿足,眼下却连个边也沾不到半分。   民间女子做贵妃的宠爱令人惊奇一时,但因其毫无家世,反而又不会过于重视。   知晓内情的却暗中忙着要看好戏,却道旁人是卖女求荣,昔日的徐国公府却是“杀”女求荣。   如今这女子摇身一变,仍旧是天子至宠的女子,她家里人见着这幅情景,却不知是怎生尴尬。   他们个个私下里等着看热闹,没曾想还没过去几天,大清早上,那淑妃娘娘便携着婢女来到了沉薇宫外,在那沉薇宫的大门口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   乔乔被宫人告知后,出来见乔娆时,见她身上那身一寸千金的天香芙蓉缎换了下来不说,连那些华丽漂亮的头饰钗环也都卸下。   乔娆苍白羸弱地跪在沉薇宫外,颇是招人怜惜。   “姐姐……”   乔娆不愿意随容太后去行宫侍奉。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乔娆第一个能想到的人便是乔乔。   乔乔沉默地望着她,仿佛如往常一般,始终拿不出什么狠心的手段。   乔娆想,不管是哪一次,乔乔都是这样的性情。   她也是笃定了乔乔不会针对自己,笃定乔乔看重乔氏的血脉。   眼下乔乔站在这里,她跪在这里,可焉知下一刻就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果不其然,像是被乔娆料中了心思的乔乔软下了语气,慢慢地开口问她:“妹妹可还记得你我幼时的情谊?”   幼时的情谊吗?   乔娆想到自己小时候与乔乔在一起的许多帧场景。   乔乔和她不一样,她比乔乔聪明,知晓要怎么从名声上,利益中获取最多。   可乔乔却嘴巴坏,既办了好事,却又不懂得如何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乔娆恰恰相反。   只说有一回有个远方表姐来府里找她们姐妹俩玩,长辈们给了她们三个一人一只小玉兔儿。   表姐却因为在捉迷藏时摔坏了自己的小玉兔,红了眼圈。   乔乔怪她笨手笨脚,惹得表姐躲在假山石后哭个不停。   后来她和乔乔路过听见了,乔乔却气哼哼地放下自己的玉兔,又把怀里捂得滚暖舍不得吃的软酥放在了旁边,别别扭扭地回去午睡。   乔娆却没有走。   乔娆好声好气地将玉兔和软酥拿给了表姐。   表姐与她感情更笃。   后来乔乔撅着小嘴和其他人说玉兔和软酥是她给表姐的,可大家面上不说,心里都鄙夷着她这不耻的行径。   她们觉得是乔乔不知羞耻地想要抢走妹妹的功劳,觉得乔乔的恶是发自内心的恶,打小就是这样的坏。   所以表面上乔乔是被王氏故意捧杀,可里面却少不了乔娆的功劳。   就像一个枝头上的两朵花,她掠夺了乔乔的养分,乔乔愈恶,她便愈善。   就像眼下,她跪在乔乔面前,是羸弱可怜的。   可在旁人眼里,她愈是可怜,乔乔这个逼迫亲妹妹走投无路跪在门外的姐姐,就愈恶。   “求姐姐高抬贵手,不要送我去行宫……”   乔娆眼中凝出了泪来。   “妹妹竟要求我?”   乔乔略是欷吁。   她们姐妹一场,何曾有过相求的时候呢?   乔娆的一句话,她哪回不放在心尖上去对待?   若是从前的乔乔,何至于会让讨人喜欢的妹妹跪在自己的面前,做到这样楚楚可怜的地步?   “可是妹妹打算要跪多久呢?一个时辰,还是一个昼夜轮回?”   “什么……”   乔娆没听清般。   乔乔说:“意思是说,如果妹妹并不是真心不想去行宫,多半跪两下就会回去了,如果妹妹是发自内心地不愿去,那至少……”   乔乔垂下了眸,“也得跪满一个昼夜才能叫人看得到那诚心才是。”   一旁正准备扶着乔娆起身的锁霞手指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待回味过来以后,她脸上却愈发气怒起来。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们娘娘自幼便身体虚弱姑娘难道不清楚吗?”   “什么一个时辰一个昼夜轮回?这难道就是姑娘对自己亲生妹妹该说的话吗?!”   锁霞似乎打小便有这样的本事,嗓门颇大,语气委屈,往往没理的事情也能被她挣出三分理来。   乔乔指尖拂过袖口的花纹,唤了身边秀云一声。   秀云绷着个脸,会意地迈出几步走到了这对主仆面前,而后抬起手臂重重地一个耳光打在了乔娆的脸上。   那响亮的一个“啪”声,仿佛把所有人的下巴都给打掉了似的,惊呆了一片。   乔娆毫无防备,歪斜在了地上,脸侧刺麻无比。   好半晌,她才慢慢抬起手指碰了碰颊侧,确定方才那竟不是错觉?   “我知道妹妹要说什么……”   乔乔站在那门内,由始至终不曾往外跨过一步。   “妹妹要说,锁霞打小便是如此,你疼爱锁霞,从来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锁霞没有恶意,只是性子耿直罢了。”   “或是‘姐姐千万不要记怪锁霞,切莫放在心上’罢。”   乔娆一点点地抬起眸,看向乔乔的平静眼底,在这个时候才慢慢地掀起几分波澜。   “妹妹向来心善,把个下贱丫鬟当心头肉般,所以我自然也不会动这心头肉半分,丫鬟说错了话,当然是主子受过才对……她若再有言辞冒犯,就劳烦妹妹替她好生受着了。”   主代仆受,这只能说明,这个主子要比仆人还要……低贱。   锁霞脸色瞬间煞白,砰地跪在了乔娆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7 17:11:32~2021-07-18 22:3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四 33瓶;Joceline 2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今天有进步一点嘛、天性、Tarot、哈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完结(3)   乔乔的字字句句, 都足以诛杀了这个奴婢千百遍了。   乔乔慢慢走到乔娆面前,乔娆垂落的目光却看见了昔日锁霞用来奚落乔乔一寸千金的天香芙蓉缎被乔乔穿在了脚上。   被乔乔踩在脚底下的东西,又活生生地化作了第二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似的。   “妹妹可知晓我为何又回来了?”   乔乔轻软的语气拂在乔娆的耳畔。   她看着乔娆生出怨怼的眸子, 话里又好似掺杂了许多许多的难过。   她说:“因为那场火……那场火烧毁了我最后一条退路。”   “所以我就回来了。”   只想退缩的乔乔,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乔乔一直躲不开那些恶意。   持善师太从前告诉乔乔, 要善良。   乔乔便隐忍着, 等着他们自己遭遇报应。   后来乔乔发现原来坏人自己是不会遭到报应的。   不仅如此, 他们还会不遗余力地断掉乔乔的最后一线生机。   那时候,乔乔便告诉持善师太, 她不想做好人了。   她就是他们的报应罢。   昔日她废了多大力气离开,后来也是废了多大力气回来。   当她发现自己又被乔旧找到的时候,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也许她不该一直退缩的。   所以她顺势地逃,顺势地跌入他的网中,顺势地让他带回宫吧。   她不要他毁了他自己, 她只要他给自己一些权力。   逃跑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迎刃方能解开问题。   包括乔旧,亦是如此。   乔贵妃说, 要跪一个昼夜才能显出诚意。   于是淑妃便只能麻木地顶着红肿的脸,去跪一个昼夜。   可淑妃的身体是真的孱弱,她连一个夜都没能熬得过去, 半夜里便昏倒下。   乔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明白, 原来乔娆很弱, 很弱很弱。   那她就是很傻, 很傻很傻。   傻到一个连这么弱的乔娆都想要弄死了她。   这一刻, 乔乔又是恍然大悟。   原来善与恶都不是诱因,她的软懦才是最大的罪过。   乔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那玉檀山的行宫。   那行宫说着是先帝生前住过的行宫,可那里并非是什么好去处。   那里有无数间不见天光的暗室,彼时先帝那样行将就木的人在那里“颐养天年”当然算不得什么。   可乔娆若陪着容太后过去, 等到太后百年之后,乔娆都将永远在那里生活。   那才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折磨。   王氏得到消息赶忙进宫来看望乔娆。   真看见乔娆憔悴模样,她的心口不啻于被剜了一刀。   “母亲,她还想回到徐国公府,倘若她不答应为我求情,母亲千万不要让她回来。”   与其说昨晚是身体虚弱支撑不住昏阙过去,倒不如说,乔娆是被气昏过去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乔乔会这样对她,这样的不留情面,极尽羞辱。   王氏攥紧手里的帕子徐徐冷笑,“她在我们徐国公府已经是个死人了,焉能有这个资格?”   这厢乔乔知晓了王氏会进宫来,便等着王氏来自己的宫里兴师问罪。   可她等了一早上,却等来了玉喜过来。   玉喜同她说道:“贵妃娘娘。”   乔乔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徐国公夫人呢?”   玉喜说:“徐国公夫人说了不应当的话,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令奴才着人去向徐国公夫人执了掌嘴的责罚,掌一百下,徐国公夫人已经被抬出宫去了。”   乔乔在听见乔旧时,握住茶盏的动作顿了顿。   上回福金被乔旧责罚掌嘴,也不过是用那光滑的竹板掌了二十来下。   一百下……怕是牙口都很难齐全了。   她不明白乔旧为什么忽然又掺和进来,颇是疑惑问道:“她说了什么?”   玉喜极委婉道:“她说,徐国公府的长女已经是个死人了。”   乔乔听到这话,慢慢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她不是因为王氏说了这话而生出其他情绪。   她是没想到乔旧的做法。   他如今为上位者,不喜旁人说死字,已经不喜到了这个地步。   王氏半张脸血肉模糊,在家中醒来又昏阙了好几回。   乔茂勋的妻女都落得如此下场,细想之下,竟都是拜乔乔所赐。   可偏偏乔乔还托人传了口信,温言好语地询问他这个父亲,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她嫡女的身份。   她希望他可以向天下人澄清徐国公府嫡女没死的消息。   乔乔亲笔传了几封书信,其中的情真意切一度还动摇过乔茂勋,让他犹豫不决。   可直到病中的乔娆最终还是被人抬上了马车,随着容太后的车架离开宫里,前往行宫。   这让乔茂勋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乔乔最后一次让人传信,却给了乔茂勋一个期限,希望他在三日之内可以尽快给她一个答复,好修复他们父女情谊。   这厢又传来了王氏在屋中试图悬梁自尽的消息,吓得乔茂勋赶紧去见。   王氏哭着伏倒在榻侧,“老爷何不让我去死?待我死后,想来必能使得贵妃娘娘消了肚子里那口气,可以善待老爷一人了……”   看着自己挚爱的妻女都凄凄切切,乔茂勋终于被挑得怒火上涌,摇头说道:“她也配?!她这辈子都别想做回这徐国公府千金!”   三日之后,乔乔一直没有等来乔茂勋的消息,眼皮也跳个不停。   她心中总有不好预感,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去了奉德殿去见乔旧。   临近晌午,乔旧见她过来索性留她下来一道用膳。   乔乔却问他:“陛下,我想回一趟徐国公府看看……”   乔旧动作微微顿住,垂眸对她说道:“乔乔,徐国公府已经不存在了。”   乔乔睁大了眸,猛地站了起来。   “陛下说什么?”   乔旧不惊不扰握起茶盏,品了口茶。   玉喜却低声道:“娘娘,陛下三日前便当朝褫夺了乔氏的公爵之位,并限期三日,让他们搬出徐国公府,三日之后自有官兵去查封府邸,任何东西都不允许带走了。”   乔乔听罢却只一言不发地望着乔旧。   乔旧落下茶盖,这才朝她看去。   “乔乔,你并不是想真心做回徐国公府千金,是不是?”   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报复这些人,连同自己的父亲也一并生了恨意。   他插手进来,却是擅做主张直接帮她快刀斩乱麻。   乔乔抿紧了唇角,没有说话。   她愈发笃定他是知道自己的想法。   他定然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指不定,连自己昔日根本是自投罗网的事情也都知道……   她仿佛脸上挂不住般,直接回了沉薇宫去,连午膳也没留下来。   玉喜叹道:“陛下又何不顺着贵妃娘娘的心意行事呢?”   乔旧坐在那里,背后明明是有阳光,却叫人觉得他周围恍若攀生出了阴霾。   “可知她解决了那些人后,下一个是谁?”   玉喜怔了怔,摇头道:“奴才不知。”   他不知,可乔旧却知。   也许是从那场大火之后,乔乔就彻底地转生了报复的念头。   所以她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在他放她离宫的时候,不惜折损自己的身体,也要让他无法再冷眼旁观。   乔旧始终记得,在玉照楼里时,她日日对着灯火,从未惧怕过火光。   他不顾她的心意,干预进来帮她快速地解决完那些人,也只是希望她最终……可以多花些力气在他身上罢了。   所以下一个,终该是他了罢?   自打乔乔册封为贵妃后,乔旧竟连一次留寝在沉薇宫的记录也没有。   可这夜,乔旧却破天荒的来了。   彼时乔乔才沐过澡,直到回到寝殿后见到乔旧,她的心思才一点一点地绷紧。   她想到先前的不欢而散,想到他极可能察觉到自己心思,不知为何总觉在他面前很是没脸。   她若无其事地睡到榻里侧去。   乔旧喝了口茶,瞥了她一眼,复又起身往浴房里去。   片刻,榻侧微沉了些。   乔乔背朝着外边始终没动,轻轻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乔乔等了好一会儿,她视线游移了些角度,便瞧见身后的男人倚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从她的角度恰能看到书皮上地方志异几个隐约的字。   她怔了一瞬,想到自己当日念给他听“冰清玉洁”的典故,恰也是在这本书上看到。   他浸在冰池里自证清白的模样又瞬地掠过眼前般,惹得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她那时没有想过要那样对他的……   “陛下,我今日该谢谢你的……”   闷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乔旧握住书的手指顿了顿,目光巡落到她的脸上。   “我只是觉得,被你察觉到那样的心思……”   少女眸光黯然,声音愈弱,“很难堪。”   想要那些人不好,想要他们往后风雨飘摇,永无安宁。   那些恶毒的念头,在她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如数地迸发出来。   那只温柔的手掌便轻轻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温柔的意味惹得她微微一颤。   “不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平缓而沉稳。   乔乔略是诧异地抬了眸,听他徐徐说道:“王氏是朕让人刑罚的,徐国公府也是朕命人查抄的……”   而乔娆,她不想去行宫,也并没有真正的去成。   乔娆是觉得去行宫那地方便要了她的命一般。   可她却不清楚,送她去行宫,只是乔旧给她的一块遮羞布。   半道上,乔旧已经让人将她接走,送她去她真正该付出代价的地方。   这一点,他却不打算让乔乔知晓。   她若真得能狠下心来,就不该给乔娆活着的机会。   他隐藏在话语下的安抚,让乔乔记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前世今日的胡话。   她眼睛酸胀了些,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眼里的乔乔来世也还该是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千金,一直到了最后,坏事也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真有来世,他做个畜生就是了。   他自己不相信来世今生,不修道心,不敬鬼神。   可是到了要报应什么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却又信了。   乔乔敛去那些泪意,伸出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借力微支起些,唇瓣却堪堪只能触碰到他的喉结。   她便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喉结。   “乔旧……”   那样柔软细弱的声音,让他半边身子恍若又染上一丝酥麻。   “乔乔……”   他忽地按住了她的手,“你还能给我多长的时日……”   乔乔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怔愣了一下,凝眉想了个日期,“半年吧……”   她说完,他便托住她的脊背,轻而易举地将她托入怀中。   “也好……”   他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   她陷落在他怀里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腰侧紧实的肌肉。   在他俯下唇之前,她羞赧地缩着手指,含糊地道:“乔旧,你……你轻一些罢……”   想到他从前回回都要将她逼得失控到泣不成声的境地,她的脸颊便愈发滚烫。   他却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肩上,垂眸敛去眸底幽沉,吩咐她道:“扶稳……”   怀里的少女顿时面红耳赤,细嫩的手指紧紧地攀着他的肩,在他怀中渐化成了一滩春水般,浸湿他的掌心。   ***   天气渐热了起来。   到了炎炎夏日里,乔贵妃说她想要吃莲子了。   宫人们便瞧见天子忙完了庶务,在傍晚时,陪着她在院子里纳凉,一面听着她说话,一面给她亲手剥了满满一银盘的莲子。   起初宫人们还觉得极是艳羡,直到时日久了些,她们才发现陛下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每逢待在乔贵妃身旁时手指下总喜欢剥些什么东西。   不是剥荔枝,便是剥莲子,再不然便是剥石榴,若是赶巧桌上有一盘瓜子,他也能剥出大半碗来。   宫人们私下都暗暗腹诽,心说哪个妃嫔要能有这等殊荣,怕是日后就算是失了宠,也值得回味一生,逢人便吹嘘连当今天子都给她剥过瓜子仁儿呢。   偏偏乔贵妃三两口把他剥好的东西吃了不说,吃完后有时还会朝他抱怨这次的东西不甜,亦或是没有上次的好。   乔乔要吃新鲜的莲子,乔旧便带她出了趟宫,亲自乘船去摘。   乔乔却又忍不住怨他,“谁敢同陛下一起划船?”   本是极好极旖旎的戏本桥段,当初硬生生地被他当初作成了可怕的事情。   乔乔似不甘心一般,对乔旧道:“陛下要重新来过。”   乔旧问她:“怎么重新来过?”   乔乔道:“就像戏本里彬彬有礼的公子,我说茹惠姐姐怎么没来,陛下就要红着耳朵说男女授受不亲,然后手足无措地避下船去,还要不小心遗失一块传家玉佩,叫我捡到后,再找机会还给陛下。”   乔旧:“……”   乔乔越想越感到心热。   只稍稍臆想乔旧竟也会儒雅随和,彬彬有礼,像个害羞的书生一般,她心底便蠢蠢欲动。   和上次“游湖泛舟”不同,这次却是玉喜充当着船夫的角色,撑着那长篙等了许久,才见着岸边来了辆马车。   少女穿着水粉色的裙子,兀自登上了船来。   那乌篷船窄小,乔旧坐在船头的席上,身上是一身寻常浅袍。   他手肘挨着船沿,见少女捉着裙摆问他:“殿下,茹惠姐姐还没上船来?”   乔旧乜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意思回答:“今日她的丫鬟派人来说,她是病了……”   “所以,只有你我二人。”   乔乔见他台词没有错漏,暗暗松了口气,可一转头见这乌篷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离了岸边。   她使劲地朝玉喜使眼色,可玉喜却看不见般。   “乔姑娘是怎么了?”   乔旧穿着她要求的浅色衣袍,果真多出了几分少年感,让她隐隐找回几分昔日的紧张。   她慢慢扭过头去,颇有些害羞道:“如此竟只有你我二人在了……”   另一边船头满头大汗的玉喜:“……”   他也许不该在这船上,该在船底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8 22:37:20~2021-07-19 18: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rrrrrr 10瓶;猫腻 2瓶;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倚楼听风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完结(4)   船到那莲花深处, 玉喜便温吞地滑进了水里去,慢慢地游回岸边。   岸上宝孝还带着几个伺候的人手,给他接了块帕子。   “你瞧这贵妃娘娘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咱们陛下?”   闲磕牙的时候, 他们几个也会八卦这些问题。   玉喜擦了擦脖子上的水珠,倒也说不上来。   但近来贵妃娘娘对于请太医调养身子的事情额外积极, 似乎在怀上天子皇嗣一事上, 显得极为上心啊。   天有些阴, 卷起了大风反而更是凉快。   乔乔的裙摆被风吹着,泛着水波纹般飘落在乔旧的袍边, 软粉叠着银白,浮着淡淡的绮丽。   起初他是没想做什么, 偏偏少女贪凉,偷偷将脚上的绣鞋脱了,藏在裙子底下的小脚偷着凉。   她用小脚蹭他的腿, 却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将细白的小手乖乖地搁在膝盖的位置。   演到了一半, 乔乔忽然又觉得放荡不堪的妖女和面红耳赤的书生戏本似乎也很不错……   “茹惠姐姐又没有来,只有咱们俩在这船上孤男寡女的……传了出去只怕不好。”   她细声细气地说到“好”字时,却险些就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   因为乔旧不仅没有避嫌的躲开她的小脚, 反而轻轻地一把握在了掌心。   犹如品玉一般, 耐心细细地摩挲着细嫩的皮肉, 面上却比她还要正经。   乔乔睁大了眸子, 望着对方道:“殿下……”   说好的剧本明明是害羞书生和千金小姐来着。   她刻意忽视着那难以启齿的感受, 迟疑说道:“咱们不如早些回去……”   乔旧问她:“你不是要看莲花吗?”   他触碰到她的脚踝,见那截比藕段还要白嫩的小腿,温声道:“今年的莲花比往年的都要好看……”   “是……是吗?”   “可我今日好像也不太舒服……”   她这“妖女”颇有些不太合格,一见势头不对, 便想退缩回去。   他拈拢着指尖柔腻不放,淡声道:“我正好略通岐黄,不知道乔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乔乔蓦地并起小腿,轻轻地抽了口气,道:“我……我可以去找旁的郎中去看。”   乌篷船荡进了荷花深处,那碧绿的荷叶儿与长柄子荷花都探到了船上,轻轻拂过乔乔乌黑的发稍。   那愈发逾越的手掌握住了荷花的花瓣,将那花瓣碾出汁儿来。   “怕是不行罢……”   “一疾讳多医,若两人对症,许有冲突,三人对症,雪上加霜,四人对症……只怕乔姑娘这样娇嫩的,吃不消。”   乔乔的身上不知何时便笼上了层阴影儿。   他本也不想为难她的。   可她要将这拿脚撩人的“病症”去找旁人看的话,他少不得也要再警告她一回。   “所以,与他人亲密之前,须得经过我的允许……”   少女不可置信,没想到他当初说出口的台词改是改了一些,却改成了霸道郎中版的!   在那碧碧的圆叶香花底下胡来了一通。   乔乔最后是被人抱回宫里去的。   乔旧只道在那船上摇晃的滋味远远与在房间里、在窗台下的截然不同,便是一条锦鲤跃过时,都吓得她绷紧了身子,连带着他也失了控。   是以回宫之后,叫乔乔竟见他鲜少流露出明显的兴趣,在她耳畔提出往后年年都要过来一次时,吓得心肝乱颤。   隔天乔乔又请了擅长妇科的朱太医前来诊脉。   那朱太医却道:“娘娘身体修养得极好,这半年来药膳进补,按理说孕育应当是没问题的。”   乔乔却愈发困惑。   若是她没有问题,可从乔旧每天夜里的表现来看,他也不像是个不能生的?   乔乔迟疑着让朱太医开些给男子调理身体的汤药。   心说让乔旧也喝了试试,如若不行,她再让太医给他细细看过。   乔乔想要孩子的心思乔旧不是不知道。   饭后,乔乔端来要他喝下的汤,他也都如数喝下。   待炎热的夏季过去,天甫一凉爽下来,天子便带着朝臣去秋狩。   乔乔看着眼热,又生出了想要骑马的念头。   宫人们见她产生了兴趣,便提议去寻些擅长驭马的师傅来教。   乔乔觉得这主意甚好,便叫人着手去办。   只是这话传到了天子耳边,他便亲自带着乔贵妃出了宫去,寻了宽阔的场地去亲自教她。   黄昏时分,乔乔看着远处霞光绚烂的晚景,被乔旧带在怀里也忘却了对马的恐惧。   那细碎的霞光落在她的如花娇靥上,看得乔旧微怔了怔神。   他仗着她只能依偎着自己,去亲吻她。   少女羞涩地贴在他怀里,声若蚊呐道:“乔旧……”   他按住她的细腰,心中却不断重复着那些念头。   想要将她永远都留在身边……   那日之后,乔旧似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但便是熬得再晚,他也会歇到沉薇宫里。   乔乔睡得香甜,四肢柔软地缠着他,毫无防备,却从不知他每每疲惫歇在她的榻侧之余,并不会立刻睡去,而是睁着漆黑的眼眸凝着她,将她的五官反复描摹。   半年之期就要到了罢……   他抚着她的脸,心思幽沉。   这段时日,乔乔似乎察觉出了乔旧阴郁的心情。   可他从不会对她说些什么,也不会让她分担些什么,光是叫她看着,她心底亦是有些忧心。   直到这日,乔乔自打早上醒来之后,便一改睡懒觉的习性,亲自爬起来为乔旧更衣,令他略是诧异。   待到傍晚时分,乔旧在批阅奏折,乔乔便端了汤水过来陪他。   待他忙完一些,乔乔才轻轻扯住他的袖口忽然道:“乔旧……”   “我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   天子的万寿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乔乔忽然说出这话,让乔旧诧异朝她看去。   “我知道,今日才是你真正的生辰……”   容太后昔日生下病弱的他后,为了方便偷换孩子,对外将乔旧的诞辰提前了一个月。   所以便是朝臣也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生辰。   乔乔知道,是因为他曾经随口与她说过,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带过,但还是叫她打探出了他真正的生辰之日。   “乔旧,你就没有愿望吗?”   她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心中却极想将他哄得开心,“今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   乔旧望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眸,心底那些恶意便又如洪水般倾覆而来。   “乔乔……”   他柔和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几分无奈。   乔乔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道:“我想使你开心,哪怕一次都好。”   她收起手指,半是羞涩道:“你若是喜欢……便是再去一次船上也不是不行的。”   乔旧似乎认真地思考起她的提议,复又问她一遍,“怎样都可以吗?”   乔乔轻轻地“嗯”了一声。   乔旧将乔乔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是他还是太子时居住过的东宫。   亦是他在噩梦里,无数次都选择了将乔乔锁在寝殿里,心口那阴暗情绪才稍稍得到餍足的地方。   乔乔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抚过桌上那条铁链,听他幽幽地说道:“乔乔,只这一回……好不好?”   让他将她锁住罢……   叫她再无法离开他。   乔乔僵在了原地,周身如坠冰窟般,熟悉的恐惧感瞬地扑来,与当下对他的怜惜融合在一起,生出一种诡异的情绪来。   她退后几步,嗓子里也干涩不已,极想拒绝了他。   可却在看到他那双隐着晦暗不明的眸子时微微顿住。   冰凉的铁链锁在她的脚踝上,裙子亦是垂落在了地上,将那囚牢里才会有的冰冷器具遮去几分。   他的动作愈发得癫狂,那铁链的声音亦是铃铃碰撞,宛若狂乱迭起的奏乐。   “乔乔……”   他魔怔般在她耳畔反复道:“不要离开我……”   乔乔身上早已汗湿透彻,恍若被逼迫至绝境般,哭红了双眼捶他,“呜……你……你混账……”   他眼底敛着偏执与病态,按住她的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沉沦。   快了罢……   她就快要抛弃了他,最后一次。   这场几乎透支了乔乔精力的情/事,让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才疲软无力地醒来。   她睁开眼后,身上冰冷的镣铐已经不见了,可腰身和腿像是一碾就碎的豆腐般,毫无力气。   乔旧喂她喝水,她却又红了眼圈去捶他,“你疯了!”   乔旧吻了吻她的额,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只柔声道:“乔乔,我很欢喜……”   乔乔微微却沉默了一瞬。   她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本就是要让他高兴的,可谁曾想他骨子里是这样的变态……   她红着眼眶低声道:“除了你的生辰,往后再不许这样……”   她委委屈屈的,到底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被他吓到了而已。   乔旧拍抚着她的后背,没有应声。   接下来几日乔旧本也不打算去碰她。   可乔乔却只休息了一夜,翌日便又娇娇地缠着他要欢/好。   乔旧却按住她的手,让她等一下。   他便下榻离开了片刻。   乔乔忽然有些奇怪。   想起先前亦是有过几次,她若主动时,他便好似毫无准备一般,都要提前出去一下。   她只当他是紧张,可这次却莫名地生出了些疑惑。   她下了榻,趿拉上了绣鞋,亦是跟了出去。   然后便瞧见宫人匆匆送来了一碗乌黑的汤药。   乔旧只垂眸瞥了一眼,便往唇边端去。   “乔旧……”   柔婉的声音从身后蓦地传来。   “你在喝什么?”   乔乔慢慢走上前来,看着他手里那碗药。   乔旧抬眸望向她,“是药。”   “你是病了吗?”   她怔怔地问出口,他却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她便伸手要去端来尝尝,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他对上她茫然的目光,缓缓答她,“是避子汤。”   须臾瞬间,乔乔这半年来都没有怀上孩子的原因瞬间便明了了。   她颇是震惊地看着他,竟从未听过男子喝的避子药……   “为什么?”   乔旧将那汤药搁回了桌面,也清楚这件事情迟早都瞒不了她。   “你可还记得李美人?”   乔乔点头,她记得。   “乔乔,妇人产子,如过鬼门关……”   “我不能为了让你生孩子,而失去你。”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亦是会要了他的命。   乔乔问他,“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会有孩子么?”   乔旧答她,“不会。”   乔乔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他是疯了。   “那你的后代呢?乔旧,别忘了,你的皇位还需要有人继承……”   “你难道……要找别的女人来生吗?”   她问得愈发艰难。   不会。   他也不会有其他的后代。   可他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乔乔眼眶里瞬间浮起些水雾。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孩子,那我就真得要离开皇宫!”   她原就打算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怀上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既离不得她,她也选择了权势地位,那么没有什么比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更加合适了……   像是恐惧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验证。   她的话音落下,他的手指蓦地碰翻了那药碗。   汤汁淅淅沥沥的顺着桌面流淌到地上。   她面前的男子似瞬间塌垮下了肩背,漆黑的眸底亦是敛去了最后一丝微光。   他颇是无力地垂下手臂,对她道:“你走吧。”   她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乔乔怔了一瞬,眼眶瞬地发红,她握起拳重重地捶在他肩上,“乔旧,你这个混账!”   乔乔要离开皇宫里。   玉喜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当夜便掉了一大把的头发。   隔天他匆匆赶至沉薇宫中,费劲了口水去劝乔乔。   可这次乔乔是铁了心,玉喜便是要拦,也着实是拦不住了。   不仅是玉喜拦不住她,乔乔要出宫,那些守门的士兵见了她亦是毫无阻拦。   乔乔发觉那些士兵见她随便出入皇宫,竟拦都不拦一下便退让到两旁,更是气得头也没回。   她不缺钱财,身上随随便便掉下来颗珍珠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价值千金。   是以乔乔也无需住在客栈,当天便买下个院子,里头的被褥用具,都只忿忿地砸钱给店里的人亲自送到家里,还铺得整齐。   她在里头住着,也亏得天气不冷也不热,没什么人伺候着也勉强可以度过。   隔天乔乔醒来,正迟疑自己要做点什么,邻家一个黑脸大叔便问她要不要铺子。   “铺子?”   乔乔很是诧异。   黑脸大叔道:“对,我正好要离开京城,那香粉铺子专程卖女子所用的东西,一直没能转手出去。”   乔乔养尊处优,又在宫廷里待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要她来卖香粉,品味自然不会差的,而且她还可以做些簪钗饰物放在店里……   她略是心动的问了价钱,那黑脸大叔便毫不犹豫报了个价钱,“我明日就走了,你若是愿意今日便同我去过了这铺子。”   他爽快得仿佛那铺子是个烫手山芋一般,迫不及待地就要甩给乔乔。   拿了钱后,便也真的消失在了隔壁。   短短一天的功夫里,乔乔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铺子,让她还有些懵。   若不是那铺子的契纸都到了自己手里,恐怕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到底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让乔乔郁闷的心情难免好了些许。   她试着在那铺子里营生了几日,却不曾想这铺子的生意也并不算差。   来买香粉的妇人进了店便指名道姓要哪哪个香,半点也不需要乔乔费劲唾沫去推销。   几日下来,乔乔习惯了白日到铺子里,天黑回家的生活,心底这才渐渐定当下来。   她想着自己终究不能指望旁人服侍自己一辈子,便又上街买了锅碗瓢盆,开始自己烧饭。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乔乔甚是满意,可没吃几口,她便吐出了嘴里的菜。   她握着竹筷,面对着忙活了一桌子的饭菜,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   怎么会这么难吃……   乔乔不信邪地又尝了一口,险些被恶心吐了。   她不禁回想起当初给乔旧亲自做菜的日子里,那时虽看着也不是很好吃的样子……但佐料都是擅长厨艺的宫人帮忙添进去的。   而乔乔只负责翻炒。   这样的不好吃……连她自己都受不了,可乔旧当初却吃得一叠不剩。   那时她还当他真的是吃太多,给撑吐了。   眼下看来,被难吃吐了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她气地丢了筷子,觉得又尴尬又生气。   不好吃不吃就是了,他连这点小事情都要骗她,可见他根本把她当做个小心眼了吧?   “姑娘……”   外面一个大婶过来敲门。   乔乔愣了愣,打开门见也是附近的邻居,是住在她左手边的赵婶子。   “姑娘的脸?”   那赵婶子略是迟疑。   乔乔忙回到镜子前看了看,发觉自己烧个饭,竟烧得脸颊上黑乎乎的,像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难民似的。   她赶忙擦了擦脸,又回到门前温声道:“赵婶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赵婶子笑了笑说:“乔姑娘第一次搬来这里,我们日后是长久的邻居,我是想请乔姑娘去我家里一起用顿便饭,不知姑娘嫌弃不嫌弃?”   那赵婶子说着便要探头看向屋里。   乔乔生怕她瞧见了那些毫无食欲的东西,下意识地将门反手阖上。   她肚子里饿的叽里咕噜,这时候便是想出去买点吃的,怕是也没有铺子开门了。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只等那赵婶子将乔乔带了过去。   乔乔才一跨进了屋里,便瞧见一桌子荤素的菜,鸡鸭鱼肉几乎样样都有,就连她最喜欢的汤也不缺。   这般丰盛,便是比不上宫里的珍馐盛食,只怕也得大户人家过年才能有的待遇才是?   这赵婶子也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小户人家,哪里请邻居一顿饭便用得上这样的代价?   她要是再不明白过来,只怕也是个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9 18:31:28~2021-07-20 21: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条都是英俊又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完结(完)   夜里乔乔一个人闷闷地睡在榻上, 她准备要睡的时候,却骤然听见院子里有簸箕碰翻的声音。   乔乔心口蓦地一悬。   该不是有贼过来了吧?   她立马下了榻去门后查看门拴,又战战兢兢地大声问了句“是谁”。   岂料外面的动静顿了顿, 却传来了两声心虚的狗叫。   乔乔愣了一下,瞬间又明白了过来。   她慢慢走到窗子底下, 透过那缝隙看到院子里蹑手蹑脚的人, 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了对方属于秘卫的腰牌。   她气得拔下了门后的门拴, 冲出去便朝着那人一顿敲打。   那人铁塔一般壮硕的身子手足无措地躲避,嘴里大喊“饶命”, 说自己这就去官府自首,然后便落荒而逃。   接下来这段时日, 那些人与那些暗中的帮助便显得愈发隐晦。   时日稍久,乔乔便也能分辨出哪些是被香粉和首饰吸引来的夫人,和那些固定的“客人”。   她心下有了数, 对于潜伏在暗处的人也全都当做视而不见。   可是到了这一日,乔乔的香粉铺子里却来一群混混冲进店铺寻衅挑事。   乔乔一个人整理着铺子, 连个伙计也没招过,慌得手足无措,被他们要走了一笔“保护费”。   那几个潜伏的秘卫皱了皱眉, 分出人手将那些混混找出来, 逼他们吐出了保护费偷偷丢在乔乔的院子里。   岂料第二天, 乔乔瞧见了不仅不收起来, 还特意上交给了府衙, 只说自己在地上捡到了钱。   那衙差一脸呆滞,还从未听过这等好事。   这年头,在地上捡到这么多钱,还有人会上交给官府?   那些秘卫脸上的表情亦是一言难尽。   再隔一天, 在乔乔傍晚关门出了铺子的时候,走到了巷口,便又遇到了几个地痞流氓将她团团围住,逼着她交出钱财。   这时便有个“热心”的老大哥路过,和这几人推搡了起来。   乔乔退后了几步转头就往家里跑去,却不防被地上个石块给绊倒,那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夯实的地面,痛得她面上瞬间失了血色。   往日在宫里,那地面上都铺着玉石,便是在花园里,亦是寸寸铺着青砖,哪里会让乔乔在这坑坑洼洼的地方摔得这样惨痛。   隐在暗处的秘卫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出面去扶碰她。   乔乔足足缓了一刻的功夫,这才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这也就是在外面,她才忍着没掉眼泪。   到了屋子才一坐下,那膝上火辣刺痛,她颤颤地揭开裙摆,道是怎么会那般的疼痛难忍,竟是扎进去了几个碎砂石,有深有浅,混在那皮肉里,叫人看着眼睛都疼。   乔乔眼眶瞬间便红了。   家里更没有现成的药膏,那寻常药铺里再大的价钱怕也买不着能够立刻止疼或是不留疤的药膏。   且她最快也只能等到明日早上外面的药铺开始了营生,才能上门去买。   她一个人一步步走到那里,再一步步走回来上药,夜里伤口若是恶化了出些脓水,只怕日后莫要说留疤,处置不当再严重些怕是到了阴雨天都能酸疼到爬不起来。   外面的赵婶子不知怎地又找了过来。   “乔姑娘,你在家吗?”   乔乔从那窗口看见她手里拿着药罐,险些就气笑了。   这是真把她当傻子了吗?   她忍痛走到门后边将门打开,便叫那赵婶子瞧见了她腿上血濡濡的可怖模样。   赵婶子道:“我的老天,你怎伤成了这幅模样,只怕要痛煞了……刚好婶子这里有药,快叫婶子进去给你上药。”   乔乔却无视她的好意,绷着小脸说道:“赵婶子,麻烦你出去,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若再敢踏进我这院子半步,便别怪我报官说你私闯民宅了。”   她说完便“啪”地将门合拢,叫那门外的赵婶子神色讪讪地离开。   忍着膝上的伤痛,乔乔也没了胃口吃食儿,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便上榻睡去。   她又疲又累,膝盖上疼得不行,是以压根也无法真正入睡,彻夜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直到深夜里头,有人握住了她的小腿。   乔乔蓦地被吓醒来,然后睁开眼便瞧见了那抹熟悉至极的身影。   木桌上点上了灯,方便他在屋内查看她的伤口,也方便了乔乔看清楚了他。   他见乔乔醒来,也仍旧是一言不发,垂着眸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腿上的伤患。   派来的秘卫去领了责罚,日后会换一批更为严格的人过来。   他动作极轻地替她清理伤口,又将那罐子里的药膏抹在她伤口上。   起初是有些疼,让乔乔下意识想要抽回小腿,却被他的手掌不容抗拒地压住。   他的脸色极不好,像是随时都会发出脾气来,叫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等上完了药后,他才放开了她,又替她将裙摆遮了下来。   乔乔颇冷淡道:“谢谢,你可以走了。”   她说罢便又躺了回去。   可脑袋里全都是他憔悴的模样。   她离开了不过才月余罢了,他怎就像个骨头架子似的,消瘦不堪,若是抱在怀里……指不定是怎么硌人呢。   她手指抠着枕头,心中的委屈愈甚。   他却始终也没有起身离开。   “乔乔……”   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本不想理他,可到底还是又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前不久才稍稍养出些血色,眼下却又是从前那副苍白模样,令人心口窒堵。   “我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乔乔瞬间又红了眼眶道:“不好。”   “乔旧……”   她略是指控他道:“是你害我。”   他握住她脚踝的手指轻颤,松开了手指,低低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乔乔越想越是委屈,手指紧紧揪住了被子低声道:“我出来后便时常在想,倘若我是个平民,我未必会过的很差,我一样和旁人一样,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巧娘节那天,我会和其他女子一般,在那灯街上与其他人邂逅,收到其他人送来的祝颜花,我亦会很开心……”   “待我成亲之后,能够让忙碌的丈夫回来吃上一口热菜,我的心头必然就满足至极……”   “可是……”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便微微一转,慢慢流露出一抹哀伤,“可是我永远都做不到了……”   “若在那灯街上有人送我祝颜花,我也不会感到任何惊喜……”   “因为有人费尽心机送了那样多的祝颜花给我,是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的颜色。”   “日后我若是为旁人洗手作羹汤,旁人也只会觉得家常便饭,我更不会感到满足……”   “因为他不能像个傻子一般,将我辛苦做出的每一道难吃的菜都吃得精光,背地里吐得再是厉害,也不愿使我不开心。”   她脸颊上的泪珠几乎都成了串,打湿了襟口。   “我继母惯着我,也只是想让我变成一个废物罢了。”   “可你这样……却是想叫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离了他后,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只会不如他。   更不会有人为了想起她,试图去剖心。   他违背了自己偏执残忍的本性,将她放走,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仍是恶,可这已然是他可以给出的最大的仁慈。   而他自己却宛若失去了养分一般,日渐萎靡。   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是很喜欢……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完全的信任他。   “我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错吗?你凭什么喝避子药,凭什么不给我生孩子!”   她眼角下泪泽一片,泪珠仿佛坠到他心里一般,灼烧着他的心口。   “我不要做皇后,我要个能当皇帝的孩子给我撑腰。”   他知晓她这次回来后不知何时就生出了野心,可她的野心却比他想象中要大些,还想要做太后。   她想要拥有实权。   乔乔是在那场火之后,才改变了想法。   比起一味的退缩,一味的逃避,在她退无可退的时候,她转变了念头,选择迎难而上,选择了权势。   一旦拥有了权势,就连徐国公府都可以顷刻间倾覆不存,以诸多罪名褫夺耀及满门的爵位。   狠心为自己办了丧事的父亲,狠心放火的乔娆,还有试图捧杀她的王氏,没一个可以逃得过报应。   这报应无非是天降,而是她借来的权势所达成。   “朕可以……从旁人那里过继一个叫你喜欢的孩子……”   “我只要我自己的孩子!”   她雾蒙蒙的泪眼瞪着他,分毫不让。   她只当自己受尽了委屈,这幅语气俨然是让她做皇后简直比让她做牛做马还要难堪的模样,可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娇而不自知。   她不顾腿上的伤跳下地去,一把将那烂木头门拉开来,指着门外对他说道:“你走!等你走了之后,我去嫁给旁人,去服侍旁的男人,给他暖被窝,缝补衣服,洗洗晒晒,还要亲手照顾他的饮食,给他烧饭……这些、这些都与你无关了!”   乔旧坐在那里没动。   不得不说她的每一个字都针一般地戳进他的心口。   他自己都不舍,眼下她却告诉他,日后这些他都不舍让她做的事情,她会为了其他男子都做一遍。   “便是直白地告诉你又有何妨,那些来铺子里捣乱的混混都是我自己买通的,你便是派在多的人来保护我又有什么用?”   “我就是不喜你擅作主张,自以为是。”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天那些秘卫暗中警告过后,却还是会有人来乔乔的铺子里捣乱。   因为她,不愿接受。   “等到日后我寻到另一个愿意让我为他生孩子的男子,我必然爱他爱得刻骨铭心,你若是暗中派人阻挠,那我定然也抱着必死的决心,同他死在一处……”   他胸口起伏愈发明显,语气蓦地冷戾下来,“住口!”   乔乔话戛然而止,泪眼怔怔地望着他,却只能吧嗒吧嗒掉着泪珠子。   他走上前来忽地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边送回,她也没再挣扎,由着他将自己放回到榻上。   他却没有离开,盯着她脸上的水渍。   他迫近她几分,她却轻哼地挪开了泪眼儿。   面颊上微微一热,却是有人动作极轻柔地舔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乔乔微僵,待反应过来才伸手去推他,“你做什么……”   他按住她的手腕,仿佛彻底失去了与她作对的精力。   “不是要生孩子么……”   “你说什么都想要一个孩子,难不成真的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给别的男人生吗?”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日后若是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别的男子,他难不成要逼她死么?   可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温存亲昵,焉能是他所盼……   “我给你一个孩子。”   她执意要去那鬼门关上走一圈,他便是舍了性命也会陪她。   因为……   他长睫下覆去了阴郁。   比起她为其他男子产子……那他宁愿与她死在一处。   他终究要与她埋在同一个棺材里,在那不见天光的阴暗地下腐烂、融合,最终变成一体。   而这件事情,比任何事情都被他更早的想好。   便是她真离开了宫里,嫁给了旁人,百年之后,他也会让人将她挖出来,封入他的棺椁。   他面对她的狠心,除了迁就,别无选择……   最终的对峙中,仍旧是乔乔胜出。   乔乔直到回宫的时候才知道,宫里的“乔贵妃”还在。   且就算乔乔不回来,“乔贵妃”也会兀自在冷宫里不见天日的生活,直至乔乔百年之后,她的尸体仍旧会被封入帝王的墓穴当中。   她知晓他的想法之后,心里固然有些发毛,但还是忍不住问他:“听你的语气,怎好似料定了你会死得比我早?”   乔旧握住她的柔荑,敛去眸底的情绪。   “是啊……”   离开了她,他是注定会死得比她早的。   这一点,他从不会怀疑。   乔乔被他幽黑的眸子凝住,仿佛也领会到了什么,将目光轻轻挪开。   她的心尖轻轻地发着颤,却仍旧是强行掩去那些心情,在心里道他是活该。   真要这样,那他也是……自讨苦吃罢了。   在孩子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之后,乔旧便再也没私下里喝过那避子汤。   乔乔起初还怨着他,白日里虽顿顿给他熬着补汤,到了夜里却还嫌他硌人。   “乔旧,你的骨头都硌到了我……”   她抚着他的身子,心口愈发酸涩,嘴里满是抱怨。   乔旧听了她的话后若有所思,之后在食量上倒是增了许多,叫乔乔看着很不是滋味。   她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仿佛总差那么一个合适的契机,也让她说不出口。   调养好了身子,在年底之前,朱太医很快便诊出她有孕在身。   打那天起,乔乔的心情便雀跃不已。   那种愉悦的感受让她又难以形容,只觉得腹中揣着的是乔旧与她共同的血脉,便感到极是奇妙。   乔旧面上跟着高兴,可玉喜却知晓他背地里有了沉重的负担一般,日日翻看与妇科相关的医书,又或是时常寻来朱太医私下谈论关于妇人孕子一事。   他从宫外找来的几个极为可靠的稳婆,从乔乔产子之前,便要近身伺候乔乔,了解乔乔的习性与习惯。   就连每日出去走了多少步都要精准地控制着,这让乔乔浑身都不自在,只觉怀了孩子同坐牢一般。   但在看见乔旧眼底青影时,她又心软了下来。   “乔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乔旧也说不清楚,即便已经决定好了接任皇位的人选,即便决定她若有了闪失,便陪她一起。   可他仍旧不能心安。   到底还是不忍她有任何的闪失。   她的肚子随着月份愈大,他抱住她,吻了吻她的眉心,仍旧没有回答。   发动那日,众人如临大敌一般,乔旧连当日的政务都推了,在沉薇宫中守了一天一夜,乔乔终于不负众望地顺产出了个健康的孩子。   待乔乔醒来,发觉乔旧熬得赤红的双眸,反倒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虚弱道:“生孩子……一点也不累人的。”   她话音落下,手背上却被一滴温热的液体打湿。   乔乔彻底地怔住了。   她垂眸看到那水渍,正要抬眸却被他的手掌轻轻覆上。   “便只生这一个罢……”   他喑声同她说道。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却还是怔怔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导致乔乔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睡得昏天黑地。   以至于得知自己生了个皇子的消息时,竟是几天后了。   在小皇子的百岁宴上,乔旧才不徐不疾地将小皇子册立为太子,同时将乔乔扶为了皇后。   如此才名正言顺,没有在那史书上让乔乔留下任何一丝值得诟病的地方。   乔乔答应他只生这一个,往后的日子里便再也没有向他提过第二个孩子。   在小太子五岁那年,乔乔黄昏的时候在看沈慕幽寄来的信。   信里说老柳病了,沈慕幽还要再晚一些才会回来。   乔乔印象里的老柳是个大胡子脸,竟也不知沈慕幽为何会与他认识了许久,这么些年来京还有联系……   外边传来脚步,乔乔便将信收了起来。   抬眸便瞧见了乔旧下朝后过来这里。   “母亲……”   小太子也是这个时候“吧嗒吧嗒”挣脱了奶娘,跑了进屋来,软软糯糯的扑到乔乔的腿上,奶声奶气道:“母亲,今晚上我还要与母亲一起睡。”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却瞬间使得身后被他忽视的男人脸色绷紧几分。   小太子已经和皇后一起睡了大半个月。   乔乔怕乔旧吵醒孩子,竟一次也没准许他上榻来。   即便今日他紧赶慢赶地早早过来,还是被自己的崽给抢先了一步……   乔旧走上前去,温声说道:“阿索不是一直都想要同父亲去奉德殿么?”   小太子听见父亲的声音,这才发现父亲也在。   父亲今日心情仿佛极好,待他温言软语不说,还要带他去平日里都不许他去的办公地方。   小太子顿时更加兴奋地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被乔旧抱在了怀里。   父亲身量极高,阿索被抱在高处时都很是激动。   “阿索和父亲去处理公务!”   愈是没去过的地方他便愈发好奇。   乔乔颇是无奈地笑了笑,亦不干扰他们父子俩商量着事情。   等到晚膳后,阿索便被乔旧带去了奉德殿。   小太子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竟不是真的想要带他去玩,只是想要将他从母亲的身边带走,然后好自己取代他的位置去陪母亲睡觉。   阿索被高大的父亲带去了奉德殿里,人生中头一次被父亲生硬地抱在怀里哄着睡觉。   阿索道:“父亲,我不想睡觉,我想看父亲批奏折。”   乔旧说:“奏折都批完了,快睡。”   阿索睁大着眼睛道:“父亲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睡,我不想睡。”   乔旧拍着他后背的动作顿了顿,说:“因为……我还没有哄过阿索睡觉……”   阿索老成的叹了口气,说:“那父亲,你唱歌给我听,我试着睡看看吧。”   乔旧:“……”   一个时辰之后,一顿折腾下来,小太子总算是睡着了。   乔旧将怀里睡熟的孩子交给了奶娘,自己这才往皇后宫里去。   这厢夜深以后,乔乔便早早歇下,可她刚上了榻没多久,便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拖进怀里。   乔乔诧异地回眸,“陛下……”   “阿索人呢?”   乔旧道:“他玩累了,被奶娘带去睡了。”   乔乔眸子睁大了些,这才察觉到他的诡计,竟是连儿子都算计。   乔旧语气略僵道:“他大了,该学会一个人睡觉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宛若严父的嘴脸。   乔乔压着唇角,假装没有看出他的私心,还附和他道:“是很有道理……”   乔旧轻轻地揽过她的细腰。   他知晓她这时月信在身,可他只想抱一抱她……   乔乔却不经意想到他的万寿节又过去了,而他真正的生辰没几日了……   前几年,他在那日还是要将乔乔锁起来,甚至将她带去暗室里,让她陪着他,让他锁着她。   仿佛镣铐可以给他些许安全感,让他觉得她不会离开。   可自去年以后便再没有过了。   他的心里是不是还顾虑着什么,乔乔也不确定。   乔乔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说道:“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乔旧抚着她后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为了什么都好,可最终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可怀里的乔乔却仍旧没有睡意,贴在他心口低声道:“可是陛下还记得吗?”   “什么?”   “陛下今年的生辰,我想告诉陛下一个秘密。”   他的动作微顿,听见她提起了当年在渺云山的往事,“那个时候,我说允许你喜欢的意思,也是真的是在告诉你……”   她在黑暗中,柔软的唇瓣便贴在了他的耳侧,怕他听不清似的,“我也是喜欢你的。”   即便上一次,她装作服了忘情蛊骗他时,她也没有直白地承认过那时候对他的念头。   这次却是她亲口说给他听的。   她喜欢他呀,比他喜欢的还要早。   可他一点都不明白,非要她再提醒他一遍才行。   漆黑的夜里,乔乔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她却感受到他将自己抱得极是用力,仿佛想要将她融进骨子里一般。   而她耳畔贴着他胸口的心跳,亦是促促如鼓,激越不休。   她极是安心,轻轻阖上了眼眸睡去。   无须更多的甜言蜜语,他会有那样长的时间甚至是一辈子……去消化这个秘密。   这厢太子半夜被尿憋醒,问奶娘:“父亲人呢?”   父亲唱歌好难听啊,可还是把他给唱睡着了。   奶娘笑说:“陛下去陪皇后娘娘了,太子殿下可要过去?”   小太子困得睁不开眼,摇了摇头又翻身睡去。   可这回他却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们一家三口,那里是阳光明媚的地方,有白白的兔子,也有香香的小花。   父亲也和他平日里看到的一样,只要看见了母亲,那眼底的冰冷便会瞬间溶解,浮出柔和的笑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点番外。   预收《娇花柔弱可欺》   梨枝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   被宋茂章救回来的那天,她便像个菟丝花般,无枝可依,无亲可傍。   宋茂章的下属林漆喜欢她。   就在宋茂章准备撮合他们俩的前一天晚上,他发现了榻侧的梨枝。   梨枝捡起自己破碎的衣裙,无助地捂住了肩,一直在说“对不起”。   为人刻板的宋茂章脸色铁青地出了门去,第二天拒绝了失魂落魄的林漆,自己将梨枝纳为了妾室。   当晚,他板着脸告诉梨枝,出入府邸要自持奴婢身份,无论里外,她不可以用他的名义为非作歹。最重要的是,正妻入门之前,她不可有子嗣。   违背了任意一条,就要逐出宋家。   梨枝乖巧答应下来。   梨枝把缝了银票的中衣藏在府外,薄衣发抖地被他撞见,唯恐他察觉还要强颜欢笑假装不冷。   为了方便办事,梨枝被他的同僚调戏,也从来都不反抗。   后来梨枝为了利用他假装有孕,利用完之后又当着他的面失足落水。   宋茂章以为是因为自己先救了另一个女人,才导致她意外落子。   宋茂章:心痛到无法呼吸。   后来梨枝终于收集到父亲无罪的证据之后,借着未来主母敲打自己的机会,顺势离开宋府。   得知是云嘉郡主逼走了梨枝,宋茂章一怒之下退了这门亲事,满世界地寻找被风一吹就可能会死的柔弱小妾。   直到某一天,宋茂章看见柔柔弱弱的梨枝骑在马背上和其他贵女赛跑得了第一,头不晕气不喘,面色还很红润。   宋茂章:为了我,她竟然这么努力?   本文又名《从狗变成舔狗指南》   感谢在2021-07-20 21:22:57~2021-07-21 20: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蛋 10瓶;Joceline 3瓶;天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