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小福包[穿书]》 作者:舍宓   文案   上辈子是孤儿的米福福因为救人穿书了,还被全家人宠成了福气包小仙女。   大山村人都说米老三家的福妹儿是个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傻子赔钱货,只有米家人把她当个宝。   可谁也没想到,米福福自从三岁那年夏天落水高烧一回之后,整个人就开窍了,不仅说话顺当了,还说啥灵啥。   她说想吃鱼,米老三下工回来,一脚跌在池塘里,起来的时候兜里就钻了条肥硕乱蹦的大草鱼。   米老三:“……!!!”   *   后来,过生日的时候,家里人叫福福许愿——   米福福大声道:“我想天天吃肉!”   然后没过几天,爸爸就收到镇上肉联厂的招聘,成了一名光荣的工人。   全家人:“……!!!”   ……   再后来,福福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盖起了大瓦房,开起了小汽车,一跃成了山城首富!连带着老米家整个都飞黄腾达!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他们的致富诀窍。   米老太含笑不语,转身却在福福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因为咱家有个福气小仙女呀~”   米福福:“???”我什么也没做鸭~~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米福福 ┃ 配角:预收《佛系千金不想红》&《我在年代文里当团宠》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年代文里当团宠~   立意:要竖立自强自立,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第1章 .落水完了!闯祸了!   烈日当空,炎炎酷暑。   正值夏季双抢的日子,大山村的大人们都在地里忙活,村里只余了些没人管的孩子,四下里疯跑打闹。   他们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喊着口号,满村子乱跑,看谁家有个新奇好玩的,就忍不住过去蛰摸一把——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今天累一累,明天抱粮睡!”   “现在不打谷,往后饿得苦!”   ……   一群鸡嫌狗厌的半大小子们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吵得原本宁静的山村里鸡飞狗跳。   待冲到村外小河边的树林边缘时,为首那个举着红领巾的黑小子倏地刹住了脚步:“嘘!前方有情况!”   一群半大小子跟着停住脚步,站在“首领”后面探头探脑。   只见前方临近河边的一株大树下,正蜷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碎花连衣裙,怀里还抱着一只成人巴掌大的小奶狗儿。   “这不是米家那个傻子赔钱货么?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对啊,难道她会走路了?”   “奇怪,她那几个哥哥呢?也不见人……”   ……   一群小子叽叽喳喳议论着凑过去。   原本睡着的小姑娘被吵醒,揉着眼睛看向人群,从没见过这么多孩子的小姑娘眼一弯,露出一个软糯糯的笑:“啊啊。”小哥哥你们好呀!   米福福想跟众人打招呼,然而出口的还是跟往常一样毫无意义的“啊啊”声。想起老神仙的嘱托,小姑娘黑葡萄一样的眼儿一黯:唉,她怎么就这么慢呢,这都三年了还没能跟这具身子彻底融合。   福福很少出来,一是因为身子弱;二也是因为她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走路,村里就有那讨人厌的长舌妇开始传谣言,说她是个傻子赔钱货。   家里人怕她听了心里不痛快,平常都将她圈在家里不让出来。   今天若不是家里大人都在忙,只留了最爱玩的小堂哥照顾她,她指不定还是困在家里不得出来。   想到这,米福福不由好奇地看向面前那群小子:“啊啊……”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小姑娘头顶的小啾啾被睡得有些松散,一动就是一晃,再配上那双乌溜溜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   对面的黑小子几乎是秒懂她的心意,然后他心里一动,脑中莫名划过一句话:这小傻子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嘛。   就在他差点冲口而出“我们一起玩吧”的时候,身后一个小屁孩儿突然捅了他一下:“老大,你说我们要不要离她远点儿?我奶说跟小傻子一起玩会跟着变傻的……”   说着,这屁孩子还打了个寒噤,显然对“跟着变傻”这件事十分的害怕。   黑小子皱眉:“哪里会跟着变傻?!不过……”   不过转脸一看身后的小伙伴们对小姑娘都是一副既厌恶又好奇的样子,他那后半句“就是一起玩而已”就硬生生拐成了——   “不过我们还是去那边玩吧,昨天我陈叔在河里下了套,去看看有没有鱼。”   说完,他便将手里的红领巾一挥,呼喝一声:“冲啊!向着敌人的炮火!冲啊!!!”   随着这一声呼喊,这群小子便如来时一样,如同一阵龙卷风,呼啸而去……   经过小姑娘的时候,领头的黑小子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侧头看了眼地上。   米福福怀里抱着个小奶狗儿半靠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的失望都快要溢出来了,整个人像是被风吹垮了的小花儿。   看得黑小子脚步一顿,身后的小伙伴就撞了上来,撞得他一个踉跄回神,然后扭头跑远了。   他这个年纪已经学会了看人眼色,也学会了不要出头,因此实在做不出不顾小伙伴们的眼光去带小福福一起玩的举动。   他跑得太快,因此就没注意到身后落得最远的一个皮小子在经过米福福的时候倏地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坏笑。   这个停下来的小孩儿米福福认识,是住在她奶家隔壁的李铁生,据说当时生他的时候他爸正在铁匠那里打铁,便得了这么个名字。   上回她去奶奶家玩的时候,这个李铁生还因为偷吃她的糖果被她大堂哥揍了,虽然后来他将糖还了回来,但是小福福却还是大方地将糖果让给了他。   她才不吃被别人舔过的东西呢,尤其这人还是个男孩子。   这样想着,米福福心里生出了一点小傲娇,眯眼看着过来的小屁孩儿没有吭声。   李铁生今年七岁,正是鸡嫌狗厌的年纪。   他家劳力少,原本他也是要跟着去拾麦穗的。但是上午他去干了一上午实在太累,中午便使了个花招,假装拉肚子逃过了一劫。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中午便没吃多少,这会儿就有点饿。   看到米福福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上次小姑娘大方让给他的一块糖果——那糖可真甜啊,甜得他之后连续好几天做梦都是甜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那可是他头一回吃到一整块的糖果!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李铁生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然后揉着饿得有些发酸的肚子,冲半靠在树下的小姑娘道:“想不想跟我们一起玩?”   闻言,米福福眼睛一亮,赶紧点点小脑袋——她一个人在这里可实在太无聊了。   李铁生眼珠一转,神气活现地凑过来:“要跟我们一起玩呢,也很简单,就要入伙。入伙你懂不懂?”   入伙?   福福懵懵眨眼,突然想起上一世经常在小巷拦着她问她要钱的小哥哥,还美其名曰“保护费”。   她的心底生出一丝抗拒,垂下眼没有吭声——   院长妈妈说了,那样的人都是坏人!她是好孩子,才不要跟坏人一起玩!   李铁生见她这样,还以为她是没有糖。   想想也是,这年头,能吃饱饭都不容易,哪有谁能天天把糖带在身上?   打着坏主意的皮小子遗憾收脚,转身准备跟上大部队看看能不能好运摸到一条鱼烤了吃。   哪知身子刚动,身旁小姑娘怀里突然传来一声奶乎乎的“汪叽~”,吸引了他的注意。   狗崽子?!   李铁生眼睛一亮,突然想起前阵子家里外出意外捡到一只受了重伤的老狗,被他爸两棍打死,一家人趁着夜偷偷炖了吃了。   那肉味儿,香得他好几晚上都做梦在吃肉!   他实在是饿得狠了,揉着肚子感觉福福怀里那只肉乎乎的奶狗已经变成了一盆香喷喷的肉在馋他,隔得近了,他好像都能闻到小姑娘怀里隐约传出来的肉香。   李铁生脚步一顿,弯腰伸手一把就揪住了小狗脖子——   “哈!没有糖交入伙费,用这个也成!”   坏小子的话让福福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下意识抱紧了暖乎乎的小狗:“啊啊。”不,我不玩了!   但她毕竟年纪小,又体弱。   于是李铁生完全忽略了她那一点点的抵抗,毫不费力地就把小狗抢了过来,然后直奔小树林开始找柴火。   看着在树丛里忙碌的身影,听着小狗在对方手中发出各种不舒服的惨叫声,福福心里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啊啊!”堂哥快来!   她着急大叫。   她自小反应慢,脑子也不如人转得快,不过却十分听话。院长妈妈一直教导她在外如果遇到危险如果能逃第一时间赶紧逃,其次再向别人大声呼救。   因此她前世虽然过得辛苦,却也磕磕绊绊勉强算是平安长大,直到那场车祸。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米福福收回思绪,转头抓了块石头用力敲向身子底下压着的一块铁皮——那是家里人专门为不会说话的她准备的沟通工具。   边砸边叫:“啊啊!”小堂哥!!   林子里的李铁生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就被挣扎不休的小奶狗重重一口咬在手腕上。   “嗷!”   讨人厌的臭小子惨叫一声松了手,小狗儿趁机甩开四条小短腿,瞅准小主人的方向奋力冲了过去。   李铁生气急,发一声喊咬牙跟着冲了过去,誓要把这敢咬他的狗东西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眼看着小狗儿跑回来,米福福慌着手接住小东西。哪知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就是一黑,然后感觉身子一轻——她连人带狗,被急冲过来的李铁生重重撞飞了出去!   “啊啊!”小堂哥救命!   天旋地转间,小福福只来得及收紧手臂用力抱紧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奶狗。然后,穿着碎花裙子的小人儿就跟这小狗儿一起,惊叫着摔下了土坡。   土坡底下就是那条波光辚辚的小河。   只听“扑通!”一声,那抹小小的影子没入水中砸出巨大的水花,转眼就消失不见。   完了!   闯祸了!   李铁生只觉一股凉气倏地自尾骨蹿起直冲天灵盖,将他冻僵在原地。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是他把人撞下河的!   然后他一个激灵回神,扭头就跑! 第2章 .得救“老……老神仙?”   福福只感觉“通!”地一下,一阵冰凉而难受的窒息感瞬间没顶而来,冰凉的河水呛得她死去活来。   “咳咳!咕噜噜……啊咕……”   怀里的小狗儿早在滚下土坡的时候就不知丢哪去了,福福无助地在水里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奈何她的魂魄还没彻底跟这具身子融合,下半身完全不听使唤。   她既慌乱又认真地在脑海里回忆着上一世院长妈妈教她的水底逃生的方法,逐渐镇定下来——   之前她太过慌乱,导致体内的空气已经被吐得差不多,这会儿憋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说,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不要慌,不要慌……”福福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双手抱头,放松身体,自然浮起来,不要急着大口吸气,小小的,慢慢的……”   打小就比别人慢的她终于快了一回,很快就放松身体顺着水流漂起来。眼看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福福一直紧抿着的唇角终于放松了一丝。   哪知就在这时,一股极强的暗流突然涌过来,一下就将她重新按回了水底!   福福一惊,只觉脑袋一疼,眼前的水顿时变得猩红一片!   “呜呜……妈妈!”   当脑袋重重磕在水底的石头上时,小小的人儿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慌乱,张嘴大哭起来。   不过她也就哭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之前的挣扎已经耗费她太多精力,这股暗流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她刚刚还撞到了头。   当熟悉的黑暗袭来,福福脑子里只划过一句:什么神仙?全都是骗人的!说好送她来这里跟院长妈妈一起享福,可她天天除了喝苦药连累院长妈妈做活以外,啥福也没享到!   由于性格太慢,长这么大几乎从没发过火的福福终于难得生了次气,以至于当她眼前一亮再次回到那个宽敞明亮的雪白空间时,她终于头一回不想听话去中间那汪泉水里泡身体治病,而是气鼓鼓地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人为垒起的堤坝边缘,江樾正畅快地在水里游着。四周溅起的浪花引起岸边小伙伴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老大你速度真快!”   “哇塞!老大你身上真白!但是为啥你要把脸涂那么黑啊?”   ……   游得有些累了,江樾一个翻身仰躺在水面上,脸上涂的黑颜料有些花了,他也懒得管,只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一动不动,黝黑的眼底划过一丝犟意:“嘁,谁要跟你回去?以为我是你养的一条狗,想扔就扔,想要就要?爷还就不回去了!哼!”   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手边突然就触到一团软乎乎。   “汪叽~”   江樾一惊,下意识一捞一抓——只见一只湿漉漉的小奶狗蜷在他的掌心瑟瑟发抖。   见到他,小东西还恶狠狠地冲他呲牙咧嘴,作势要咬他。   嗬,还挺凶。   想着这小狗在某个怀里睡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知的模样,江樾不良一笑,屈指正正弹在对方黑豆一般的鼻尖上,弹得它“汪呜”惨叫一声收回了尖牙。   然后他抱着小狗转身准备将它送回岸边,哪知一翻身,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   狗在这里,那抱着狗的小傻子呢?   想到这,他也顾不得送小狗回岸边了,直接将它往头顶一放:“扒好!别乱动,更不许咬!否则就不救你主人了!”   不过十来岁的男孩子,这一沉脸却是莫名多了股威势,顿时吓得头顶原本悄悄亮出爪子准备开挠的小狗一缩,安静下来。   江樾宛如一尾游鱼,腿一摆,就划开水面冲了出去。   岸上围观的小伙伴们只觉得眼前一闪,就失了水里人影踪迹,一声彩喝到一半不由面面相觑:“卧槽!老大人呢?!不会被水冲走了吧?!”   水面下,江樾一路朝先前米福福呆的位置游去,速度之快,宛如一道白色的闪电。   头顶的小奶狗四肢并用,紧紧抱着江樾的脑袋,被水流冲得完全站立不住,最后只得张开嘴巴咬住他的头发才勉强蹲住没被冲走。   “嘶~”   江樾吃痛,速度却没减,反而越来越快,不过两个呼吸,他就冲到了之前那株大树所对的水域。   “哗!”地一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浮出水面,只见原本坐着小姑娘的树下空无一物,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江樾皱眉四顾,波光麟麟的水面反射着阳光,一派安宁,完全看不出哪里有暗藏的凶机。   “汪汪!”   头顶的小奶狗突然冲着身后某个方向大叫起来,江樾回头,顺着它叫的方向游去。   没走多远,小奶狗的叫声越发响亮,江樾反手揪下小奶狗将之放在水中央一处突起的大石上,自己则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冰冷幽暗的河底,一个小小的身影卡在石缝间一动不动,原本可爱的小揪揪杂乱地散开,宛如水草一般缠绕在小姑娘苍白的脸蛋上,额头一处伤狰狞地翻起,四周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随水飘荡。   江樾心里一紧,加快速度游了过去。   好在米福福卡得不紧,江樾很快就把她扒了出来顶在肩上冲出水面。   小奶狗看到主人出来,激动得尾巴直摇:“汪汪!汪汪汪!”欢快得在石头上直打圈。   但是江樾却没有它那么乐观。   米福福不知在水里泡了有多久,身体已经冰冷并且气息全无。   来不及回岸上了——   他飞快地把小姑娘推到石头上然后自己跟着翻身上去,将人翻过来,学着曾经见过的场面开始急救。   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吹气。   随着他的动作,小姑娘单薄的身子颤了下,吐出来几口清水。   有戏!   江樾心里一喜,随手将脸一抹俯下身子正准备继续。   哪知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江樾!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重重拍在他的背上,他顿时跪立不稳,“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天旋地转间,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熟悉的怒气冲冲的脸,然后脸上就是一疼,来人不问青红皂白,兜头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顿时扇得他眼冒金星。   “爸?!”   “福福!!!”   随着两声惊呼,福福的小堂哥米红军终于赶到,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帅大叔——正是江樾的爸爸,江庭。   米红军今年十四,最是爱玩,脾气也暴躁。一看自己疼得眼珠子似的小妹妹气息奄奄地躺在河中央,顿时暴脾气上来按住江樾就要打——   “江樾你做了什么!!!”   江樾先是被他爸一耳光扇得找不着北,紧接着又被米红军按住要打,顿时也是暴脾气上来反手就是一拳击在米红军鼻根,顿时揍得他鼻根酸疼涕泪横流。   两个半大孩子顿时疯狂扭打在一起。   “都住手!”   这时,江庭暴喝一声制止了两个头脑发热的小子,一把抱起福福快速朝岸边游去。   米红军发热的头脑这才为之一静——先救人要紧!   他恶狠狠一把将比自己矮一头的江樾搡回水里:“离我妹妹远点!!!”   然后就跟在江庭身后快速往岸边游去。   身后水里,江樾顶着一张黑的红的白的三花猫一般的脸庞直直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直到被众人遗忘的小奶狗猛地一蹿,跳上他的肩膀。他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然后捞起一捧水胡乱将脸一洗,跟着游了出去。   岸边,经过江庭的急救,福福已经恢复自主呼吸,原本灌下肚的河水也大部分被控了出来。只是小人儿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昏迷不醒,身子也有些发烫。   江庭一把抱起福福:“你家在哪里?大人呢?快找人通知大人,我送她去镇上医院!”   他是开车来的,说完就将福福放到车后座上车准备离开。   这时原本溜走又回来的李铁生见状,还以为福福已经死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米红军病急乱投医,劈手抓住面色苍白如鬼的李铁生:“去打谷场通知我奶,福福落水了,我跟着他一起去镇上!”   江庭是生人,他即使再爱玩,也不可能放心把昏迷不醒的妹妹单独交给他的。   因此只来得及匆匆跟李铁生交代两句,便跟着跳上江庭的车子,“轰”地一声,呼啸而去。   原地,李铁生呆立半晌,终于还是重重一跺脚,连滚带爬冲向打谷场。   *   心虚的他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没敢直接冲到福福她奶冯秀萍面前去说这事,而是脚步一拐,冲到福福大伯娘陈秋菊跟前小声说了这事。   “啥?!你说福福落水了?!她咋会落水呢?!”   哪知跟他想像的不一样,一向温和可亲的米家大婶一听福福落水了,劈手一下就把他拎起来咆哮,“她连路都不会走!怎么会落水?!!!”   陈秋菊的尖利的嗓音顿时引来米家所有人的注意。   看着四周齐唰唰射过来的视线,李铁生:“!!!”   然后心里一怂,谎话顿时不要钱地出溜出来:“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跟着江樾他们在小树林里玩打仗。可,可后来突然肚子疼就去上厕所,回来就发现她跟江樾两人在水里!”   所有人:“?!”   “福福啊!”   一听福福落了水,福福妈苏芫,顿时疯了,尖叫一声就不要命一般地河边冲。   紧跟其后的,还有福福她奶,冯秀萍。   眼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往河边跑,李铁生赶紧又喊了句:“刚刚有个不认识的外乡人开车把福福带走了!说是去镇上医院!”   一群人一听,顿时又啥也顾不上的换个方向往镇上跑。   老队长也赶紧冲到打谷场边将正在运粮食的马匹卸下一头喊福福她爸:“卫国,骑这个,跑快点!”   等米家人跑得差不多,江樾的表叔陈柱也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劈手揪住正要开溜的李铁生:“铁生你说福福落水是咋回事?”   李铁生:“……”支支吾吾半天,然后心一横:反正刚刚只有他在场,而那个小傻子向来体弱,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至于江樾——反正他也不是这里的人,到时大不了一走了之。   心念电转间,他直接大声道:“我不知道她怎么落水的,反正我到的时候就看到江樾在水里按着她,当时她被那个外乡人抱上岸的时候,人已经昏了!估计活不了了!”   所有人:“!!!!!!”   “什么?难道是江樾推的人?”   “就说那孩子整天把脸涂得花里胡哨不是个好的,这不闯大祸了吧?”   “我天,这下老米家可又得花大钱了,就福福那个药罐子,啧啧……”   ……   听着村人的议论,江樾表叔陈柱却是将信将疑:“不大可能,小樾虽然性格孤拐,但肯定不会随便推人的。”说着,便要李铁生把当时在场的孩子们都找来一一问了。   结果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是谁推的福福。他本想就此作罢,等米家回来人再说。   结果这时突然想起李铁生说的外乡人——   陈柱:“!!!”   心里顿时一惊,猛地想起江樾他爸说今儿要来接孩子的事。   再一问李铁生对方相貌,果然跟江庭无异。他顿时着急忙慌跟老队长告了假,然后带着当时在场的孩子们浩浩荡荡地就去了镇上医院。   生怕去晚一步,这两父子就要打起来。   就在外界因为福福落水兵荒马乱吵作一团的时候,福福却是在空间里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胡子老爷爷愣了神——   “老……老神仙?” 第3章 .开口李铁生:卒……   与福福的沮丧生气惊讶一样,白胡子在这里看到福福的时候也是一愣,满脸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处空间是专门为这些异世重生的灵魂设的转生池,当这些异世来客跟本世界的身体彻底融合,转生池状态便会转为关闭。而那些重生而来的人,也会渐渐淡忘前尘往事。   白胡子是专门来回收转生池的,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福福。而且看样子,她竟然还没跟自己的身体彻底融合。   他皱眉掐指一算:“不对啊……我送你过来已经至少有三年了吧?怎么还没魂身融合?”   以他的经验,即便是再难匹配的灵魂,最多过个半年也能彻底融合,怎么这丫头这么久了还没融合?   不对劲啊。   福福一脸茫然,再次沮丧低头:“不知道,可能我比较慢吧。”说完,又一脸期望地抬头看他:“老神仙,如果我一直不能融合,能不能帮我把身子调理一下啊?我不想一直吃苦药了,太费钱了!院长妈妈都累得瘦了辣——么多。”   说到这里,她伸手比了个大大的圆,再配上她这一世粉嫩可爱的面容,别提有多萌了。   “别急,”白胡子忍不住笑了笑,走过来伸出一指按在她的额头,“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这小姑娘上一世魂魄不全,以至智力有些不足,性子却是难得的纯良,因此白胡子对她总是会不自觉地优待两分。   福福乖巧点头:“哦。”   结果这一检查,顿时就让白胡子忍不住汗颜——   完蛋,原来竟是他自己搞错。   上一世福福魂魄不全,于是他便找来养魂池帮她修补,哪知最后重生的时候却是错将养魂池当作转生池给了她,以至于这一世她的魂魄过于强大,肉身容纳不下。   按说养魂池养魂过程太过痛苦,寻常人压根坚持不了多久倒也还好。过一段时间,随着肉身渐长,也就融合到一起去了。可偏偏福福太过乖巧听话,每日按足他的要求,每天晚上都会进入这空间,咬牙忍受着那剐骨去肉的痛苦硬生生泡在里面。   最后还因为她迟迟不能跟肉身融合,以至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走路,她甚至有时候在白天也会主动进来养魂。   一来二去的,她的魂魄越发壮大,以至于她的肉身越发难以跟她的灵魂匹配。所以其实福福现在是早就可以跟肉身融合,只不过魂魄太大,肉身容纳不下,只需要将她的魂魄设法缩小就好了。   ——找到问题症结,解决起来便也是手到擒来。   福福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胡子,待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才紧张得鼻尖冒汗,小小声地问:“老神仙,我还有救么?如果没有的话……”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紧张得小手死死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看她这模样,白胡子突然起了一丝玩心:“如果没救你想怎么办?”   福福一呆,巨大的绝望与不舍涌上心头,她直楞楞地望着白胡子,紧张得话都说不明白了:“没……救,没的话,要不就想办法让我死了吧。然后让院长妈妈忘了我……”   说着说着,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一串金豆豆扑簌簌地滚下来洇在胸前衣服上瞬间就打湿一大片。   白胡子顿时大悔自己明知道这小姑娘爱较真,为什么还要逗人家。便赶紧开口安慰:“放心放心,有救有救!而且呀,一会儿我还会给你个好东西,好好补偿一下你这三年来吃的苦!别哭啊!唉哟,对不起,是爷爷错了……”   一叠声的道歉声中,福福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继而转为狂喜:“我有救?!真的吗?你这次不骗人吧?!”   白胡子:“……”顿时汗颜。   然后麻溜地赶紧施法帮福福解决魂身融合的问题,这回是有问必答,有一说一,再不敢逗弄小姑娘了。   *   就在白胡子在空间里设法帮福福解决魂身融合的问题的时候,外界。   米卫国好不容易快马加鞭,先众人一步冲到镇医院,福福已经被安置在病房里挂上了药水。   医生告诉他福福救治及时,别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由于小姑娘体弱,落水时着凉受惊,便有些高烧不止,挂了水,如果后半夜烧能退,就不碍事。   福福身体弱,常年打针吃药,这大夫跟米卫国也算是老熟人了。因此说话便十分直接:“你这闺女身体底子太差,如果半夜还退不了烧,你就做好准备吧。”   这一连串的话让米卫国的心情宛如坐过山车,刚爬上高坡,又跌下低谷,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米红军哭得眼睛红肿,跪在他面前“砰砰”磕头:“三叔,是我错了!我不该把福福一个人留在岸上出了事!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米卫国晃晃轰轰作响的脑袋,扶住墙壁定了定神,涩声道:“到底咋回事儿?铁生说……”   米红军:“我想着福福最近胃口好,昨儿晚上就在河边下了套,想着今天去看看有没有鱼给她吃。今儿就背着她在河边坐着,我下去看鱼。可谁知中途发现一只兔子,撵着它去了别的地方,结果回来、回来就看到她跟江樾在水里……”   “福福不会走路,肯定是江樾那家伙把福福弄下水的!”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咧着嘴放声大哭:“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三叔,你打死我算了!”   米卫国定神,看着悄无声息躺在床上的闺女,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颤抖着手去摸闺女脸蛋,多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多希望福福能睁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促狭地冲他叫一声,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福福在跟他开玩笑。   可惜不是。   福福原本白皙的脸蛋被烧得通红,双眼紧紧闭着,两条细细的眉毛不安地收拢,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抱歉,犬子闯祸,害了你家孩子,这事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江庭沉着脸大步进来,进门之后又冲门外冷喝一声:“滚进来!给人道歉!说,你为什么要推人落水?!”   这不问青红皂白的问话方式顿时惹得江樾倔脾气发作,杵在那里一声不吭。   江庭心里一阵火起,转身直接一把将江樾搡进来,后者顿时一个站立不稳,“啪”地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江樾怒了,一下挣开江庭的钳制:“放开!我会走!我没推人!”   米卫国皱眉:“那不是你推的,是谁……”   他话还没问完,就被江庭一下打断:“不是你是谁?那个叫啥铁生的孩子都说了,当时只有你在场!这小姑娘又不会走路,不是你推人,难道是你救人?”   江樾梗着脖子不服气:“我就是在救人咋滴?!”   “还敢跟我犟嘴?!”江庭最看不惯他这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顿时怒了,“啪”地一耳光扇在他后脑勺上:“你才学会游泳多久?就敢跟我说在救人?!我看你是真的越发无法无天了……”   父子俩一言不合,果然就杠上了。   江樾梗着脖子不服气:“我没撒谎!你知道我多少?一年到头跟我说不到十句话,说那十句还不是打我就是骂我!你凭什么觉得了解我?!我说不是我推的人就不是我推的!”   江庭额头青筋直爆,怒气值蹭蹭往上涨,听到最后直接提脚,就要往江樾身上踹。   他这一脚力道不小,眼瞅着如果踹实,江樾只怕不死也残。   米卫国终于也顾不得伤心了,一把拦住他:“这位同志,您先别急着打人。我觉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樾这孩子他见过几回,虽然他性子确实有些孤拐不大爱跟长辈交道,但却是个实诚孩子。他说没推,那他觉得十有八九就应该是真的。   “误会?”江庭深吸一口气,怒视地上的江樾:“那你倒是说说,都有哪些人跟着你?我把他们一一找来对质,免得你再说冤枉。”   江樾一听他爸这语气,顿时就不想说话,抿着嘴一声不吭。   米红军急了,扒住他三叔:“三叔,你还帮他说什么话?!我们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福福身边,福福又不会走路,难不成还是自己爬下去的?她又不傻。而且医生检查也确实发现福福后背有一大片淤青,应该是撞出来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江樾气急,脏话都飚出来:“妈的都说了不是我!还冤枉老子!”   江庭一听顿时怒了又要打人。   米卫国赶紧拦住急眼的侄儿,又走到江樾跟前拦住他爸:“江樾,你说不是,叔相信。但是福福她确实不会无缘无故落水,你能帮叔把人找来都问问么?”   虽然李铁生跟自家亲侄儿都说是现场只看到江樾一人,但是米卫国还是不大相信会是江樾撞的人。又见他被他暴脾气的爹揍得鼻青脸肿,他实在怕把人打坏了,便只好软了声音相劝。   好在江樾还算给他面子。   顿了下便瓮声瓮气将跟自己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说了,又将双方相遇时的情形描述一遍,最后补了句:“我先是在水里捡到福福抱着的狗,然后意识到不对就单独一个游了回去,结果就在水底找到她,当时她就卡在中间两块石头里,幸好她不重,我这才能把人扛上来。”   听他说的各种细节都有,米卫国心里已经基本信了人不是他撞的。但是江庭却不,转身去找了个小同志进来,把刚刚江樾说的人名列出来,叫他去村里问话对质。   正在这时,陈柱终于也带着人赶到医院,一看果然江庭在这里,而江樾鼻青脸肿地站在一旁,顿时不满上前:“江哥你这是干啥?好不容易见面咋不问一声就又开始揍?”   江庭怒气冲冲:“他欠揍!”   陈柱:“……”心道这幸好他赶过来了,要不然这爷俩指不定又要杠成什么样。   然后紧着把江樾拽到一边,低声哄劝两句,接着又对江庭道:“这些孩子我都问了,他们都没看到是谁推的人,但是也没看到小樾推人……”   正说着,苏芫她们也到了,一群人呼啦啦瞬间就把病房挤满了。   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闺女,苏芫痛哭不已,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看她这模样,已经缓过神来的米卫国倒是没敢把医生的话说出来。只是叫她宽心,说现在在给闺女退烧,等烧退了就好了。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冷静下来,江庭便沉着脸开始断案。   问过几个人,大家说的都跟江樾说的差不多,中间他单独离开那段也基本对得上。听到这里,米家不仅米卫国,就连后来的苏芫冯秀萍等人也大都相信了人不是江樾撞的。   但偏偏江庭这个爸爸却对自己的孩子有成见,一直死揪着中间那段单独离开的时间不放,认为还是有可能是他撞的人。   陈柱要劝,却被江庭一句“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惯的!”给堵了回去。   李铁生混在人群里,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江樾满心不是滋味,数次想上前说是自己撞的人,但又不敢。   这时,江庭终于问到了他。   就在李铁生万般纠结自己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江樾终于忍不住倔脾气上头顶了嘴:“我说不是我撞的就不是我撞的!我看你现在这样根本不是为了找出到底是谁撞的人,根本就是因为你恨我!所以想找借口打死我而已!”   小少年心里不知积了多少怨怼,这一长串的话说出来竟是毫不打顿,显然是在心里想了很久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而已,被自己最亲的亲人这样冤枉不信任,这些话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江庭一听,顿时再次暴怒:“你说老子恨你?!你倒是说说,老子是怎么恨你的?!啊?!!”   江樾梗着脖子:“当初我妈死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一把掐死我!省得这么多年你天天打我!”   江樾妈妈在江庭心里就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这话一出,江庭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砰”地一声断了!   陈柱:“!!!”慌着上前想拦,哪知已经晚了。   江庭直接一个飞腿就把江樾重重铲了出去,砸在门上发出巨大一声响。   众人只感觉耳边风“呼”地一下,就见江樾“哇”地咳出一口带血的痰,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铁生当场就被吓尿了,闭着眼张嘴就来:“我不知道,我跟在后面,刚开始看到江樾想跟小傻,哦,不,米福福玩来着。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跑了,然后我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她不见了,江樾在水里找来找去的。然后,后来……后来我就碰到你们,你们就都知道了!”   不得不说,他还是有几分小聪明,这一番藏头去尾的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在说人是江樾撞的,然后又后悔下水救人。   江樾直觉他这番话不对劲,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胸前更是火辣辣地疼。一时又急又气又疼,只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这样子顿时让江庭误认为他这是心虚了,顿时火上加火,暴喝一声追上去提起江樾就要往地上掼。   “我天!”   米卫国惊呼着跟着陈柱一起上前去拦,哪知这时床上的福福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还伴着一声稚嫩无比的:“爸爸?妈妈?”   “???!!!”   米卫国一僵,继而欣喜若狂,重新扑回病床边:“福福?!!!你醒了?!”   终于适应自家身体的福福害羞点头,小小“嗯”了声,然后抬头,看着围在床边的亲人们挨个叫了过去:“爷,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   卧槽!!!傻子福福会说话了?!!!   所有人:“!!!!!!!”   李铁生脑子“嗡”地一声:“要完!”转身就想开溜。   他溜得虽快,但福福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于是喊完人,就干脆利落将小手一伸,指着他的方向:“李铁生,是他,推我哒。”   许是因为刚刚适应身体,福福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十分缓慢,因此更显清晰明了。   众人一听,顿时愣了。   尤其江庭,一脸的怒意还没来得及转换就变成了惊讶,一时间手都不知往哪摆了。   李铁生闷头就跑,眼看就要溜出去,江樾心里着急,楞是挣扎着从江庭手里挣开,怒喝一声扑上去,重重把李铁生按在地上!   “好你个孬铁蛋子,竟敢诬陷我!”江樾越想越气,他很聪明,不过转念就明白之前李铁生为啥要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江庭心里如同打翻了的酱料瓶,既觉得自己冤枉了儿子对不住他,又觉得臭小子说话实在难听怒意难消。   而那边江樾跟李铁生两人已经被反应过来的米家几个哥哥团团围住:“为啥要推人?”   李铁生被众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宛如一朵被风吹残的小白花,当即忍不住大哭起来:“我饿!我就是想吃那只狗,可谁知它跑了,我追它就撞上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哇哇……妈妈,爸爸!快来救我!哇……”   听到这,江樾脸一黑,继续问:“为啥要诬赖我?”   李铁生:“我没有诬赖你!我就说是你跟米福福一起在河里,是米红军他们自己以为是你推的!”   看他还如此振振有辞,江樾终于忍不住心中怒火,“砰”地一声,就是一拳重重砸在李铁生脸上!   “嗷!!!”   李铁生吃痛惨叫,鼻血混着泪水淌了下来。   这一声惨叫仿佛是一声号角,催得米家几位哥哥也跟着发一声喊,冲着李铁生就是一顿招呼!   尤其米红军跟江樾,下手最狠也最黑,净往疼得要命却又外观不显的地方招呼。   “嗷嗷!疼!”李铁生被打得惨叫连连却又无处可躲:“别打了,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起歪心思想吃小狗的!嗷!!!妈妈快来救我!!!嗷!!!”   “只是歪心思想吃小狗吗?啊?!”   “砰砰砰!”   “嗷嗷!还有把小傻子,啊不,米福福撞下水!嗷!”   “砰砰砰!”   “还有呢?”   “嗷嗷!还有不该撒谎!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嗷嗷嗷!!!”   …………   当天夜里,李铁生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终于吃上了狗肉配大米饭,但是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群恶狗,不由分说冲他就是一阵疯狂撕咬。   李铁生哭喊着从梦里醒来,自此提狗肉与大米色变…… 第4章 .出院小福福心疼钱啦~【作话补充说明……   几个孩子动作太快,在场大人没一个反应过来的。   江庭反应倒是快,伸手要拦。结果却被打红眼的江樾重重一口咬在手腕上,顿时吃痛见血。气得他瞬间啥都忘了,火冒三丈地去追这个敢咬他的逆子。   江樾大仇得报,心情也畅快了,冲怒发冲冠的老父亲比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而米家几个孩子,也在长辈象征性的拉架中,终于出够了气,丢下鼻青脸肿的李铁生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   一场糊涂案,随着福福醒来水落石出。   铁生娘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儿子的惨样本想撒泼,但是一看米家人都虎视眈眈守在一旁,床上还躺了个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米福福,病床前还有个医生一直板着脸在给小姑娘检查。   铁生娘顿时又吓得脚底抹油,拖着儿子一溜烟跑了,生怕会被米家人抓着赔医药费。   母子俩这模样顿时看得周围人眉头直皱,也不觉得先前那个孩子被打得惨了,纷纷摇头:“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上行下效。”   自家孩子差点害死别人,她别说道歉了就连问候一声都没有。而且看那样子,若不是米家人多,她只怕还要撒泼闹事。   ……   医生很快就帮福福检查完毕,确认她现在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其它基本没什么事情了。不过由于她一向体弱,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要求她在医院观察一晚再回家。   同时又叮嘱米卫国回去要赶紧筹钱,因为按照往常经验,福福这次进医院,只怕又得花一大笔钱买药。   米卫国连连应了,当晚就赶回大山村找相熟的人筹钱。   是夜,福福在梦里再次回到了那个纯白的空间。   空间中央那汪泉水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粒晶莹剔透的小珠子。   福福走过去,轻轻触了触那粒珠子。珠子表面光华一闪,从里面跳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出来。   “老神仙。”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景象了,但是福福还是忍不住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猫儿,继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白胡子爷爷,你好呀。”   小姑娘的模样实在太可爱,白胡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头顶的小揪揪:“孩子,对不住。之前是我错将养魂池当成转生池给了你,以至你神魂过大,身体承受不住,吃了三年苦。所以现在我已经帮你把多余的魂力排出来,你便可以正常跟肉身融合。”   听到这话,福福忍不住笑弯了眼,重重点头:“嗯嗯!刚刚我都可以说话啦!谢谢爷爷!”   说到这里,她又歪歪头,一脸期待:“那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走路啦?也不用吃苦苦的药啦?也不用泡那个痛痛的池水了对吗?也不知道要多久……希望不要太久,爸爸妈妈实在太辛苦啦!”   一连串的“也不用”,充分昭显了小姑娘激动的心情。   白胡子笑了:“对,你说得都对。”顿了顿,又补了句:“而且,你家人把你照顾得很好,明天一早,你肯定就可以走路了。”   福福的眼瞬间亮了:“真哒?!”那她可要好好想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   福福心里美滋滋,因此就没注意到白胡子将那粒晶莹剔透的珠子推了过来,待这珠子差点撞到鼻尖,小姑娘这才一惊反应过来:“呀,这个不是您的吗?”   白胡子笑眯眯:“送你啦,我说了要赔偿你吃了三年苦的。况且这珠子也是用你神魂中的多余魂力炼成的,为了它,可是耗费我不少愿力。你将它随身带在身上,往后你若有大病小灾,自有它帮你挡去,好不好?”   米福福听得将懂未懂,但她却从对方郑重的表情里看出这应该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院长妈妈从小就教育她,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   于是小姑娘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我不能要这个,我能健健康康帮爸爸妈妈减轻负担就已经很好啦!”   原本白胡子心里对将这粒珠子送给福福还有点忐忑,担心对方贪心日后招祸。   结果福福这反应顿时让他放心了,果断将珠子往她手心一放,叮嘱一句:“天机不可泄漏。”然后一挥手,福福只觉得眼前一闪,人就醒了。   她握着手里那粒晶莹剔透的小珠子,懵懵然,直到这时心里才突然生出一股不舍的感觉来:“老神仙……”   一旁守着的苏芫听到女儿这一声嘀咕,本能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福福?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米福福侧头在妈妈掌心蹭了蹭,“就是,有点想老神仙。”   “噗,”苏芫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这世上哪有什么老神仙,你是做梦吧?真是个孩子……”   “不是,真的,有老神仙哒!”米福福不服气地抬起手,想把掌心的珠子给妈妈看:“呐,你看,神仙送我哒……珠子。”   不知怎么的,明明已经会说话,但是福福却无法顺利将最后两个字音发出来,仿佛虚空有股力量自动给她做了消音处理。   福福有点懊恼:为什么呢?   苏芫定睛一看——啥也没看到。   但是她又不想伤女儿的心,便握着她暖乎乎的小手,重重亲了一口:“嗯嗯,我看到了,赶紧睡吧。”   米福福:“那你说,看到什么样子哒?”   苏芫掰着福福的手仔细端详,然后顺口胡诌:“嗯,黄色的,金闪闪的,像是一个元宝。”   米福福失望收手:“……”   果然呢,还是跟以前一样,有关老神仙的事情她没法跟家里人说。   由于前世的经历,她是会写字的,但是在家里只有她爸爸妈妈知道这个秘密,以前她也曾经想通过写字告诉爸爸妈妈有关前世还有老神仙的事情,但是很奇怪,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变得不会写字了。   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保守这个秘密,独属她一个人的秘密。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又好了点,然后将手心的珠子小心地在内衣口袋里藏好,然后转身抱上妈妈的脖子:“妈妈,回去帮我弄一个红绳子好吗?我想戴在脖子上。”   福福妈苏芫一下乐了,将小闺女往怀里紧了紧:“哟,这小女儿长大了,知道爱美啦?不过你只要红绳吗?会不会太单调了?你大伯娘会打络子,我回头买点彩线叫她帮忙打个五彩络子给你戴好不好?”   米福福:“好哒。”   随后母女俩又就这根络子的款式样子做了一点细小的讨论,很快就又睡着了。   黑夜里,苏芫低头,静静看着怀里小女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满腔都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宝贵心情。   良久,她轻轻在闺女额头印上一吻,然后跟着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福福出院,家里除了爷爷、大伯、二伯,剩下的全都来接她了。   等一切收拾停当,米卫国照例蹲下身,准备叫福福趴上来背她。   哪知福福却是抿着小嘴儿摇头拒绝了他:“爸爸,我会走。”   真的假的?!   全家人:“???!!!”   原本福福心里是笃定自己能走了的,但是一看全家人如此震惊的模样,她又有点忐忑了,伸手进兜里握了握那粒冰凉的珠子才又给了自己信心——   昨天老神仙都说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肯定没问题哒!   于是,在米家人众人期待的眼光中,福福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腿挪开,下地,然后扶着床缓缓站了起来。   “哇!!!”   “真的站起来了!!!”   “福福好棒!!!”   ……   一家人忘情地夸奖着福福,搞得她万分不好意思,转身扑进妈妈怀里:“妈妈,我们走吧。”   苏芫一愣,还以为她是累了要抱,下意识手一撑就将人抱了起来:“走。”   哪知福福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妈妈,我想自己走。”   苏芫这才反应过来是家里人反应太大,福福不好意思了。她笑着将人又重新放下来,不过还是不放心地牵着她的手:“走两步试试,不行就还是让爸爸背,今儿我们跟大队借了马,你不是最喜欢骑大马了吗?”   福福点头,然后顺利地迈出一步、两步、三步……刚开始她还点四肢不协调,走得不是很稳。   但很快,她就能绕着不大的病房快走、跑跳起来——跟寻常三四岁的孩子一般无异。   看到这幕,疼女心切的爸爸米卫国又赶紧跑出去找医生,想叫医生帮闺女再检查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剩下米家所有人:“福福真棒!!!”   苏芫一听大家又要开始夸福福,赶紧使眼色制止众人:“今天回去我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趁着这会儿卫国没来,大家先想想都想吃啥,今天正好在镇上,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逛逛,买点东西。”   说到这里,苏芫顿了下,补了句:“福福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我高兴,我做东!”   众人一听,尤其是几个小的,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几个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兴奋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一会儿要买什么。就连性格最为内向的福福堂姐——米秀秀都在小声地跟妈妈说一会儿想要一根好看的头绳。   秀秀妈也就是福福二伯娘李来娣本想说不行,但是看着闺女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兴奋模样,她又不忍:“那买了这个就不能买吃的了哈。”   米秀秀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   虽然福福爸妈两口子都是能干人,挣工分厉害,但苦于福福身体不好,常年打针吃药,反而是米家三兄弟里最穷的一家。   不过今天既然老三家的说了做东,她也不会拂对方的意,只是本着节省的原则,要求闺女只能在吃食跟头绳之间二选一。   米家的孩子们都很懂事,大家讨论来去,说得都是便宜又量大的,唯有米红军十分眼馋肉包子,想尝尝,另外福福奶点了个供销社的酥糖。这两样比较贵,不过也不是人人都买,倒也还好。   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唯有福福跟最大的小虎没有吭声。   苏芫不由奇怪:小虎今年十六,自认已经是个大人,便不爱跟这些小的凑堆她能理解,但是福福为啥也闷不吭声了?   记得往常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是敲铁皮子也要参与一番,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她走过去搂住闺女:“咋了?”然后又捏捏她的小细腿儿:“是不是站累了?要不要妈妈抱?”   她可没忘小闺女是今天才下地学会走路哒!   福福摇头:“不是。”   “那咋不开心呢?刚不还好好的吗?”   福福掰着手指在心里算计着花绳的价格,以及刚刚小狼小军他们说的吃食价格,小小的眉毛拧得麻花一样——如果都要买的话,得花至少两三块钱呢!再加上刚刚她出院,爸爸还交给医生五块钱!   嘶!   福福顿感肉疼:花太多啦!   然后她果断抬头,将珠子往内衣口袋掖了又掖:“妈妈我不要花绳了。”这珠子就等回去她找个针将口袋缝住好了!   苏芫:“?”   福福:“妈妈我想吃河里的小鱼,回去我们自己捞吧。”   苏芫:“???”   这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小福福这是心疼钱了,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福福脸一红:“……!!!”太囧啦!   然后身子一扭,钻进妈妈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第5章 .分糖福福:咦,这糖水咋一直喝不完呢……   福福奶冯秀萍笑得直打跌,擦着眼角打趣小孙女:“哟,没想到我们福福还是个小财迷!不过,你平时吃我那么多糖也没见你心疼,怎么这下要花你妈的钱,你马上就心疼啦?小气鬼……”   “不是哒!”原本窝在妈妈怀里害羞的福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赶紧直起身子一脸正色地掰着手指解释:“我是说,我就吃河里捞的鱼就行啦,剩下的妈妈还是买给你们。不是我小气鬼,是,是……”   小小的人儿急得脸蛋通红,“是”了个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她本来就比别人慢半拍,这会儿一着急,更是慌得完全找不到正确的词汇去解释自己的心意。   看着她这着急的模样,冯秀萍顿时又感觉后悔不该打趣孩子。赶紧把人往怀里一搂,就是一阵心啊肝的乱疼:“奶知道咱福福不小气,咱福福是懂事,知道替妈妈省钱了,对不对?”   嗯嗯,就是这样!   福福重重点头,用力得头上的小啾啾都差点飞了出去——   “不是我舍不得请你们吃东西哒!”   说着,又转身自枕头底下摸出两块糖,那是昨天江庭离开的时候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可香了!还是奶味儿的!她就闻了下,压根没舍得吃。   然后她捧着这两块糖,巴巴地递到冯秀萍跟前:“奶,你吃!”   冯秀萍一愣,心里顿生感慨:别人都只看到她偏疼福福,却不知道这小丫头有多懂事。虽然体弱,但却从小儿出生开始,就没让他们大人操过心。   一出月子,刚开始会哼哼就再没尿过炕,后来苏芫奶水不足,更是给啥吃啥,从来不带挑的!哪像有些孩子,这不吃那不吃,气得家里大人直跳。   是以当初福福怎么也学不会说话的时候,她是坚决不相信这个小人儿是傻子的!   有句老话咋说的来着?   大器晚成!   对!可不就是大器晚成?   谁家孩子一开口就是句子?又有谁家孩子一下地就是跑跳?!   哼!我福福就是大器晚成福泽深厚的孩子!   这样想着,一不注意,旁边的二伯娘李来娣又开始给福福出难题了。   李来娣:“福福,只有两块儿糖,那你只给你奶吃,不给我们呀?”   福福一呆,歪着脑袋皱眉瞅着掌心里的糖块儿开始发愁——   是呀,只有两块儿,可是屋子里统共有一、二、三……七、八个人呢,咋办呀?   她咬牙掰了掰糖块,可糖块太小,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糖块儿分出来八块,四块顶天了。   这一下顿时又急得小人儿开始冒汗——咋办呢?   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妈妈。   苏芫却是笑而不语,以鼓励的目光瞅着她,让她自己想办法。   冯秀萍忍不住了,瞪了添乱的二儿媳一眼:“干啥为难孩子?奶不吃,这糖是别人给福福的,福福自己吃就行了!”   福福摇头,“不,大家吃。”   但是怎么吃呢?掰又掰不开。   她可真愁啊,然后一转眼,正好看到屋角的水壶,她顿时眼睛一亮,“哒哒”跑过去——   “妈妈!帮我倒碗水!”   苏芫已经知道小女儿要怎么做,赞许地看她一眼,走过帮她倒了一碗水,还特意添得足足的,方便一会儿分。   福福小手儿飞快,三两下就将糖纸剥了,然后将两颗糖扔进碗里搅了搅,眼看着它全部化了,屋子里顿时飘起了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   这香甜的味道刺激得屋子里几个小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连最大的小虎哥哥都没忍住!   福福更是馋得“咕咚咕咚”连咽了好几下!却还乖巧得不行,把碗往外一推:“小虎哥哥你帮我分吧!”   看着她这模样,捣乱的二伯娘顿时跟之前的奶奶一样,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逗娃娃了!   李来娣:“唉哟,福福喂,这糖水我来帮你分吧。”   也行。   米福福重重点头。   碗不够,李来娣就借了两个热水瓶盖子,拿开水烫了,加上这碗,一共分了三份,然后推着最大的一份给福福:“这碗你跟秀秀喝,这两个我们跟哥哥们喝。”   哪知福福一看自己的份量大,又不依了,一定要分得平均才好。   最后还是苏芫作主,把大的那碗给了三个男娃,小的那份给了秀秀跟福福。   至于大人们——   她们哪会真的跟孩子们抢吃的?都只是在嘴边沾沾唇,假装喝了。然后就打着岔趁小人儿不注意,又偷偷给她倒进去啦!   秀秀大点,舍不得让福福吃亏,便一直催着她要她先喝。还给她画了刻度,说要她喝到那里再给她。   然后福福就奇怪地发现,为啥她“咕咚咕咚”喝了半天,可是盖子里的糖水却不见少捏?!   为啥呀?   福福挠着脑瓜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小家伙迷糊的样子惹得一群人不停偷笑,最后就连哥哥们也不喝了,过来跟着捣乱。   这个揪着福福说:“呀,你看窗外有个小鸟!”   那个就趁着福福走神的功夫偷偷添水。   于是,小丫头好不容易喝下去一点的糖水就又涨回来了。   最后小福福一直喝到肚儿圆圆,实在咽不下啦!堂姐秀秀这才抿着笑接过碗,一口气干了。   这时,米卫国带着医生回来了,正好看到门边站着的江樾,顿时奇怪:“江樾?你来了咋不进去?”   江樾的脸还青着,肿倒是消了。脸上的黑颜料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白皙干净的皮肤。往日里总看不清的五官也露出来,眼睛黝黑明亮,鼻梁挺拔秀气,唇红齿白,看着文气俊秀得不得了,越发显得那几块青触目惊心。   米卫国一顿,忍不住目带同情:这么好看的孩子,咋就不得他爹欢心呢?   江樾最讨厌别人用这目光看他了,顿时眉毛一竖正要炸毛。   哪知眼角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屋子里被众人围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米福福,他的心里一顿:真是个小傻子。   然后就忘了炸毛这事,顺着米卫国的手指就进了屋:“我爸叫我来看看要不要帮忙。”   米卫国:“不用不用,这次真是太感谢你跟江同志了,要不是你们,我家福福这次肯定得吃大亏,晚上要不一起上我家吃个便饭吧?”   也不知咋回事,看着江樾这样子,他那句“你爸”就说不出口,改成了江同志。   这种将两人彻底分开看待的方式顿时让江樾心底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原本还有些别扭不自在的表情变得飞扬骄傲——也是,不过才十一的孩子,就能独自从河里救一个小妹妹起来。   这事不管搁哪里,都是一桩值得骄傲的好事情!   正好这时米福福也看到他,笑容软糯地冲他打招呼:“江樾哥哥你好,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不用谢。”江樾学着电视里那些大侠的样子,云淡风轻地一挥手,然后上前冲小姑娘酷酷地道:“张嘴。”   米福福:“?”然后懵懵张嘴。   下一秒,小姑娘只觉得嘴里一甜,一粒跟之前同款的大白兔奶糖就落入嘴里,顿时甜得她快乐地眯起眼:“呀~只有我一个人吃了呢。”   她有些懊恼,想吐出来分给哥哥姐姐们一半,却又觉得沾了自己口水不好,一时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江樾看得心情大好,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道:“不用分,回头我再给你带点。”   福福:“咦?你咋知道我想分?”   江樾本想说“就你那傻样儿,啥都写脸上我有啥不知道的。”但是转眼触到小姑娘那双圆溜溜的大眼,那锐利的尖刺就一弹缩回内里,冲口而出:“因为我聪明。”   他这臭屁的话,再配上之前那拽拽的模样顿时惹得屋里人都大笑起来。   江樾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眼一瞪本想说“笑什么笑!”   哪知下一秒,食指就被一个软乎乎的小手抓住:“呀,江樾哥哥好厉害!你教教我怎么变得聪明好不好?”   他一顿,那一眼就慢慢软化,转成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然后挠着脑袋,语气迟疑:“也……也没那么聪明……吧?”   所有人:“……噗!” 第6章 .鱼鱼鱼米卫国:“……!”……   米家那个傻子赔钱货落水了!   米家那个小哑巴会说话了!!   米家那个病秧子会走路了!!!   米家那个药罐子因祸得福全好了!!!!   ……   这几天,有关小福福的消息炸了!几乎整个大山村的人都知道老米家那个被全家人宝贝得不行的哑巴小孙女好了!   大家都忍不住好奇想一探究竟,奈何米家老太太冯秀萍太过厉害,他们实在不敢去凑那个热闹,便将目光转向了事件中心的另一方——李铁生家。   对此,李铁生他奶林碧莲还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   “呵!要我说,要不是我大孙子帮他们那一下儿,谁知道那小傻子啥时候能开口下地呢!”讨人厌的老婆子叉着腰,张嘴就来,“嘁!也不知道米家人哪来的胆气,给那个丧气货取名福福!要我看,我这大孙儿才是正儿八经的福宝!从不闯祸,这偶尔闯一下,却是在做好事!”   打谷场众人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觉得这老婆子也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些。   正当他们忍不住想要帮米家说句公道话的时候,只听耳边突然“呼”地一声,一个装满猪粪的背篓从天而降,正正砸在还在喋喋不休的林碧莲背上。   这一下,顿时把林碧莲砸了个大马趴!就连嘴巴里也不小心溅进了不少猪粪!   林碧莲:“!!!”   她呸呸连声爬起来就骂:“妈的是哪个瞎眼的没看到这里有人吗?!”   看着她气势凶悍,周围人心道:完了,这是谁又该倒霉了!然后齐齐后退一步,让了开去,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   来人正是福福奶冯秀萍,老太太才不怕她。只见她将手里的锄头往地上重重一跺!斜眼轻蔑笑道:“我确实没看到人,只看到一条疯狗在那里乱吠,为免伤到人,我老婆子就出手把它砸跑了。”   “怎么样?还不快来谢谢我?”冯秀萍下巴朝天,勾手朝林碧莲挑衅道。   先被砸粪,现在又说她是疯狗。   林碧莲顿时脑袋一懵,“嗷!!!”地一声闷头冲了过去,势若疯虎:“好你个冯秀萍,欺人太甚!看我今天不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冯秀萍猎户出身,哪会把这个毫无章法的林碧莲看在眼里?当年她就打不过自己,更别说现在了。   只见福福奶清喝一声,弓步沉腰,将手里锄头往前轻轻一伸!   “扑通!”   “嗷!”   林碧莲再次摔个大马趴,正正跪在冯秀萍面前!   众人:“!!!”   冯秀萍笑眯眯:“唉哟哟,我说碧莲妹妹,你就算感谢我,也不用下跪这么实在吧?哦,对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为你孙子做的错事跟我道歉是吧?”   “唉呀,来来来,快起来,跪一下就行了,可不能磕头!”   冯秀萍语速飞快,同时弯腰伸手。   跪在地上的林碧莲只觉得肩上一重,仿佛被压上了千斤,腰上顿时一软,“砰!”地一声,就是一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   林碧莲一个反应不及,就被冯秀萍按着,“砰砰砰”连续好几声,足足磕了五六下才停!   这一顿操作顿时磕得她头晕眼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嗷”地一嗓子正要喊,却见对面再次快速跑来一人,正是苏芫。   苏芫小跑着冲过来一把扶起她:“唉呀呀,林婶儿你这也太客气了点。怪道肉联厂的秦厂长一直夸你家铁栓懂礼勤快,有您这样懂礼的娘,教出来的孩子哪会不懂礼?”   “前两天您家一直没人来,我家卫国还说呢,说肯定是你们家有事耽搁了,不是不知礼。现在我们大山村谁不知道你们家铁栓在肉联厂当工人,眼看着就要转正了呢!真是厉害!”   苏芫三言两语,就把林碧莲骂人的话给堵在嗓子眼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简直一口老血闷在心里,差点没把她憋死!   那边苏芫已经放开她,转身扶着自家婆婆冯秀萍离开,同时体贴地轻声细语:“娘,跟您说过多少回了?若再碰到野狗,直接让卫国他们上就行了,您这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闪到腰?还有您的手,可仔细别弄疼了。”   她骂了她,揍了她,还要嫌自己手疼?!   林碧莲:“!!!”   这下是真没忍住急怒攻心,气得脑子一懵就倒了下去,一跤跌在先前撒了一地的猪粪堆里!   围观全场的众人:“……噗哈哈哈!!!!”   冯秀萍一顿,忍不住偷偷冲自家儿媳竖了个大拇指:好样儿的!   苏芫唇角一弯,回以一笑:娘也一样!   那边娘儿俩看着这幕偷着乐,那边老队长听到动静急匆匆赶过来,看到撒了一地的猪粪以及倒在地上的林碧莲,顿时狐疑地看向冯秀萍:“我说冯秀萍,这不会是你打的吧?”   这婆娘年轻的时候就凶悍得很,大山村几乎没人敢惹。   冯秀萍连连摆手:“大家伙可都看着的,是她自己要跟我磕头赔罪,估计老眼昏花磕昏了。可不关我事。”   “至于这粪吧,”说到这里她顿了下,举着锄头三两下就把地上的猪粪刨到一起装回背篓:“确实是我扔的,但当时是因为我看到一只疯狗要咬人,一急就扔了出去,结果撒了。”   老队儿将信将疑:“真的?”   “比真金还真!你咋还不信我呢?!”冯秀萍眼睛一竖就要发作:“当年你就这样,冤枉我,差点拆散我跟满仓,你说你这坏毛病咋这么多年都没改呢?!”   由于冯秀萍太过凶悍,当年米满仓决定要娶她的时候,老队长作为老大哥害怕米满仓会被老婆打死,曾经劝过他不要娶她。   结果哪知道第二天这婆娘就打上门来说他破坏两人感情,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一提起当年,老队长顿时虚了,眼睛左右瞟了瞟,紧着道:“行了行了,赶紧把粪装起来田里还等着用呢!”   说着又一挥手叫了两个婆娘过来帮忙把林碧莲抬走:“剩下的人也都别顾着看热闹了!眼看着我们夏季双抢就要结束,今年夏天咱们大队的收成很好,比隔壁大队足足多了三成粮!眼瞅着这最后一步了,我们可不能松懈!等着秋天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好?”   “好!!!”   众人轰然应了声,然后一溜烟散了。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问身边长辈:“这冯秀萍啥来头?咋感觉老队长有点怕她一样呢?”   长辈一惊,一巴掌拍在自家后生脑袋上,“去去去!那婆娘的事情你也敢打听?”   人群外,苏芫听着众人的议论忍不住微微一笑,将自家婆婆的手挽得更紧了!   感觉到儿媳的动作,冯秀萍心里一暖,回以一笑。   *   这时,米卫国肩膀背着福福走了过来,婆媳俩便将众人甩到脑后,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奶奶!妈妈!”   远远地看到人群中的冯秀萍跟苏芫,福福顿时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同时小手一拍爸爸:“爸爸,现在可以让我下来自己走了吧?”   还未散尽的人群:“……?!”那丫头竟然真的会说话了!   而且吐字之清晰,甚至比好些同年龄的娃娃还要准确!   还不等他们震惊完,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一个身着碎花小裙子的小小身影宛如一颗炮弹重重撞进冯秀萍怀里:“奶!给你吃!”   她手里举着刚刚跟爸爸在池塘子边上摘的小地莓,给奶奶跟妈妈一人一颗最大的,然后又给自己塞了一颗小点的:“剩下的留着,一会儿给秀秀姐还有大伯娘吃!”   说着,她又将手里剩下的地莓小心地用帕子包好收起。   小姑娘奶声奶气又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让冯秀萍老怀大慰:“唉哟,我们福福最懂事了!奶奶简直太喜欢你了!”   耳听千遍,不如眼看一遍。   看着眼前这幕,大山村的人简直沸腾了,全都好奇地围上来,忍不住出声逗她:“你这地莓不给我吃一口吗?”   福福一愣,小手不舍地收紧:“我今天摘的不多呀,如果给秀秀姐她们吃完还有剩再给你吧。”   众人:“没事,我看你那里面还有好多,肯定够,分我两个吧。”   福福打开帕子,伸出小指开始点:“1、2、3……8、9。”然后道,“地莓只有9个,不行,我家里正好还有9个人没吃到,不能给。”   众人:“!!!!”   卧槽!小傻子不仅会说话,还会数数啦!!!   这时,福福奶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将小孙女揽到怀里,霸气回怼:“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来抢小姑娘吃食,臊也不臊?”   她一出马,众人顿时嬉笑散去,有几个跟米家关系好的更是连声道贺,说了好些祝福的话儿。   乐得冯秀萍手一挥,把几个相好的老朋友一圈:“明儿来家里吃饭,我作东!”   福福一听,顿时小鼻子一皱:完啦,又要花钱啦!   正好这时冯秀萍低头问她:“福福明天也来,想想要吃啥,奶给你做!”   福福想也没想:“我想吃鱼!自己家里捞的那种!”   冯秀萍:“……噗!”   这丫头就跟鱼过不去了是吧?   还有什么自己家里捞的那种?   敢情就是不花钱的那种呗?   福福重重点头:“对。”   就是不花钱哒!   看着懂事的闺女,米卫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举起福福在空中转了一圈:“行,等爸爸下工回来就去给你捞鱼!保证明天你就能吃多多的鱼!”   这时节鱼并不多,但凡摸鱼都是要头两天提前在河里下好套,然后再去收,就这也不能保证次次都有收获。像上次陈柱下的套,整整放了一个星期才勉强抓到巴掌大两条小鱼。   众人一听米卫国这话,顿时忍不住笑他:“米老三,小闺女这么可爱,你可别说谎话骗人哭鼻子!这几天你根本都没下套,晚上现去摸,能看到鱼在哪儿就不错了!”   米卫国:“……”   福福用肉乎乎的小手一拍爸爸脸颊,然后撅嘴香他一下:“没事哒!爸爸你可厉害了,肯定会有大鱼鱼被你抓到哒!”   众人顿时大呼受不了纷纷打趣,说得小福福不好意思。   正好这时秀秀过来,米卫国便叫她跟着姐姐去一边挖野菜,自己则跟着大家伙一起下地开工去了。   好不容易等忙完收工,天色已经擦黑。   众人看着米卫国扛着锄,独自往河边走去,忍不住再次打趣:“不行你就去我家下套的地方,那里面要是有鱼,就送你得了!回头你捞到了再还我就成。”   米卫国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回走:“那敢情好——啊!扑通!”   结果他“好”字话音未落,众人只听“扑通”一声,米卫国一跤跌进了村里用来蓄水浇地的大池塘!   我天!   众人心里一惊,齐齐扔了家伙就往前冲准备救人!   哪知刚跑到跟前,就听“哗啦!”一声,米卫国“啊啊”大叫着从水里冲了出来,兜里还带了条肥硕乱蹦的大草鱼!   米卫国:“……!”   众人:“!!!!!!” 第7章 .猪猪猪“呀!好挤!爸爸,妈妈你们……   第二天下午,由苏芫主厨。将这条鱼切片剔骨,跟去年冬天泡的酸菜一起,煮成了一锅味美鲜香无比的酸菜鱼。   小福福不能吃辣,苏芫便将她那份提前舀了出来,剩下的待盛出之后,切上点香菜小葱蒜末干红椒,再用滚烫的热油一淋!   只听“滋啦!”一声——   那辛香酸辣的香气,简直是绝了!   这一刻,无论是院里院外,抑或是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咕”地一声,咽了口口水,就连完全不能吃辣的小福福,也忍不住口水长流——   “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吃你们的鱼鱼啦!”   闻言,苏芫笑着用手背蹭了蹭小女儿滑嫩的脸蛋。   这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老队长耿大山跟他老婆张翠花手里拎着一盒新鲜现蒸的野菜窝窝头走进来,顿时被这满院的香气给扑了一脸。   “嚯!”   耿大山忍不住喝一声彩,朝冯秀萍竖起一根大拇指:“你这三儿媳的厨艺,真是绝了!就冲这道酸菜鱼,今天我说什么也要喝两盅!”   闻言,张翠花忍不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就你这二两黄汤就倒的德性,还喝两盅!回头可别又跟咱家黑猪抢地盘!”   自家老婆当众揭自己短。   耿大山气得一瞪眼:“嘿,我说有你这样的媳妇吗?简直恨不得连我裤衩子上有几个洞都抖落出来!”   耿大山粗犷一辈子,说起话来向来荤素不禁。听得张翠花老脸一红,忍不住啐他一口:“你这还用我抖?他满仓叔家的猪圈你又不是没抢过!”   嗐,这倒也是。   瞎说什么大实话。   耿大山顿时悻悻然,一把夺过窝窝头篮子递给一旁看热闹的米满仓:“这窝窝头味道不错,一会儿咱兄弟以它代酒,干几个。”   米满仓:“行。”   转身就把这交给前来打招呼的大儿媳,便带着老队长去院里坐了。   秀秀乖巧,赶紧去灶房拎了热水过来给大家倒水。家里穷,也没啥别的,就一人一大碗白开水,就着话头,大家也是喝得有滋有味。   “滋溜~”   耿大山捧着碗咂巴一口滚烫的热水,然后眯眼看着院子里跟在秀秀身后忙前忙后的小福福,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唉,你这三儿一家,好歹终于也算是见着点好了。”   闻言,米满仓也是一脸感慨:“可不是?”   “对了,”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下,将脸凑到老大哥跟前:“我上回听镇上人说,隔壁大队是不是有人可以自己养猪了?”   耿大山:“啥?你家不是已经养了吗?咋滴还想搞一头?不怕被割尾巴?”   米满仓赶紧摆手:“不是不是。”   他咳了两声,坐得更近了点,然后偷偷回身一指正在灶房里忙碌的三儿媳:“我是说,像她这样的,是不是可以跟我们一样养猪,不是任务猪那种。”   说起任务猪,耿大山呼吸一顿,突然想起苏芫刚来大山村时的情形来。   苏芫并不是大山村本地人,当初据说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被下放到这里改造。刚来的时候也不知得罪了谁,一来就被公社塞了头任务猪。   可怜她当时连灶火都不会生,连自己的饭都做不熟。就这,还要用二百斤掺了至少小半砂石的粗粮,去将一头瘦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小猪崽儿养到一百二十斤交任务。   当初若不是米家人偷偷接济,只怕她连头一年都熬不过。   但是谁知道呢?   就这样一个曾经连锅碗瓢盆都认不全的小姑娘,现在竟成了十里八乡厨艺最好的媳妇。现在不管哪家红白喜会,都爱请她去掌一掌勺。因为不管多简陋的食材,只要一到她手里,绝对是无上的美味。   况且她是苦日子过来的,一点也不会浪费,各种边角料都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这样的大厨,试问有哪家会不喜欢?   这时,米满仓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而且我听说,隔壁大队那位,可是今年年初才通过思想报告,结束改造的呢。我这三儿媳,可都已经通过好多年了。”   这事耿大山的确听说过,据说是现在上面政策有变。   他沉吟一会儿:“你可以试试以你家卫国的名义去养,回头即使有人说起来,也不怕,咱卫国的成分不怕查。”   米满仓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我那三儿媳总觉得还是要问问你才放心。”   没想到会被人如此重视,耿大山顿时笑了:“放心,可以养。就用卫国的名义,当初小两口结婚的时候我就说可以用他的名义养,现在更不用怕了。你家苏芫距离改造结束已经有小五年了吧?”   米满仓:“今年正好五年整。”   耿大山:“那更没问题了,回头我再跟公社那边说一声,提前打个招呼,放心。”   米满仓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顿时高兴举碗,以水代酒跟老哥哥碰了杯,心里却是为自家苏芫缜密的心思叹了声:这孩子,真真是啥都猜到了。   没错,他这番话全是苏芫教他的。   苏芫早几年就想养猪了,只是那时候福福身体不好,光照顾她她就已经没了任何精力,又加上福福天天吃药,开销巨大,根本没有余粮去养猪。现在福福好了,苏芫便再次想起养猪这事。   她相信,只要自己够勤快,养猪总归是能带给她一点收益的。   不过她成分不好,之前又得罪了人。   虽然对方已经离开有好些年,但她总归还是怕的。尤其现在又有了孩子跟卫国,她更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家人。便请了公公帮忙跟老队长提提,最好跟公社那边提前备个案,也好有个底。   说完正事,老哥俩儿便彻底抛开心思,畅聊起来。   期间又来了另外两户人家,均是跟冯秀萍相熟的老伙计。这年头大家谁都不容易,因此大家来也都没空手,一个带了玉米面,一个则带了块自家打的豆腐。   玉米面被冯秀萍收起,豆腐则被苏芫拿去,正好跟之前片下的鱼骨鱼头一起,熬成了一锅浓香四溢,汤色洁白的鱼头豆腐汤。   苏芫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做好饭菜,招呼众人上桌。   大家伙过来一看——   嚯!好家伙!   中间一盆酸菜鱼,酸菜金黄,鱼片雪白,周围点缀着红的褐的辣椒跟花椒粒儿,衬得那切得细细的葱末香菜末仿佛碧玉,看得人食指大动。   闻一闻,鲜香椒麻,浓烈霸道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人忍不住口水直咽。   旁边一碗洁白细腻的鱼头豆腐汤,洒上一点葱花,细细清幽的味道正好中和了酸菜鱼的霸道,二者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而剩下的一道素炒青菜跟凉抹黄瓜虽然不如这两道主菜鲜香味美,却也是各有千秋。   素炒青菜被苏芫用过年时炼油剩下的油渣细细煸了,吃进嘴里满满的荤香却又不油不腻,跟蔬菜本身的清香一起,融合成一股特殊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回味无穷。   而凉抹黄瓜被苏芫用冰凉的井水湃了,吃起来酸香脆爽,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最最普通的玉米碴子粥,也不知道怎么被苏芫熬得鲜甜无比,再配上那金黄的色泽,实在是诱人。   整整一大锅粥,被大家吃得精光,盘子里的菜更是点滴不剩,就连最后酸菜鱼里面的花椒辣椒等配料,都被几个喝酒的老爷们当下酒小菜嚼了。   一顿饭,吃得大家肚儿圆圆,大呼满足。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福福都开始打瞌睡。冯秀萍便叫苏芫:“你赶紧先跟着陈婶儿去她家把小猪仔抓回去,这里留给我跟秋菊她们收拾。”   当初因为苏芫成分不好,结婚的时候为了避嫌,老米家便将她们一家单独分了出去。不过虽然说是分出去了,但是但凡她家有什么事,冯秀萍他们还是该帮便帮,从未缺席。   苏芫知道自家婆婆脾气,也没推辞,便跟拿豆腐来的陈婶儿招呼一声,一起去她家抓小猪仔儿去了。   从陈婶儿家抓完猪仔儿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月明星稀,米卫国怀里搂着呼呼大睡的小福福,看着前面身材纤细,却拎着一只十来斤的小猪仔儿走得毫不吃力的妻子,忍不住心里一动,快走两步赶上去:“芫芫。”   苏芫一顿,手里拎着的蛇皮袋子就被米卫国抢了去。   苏芫:“?”   米卫国笑容感怀:“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连背篓都背不动。”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我背不动背篓?”苏芫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一时愣住了,思绪也飘回人生中最最阴暗的那段日子。   “那你可搞错了,”过往太痛,她不过稍稍一想便吓得收回思绪的触角,继而笑着打岔:“你是不是原以为自己能娶个娇滴滴的美娇娘,结果却娶了个金刚母夜叉?老实交待有没有后悔?”   米卫国一怔,不过转眼就明白她突然出言调笑打岔的真相,顿时心里大疼,他随手扔了装着小猪的袋子,伸手去抱她:“芫芫抱歉,是我不该说这个,现在都好了,我们一家人都在,福福也好了。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我米卫国保证,这辈子就算不能让你吃香喝辣,也绝不会让你受一丝半点的委屈!否则的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一番赌咒发誓彻底让苏芫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来,她轻轻捶了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下:“瞎说什么呢?”   苏芫脸上的神情被隐藏在朦胧的月光下,只余一双盈盈的大眼仿佛天边的星子,闪着熠熠的光。   米卫国心里一动,下午喝的那点小酒终于涌上来,他忍不住低头,冲着那对星子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呀!好挤!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呀?”   米卫国&苏芫:“!!!!!!”   两人脑子一炸,慌忙分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苏芫急中生智:“啊,我们……那个,抓了小猪,它跑了,在找小猪呢。”   “小猪?”福福惊讶歪头,甩一甩细瘦的小腿儿,上面有一根破草绳正缠在上面晃晃悠悠:“呐~不是拴在我的腿上正在吃草草么?”   苏芫:“……”   小猪:“哼哼哼……bia唧~bia唧~” 第8章 .花花花老婆子要抢地盘   第二天一大早,福福就被香甜的红薯味道给香醒。   她闭眼躺在床上笑眯眯:呀~红薯好香呀,小时候她最爱吃哒就是红薯啦!   脑子里刚划过这么个念头,她就奇怪地一愣,张开肉乎乎的小手搁在眼前看——咦,不对呀,她现在不就是小时候么?怎么还会有什么小时候?   小福福晃着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又好像没忘。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小孩子想太多会不长个哒!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句话,于是小姑娘一摇头,翻身起床准备去帮妈妈收拾桌子。谁知手一撑,自口袋里咕噜噜滚出来一粒晶莹剔透的珠子。   咦?   这又是什么?   福福懵懵懂懂地捡起这粒似曾相识的小珠子,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要藏起来,并且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应该把它藏哪呢?   小福福环顾一圈屋里,简陋的土墙房间里除了身下这张炕,就是一张缺了半条腿的桌子,完全没有她藏东西的地方!   小福福:……o(╯□╰)o   怎么办呢?   然后她的视线突然落到大炕旁边的窗户后面,福福顿时眼睛一亮:呀!炕洞!可以藏那里!   奶奶每次来她家想给她送东西妈妈又不要的时候,奶奶就会把东西偷偷藏那里!   奶奶最厉害了!   所以她选的地方肯定也是最棒哒!   福福的小脑瓜儿一转,就画了这么一个等式。   于是小家伙小短腿一蹬一溜,就一溜烟儿地冲了出去,差点跟端着早饭进屋的苏芫撞个满怀。   苏芫:“福福,干啥呢?”   福福:“呀,妈妈,肚肚痛!”   小福福头也不回地冲到屋后,拍拍扑通乱跳的小心脏,然后撅着屁股探手爬进了炕洞。小丫头太着急,连整个身子都栽进了炕洞都不自知。   可是她在炕洞里左摸摸,右摸摸都没摸到合适的地方藏珠子,反倒让她摸出一卷硬硬的,并且花花绿绿的东西。   这是——   钱???!!!   小福福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圆,然后一溜烟爬出来靠在炕洞前发呆:这里怎么会有钱呀?难道是奶奶留的?可是奶奶这几天也没来啊。   米家三兄弟里她家最穷,每次冯秀萍过来,都会偷偷在炕洞里给她家留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吃的……   小福福满头满脸都是黑灰,只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不停转动,那模样——别提多搞笑了。   小福福一手握着珠子,一手抓着钱,正在思考这些东西要怎么办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显嫌弃的声音:“嘁,脏丫头!”   “谁?!”   小福福一惊,下意识抬手按住嘴巴,却忘了手上还有粒晶莹剔透的珠子。   于是下一刻,她只觉得嘴巴里一凉,然后有个东西就“咕噜”一声,滑下了肚!   完了!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我是不是要死了?!!!   “呜呜……妈妈救我!”   江樾只觉眼前一花,前一刻还扒在炕洞前发呆像只小耗子的脏丫头就飚着泪狂奔而去。   江樾:“……”   无语地摸摸鼻子,他有那么可怕吗?   *   前院,小福福抽抽答答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反倒是让苏芫发现了她手里的那卷钱。   再听说这是小闺女在炕洞里发现的,苏芫:“……”婆婆这几天没来啊。   跟小福福一样,她看到这些钱的第一反应就是冯秀萍给她藏的。每次她来,都会在炕洞里给福福留点东西,或是钱,或是蛋,肉……有啥给啥。   上次他们请大家在家里吃饭,冯秀萍又想给钱,被她跟福福好不容易劝住。   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把钱留在这里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那天婆婆走后她还特意去看了炕洞,里面确实没有东西呀?   苏芫心里生出一丝疑惑,不过转眼就被她抛到了脑后——这几天福福都被她带在身边,可能婆婆趁她们不在家,自己偷偷来过了吧。   她将钱拿过来一数——不多不少,六块八,正是那天福福落水住院时的开销。   这些钱大多是毛票,大部分都被磨毛卷边,唯有最上面几张比较新,上面还沾了些暗色的印迹,尤其那根用来缠钱的细麻绳,感觉油腻腻的。   苏芫用手蹭了蹭没蹭掉,就随它去了。   她心里升出一股暖意,不过这钱不能留,过阵子大伯家的小虎就要跟人议亲,正是急用钱的时候,一会儿上工的时候还回去。   幸好福福早上钻炕洞了,不然这钱在这里面被耗子掏走了都不知道。   苏芫笑着刮了下小闺女的鼻子:“早上怎么想起来钻炕洞了?”   福福被妈妈这么一岔,早已经忘了自己早上为啥要钻炕洞了,就连刚刚为啥哭都忘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要藏东西。   但是藏什么呢?   呀,又忘了呢。   然后好像还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啥事情呢?唉呀,还是忘了。   小福福懊恼地拍拍小脑袋:“妈妈我感觉我变笨了。”感觉好像忘了好多东西的样子,又好像没有。   苏芫被小闺女的模样逗乐,忍不住低头想亲亲她,又被她满脸的灰尘给弄得不知从哪下嘴,便拉着她去井边打水,先把脸洗干净了再说。   明媚的阳光下,母女俩有说有笑的洗脸洗手,完全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江樾站在那个简陋的用茅草搭就的灶房门边,看着眼前这幕,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羡慕,转瞬即逝。   然后他转身想走,结果脚下一绊,一只黑黄相间的小团子冲过来兴奋地在他脚下绕来绕去。   这是?   江樾低头,惊讶地发现几天不见,这只小狗崽竟然长大不少。不错嘛,比那个脏丫头好,吃那么多,也不见长个儿。   江樾嘴角挂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笑容,蹲身抱起小狗崽,将它举到眼前。心想:好歹这狗崽子也是跟他混过,还一起救过人,也不知道它叫啥名。希望它的名字是个霸气好听的。   嗯,让他想想——   黑虎?青龙?花豹?   唔,好像花豹还行,这狗的毛有黑有黄,要不就它了!   默默帮小狗取好名的江樾心里一定,抬头正好看到洗干净脸的小姑娘哒哒朝他跑来,边跑还边喊:“江樾哥哥!花花!”   “花花?”江樾一愣,下意识跟着重复,扭头看向猪圈里的小黑猪:“这猪也不花啊。”   这时,怀里的小狗突然兴奋起来,抡着尾巴摇成一道风火轮,冲着主人的方向:“汪汪汪!”   “……???”   江樾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啥?你叫它啥?”   福福声音响亮:“花花呀!”   江樾:“………………”   然后手一松,怀里的小狗“bia叽~”掉到了地上!   花花:“!!!”超委屈巴巴.jpg!   ……   江樾是来跟福福道别的,还特意给她带了一小包当初承诺要给她的大白兔奶糖——他要跟江庭一起回家去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她。若不是这次福福落水,只怕江庭会一直抱着对他的偏见,认为当初确实是他推了那人下山。父子俩也不会打开心结,暂时和解。   江樾坐在车里,看着身后越走越远的小山村,想到将来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回这里,他心里突然有点烦躁。   这时车子颠簸一下,他的手突然碰到上衣口袋里有块硬硬的东西。   摸出一看——竟然是一块大白兔奶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福福塞进来的,糖纸上面还乱七八糟地画了只小狗。   他之所以能看出那是小狗,是因为在那一坨乱七八糟的线条上方,竟然字迹还算工整地写了两个字——“花花”。   他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以及头顶那两个似乎永远乱糟糟的小揪揪来。   江樾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手心里的糖握紧,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他将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群山,轻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没事,等我长大了就回来。   *   江樾走后不久,福福也跟苏芫吃完早饭背着特制的小背篓准备出发。   昨天夏季双抢就已经正式结束,今天大家要一起去队长那里算这段时间的工分,福福则是早就跟堂姐秀秀约好,要去给小猪割猪草。   苏芫带着姐妹俩一直走到村里的打谷场才分开,又问了两人的目的地,叮嘱两人不可随意跑远,这才撒开手,由着姐妹俩去了。   花花摇着尾巴跟在小主人身边,小狗崽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只见它一会儿扑蝶,一会儿捉虫,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要去的是村子西边果子沟,那边背阴,又临近水洼,各种水草很是丰茂,村里有人家养猪养鸭的话,平时全都是去那边割草。   这条路秀秀已经走过无数次了,不过福福还是头一回来,她新奇地看着东张西望,时不时问声姐姐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秀秀也没不耐烦,细声细气地教她,哪些草猪爱吃,哪些草猪吃了会拉肚子,一一说给妹妹听。   福福点着小脑瓜儿赶紧背,还把每样草都拔下来仔细观察特征然后记住,十分用心——   要知道,家里的小猪可是要养肥了卖钱哒!它的口粮可不能马虎!   就这样,姐妹俩一个教一个学的进到果子沟,来到秀秀惯常割草的地方。   结果等两人刚放下背篓准备开工时,旁边突然冷不丁闪过李铁生跟他奶林碧莲的身影——   “喂!我说你们俩,这地方我们先来!去别的地方割去!”   林碧莲的右手高高举起,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凶横,一点也没有跟小孩子抢地盘的羞愧感,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蛮不讲理的感觉。   秀秀本想跟她理论,但是一想到身边的小福福,她便又忍住了,将妹妹一拉:“走。”   除了这里,她还知道另外一个割猪草的好地方,那里的草更多更深,只是有点远。   姐妹俩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林碧莲发火打人的机会。   哪知就在这时,原本在远处扑蝶的花花突然厉叫一声,猛地冲过来,照着林碧莲的胳膊就是重重一口!   林碧莲:“嗷!!!”地痛呼一声,将小狗远远甩了出去。   花花:“汪呜~”   秀秀&福福:“花花!!!” 第9章 .咯咯咯所有人:“!!!!!!”……   姐妹俩外加一条小狗在前面夺路狂逃,林碧莲捂着被咬伤的手臂跟在后面气喘嘘嘘地追。   福福人小腿短,跑没多远就被落到后面,眼瞅着就要被林碧莲追上。   秀秀一咬牙,返身来救,哪知刚把妹妹背到背上,身后林碧莲已经追了上来。   她顿时大惊,拔腿就跑,慌不择路结果选了一条死路,眼瞅着前面就是一个断崖无路可逃,秀秀只得将妹妹放下冲她喊:“林奶奶,狗狗咬人是我们不对,但是……”   但是什么?   追在后面的林碧莲只感觉两个小丫头一晃,身子就不稳掉下断崖,她一惊紧追两步。   断崖从这里下去有百来米高,底下丛林密布,完全看不清底下的状况。   有风从底下吹上来,带得周围草叶树叶簌簌作响,但是刚刚还在这里的两个小丫头半个人影也无。   林碧莲心里生出一丝害怕,张嘴想喊,但转眼又镇定下来:“哼!自己掉下去的关老娘屁事!妈的,臭狗牙还挺利,给老娘皮都咬破了。回头别叫我逮住,逮住了就把你皮扒了吃肉!”   恶狠狠地放了一番狠话,又冲气喘嘘嘘跟上来的小孙子李铁生道:“今儿你啥也没看到,知道没?!”   李铁生手里捧着刚进沟她塞给他的一个白鸡蛋,吓得后脊梁一紧,连连点头。   “呸呸呸!真是晦气!”   林碧莲骂骂咧咧走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一株小树奇怪地晃了下又赶紧稳住。   李铁生眼角余光一闪,感觉有些奇怪,正要跟他奶说,哪知正巧这时林碧莲回头看到他手里还捏着的鸡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跟你说了,赶紧趁这会儿吃了,省得一会儿再叫你姐看到又说我偏心!”   李铁生顿时忘了刚才的小树,赶紧扒了蛋壳两口塞进嘴里,顿时被噎得白眼直翻,被他奶当头一掌劈在背上,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前头祖孙俩骂骂咧咧往回走,后头福福姐妹俩并小狗花花一起,被三四个半大小子护在崖边一个洞里不要她们出声。   “嘘,别出声,还没走远。”   其中一个壮得像头小牛犊子的男孩瓮声瓮气地叮嘱两人。   说完,又冲洞边一个瘦一点的小个子喊了声:“喂,狗剩,闻闻那两个丧气货走远了没?”   被喊作狗剩的小孩闻言顿时眯眼,然后鼻子在空气中嗅嗅,道:“别着急,快了。艹!”   说完,又突然“艹”了一声,骂:“这两人果然跟樾哥说的那样,没心肝,活生生两个人在他们眼前没见了,竟然还只顾着自己偷吃鸡蛋!”   一群小孩顿时义愤填庸,商量着一会儿要怎么收拾一下这没心肝的祖孙俩,唯有福福好奇地在洞壁上摸来摸去。   秀秀止住妹妹的动作,鼓起勇气看向领头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张铁牛,你们怎么在这里?”   问话时,她的手不自觉紧张地收起,将福福紧紧护在身后。她跟对方并不熟,只知道对方性子很野,以前她被哥哥们保护着还从没跟他打过交道。但此时跟妹妹一起被困在这里,她不得不鼓起勇气要保护妹妹。   张铁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顿感头痛,呲牙嘀咕一句:“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然后将身子挪开,回头指另一个一直安静守在旁边没出声的小子:“你来解释。”   被点的孩子叫王兴华,离秀秀家住不远。见到熟悉的人秀秀终于松一口气,抬头期望地看他。   王兴华:“都是樾哥的嘱咐。”   啥?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更加一脸懵的秀秀呆呆望着他。   王兴华又补了句:“反正对你们没恶意就行了。”   这话秀秀听懂了,放下心来,不过仍是紧紧抱着妹妹不撒手。   这时,姐妹俩脚边的花花突然不安地动了动,呜咽一声自嘴里吐出一根细绳来。   “花花?”   姐妹俩的注意力顿时被吸走,弯腰捡起花花吐出来的细绳,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上面还沾了丝丝血迹。在绳子的尾端,缀着一只成年狗的犬牙,看起来锋利得很。   “这是什么?”   秀秀抱起小狗,将狗牙举在它眼前晃动。   花花两只眼湿漉漉的,盯着狗牙:“汪呜……”   小狗叫的时候,两只前爪不自觉地做出踩奶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紧紧盯着那只狗牙不放,身子也开始发抖。   “呜呜……”花花的声音渐转呜咽,它仿佛又想起来那天,它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一个可怕的人开膛破肚,最后被烧了吃了。   福福看出来它在害怕,忙一把将它搂进怀里顺毛,小小声:“花花乖,花花不怕……”   然后又叫姐姐:“那个狗狗牙是不是它妈妈的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起来,当初这狗还是秀秀捡到的,当时她确实在旁边发现了一堆沾着血迹的零乱狗毛。   于是她将狗牙收起,安慰花花:“花花不怕,你妈妈死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狗仿佛听懂一般蹭着她的手指呜咽两声,然后又扭头冲狗牙凶狠地吠了两声。   秀秀找来干草搓成绳子将麻绳接了一截,连着上面的狗牙一起绑在花花脖子上:“花花乖,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你妈妈的牙齿,就把它跟你绑在一起吧。”   花花:“汪呜~”就那个恶婆子手腕上!   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听懂它的话。倒是前面的狗剩这时发出信号说可以走了。   一群小孩依次从洞里爬出来,先是铁牛,然后是福福,接着秀秀,小狗。等姐妹俩以及狗狗都安全到达地面,剩下的狗剩跟王兴华才依次爬出来。   秀秀姐妹俩的背篓早在刚刚的逃跑中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狗剩又带着他们帮两人把背篓找到。   这期间,狗剩跟花花的鼻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也不知道狗剩的鼻子是怎么练成的,对气味的敏感度比花花还强,没多久就遁着味儿将两人的背篓还有镰刀找到。   看着姐妹俩背着空背篓准备再往果子沟里面走,铁牛突然叫住她们。   “等下,不用再往里走了。”   秀秀&福福:“?”   然后两人就被铁牛带着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藏好,这地方的视野很好,底下正好是之前秀秀常来割猪草的小山坡,现在那里刚长出来的嫩草已经被林碧莲割了大半,心疼得秀秀直咬唇:“死婆子,本来这些草都是我的!”   狗剩嘻嘻一笑:“放心,一会儿还是你的。”   秀秀:“??”   然后狗剩叮嘱一声:“一会儿你俩不管看到啥,都别出声,只管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成了!”   说完,秀秀就感觉身边一空,铁牛连同狗剩王兴华三人转眼就不见了。   没一会儿,三人就押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李铁生过来。   看到完好无损的姐妹俩齐齐趴在石头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他,李铁生差点没吓得尿出来,“嗷!鬼鬼鬼!”   听得张铁牛“啪”地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哪里有鬼?我咋没看见?”   李铁生指着小福福的方向,抖得语不成声:“那……那,那,那里。”   张铁牛挖挖鼻孔,仔细瞅了瞅:“没啊,啥也没看着!”   说着,又冲狗剩他们眨眨眼:“你们呢?有看到啥吗?”   狗剩&王兴华齐齐摇头:“没有。”   这一幕看得福福乐不可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正是这一声笑,成了压垮李铁生的最后一根稻草,“嗷”地一声又要嚎,结果却被张铁牛一鞋拔子塞进嘴里“呜呜”连声——   “喂,李铁生,说个事,老子被家里安排来割猪草,可老子不想割,你去把你奶割的给老子抱来。”   李铁生:“不,凭什么?”   张铁牛就手把他往福福姐妹俩的方向一掼:“不干拉倒,走,我们走!”   说完就要把他留在这里跟“女鬼”共处。   秀秀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张铁牛要干啥,于是小姑娘将脸一拉,拖长了声音:“我~死~得~好~惨~呀~~~还~我~命~~~”   “来”字还没有出口,李铁生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扑过去抱住张铁牛的腿:“我给你抱!我给你抱!可是哥,咱能换个地方不?”   张铁牛心里乐得直翻跟头,面上却是绷着不显,回头冲秀秀两人使个眼色:“不行,就这里藏得正好,过去不就被你奶发现了?”   见怎么也劝不走张铁牛,相反只要但凡他有一丝悔意,一离开张铁牛身边,那石头背后的俩“女鬼”就要冲过来咬他。   最后李铁生吓得要死,只得一溜烟跑去下面山坡,趁着他奶不注意,把林碧莲辛苦割的猪草一股脑抱了大半过来。   张铁牛:“不够。”   李铁生无法,只得再去抱。   然后等林碧莲好不容易把一山坡的猪草祸祸完,直起腰一看:卧槽!我刚割的草呢?!   李铁生支支吾吾:“奶,我们快走吧,总感觉这里凉嗖嗖的,邪乎得很。”   说完,他就看到山坡石头后面又升出俩脑袋,冲着他阴恻恻地笑。   李铁生再也绷不住:“嗷!鬼呀!”   然后屁滚尿流爬起就跑!   林碧莲也被孙子这反应吓一大跳,再一想自己割半天草结果全不见了顿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再一想刚才姐妹俩指不定掉在哪个坑里摔得粉身碎骨,这心坏老婆子顿时也吓一激灵,搂起地上残余的不到一抱的猪草一溜烟跟着跑了。   边跑还边叮嘱孙子:“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我们今儿碰到那两个丧门丫头的事儿!”   坡顶,福福姐妹俩看着底下一幕差点没笑岔气。   张铁牛几个更是直接捶地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看着身边那足足有两人高的猪草乐开了花。   猪草太多,以姐妹俩那小身板根本背不回去。   于是张铁牛又去找树藤,几人合力将多余的草捆起来帮姐妹俩送回去。   往回走的时候,秀秀小声道谢:“谢谢你啊,铁牛哥,这次多亏了你。”   孩子们的感情都来得快,不过一小会儿,秀秀已经没了最初对他的害怕,改口称他为铁牛哥。   张铁牛背上背着高高的一捆猪草,手一挥:“不用谢,这都亏了樾哥,是他叫我们帮忙多盯着你们点,还有那个洞,也是他带我们挖的,以前我们经常在那里玩打仗。”   秀秀:“那以后我能来跟你们一起玩吗?”   张铁牛:“当然可以。”   这时,狗剩突然打断两人:“铁牛哥,你说那鸡蛋到底啥味道?下次揍李铁生的时候能不能叫他偷两个出来让我尝尝?”   福福背上背着小背篓,里面象征性地放了一把青草代表她也在出力。   闻言顿时奇怪歪头:“狗剩哥哥你没吃过鸡蛋吗?”   狗剩点头:“嗯。”   他家最穷,住的房子连房顶都没,每次下雨都要去别家借住,找不到地方就得淋雨。长这么大,别说鸡蛋了,就连干一点的玉米糊糊都没吃过。   福福顿时目露同情,老气横秋安慰道:“那狗剩哥哥,以后我家会养鸡,然后下蛋,到时我送你鸡蛋吃!不能偷,偷是不好的行为哦!”   狗剩:“养鸡?养鸡哪有那么容易?”   现在村里只有那么两三家有鸡在养,先不说价格多少,关键是没人卖!就连那种能孵小鸡的鸡蛋,大家也都是数着个儿卖的,生怕孵多了卖的鸡蛋就少了。   福福摇头晃脑:“反正以后我家是会养鸡哒!”   说完,小丫头“扑”地一脚踩空,一下摔进地下一个草窝子里,还不待众人惊呼。   就听底下“咯咯咯”连声,一只正在孵蛋的野鸡被小丫头压断了翅膀趴在地上惨叫!旁边还有一窝雪白滚圆的鸡蛋!   狗剩:“!!!”   所有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唯有小福福笑眯了眼,一把抱住小母鸡转圈:“呀!可以养鸡喽!” 第10章 .梦梦梦分房迫在眉睫.jpg   福福摔下去的位置很巧,只压到了小母鸡,至于那满满一窝蛋,则一个都没伤着。   数了数,足足有十五枚之多!   五个孩子顿时乐开了花,福福大方得很,当场就一人三枚将这些蛋全分了。   至于小母鸡——肯定是归福福啦!   狗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自己前一秒还在馋人家的煮鸡蛋,下一秒他就领到了三只蛋!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狗剩小心地将三枚蛋用柔软的草叶裹了,揣在身上冲着福福连连道谢,并且大方表示,以后如果福福有什么事,就由他来帮忙了!   张铁牛十分看不起狗剩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收蛋的手法跟他如出一辙不说,最后还因为担心自己扛着草,看不清路,而把蛋转交给三人中最谨慎稳妥的王兴华代管。   “你小子回去要是敢给我弄碎半颗,我就把你脑袋砸了!”   王兴华:“……”敢情我们的友情就值半颗鸡蛋?   *   一行人送着福福姐妹俩回家,半路又碰到了林碧莲跟李铁生祖孙俩。   看到张铁牛背着那一大捆草跟在姐妹俩身后,李铁生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妈的,敢耍老子!   李铁生眼一瞪就要冲过来咆哮,哪知张铁牛突然隔空比了个口型:敢说出来老子就跟所有人说你尿炕,不要他们跟你一起玩。   王兴华&狗剩齐齐点头:对,我们作证!   李铁生:“!!!”   “嗄——”地一声止步,这可真是太阴险了!   林碧莲回头,正好看到秀秀顶着一背篓小山一样的猪草,顿感狐疑,忍不住朝她走了两步:“臭丫头,你这猪草……”   “快来人啊!来人啊!林婆子不要脸要抢小孩打的猪草啦!!!救命啊!”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狗剩子就突然放声大喊,边喊还边到处跑,顿时把村头几户人家给惊动出来查看。   林碧莲:“!!!”   气得一叉腰,顿时就忘了秀秀,追着狗剩就打:“狗崽子瞎喊什么?!”   狗剩:“略略略……”人小跑得快,身上又没背东西,身形更加灵活,遛着林碧莲一溜烟就跑远了。   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的秀秀&福福:二脸懵逼.jpg   张铁牛朝懵逼的姐妹俩一招手:“走。”   待经过李铁生时,他还故意重重撞了对方一下,被“尿炕”以及“不跟他一起玩了”双重威胁封印的后者吭都没敢吭一声。   张铁牛好事做到底,将这满满一大捆草直接送到福福家才转身离开。   因为意外捡了鸡蛋,秀秀也没多在福福家留,捧着蛋就赶紧回家了。   福福将受了伤的小母鸡在猪圈一旁安顿下来,又扯了些干草给它做了窝。   福福将早上割来的青草捧了些撒进猪圈里,小黑猪撒着欢儿跑过来,先是亲昵地拱了拱她的手心,湿漉漉的气息蹭得她手心发痒。   福福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小黑小黑,你要好好照顾咯咯哒哦,它以后可是要下蛋给我们吃哒!”   小黑:“哼哼哼……”   花花:“汪汪汪……”还有我!   被迫营业的咯咯哒有气无力:“咕~”还我崽儿来!   福福摸着它一动不能动的左边翅膀,小脸上满是愧疚:“抱歉啊,咯咯哒,我不是有意压伤你的,希望你快快好哦。”   咯咯哒:“咕咕……”不是你压伤哒!   说起这个它就生气,若不是它之前被陷阱伤了翅膀,何至于连个人类幼崽都躲不过?还连鸡带蛋被对方一窝扑了?   真是鸡生耻辱!   自觉羞愤的小母鸡扯着脖子猛叫。   小福福:“???”咯咯哒咋啦?   然后她小脑瓜一转,猛地想起来奶奶家的母鸡每次下蛋之后就会这样猛叫,顿时大眼一亮,开心得一蹦三尺高:“耶!咯咯哒你太棒啦!回来就要下蛋了!”   咯咯哒:“咕咕咕?”   小福福抓起铁锹直奔后院:“咯咯哒你等着!我给你挖虫虫吃!”   这个大功臣,得给它挖多多的虫虫才行!然后下多多的蛋!卖多多的钱!   后院,小福福挥着铁锹卖力挖着,小脸累得通红。   猪圈边,咯咯哒叫完感觉有些累了,尤其是伤处,一直酥酥麻麻地痒,又舒服又难受,搞得它昏昏欲睡。   就这样,这只野鸡便在这里安了家。   于是苏芫夫妻就发现,不过半天没回,家里就已经多了位聒噪的成员。两人本想将小母鸡杀了炖汤,奈何福福不让,坚持说咯咯哒会下蛋,还将之前在果子沟捡到的三枚蛋递给爸爸妈妈,说要留着它下蛋卖钱。   夫妻俩拗不过倔强的小闺女,又见小野鸡还算老实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由米卫国找了条麻绳将它的脚绑起拴在猪圈边。   原本他绳子留得短,后来还是福福看它可怜,又找来几截绳子,给它把绳子留得长长的,可以满院子溜达又不会飞出去的距离,这才作罢。   小野鸡初来乍到,翅膀上又一直酥酥麻麻的,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便全程懒洋洋地窝在那里任由福福动作。   看得米卫国心里一阵嘀咕:这咋不像是野鸡呢?   没一会儿,苏芫叫吃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米卫国冲还在勤劳挖虫子的小闺女招呼一声:“福福,走洗手吃饭去!”   一家人刚收拾妥当在桌前坐定,前院就传来二伯娘李来娣拍门的声音。   福福赶紧跑出去一看,却见二伯娘端着一碗鸡蛋粉皮子站在那里笑眯眯:“今天是你发现的鸡蛋吧,看,二伯娘把它做成了粉皮子,快拿去吃!”   福福不接:“那你们呢?”   那一大海碗,别是让二伯娘把那三个鸡蛋全做成粉皮子给她了吧?   李来娣:“快接着呀,我家里还有一大碗呢!”   福福才不信她,关了门扭身就往屋里跑:“我不要,看我这里还有一只鸡呐!以后它会下很多很多的蛋哒!”   屋里,苏芫听到动静出来,正巧跟透过栅栏打开大门的二嫂碰了面对面。   “秀秀不懂事,把福福捡的鸡蛋拿回家了。”李来娣说起这个就来气,“这不,我把鸡蛋做成粉皮子,大家一起吃。”   苏芫哪能接她的?赶紧推辞,指着院子里的小野鸡:“都是孩子们一起发现的,自然是要一起分的,不仅秀秀,还有铁牛,狗剩,兴华他们也都一人分了三个。而且说起来,福福还占了便宜,她一个人不仅拿了蛋,还抱了鸡……”   苏芫三言两语把事情一说,李来娣这才相信小女儿说的都是真的,原她还以为是秀秀为了留下鸡蛋信口胡说,这世上哪能有见着人还不跑的野鸡,那也真够蠢的。   因此便巴巴地把鸡蛋摊成粉皮子,赶紧的送了过来,生怕委屈了小福福。倒也不是她有多疼福福,而是婆婆向来偏疼小的,鸡蛋这东西又是稀罕物,要是让她知道秀秀分了本是福福应该得的东西,只怕到时会对秀秀印象不好。   此时一听还有别人也分了鸡蛋,她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苏芫对自家二嫂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过她也不占对方便宜,见实在推辞不掉,便只拨了一半粉皮子留下来,又将自家摊的鸡蛋菜糊饼包了一半回去。   这样一来,两家的三个鸡蛋相当于各自在对方碗里打了个过儿,谁也不亏谁。   送走李来娣,苏芫坐回桌边,左右各戳一下巴巴瞅着桌上的吃食不挪窝的小闺女跟丈夫:“行了,快吃饭吧。”   米卫国跟小福福相视一笑,后者更是直接欢呼一声,抓起筷子就开干!   左边一口二伯娘送来的粉皮子,香滑!   右边一口妈妈煎的鸡蛋菜糊饼子,香脆!   那味道,美滋滋!   一顿饭,吃得福福肚儿圆圆,帮妈妈收完碗筷之后就忍不住撑得躺倒在炕上呈大字型摊开——呀,又吃撑了呀!   小福福懊恼低头瞅瞅自己的圆肚皮,努力想将它吸回来一点。可是努力半天,憋气憋到眼前发黑,收效——等于零。   福福沮丧地垮了脸:秀秀姐说肚子鼓鼓像个大青蛙,可怎么办?   哪知沮丧到一半,旁边突然传来米卫国一声:“噗!哈哈哈……”   却是爸爸旁观小家伙折腾半天,实在忍不住笑啦!   当天晚上,福福做了一个梦,梦里咯咯哒下了很多很多的蛋,她又用蛋换了很多很多的钱,不仅将家里的债还清了,还剩了满满一屋子雪白的蛋,最后她坐在蛋堆里,开心得口水直流!   苏芫坐在灯下,一边缝补着小闺女的衣裳,一边毫不嫌弃地帮小闺女擦擦嘴边的亮晶晶,“也不知你闺女梦见啥好吃的了,看这哈喇子,快淌地上去了。”   果然知女莫若父——   米卫国手上飞快地编着竹筐,闻言头也不抬:“还能有啥,肯定是梦见鸡蛋了呗!说起来,你下午烙的鸡蛋菜糊饼子真是香!”   苏芫:“香的话,那到时你进山,我就给你煎几个带着当口粮。”   米卫国:“不用,天气热进山带这饼子容易坏,你就随便做点糙面饼子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希望这次进山能多打点东西,多换点钱回来,尽快把债还了,我还想明年翻新一下房子,这房顶茅草铺的,夏天还行,冬天就太冷啦。而且最重要的,闺女也大了,我们不能再睡一间屋了。”   苏芫心口一窒,其实哪是饼子容易坏不想带呢?而是他舍不得鸡蛋不想带吧。   她的眼神渐渐变软,片刻后,方轻轻说了声:“那你一定注意安全,不管啥时候都要记得我们娘儿俩在家里等你……”   米卫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打猎好手,每年农闲的时候都会去山里打一堆猎物回来补贴家用。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家才能撑到现在,否则就福福那天天要打针吃药的身子,还真没几户人家能撑得住。   米卫国停下手里动作,看着媳妇吊儿郎当地笑,眼底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许:“怎么?心疼我啦?”   苏芫被他笑得心里一动,继而脸色爆红:“啊,谁心疼你啦!”   然后端起针线筐起身就走。   哪知下一刻,腰上一暖,一只大手强势地揽过来,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深情至极的呼唤:“芫芫~~”   苏芫耳朵一麻,腿就软了,手里的针钱也撒了一地。   耳边传来丈夫略带戏谑的闷笑:“哈哈,芫芫累了呀~”   然后感觉身子一空,人就被丈夫扛回了炕上……   ……   一张大炕,以中间一卷草席为界,一头热情似火,一头酣睡如泥。   梦里,福福坐在蛋堆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有蛋要一起享呀!   于是她张开小手,开开心心地分蛋——   这个是给奶奶的;   那个是给爷爷的;   这个是给大伯娘的;   ……   哪知分着分着,眼瞅着蛋就要分完了,耳边突然传来“哐啷!”一声,蛋堆突然就碎了一地!   福福顿时“嗷”地一声从梦中惊醒:“嗷!呜哇哇……”   刚刚完事,打一盆水回来准备给老婆擦身子,结果却被掉在地上的针线筐绊了个大马趴的米卫国:“!!!”   “福福怎么啦?”   福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的蛋,呜呜……哐啷一声全碎啦!!!哇哇……”   夫妻俩心虚对视一眼:“…………”   分房迫在眉睫.jpg 第11章 .锅锅嘎求生欲   好不容易安抚住哇哇大哭的小闺女,并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推断出她可能做了一个关于蛋的噩梦,一家人这才重新睡下。   这次米卫国被恼羞成怒的苏芫远远一脚蹬了开去,委屈巴巴地一个人蜷在一边,看着亲爱的老婆搂着小闺女睡得香甜无比。   这个昂藏七尺男儿忍不住“嗐~”地一声,从嘴角流下了羡慕的泪水,然后捏紧拳头下决心:翻新房子!明年砸锅卖铁也要翻新房子!   *   一夜无话。   米卫国因为想到明年要翻新房子,大半夜的忍不住开始算账。结果就是他一直到快天明,才勉强眯着眼睛睡了一觉。   院外,经过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休养,小野鸡原本痛到失去知觉的翅膀终于感觉好一点,之前一动不能动,现在好歹能拖着扇上两扇。   身体好转,小野鸡终于有心情起来巡睃一下自己的地盘。   哪知这一巡,就巡出问题来了——   原本它还觉得福福给它铺的干草窝很舒服,哪知一抬头,看到小黑猪自带顶棚,并且起居卫生间分开的豪华“一室一厅一卫”,顿时感觉不满了。   再一看花花,虽然它的窝跟它一样,也只是干草铺成的很简陋。但人家胜在位置好啊!正在主屋窗户下,炕洞旁。   冬暖夏凉,离厨房又近,平常偷吃个东西也方便。哪像它,孤零零一堆小干草铺在猪圈棚沿下!!   嫉妒心强的小野鸡顿时不满了,瞄准睡得正香的小黑猪就是一阵猛攻。   誓要把它赶出来把窝让给自己不可!   哪知小黑前阵子正好得了皮癣,被它一顿叨,舒服得直哼哼,哪会挪窝?不仅如此,还会叨完左边翻右边,主动求叨。   咯咯哒咯咯运气:“咕——!”就很气!   然后身子一扭,掉头就去追屋檐下的花花。   哪知花花狗虽小,反应却敏捷,它翅膀受伤又被拴了条绳子,争抢之下,它不仅没抢到窝,反倒还被小狗摁住绳子,一把把它漂亮的尾羽给抓掉几根。   “咯咯咯!!!”   咯咯哒简直出离愤怒了,独自一鸡叫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几爪子就将福福给它搭的窝刨了满天飞!   最后犹不解气,一个起跳蹦到猪窝棚顶,三两下就将茅草铺的顶子给刨了大洞!   这下大家就算公平了。   小母鸡得意大叫。   然而它这得意还没几分钟,就被闻声赶来的米卫国一把揪下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担忧的小福福。   “爸爸,咯咯哒怎么啦?怎么它一直叫又没下蛋呢?”   米卫国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实在没好气,伸手在鸡屁股上一摸,顿时皱眉:“这鸡压根就没蛋,一天天的光叫不下蛋,还不如炖了吃了!”   小野鸡:“!!!”   顿时惊炸了毛,扭头就要去叨米卫国。   幸好福福及时开口:“爸爸,不能杀咯咯哒!昨天晚上我还做梦它生了好多好多好多的蛋!把我们的债都还完啦!”   听到她又说这种话,米卫国一顿,本想提醒小闺女这野鸡能不能养家都是两说,更别提下蛋了。   但是看着小闺女那双熠熠闪光的大眼,他又说不出任何打击她的话语。   罢了,就让她养着反正当个小玩意儿解闷算了。   这样想着,米卫国甩手将野鸡扔回窝里,又爬上猪圈顶棚将它刨出来的大窟窿用一块大石板堵上,然后就回去继续补眠去了。   小野鸡惊魂甫定,拖着翅膀在地上转圈:“咯咯咯……”吓死鸡了,吓死鸡了!   福福:“咯咯哒乖哦,一定要多吃多下蛋哦,咯咯哒最棒啦!”   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哒哒跑去抓了把玉米糠撒在它面前。   奈何福福落花有意,小野鸡却是流水无情。傲娇的小野鸡只听到了前半句要多吃,便低下头一阵猛叨,然后扑地一声飞起,落在猪圈围栏上得意大叫:“咯咯咯……”   福福看它如此精神,还以为它是在酝酿下蛋的情绪,顿时开心得直转圈,正好苏芫喊她去洗脸,小家伙便叮嘱一声叫它好好下蛋,转身跑开了。   等福福洗漱完毕,苏芫的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因为今天要进山,她便又烙了些玉米面饼子晾在灶台上,准备等会儿走的时候给米卫国装着。   早饭熬的玉米面红薯粥,玉米面被苏芫细细地过了筛,粉质细腻绵滑,入口即化。而里面的红薯又甜又粉,一股香甜气息直冲肺腑,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小福福瞬间忘了院子里的小野鸡,欢呼一声扑到桌前,乖巧等饭。   因为一会儿要进山,苏芫便又和了些杂面出来准备烙点饼子。这时的杂面大多是玉米面加豆面,有些境况特别不好的人家还会掺些玉米壳或者玉米芯磨成的粉进去。   他们家人少,又加上福福肠胃不好,便没加这些粗糙的刮人喉咙的东西进去。不过即使这样,那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苏芫就又切了些时鲜野菜进去,想想又去床头的大柜子里翻出半把白面,再剜一点去年过年熬油时剩下的油渣并一颗鸡蛋,那味道瞬间就提起来了!   当面糊入锅,跟热油一碰,只听“滋啦”一声——不大的灶房顿时被食物的香气给填满。   蹲在灶前帮忙看火的米卫国忍不住耸耸鼻尖:“哇,芫芫,你今儿做的饼子可真香!”   自己做的食物被人肯定,苏芫心情顿时大好,弯起眼睛:“香那你一会儿就多带点,今天我做的多。”   米卫国:“不用,我还是带五个就足够了,今天只是去下套,最多半夜就回,等下次进山的时候,就得多带点了。”   苏芫没有答话,动作麻利地将熟饼子铲出锅的同时,顺手就抓了一把新面糊进去一压一拍,便又是另一个圆溜溜的饼子成型。   这麻利顺畅的一幕看得福福眼都直了:“妈妈你真厉害!”   苏芫微微一笑,将已经做好的一叠饼子摆上桌,喊丈夫:“你跟福福先去吃饭,这里剩下的饼子就灶里的火就够了。”   福福用力咽了口口水,摇头:“不,要等妈妈一起。”   闺女都要等,米卫国自然也不甘落后,赶紧表示要等大家一起吃。   见状,苏芫也不推辞,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好在锅够大,火也烧得正好,苏芫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剩下的十来个饼子一一烙好装盘。   至于锅底烙饼剩下的一点油花,她也没浪费,随手切了把青菜进去一炒,再添点水,就是一碗鲜香四溢的青菜汤出锅!   再切上一碟自制的酱腌咸菜——   “当当!开饭喽!”   一桌并不算丰盛但却美味又营养的早餐新鲜出炉!   米卫国抱着闺女坐在桌前,心里满满的全是感恩。他拽住还想去盛饭忙碌的苏芫:“坐着我来!”   吃过饭,米卫国将闺女往老婆怀里一放,颠颠地就端着抹布收拾残局去了。   正这时,米大哥跟米二哥夫妻也来了,他们今天也要跟着一起进山。   看着在灶台前忙得熟练无比的米卫国,大嫂陈秋菊跟二嫂李来娣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羡慕,各自看了各自男人一眼。   米二哥性格粗豪,见状顿时“嗐!”了一声,然后大着嗓门道:“老三我最烦的就是来你家,知道为啥吗?”   刚洗完锅碗,正准备将脏水倒进泔水桶等着喂猪的米卫国:“啥???”   大嫂陈秋菊温婉一笑:“老三你别管,你二哥这是嫌你在给他树榜样,回头在家不好做呢。”   米二哥被人当场戳破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把大哥一拽:“大哥你说是不是?哪回从这里回去,咱不是被婆娘扯着要做这干那的?还动不动你看看人家老三……啧啧啧!那酸溜溜的那个劲!回去几天炒菜都不用醋了!”   米大哥到底为人稳重些,闻言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一声:“家事无小事,男人是顶梁柱,自是能帮便帮。”   米二哥瞪眼:“我?!”   然后一拍大腿,“嗐!”合着全家都是好人,就他一个没良心呗?   “哈哈哈……”   大家顿时笑得不行,纷纷拿米二哥开玩笑,给他定规矩,要每天做够多少家务才许进屋上床,否则就不许。   气得米二哥滋里哇啦一阵乱叫,然后抱起福福就是几个圈圈乱转,吓得小家伙惊叫连连,却又开心得不行。   不大的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动静吵醒了小野鸡,它顿时不满,一个起跳落在猪圈顶端:“咯咯咯……”还让不让鸡睡啦!   米二哥一顿:“咦?你家啥时候养了只野鸡?”   昨天他有事回的晚,并不知道福福他们捡鸡蛋的事情。   福福小胸脯一挺,特骄傲:“我捡哒!”   米二哥顿时两眼放光:“福福太棒了!”然后巴巴抬头看向苏芫:“弟妹,那今儿晚上回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喝鸡汤了?!”   小野鸡一僵:“咯咯咯?!”这群人有病?看到它就想杀它炖汤?   然后还不等它反应,旁边米大哥也提过来一把亮闪闪的柴刀:“就是,正好今儿这刀是我新得的,就拿它试试刃。”   “噶?!!!”前一刻还在激情怒骂的小野鸡顿时被柴刀遏住了命运的喉咙,一个大劈叉栽了下去,“噶噶噶……”   这奇怪的叫声顿时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眼瞅着那雪亮亮的刀锋越来越近,这小野鸡吓得差点没当场嘎过去。   幸好福福及时出声:“大伯,二伯,咱不能杀它,我还想等它下蛋卖钱呢!”   李来娣:“福福呀,这你可别指望了。它是野鸡,不可能像家鸡一样养着下蛋的。而且你现在不杀它,往后它会越养越瘦的。”   确实,野鸡野性难驯,大多难以适应家养生活。因此大部分人家抓到野鸡都是当场就杀的。   米卫国之所以同意小闺女养,完全是因为不忍心打击小闺女的积极性,想留着它等她自己发现野鸡不能像家鸡一样养着下蛋的。   福福顿时懵逼:“啊?不下蛋,那……”   炖鸡汤味道好像也不错?   小家伙舔了下嘴唇,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鸡汤那鲜美的味道,再看向小野鸡的时候,便忍不住跟众人的目光一样,充满了食欲……   小野鸡顿时吓疯了!   蹦跶着疯狂鸣叫:“锅锅嘎!锅锅嘎!”完蛋啦!杀鸡啦!   然后蹦着蹦着,它那只有花生大的脑仁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然后身子一紧,屁股用力——   “biu~”地一声,挤出一枚又小又软的蛋来。   众人:“???!!!”   福福欢呼:“耶!咯咯哒能下蛋哒!” 第12章 .唰唰唰弟妹威武!   咯咯哒能下蛋。   但是咯咯哒下的是软壳蛋。   前者让咯咯哒死里逃生,后者让咯咯哒被福福按着拼命吃蛋壳。   咯咯哒:“……”生无可恋.jpg   自己下的蛋壳,跪着也要叨完。   福福一边小心翼翼地自猪食桶里将蛋壳全都挑出来碾碎放到小野鸡跟前,一边絮絮叨叨:“大伯说,你下软壳蛋的原因是缺钙,所以要多吃蛋壳补补钙。”   小野鸡朝天翻个白眼:“咕咕咯……”那你大伯还说下软蛋是有可能是受到惊吓咧?   福福听不懂,又见它停下没吃蛋壳,索性一伸手,就把它抱到大太阳底下晒着:“好啦,今天把你的窝放在这里,多晒太阳,多吸收钙才能下更多更好更大的蛋哦!”   然后又一股脑儿把剩下的蛋壳全部挑出来碾碎放在它面前:“今天把这些吃完,明天我再出去给你挖虫子!”   正絮叨着,那边苏芫已经收拾妥当,喊福福出门。   福福赶紧将小野鸡的绳子收短,放在太阳底下蹲好,哒哒跟了上去。   对,今天上山福福也要去。   原因是她外公外婆的忌日快到了,往年福福因为身体原因都没去过。今年她好不容易好了,苏芫便想趁着丈夫他们进山的机会,顺道过去拜祭一下。   一行人说笑着出门,苏芫牵着福福走在最前,娘儿俩还要顺道去奶奶家一趟,昨天时间太赶,她没能把钱还给婆婆。   哪知等她拿着钱到了婆家一说,冯秀萍竟然一脸懵逼,坚持说那六块八不是她给的。   原本苏芫还以为这是婆婆不想收钱的托辞,结果后来爷爷也出来说那钱不是他们的,这一下就让她感觉不对劲了。   “奇了怪了,不是你们给的钱,那这是谁给的?”   苏芫捏着那卷钱满头雾水。   李来娣羡慕地说:“从天上掉钱的好事,你不想要就给我!”被米二哥当场削了一句,顿时讪讪住嘴。   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时大嫂陈秋菊突然问了句:“弟妹,这几天你家里这两天没去别人吧?会不会是三弟的什么朋友给的?”   朋友?   小福福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发现这钱时江樾正好站在旁边来着。   于是小姑娘眉毛一蹙,奶声奶气:“妈妈,会不会是江樾哥哥留的啊?昨天我找到钱的时候他刚好站我旁边。”   “江樾?”   大家都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搞得一愣,不过米卫国跟苏芫两人都是毫无头绪,便将钱收起来打算回来之后找陈柱再问上一问。   在这个年代,六块八毛钱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在农村,都抵得上有些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还是慎重些比较好。   夫妻俩嘀咕着出了门,哪知刚转过弯,却迎头跟一个人影撞在一起,若不是米卫国眼疾手快,只怕闺女跟媳妇都要被来人撞到沟下面去了。   待看清来人,米卫国顿感奇怪:“李铁栓?你啥时候回来的?”   来人正是李铁生的爹李铁栓,他在镇上肉联厂当临时工,在村里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李铁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顿时一惊,支吾着糊弄一句:“那啥,镇上厂子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回聊!”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米卫国:“?”正要喊他,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疑惑不满的声音。   “我说铁生他爹,你这个月真一毛钱都没挣到?那咋还要倒赔三块八呢?”   李铁栓一惊,转身疾走两步,一把将媳妇徐凤英扯进院子里,压低声音:“都跟你说了,这个月我不小心弄坏了厂子里的设备,要赔钱!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不要老跟我到处瞎嚷嚷!”   徐凤英:“那厂子里的东西坏就坏了呗,咋还要人赔钱哩?”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显然是那李铁栓不愿被人听见,将人扯离了院门。   米家人也无意去听对方家里的闲事,便摇摇头,快走两步直往北而去。   福福他们要进的是北边的狼牙山,因其形似狼牙,犬牙交错而得名。狼牙山山高林密,山势险峻,但也正因为此,狼牙山资源丰富,各种野鸡野兔之类的野味相当多。   正值七八月份,山里的野果逐渐成熟,一路上福福一家碰到很多进山去打算整点野味儿开开荤的人家。   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去的山势较为平缓的西山,看着米家兄弟走的方向,大家都眼露羡慕,但却没一个提出要跟他们一起走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这不,快要出村口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卫国哥!等等我!”   众人脚步一顿,看向米卫国夫妻的表情霎时变得诡异。而苏芫一怔之后,则是直接噙起一丝淡笑,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米卫国心里一慌,一把抓住她的手:“芫芫,你别这么笑,我害怕!我跟耿翠翠之间真的啥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啥就专门盯着我了!当初救她,可是大家伙都看着的,我也不是单独背的她!还有还有……我不知道耿翠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进山的,我这就叫她回去!”   苏芫:“别呀,人来都来了,你再叫人回去不大好吧?”   米卫国都快哭了,拽着苏芫的手慌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这耿知青也真是的,看上谁不好,非得看中我这个孩子都有了的大老粗,你说她这不是缺心眼儿嘛这不是?”   说话间,这位“缺心眼儿”的耿知青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上身一件军绿色衬衣紧紧扎在同色的工装裤里,身后背着一杆土猎.枪,腰间挎一个水壶。不长的头发高高扎起,整一个英姿飒爽,明艳逼人。   耿知青耿翠翠往众人面前一个立定站定,带得胸前那团傲人颤了颤。   “米大哥,米大嫂,米二哥,米二嫂!”   她先是挨个跟众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背着手,笑眯眯地转到米卫国跟前,“卫国哥!干嘛躲着我呀!我又不吃人!”   耿翠翠仔细打量着他怀里的小福福,眼底充满了好奇,半晌才轻呼一声:“呀,福福看起来这是真好了呢?”   福福不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将脸往爸爸怀里埋了埋。   苏芫伸手将小闺女抱过来,语气淡淡:“卫国你跟耿知青聊,我们先走。”   米卫国:“!”   他一把将福福紧紧抓住,将她扛在肩膀上:“那有啥好聊的,耿知青,那啥,我要陪我老婆孩子进山拜祭老丈人跟丈母娘,你跟着不合适。”   说到这,他顿了下,又补了句:“我这有家有室的,你一个姑娘家,要记得避、嫌!”   他刻意在最后“避嫌”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一番刻意撇清关系,顿时让耿翠翠的脸色一黯,不过转眼这姑娘就重整旗鼓,笑了起来:“我知道呀,但是卫国哥你又不是外人,怕啥!”   米卫国感觉跟这人简直是扯不清,便头疼转身,拉着苏芫就走。   哪知这姑娘却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见状身子一转,跑得比他还快,胸脯一挺就拦在他的面前:“喂!我说米卫国!你别以为你这么躲着我就能让我放弃,我告诉你,当初既然是你救了我,那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听到这里,苏芫终于看够戏,伸出一指点在耿翠翠的肩上:“我说这位女同志,别以为你是女同志就可以冲我家卫国耍流氓,这年头,耍流氓是要被抓去批.斗的。”   耿翠翠一噎:“……”   苏芫笑得温温柔柔:“要知道,当初虽然是卫国将你背上来,但论到最后,还是我找到草药,帮你治伤才让你活下来。怎么?要报恩?要以身相许?那也应该是对我许,而不是对我家卫国吧?”   耿翠翠:“…………”   她咋不知道这苏芫这么能说呢?   以前她追着米卫国跑的时候这女人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在一边看着,还以为她懦弱没用,现在才知道人家那是懒得搭理她!   耿翠翠被这一认知打击得不行,戳在那里哑口无言。   苏芫还在继续:“耿知青是文化人,文化人就得讲道理。看,当初报信是村头陈家二狗子,收到消息一起进山的除了卫国还有大柱、铁山、老队长。最后背你回来路上我家卫国也不算是主力,因为当时大家是轮流抬担架的。回来后,我、徐大娘、还有镇上的王医生、隔壁村的赤脚甄大夫,我们可都是出过力的。”   “耿知青口口声声说要跟了卫国报恩,那你看——那回救你可有这么多人呢,要不咱好好算算?然后把你一分,一人跟一块儿,这样大家的恩就都报了,公平!”   耿翠翠被她这一句接一句砸得脑袋发懵:“咋……咋分?”   苏芫笑眯眯,伸手“唰”地一声从米大哥腰间的刀鞘里抽出那把雪亮的柴刀:“还能怎么分?就——”然后“chua!chua!”两下将路边一株儿臂粗的小枯树剁成三截:“……这么分呀!”   耿翠翠——   “……”   “!!!”   妈呀!这苏芫也太恐怖了吧!   转身落荒而逃!   米家所有人:“!!!”弟妹威武!   唯有米二哥眼巴巴看着对方身后的那杆枪依依不舍——嗐,早知道昨天就应该直接把这枪要来,而不是让人今天带过来!   苏芫似有所感,眼风一扫,看向李来娣:“二嫂,我记得二哥昨天是在知青点帮忙修屋顶?最近二哥好像常去那边帮忙啊。”   米二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李来娣脸一变。   于是当天晚上,米二哥就被赶去柴房跟看门的大黄狗一起睡。 第13章 .兔兔兔苏芫:守福待兔可还行?……   苏芫三言两语就把缠人的耿翠翠给打发了。   米卫国对老婆的崇拜之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彩虹屁更是一串接着一串:“老婆你太厉害了,我还从没见耿知青这么哑口无言过。你就那么一挥刀,chua地一下,就把人吓跑了!我简直太佩服你了!你这嘴咋长的,咋这么能怼呢?”   彩虹屁吹了半天,米卫国突然猛地反应过来,“啪!”地一拍大腿——   “不对!以前为啥你不出面呢?要是你早就出面,我也不至于天天被她撵得跟鬼一样。”   苏芫伸手一捋头发:“好玩。”   米卫国:“……”   其实也不算是好玩,以前福福的身子状况不好。她一天光顾着福福都没精力,哪还有空管那些?   尤其之前耿翠翠还曾经托人给她带过话,说如果她肯离开米卫国,她便愿意帮福福在大省城找关系看病,还声称保证给人看好。   这相当于让她在丈夫跟女儿之间二选一。   这种选题,她自然是不愿做的。但若要她就此回绝了对方,她又有些不甘心放弃这点微薄的,治好福福的希望。   便将眼一闭,耳朵一塞,假装自己看不到听不到,心想一切随缘——倘若米卫国受不住对方攻势,那她便选福福。   幸而结果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因为曾经的想法而对丈夫有些愧疚,看向米卫国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柔情。   米卫国:“芫芫?”下意识抬手,将妻子扶住:“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我背你一截?”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众人受不了地拖长声音:“噫——”   苏芫脸色瞬间爆红,捶了这个傻大个一下:“还没进山,哪里就走不动了?”   米卫国憨笑摸头,“是哦,那一会儿进山了我背你!”   众人再次:“噫——”并且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福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些不明白大人们为啥这样做,只感觉这样很好玩,便拍着手笑了起来:“妈妈羞羞,还要背背!”   苏芫:“……”   米卫国怕老婆脸皮薄会不好意思,赶紧威胁福福:“再说妈妈我就不背你了,让你自己走!”   这威胁可太大了。   福福立马改口:“妈妈你要是累的话,我来背你!”   众人顿时被这个见风使舵的小家伙给逗乐了,笑声穿透密林,惊起一群飞鸟……   身后,去而复返的耿翠翠躲在一株大树后,本想出声喊人,却被眼前这幕刺痛眼睛,沉默下来。   她抓着树干的手渐渐收紧,本想就此掉头放弃,但是转眼,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她紧紧身后的枪,昂首挺胸跟了上去……   不过这回,她却是悄眯眯地绕了条路,转身从另一个方向上了狼牙山。   *   前方,米卫国他们说笑着,很快就到了苏芫父母坟前。   有些日子没来,坟头已经长满青草。米大哥带的新柴刀派上用场,被苏芫借来细细地将坟头上的青草清理一番,然后又点燃香火纸烛,拉着闺女跪在坟前。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想到当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便忍不喉咙发紧,“我们很好,福福的身子彻底好了,这回特意带过来看看你们。往常她没来,您们别怪罪,实在是她的身体不好,爬不得这段山路。”   说着,她将福福一扯,叫她:“快喊外公外婆。”   扎着小丫髻的小姑娘早收了嬉笑的神色,小脸绷得紧紧的,上前一步趴在地上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外公外婆,你们放心,我会跟爸爸一起照顾好妈妈哒!往后我会跟妈妈常来看你们哒!”   这奶乎乎的童音顿时驱散了苏芫内心的阴霾,她一把将女儿搂住,眼泪潸然而落。   当年她们家被打成右.派.分子,父母受不了每日批.斗.游.行之苦,事发后不到一个月,就双双上吊自杀,留下她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幸得米家人暗中照料,才让她挺过那段黑暗岁月,重见光明。   看着她这样子,一旁的米家人也是忍不住面露唏嘘。   米卫国更是直接红了眼圈,上前一步,跟闺女一样,“砰砰砰!”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磕下去:“爸!妈!你们放心,我米卫国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她们娘儿俩受欺负!我保证让她们这辈子衣食无忧,过得开开心心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字字是诺,砸得苏芫心头沉甸甸的。   *   等一家人哀思完毕,又将烧纸烛香火的余烬彻底踩灭,众人这才重新动身,继续往山里走。   米卫国仔细寻着道旁的标记,又一边用柴刀补上新的:“这林子长得可真快,去年打的标记这么快就快看不到了,我记得去年冬里在这附近有看到一株樱桃树的,芫芫你们一会儿可以看看,如果熟了可以摘点,孩子爱吃。”   苏芫牵着小福福,仔细避开地上的断枝免得将小闺女绊倒。   闻言便道:“那得看看那树深不深,如果太深我就不去了,福福太小。”   米卫国:“放心,那树就在一条溪边,地方敞着呢!我特意做了标记的,马上就到。”   说话间,众人只听一阵潺潺的溪流声音,眼前豁然开朗!   溪边一片绿荫荫的青草地上,一株高耸入云的野樱桃树笔直地竖立在那里。樱桃树下还有一株形如石桌的巨大石头,上面坐三五个人不在话下。   石头后面,高高的樱桃树上层层叠叠,挂满了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实。有几根细弱一点的枝桠,都已经被压得弯下腰,马上就要断了。   “嚯!这么大一棵,而且看样子熟得正好!”   米二哥眼睛一亮,甩了竹筐三两步就冲上大石,然后一个起跳就紧紧扒在树干上,众人只觉得他几个起落,人就已经坐上了高高的树梢。   米卫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鼓掌:“二哥爬树的本事还是这么厉害!”   米二哥得意:“那是,要不村里老让我去修屋顶呢?我敢说,这大山村人论起爬树来,要是我认第二,保证没人敢认第一!”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来娣顿时脸一沉,弯腰舀起一捧溪水就朝他泼了过去:“所以知青点你是还没去够是不是?”   米二哥一惊,脚下一滑,差点没从高高的树干上跌下来!   他忍不住幽怨:“……”三弟妹看你干的好事!   面对二哥那幽怨的目光,苏芫只当没看到。谁让他大嘴巴把自己家的行程告诉别人的?活该!   为免引火烧身,米卫国赶紧转移话题:“二哥你拿刀把那几枝快断的枝桠砍下来,我跟大哥在下面接着,然后苏芫她们来摘!”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米二哥应了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便开始干活。   三兄弟齐心,很快就将这一树的樱桃采摘一空。   刚开始几枝是他连枝带果一齐砍下来的,后来还是福福乖觉,发现底下是厚厚的草地,不会摔坏果子便叫二伯用力摇树,让樱桃落下来。免得枝桠被砍光,来年无法结果。   福福一边捡一边往嘴里塞,野樱桃长在深山,皮薄肉厚,汁多味美,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小家伙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弄得小手小脸上全是红红的樱桃汁。   苏芫看得好笑,难免叮嘱两句:“少吃点,别看这樱桃现在吃着甜,吃多了小心晚上倒牙,到时你就啃不了肉了。”   福福嚼得小脸一鼓一鼓的,含糊不清:“没事哒!我再吃一,不,十颗就不吃啦!”   听到她这么说,苏芫便放了心。   哪知福福虽然不贪心,却架不住樱桃诱人,数量又多。小家伙捡着捡着就忘记了妈妈的话,又将红果果塞进嘴里。   就这样,等福福背的小筐捡满,她已经是吃的肚儿圆圆,忍不住直起身:“嗝——”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儿。   “呀!打嗝了……”福福害羞捂嘴,然后眼睛一亮,看向妈妈:“樱桃味儿哒!”   才发现状况准备批评小闺女的苏芫:“……噗!”   *   狼牙山的确物产丰富,一株樱桃树,已经让三个女人带的背篓装了个大半满。   摘完樱桃,米家三兄弟又在树上将不结果的盲枝修剪一番,这才滑下来,跟女人们一起蹲到小溪边洗了洗手,又各自摘了片大叶子捧一捧樱桃开吃,顺便歇上一歇。   小福福刚刚吃了太多的樱桃,这会儿有点撑,便在妈妈的带领下在溪边的草丛里蹦哒转悠,顺便割些猪草放进背篓里,一是遮掩樱桃的存在,一是给家里的小黑猪存口粮。   小姑娘跟在妈妈身边,干起活来一板一眼,割的猪草又整齐又好看。   溪边的大人们看了,少不得又是一阵猛夸。   苏芫直起身,看着闺女走得有些远,喊了句:“福福回来。”   福福应声回头,哪知这时,草窝窝里突然闪过一道灰突突的线!直直地撞在福福腰上!   福福惊叫一声跪倒在地。   苏芫大惊失色,扔了镰刀就冲过去搂闺女。   哪知下一刻,耳边却是响起了福福惊喜的大叫声:“兔兔!!!”   这时,米卫国也冲过来,一把抱住妻女,却突然脚下一空,崴了下。   被他踩塌踩空露出来的草窝子底下,齐唰唰一排,怕不是有七八只刚长成的野兔齐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米卫国:“!!!” 第14章 .黑熊!!苏芫目眦欲裂:“卫国!!!……   这一窝兔子,加上之前在福福腰上撞晕的那只,一共足足有十只!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人直接踩塌屋顶吓懵了还是怎么样,它们竟然都没怎么逃,就被米卫国两口子抓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那一窝,每只足有三四斤重的兔子,米二哥忍不住自嘴角流下了羡慕的泪水:“啊啊,之前我在那底下蹦来蹦去咋就没发现有兔子窝呢?真是亏了!”   福福:“二伯不哭,兔兔一起分呀!”   米二哥赶紧收了夸张的哭声,谢了谢福福,然后摸着她的小脑袋:“不用了啊,这是你发现的就是你自己的。”   米家三兄弟自幼由冯秀萍带着跑山,小时候难免争抢。后来老太太就定了规矩,跑山时谁先发现,东西就是谁的,不争不抢。否则下次就不允许进山了。   现在米家兄弟也将这个规矩教给了福福,然后一众大人便起身,准备出发在附近再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兔子窝。   这一转,还真叫他们转出了点名堂。   可能是这附近临近水源,周围又人迹罕至。很快就叫他们又发现了一处野兔窝,并一个野鸡窝。   众人毫不客气地将之打了。   在那野鸡窝附近苏芫还发现了一片可食用的菌子,几妯娌齐心协力挖了,足足有十来斤!直接给三人的背篓填得满满当当。   眼看着收获太多,大家带来的背篓都有点不够用。   三兄弟一合计,索性回到溪边将野鸡野兔剥皮宰杀了,只留了两只活野兔并一只活野鸡,准备拿回去送给奶奶冯秀萍她们。   男人杀,女人剥,分工明确。   大家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不到一小时,就把所有的野味处理干净,兔子皮毛被单独扯了干草捆起来,兔肉则用新鲜的大荷叶一只一只密密扎住,放在男人们的背篓里。   至于野鸡,也是一样,放干血后用新鲜的大荷叶密密实实扎起来压进背篓里。   因为怕血腥味儿招来野物,米卫国还特意去附近找了能驱味儿的植物点燃熏着,又割了不少那种草厚厚地垫进背篓里,将这些兔子野鸡牢牢护住。   等这一切搞完,时间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米卫国看看天色:“我们得回去了,今天的套也别下了,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明天再来。”   米大哥点头同意:“对,这狼牙山野物多,今天我们阵仗有点大,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虽然三兄弟从小跑山,但是收获这么快又这么顺利的,他们还真没怎么遇到过,因此心里便都有些毛毛的,担心这附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不然为啥平时藏得那么深,要他们三追五踪才能找到的野味儿,今天个个跟撞了邪似的,扒开就在那等着。   说着,众人便各自洗了手,又扯那种能驱味儿的草揉汁在身上手上抹了,就起身去找背篓准备回家。   从狼牙山回家,几乎要经过大半个村子。   想了想,米卫国又跑去之前的樱桃树那里,砍了不少柴火压在背篓上。   见状,米大哥跟米二哥也有样学样,跟着去弄了不少柴火来,每个人的背篓上都压了点。   财不露白。   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是永不过时的金玉良言。   一家人行色匆匆,扛着东西一路疾行,小福福的小筐早被米卫国接到手里提着,就连小家伙都是被米大哥跟米二哥轮流抱着走。   众人一直走,很快就回到苏芫父母坟茔的位置,大家也累了,米卫国便提议在这里歇一下。   这里的山林已经没那么密了,应该不会有大的野物出没。   大家都还是早上在家吃的早饭,忙碌到现在,刚刚在溪边吃的那点樱桃早就消化完了。   苏芫便收拾了下,将干粮拿出来分给众人。她们家带的是杂面饼子,陈秋菊带的是野菜团子,李来娣则是带的鸡蛋饼子加咸菜。   一行人吃着东西,再时不时就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樱桃,那滋味倒也不错。   福福刚刚吃太多樱桃的后遗症显露出来,就连最软的鸡蛋饼子她都咬不动,更别提说是吃饼子跟团子了。   幸好苏芫心细,早上走的时候还用竹筒装了一筒子玉米红薯粥带着,福福这才捧着粥吸溜吸溜地喝着。   不过就这,她也是忍不住喝一口,呲牙咧嘴好一阵。   原因无它——她的牙齿实在太酸了,稍微有东西一碰,就感觉牙齿要在牙床上跳舞。   那酸爽,就跟后世从没洗过牙的人头一回洗牙一样!   众人被她挤眉弄眼的逗得乐不可支。   苏芫又好气又好笑,问闺女:“以后还嘴馋不?”   福福定定地盯着众人面前堆着的红红的樱桃,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然后赶紧又“呲溜~”一下吸回去——   “不,不嘴馋了,牙太酸了!”   但是她嘴上说着不馋了,心里却是沮丧得不行:那以后就不能吃这酸酸甜甜的樱桃了呀!难过~   小家伙愁眉苦脸的样子又让苏芫忍不住心软,伸手帮她把嘴巴一擦:“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回头我弄点白糖给你把它做成樱桃酱,就不会这么倒牙了,到时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福福眼睛一亮,顿时眉开眼笑:“真哒?!”   “我还能骗你不成?”苏芫白她一眼,“这樱桃不好存,不做成酱,回去估计三天不到就坏了,行了行了,赶紧两口把粥喝完,我们好继续赶路。”   福福一听以后还有樱桃吃,顿时牙也不倒了,胃也不酸了。   稀里呼噜就把剩下的粥一饮而尽,然后擦擦小嘴儿,将竹筒倒过来一亮,中气十足:“妈妈,我喝完啦!”   *   就在一家人在苏芫父母坟边吃喝休息的时候,另一边的耿翠翠却是趴在草窝子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她抿着唇,紧紧抱着怀里的枪,盯着前方不远处正哼哼唧唧在地上拱着吃的大野猪,眼底闪过一丝不忿:“哼!米卫国,我倒要叫你看看,选那个苏芫有啥好的!”   说起来这耿翠翠在大山村也算是一个名人。   据说她家境条件不错,原本不用上山下乡当知青的,但是她却追着自己的竹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上山下乡的大军。   当初来的时候这姑娘很是高调,直接当众宣布自己跟竹马是男女朋友关系,若两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还好。可谁曾想,她来之后没几个月,那个据说跟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的竹马转头就跟另一个知青私订终身,并且很快就去大队打报告,扯证结婚了。   这一下,可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   这耿翠翠被这事打击得不行,就独自一人上了西山想要跳崖自杀。哪知没死成,被闻讯赶来的老队长米卫国等人给救了回来。   也不知是跳崖的时候摔坏了脑子还是怎么的,这姑娘一醒就开始整天胡话,说什么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可悲的配角,跑去竹马家的新房大闹一场之后,转头就找上米卫国,说什么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之类的。   初时大家都可怜这姑娘大概是情伤之下又摔坏了脑子,对她便多有容忍,跟她解释米卫国都有家有室了,劝她另觅佳婿。   可谁知这姑娘却是个任性的,天天追着米卫国到处跑,最后还闹到大队去这才消停点。   但是人大队也说了,现在讲究自由恋爱,虽然姑娘追着一个有妇之夫不大好,但是她也没做什么别的出格的事,也不好随便插手。便只是口头教育一通就算完事。   这之后,耿翠翠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死追着米卫国不放。以至于米卫国每天上工都离知青们干活的地方远远的,生怕惹火上身。   这次耿翠翠能知道米卫国他们要上狼牙山,全是因为米二哥那个大嘴巴。昨天他在知青点帮忙修屋顶,耿翠翠投其所好,通过家里的关系搞了一杆土猎.枪来,可把米二哥给馋坏了,二话不说就把弟弟的行踪给卖了。   原本这姑娘是想带着枪在米卫国面前一展身手,好向他证明自己实力的。可结果没想到一向蔫儿了吧唧的苏芫突然发威,给她一顿猛削搞懵了。   她当时跑了之后原本想再厚着脸皮跟上去,结果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又决定自己单枪匹马去打一头大的,好好煞一煞苏芫的威风!   这姑娘不会打猎,但是运气倒好,独自一人在山上转悠大半天啥危险也没碰到不说,还真让她如愿碰到一头大的——一头肥硕的大野猪。   耿翠翠枪法不错,她趴在草窝子里,目测着这头野猪的体型,估计得有个小三四百斤。   她眯起眼,瞄准前方的野猪。幻想着一会儿自己打完野猪,米卫国震惊且欣赏的表情,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哼,叫你天天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你这样的泥腿子,要不是说你有大气运,我才懒得追着你跑!   这样想着,她静静地趴在那里,食指轻勾,便准备扣动板机……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大家吃完东西原本正要启程,哪知这时福福却开始闹肚子。吃太多樱桃,不仅让她的牙齿受不了,让她的肚子也有些翻江倒海。   苏芫无法,只得赶紧带着小闺女躲到一边的密林解决问题。   福福窘迫不已,蹲在地上“嗨哟嗨呀”半天,好不容易肚肚不疼了,擦完屁屁又挖了个小土坑将自己的便便埋起来。   苏芫刚帮她把裤子整理好,突然旁边的林子一动,“呼哧——”一声,站起一个庞然大物来!   竟然是一头黑熊!!!   这黑熊距母女俩大概有三四百米远,也不知嗅到了什么,鼻尖一直耸来耸去,东张西望。   母女俩头皮一炸,差点惊呼出声。   好在苏芫反应及时,一把捂住小闺女的嘴巴不让她出声,悄眯眯往后退去。好在刚刚为了方便,母女俩选的地方还算隐蔽,这头黑熊又高又大,一时还没发现她们。   一边退,她一边往外伸出手朝着丈夫的方向拼命摇,示意这里有危险!   母女俩进的林子不深,后退不过几步就已经到了边缘,米卫国一直盯着那边的方向,就怕有什么意外。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   看到苏芫的手疯狂摇动,身子也是不正常的僵直着,一步一步,机械后退。   “不好,芫芫她们怕是碰到野物了!”   米卫国“嗖”地甩了背篓,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米大哥跟米二哥也赶紧跟上。   哪知到了近前,三人顿时被眼前的大黑熊惊得脑子都木了!   卧槽!卧槽!卧槽!   米二哥在心里疯狂大叫,伸手就去背后摸自制的土弓。   米大哥一把摁住冲动的二弟,缓缓朝他摇了摇头:这黑熊站起来比他们当中最高的米卫国都足足高了两个头!那一双熊掌更像是蒲扇一样!如果不能一击毙命,他们三人根本不是对手。   米二哥脑子急速转动,前方米卫国已经冲到妻女身前,一把将两人搂住悄悄后退。他们身前正好有几株至少两人合抱的巨树,只要他们小心点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从那头熊的位置并不能看到他们。   那头大黑熊疑惑歪头,鼻尖耸动着,仔细分辩着空气中的气味——刚刚它明明闻到有一股香甜至极的肉味儿,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注意到黑熊的动作——   有了!   米二哥跟米大哥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对策!   他们身上衣物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涂了消除味道的草汁,这头黑熊之所以会跟过来,只怕是因为之前小福福方便的时候脱了衣服。   黑熊还在呼哧呼哧找着气味,这边米二哥已经快速奔回自己放背篓的地方,从里面翻出几只剥了皮的野兔,然后动作飞快地上了树。   黑熊听到动静,顿时暴吼一声,朝他这边望来。   米二哥拉起弓,将野兔绑在弦上,“砰!”地一声,把兔子远远弹了出去!   野兔包落地破裂,新鲜的血肉气息顿时刺激得大黑熊口水直流,“嗷呼!”一声快速朝野兔落地的方向奔去!   有戏!   米二哥又嗖嗖连声,将剩下的野兔一股脑全弹了过去,同时示意大家赶紧跑!   一群人这时也顾不上背篓了,转身疯了一般地往外跑!米二哥留在原地接应福福一家,眼瞅着米卫国一家就要跑到近前。   哪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砰!!!”地一声枪响!   黑熊顿时受惊,“嗷”地一声怒叫转身,恰好看到跑到空地的米卫国一家!   不好!   米卫国头皮一炸,将闺女往苏芫怀里一塞,一把将人推出去:“快走!!!”   然后一把抽出柴刀就冲着黑熊迎了上去!   大黑熊“嗷!!!”地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四爪着地,张着血盆大口冲着米卫国暴冲而去!!!   苏芫目眦欲裂:“卫国!!!”   福福:“爸爸!!!” 第15章 .咕噜噜危机解除【三合一】   这一刻,福福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得极慢。   她愣愣地瞪着前方,那头巨大的黑熊底下男人略显瘦弱的身影。混沌一片的大脑里突然莫名其妙开始愤怒:不是说送我来享福的吗?骗人!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福福感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气流在不停游走又重组,连带着她的脑仁也一蹦一蹦的跳得极为厉害。   “爸爸。”   她再次喊了声,牵紧了妈妈的手。   米卫国:“福——福——快——跑——!”   跟他的动作一样,他的声音也变成了某种奇怪的,拖长了的怪音。   福福眨眨眼,突然松开妈妈的手,只一步,就跨到了爸爸身边。   如此近的距离,福福跟大黑熊之间呼吸可闻,她皱着鼻子,忍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腥臭气息,伸手去拖米卫国。   大黑熊眼睛缓缓瞪大,鼻尖一耸:嗷——香——香——的——肉——味。   米卫国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黑熊,手中的柴刀直直地朝黑熊胸前那一撮白毛的地方捅去。   福福拖了下爸爸没有拖动,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他的准头给弄没了。   小家伙一惊,赶紧将柴刀拨正,又轻轻推了一把。   “噗呲——”   伴着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福福的世界瞬间恢复正常。   大黑熊发出“嗷!!!”地一声惨嚎,带着身上直至没柄的柴刀翻滚倒下!   米卫国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却在扭头的瞬间看到一个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大黑熊张着血盆大口,直直地冲着面前的小人儿咬去!   “福福!!!”   这一刻,米卫国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身子一弹就滚了过去,然后一把捞住女儿往旁边一滚!   这时,米二哥的箭也及时赶来,直直地射在大黑熊胸前那撮白毛上。   但是大黑熊太强壮了,虽然柴刀跟长箭造成的伤口已然不小,但却丝毫没减缓它的行动。相反,胸口的疼痛却让它愈加暴怒,它仰天怒吼一声,冲着倒在地上的父女俩猛冲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苏芫的心都停跳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素日里总是温婉笑着的眼睛里满是可怕的血丝,几欲噬人!   “福福!”与女儿一样,这一刻她也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波动,只想把眼前的大黑熊大卸八块!   对面的大黑熊“嗷”地痛呼一声,两侧前肢突然出现各一道血线,这道伤口并不深,却让它忍不住停顿了下。   正是这一下停顿,给了米大哥机会,他一个起跳猛冲,手里柴刀重重撞上之前米二哥射来的箭上,将长长的箭枝深深撞进黑熊体内!   但是他的刀,也因为这一下被崩飞,不知掉去了哪个角落。   身后,苏芫似乎是承受不住这场剧变,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嗷呼!”   黑熊痛叫一声,踉跄后退。但是片刻之后,它便愈加暴怒地开始进攻!   米大哥脸色唰地雪白:完了!   现在他们的武器都没了!黑熊竟然还没死!   他一把拽起地上的米卫国:“跑!”   兄弟俩开始没命狂奔,身后追着一头暴怒的黑熊!   米二哥爬在树上,手上的箭虽然还有,但是黑熊速度太快,又要顾忌下方的大哥跟三弟,他根本射不中对方。   眼看着黑熊就要再次追上他们,将他们愤怒地撕成碎片。   这时,旁边的密林突然“轰”地一声,自里面冲出另一头庞然大物来!   是一头足足有三四百斤的大野猪,光那一对獠牙就有接近两米长!   后有黑熊,前有野猪。   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锋利獠牙,米卫国心里一凉,绝望地扭头往苏芫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轻声说了句:“抱歉。”   然后不甘地闭上眼睛,用身体将闺女牢牢护住。   剩下所有人:“卫国!振德!”大家均是绝望扭头,不忍去看接下来那血腥的一幕。   唯有福福瞪圆眼睛,捏紧拳头,突然轻轻“嗨呀”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她的世界再次变慢。   福福紧张地趴在爸爸肩头,如之前一样,轻轻推了推野猪。发现跟之前一样,她无法扭转对方前进的方向,但却可以稍微给对方加一把力。   于是她用尽全力,连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努力将野猪的獠牙推向黑熊的胸腹位置,并且避开自己的方向,然后又用力拽了对方一把。   做完这一切,福福的鼻子里已然流下血来,之前奔涌在体内的那股奇怪力量随之枯竭,她再次“嗨呀”一声,软软趴在爸爸肩头。   当意识陷入黑暗之前的瞬间,她看到那头危险的野猪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子,直直地朝身后的黑熊猛冲而去!   “砰!!!”   “嗷!!!”   伴着一声巨物撞击的巨响,福福再也坚持不住,眼一翻喃喃一句:“呀,安全了。”就彻底昏了过去。   ……   “呼!活下来了!竟然……活下来了。”   米卫国怀里抱着小闺女,弯腰拼命大口呼吸,刚刚那一刻,他是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这么凑巧!   刚刚哪怕是那头野猪稍微偏了那么一两厘米,那么他或者是米大哥,都得不死即残!   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头庞然大物,刚刚这两头野兽撞在一起的瞬间,黑熊死死地咬住了野猪的后脖子,但是野猪的獠牙也深深地捅进了黑熊的肚子。   这会儿两只还没死绝,还在互相较劲拼命挣扎哼哼着。   陈秋菊连滚带爬冲过来一把拽住米大哥逃向远处,米二哥也从树上滑下来,冲过来接应三弟。   待众人跑远之后又过了数十个呼吸,这两头野兽才猛地抽搐一下,双双停止了呼吸。   “芫芫?福福?!”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母女俩不知何时竟然双双昏了过去,尤其福福,满脸是血,看起来分外可怕。   米卫国大惊,拼命掐着闺女的人中,“福福!你别吓我福福!”   掐完闺女又去掐老婆:“芫芫!芫芫!”   苏芫猛地咳嗽一阵醒了过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丈夫闺女,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在做梦。   片刻之后待眼珠移动到旁边看到已经死透了的大黑熊跟野猪,这才突然哭嚎一声,猛地扑过去用力将两人抱住:“卫国!福福啊!我以为你们死了!!!呜哇哇……”   从来都注重形象不在人前失态的苏芫这一刻哭得像个傻子。   福福被妈妈的哭声吵醒,她揉着眼睛醒来,脑袋还疼得厉害,但是却有些奇怪的记忆片断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又消失。   “爸爸,妈妈?”   顾不得去管脑子里的奇怪东西,小家伙挨个摸了摸爸爸妈妈的脸,然后松了口气:“呼,热哒,活哒!”   小福福奶声奶气的声音让苏芫又哭又笑,笑完又骂:“福福你刚咋跑的?突然冲过去差点吓死妈了你知不知道?”   福福懵逼:“咋跑的?”   她歪着头用力回想,然后就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可怕的一幕——   于是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看到……看到那头熊,要吃爸爸!我就吓得……呜哇哇!不能吃爸爸!”   “然后……然后我就这么用力……”她使劲儿一蹬小腿儿,道:“……用力一跑,就跑过去啦!哇哇哇……爸爸我好怕!”   小家伙痛哭出声,顿时把在场的大人们给心疼得不行,尤其苏芫,更是十分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勾起了小丫头可怕的回忆。   她一把将闺女抱进怀里,轻声哄了起来。   米卫国定定神,跟大哥二哥互相检查一番确认彼此身上没有任何致命伤口,这才彻底放下心,然后彼此警惕着,缓缓靠过去准备看看那两头野兽的状况。   大黑熊很厉害,临死之时愣是一直咬着野猪脖子没有松口,就连野猪那对坚硬无比的獠牙都被它硬生生掰断了。   不过再厉害,此刻这两只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地上全是这两只临死挣扎时淌下来的鲜血,周围的树木一片狼藉。   松下一口气的兄弟三人赶紧又回去查看自己的背篓。   还好,刚才黑熊直追着他们跑,倒是没空去祸害他们的背篓。众人的东西除了米二哥当时翻了的那只背篓以外,其它都好好的。   米二哥跑去远处将之前弹出去的野兔重新捡回来装好,这才又回到两头野兽死的地方叉着腰问大家:“这两头咋整?”   光他们兄弟几个肯定弄不回去,如果要找队里,那肯定就要全村人分没跑了。   米大哥:“回去喊人吧。”   米二哥颇感肉疼地“嘶~”了一声:“唉,真不想喊,这两头,得吃多久啊?就算吃不下,拿去黑……”说到这里,他嘴里咕哝一下,咽下了某个敏感的词,然后道:“去换,也得换不少大米回来吧。”   米卫国:“那没办法,现在天热,我们没办法一次性处理这么多东西。”   米二哥:“行吧,不过我要割一条猪尾巴,你们没意见吧?”   米卫国:“你动作快点。”   说割就割,米二哥拔刀就上。但是野猪皮厚,他折腾半天也没能成功把尾巴割下来。反倒发现猪屁股上有一道伤口,似乎是枪伤。   正在他跟兄弟们汇报这一情况时,身后突然又是“哗”地一声响,紧接着树木开始疯狂晃动!   “!!!”   又有野兽来了?!   “卧槽!!!”   米二哥吓得一个翻身,嗖地钻进黑熊肚子底下,刚刚上来时为了方便,他将箭扔在了下面。   弓箭上弦,柴刀出鞘。   在场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全神戒备。   “哗哗!”   近了,更近了!   米二哥的手缓缓收紧,弓拉满月。   当耿翠翠好不容易冲出来的瞬间,他的箭也“咻!”地发出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直冲来人面门而去!   “艹!!!”竟然是个人!   米二哥吓得手一晃,然而箭已发出,就算他想收回也没能力。   “呀!”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耿翠翠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倒下去。锋利的箭羽旋转着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擦过去,她只觉得头顶一凉,手里的枪都吓得差点扔了出去。   “卧槽,耿翠翠你他妈不要命了!”差点杀人的米二哥开口就爆粗。   耿翠翠一噎,不过她心系大野猪去向,倒也没有计较,“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头大野猪!”她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嘴巴里也跟爆豆子一样突突突:“这么大!大概有三四百斤!我打中了它的屁股,但是给它跑了,我一直追,它太快,我追不上!我……”   她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耿翠翠呆呆地看着眼前两头纠缠在一起的庞然大物,舌头都僵了:“我、我、我、我干啥了我?这、这、这是我打死的?!”   打中了野猪屁股?   米卫国顿时反应过来,回想起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他忍不住暴怒,劈手夺过耿翠翠手里的枪咆哮出声:“原来刚才是你!!!你他妈知不知道差点害死我们!他妈的密林里这枪也是能随便乱开的!艹!你自己想死就他妈给我死远点!不要害别人!”   耿翠翠:   “?”   “???”   “???!!!”   *   向来温和的人突然发怒最是可怕,米卫国最后都骂红了眼,提起拳头就要揍。   现场一度兵荒马乱,最后还是苏芫出面,才将暴怒的米卫国劝下,否则今天这顿打,耿翠翠肯定逃不过。   耿翠翠被骂得眼睛通红,眼泪叭叭往下掉:“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就是想给你打一头大的,向你证明一下!我怎么知道你们碰到黑熊,还惊了!不过那头野猪也算是我打死的吧?是吧?”   没想到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她还惦记着邀功。米卫国顿时又来气了,索性今天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也不介意再骂一次。   于是眼一竖,三两把就把土猎.枪给拆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可以乱来?我看你真是被家里宠坏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还你打死的?你那一枪顶多是擦伤激怒了野猪!要不是我们兄弟运气好,只怕今天几条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运气好?   耿翠翠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眼神火热地扫一眼米卫国:“卫国哥,对不起是我错了,但是你看在我也是为了向你证明……”   米卫国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这人还鸡同鸭讲完全拎不清,顿时火上浇油,气得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东西扯着脖子咆哮:“他妈的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去公社举报你无证违法拥有枪支!还有他妈的以后你要再敢烦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原地转了个圈,一眼瞧到地上的枪杆,抓起来就是重重一脚跺下去!精铁打成的枪管顿时“嘎!”地一声,扭成了麻花!   “……往后你要再敢烦我搞事,信不信就跟这枪管一样下场,一脚跺碎了你!!!”   耿翠翠:“!”   吓得“嘤”地一声,捂脸就跑!   太暴虐了!   书上不是说米卫国性格最是温柔可亲,对家人对爱人呵斥备至的吗?   骗人!   *   耿翠翠倒是拔腿就跑,可苦了米二哥。   米大哥担心耿翠翠独自一人再出个什么事,赶紧叫二弟跟上去看着。   哪知米二哥跟着跟着,就听耿翠翠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大气运”、“改命”、“坚持就是胜利”……之类的胡话。   这荒郊野外的,米二哥后心倏地蹿起一股凉气,猛地想起村里的传言来:这耿知青,怕不是真的撞邪了!   好在很快她们就出了山林,来到村子边缘。   米二哥眼瞅着耿翠翠一路跑向知青点的方向,便抹一把汗,自顾跑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跟他们说自家上山意外打了一头黑熊跟野猪,叫他们赶紧去叫老队长找人来帮忙。   这户人家正狗剩家。狗剩一听,福福也在山林里,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就去村里吆喝小伙伴。   有孩子跑腿,米二哥终于得空坐下来歇上一歇。   很快,米家打了一头黑熊并一头野猪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大山村。   村民们顿时全都炸锅了!   “我天!熊瞎子跟野猪一起?!这米家兄弟也太凶猛了点!”   “妈呀,这要是我,只怕早就凉了,还反杀!啧啧啧……真是厉害!”   ……   村民们一片赞叹,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服气的声音。   比方说以林碧莲为首的一小撮人——   “呵呵,要不是耿知青那一枪惊出个大野猪,这老米家今天只怕就要绝户了吧。”   “嗐,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米家没了儿子,孙子孙女不还是有的嘛!怎么能算绝户呢。”   “啧啧,这老米家,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种好事儿都能被他撞上!”   ……   收到消息,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冯秀萍一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个老虔婆嘴里是塞了大粪吗,说话这么臭?!”   冯秀萍上前“啪”地一耳光抽在林碧莲脸上:“你放心,我家人都命长着呢,就算你家都死光了我家人都不会有事!”   “嗷!”林碧莲一个不查,顿时被冯秀萍扇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待反应过来,顿时怒嚎一声:“你咋上来就打人咧?你这也太霸道了!”   冯秀萍“啪啪”又是两耳光扇上去:“打的就是你这种屁事不干,整天就会碎嘴瞎胡咧咧的长舌妇!”   林碧莲:“……!”   捂着脸瞪着冯秀萍敢怒不敢言。   正好这时老队长匆匆赶来,林碧莲张嘴就要去告状。   哪知她快,冯秀萍更快。   冯秀萍:“我说队长老大哥,这一头黑熊跟一头野猪可是不老少,咱这打算咋处理?也不知道我家那几兄弟是哪打到的,如果过了界河,只怕还不好分,隔壁三大队也要支会一声吧?”   老队长一愣,倒是没想到这茬。   这狼牙山其实并不独属于大山村,而是附近好几个村子共有的。其中以界河为界,以西以南是大山村的范围,以东以北则是别的村。   林碧莲一惊:“啥?这咱村人打到的,自然是咱村分,干啥还要给人三大队分?三大队人又多,一起的话,我们只怕连个猪毛都捞不到!”   冯秀萍冷笑:“我倒是想就咱村的人分,奈何有些红眼病指着我家骂说我们要绝户。要是要分给这样的人,我倒是宁愿分给三大队,至少人家懂得感恩!而且现在讲究共产共得,咱打到这野物,是不是也得跟公社报一下,咱附近几个大队一起享受享受!”   这意有所指的话顿时让老队长一个头两个大,怒气冲冲道:“这谁这么缺德骂人绝户呢?说话这么阴损,死了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然后又紧着安慰冯秀萍:“妹子你放心,咱村里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要是有,老哥哥我头一个削她!”   刚刚得知自己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的林碧莲:“!!!”   突然感觉舌头凉嗖嗖的怎么办?   三言两语憋死了林碧莲,队长就开始点人上山去帮忙。   这下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纷纷举手报名,希望老队长把自己选去。要知道这帮忙可不是白帮,没看老队长把记分员都叫来了吗?这两头野物太大,叫去帮忙跟没帮忙的人工分可不一样,到时分得的东西自然就不同。   冯秀萍眼珠一转,故意站在老队长边上,“唰”地抽出腰上别着的雪亮柴刀,死盯着之前那几个跟林碧莲一起说米家坏话的人。   这些人被那柴刀的寒光一照,顿时心胆俱寒,怂得一批,连头也不敢抬。   老队长一看这架势,自然就皱眉掠过他们,然后点了别人。   至于林碧莲家——   老队长知道林米两家向来不和,自然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给人添堵。不然万一真像冯秀萍说的那样,她一个想不开去公社上报,再跟三大队一分,这肉只怕就没他们什么份儿了。   冯秀萍这才笑眯眯地收刀,得意洋洋:哼!跟老娘斗,你们都还嫩了点儿!   嘴臭众人组:悔不当初.jpg   *   一群人浩浩荡荡重新又上了山,米二哥走在最前头带路。   冯秀萍这才有空挤过去,低声问他:“到底咋回事儿?咋还遇上熊了?福福呢,咋样?”   这话原本她一来就想问的,但是林碧莲说话太气人,倒是让她打了一岔,又见老二浑身上下毫发无伤,这才放心现在才来问。   听到冯秀萍的话,周围本就好奇的众人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已经彻底缓过劲儿的米二哥眉飞色舞:“当时我们进山之后,拜完三弟妹的父母。然后老三就说他知道一个地方有樱桃,我们就去摘樱桃。然后我们走啊走,就走到了那个界河边上。原本我还以为老三说有樱桃是编瞎话,可谁知!”   说到这里,他“啪”地一声一拍大腿,顿时惊得冯秀萍头皮一炸,周围人也是心头一跳,连声追问:“熊吗?是熊吗?”   米二哥思路被打断,顿时不满:“……不是。大家伙儿别着急,熊一会儿就来,我们先摘的樱桃。”   他这明显带着炫耀显摆的样子顿时让冯秀萍忍不住手痒,又心急福福她们的处境,便强忍着搓了搓手指,耐着性子道:“行,说快点。”   米二哥:“……然后我们摘完樱桃,眼看时间不早,就准备回来。然后我们走啊走,又走到了三弟妹父母坟前,大家伙都累了,就在那里歇了歇,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准备继续赶路,结果谁知这时!”   “啪!”他又是一掌拍在大腿上,再次惊得大家伙头皮一炸。   这回是冯秀萍没忍住,连声追问:“熊吗?是熊吗?到底咋回事儿?!”   “哈哈哈,不是!”   米二哥只要一想到那会儿福福吃东西时呲牙咧嘴的模样,就忍不住跟被人戳了笑穴一样,疯狂大笑,笑半天眼泪都飚出来了,然后还没说到重点。   最后急得冯秀萍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我说米解放你在这鬼笑笑啥?倒是给我说重点啊,重点——熊!还有咋还跟知青扯上关系了?”   米二哥的笑穴终于被这一巴掌给抽止住了,委屈巴巴:“妈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当着这大家伙的面就这么抽我……”   冯秀萍眼一冷:“再不说重点老娘还抽!”   米二哥:“!”   老妈威武!   被抽了的米二哥再不敢卖关子,叭啦叭啦竹筒倒豆子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不过说到最后野猪也冲出来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啪”地一拍大腿:“说是迟,那时快!我射出一箭拦住熊瞎子的攻势!趁这空档,大哥凌空飞起,就是一飞刀射向那头大野猪将之彻底激怒!卫国抱着福福就地一滚!堪堪擦着野猪身子就滚了过去,滚开的时候卫国飞起一腿,那头野猪顿时收势不住,‘嗷!’地一声就跟黑熊一起撞了个满怀!那足有两米长的獠牙直接将那熊瞎子给捅了个对穿!”   “然后——这两只双双毙命当场!而我们也是侥幸逃得一命!”   一番精彩解说完毕,米二哥还“啪”地一拍惊堂腿:“接下来的事情,列位看官就全都知道啦!”   所有人:“哗!!!”忍不住齐齐鼓掌叫好!   然而也有例外的,冯秀萍就明显不信这么精彩的一幕是自家儿子们能干出来的。   老太太斜着眼睛嘘米二哥:“嚇!你这安排得还挺好,敢情你们仨还跟这两头大战了三百回合?然后毛发无伤?”   米二哥耸肩抖腿,笑得分外得意:“嘿嘿,没有没有,三百回合谁顶得住?顶多是雷霆攻势,闪电速度。”   冯秀萍终于忍不住“呼!”地一声又是巴掌呼在他脑瓜子上,这一下用了实劲,顿时揍得米二哥脑瓜子嗡嗡的,眼睛都直了。   “我看你是能耐了是吧,还编瞎话骗娘了是吧?”冯秀萍一手叉腰,气哼哼:“回头别让我问出来你一个人怂在树上一动不敢动,我打断你的腿!”   周围众人的心原本被米二哥三言两语提得高高的,这下子猛地被老太太扯下,顿时哄堂大笑:“米老二不错啊,怂在树上可还行?”   米二哥:“……”   妈你其实不是姓冯,是姓拆,名匠吧?   冯秀萍牌拆台机器果真不是盖的,三言两语就从米二哥之前编的那段里提炼出精髓——   “所以应该是福福无意碰到熊瞎子,结果马上要逃走的时候熊被枪声惊了,攻击你们。然后又是耿知青打伤的野猪冲出来歪打正着把你们救了,是这样吧?”   米二哥表示不想说话,并且送她一个表情包:拆匠本匠.jpg   推测出真相的冯秀萍心里后怕不已,既恨耿翠翠莽撞无知胡乱开枪惊了熊,又庆幸幸好她没一枪把那野猪打死,否则这一家人,还真像那林碧莲说的那样,非死即残。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大黑熊跟大野猪的葬身之地。   一看,嚯!好家伙!   众人的眼都直了!   两头野物堆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   目测这两头野物加起来,怕不是得有一千多斤!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纷纷在内心打起了小算盘——   这么重两头野物,即使刨去皮毛下水,只怕也有千把斤的肉!   大山村一共只有百来户人家,即使是平均分,一户也能分到十来斤肉!   我去!   众人的脑瓜子顿时被无穷无尽的肉香给填满,一时之间,林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福福有些紧张地偎在妈妈怀里,“妈妈,这些叔叔他们怎么啦?怎么突然都傻了一样。”   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老队长发一声喊,有条不紊开始分配工作。   眼下已经快天黑,原本想就地解剖将野物分割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于是老队长就迅速改变计划,叫众人分头去砍儿臂粗的小树做成担架,再让另一部分人去砍些结实耐用的野藤过来,将两头庞然大物捆在担架上。   两头野物加起来一千多斤,抬是肯定抬不起来的。   还是米大哥想办法,着人去砍了些又短又圆的树棍,塞在担架底下。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慢慢推着两头野兽走。   回程因为要推这两头野物,大家就走得非常慢。于是米大哥主动留下,叫米家剩下的人把背篓先送回家,然后再来帮忙。   冯秀萍本来还舍不得工分想说大家一起回,但是眼睛一落到背篓表面的草上,顿时就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就赶紧拉着老头子并剩下的米家人一起,将背篓背起就走,竟是毫不迟疑。   沿途有遇到看热闹的村人来问,冯秀萍也是主动一句“孩子们摘的樱桃怕坏,先送回去”糊弄过去。   若是对方还要再问,她便再补一句“左右野物是我家打的,多两个工分少两个工分都是一样的”然后匆匆就走。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不再追问主动让了路。   之前米二哥虽然显摆,但还算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自家还打了好几窝兔子野鸡。   因此大家竟都不知道,米家这趟上山,不仅打了两头大的不说,还搞了几十只小的。   一行人先是匆匆来到冯秀萍家,一打开背篓,饶是以冯秀萍这跑了一辈子的山,一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六大一小七只背篓里,足足装了二十只兔子!七八只野鸡!其中有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还是活的!   这还不算,另外三个女人的背篓里还一半装了樱桃,一半装了新鲜蘑菇!除了这些,还有几十枚野鸡蛋!   冯秀萍倒抽一口冷气:“你们这是……把兔子窝都给端了吧?”   米二哥摸头憨笑:“妈你咋知道?我们端了两个兔子窝,一个野鸡窝!不过也奇怪啊,这两窝兔子跟鸡窝都长成了,它们都还没分家,正好便宜了我们!”   冯秀萍说不出话来。   苏芫指着那三只活的:“妈,这是特意留给您的。然后你看看这些樱桃跟蘑菇鸡蛋啥的,也给您留一些,您找东西我来装。”   冯秀萍脑瓜子都是木的,闻言摆摆手:“不用给我,你们都自己分了吧,老大家有就行。”   去年米二哥也分了出去,现在老两口跟米大哥家住一起,是以有这么一说。   米卫国跟米二哥异口同声:“那哪行!大哥家是大哥的,给您的是您的!”   苏芫跟李来娣也是一样的态度。   见状,老太太便也不推辞,又见东西确实多,就找了小盆分别从苏芫跟李来娣的背篓里各抓了一把樱桃蘑菇留下,鸡蛋她没要。理由是自家有养鸡,下的蛋足够日常吃了。   想着一会还要分肉,众人就没过多推辞。搞完这一切,米卫国便带着妻女出门家去。   哪知临出门,冯秀萍又拎着那只活野鸡愣是塞给了小福福:“福福乖,帮奶养着,如果下了蛋你也帮奶攒着,到时候咱俩儿一起换好吃的。”   小人儿一听,顿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帮奶奶把鸡养得肥肥的,然后下多多的蛋!   苏芫哭笑不得,看着小闺女三言两语就被婆婆忽悠得收下了野鸡。   但是她也知道婆婆的脾气,给了福福的东西肯定是绝对不可能再收回去的,便想着大不了明天她把鸡杀了卤好再给人送回来也是一样的。   一家人趁着天还没黑透,匆匆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听到动静的花花已经摇着尾巴冲了出来,围在众人脚下绕来绕去。   福福开心蹲下,一把搂住小花花,一人一狗蹭来蹭去,亲昵得不行。   然后苏芫开门,福福跟上,刚进门,突然院墙根儿上“扑!”地腾起一团黑影,紧接着就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   “锅锅锅锅锅锅嘎锅锅!!!”特喵的你还知道回来!   “嘎嘎叽叽!!!”今天差点渴死鸡了你知道吗?!   福福:“?”   小野鸡拖着它拼命啄了半天才断了一半的结实粗绳,愤怒地炸成一团毛球——   “锅锅锅!!!”   渴死鸡了!   一口水都不留,还拼命晒大太阳晒了整整一天!   人干事?!!!   福福:“??”   苏芫眼一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呀,忘了给鸡留水,怕是渴坏了。”然后赶紧去井边打了一盆水放到小野鸡跟前。   小野鸡:“咯咯!咕噜噜!”一头就扎进了盆子里,吓得福福赶紧伸手去捞它,生怕它把自己给淹死了。   小野鸡足足把脑袋埋在水里喝了五六分钟,这才满意抬头,然后将身上的水一甩,跺着优雅的小方步准备去跟小主人亲近亲近。   哪知它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腾!”地一声,再次炸成一团毛球!   “???!!!”   咯咯哒那双黑亮的豆豆眼死死盯住福福手上揪着的另一只野鸡,自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音:“锅锅锅?!”你这是想渴死鸡去勾搭别鸡?!   福福一脸懵逼:咯咯哒日常发疯.jpg   就在福福家的小野鸡悲愤欲绝,上蹿下跳认为主人要另结新鸡的时候,大山村的知青点里也突然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刺破夜空—— 第16章 .分肉!换东西!【三合一】……   这一夜,大山村的大人们几乎都是彻夜未眠。知青点经过短暂的骚动之后就再次回归平静,帮忙的都在打谷场忙得热火朝天,没帮忙的都在家里憧憬着明天分肉的情形。反倒是那些嘴馋的孩子们睡得最香,个个都在梦里先开了大餐,香得口水直流。   福福也不例外,梦里苏芫给她做了麻辣兔头,香煎小兔,小鸡炖蘑菇,腐竹鸡,猪肉炖粉条……等等各种各样好吃的。   但是看着这些吃的福福又感觉有些奇怪——好多菜式她好像从来都没吃过,可为啥她就知道呢?   比方说那个腐竹鸡,大山村这里的人连腐竹是啥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会有这道菜?   福福的脑袋顿时乱了,接下来的梦更是五花八门,光怪陆离,什么可以看见小人的方形盒子,可以发出声音的黑色方块……等等。这一觉福福是睡得比不睡还累, 第二天便起晚了。   福福本以为自己是家里起得最晚的,哪知一扭头,却发现妈妈竟然也还在睡,而且看她的样子,眉头紧蹙,似乎梦到了什么让她十分不安的事情。   “妈妈?”   福福小声喊了声,一旁的米卫国连忙“嘘”了一声:“让妈妈多睡会儿,走我带你去洗脸。”   昨天晚上苏芫做噩梦了,数次哭着从梦里醒来,直到天快亮才勉强安稳下来。   米卫国早上起来把粥煮上之后就一直守在母女俩旁边,就怕福福醒了会吵醒她,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福福乖巧点头,在爸爸的帮助下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去了院子。   一出门,就看到小野鸡正骑在昨天带回来的野鸡脑袋上狂叨。而昨天捡回来的野鸡不知道是傻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也就任由它叨,眼看脑袋都秃了都一直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咯咯哒!下来,不许欺负别的鸡!”福福赶紧呵斥一声,这才制止了小野鸡的“暴行”。   小野鸡:“咕——”就很气!果然有了别鸡就忘了旧鸡!   气愤的小野鸡“嗖”地跳上猪圈顶棚就是一阵激情怒骂。   小福福顿时忍不住笑:“咯咯哒一早起来就很有精神呢!”   笑完又担心它这样会吵醒妈妈,于是小家伙便赶紧哒哒跑去厨房抓了一把玉米糠出来准备喂它。   小野鸡得意收声:“咯咯咯!”看你这么上道,本鸡这次就原谅你啦!   就在它正准备跳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底下那只被它欺负了一早上的野鸡突然身子用力,然后“biu”地一声挤出个雪白滚圆的蛋来。   福福眼睛一亮:“呀!小麻鸡真棒!”   捡起蛋的同时,顺手就把手里的玉米糠撒在它面前:“多吃东西多下蛋哦!”   小野鸡:“!”就……挺秃然的。   然后它就眼睁睁看着原属于自己的大餐“笃笃笃”地被那只可恶的麻鸡叨光了。   至于福福?   她早忘了小野鸡是谁,捡了鸡蛋就赶紧跑去灶房找东西存着了——这是给奶奶攒哒!   小野鸡脑袋一歪:“咯?”所以我们的交情只值一颗蛋?   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危机。   *   苏芫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福福他们把昨天摘回来的樱桃都摘洗干净了,这才醒来。   醒过来之后她的第一感觉就是饿。   第二感觉就是,哪里来的樱桃味儿?好香!   她眯着眼在床上怔了两秒,这才猛地想起来:哦,昨天她去摘樱桃了,还碰到熊了。   对了!熊!   她残存的睡意彻底消散,一骨碌爬起来,喊了声:“福福?卫国?”   米卫国应声推门进来,看到她在床上拥被而坐,顿时眉开眼笑:“醒啦?我煮了粥,起来喝点,一会儿还要上打谷场去分肉呢。”   苏芫这才注意到天色,太阳都透过窗户斜斜打进来,在炕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   “竟然都这时候了,你怎么不叫我?!”   苏芫手忙脚乱往起爬,三两下就把头发挽好然后吩咐:“你先帮忙去烧灶火,我洗下脸就来做早饭。这时候也来不及做什么,就把昨天的饼子热一下,再烧个青菜汤……”   米卫国:“不急,粥已经熬好,昨天剩下的饼子跟咸菜也热了。”   苏芫一顿,愣愣看他。片刻之后眼底泛起柔情,是了,她嫁了个好男人,确实不用着急的。   别看她现在做饭一把好手,刚来大山村那会可是连灶火都不会烧。那时候,可全是米卫国起早贪黑偷偷帮她做饭,投喂她的。   苏芫动作慢下来。   米卫国又跟她说笑两句,便去灶房盛饭,又叫福福帮忙收拾桌子。   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就被端上桌,苏芫洗漱完毕坐了过来。   可是她刚一坐下来,就忍不住抽了下鼻子,总觉得哪里有股怪怪的味道。   她忍不住看向丈夫:“你是昨天没洗脚吗?”   米卫国顿时无语:“……昨天回来我不仅洗了脚,还洗了澡,你忘了?”   对哦,昨天那洗澡水都还是她帮忙烧的呢。   苏芫顿感抱歉:“抱歉,就是闻着哪里有点怪怪的味道。”   然后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玉米粥被焖了很久了,口感软烂。但是往常觉得还好的玉米粥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有些拉喉咙,难以下咽。   “我们家这玉米面,磨了多久了?”苏芫还以为是玉米面放太久了的原因,便道:“要不你晚上空了看看,再剥点玉米出来,磨点新粉进去掺着。”   米卫国应了声,然后铲起一筷咸菜就准备往嘴里喂。   这一翻,苏芫顿时闻到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怪味扑鼻而来,顿时呛得她忍不住:“呕!”地一声,yue了出来。   “!”   米卫国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慌着就去掰手指算日子。可怎么算怎么感觉不对劲,上个月老婆的好朋友如期造访,他还帮忙洗了衣服的。这个月,满打满算也只有前天晚上一回,咋能就有了呢?   苏芫yue得泪眼婆娑,注意到丈夫的小动作顿时给她气笑了:“怎么?你难道还以为我这是有了?”   米卫国反问:“难道不是?”   苏芫没好气,“砰!”地一声重重拍了丈夫脑袋一下:“当然不是!这咸菜怕是坏了,端下去倒给猪吃吧,我闻着有味儿了。”   米卫国不相信:“没有吧,我闻着还好啊?”   说完,又将筷子凑近鼻尖使劲闻了闻——   除了咸菜的酸味,他啥也没闻出来。   苏芫没好气,一把拍掉他准备往嘴里送的咸菜:“叫你别吃就别吃,收起来,我去炒个青菜去!”   “哦。”   米卫国老老实实放下筷子,赶紧起身帮忙烧火去了。   苏芫走在前面,先去院子自留菜地里拔了一小把青菜摘了洗了,然后就去灶房。   哪知她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感觉一股浓烈的,混和了各种酸甜苦辣咸的强烈味道扑鼻而来,顿时呛得她眼泪直淌,再次yue个不停。   米卫国:“!!!”   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心惊胆战看向她平坦的肚子:“那个……芫芫,您、您可千万悠着点儿。”急得敬语都飚出来了。   苏芫在门口缓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缓过气来,然后看着灶房的摆设陷入沉思。   不对劲。   她摇头屏息缓缓走进灶房。   随着她的动作,灶房里摆放的各种食材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让她差点再次受不了地yue出来。   不过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她尽力放缓呼吸,拉长间隔倒也还好,勉强还能忍受。   嗯,那里有一头被晒坏的蒜,不能再用了。   这里有一个烂了土豆;还有那里,架子下面的玉米面有些潮了,得空得再晒晒;咸菜缸里的水得换了,开始返味儿了……   苏芫:“……!”   所以,她这是睡了一个懒觉然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个狗鼻子?!   这后遗症也有点太大了吧?!   她皱眉放下手里的粗盐罐,又去嗅了嗅另一边的细盐罐——   擦!就连粗细盐的气味她都能分辩出来!狗鼻子也没这么灵的吧?   米卫国一脸懵逼地看着老婆自进了灶房,就一直在东闻西嗅个不停,一点也没有开始炒菜的意思。   眼瞅着锅都被烧红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那个,芫芫,要是不想弄菜就算了,稀粥配饼子也够吃了。”   苏芫回神,“哦,弄!现在就弄!”   然后三两下就把青菜切好,又拍了瓣大蒜。   接着就是起锅倒油,下入大蒜,再下青菜,然后翻炒。   米卫国愣愣看着苏芫明明跟平常一无二致的炒菜手法,但就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眼瞅着她都将菜装盘了,米卫国终于忍不住耸耸鼻子:“芫芫?今儿你有没有感觉有啥不一样?”   正专心分辨着各种气味并根据这些气味随时调整控制翻炒蔬菜时间的苏芫一惊:“你也发现了?”   米卫国:“对,发现了。”   苏芫顿时来了兴趣,难道他也睡出了个狗鼻子?于是赶紧将盘子往他跟前一凑:“那你说说,今天这盘青菜有啥不同?”   米卫国接过菜盘,凝神端详,半晌没有言语。   苏芫忍不住催促:“有啥不同嘛?”   米卫国摸着脑袋:“呃……好像,似乎……今儿炒的青菜格外绿?”   苏芫:“……”   嗐!就知道她是白激动了!   就米卫国那连屁都闻不出来香臭的猪头鼻,即使进化成狗鼻子也指定是个残次品!   小黑:“哼哼哼?”请不要侮辱猪,我们嗅觉很灵敏的,谢谢。   花花:“汪汪汪?”勿cue,懒觉还没睡够,谢谢。   米卫国:“……”   *   经过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对于睡了一觉之后莫名变成一个狗鼻子的事情苏芫并没放在心上,她甚至都没对丈夫女儿提及此事。   这倒不是她心大,而是之前教她厨艺的那位老先生就有这样的一个鼻子,还曾经教她一个法子,要她日常训练,说如果坚持下来,练成跟他一样灵敏的鼻子未偿不可。   只是那位老先生当时走得急,她甚至连对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人就不见了。   心里想着往事,苏芫面上就有些迟钝。   从米卫国这边看来,就好像是她胃口不好的样子,再联系早上她一直干呕的事情,这位大兄弟顿时又误会了。   饭后,米卫国照常去洗碗收拾,福福去帮咯咯哒挖了一点小虫子之后,手也没洗就冲到苏芫身边求抱。   米卫国:“!”   一把将小闺女拎走,舀了瓢水帮她冲着脏兮兮的小爪爪,一边耳提面命:“最近可不能去打扰妈妈,也不能让妈妈抱!”   福福不解,歪歪头:“为啥呀?”   米卫国:“不为啥。”   “不为啥为啥不让妈妈抱我?”福福感觉有些委屈,难道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了吗?   米卫国最受不了小闺女这种委屈巴巴的表情了,顿时绷不住,蹲身解释:“妈妈最近肚子不舒服,你得照顾她,不能累着她。”   福福:“那为啥不去医院看病打针吃药?”   小东西太多的“为啥”问得米卫国有点招架不住,直接简单粗暴地把小丫头往边上一放:“总之,现在妈妈肚子里有东西,不能吃药,也不能累着她,否则她肚子里的东西就会不小心弄坏!懂?”   肚子里有东西,会不小心弄坏?   福福似懂非懂,然后突然想起早上捡的那颗雪白滚圆的蛋来。然后又想起之前某次在村子里遇到一个大肚肚的阿姨,她问妈妈对方是怎么回事,妈妈就说对方肚肚里藏了颗蛋,千万不能碰。   于是小家伙眼睛一亮:“呀,懂了!”   妈妈肯定是肚肚里也有鸡蛋啦!不能碰,之前她第一次捡鸡蛋的时候妈妈也这样说来着,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磕着碰着,否则会摔碎哒!   我可真是个绝世大聪明!   自认想明白一切的福福顿时啥也不问了,哼着歌儿就跑去后院——要多多的挖虫,好让咯咯哒跟小麻鸡下多多的蛋!这样妈妈就不用辛苦生蛋啦!   挖着挖着,她又有点发愣——妈妈肚子里有鸡蛋,那她现在用不用吃虫虫?   上次碰到那个阿姨肚肚又大又圆,可妈妈的肚肚瘪瘪哒,是不是虫虫没吃够?可是虫虫好恶心,妈妈吃了会不会yue?   我们的绝世大聪明福顿时被这个大难题给难倒了,蹲在那里想啊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办。   还不等她想明白虫虫事件要怎么弄,那边苏芫已经动作麻利地将所有樱桃去核并且撒上白糖腌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米卫国那边也收拾好了,夫妻俩人跟还蹲在后院苦思冥想的闺女打了声招呼,便一齐出门,去打谷场准备分肉去了。   小福福一听要分肉,顿时把虫子事件抛到脑后,喊了声:“我也去!”哒哒跟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米卫国差点惊出一身冷汗,一把将小闺女拎起架在脖子上:“不要冲!”   *   一家人赶到打谷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几乎全村的老少都来了——足以见这肉的吸引力有多大。   米卫国找到米家其他人的位置,带着妻女挤过去,一路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偏还不能说。生怕说出来媳妇又要抽他。   好不容易挤到老娘跟前,米卫国已经是汗流浃背。   冯秀萍从他手上接过福福,米卫国顿时长舒一口气,捶一捶僵直的老腰——可算放心了!   哪知他这样子落到旁边的好兄弟陈柱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又加上苏芫因为鼻子突然灵敏,在人堆里多有不适应,也一直苍白着脸眉头紧蹙着。   陈柱这误会,顿时就大了。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米卫国,指着前面两头已经宰杀干净的两头野物,挤眉弄眼:“米老三,一会儿要不跟你要条熊鞭猪腰子啥的?”   米卫国:“?”   陈柱将手拢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气声道:“你这不行啊,昨儿晚上没少折腾吧?”   米卫国:“??”   陈柱:“我明白,男人嘛,打了两头这么厉害的野物骄傲自然是有的。只是你这把自己搞得背个闺女都背不动,也太弱了点,所以那啥,吃啥补啥,哈哈哈……”   米卫国:“???!!!”哈你个大头鬼!   气得一个锁喉技就把陈柱放倒在地,“滚蛋,不知道就不要瞎胡咧咧!啥也不是!!!”   揍完人,米卫国突然想起前天闺女在炕洞里摸出来的钱来,于是连忙问他:“江樾家里挺有钱的吧?”   陈柱脑子一突,一时没转过来弯。   然后目光一转,落到旁边正窝在冯秀萍怀里好奇张望的福福身上,小丫头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越发显得可爱。   他顿时又误会了,拖长声音:“哦——你这这么早就开始打听人家家世也太着急了点吧?”   米卫国注意到他的目光,气得反手就是一个肘击,差点当场跟这满脑子无可救药废料的蠢货绝交!   陈柱被揍得“嗷”地一声痛呼:“那你想咋?”   米卫国懒得跟这蠢货多说,从苏芫那里把钱要回来往陈柱怀里一拍:“这钱你帮忙还给那孩子,我家虽然困难,但还不至于去拿一个孩子钱!”   陈柱:“???”   一头雾水的他还想再问,这时候老队长已经吆喝开始分肉了,他的注意力顿时被转走,便把钱往腋下的衣兜里一塞,然后紧着赶去排队分肉了。   排队是按工分高低排的。   记分员拿着大喇叭,叫一个,过去一个。   米家人当之无愧全都排在了最前,接下来是耿翠翠。   她虽然没有杀死任何一只野物,但是大家综合复盘了下,发现她确实功不可没,便将她排在了米家人之后。   但奇怪的是记分员叫了半天,也没见耿翠翠出来。众人等不及,记分员便摇摇头,先将她的名字记下,准备等会给她留一块好点的肉算了。   按照规则,米家三兄弟每人都可以分得二十斤肉,就连小福福也因为发现黑熊有功,被奖励一小块肉。   熊肉做不好的话便又腥又柴,因此米大哥便要了二十斤全都是猪肉。米二哥对猪尾巴一直念念不忘,便要了一条猪尾,并一小块臀肉。   轮到福福家时,苏芫要了一只熊掌跟一点五花肉,另外还剩下三斤份额,被她换成了猪板油。   接下来就是耿翠翠,但是她还没到,便由老队长作主,给她留了一半猪肉,一半熊肉。   然后就是陈柱等昨天出了大力帮忙的人等……   很快,一头猪,一头熊就被剔分干净,就连骨架都不剩。   全村人皆大欢喜,不过还是有不满意的,比方说只分到一点猪骨架并一小块熊肉的林碧莲,她就很不满意。但是不满意也没办法,只要她敢开口,冯秀萍就敢怼她怼到没脾气,最后只好气哼哼地回去了,不过临经过大队粮仓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顺了一把干辣椒回去。   直到人群差不多散完,耿翠翠这才匆匆赶过来。   不过她的打扮很奇怪,这大热的天,她身上穿着短袖,但脑袋上却是包了一条大围巾,将脑瓜子围得严严实实。隔远看根本认不出她是谁。   最先发现的还是她曾经的那个竹马——秦岳仑。   这时老队长已经开始收拾准备回家,秦岳仑看一眼造型奇特的耿翠翠,赶紧喊老队长:“耿队长!翠翠来了!”   老队长赶紧把已经装进背篓里的肉又提出来:“哪儿呢?肉给她留着呢!”   秦岳仑一指远处头大身子小的人影:“那里。”   看到丈夫对耿翠翠如此上心,一旁的林琳眼神一闪。正好这时耿翠翠走到近前,她脚下一崴,“唉呀!”一声,就往前摔倒。   耿翠翠连忙闪躲,哪知身后的围巾却是被林琳一把拽住!   耿翠翠一惊慌忙伸手去按,但是已经晚了——   只听“呼!”地一下,阳光下,一个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在太阳底下闪着耀眼的光。   耿翠翠:“!!!”   所有人:“!!!!!!”   老队长更是惊得口音出来了:“耿、耿知青,您这是遭、遭鬼剃脑壳了蛮?”   *   耿知青被米二哥一箭削去了头发顶——   这个消息瞬间爆炸式传遍了整个大山村。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心情复杂。至于米二哥本人,却是心惊胆战连煮好的猪尾巴都没吃就跑到大哥家里求助去了。   “你说你确定回去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好好的?”   米二哥猛点头。   用力之猛米大哥都担心弟弟的头要掉下来了,忍不住伸手捧了下:“慢点慢点。”   米二哥挥手推开米大哥:“不是,你说这耿知青她,是不是真中邪了?”   然后他就把自己在路上听到对方嘀咕的话重得了遍,当时他离得远,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只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关键词:“什么大气运……什么回城……什么坚持就是胜利之类的,感觉特别神叨!”   米大哥不以为然:“这也没啥吧?耿知青本来就是城里的,想回去也正常,至于那个啥大气运,说不定就是说现在知青回城太难,要靠运气才能回去。”   米二哥:“那她头发呢?头发咋回事?!我明明记得在狗剩家分开的时候她脑袋都还好好的!难道是她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爬起来剃了诬蔑我?!”   “而且呀……”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凑近大哥,捂着胳膊上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我还听住在知青点附近的陈铁匠说,他家婆娘昨儿晚上听见知青点有人惨叫,听那声儿十分像耿知青!”   米大哥:“那也有可能开始头发一直扎着的,所以没发现掉了,回去准备睡了头发一拆,大把的掉!任是哪个姑娘家都要叫一场吧?是吧秋菊?”   说完,米大哥就开始不耐烦赶客:“我家要吃饭了,你要不要在这里吃?不吃就赶紧走!”   米二哥:“!”这是亲哥哥嘛?!   陈秋菊端着菜走过来:“振德你也真是的,二弟有事你就好好听听帮他分析一下,哪还有把人往外赶的理?”   米大哥:“他说耿知青中邪了。”   陈秋菊一凛:“二弟这话可不敢乱说,叫别人听到是要拉去开大会,写思想报告的!”   被“开大会,写思想报告”一句话镇压的米二哥蔫头耷脑地滚回了家,连心心念念的猪尾巴吃起来都没那么香了。   这天下午,趁着全村人都在吃肉,米家三妯娌紧着把昨天打到的兔子野鸡等物处理好了,就准备等明天去镇上换点钱物。   苏芫将家里的兔子野鸡一分两半,一半卤成卤味。   另一半则被她卤到一半,肉刚熟就捞出来,控干水分。大锅放入柏木末并一些从公公那里讨来的陈年茶叶翻拌均匀。做到这里,她探头嗅了嗅锅里气味,又抓了些花椒八角桂皮等香料进去。   然后锅里架铁帘,将控干水分的那部分兔子野鸡一一摆上去。然后烧大火,盖上锅盖,旺火熏至浓烟。然后用提前调好的蜂蜜水均匀地给兔子野鸡抹上一层,待火小点,烟雾不那么浓的时候再熏,期间翻动数次,至野物肉质紧实,油光泛亮,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时拿出切开即可食用,也可以等晾凉之后再吃。   这样做出来的熏肉,趁热吃的时候肉质香嫩弹牙。凉吃肉质紧实有嚼劲,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福福被这香气馋得不行,早早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妈妈身边乖巧等投喂。   苏芫不负所望,翻动的时候时不时顺手切下一小块塞进闺女嘴里,香得小家伙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最后等熏肉出锅,福福摸着滚圆的肚皮吐着舌头:“已经吃饱了呀!”   苏芫将明天要去镇上带走的熏肉并卤味盛起用大筐盖好,便找了一只小篮子,各装了半只熏兔熏鸡以及卤味,叫来米卫国:“卫国,这些给妈那边送去。”   米卫国应了一声,掀开篮子一看:嚯!好家伙。   熏肉色泽金黄油亮,肉香里又带着丝丝蜜香味儿,勾得人口水直流。至于旁边的卤味儿,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   如果说熏肉走的是丝丝缕缕扣人心弦的温婉风,那么这些卤味儿走的则是霸道总裁风,顶风十里就能闻见它们那浓烈诱人的气味,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米卫国禁不住想伸手,被苏芫“啪”地一声打掉爪子:“回来有你吃的!不许动这些!”   米卫国被打也不生气,只憨憨地笑:“芫芫,我总觉得你这厨艺又进步了,上次卤的就没有这么勾人,简直感觉我喉咙都快长出爪子来了。”   苏芫笑:“那肯定,卤了这么多回要是还不进步,那岂不是白瞎当年师父一片心意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忍不住沉默了下。   福福好奇地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你们在说谁呀?”   苏芫回神,笑着摸了下闺女的小脑袋:“一个对咱家有大恩的大恩人,往后福福若是碰到,可得要好好报答他哦。”   福福正在跟熏兔肉奋斗,肉乎乎的小脸上全是油光,闻言顿时懵逼——大恩人是什么?能吃么?   注意到闺女的神情,苏芫哑然失笑:“抱歉,妈妈说了你听不懂的话,这些事情妈妈来做就好,你赶紧吃东西吧,一会儿凉了你该咬不动了。”   这话福福听懂了,于是低头专心吃肉,不再管爸爸妈妈在说什么。   米卫国将东西送回老宅,很快也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端了碗大嫂做的麻辣兔头。   看到这道菜,苏芫神情微动——说起来,当初老先生教她第一道菜就是这个。当时也是米卫国上山打了兔子回来,偷偷送了一只给她,老先生爱吃兔头,便教她做了这道菜。   本来今天她也想做点这个来的,但是福福太小不能吃辣,便换成了熏肉跟卤味。   米卫国显然也想起了当初那件事情,神情感慨:“你说老先生也真是的,他咋就不肯收你为徒呢?而且后来走也是悄无声息的,悄眯眯就不见了。”   苏芫盛饭的动作一顿,继而道:“他有他的难处,反正我心里认他作师父就行了。对了,明儿去镇上的时候得空再去找一下秦厂长,问问他有没有老先生的消息。”   米卫国:“行。”   当初老先生是通过秦厂长送来的,后来走的时候虽然谁也不知晓情况,但他们也只有这个渠道打听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一下,这时候的乡村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米卫国将家里的农具简单修一修,跟苏芫说了会儿话,夫妻俩就上床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米卫国就起床叫上妻女一起,准备去镇上。   因为是要去黑市,一家人就走得非常早。米大哥跟米二哥一家在村口等着,他们都是要一起过去的。   福福蹲在爸爸的背篓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苏芫贴心地给她塞了一个小垫子进去,小姑娘就拥着垫子,呼呼睡了过去。   家里卤好熏好的野味全在苏芫背篓里,加上她昨儿加班加点熬好的樱桃酱,还颇有些压背,十分沉。   兔子皮毛也已经硝好,不过现在不是卖兔子皮毛的好时候,她便没有带。   昨儿分得的那只熊掌也被她带着,准备看看黑市里有没有人收,如果没有就等会儿供销社开门了卖到那里去。   之所以选择把熊掌卖了,倒不是她不会做,而是因为做这东西太耗时费柴又费功夫,肉还没多少。如果只是单纯为了那口味儿,倒不如将之卖了换点东西,实惠。   因为要去黑市,米家人选的路便比较偏僻,一路上还碰到了几家同路的,大家互相隔得远远的,也没打招呼,毕竟这种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宣扬。   等到了地儿,那里外表看起来是一处不起眼的普通民居,但是进到里面却是别有乾坤。领路的老太太跟众人对了暗号之后,便带着大家进到后院,又经过一处竹林,一通七拐八绕之后又来到一处空地,那里是一处河边,四周插了不少火把,很多人都在那里趁着天还未明紧着做生意。   米卫国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摊前,说了句:“前儿进了趟山。”   对方就直接起身:“跟我来。”   然后便举着火把去了一间小屋子。   众人在那屋子里将东西卸下,对方一看,足足有二三十只野兔野鸡,并一只熊掌。而且苏芫带来的还全都是炮制熟了立马就可以吃用的,那人顿时笑眯了眼:“嚯!这肯定是弟妹的手艺,今儿我张三儿有口福了。”   然后他将东西一点,直接问米卫国:“你是要票还是要钱?”   米卫国想着明年要翻修房子的计划,沉吟一下:“要钱,然后还有点事情要拜托你。”   那自称张三儿的大汉应了,转身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堆票来:“老规矩,价钱你是知道的,点完给我看个数就成。”   都是老熟人了,米卫国便也没客气,直接低头在箱子里翻看自己想要的票来。   这年头,买粮要粮票,买布要布票,干啥都既要票也要钱。   米卫国盘算着将自己需要的票点了,便将箱子合上,跟张三儿把数一报,剩下的便等着换钱了。   米大哥跟米二哥兄弟俩依样行事,不过两人换的全是钱,便简单点。带来的野物分别卖了十八块八跟二十一块。   米卫国带的东西多,又是制熟了的,因此便卖得价钱高一点,一共换了十斤细粮票——粗粮队里分的那些还有,暂时不用买;六尺布票,剩下还换了十五块钱。   张三儿翻着那只足有四五斤重的熊掌,一脸回味:“说起来,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跟太爷一起吃过一次熊掌,那滋味,又滑又香,简直太好吃了!”   然后伸胳膊一撞米卫国:“听说你们兄弟这几天可是大出风头,搞了一整只熊跟野猪?”   米卫国憨笑:“嗐,都是运气,差点就交待在那里了。”   张三儿兀自出了会儿神,然后神秘兮兮拉着他转到一旁:“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你要不要?”   米卫国:“啥好东西?”   然后跟着他来到屋角,看他拉开一只柜子,又打开一道暗格,里面躺了一只古色古香的木盒。   张三儿后退一步,示意米卫国:“打开看看。”   米卫国伸手,打开一看,好家伙!   他竟然藏了一把雪亮的直刀!   米卫国砰然心动,但是一想自己明年还要修房子,便压下想要直刀的火热心思:“算了,不要。”   张三儿斜眼觑他:“真不要?”   米卫国:“……真不要。”   张三儿嘿嘿直笑,“啪”地合上木盒:“算了,我也不逗你了。这把刀我送你。”   米卫国不信,那刀一看就是好钢好刀,张三儿这人做生意又一向鬼精鬼精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白送给他了?   张三儿见唬不住他,最后不得不摊牌:“是这样的,我有个老朋友,生了病,有老中医开了药方,但要上好的熊胆作引,你要是能搞来呢,这把刀就送你。这是他的原话。”   熊胆?   米卫国一怔,果断推开盒子:“不行,这刀我要不了。”   开玩笑,这次碰上熊瞎子若不是误打误撞碰上个野猪,只怕他们兄弟仨全交待在那里了。再猎一头,他怕不是不想要命了!   不过这次的熊胆要是没被野猪獠牙捅坏,倒是可以拿来换上一换,可惜……   米卫国很有自知之明,看一眼便将这刀扔在脑后,不再去想。转而跟张三儿讨论起别的事来。   “张哥,你路子广,帮我问问有没有哪里卖砖瓦好的,打听一下。”   张三儿:“怎么?想修房子?准备把你闺女扔了?我早说了,要没你那病闺女拖累,你家何至于……”   “我闺女好了。”米卫国正色打断他,“我说了,我不会扔她,就算她没好,我一直修不起房子我也不会扔她,往后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米卫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黑市了,因此张三儿还不知道福福已经好了的事。这会儿一听,顿时惊了:“啥?她好了?在哪看的?哪个医生?能不能介绍一下?”   张三儿这一叠声的发问让米卫国眼神一闪,忍不住回头扫了下之前那个带暗格的柜子。   张三儿看他已经看出来,便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实不相瞒,那位生病的老朋友是家里一位长辈。”   他想着福福之前那么病重都能被人看好,便病急乱投医,想叫米卫国介绍来看看。而且不惜开出大价钱:“如果你能告诉我是哪里,这把刀我不要熊胆,直接送你!”   可惜,今天这刀终归跟米卫国无缘。   米卫国肉疼地“嘶”了一声:“她落了次水,受了惊就莫名其妙自己好了,医生检查说是可能孩子自我恢复能力强。”   知道他从不说谎,张三儿顿感遗憾:“……行吧,回头联系。”   不过临走时,张三儿又去里屋取了一罐麦乳精并一包散装饼干出来给他:“送给侄女磨牙玩。”   张三儿这人就这样,说话又直又毒,但是心肠却是不错的。否则米卫国也不会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从没散伙。   米卫国将这两样东西交给苏芫收着,苏芫又从背篓里取了一罐樱桃酱给对方作为回礼,张三儿也没客气直接就收下了,还问她要不要把这东西一并卖给他,给算好价。   苏芫笑着拒绝了,这些樱桃酱她还要拿去供销社换些东西的。黑市有些东西便宜,有些东西却是十分贵。   见她拒绝,张三儿也没强求,只将这罐酱收进里屋,便带着众人又出来了。   之前几户人家看着米家人跟着张三儿进去之后出来,背篓里就空空如也,均是羡慕极了。不过那也没办法,他们没有对方的交情,还是得老老实实在这里摆摊,直到东西换完。   出来还是那老太太送的他们。   等远远离开那处民居,米卫国这才打开自己身后的背篓,将早已经醒了的小闺女抱出来:“憋坏了吧?走,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这里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离开,那边黑市的张三儿却是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第17章 .油泼面扬眉吐气.jpg【三合一】……   张三儿皱眉盯着眼前的人,来人全身被笼在一张灰麻布里,大热的天,脑袋上还扣了顶带帘的大草帽。   “我想买樱桃酱。”   来人的声音明显也是憋着的,听不出来年龄高低。   张三儿:“抱歉,我这儿有票有钱,还有别的东西,就是没有你说的樱桃酱。”   麻布蒙面人:“你不是才收了一罐樱桃酱吗?怎么可能没有?”   咦?她咋知道自己收了酱的?   张三儿奇了,摇着蒲扇起身,围着来人转了一圈。那人纹丝不动,但是透过捏紧的拳头却是可以看得出她的紧张。   注意到这个细节,张三儿笑了:“樱桃酱吗?三斤肉,一罐酱,要换就这个价!”   他张嘴就开了个天价,本以为对方会退缩,哪知对方却是犹豫了下,朝某个方向看了眼,然后点头:“行。”   张三儿:“!”突然返身坐下,“抱歉,天太热,不想换了。”   来人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出尔反尔,愣了一下,“嘿嘿”笑道:“你确定?”   张三儿:“确定。”   那人反手亮出一样东西,“加上这个呢?换不换?”   看着对方手心托着的东西,张三儿眼睛倏地瞪大,“你,你哪搞来的?”   那人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颗新鲜熊胆!足有成年男性拳头大小,色泽灰黑,品质上乘。   张三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目光黏在那颗浑圆的熊胆上一动不动:“如果我还是不换呢?”   这人的行为让他心里有一点害怕,老爷子出事也是这几天的事儿,可以说整个黑市里,除了刚才的米卫国,就没有别人知道他需要熊胆了。   可偏偏这人洞若观火,还直接把熊胆都拿来了。再加上对方莫名其妙知道自己收了樱桃酱的事儿,他本能地感觉其中有诈。   麻布蒙面人轻轻笑了下,手一翻就把那熊胆收了回去:“你要是不换,那我就天天举报,让你这黑市开不下去。”   闻言,张三儿笑了:“别说你了,我这黑市一市一地儿,就是我,都不知道下次市开在哪里,你怎么举报?”   麻布蒙面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就像我知道你这樱桃酱和熊胆一样,我敢保证我次次都能找到你。”   张三儿顿时沉默了,半天没有吱声。   “怎么样?换不换?”   这次轮到麻布蒙面人催他了。   张三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扔下蒲扇:“我给你拿酱。”   张三儿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儿,苏芫给他的那罐酱他并没有全给对方,而是自面上平刮了一层下来,他就不信对方知道酱,连重量多少都能知道。   好在他赌对了。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要去称重,打开闻了下确定是自己要的酱之后,便随手掏出一个纸包放在他摊子前面,里面放着的正是之前张三儿要的三斤肉并那一颗熊胆。   张三儿拿起东西检查一番,肉是猪肉。跟那颗熊胆一样,肉也很新鲜,新鲜得像是刚从猪身上割下来的一样,还带着微微的热气,摸起来软嫩弹滑得可以。   他谨慎地并没有将这东西直接收进自家库房里,而是把这两样东西单独找了容器放到一边,做好标记。   忙完这一切,那麻衣人已经不见了。   想了想,他早早收摊,出门看门的老太太说了声,自己便循着之前米卫国离开的方向往前寻去。   *   就在张三儿出来寻人的时候,米卫国已经带着闺女在一处民居吃完凉粉转到供销社了。   众人到时,供销社刚好开门,不过大多柜台都还没有人。只有卖布的柜台先开了,看柜台的是一名老裁缝,性子很好。眼瞅着收山货的柜台还没来人,他便扯着苏芫先去看布。   “我说扯这个花布,给你跟福福一人一身,我还有衣服。”   “你家里唯一像样点的衣服已经在身上了,还破了好几个洞,不行,给你扯!”   ……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福福受不了地推开两个大人,自己一个哒哒跑去柜台:“阿姨,二尺五的花布,剩下三尺五的青布!”   然后回身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爸爸妈妈一人一件衣服,不做裤子,如果有剩下的布再给我随便搞个小衣服就行啦!”   那个营业员以前是老裁缝出身,搭眼一扫就明白小福福这分法是正正好的,如果用料再省点,说不定还能省条女式裤子出来。   她顿时好奇:“小朋友,你是咋算出来这个尺寸的啊?”   福福一下卡壳:“啊?咋算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咋算的,就想着要赶紧结束这场争论,脑子里就自然而然浮现出这么两组数字来,她便说了。   一看她的样子,老裁缝顿时摇头浅笑——她只怕是魔怔了才会觉得一个才三岁的娃娃有自己的计算能力。   笑完转头看向同样被小姑娘一推搞懵的夫妻俩:“怎么样?要不就照小朋友的说法裁?这样如果用料省省,说不定还能省条女式裤子出来。”   苏芫一顿,“行,就这么裁,不过省下来的布料您不用做裤子,给我就成。”   米卫国:“为啥不做呀,做!”   苏芫气急,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小声:“你那裤衩子没一条好的,回去给你做裤衩子!”   米卫国顿时讪讪地,摸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营业员已经听到夫妻俩的话,她年纪大了,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感慨两人感情好。感慨完,她又从柜台里摸出一个盒子:“这里面有成品内裤,自己做麻烦不说穿着还不大舒服,这种布料是新料子,摸着柔软,穿着舒服。要不带一条?”   苏芫瞅着上面印的图片,脸色瞬间爆红,倒是米卫国看了又看,最后欲言又止。   苏芫用力一拽,却没拉动。   米卫国凑上去,冲营业员比划:“就想问声,这种成品,呃,内裤,有没有女式的?穿着舒服一点的那种?”   看着图片上那紧身贴肤的造型,他顿时感觉可以给妻子买一个。每次她来月事,由于内裤太松总是会不小心弄到衣服床铺上,每次看到妻子大半夜爬起来偷偷洗床单,他都觉得很心疼。   因此看到这内裤造型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给苏芫买一个。   苏芫大窘:“米卫国!”这人咋还耍起流氓了呢?   米卫国不管不顾,扯着营业员买了一条女式内裤,粉色的。原本他还想买两条,但是这内裤虽然看着只有巴掌大一块布料,结果却贵得很,竟然要一块五一条!想着明年还要修房子,他便决定先给妻子买一条试试,如果好穿,大不了下次上山回来再买!   苏芫被突然发疯的丈夫搞得面红耳赤,扯着闺女站得远远的。   唯有米卫国十分宝贝地把内裤装了起来,还听了营业员的吩咐,单独用干净的纸包起来,不跟其它杂物混放。   陈秋菊站在她身边,看到这里忍不住捅了苏芫一下:“三弟真是心疼你。”   苏芫窘得头顶都快冒烟了,闻言顿时一跺脚:“大嫂!”   正好这时收山货的柜台开张,她便赶紧拽着闺女过去了。   哪知她的樱桃酱还没掏出来,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苏妹子!卫国兄弟呢?”   苏芫转身就看到拎着一只木盒走过来的张三儿。   “张大哥?你怎么来了?”   米卫国收好东西兴冲冲走过来,看他顿时眼睛一亮:“张大哥,你这是忙完了?”   张三儿赶紧拖着两人走到一边,然后打开木盒,里面好端端躺着一块约莫三斤重的肉,并一颗浑圆的熊胆。   米卫国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反应就是遗憾——啧!那把直刀被换出去了!   哪知下一刻,张三儿就递给他一卷用布包着的硬梆梆的东西:“这东西给你,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以后进山都带着。”   米卫国手一搭就意识到是刚才那把直刀,顿时被他搞懵了。   张三儿三言两语把刚才的麻衣人跟他说了,又说对方啥也不要,给了三斤肉一颗熊胆就为了换之前苏芫给他的樱桃酱。   “樱桃酱?!”   夫妻俩齐齐震惊,“那东西这么值钱么?”   张三儿挠着脑袋:“就是说呀,我也感觉奇怪,所以就赶紧来找你们了。别不是什么人要拿你们的东西来害你们!”   “害我们?”   苏芫脑筋一转,猛地想起当年师父被送到大山村改造的原因来。据说当年他也是做了某样吃食,而被人陷害,以至流落到大山村。   米卫国显然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将她的背篓一捏:“咱这樱桃酱别卖了,反正这次卖的野物钱也够多。”   苏芫点头:“行。”   见夫妻俩上心,张三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拎着木盒转身去找药铺:“我得去找老大夫验这熊胆。”   闻言,苏芫心里一动,上前一步:“可不可以让我先看看。”   张三儿倒也大方,直接把东西往前一递,苏芫接过盒子细细地闻。不管是熊胆还是那块猪肉,都带着一股新鲜现取的血腥气味,没有丝毫久取之后的腐败腥气。   很新鲜,这些东西距离割下来,时间绝对不超过一个小时。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她皱皱眉,继续闻——   而且品质上乘,不管是猪肉还是熊胆,品质都非常好。   她将东西递回给张三儿:“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那块猪肉我敢肯定,是上好的大黑猪身上最好的部位。至于那熊胆,倒没有看出有什么杂质,但是你还是找老中医再确认一下,况且这东西还得专业人处理一下,否则天气这么热,明天就坏了。”   张三儿点头将东西收起:“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自己小心点。”   米卫国紧走两步,将手里的布包一扬:“张大哥,这东西……”   张三儿头也不回:“你留着,反正本来就是给你物色的,往后有东西别忘了我就成。”   闻言,米卫国便将刀收下不再推辞。   然后回去跟哥哥嫂子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回去,不必等他。然后又去买了一盒饼干一包糖带着,出发去秦厂长家看看有没有老爷子的消息。   不出所料,秦厂长那边还是跟往常一样,丝毫没有老爷子的消息。两人心中早知道结果,倒也没有失望,便将买的饼干跟糖,以及苏芫自制的熏肉并卤味儿并两罐樱桃酱留下便起身准备告辞。   秦厂长没有推辞,只是临走时问了苏芫一句:“现在福福也大好了,之前同你说的事儿你想好没?”   镇上的国营饭店缺学徒,之前秦厂长就问过苏芫要不要来。但那时候福福没好,苏芫便没同意,今儿正好碰到,是以秦厂长又问了这么一句。   苏芫顿了下跟米卫国对视一眼,当学徒太累,后者本想拒绝,哪知她却先他一步答应了:“好,啥时候能上工?”   秦厂长示意她稍等一下,自己拨了个号码出去问了声,便道:“这个月没几天,那边说下个月初一上工,可行?”   苏芫爽快:“行。”   等两人出去,米卫国便迫不及待开口:“芫芫!国营饭店学徒可辛苦了,每日里三四点就得到店准备,晚上再回去,你怎么受得了?”   苏芫:“可是家里不是缺钱么?你明年还想翻修房子,处处都得用钱,总得先把人的债还了吧。”   米卫国劝阻的话顿时噎在心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事,之后他便一直闷闷不乐,直到碰到陈柱。   陈柱老远就看到他蔫儿头搭脑地走在路上,身后小福福蹲在背篓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米老三!”   陈柱快跑两步跟上去,一拳擂在米卫国的肩膀上:“干啥呢?跟只垂头丧气的老狗一样!”   说他是狗,还是老狗?   米卫国顿时炸毛:“你才老狗呢!来镇上干嘛了?”   陈柱将一卷钱塞回他手里,正是之前他给他的那六块八,“庭哥路过咱镇,帮他有点事。我问了他,他说这钱不是他们的。”   “不是他们的?”米卫国奇了,捏着手里的钱一脸懵逼:“那是谁的?这钱难不成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陈柱笑得没心没肺:“天上掉钱还不高兴?反正掉你家了你就收着呗!反正你缺钱!”   米卫国还想再问,哪知陈柱却摆摆手:“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正跟人帮忙呢,回聊!”   米卫国一听江庭又来米阳镇了,赶紧将钱往苏芫怀里一塞,拎了两罐樱桃酱就跟过去了,剩下一点点原本留着给福福路上吃的熏肉他也带上了——上回江樾救完福福就走了,后来又一直兵荒马乱的,他还没机会对人说谢谢呢。   苏芫看着远去的丈夫背影,手里捏着这卷毛票,没想到它兜兜转转又转回自家手里,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说啥,便只好找帕子将钱包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收好,又按了按。   江庭是一个人来的,看着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米卫国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只来得及将东西塞进车里,对方接过就走了,留了句下回详聊。   待这一切搞完,一家三口便决定回家。   只是临出镇子的时候,米卫国又想起还有东西忘了买,便叫苏芫前面慢慢走,他去去就来。   苏芫牵着小福福走到国营饭店门口,却迎面碰上了一个意外之人——李铁栓。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芫,不由一怔,怔过之后想了想还是搓手迎了过去:“苏芫。”   冲她打完招呼,他又不知道说啥了,只看着苏芫牵着的福福一脸抱歉。   小福福五官秀丽,原本苏芫米卫国两口子就已经很好看了,这丫头又专挑父母好的长,更是越发伶俐可爱,惹人怜爱。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李铁栓眼神一闪。   说起来,小时候他跟米卫国关系其实挺好的,两家离得近,年龄又相仿,但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娘总是跟米卫国的娘干仗,便日渐疏远了。   及至后来各自结婚,两人的关系便越发淡漠。   想到这里,李铁栓的眼神微不可及地在苏芫脸上一扫,然后低下头去:“抱歉,我家孩子他、他本性不坏。只是家里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差点害了福福。我、我代他跟你们说声对不住了!”   说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事在苏芫他们心里早就翻过不知道多少页了,见他重提便大度挥手:“没事,孩子们一起玩有些磕碰难免的,只是往后注意一点就成了。”   听苏芫这样说,李铁栓眼睛倏地一亮:“你不怪罪我?”   苏芫:“孩子们打闹,我怪你干啥?”然后客套一句:“行了,我们要回去了,你有没有啥要给家里带的?正好我们手空着。”   李铁栓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突然一拍脑门,指着国营饭店大门:“我、呃,我给福,啊不,我家铁生爱吃这里的肉包子,正好我还有张票可以买几个,我去买几个,你们帮我带回去给他。”   说完,便忙不迭地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就捧了四个包子。   他抓出两个就要给福福,被苏芫一把拦住。这李家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万一被林碧莲知道,只怕得被那老婆子说蜕层皮。   李铁栓坚持要给,最后苏芫推脱不过,只好接了一个:“不行,只能拿一个,这肉包子可不便宜,而且还要票才能买,回头下次你再买给她。”   李铁栓:“下次?哦,好,好,下次再买。”然后一脸热情地把人送走了。   等米卫国买东西回来,就看着小闺女捧着个大肉包子在路边啃得油光满面,旁边站着个一脸无可奈何的老婆。   “咋回事?”   苏芫一脸无奈:“别提了,刚才碰到李铁栓了,本来只是随口客套一句问他要不要带东西,结果他就真的去买了几个包子叫我们帮忙带回去。还给了福福一个。”   米卫国一听也是无语,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道回去由他去送东西,让苏芫别管这事儿。   小福福啃完肉包,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就一蹦一跳地跟着爸爸妈妈走了。   至于大人们愁的怎么面对林碧莲那个事儿精的事?   福福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当然不用管这些事啦!   小福福没心没肺地东张西望着,突然,她看到国营饭店大堂里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是一眨眼,对方又不见了。   小家伙顿了顿,便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任由爸爸妈妈牵着手,开开心心,满载而归!   *   回去的时候东西少,两人的脚程便快了许多。   福福走了一段就又被米卫国背起,夫妻俩到家的时候也就堪堪比先走的哥哥嫂子们慢了那么半个多小时。   他将东西送到李家的时候,林碧莲果然对为啥只有三个包子产生了疑问:“一张票四个包子,这里咋只有三个哩?别不是你家小丫头半路肚饿,偷吃了吧?”   一直在村口等着接孙女的冯秀萍早就从儿媳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闻言顿时就给她喷了回去:“可去你的吧,帮你带东西你还觉得是我家偷吃?你是觉得我家买不起这包子还是怎地?我冯秀萍的孙女,还用去偷你家的吃食?!真是开玩笑!要不是你家铁栓子低声下气非要用一个包子补偿我孙女被你家推下水去的损失,我孙女会接?”   “说起来,也就我孙女跟儿媳妇大度!要换作是我,哦不,换作是你家孩子被推下水了,区区一个包子也想了事?真是瞎了她娘的狗眼!!”   林碧莲顿时气急:“你说谁是狗呢?”   冯秀萍:“谁应谁是狗!哦,我话还没说完呢!大家伙接着听啊!”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突突突的跟机关枪一样,林碧莲完全插不上嘴,嘴都气歪了。想动手吧?又打不过,真真是憋屈!   看着林碧莲的样子,米卫国不由冲媳妇比了个大拇哥儿:还是老婆英明,见面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带包子的事情说了,否则就他还真不是林碧莲的对手。   冯秀萍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看那推人的怕不是得被你扒下一层皮?!啊呸!你也好意思说!把我孙女推下水到现在没个表示也就算了,就连句道歉都还是他老子帮他说的!”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偷人玉米自己摔了跟头,结果还叫人玉米主人倒赔了十个鸡蛋!要脸不要?!”   周围围观的人听完,顿时哄堂大笑。林碧莲灰溜溜地接了东西,紧着就往家去了,生怕走晚一步,冯秀萍那机关枪一样的嘴巴又要突突出来什么东西,她可招架不住。   这些话可不是冯秀萍编的。   当初李铁生有次去村里一户人家菜园子里偷玉米吃,结果被那家的狗撵着脑袋摔了一个大包。这林碧莲愣是带着菜刀砧板在人家门口连骂了三天,逼得那家主人后来拿出十个鸡蛋赔偿了事。   冯秀萍骂跑烦人的老婆子,便笑眯眯转身,弯腰一把将小孙女抱进怀里就是一顿心啊肉地乱疼:“唉哟,还是我们的福福最懂事最好,奶奶最喜欢你了!下回去镇上奶奶跟你一起去!奶奶给你买大大的肉包子!买很多很多肉包子!”   福福眼睛放光:“那也要给哥哥姐姐他们一起买!”   冯秀萍:“好,一起买!”   *   最终一家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   花花听到动静,摇着尾巴早早就冲出来迎接他们。   “汪汪汪!”花花围着福福的脚绕来绕去,兴奋得一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尾巴也是摇得跟个风火轮一样。   福福张开手想要抱住它,哪知花花却是屁股一扭就跑了。福福顿时“哈”地一声,追了上去,一人一狗闹作一团。   时间不早,苏芫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好在昨天的卤味儿并熏肉她留了一点,便将之切了上锅一蒸。   趁着热熏肉的当儿,她又把今天买的白面舀了一碗,掺了把玉米面一和,揉成光滑不沾手的面团。   这时,锅里蒸的卤味跟熏肉也开始上汽了。被这热气一激,沉淀一晚上的卤味跟熏肉香气顿时被激发出来,香气扑鼻。   馋得原本正在外跟花花打滚玩耍的福福“哒哒”跑进来,耸着小鼻子:“妈妈,我好像闻到了什么香味!太香了!”   来自小闺女的肯定,顿时让苏芫笑眯了眼,她顺手掂起一小块儿卤兔肉塞进闺女嘴里:“给香个嘴儿,一会儿热透了再吃,今儿妈妈给你做油泼面!”   “油泼面?”   小福福重复,脑袋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幕场景,她坐在一个奇怪的摆有很多桌子的房间里,门外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扛着一大坨白面站在锅前,手一动——   “咻咻咻!”那白面条就跟下雨似地“咻”进了那口汤锅,然后男人回头:“油泼一碗,要辣子不要?”   好大一坨白面啊!而且全是白面没掺任何杂面!   福福忍不住咽一口口水,“不要辣子多加香菜。”   苏芫一怔,不知道小女儿为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笑道:“妈妈知道啦!我们福福吃东西有自己口味儿了,还知道要多加香菜。”   福福脑袋里那副场景一闪而过,转眼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压下去了。小姑娘头有点晕,她晃晃脑袋,正好这时花花又捡了球回来,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走。   她接过球,用力一扔,花花便汪汪叫着追了出去。   一人一狗玩得开心,福福很快就将刚才的不适抛到脑后,追着花花满院子撒欢。   很快,苏芫那边的饭就做好了。   虽然她在白面里加了些玉米面,但是由于她揉面的手法地道,并没有影响到面条的口感,相反,还给面条增加了一点白面所没有的嚼劲。   一碗微微泛黄的面条,上面摆着几根烫得正好的青菜,上面再撒一把葱花,舀一勺辣子面,缀一点大蒜沫并芝麻粒儿,倒上醋,淋上酱油,再用滚烫的热油一激!   只听“滋啦——”一声,一股麦子香混杂着辣子的辛香,蔬菜的清香飘浮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再配上一颗煎得油黄的鸡蛋,以及热得正好的卤味熏肉,这一碗面,用料十足,香气逼人!   饶是米卫国已经吃惯苏芫的饭菜,这一刻也是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然后上前端起碗:“这一碗有辣椒,是我的!”   福福激动得小脚丫在地上直点,她个子太矮,还看不到灶台的高度,只得一叠声地问:“妈妈,妈妈,我的呢?还有我的呢?”   苏芫笑眯眯,一边烧油一边端碗:“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福福抓着筷子,努力踮啊踮:“好哒!”   又是“滋啦!”一声,不同于刚才的辛香诱人,福福这一碗是五香味儿的,她爱吃芝麻,苏芫便放了足足的芝麻粒儿,被滚油一激,屋子里满满的便是芝麻香味。   福福顿时笑弯了眼,伸出双手接过自己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子上:“妈妈,我先把饭拿过去,等下你快来噢!”   苏芫:“知道啦。”   然后又伸手给福福的小碗里加了一小撮香菜——这可是小女儿饭前就特意点过的!   苏芫口味重,便给自己的碗里又额外加了一勺红油,红通通,火辣辣的红油一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很有食欲,不过对于不能吃辣的人来说,这一碗就稍微有点吓人了。   福福就忍不住吐了下舌头,“嘶哈”一声,仿佛光只是看看,就已经让她辣得不行了。   随着苏芫一声:“开吃吧。”   米卫国最先下筷,吃一大口面,就一口煎鸡蛋!再吃一口面,就一口香得人舌头都要吞掉的熏肉!再吃一口面,就一口同样香得人找不着北的卤味儿!   米卫国埋头猛吃,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   福福只听“呼呼”连声,她连一根面条还没吃完呢,爸爸的面碗就已经去了大半!   福福:“!”就很吓人!   她忍不住踢踢脚:“爸爸你吃慢点呀,别呛到了。”   米卫国吃得满头大汗,闻言笑了下,掰了一瓣蒜剥开在嘴里咬一口:“吃面不就蒜,味道少一半。福福你要不要试试?”   福福捏住小鼻子,摇头:“噫~不要,大蒜太辣了,而且吃完嘴巴臭臭!”   说到这里,小丫头顿了下,然后突然蹦出一句:“嘴巴臭臭就不许亲亲哦!”   米卫国:“……!”   手里的蒜它突然就不香了怎么办?!   苏芫被父女俩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福福自告奋勇去喂花花跟两只鸡。米卫国去喂小黑,苏芫收拾灶房。一家人分工明确,十分融洽。   福福趁着爸爸在帮她准备东西的当儿,忍不住眯眼感叹:“要是天天能吃白面可就太好了,而且要吃油泼,才最香!”   苏芫顿时笑了:“可不能天天这么吃。白面太贵不说,这油泼面还十分费油,要不是这次咱分到的肉多,我可舍不得天天这么用。”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米卫国舀猪食的手一顿,将小黑一喂就背着手出门去了。   福福捧着爸爸给她装好的两个小盆,一盆给花花,一盆给两只鸡。   花花早饿了,盆子一到,就一个猛子扎进去,稀里呼噜连汤带水地猛吃。   看得福福忍不住笑:“花花你吃东西的样子跟爸爸好像哦!”   喂完花花,福福便又端着盆去喂鸡。   咯咯哒早没了刚来时候的神气,看到福福过来,就巴巴地冲上来学着花花的样子一直围着她的脚丫子打转,还时不时扭头去够自己的尾巴,逗得小姑娘直笑:“你是狗吗?咯咯哒是鸡啊!”   福福皱皱鼻子,看着咯咯哒空空如也的草窝:“咯咯哒你今天又没下蛋,你看那边的小麻鸡——”   “哦,它今天也没下蛋。”   福福嘀咕着,将手里的盆子往鸡窝前一放,就蹲在边上掰着手指开始数:“咯咯哒前天下了一个软蛋,被煮了没法存。昨天下了一个很小的蛋,似乎也卖不出去。麻鸡昨天下了一个大大的蛋,可以卖……”   数着数着,小姑娘突然感觉自己养这两只鸡好像很不划算的样子,不但没有收益,每天还要出粮食养它们!   吓!   福福的眼睛倏地瞪大:“不能养啦!只养一只吧!”   小姑娘话音刚落,就见面前两只野鸡齐齐用力:“biu~”地一声,自屁股里挤出一枚雪白又大的蛋来!   福福:“!”   咯咯哒憋了一天,就想在福福面前下蛋求个表扬,却没想到麻鸡这个阴险的竟然打着跟它一样的主意。   顿时气得它再次用力,然后“biu~”地一下,再次“biu”出一个蛋来。   福福眼睛放光:“咯咯哒好棒!”   后来居上,一次下俩的小野鸡:“咯咯哒咯咯哒!”扬眉吐气.jpg 第18章 .误会我特么——这是赶来谢你的吗?……   因为苏芫一句“不能天天吃白面”的话,米卫国当天晚上便又出去了,还带着张三儿给他的直刀。   苏芫虽然担心,却也习惯了男人时不时半夜出去打猎的行为——之前每次福福病重,或者家里缺钱的时候,这人就会白天地里干活,晚上出去打猎,天明方归。   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精神。   不过米卫国有分寸,晚上出去绝不会去狼牙山这种危险地方,顶多在西山转转,那里山势缓,没什么大的野物。   就在米卫国半夜出去转山的时候,知青点某处房屋内,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灯下,正拿着笔记本在奋笔疾书。   眼瞅着都已经大半夜了,她还没有睡觉的意思,床上睡了一觉又醒过来的秦岳仑等不住了,喊了声:“琳琳,还不睡觉吗?”   林琳应了声,“就来。”然后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外面舀了点水洗漱。   一只野猫趁着门开的间隙跳进来,一下扑在桌上,差点将油灯扑灭。   秦岳仑嘀咕着起身赶走野猫,哪知野猫跳下时却将桌上旧笔记本带下来,发出“啪”地一声。   林琳很宝贝那个笔记本,见状秦岳仑赶紧下床将笔记本拾起来收好,翻页的时候偶尔看到最新一页上正字迹工整地写着:“野樱桃酱做法”几个大字,然后底下是密密麻麻一堆小字,写着制樱桃酱的注意事项等等……   “琳琳还真是爱好广泛,现在又开始研究美食了。”秦岳仑笑着摇头,将本子放回了原位。   窗外突然有风吹进来,吹得桌上的气死风灯一阵闪烁,原先放好的笔记本倏忽翻页,如果这会儿苏芫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本子上记着的,几乎全是之前那位老先生教给她的菜谱。   这时,林琳走过来,“啪”地压住乱翻的笔记本,吹灭油灯,然后悉悉索索上床。   秦岳仑:“你说你这么勤奋,以后回去了是还想继续上学吗?”   林琳语音模糊地发出一个单音节,秦岳仑没听清,便追问一句:“什么?”   周围一片安静,耳边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响起,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林琳就已经睡着了。   “这么困吗?”秦岳仑有些遗憾,他原本还有些心猿意马来着。   他定定看着枕边人半天,帮她掖了掖被子,叹息一声翻个身,也跟着陷入梦乡。   ……   一夜无话。   当天边微露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米卫国带着满身的水汽以及一个压满草的背篓终于回家了。   苏芫赶紧起床去看,却见米卫国一偏身子将背篓立在院门边最偏远的地方:“你快进去,昨儿晚上发现一片上好的漆树林,采了一大桶生漆,你对这个过敏,可别过来。”   说完,便去院子里揪了一把韭菜叶使劲在手上蹭着,希望能解一解生漆的毒性。   苏芫:“……”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过敏一样。   米卫国呲出一口大白牙:“那哪儿能一样?我是老爷们糙汉子,过敏肿几天也就好了,你们女人家可受不了这苦。”   说完,就走到井边就是一桶凉水兜头淋下,然后叫苏芫:“快弄点韭菜叶子帮我背上蹭蹭,实在太痒了。”   苏芫:“……刚刚是谁放大话说过敏肿几天也就好了的?”   搔痒当前,米卫国认怂认得飞快:“是我,好老婆,快帮我蹭一下,实在太痒了。”   苏芫无奈,只得过去揪一把韭菜叶,不过她并没直接蹭,而是找了块粗纱布将韭菜包着捣乱,然后将绿色的菜汁小心蘸在米卫国后背上。   他的后背已经起了厚厚一层,足有小指厚的红疹,看着吓人得很。   苏芫忍不住埋怨:“家里昨天还得了十块钱,你干啥要去弄生漆?家里人对那个都过敏,往常再缺钱也没见你搞过这个,怎么今天就等不住了?”   米卫国嘿嘿笑:“那不是漆树太好太多,不弄都对不起它。”   见他不肯说实话,苏芫气得手上用力,使劲一蹭!   顿时蹭得米卫国颤音都出来了:“嗷~对对就是那里,多蹭两下……嘶……嗷,太舒服了~”   门里夫妻两个忙着用韭菜汁解生漆毒,门外的耿翠翠却是听得心里稀碎。她按着愈发秃的头顶,怀里抱着一罐麦乳精,举着一只手,实在不知道这个门是该敲还是不该敲。   经过两天疯狂脱发之后,这姑娘终于想通,过来找米卫国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道歉。哪知她怎么没想到那米卫国夫妻私下里竟然是这么生猛,大清早的玩庭院play。   这姑娘面红耳赤,咬着牙。纠结半天也没鼓起勇气去敲门,最终只好将那罐麦乳精放在门边地上,写上张纸条:“河边小树林。”然后转身就跑。   门内,米卫国药还没擦完,就碰到迷迷瞪瞪起来上厕所的小闺女。还光着膀子的他忙不迭赶紧把衣服套上,生怕自己这满身的疹子会污了小闺女的眼睛。   苏芫又气又笑,拍他一下:“你这么能耐,咋不给咱家建个浴室呢?”这样上药也能躲起来,不会耽搁事儿。   米卫国眼睛一亮,将脑门一拍:“对哦,房子翻新太费钱,搭个洗澡间倒是可以的!用竹子搭一个棚屋,就是费些功夫的事儿!”   说着,他连身上的搔痒都顾不上了,踱着步子就开始在院子里丈量。   他们家的院子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小院子,院子前面一分为二,一边是自留的菜地,一边垒着猪圈并厕所,就已经非常紧巴巴了。   后院倒还有一小块空地,平常福福就爱在那里挖个蚯蚓捉个虫啥的给野鸡吃,偶尔跟小朋友们做游戏也在那一片,不能动。   米卫国想了想,便转到主屋跟菜地相连的地方,那里有一处两米见方的空地,平常花花就住在那里。   想了想,他把花花的窝往边上挪了挪,空出来的地方,刚好够他搭一间小棚屋。   说干就干。   米卫国套上衣服,抓起柴刀就准备出去砍竹子。   苏芫:“……你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米卫国:“趁着早上凉快,我把竹子砍回来再睡!”   说完,就听他“唉哟!”一声,“谁这么缺德往人家家门口扔垃……圾?”   米卫国两眼发直,瞪着地上的垃圾——麦乳精。然后紧着喊苏芫:“老婆,家里又多东西了!”   苏芫出来一看也懵了:“这……谁送的?跟送钱的人是一个吗?”   米卫国摇头:“不知道,先收起来吧,这东西还挺贵,找到主人再还给他。”   走没两步,他又忍不住笑:“这谁也挺有意思,是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吗?”   说完,他便将这事抛到脑后扛着柴刀上竹林去了。   至于耿翠翠留的纸条?   刚刚米卫国一脚踹翻麦乳精罐子,那纸条也早被风吹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于是躲躲藏藏的耿翠翠在河边小树林里等啊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又金乌西沉,小树林里的蚊子都被她喂胖了一圈,也没等来人。   可怜这耿翠翠在小树林白等一天,米卫国却是忙得热火朝天,早就将早上捡的那罐子麦乳精忘到了脑后。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把需要的竹子全部砍回来,中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去老宅那边请了父母兄弟过来帮忙。   由于不需要挖很深的地基,一家人一下午就把小棚屋搭出了个雏形。家里木料是现成的,四周用结实的木料搭成框架,早上米卫国砍回来的竹子被对半劈开,锯成长短不一的小段,就等着晾一晾之后就可以钉到框架上做墙。   米卫国在家里忙着搭棚屋,苏芫则独自去了趟镇上,将昨天晚上米卫国割回来的生漆卖到收购站,挣了二十二块钱。再加上昨天剩下的八块钱一起,就把村里之前借过钱的人家一一还清了。   忙完这些,天也就快黑了。   晚饭苏芫准备的是时蔬麦饭,用白面跟洗好的大米一拌,再掺上些过了精筛的细玉米面,土豆、红薯切大块,蔬菜切丝,所有东西混合均匀,拌上清油,盐,酱油等调味品,再上锅大火一蒸,一锅量大管饱又营养美味的麦饭就好了。   这样蒸出来的麦饭又香又甜又糯,而里面的蔬菜丝则正好爽口解腻,不至于甜得发慌。   即便不加任何配菜,一人也能吃它三大碗!更不要说还有弹牙劲道的熏肉跟入口即化的卤味作配。   这一顿饭,就连饭量最小的福福都吃了两小碗才停。更不要说本就饭量大的米二哥,他直接连干五大碗,撑得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停!   “嗝——”   米二哥放下碗,长长地打了个饱嗝,瘫在座位上,“弟妹,你这厨艺真是绝了!我要是三弟,只怕早就肥成一头猪了,也难为他跟你过了这么多年,身材还一直保持着没胖。”   米卫国白他一眼:“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一点自制力都没有?美味虽好,但也要懂得节制。否则的话……”   米二哥:“否则怎样?”   米卫国起身,自厨房端出一锅在井里湃了一下午的甜汤出来,一人发了一碗:“……否则,你一次性吃太多,剩下的美味就尝不到了,哈哈……”   米二哥眼睁睁看着那清甜爽口的甜汤自鼻前飘过:“!!!”不讲武德!为啥之前不告诉他还有饭后甜汤的?!   偏米大哥还在火上浇油,“滋溜~”一口下去,摇头晃脑:“嗯,入口微凉,下肚回甘。多一分则太甜,少一分则太淡,解暑消腻,实在是这炎炎夏夜必不可少的消暑圣品!美哉,快哉!”   米二哥:“!!!”   劈手夺过一只空碗,强撑着坐起:“扶我起来!我还可以塞缝儿!”   就在大家被贪嘴的米二哥逗得哈哈大笑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人拍得山响。   与此同时,林碧莲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苏芫你个不要脸的臭biao子给老娘滚出来!!!”   *   “苏芫你个不要脸的臭biao子给老娘滚出来!!!”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林碧莲这条疯狗又咋了?   苏芫一脸懵逼,今儿她在村里还钱的时候还碰到林碧莲来着,当时对方对她的态度虽说不上多好,却也还算正常,哪像这会儿,简直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冯秀萍霸气起身,护着苏芫往后站了站:“三儿媳妇你别管,我来会这老货。”   “是谁吃屎连嘴都不漱就在那里满嘴喷粪呢!没得污了旁人耳朵!”   冯秀萍“哗”地把门拉开,一脸凶戾地瞪着外面的林碧莲。   林碧莲不曾想竟然是她来开的门,顿时瑟缩一下,但是转眼她就又挺直了腰杆,自背后拖出一个人来——   “陆拾丫?你咋跟这老货混一起了?没得自降身份!”看着来人,冯秀萍顿时惊讶无比。   陆拾丫是陈秋菊闺蜜,两家关系好,常有来往,是以她有此一问。   又看她脸色通红,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仿佛被谁欺负了一样,冯秀萍顿时以为她是被林碧莲挟持上门,当场就怒了,“唰”地自门后抽出一把大扫帚就要开揍:“拾丫你别怕,有我秀萍姨帮你出气!”   说着,就是重重一扫帚砸在林碧莲腿上,砸得后者“嗷”地一声,弹跳开来。   原本冯秀萍以为这样揍一顿,这老货就要跟往常一样怂得逃走时,哪知这老货竟然就地一倒,拍着大腿就开始嚎——   “嗷!没天理了嗷!这小的勾引我儿子,老的还要打人!这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浪荡货!我道是谁那么有本事养个药罐子天天打针吃药呢!原来全靠的是浪荡不要脸!”   所有人:“???”啥意思?   所得冯秀萍发一声喊,正要再揍,哪知林碧莲却是迎面掷来一卷东西:“你说,这七块五毛钱是不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儿媳妇还给拾丫的?”   苏芫挤过来一看,顿时认出地上那卷钱正是下午她还给拾丫的。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这卷钱还是之前小福福在炕洞里掏出来的那卷。   她欠拾丫七块五,但是当时身上除了一个十元整票,便是这六块八的毛票并七毛钱了。当时寸的是拾丫也没零钱,她便将那六块八毛票用了,心想日后再破开钱再把这六块八补上就行。   哪知这一还,却出了事。   拾丫男人下午拿着这钱去镇上打酒,正好碰到一同买酒的林碧莲,这老婆子看到钱,当场就发飚了,先是诬蔑拾丫男人偷钱,后来得知这钱是拾丫给的之后,她又张嘴就说拾丫偷人骗钱。   一行人在镇上吵吵嚷嚷把执法队都差点吵来了,最后拾丫才说这钱是苏芫还她的。   偏偏这时候又有个好事的,说昨天在镇上看到苏芫偷偷摸摸单独跟李铁栓一起说话,举止神态十分亲密,说完后者又买了四个包子给她,还说分福福一个。   林碧莲这一听还了得?   当即酒也不买了,气势汹汹拖着拾丫就回来找苏芫对质!   “怪道我说我儿那么老实一人,月月都往屋里拿钱,偏偏这月,不但说没有,还问我要去了一块八,结果竟是给了你这狐狸精!这钱上我都做了记号,还有绑钱的麻绳,都是我亲手搓出来的!”   听到这里,米家人顿时面面相觑:这钱是李铁栓的?那他为啥不当面给,要干出偷偷摸摸塞人炕洞这么容易引人误会的事儿?   果然,等苏芫解释说这钱是小闺女在炕洞发现的,事前并不知道是李铁栓给的时候,林碧莲一蹦八丈高:“啧!!!炕洞!!!大家伙听听!这像话吗?冯秀萍今天你要不是给我一个说法,老娘现在就去镇上革委会举报!举报这个劳改分子死性不改,下贱风流,勾引别人,破坏赤农家庭!”   这头林碧莲吵吵嚷嚷,那头她的儿媳铁生娘秦凤英也是抱着儿子哭闹不休,扬言今天要是不给出个说法,她就一根绳子悬梁吊死在米卫国家门前。   被人指着老婆一口一个“劳改分子”,一口一个“下贱风流”的骂,米卫国听得是血气上涌,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冲出去一把提起林碧莲就要揍!   眼看他那钵大的拳头就要落在那老货身上,这老货“嗷”地一嗓子尖叫出声:“杀人啦!没天理啦!老婆偷人骗钱男人还要杀人!这一窝子的窑货不得了啦!!!”   同时身下一臭,竟是吓得黄汤都出来了。   被那臭气一激,米卫国热血上头的脑袋为之一清,手顿了下。   冯秀萍赶紧过来一把拉开他,同时重重一脚就将林碧莲飞踹出去——可不能让儿子揍人,林碧莲是长辈,又是女人,如果真揍了,那他们家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冯秀萍冷着脸:“光听你一个人在这里叭叭叭说个不停,你那儿子呢?一个巴掌拍不响,叫他来问一问到底有没有私情!”   “还有,昨天是谁看到他跟我儿媳单独说话神态亲密的?倒是出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个亲密法?”   冯秀萍三言两语就镇住了场子,在场没一个敢吱声的,就连一直哭嚎不止的秦凤英也止住了哭:对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光说苏芫勾引人,那李铁栓呢?   林碧莲:“是赵德!赵德说他看到在国营饭店门口,米卫国先是找借口走了,然后就是这不要……”   “脸”字还没出来,旁边倏地射来一道宛如钢刀的锋利眼神,顿时吓得这老货嘴巴一突,换了个说法:“……苏芫就跟我儿子搭上了话。”   赵德正是昨天跟他们一起去黑市换东西的人家之一,想当初,他去那黑市换物资还是米卫国好心介绍的,却没想到竟是介绍了一头白眼狼!   米卫国沉着脸,上前一步一把把缩在人群里不敢出来的赵德提溜出来,然后结结实实往地上一墩:“赵德,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说说,他们到底怎么个神态亲密法?”   赵德其人人不配名,一点也没德,当时在镇上看林碧莲闹得热闹,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他张嘴就来说看到两人举止亲密,其实当时两人隔得极远,边上还有个福福,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谓是光明正大。   此时米卫国要他形容,他如何形容得来?   他支支吾吾,眼神乱瞟:“就……就看到那李铁栓冲两人,啊不,冲苏芫打招呼。”   “停!”米卫国沉声打断他,钵大的拳头举起:“好好说,到底是两人,还是苏芫一人?!”   老的不能揍,这嘴贱又没德的同龄人总是能揍的。   看着那如同石头一样硬的拳头,赵德瞬间腿就软了,闭着眼一叠声地道:“两人两人两人!当时还有福福在旁边!大街上!”   “谁先搭的话?”   “李铁栓!”   “他跟福福道歉!说自己儿子推她下水,要赔礼!”   “后来苏芫说没事,还问他要不要给家里带东西,他就说带包子,顺手给了福福一个!”   米卫国:“不是专门给福福买吃的?”   赵德:“不是不是不是,全是我瞎编的!我就,就是看着林碧莲闹得热闹!想看看!”   “砰!”   米卫国重重一拳捶在赵德肚子上,后者顿时被捶得眼一翻,胃里翻江倒海yue了出去。   米卫国阴着脸:“还有谁?看到芫芫跟李铁栓举止亲密的?来来,一一跟大家伙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个亲密法?”   林碧莲惊得脸都白了:“你……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冯秀萍气笑了,将拳头捏得嘎嘣响:“哦?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就屈打成招了?!难不成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诬蔑,我还能笑着说,哦诬蔑得好,脏得好?!”   林碧莲顿时心里一怂,转眼又挺直腰杆:“白也是赵德,黑也是赵德,这人出尔反尔,我不信他说的话!”   刚缓过神就听到队友说他“出尔反尔不信他”的赵德:“……”就很憋屈!   这时,福福终于从一片混乱中缓过神来,上前一步护着妈妈:“还有我!我可以作证!当时铁栓叔离妈妈远远哒!他跟我道歉说李铁生推了我,还说要给我赔罪!我妈妈说不用,还问他要不要带东西!他就说李铁生爱吃国营饭店的包子,就跑去买了,顺手给了我一个!”   林碧莲这会儿是豁出去了,闻言斜着眼笑:“你们都是一家的,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革委会举报,说劳改分子迫害贫农!勾引贫农犯错误,骗钱!”   “妈妈没有!我们没有!”福福大急,大眼咕噜噜一转,突然想起一人来:“呀!对了,知青点的林琳阿姨当时也在饭店里!她坐在门边,离铁栓叔比较近,她肯定听到了!”   众人没想到这事还扯到了林知青,当时就有热心的人飞奔去知青点。哪知一问,林琳却矢口否认自己昨天去过镇上,还说自己一直在知青点里学习到深夜。   福福:“!”就很懵逼。   就在林碧莲扑上来又要胡搅蛮缠的时候,幸好这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可以作证!”   耿翠翠排众而出,还顶着一只围巾包头的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米卫国一眼,然后道:“我亲眼看到那天是李铁栓趁米家没人,偷偷把钱藏在米家炕洞里的,而且他还拜托我不要跟别人说起此事。”   “他说这钱是他赔给福福的医药费,如果被他家人知道,这钱肯定要被要回去。他不想起任何纷争,便想把钱偷偷放在这里了事。”   所有人:“!!!”   *   耿翠翠的话顿时让整个事件产生了巨大的反转。   众人面面相觑,林碧莲更是如同风化的石头呆愣半晌,才突然“嗷”地一声再次胡搅蛮缠:“就凭你说你看到铁栓把钱放在米家炕洞的,我咋这么不信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向痴迷米卫国!所以故意偏帮他!”   人群顿时哗然!   是啊,依耿翠翠那死心塌地不依不饶的架势,确实是能干得出作伪.证偏帮他的事情。   现场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四起,看向米卫国等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暧昧。   这时,耿翠翠却是突然笑了声,虚眼看向众人。   众人一愣,逐渐安静下来。   耿翠翠:“对啊,我是喜欢米卫国没错。可是今儿林碧莲针对的不是苏芫吗?我作证也是帮苏芫作的,关他米卫国什么事?”   众人:“???”对啊。   耿翠翠:“况且,换一个方向来说,如果不出来作证,任由林碧莲坏了苏芫名声,岂不是对我更有利?”   众人再次恍然,心中的天平重新摆正。   看到这,耿翠翠一笑:“可是我耿翠翠行得正坐得端,即使喜欢他米卫国也要赢得堂堂正正!可不会靠这些歪门斜道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我!”说到这,耿翠翠并指向天,庄重起誓:“如果今儿我说的有关李铁栓藏钱的事儿有半丝谎言!就叫这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这年头,大家对毒誓重誓还是很看重的,闻言顿时信了她的话,纷纷指责林碧莲——   “你看你儿子都知道害了别人要帮别人赔个医药费,偏你这个老婆子还要攀扯对方有私情!真不知你脑子里是被屎糊了还是怎地!”   “有你这样的娘,你儿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就是就是!可怜那米家人,无辜受累,险些被坏了名声,还不赶紧跟人道歉!”   ……   林碧莲整个人都呆呆地,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竟是不知道是该庆幸儿子没有出轨还是该心痛这六块八真真儿的要断送出去了!   秦凤英倒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庆幸于丈夫没有变心,又羞愧于自己刚才的胡闹,抱着儿子灰溜溜地往人群外挤。   冯秀萍向来都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更何况说此时事事占理?   因此她冷笑一声,“唰”地扔出一条绳子砸在秦凤英脚下:“你不是说要吊死在我三儿家门口吗?绳子给你!去吊!”   秦凤英讪笑:“嘿嘿,秀、秀萍婶子,刚刚、刚刚那都是气话,对不住,是我猪油蒙了心,错怪了苏芫妹子,抱歉,抱歉!”   她一叠声的抱歉并没有换来苏芫的原谅。   苏芫沉着脸,上前将钱塞进陆拾丫手里:“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再澄清一次,这钱是李铁栓家赔给我家福福的医药费。当初福福住院,拾丫曾经借给我七块五,现在我把它还给拾丫,往后如果再有人拿这钱说事,那我们就大队见!”   这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听得在场之前所有怀疑过她的人顿时羞愧低头,拾丫更是满面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苏芫捏捏她的手:“我不怪你,当时那状况,即使你不说出我来,那老婆子也要扯着你不放。”   拾丫顿时松一口气:“可不是,那时候在镇上她开始就死命攀咬说我勾引李铁栓骗钱,我说不是,她就扯着说什么为啥她儿子的钱会在我儿。我呸!她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以为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人物,是个女人就要贴上去?”   一句话顿时说得林碧莲又要炸,哪知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娘!”   直到这时,李铁栓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   人群外,李铁栓跑得满头大汗,身上还穿着肉联厂的制服没来得及换,显然是刚从工位上跑出来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林碧莲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得脑门瞬间红肿起包。   “娘!您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因为我每个月拿回来的钱,您就要这么闹的话,那往后我不去厂里了!咱家没钱,就没有问题了!”   说完,他将身上的制服一把脱下甩手就扔进了苏芫家院子的茅厕里:“往后我就在家呆着!哪也不去!家里都被你们闹成什么样子了?!”   “!”   林碧莲一惊,“嗷”地一声嚎着扑了上去,哪知还是晚了。   李铁栓的制服早已经跌进粪池里脏得不行。   林碧莲一个收势不住,“扑通!”一跤跟着跌进了粪池,但她却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那腌臜物,只一抱将那件代表着工作的制服搂在怀里:“儿啊!娘不闹了!你快把这衣服捡起来!娘错了!娘再也不敢闹了!”   众人见状,一时对她说不出来是同情还是鄙夷。同情吧,她摔到粪池里还不忘了劝儿子别丢了工作;鄙夷吧,她到现在对米家都没一句道歉对不起——不管是之前孙子推人闺女下水还是今天这场乌龙。   苏芫懒得看她,弯腰一抱将闺女抱进里屋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门外,冯秀萍招呼着米家兄弟一起,找了几根结实的木叉,发一声喊,齐齐用力,直接把这个讨人嫌的老婆子一叉子叉去了村外的大河里,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响!   刚出粪池又入大河的林碧莲:“嗷!杀人啦!米家要淹死人啦!!!”   冯秀萍:“你个满嘴喷粪不知感恩的老东西可不要瞎说!老娘我是看你摔得太脏太难看,给你扔水里好好洗洗,免得以后又胡乱喷粪污染环境。”   林碧莲还要再说,被冯秀萍一叉子叉在嘴里,那叉子上还带着刚刚叉她时沾的脏物,林碧莲顿时白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记得尤其你这嘴,要好好洗洗,否则日后污了你家的饭桌,我们可没那好心再来叉你!”   老队长收到消息赶过来,冯秀萍摆摆手:“不用谢我,这老婆子为了捡她儿子的衣服失足摔进咱家粪池,我免费帮她叉出来洗洗干净。哦,如果真要谢的话,就叫她把我儿子家损失的大粪赔起,沾那一身的粪,能浇不少地了!”   气喘嘘嘘老队长:“……”   我特么——这是赶来谢你的吗? 第19章 神特么漂亮萝卜!!!……   一场闹剧,因林碧莲砸门而起,又以她落水而终。   老队长雷厉风行很快就把看热闹的人群赶走,又两家各打五十大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子的,便叫两家人各自家去,不许再闹。   李铁栓搀着老娘站在人群外,冲着米卫国嗫嚅几声,终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前跟对方说声对不起。   米卫国看着他,心里莫名感慨——小时候,两人着实有过一段亲近的时光,两家住得近,年龄又相仿。他家大哥二哥跟他年龄相差太大总玩不到一起去,很多时候都是他俩结伴玩耍。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家的关系开始变得恶劣,两人便也渐渐疏远了。   “看啥呢!”肩膀突然被人猛地拍了一下,是陈柱。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挤眉弄眼:“我刚从你家门口过,那耿知青可还在你家里呢!你还不回去,也不怕你家那位吃亏?”   “卧槽?!”   一句“卧槽”道尽心中感慨,米卫国转身拔腿就往家跑。   陈柱挤眉弄眼在他身后笑得开心:“老弟小心啊,别搞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哈!”   米卫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若不是事情紧急,他真想一脚把这个损友给踹进河里好好喝一喝老婆子的洗澡水。   与此同时,在他担忧着的小院里,气氛却是一派诡异的和谐。   等众人一走,耿翠翠就十分热情地要帮苏芫收拾院子,苏芫心中发毛,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不过看在对方刚刚帮了她忙的份上,她倒也没好意思出声赶她。   耿翠翠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见妈妈不自在,福福自告奋勇拉着后者说是要给她介绍家里的成员。耿翠翠也没显得不耐烦,反而一脸惊喜地跟在福福身后问这问那,热情和善得有些过分。前面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苏芫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越发显得场面怪异。   “这个叫花花,它可厉害了!上次我落水,就是它找到江樾哥哥救了我!”   “哇!这么棒!花花你好啊!”   然后福福又带着她到了猪圈边:“这是小黑,长大要给我们吃肉肉哒!”   咯咯哒迫不及待凑到两人跟前,昂首挺胸:“咯咯咯!”   耿翠翠:“野鸡?!”   然后惊喜伸手,“我知道啦,这个也是养着要杀了吃肉的对吗?”   原本想在客人面前表现一把的咯咯哒一僵:“!”   伸头就是一嘴叨在耿翠翠手背上:“咯咯咯!”杀杀杀,我叨叨叨!   然后扭头,屁股一翘,就是一坨粑粑“biu”在耿翠翠那双被擦得油亮的小皮鞋上!   耿翠翠:“!”她这是被一只鸡记仇了吗?   福福弯弯眼:“不是啦,咯咯哒跟小麻鸡都是给我们下蛋哒!我要攒多多的蛋,卖多多的钱,以后盖大房子!”   耿翠翠眼神一闪,笃定点头:“嗯,肯定能哒!”   米卫国刚到家门口,看到的就是她笑眯眯伸手,在闺女脑袋上一摸的情形。   他顿时寒毛炸起,大喝一声:“耿翠翠!”   耿翠翠收手抬头,笑得一脸热情和善:“卫国,哦,不!米卫国同志,您回来了,请坐。”   米卫国:“?!”   这人是有病吗?突然这种语气……   苏芫走过来,用胳膊肘把丈夫一拐,又抬手一指脑袋——   这姑娘是不是受啥刺激了?感觉这里怪怪的。   米卫国不明所以,冲过去一把将福福抱起远离耿翠翠:“你……”他本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还在这里,但是一想刚才人还帮了他们大忙,那句话便没能说出口,换成了:“刚才多谢你了。”   耿翠翠显得热情而大方:“嗨!这有啥啊,都是自己人,能帮便帮!”   米卫国夫妻:“……”面面相觑.jpg   一直到最后,耿翠翠也没说自己到底为啥留下,相反后来还十分真诚地跟夫妻俩道歉,说自己以前不懂事,头脑发热做了些干扰一家人生活的错事,希望原谅。还明确指出,早上那罐麦乳精粉,就是她送来道歉的。   最后还莫名其妙加了句:“早上听到卫国同志跟苏芫同志夫妻感情和睦,我就十分放心了,否则心中的歉意,无以为报。”   米卫国夫妻:“……?”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耿翠翠说完,也没管这里俩夫妻一脸懵逼满头雾水,自顾转身就走。   一出门走到没人的地方,耿翠翠就自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偷偷掀开围巾仔细照了照,待看到光秃秃的头顶上那稀稀拉拉的绒毛。   这姑娘眼睛一亮,“耶!真的有用!”   然后就哼着歌儿,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远了。   路上遇到晚归的农人,她还十分礼貌的跟对方打一声招呼,站到一边让对方先走。   因为家境好,耿翠翠向来眼高于顶,在大山村人眼中那是不亚于螃蟹的存在。   这一下突然被礼貌对待——   农人:“耿、耿知青???”您这是中邪了?   *   且不管疑似中邪脑袋不正常的耿翠翠,小院里米卫国将院子里的狼藉稍稍收拾了下,又去柴房扛了一捆干稻草过来,准备明天和泥浆用,便洗洗睡了。   福福的梦里仍然不是很安稳。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上山遇熊回来之后,她晚上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乱梦纷呈,会有很多奇怪的景象闪现又消失。偶尔还会听到一个和蔼好听的声音对她说“抱歉”,又说“安心”,总之乱得很。   不过这一切,都会在天亮醒来之前莫名消失。   因此福福便也就适应了这样的夜晚,只是每天醒来,她都感觉自己脑海里似乎会多一些东西,又似乎没有,懵懵懂懂的。   不过她现在小孩心性,这些想不通的事情稍微想一想便也就过去了,转头就被满院子扑腾的咯咯哒跟花花勾去了注意力。   又是一个艳阳天,昨天的竹子已经被处理好。米卫国趁着早上帮忙的人没来,搓了许多结实又粗的麻绳,将那些竹子先简单绑在一起,绑成一块板。   等大家到了,这些板子便可以直接往框架上钉。   苏芫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今天的饭菜,过几天她就要去镇上国营饭店帮忙了,因此她便想烙些耐放的干饼子,这样即使她白天去上班,家里福福父女俩也不至于饿肚子。   当她刚把面调好和上的时候,冯秀萍带着米大哥他们也来帮忙来了,今天一起来的还有大嫂二嫂并家里的几个孩子,看那架势,竟是准备今天一天就给他们的棚屋完工。   福福看着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忍不住也捣腾着小短腿儿嗨哟嗨哟帮忙。   米大哥“梆梆梆”钉着墙,然后看着墙上那小指宽的缝皱眉:“老三,你确定这样搞的屋有用?到时冬天会冻死人吧?”   米满仓从井里压着水和着稻草泥,闻言抹了把汗:“把这泥糊厚一点,里面再糊上层油纸,应该就还好了。”   “那冬天也很冷啊,”米二哥打个寒噤,“我最怕冷了,冬天从不洗澡。”   “噫~~~”   众人顿时被不讲卫生的米二哥恶心到了,拖长了声音嘘他。   福福抱着一堆小竹块,站在爸爸身后好奇地问:“冬天会很冷吗?那为啥不在这屋里打个大炕?”   在小丫头心里,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大炕更暖和了,即使,那也肯定是两个大炕。   大家顿时被她的童言童语给笑到了,“哈哈,这是洗澡间,可不是睡的房间,不需要炕。”   咦?不需要炕?炕?   米卫国说到这里突然一怔,忍不住自言自语抬头瞅向灶房。   原本他们兄弟三人,一个递一个钉,一个合板配合十分默契,米卫国这一停顿,节奏顿时就乱了。   米二哥性子急:“哎我说老三,你这好好突然发啥呆啊?赶紧的递板啊!”   米卫国:“等等!我突然有个想法,我们这里先别钉了,就到这里,这里先留下来,我到时给这里垒个灶!”   “灶?!”   所有人都被人他这一出搞懵了:“洗澡间里你垒灶干啥用?”   米卫国兴冲冲:“取暖啊,烧水啊,用处可多了!”   他从梯.子上一蹦就下来,然后抱着福福就是一顿猛亲:“唉哟我的亲闺女,我的好闺女,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想出这么个主意!你真是太棒了!”   福福懵逼:“……我啥也没做呀?”   米卫国飞快跑到空地上,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这里垒一口灶,往后再买一口大锅,冬天就可以直接在里面烧水,如果锅够大,甚至都可以在里面洗澡,这样一来,我只需要打冷水进去就行,是不是很方便?”   所有人都被他这想法惊艳到了。   “啊,是不错啊,可是这上哪找这么大锅去?而且直接里面洗,你不怕把人烧熟了?”   米大哥不耐烦地白了口出蠢语的二弟:“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蠢?水烧热了就把火撤了,这样余烬的温度最多也就是保个温,根本不会再加热,即使加热烫了,你不知道提前准备一桶冷水在旁边随时降温啊?”   福福凑在大人们跟前,看着眼前那歪歪扭扭到不行的构图,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灵光一闪,张嘴道:“为啥不弄个水管直接接在这个灶上?搞个水龙头,这样龙头一开,水就出来了。”   “哦,还有这锅下面,这里可以钻个洞,加个塞子,到时洗完,直接塞子一拔水不就出来了?”   米二哥不懂就问:“那这样水直接淌下来灶不是毁了吗?”   米大哥简直是服了自己这个蠢弟弟了,“笨,你不知道单独砌个水道出来啊?你家灶房墙下的水道是顺着墙根泡地基的吗?”   然后就听米大哥奇怪道:“福福,你说的这个水管,水龙头是啥东西?它咋就能一开水就出来了?”   米二哥铁憨憨:“哟,你这不也是不懂吗,还嫌弃我?”   米大哥终于没忍住,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弟弟头上:“闭嘴!”   米二哥:“……”亲哥!   福福被大伯一问,小脑袋顿时打结了:对啊,啥是水管?水龙头又是啥?   她只记得这东西一扭,水就能出来。   小丫头站在那里比划半天,也没比划明白到底那是个什么东西。最后还是苏芫反应过来,“福福你说的水管是不是就是跟酿酒时装的那个冷水筒一样?然后水龙头就像塞子,用的时候拔下来,水就出来了,不用就塞上去,水就不流了?”   呀!还是妈妈最聪明!   福福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一样赶紧把头猛点:“对对,就是那样!”   听到这里,所有人就都明白了,只是那个水管送水有点难,因为她家是水井,水位不高,并不能像福福说的那样直接把水弄上去。   不过这并不能难倒木匠出身的米爷爷,他回家自库房里翻出一个小小的车水机出来,那还是当年他做学徒出师时做的第一样物件。   老爷子将它修修改改,敲打一翻,就改成了一个可以架在水井上的车水机,这样只需要有人在水井旁蹬动上面的脚蹬,水就能源源不断地车出来。   取水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接水管。水管更简单,直接将竹子的竹节捅开,往车水机上一接,就可以了。   至于原本米卫国设想的垒灶加铁锅,也被苏芫提醒可以用院子里那口废弃不用的大石臼代替。用这个石臼,虽然升温会慢一点,也没法开孔做排水,但是胜在结实好用。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够保温!   而且后来福福还说了一个烧水的法子,甚至连柴都不用!就是可以把烧烫的石头丢进水里,这样水就直接被加热了!   众人顿时被福福这充满奇思妙想的小脑瓜折服,哪知小姑娘却奇奇怪怪地说,自己这是在一个有小人的大盒子里学到的法子。   有小人的大盒子?   听不懂小姑娘在说什么的众人宠溺一笑,便将这话抛到脑后,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虽然中间因为设计变动耽搁了些工时。但是不到三天,福福家的洗澡间还是完工了——   一间长宽各两米,由竹子跟木头搭成的棚屋里,地面上平整地铺满了从河里捡回来的大青石。屋子正中是一道人为留出来的排水沟,排水沟尽头是一个同样由大青石砌成的蓄水池。   蓄水池贴着的,便是嵌有那口充当浴缸大石臼的平台。   对了,浴缸这个新名词也是福福想出来的,大家一听还怪贴切的,便跟着这样叫了。   以石臼浴缸为中心,两端的平台高低不一,一端被砌成了长条形的台阶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家人的洗漱用品,最低的一阶正好可以让福福弯腰洗脸。石臼里面,还摆着一只小小的竹凳,这样一来,即使不用爸爸妈妈帮忙,福福也可以自己进到浴缸里面洗澡!   另一端则沿着缸沿做成了一个平面,使这个平台兼具了炕的功能。如果家里来人,在这上面铺上木板,便是一张半米宽的床。石臼外面有灶,即使冬天,只要把柴火烧起来,晚上睡在这里面也不会太冷。   蓄水池以及平台的缝隙还被米爷爷厚厚地糊了一层由石灰化成的白胶泥,做了一个简单的防水,不至于到时洗个澡,水会漏得到处都是。   屋子外面,一道由青石隔开的排水沟直通院子的菜地跟厕所。这样一来,洗完澡之后的水便可以用来浇地或者冲洗厕所,洗澡水重复利用,节俭卫生又环保。   不过现在这屋子还不能用,墙面上的泥浆还没干透,得等它阴干了,再在屋子里烧几天火,熏一熏,这样才不会造成墙泥脱落。   看着她家的洗澡间如此方便好用,米大哥跟米二哥两人也动心了,第二天就拉上米卫国帮忙,各自在家里砌了一间小小的洗澡间!   之后,这被人戏称为米家洗澡间的洗澡间,很快就风靡大山村甚至整个青羊镇!甚至还因为每个砌洗澡间的人家都会来请米家兄弟帮忙,还给他们带来不少额外的收入!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现在的米家洗澡间整个屋子都还潮着,又是大夏天,每日里太阳最大的时候还要不辞辛劳地给墙面洒水遮阴,免得它水分流失太快,收缩龟裂。   趁着屋子阴干的这几天,米卫国又进了几次山,把之前发现的那一小片漆树全割了,卖了换了将近三十块钱。   有这三十块打底,他终于对来年翻修房子这事儿稍微有了点底气。   等到洗澡间彻底阴干,终于可以生火烧水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石臼浴缸着实有点鸡肋了。   隔着加热吧,升温实在太慢,前期全是烧石头去了,废的柴都够米卫国单独烧几大缸水的了。用福福说的法子烧石头直接丢水里吧,那样弄出来的石头多多少少有些脏。   后来还是福福想出来的主意。   现在是夏天,这个棚屋的屋顶其实就是整片的草席搭成的顶子,十分方便掀开。   于是小家伙建议爸爸白天把这顶子卷起来,让太阳直接晒进来,这样一来,浴缸里的水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基本就晒得烫乎乎的,到晚上洗澡,水温刚刚好。   不即便这样,米卫国也没打算拆这石缸。张三儿那边帮他打听的烧砖的地方找到了,他准备过段时间过去订砖的时候顺便订一个陶缸,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他冬天洗热水澡的美梦了。   听到爸爸这个打算,福福又自靠奋勇,画了个陶缸设计图。跟现在的石缸有点像,但是要浅,要宽一点,底部的排水洞也是提前设计好挖好,这样一来,就跟后世的浴缸除了材质上的不同,就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了。   等最终洗澡间建好,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月。苏芫也在镇上的国营饭店上了一个星期的工了。   她现在算是临时工,一个月七块钱,中午管顿饭,工资月结。又因为是临时工,因此她如果住宿舍,就要额外掏一块八的住宿费。   为了省这一块八,苏芫这个星期是每天起早贪黑,白天去镇上上班,晚上再回来。虽然米卫国每天都会借队里的马去接送,但她还是累得每天回来倒头就睡,连话都没精力多说。   不过好在现在的国营饭店客流量并不算很大,偶尔有大的宴席,也都是提前很久就要预约预订,她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只是米卫国看着这幕,心里难免心疼,便再次动了去狼牙山跑山的念头。   但是米大哥作为村里不多的识字人,还兼职着大队的会计,最近正赶上盘点,没法脱身。而米二哥也因为李来娣娘家有事,去了隔壁村还没回来。   于是这次进山,便只有米卫国一人。   这天一早,米卫国又借了大队的马儿先将苏芫送到镇上,回来的时候福福刚好睡醒,带着小丫头洗漱完毕,就领着她出门,准备将她送去奶奶那里代看,临走时又煮了一颗白水煮蛋塞在小丫头手里让她边走边吃。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前面走,后面花花摇着尾巴跑前跑后,顺便还将福福扔下来的蛋壳碎捡起来吃掉。   现在的花花早已经不是两个月前那只啥也不会的小狗了。也不知它是个什么品种,一天也没见它吃多少,但是身形就跟吹气球一样吹起来,现在的它站起来,身形都快赶得上福福高了。   原本一身黑黄相间的杂毛也褪去,换成一身油光水亮的黑色短毛,显得威风凛凛,不动的时候分外吓人,十分有镇宅凶兽的样子。   但是一动起来,尤其是有小主人在场的时候,这狗子就原形毕露,只会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不绕到自己发晕倒下绝不停止。   福福:就很可乐。   这会儿就是这样,福福边走边咬着香喷喷的煮鸡蛋,这狗子捡完蛋壳就跑到前面给小主人表现转圈。   结果转着转着,前脚踩后脚,然后——   “扑通!”一声,一跤跌进旁边的稻田里,原本油光黑亮的皮毛顿时变得泥泞不堪,脏兮兮。   福福:“哈哈哈,花花你好笨!”   小丫头一口把剩下的鸡蛋塞进嘴里,然后“哒哒”跑上去帮狗子按住乱动的尾巴,送到它的嘴边:“快咬!我帮你啦!”   狗子听话张嘴,“啊呜”一口叼住自己的尾巴!   终于咬到自己尾巴的花花:“汪汪汪!”就很开心!   然后一激动,尾巴一顿狂摇,旁边的福福就遭了殃。   “啊!你弄到我身上啦!”福福大笑着推开捣乱的狗子,身上脸上被溅满了泥水。   听到小主人的笑声,花花越发兴奋,“呼哧呼哧”地正准备再来,哪知这时后脖领子一紧,它就感觉自己跟小主人一起腾了空——   “呀!爸爸再来,就这样拎着我就飞起来啦!”   福福被爸爸拦腰揪着衣服,小姑娘开心地四肢划动,做出飞翔的动作,忍不住笑弯了眼。   旁边的狗子有样学样,跟着刨动四肢。   但是同样的动作,福福做起来就是可爱。   这狗子做起来——   Emmm,就很一言难尽!   看着手里蜷着腰,淌着哈喇子“呼哧呼哧”四条腿上下左右各划各的,外加一条疯狂乱摇的尾巴,愣是一条狗划出了N条腿的感觉——   米卫国皱眉咂舌:“花花你这样好蠢,突然不想带你进山了怎么办?”   “!”就很突然!   花花立马停止任何动作,收嘴屏住呼吸,瞬间又恢复了镇宅凶兽的模样。   米卫国:“噗,带你带你。”   两人一狗笑闹着到了冯秀萍家,对于照看福福这事儿,冯秀萍表示乐意至极,甚至为了能多照顾孙女一会儿,老太太还大方表示:“老三要不我给你弄点干粮,这样你可以在山里多呆几天,福福我帮你看着就成。”   米卫国:“……我晚上还要去镇上接苏芫。”   老太太一怔,“啊”了一声颇为遗憾,然后道:“要我说,你要不也在镇上找个工做做,反正现在地里没多少活,然后你们两口子就可以在镇上暂时赁个房子住,这样苏芫也能轻松许多。”   米卫国:“…………”   “妈你这为了抢夺孙女的照看权不仅我,连儿媳妇也要赶出去吗?”   被一语戳破心思的冯秀萍顿时恼羞成怒,“呸呸”连声把人推出去:“快滚快滚,磨磨叽叽的,晚上还要不要接苏芫了?”   米卫国笑嘿嘿,颠一把小闺女,然后问她:“有没有啥想吃的,爸爸在山里给你找。”   福福歪着脑袋,想起上次妈妈做的熏兔肉,小姑娘嘴角忍不住淌下一丝可疑的银线:“就想吃兔叽!”   米卫国点头记下:“嗯,还有呢?野鸡?鸡蛋?果子?”   小姑娘愣愣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大眼一亮:“萝卜!想吃漂亮的萝卜!啊,还有蘑菇!”   萝卜?   咋突然想起要吃萝卜了?还漂亮的萝卜,难道萝卜还有长得丑得不成?   米卫国被闺女的话逗乐了,将人小心放在地上,“要吃萝卜跟奶去地里拔,倒是蘑菇可以找一找,但是你注意萝卜别吃多了,小心胃里返酸吐清水。”   福福扭着小身子:“不,我就要吃爸爸在山里找的萝卜跟蘑菇!要漂亮哒!”   *   之后一直到进山,米卫国的脑海里都还回荡着闺女跟他说“要吃漂亮萝卜跟蘑菇”的声音。   米卫国忍不住摇头失笑,然后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低头一看,不过大半月没来,原本整齐的山路便又杂草丛生,刚刚绊到他的便是其中一根草藤。他摇头抽出柴刀,随手劈了下去。   然后下一秒,米卫国看着草丛里露出来的东西,整个人都懵了——   野人参!!!   这表面看着一点也不起眼的草丛里竟然藏着一株好大的野人参!!!   米卫国:“………………”   神特么漂亮萝卜!!! 第20章 原来如此【三合一】……   米卫国红红火火恍恍惚,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挖着这株野山参。因为担心会伤到它的根须,他连铲子都没用,直接用手刨。   就连花花都被他勒令蹲在远处,免得它一个激动伤了这山参的根须。   随着他的动作,这株野山参逐渐露出全貌——   “细芦下圆上马牙,锦纹深顺序不杂,体似菱角两枝腿,须有珍珠小疙瘩……”   米卫国脑子里不由自主响起冯秀萍教他的人参歌诀,他的呼吸渐渐粗重,眼前的野山参参形硕大,芦老而长,纹细而密,呈完美的螺旋形。主体、须、艼齐全,匀称美观,珍珠点多……   十足的特品老参!   米卫国心里发颤,手上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当这一株野山参被他完全刨出来之后,在手上一掂:好家伙,这怕不是得有一斤多重!   从小到大跑山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重的野山参!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年闹饥荒,冯秀萍带着他们兄弟几个跑山,找到一株只有三两重的野山参,就让他们一家安稳度过了一个荒年。   而这个足有一斤多重!   最为难得的是,这株野山参长到这么大,身上竟然一点伤病疤都没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米卫国小心地沿着线缝将衣服袖子拆下来,将这株山参包好,又在背篓底部以及四周垫满柔软的青草,这才将山参放进去。   其实这株野山参长到这么大,茎须已经非常结实,寻常磕碰很难对它造成伤害。但是米卫国就是禁不住担心,便又是拆袖子又是铺青草的包。   说来他也是细心,就连拆袖子的线都没扔,小心地卷起来放进口袋,这样回去就可以原样将袖子缝起来,就一点也不浪费啦!   米卫国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然后叫上花花继续往前走。   很快,一人一狗就走到了上次那株樱桃树的位置。   米卫国回想着上次小闺女吃樱桃吃得停不下嘴的模样,忍不住将柴刀往腰后一别,蹭蹭便上了树。   树上的樱桃已经大多被摘完,剩下的零星几点,是之前没熟的。   他小心地将那些樱桃摘下来,花花摇着尾巴蹲在下面好奇地看着主人。   米卫国摘了一粒又红又大的樱桃塞进嘴里——沁甜,微酸。顿时舒爽得他眯起眼“啧”了一声,“难怪福福爱吃,隔这一段时间这樱桃味道更好了。”   看到主人竟然把那红果子塞到嘴巴里吃了,花花顿时激动起来,在底下左冲右突,连连吠叫。   “汪汪汪!”吃啥?给我一点!   一边叫,哈喇子甩得满天飞。   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管看到啥东西都想吃。   看到它这样,米卫国不由笑了声,折了一枝又大又红的果子扔下去:“接着!”   花花:“汪!”一个起跳张嘴,干脆利落地就将这一枝果子稳稳接住。   然后长舌一卷,小心地卷了几粒红果子,“啊呜”一下就吞了进去——   “汪汪!”好甜!再来一枝!   兴奋的花花舌头又是一卷,将树枝上残余的果子一口全卷了进去,头一回吃到新鲜樱桃的花花并没注意到,它把上面残存的几粒青色的果子也卷了进去。   米卫国:“还要?”   正要再扔,然后下一秒,他就见下面的狗子疯了!   花花从来没吃过带酸的东西,尤其它刚刚才吃了沁甜的熟樱桃,因此这一下便显得青樱桃越发的酸。   “嗷呜~~~”被酸得浑身打颤的狗子顿时上头了!   花花一个打挺,呲着牙舌头耷拉着发出难受的呜咽声:“汪汪~”牙齿怎么回事?张不开嘴了!眼睛也不行了,睁不开!   “嗷fu~嗷fu~”花花涕泪满面,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打喷嚏。   米卫国一惊,还以为它是被噎到或者呛到了,“刺溜”一声滑下树,飞奔过去抱起花花。   待看清它口水长流的模样之后顿时反应过来——这家伙这是被酸的吗?   米卫国顿时大笑出声,拖着花花来到溪边,摁着狗头将它的嘴巴一顿冲!   花花:“嗷?”   正要挣扎,然后突然感觉,这水怎么有一点点甜?还怪好喝的!   然后它一个翻身站起来就是一阵狂喝,然而喝着喝着,嘴里的酸味儿被冲淡,水里那一点点甜味便没有了。   花花:“汪?”狗脸懵逼.jpg   它不死心,低头还要再喝,却被米卫国一把揪住脑袋扯开了:“行了,别喝太多水。”   然后他将衣服一脱,“扑通”一声下了水:“我去水里看看有没鱼虾摸点回去给福福吃。”   花花蹲在原地,乖巧等在岸上,尾巴时不时摇动一下,偶尔目光一瞥,注意到被米卫国散放在一旁的樱桃枝,上面挂满了红的青的果子。   花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那酸爽上头的感觉,口水“哗”地一声淌了一地。   想了想,花花小心翼翼伸爪,拨了拨地上的果子。   哪知红果皮太薄,它一个用力过度,果子“啵”地一声就被它摁爆了!   “!”   花花顿时被吓了一跳,一个起跳伏身摆出攻击的姿势紧紧盯着地上的樱桃。然后它就发现自己蓄势半天,那些樱桃依然故我,岿然不动。   “汪!”   花花顿时觉得自己这是遭到蔑视,受到侮辱了,然后爪子一伸,又是一掌连枝带果,彻底把它彻底拍飞出去。   樱桃“咕噜噜”滚远了……   花花一抖皮毛,昂首挺胸阔步走回来,重新端坐在水边,威风凛凛极了。   哪知威风不过一秒,只听水里“哗”地一声,之前下水畅快游了一阵的米卫国钻出水面。   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狗子原地抽筋,撅着蹄子凌空表演咬尾巴。   米卫国:“……”   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带狗子进山的米卫国无语起身,水里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鱼虾等物,他准备再出发了。   这时,草丛里突然一动,一道草线倏地冲过。   花花耳朵一动,“汪”地一声就扑了过去!速度之快,都带出了黑色的残影!   米卫国一惊:“花花!”   生怕狗子追上的是什么毒蛇之类的,万一被咬就惨了。   花花充耳不闻,奋起直追。   米卫国只听“汪呜!”一声,花花摇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嘴巴里还叼了一只肥硕的大兔子!   米卫国大喜,奖励地自干粮袋里掏出一个饼子塞到花花嘴里:“好狗狗!真棒!”   得了表扬的花花越发兴奋,一口吃掉饼子之后就再次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了起来。   将又开始犯傻的狗子扔在一边,米卫国找了根结实的麻绳将兔子的四肢捆起来,这兔子皮毛雪白,还挺好看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带回去给闺女养着玩。   哪知他刚把兔子捆好扔在地上,那边花花脚下一滑,乐极生悲,“扑通”一声摔进了草丛边的浅滩里。   下一刻,花花咆哮到变形的声音响彻天际:“汪汪汪!!!”   米卫国一惊,还以为它不小心摔伤了,慌忙过去查看。   结果把花花扒过来一看——   原本圆润的狗鼻子上扒了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足足有他巴掌那么大!   米卫国:“!!!”这么大,怕不是钻到螃蟹窝里去了!   他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扔开花花扒开浅滩一看,好家伙!   “哈哈哈!好多虾爬子!好多螃蟹!!!”   米卫国哈哈大笑着,一把抄起腰间的篓子就开捞!   也不知是这些虾爬子跟螃蟹安稳久了还是怎么回事,米卫国捞起来那叫一个顺利!   等那边的花花好不容易凭着狗生努力,将鼻子上的大螃蟹扒下来按在爪下,水里那窝虾爬子跟螃蟹已经被米卫国一扫而空!   看着只顾着嘿嘿傻笑,完全不顾自己伤势的男主人,花花眼含热泪:“汪呜……”想小主人了。   米卫国心满意足地估摸完这一篓子虾蟹到底有多少,这才想起来一边的狗子。   然后一回头,就跟一只肿胀变形到鼻孔扁平的狗脸怼上。   米卫国:“……噗哈哈哈!”   虽然很惨,但现在的花花就像是大号小黑很想笑怎么办?   花花:“汪!”就很气!   生气的狗子将jio下的大螃蟹一扔,正正好落在米卫国裆间,气呼呼扭头走了!   “嗷!!!”   下一刻,林子里就响起了男人痛到变形的嗷叫。   花花脚下一个趔趄,心虚回头到一半又坚定回撤:“汪!”谁叫你欺负狗,只会嘲笑狗哒!活该!   米卫国心有余悸地盯着手上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刚才那一下真是险之又险,尽管他眼疾手快及时抄起了螃蟹,但是大腿内侧的软肉还是被这螃蟹狠狠夹了一下。   他悄悄拉开裤腰一看,那里已经红肿一片,中间还微微泛起了血丝。   吓!   米卫国后怕地拍拍胸口,用草绳用力把这最大的螃蟹绕了一圈又一圈:“决定了,晚饭就吃你了!”   接下来的路程花花就跟开了挂一样,这边一扑,那边一冲,每回回来嘴里都会要么咬一只野鸡,要么咬一只野兔。   只是因为狗子心里带了气,于是这次的猎物全都死伤惨重,狗嘴边鲜血混着口水滴答而落,看着十分凶残。   米卫国:“……你要学会斯文一点,像第一次那样。”   花花桀骜甩头:“汪!”就不!   米卫国继续苦口婆心:“不然你这样子会吓到福福的。”   狗子桀骜不驯的脊背一僵:“汪?”会吓到小主人?   继而叫声迟疑:“汪汪……”那就……斯文点儿?   达成共识,花花终于恢复正常,不过似乎经过之前它一阵发泄式捕猎,附近的兔子野鸡全都被吓跑了。   一人一狗又走了半晌,眼看已经进到密林区了,还是没怎么发现猎物,反倒是米卫国,时不时的会发现一堆野蘑菇,被他毫不客气地全扫进了背篓里。   眼看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米卫国找了一块平坦的空地摸出干粮跟花花两人分食,吃完又略微休息一下,便准备往回走。   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一闪,突然发现路边一片白花花一闪而过。   鸡枞菌?!   米卫国心里一喜,正要上前去挖。   哪知花花却是先他一步冲了过去,正好一脚踏在那片鸡枞菌上,将之踩得稀碎!冲着某个方向“汪汪”狂叫起来。   米卫国气急:“花花!”   正要撵狗,下一刻,他也惊呆了!   只见花花狂吼的方向,一株足足有他小腿高的巨型灵芝安静地竖立在那里!黝黑发亮的冠盖仿佛一把小伞,泛着美丽的色泽。   米卫国震惊得无以复加,喃喃自语:“……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   直到下山回到村里,米卫国还一直觉得恍恍惚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进山前闺女说的“要吃漂亮萝卜跟蘑菇”的话。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上次意外在池塘里捡到鱼,好像也是福福一直跟他说想吃鱼。   后来那池塘也有人去捞了,结果却啥也没捞着。那时候大家还都说是他运气好,撞大运碰巧估计前天下大雨,这两条鱼被河水冲进来困在池塘出不去了。   还有兔子野鸡,这两次进山每次都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些兔子野鸡就跟排着队在山里等着他来捡似的。就算上次意外碰到黑熊,也能撞大运碰巧杀出一头野猪,让他们一家化险为夷。   想到这里,米卫国悚然而惊,猛地加快了步伐。   一到冯秀萍家,福福听到动静就“哒哒”冲出来紧紧抱住爸爸,欢喜大叫:“爸爸你回来啦!”   “找到漂亮萝卜跟蘑菇了吗?好吃吗?”   小人儿一叠声询问终于让米卫国彻底回神,他一把将小闺女紧紧搂在怀里:“福福,我的好福福,往后除了爸爸妈妈不要跟别人说想吃啥要啥,记住没?”   福福懵逼,歪头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仿佛两把小扇子:“为啥呀?”   米卫国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急得挠头,正在编着说辞的时候,冯秀萍走过来顺手往他的背篓里一掀,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漂亮得不像话,又大得不像话的巨型灵芝!   冯秀萍:“吓!”顿时惊得后腿两步。   片刻之后猛回神,神色严肃将小福福一扳:“你爸说得对,除了爸爸妈妈,往后不许跟别人说你想要啥吃啥!记住没?”   福福懵懵懂懂,但是既然爸爸跟奶奶都这样叮嘱,她便乖巧点头:“好哒,我不说。”   片刻之后又纠结:“那奶奶,要是你问呢?也不说吗?”   冯秀萍果断点头:“对,也不说,奶也不会问。”   不同于米卫国的迟钝,冯秀萍在上次他们猎到熊跟野猪回来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今天米卫国进山前福福一直嚷嚷说要“漂亮萝卜跟蘑菇”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会儿一看,儿子果然背了一颗大灵芝回来,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米卫国被老娘的反应搞得一懵,正要询问,哪知冯秀萍却是伸手把他的背篓一推:“找回来的东西先卖一样,剩下的藏起来,以后再说。”   竟是问也不问就要他赶紧家去。   米卫国一脸懵逼,她怎么知道自己找了不止一样的?   冯秀萍被自家的蠢儿子气得半死,伸出指头用力戳他:“还不赶紧回去,一会儿接苏芫可就晚了。”   米卫国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老娘可能知道些什么,便赶紧转身走了。   因为还要去接苏芫,福福便还留在冯秀萍家里,一同留下的还有鼻子还肿着的花花。   目送着米卫国离开,冯秀萍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往后就算爸爸妈妈问,你也要悄悄跟他们说自己想要啥,不能让别人听见。”   福福乖巧点头,摸着花花红肿的鼻子心疼不已。   花花身上的血迹早在出林子之前就被米卫国带着清洗干净了。   它也是个不要脸的,见小主人如此心疼便可着劲儿地撒娇求安慰,为此还十分不要脸的把肚皮亮出来求摸摸。   福福:“?”不是鼻子疼吗?为啥肚肚也要摸?   不过我们的福福是乖宝宝,虽然想不明白鼻子疼跟摸肚子之间的关系,但是见它要求,小家伙便卖力地揉起来,把花花舒服得直哼哼!   然后哼着哼着,花花就感觉身上被人踹了一脚,一睁眼,就见冯秀萍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它。   花花:“汪呜……”好可怕。   顿时怂得夹起尾巴,乖乖自地上爬起来一动不敢动。   冯秀萍:“往后你要跟紧福福,要保护好她,知道没?不然我就把你杀了吃狗肉!”   花花:“汪汪汪!”保证完成任务!   从此以后,花花为了自己一条狗命,福福走哪它跟哪,就连福福日后上学结婚嫁人都不例外!   这边冯秀萍费心调.教狗子,为日后孙女的安全加保障,那边米卫国已经到家开始收东西。   最先放下的,是那一篓虾蟹,随便找个大盆放点清水往里一倒,再找个东西盖上,这东西就那么撂在院子里就行了。   然后就是那一堆蘑菇跟樱桃,他把蘑菇樱桃卖相好的各捡了一部分出来,堆在一边,剩下的铺开晾在新建好的洗澡间里,也就妥了。   那只白兔子刚才没来得及给福福看,他找来一根绳子,把它拴在猪圈边,因为怕它打洞,又特意找了处全是石板的地方,又弄了一个大筐给它扣在里面,这样就不怕它逃走了。   已经死了野鸡野兔他捡了一部分装进麻袋,剩下的照例挂在洗澡间阴凉通风的地方晾着。   做完这一切,就到了收人参跟灵芝了。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把这两样东西藏哪里合适,最后灵机一动,将之放进了洗澡间外的灶洞里面,外面又用柴堆起来,这样就谁也看不到啦!   不得不说,单从藏东西这一点上来说,他跟福福还有冯秀萍,还真是一家人!   做完这一切,天色就已经暗了。   他赶紧把之前捡出来的蘑菇跟兔子野鸡背上,紧着就去了老队长家借马。   马儿早已经喂饱,就等着他来。   米卫国将背篓里的蘑菇倒出一半给老队长,又把兔子野鸡各拎一只出来递给老队长:“耿叔,这些是我今儿上山打的,送给您尝尝。”   老队长赶紧推辞:“这你打的就自己吃,不吃就卖,我不要!”   米卫国正色:“这些日子一直借您的马,都没啥表示,打两只野物给你们香香嘴儿。要是您不接,我都不好意思再借马了。”   见他这么说,老队长便无奈将东西接过:“其实你每天带着大青跑两趟,给我省了不少事儿,都不需要专门抽时间陪它跑圈了。”   然后又叮嘱:“就给这回就行了,下回可不许给了,再给我宁愿不借给你马,也不要。”   老队长就是这样,热心大方,村里人但凡有事,他总是能帮便帮。   因此这大山村的队长年年选,年年都是他,大家都服他。   米卫国应了一声,牵过马就“得儿得儿”地走了。   身后,老队长摇头晃脑:“这后生可以!有前途!”然后把野兔并鸡往老婆手上一交,喜滋滋:“晚上烧这个,再打二两酒!”   *   老队长嘴里“有前途”的后生骑着马“得儿得儿”地奔驰在乡间小路上,心里掰着手指在算这次的收成。   “老娘说只卖一样,意思就是人参跟灵芝卖一样。”米卫国嘀嘀咕咕,“那一会儿先去收购站打听打听,这两样大概多少,捡最值钱的那样卖!”   “然后背篓里这些野物送一点给国营饭店,剩下给秦厂长送一些。芫芫在那里上工,弄点东西给别人,总归是好的。”   “剩下的到时找张三儿把东西一换,估计买砖的钱就攒够了,过几天就可以去拉砖!”   米卫国越算心里越火热,感觉离自己翻修房子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忍不住双腿一夹:“驾!”然后骑着大青一路狂奔……   马蹄得得,很快米卫国就驾着大马停在国营饭店门口,一个帅气转身,身高腿长的米卫国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引得街上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   然后大家就看到国营饭店大门被人打开,自里面走出一个眉目如画,身材纤长的女子,冲来人一笑,二人相携离去。   “唉,竟然是有主的……”   众人顿时失望转身,不过也有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回望,只觉得离开的两人,男的高大帅气,女的苗条美丽,看起来十分般配。   苏芫将米卫国带来的兔子野鸡一样拿了一只到后厨,直接交给了掌勺的大师傅黄九英,然后又捧了些樱桃并蘑菇进去,道:“这都是我家孩子爸爸在山上打的,拿给您尝尝鲜。”   当久了掌勺师傅,黄九英对那兔子跟野鸡倒是不是那么感冒,反倒一眼就相中了那堆红通通的樱桃。   “嗬!这野樱桃漂亮!个大味儿香,这么远都闻到味儿了!”黄九英伸手掂了一粒樱桃塞进嘴里,眼睛一亮:“味儿不错,甜中带酸,甜而不腻,清甜可口,好!好!”   见他喜欢,苏芫也笑:“您要是喜欢,下回进山如果还能遇到再给您摘些来。不过鲜樱桃无法久存,最好是做成樱桃酱存起来,味道也好。”   “樱桃酱?”   黄九英一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哦,樱桃酱味道也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然后道:“小苏我说你们大山村是不是人人都会两手厨艺啊,你看你,有几道菜就做得非常不错。然后上回有个姑娘,好像也说是你们大山村的,那一罐樱桃酱做的!啧,可真真是香掉牙了!”   上回?樱桃酱?   苏芫一怔,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抓到了点什么,又仿佛没有。   之时,黄九英又掂了粒樱桃扔进嘴里:“说起来,你要是早点来我们这里,说不定你还能被殷山海老师傅指点指点,上次那姑娘就靠那手樱桃酱得了老师傅青眼,准许她去省城跟着她去学习一段时间呢。”   “殷山海?”苏芫反问:“是我理解的那位老师傅么?”   黄九英眼露羡慕:“可不是!能跟着他学习,真不知道那姑娘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唉,原本我还以为我能一试的,哪曾想……”   听到这话,苏芫心里有一条线逐渐清晰明了——   她顿了下,缓缓开口:“上回那姑娘,是不是叫林琳?”   林琳是上个星期她进国营饭店的时候请假离开的,理由是什么要去省城学习,还特意找老队长借了马要到县里去赶车,被前去借马的米卫国听了个正着。   这事加上之前张三儿说的樱桃酱的事儿,她心里陡然反应过来——这林琳竟是偷着她的樱桃酱搏了个好前程,难怪那天她不敢出来帮她作证,还一口否认说她从没来过镇上。   苏芫心里有些膈应:之前林琳刚来大山村的时候,因为她跟她曾经也算是老乡,还帮过她许多。及至后来,她光速跟耿翠翠的竹马结婚,两人的关系渐渐疏远。   想到曾经还因为耿翠翠经常针对她而同情过对方,她这心里突然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叫她看清她的为人,后面不至于再被对方阴了。   至于说跟着殷山海老师傅学习——   殷山海固然厉害,但她苏芫还不信就凭一个殷山海,就能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想到这里,苏芫的心情已然平复下来,心里一定,就听耳边黄九英继续道:“啊,对!就是要叫林琳!当时我还说呢,一个姑娘家取这名儿不好,而且听说她还是什么下乡的知青,以前是知识分子!啧,当时还说呢,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学厨艺这份苦!”   黄九英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起来,当初原本他家里都托人说好了,会让他去学习。哪知半路杀出个林琳,凭着一手樱桃酱,直接让殷山海老师傅开口点人,倒把他的名额给顶了。   苏芫不想再听他唠叨,但微微一笑,道了句:“谢谢黄师傅。”   然后拎起东西就转身出门了。   突然被谢的黄九英一懵:“???”   他好像也没做啥啊,反倒是他,吃了别人的拿了别人的,这姑娘怕不是搞错了,道谢的应该是他吧?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苏芫就已经走远了。   黄九英便也把这事抛到脑后,将樱桃装了些准备拿回宿舍慢慢享用,至于那野鸡跟兔子,就放在那里等明天大家伙儿来了做个菜,一起吃。   米卫国虚眼看身边的苏芫,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老婆的神态似乎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有心开口问她是不是刚刚受了什么欺负,又想着现在还在饭店附近,让人听去不好,便顿了下。   苏芫注意到丈夫的动作,便主动开口:“殷山海师傅你知道吧?”   米卫国一顿,不知她为啥突然提起他来,他直觉苏芫话里有话,便点头道:“认识,殷老师傅当年也是青羊镇人,建国那年还曾经被请去京都参与国宴烹饪,很厉害的一个厨师。”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苏芫笑笑,“我刚刚才知道,上个月殷老还曾经来咱们镇上挑过徒弟。林琳这次去省城,就是跟着他学习去了。”   米卫国顿时懵了,不知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看到丈夫表情,苏芫笑:“你很奇怪吧?我也很奇怪,而且据说林琳是靠着一罐樱桃酱被选中的。”   “樱桃酱?”   米卫国失声,陡然想起张三跟他说的事来。   “你想起来了?”苏芫笑眯眯,大步往前走去,“我现在倒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膈应,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当初她跟我说,秦岳仑对她死缠烂打,还说她跟他领证的时候不知道耿翠翠跟秦岳仑是青梅竹马,有过口头婚约,我还信了。”   “现在想想,”苏芫沉着脸:“也不知道她这些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米卫国反应过来之后当场就炸了,提着马鞭就要去找人对质,被苏芫一把拉住:“你现在怎么跟人对质?她人去了省城,你找秦岳仑吗?且不说秦岳仑会不会跟你说实话,就算说了,你能怎么样?去省城把她作弊的事儿宣扬出去?怎么宣扬?在哪宣扬?能不能传到殷老的耳朵里?先别说别人信不信,首先你就没法拿出证据来证明那罐酱不是她做的!”   一连串的反问道尽了苏芫心中的憋屈。   确实,如果要证明那罐樱桃酱是她做的,势必要扯出来当初教她制酱方子的老先生跟张三。而这两人身份敏感,根本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事。   想来这林琳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敢公然行事。而且她相信,既然林琳敢拿这罐酱来拜师,说不准早就将她的方子给吃透摸清了。这样一来,即使两人公开对质,同时制作,说不定到时味道都会是一模一样。   米卫国憋屈至极:“那我们就这么便宜了她?!我就不信,她能跟你一样,做出同样好吃的樱桃酱来!”   听到丈夫的话,苏芫的眼神突然一闪:不对!她现在的嗅觉远超常人,那天做樱桃酱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严格按照当初那道方子制作,而是自行根据情况添减了些东西,可以说,她的方子或者说手法,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复制。   或许……她可以从这上面想想办法?   但是如果真要现场对质,首先就得让殷老对林琳产生怀疑。让殷老对林琳产生怀疑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把自己做的樱桃酱送到他的面前。   可她区区一个大山村的农村妇女,要如何把樱桃酱不着痕迹地送到殷山海面前?   苏芫头痛地“嘶”一口凉气:“算了,且走且瞧吧,反正就算证明了那樱桃酱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抛下你们去省城学习。”   然后拉米卫国:“走,我们还是去秦厂长那里问问看,有没有老先生的消息。”   当初老先生只身而来,就连送他去大山村的秦厂长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受一个朋友所托,要帮老先生安置一处安全的歇脚地。   正好那时秦厂长进山打猎,一次偶然结识了米卫国,觉得他家人淳朴厚道,便直接把人送来了。   最后阴差阳错让苏芫跟老先生结下不解之缘。   夫妻俩到秦厂长家的时候他已经下班,见两人又带东西来,顿时推辞不要,直言上次拿的还没吃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了。   又说自己终于找到了之前送人来的朋友,对方似乎是说有老先生的消息,叫两人这几天勤走动,或者他得了消息就派人去国营饭店通知苏芫。   寻找多年的师父终于疑似有了消息,苏芫原本因为林琳一事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从秦家出来的时候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上了马,苏芫坐在米卫国身前,笑得一脸梦幻:“卫国,你快过来让我掐一把!我感觉咋这么不真实呢?你说师父他真的有消息了吗?我感觉咋像是我终于时来运转,就连老天爷也在帮我呢?想福福身体好,她就好了;想找师父,转眼就有师父的消息了……真是……”   她“真是”了半天也没“真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一回手,重重一把掐在米卫国大腿的软肉上。   可怜他那一块软肉,先是螃蟹夹现在又被老婆掐,痛得他眼泪都飚出来了,差点没当场从马背上蹦下去,“嗷!!!痛痛痛!”   然后苏芫笑了:“嘿嘿,痛的,不是梦。”   米卫国:“…………”   然后苏芫回头,正好看到米卫国眼角沁出的泪水。顿时撇嘴:“啧,你一个大男人,我又没真用劲,行不行啊?”   是个男人都不能说不行,更何况还是在自家老婆面前。   米卫国当即挺直腰杆,伸出另一条大腿:“你可以试试这边,我肯定行!”   苏芫笑骂一句,拍他一下:“快走吧,天都黑透了,福福也不知道吃饭没有。”   米卫国:“得令!”   然后双腿用力,“得儿!驾!”一声,马儿就小跑着带着两人冲了出去。   此时此刻,心情轻松的两人并不知道,或许真的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因为就在他们刚出秦家的时候,那边省城的殷山海面前已经摆了两罐一模一样的樱桃酱。 第21章 “窘”就一个字【三合一……   殷山海今年六十有五,保养得很好。童颜鹤发,面色红润,寻常不说话时总是一团和气的样子。   但是现在,这个向来和气的老人脸上却是多了丝郑重。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影:“你是说,这酱是你一个朋友的妈妈做的?叫苏芫?”   江樾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扭扭身子,然后把目光落向一边的另外一罐酱上,点点头:“嗯。”   殷山海的脸上又严肃了几分:“你确定这是她妈妈做的?你亲眼所见?”   江樾最不耐烦回省城就是这点——在这里不管是谁,所有人跟他说话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信任的语气。   闻言,他顿时生气起身:“你爱信不信,这酱也给你尝了,我要拿走了!”   然后抱起罐子,转身就走。   殷山海一顿,张嘴喊住他:“江樾。”   江樾本待不理,但是脑海里莫名其妙突然闪过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他顿时迟疑了下。   便听身后殷山海缓缓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唉,算了,我也是糊涂了,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甚?”   殷山海自嘲一笑,缓缓摇头:“你去吧,这个樱桃酱好生收着。”   江樾侧头,老人的脸隐藏在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周身莫名凝着一股让人感觉分外沉重的气氛。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她妈妈做东西很好吃,我吃过,饼子味道……”他想形容一下到底是个什么好吃法,结果却发现自己言语匮乏,无以形容,最后只得干巴巴补了句:“总之非常特别好吃!”   他连续用了两个副词,十足十是个病句,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殷山海一笑:“嗯,我相信。”   闻言,江樾反骨发作,本想怼他:“你这是真心话吗?”但是话还没出口,下意识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表现好点,以便帮那脏丫头的妈妈拉分。   于是他的那根反骨一闪就消下去了,出口的话也就变成了强调:“我吃过她妈妈做的饼子,真的很好吃,而且她妈妈在那村里也是有名的厨子,寻常人家有什么宴席,都会请她去帮忙的。陈柱叔也请过!”   殷山海略有些诧异地看一眼今天尤其显得话多又顺耳的江樾,心里倒是对他口中那个朋友起了一丝兴趣。   但这时江樾已经自觉说得够多,宝贝地护着那罐樱桃酱,转身匆匆走了。   屋内,殷山海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面前那罐樱桃酱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直到一旁的炉子上的水开顶得壶盖发出“笃笃”的声音,他才猛地一惊,伸手把水提开,然后起身去了院外,学徒们的住处。   *   学徒们的宿舍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处院子,院子不大,一共有六间房,只住了三个人,倒也宽敞清静。   林琳拿着一本书坐在廊下一边吹着清凉的晚风,一边认真做着笔记。   殷山海隐在暗处静静观察。   从这边看,姑娘的眉眼端正,眼神清亮,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出冒领功劳的人。他花白的长眉轻皱,想着那罐樱桃酱背后关系到的事情,决定还是再慎重一些比较好。   想到这,他眼神一定,轻轻咳嗽一声,自暗处转出来。   “殷老?”   林琳看到是他,赶紧起身挂上一个不卑不亢的微笑:“这时候了,您怎么来了?”   殷山海和气招手:“来来,坐坐,别客气。”   “就是很久没回去了,突然想听人说说家乡的风土人情。”   “是吗?”林琳眼神一闪,继而笑道:“不知您想听点什么?”   殷山海露出缅怀的神情,微微出神:“就山、水、人……什么都行,你想到哪说哪吧。”   然后垂眼落到她正在写的笔记本上,顿了下又道:“你在学习?会不会太打扰了?”   “您说这个?”   林琳将手一扬,大方把本子递出去:“也不是学习,主要我记性不好,天分又差,便相信一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寻常什么事我都会记下来。”   殷山海搭眼一扫,发现第一页上端正记着一道菜谱,以及它的详细做法,注意事项。正是今天下午他给学徒们讲的那道上汤莲花白菜。   这姑娘几乎事无巨细,把他讲的每一句都记下来了,甚至有时候他无意义加上的语气助词,她都原封不动的记着的。   殷山海眼神虚了下,指着本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林琳:“当然可以。”   然后笑盈盈开口:“正好也可以请殷老帮忙看看,我记的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殷山海没有说话。   林琳顿了下,又接着道:“殷老,要不您边看边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大山村我其实并不很熟,要不就从我下乡到那里开始说起?从我自己经历的来说,这样可能还能说上两句。”   殷山海不置可否,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节示意林琳可以。   林琳便清清嗓子,在殷山海随意翻动笔记本的声音里开讲。   她果真如她所说,从自己得知要上山下乡那一刻开始说起,从她不远万里搭火车来到省城,又转乘汽车,牛车,步行,最终到了大山村,然后初来乍到,从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城市女青年成长为一名干农活的好手。   期间受过不少人的帮助,还顺利觅得可以相伴一生的知音。   说到受人恩惠的时候,她着重强调了苏芫——   “苏芫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不过她也很命苦,父母被打成了右.派,受不了苦,双双自杀,留下她一人在大山村接受改造。刚开始连灶火都不会生,但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成长成一个非常棒的女人。”   “她的厨艺天赋非常棒,完全是自学成材。我那时候受叶老恩惠,有幸教我几招,但我太笨拙,完全学不会。所以后来我便擅自作主,索性将叶老教我的那几招全都告诉了她,没想到她因此而名声大噪。自此大山村附近的大小宴席,几乎都会请她去帮忙。”   “后来我跟岳仑结婚,她也添了女儿。可惜她命不好,女儿身体很差,她天天忙于挣钱给女儿看病,我们的联系才淡下来。”   听到她说苏芫,殷山海不动声色自书本的上方扫视着林琳,后者说这些时神色坦然自若,丝毫看不出哪里有撒谎或者心虚的痕迹。   他又再次垂眉,凝视着手里笔记本上娟秀工整的字迹——   如同他教的那道莲花白菜一样,林琳同样把小师叔的几样拿手菜谱记得十分详尽,就连握刀时食中拇三指捏刀箍这种细微的习惯性动作都会写出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殷山海皱眉,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时林琳已经说到秦岳仑:“我跟他打完报告,领完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跟另一个知青,曾经是有过口头婚约的。当时我便想离婚,但是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说总归不好,便犹豫着一拖再拖,再后来,便发现……发现他人还挺好的,也离不开他了……”   说到这里,林琳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涩,但是眼底却又带着跟长辈坦白心事的释然。   殷山海眼神一动:“你说你怎么也学不会师叔的菜式,可后来为何这樱桃酱,又学得极好?”   闻言,林琳笑容瞬间变大:“哈哈,因为我爱吃樱桃,就拼命钻研,倒是让我摸出了点门道。只可惜,剩下那几道菜,我每次做出来要么就是形不对味,要么就是味不对形,索性我也不用靠这个过日子,便也就放弃了。”   没错,苏芫做的那樱桃酱也是用的当年师父教她的秘方。而且又因为那天她做酱时嗅觉意外开挂,因此调出来的樱桃酱的味道极佳。即便是现在的殷山海,也不敢保证能做出来同样的美味。   当然,如果他小师叔还醒着,说不定能调出来同样的味道。   只可惜,师叔病入膏肓,现在是勉强靠着药物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更不要说做酱了。   想起小师叔,殷山海便没心思在这里再耗了,起身告辞:“好好努力,天分不足还可以凭努力来凑。”   林琳爽朗笑道:“哈哈,我是吃不了这碗饭的,有自知之明。”   殷山海诧异:“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我收学徒的事情?”   林琳:“我不过是记挂着老先生,虽然当初他不肯让我叫他师父,但是在我心里已经认定他是我师父了。我若不答应您,便会一直困在大山村出不来,便想借机离开大山村来省城寻人。结果却没想到,世界竟然是如此之小,师父,哦不,叶老竟然跟您是同门。”   听到这话,殷山海一顿,没有接话。   见状,林琳眼神一闪,正要开口,就听殷山海道:“我小师叔很喜欢你做的樱桃酱,上次那罐已经吃完,能不能请你再做一罐?”   林琳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明天就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樱桃买回来做一点,不过这个季节的樱桃只怕是味道不太好了,如果还在村里就好了,现在的山上还是能找到些野樱桃的。”   殷山海:“不用你买,你对省城不熟,我明天会叫人把樱桃以及其它原料一并送来。”   林琳真诚道谢:“那就麻烦您了,多谢!”   殷山海深深盯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匆匆回去了。   心忧小师叔身体状况的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林琳在他走后,脸上微不可及地闪过一丝阴霾,飞快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然后她身边的日记本便无风自动,“哗哗”翻到最新一页,显示出一行小字:“没关系,叶枫只有这一周好活了。”   林琳神情一松,吐出一口气,抱起笔记本转身进屋。   *   另一边,殷山海离开林琳后就去了一间类似病房的屋子,房间正中一张大床,床上躺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老人已经瘦脱了形,整个人如同一片单薄的纸片,安静地躺在那里,就连身上的棉被都显得比他身形厚实。   若不是他身上还些微微起伏,又加上一旁一直“滴滴”响个不停的心电仪,他几乎跟个死人无异。   殷山海面露担忧,静静地盯着老人看了半晌,方缓缓道:“小师叔,之前您嘱托的事有点变故。我已经连夜派人再去大山村确认一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叹道:“唉,其实这事最简单的还是您能醒过来,自己认一认。您说您这当初走得神神秘秘,我们连是谁送您,送您到哪儿都不知道。若不是上个月我恰好回老家准备收徒,可能连这姑娘都碰不到。”   说到这里,他又疑惑自语:“说来也怪,之前天南海北的一点消息也没,这突然有一下有消息了,还一连冒俩……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说完,他又帮老人把被子掖了掖,便匆匆走了。   对于省城发生的这一段插曲,已经回到家的苏芫夫妻丝毫不知。   两人回到村里,天已经黑透了。   冯秀萍带着福福在家里玩了一会儿终是不放心米卫国带回来的东西,便带着福福回了家帮他们看东西,正好顺便帮两夫妻把晚饭也做好了。   米卫国两人回来,便难得地吃上了一次现成饭。至于他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蒸着吃掉的大螃蟹,因此而逃一劫。   福福很喜欢那只大白兔子,还给它取名叫大白。   听着这个名,夫妻俩不由莞尔,指着趴在她脚边打盹的花花道:“福福,那你看看,现在这花花是不是得改个名了?”   福福一愣低头,只见一坨黑乎乎,油光水滑的狗狗努力蜷起四肢想要像往常一样缩在小主人的裙裙底下。   “啊,花花……”福福有点不知如何形容,“你咋长成黑乎乎啦?那也不能叫你小黑呀,小黑是猪猪……要不,叫你大黑?”   小黑:“哼?”又有人cue我?   花花:“汪汪!”大黑是啥?能吃吗?   苏芫本是随口一逗,结果没想到闺女竟然当真了,赶紧道:“不用改名了,花花已经认识这个名字,你叫它大黑,它根本不知道是谁。”   “真的吗?”福福将信将疑。   “真的,不信你叫它试试看?”   福福从善如流:“花花!”   花花:“汪汪!”   然后福福又喊:“大黑!”   花花:“汪汪汪!”   好吃哒!然后一个起跳就冲进了猪圈里,一口咬住正在睡觉的小黑耳朵,口水长流。   苏芫:“……”   福福:“???”   小黑:“哼?!”   花花:“汪汪汪汪……”小主人说啦,等你长成大黑,就可以杀了吃啦!   小黑:“嗷!!!!”   ……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好歹福福还是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不能给花花改名了。   但是看着花花那一身纯黑的皮毛,小家伙总感觉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晚上洗脚的时候,她偶尔看到洗澡间墙外的那一个灶洞。   小丫头眼睛一亮,“哒哒”冲过去铲起一把草木灰,用水调了,然后就那么灰乎乎的一坨按在花花脑门上,三两下就把它抹成了一只大花狗:“这样你就又是花花啦!”   花花摇着尾巴还以为主人是在跟自己玩,兴奋得尾巴直摇:“汪汪!”   苏芫收拾完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灰不溜秋的两只,顿时哭笑不得,一手一个把两个拎去了洗澡间一冲了事。   福福看着重新油光水滑的花花——就很遗憾!   重新洗涮干净,玩了一天的小丫头很快就累了,伏在床上呼呼睡去。花花则一反往常,怎么赶也赶不出去,非要趴在福福床下。   如果愣是把它拎出去,它就一直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呜呜呜……”语音之幽怨,吓得米卫国头皮发炸,赶紧又把它拎进来了。   看着花花团吧团吧重新又在闺女炕头蜷下来,米卫国:“……修房修房!等不了了!”   苏芫在灯下缝着闺女被扯坏的衣服,闻言不由好笑:“怎么就等不了了?”   米卫国语气幽怨:“这以前只有一个碍事儿的,现在又来一个碍事儿的,还是那种一点动静就醒的那种!”   “噗!”苏芫被丈夫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然后将线头咬断:“对了,你不说回来要给我看东西吗?在哪儿?”   米卫国脸上的委顿顿时一扫而空,自炕上跳下来冲苏芫勾手:“来来,这里!”   苏芫跟在他身后,看他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搬开洗澡间灶前的柴火,还有些好笑:“你说你打了这么多次猎了,至于这么宝贝吗?不就是些野……物?”   话音未落,苏芫眼睛也直了。   她愣愣地张着嘴,看着灶洞里的东西都不知道说啥了:“我……我,天哪,你从哪里搞到的?那么大,那么大的灵……呜呜,芝!”   米卫国一把将她的嘴巴捂住:“嘘,小声点!还有呢!”   说完,他便把灵芝掏出来,露出里面那株同样不小的野山参。   “我天!这也太大了吧!”苏芫再次惊呼,抬眼看向丈夫的时候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光:“卫国,你说是不是真的老天都在帮我们?!有了这个,我,我们修房子的钱就有了!”   米卫国重重点头,然后没忍住“吧唧”一口亲在老婆脸上,“对啊,有了!哈哈,都有了!”   然后一把扛起苏芫在空中转了个圈。   苏芫吓得惊呼:“啊,放,放我下来,先把东西收好,太大了。”   院内夫妻俩因为这野山参跟灵芝惊呼连连,院外因为偶然间发现林琳留下的手稿,感觉不对前来报信的耿翠翠听得脸色爆红——   “米卫国同志跟苏芫同志真是太有激情了!羞死个人了!”   然后团吧团吧将手稿卷在一块石头上塞进他们家的门缝,然后“嘤”地一声捂脸扭身跑了!   院内,米卫国连续转了苏芫好几圈才小心将人放下。   苏芫脑袋晕乎乎,也不知是被转的还是被野山参跟灵芝晃的。她忍不住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脸上的表情十分梦幻。   米卫国没想到就连一向镇定的老婆都表现这么夸张,忍不住清清嗓子:“芫芫,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卫国,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哪知一开口,苏芫也开口了,两人撞到一起。米卫国一顿,抬手示意苏芫先讲。   苏芫弯腰抱起灵芝跟山参:“这东西不能藏外面,太危险了。”   米卫国:“那藏哪?”   苏芫抿嘴一笑,拉着他进了屋,然后将福福炕头睡得正香的狗子挪开。   无端被扰了清梦的狗子不满睁眼,还以为自己又要被扔出屋外了,正要叫,哪知一抬头,就看到小主人在头顶睡得正香,便重新闭上眼睡过去。   米卫国看着苏芫在刚才狗子躺的地方抠了抠,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抠出一块跟炕泥同色的板来,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空间。   苏芫把东西一一放进去:“这里还特意挖了排风通气的孔,把它们挂在里面,阴干是不成问题的,而且够隐秘。”   藏完东西,苏芫这才抬头正色看向丈夫,开口就是一句:“我觉得咱家时来运转,跟福福有关,往后我们得小心点。”   米卫国没想到妻子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顿时一拍大腿,将自己下午的猜测一五一十说了,又将这几次的巧合也说了。   苏芫听完,眉头顿时皱紧:“往后我们不能在别人面前问她要什么了。而且,往后如非必要,实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能问她想要啥。”   米卫国也是这意思,闻言赶紧点头:“对,我也是这意思,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担心这样会对福福不好。那老话不是说了吗?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老人常说一个人一辈子的福气是有限量的,我真是怕……万一咱把她的福气都耗完了,那往后她该咋办?”   苏芫一顿,吐了一口气:“往后我们注意就是。”   米卫国:“那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些东西还回去算了,这样是不是就不损她的福气了?”   “不会哒,爸爸妈妈你们放心用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头顶突然就传来一个软糯糯的嗓音,却是福福不知啥时候醒了,正趴在床上瞪着大眼看着两人。   “福福?”   夫妻俩一惊,赶紧起来准备哄她睡觉,哪知福福说完这句,便脑袋一歪,再次睡去。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福福刚才这句到底是梦话还是真听到他们的讨论回答的。   想了想,苏芫还是把灵芝收了进去,然后把野山参拿出来:“这个,还有你今天打到的野物,你把它们换了,咱家房子的确得修。至于这个灵芝,咱把它阴干炮制好了,给福福留着,这样也不算是损她的福气。”   米卫国:“好,那往后我挣了钱,再买点山参种回去!”   苏芫被丈夫这傻气话逗笑了,“东西你挖都挖了,哪还能种回去?再说你种回去的又不是这根,有啥用?”   米卫国梗着脖子:“有用!谁说没用?那这大个野参它还不是从小苗苗长起来的?山神老爷不至于这么小气,我还给他,他收着慢慢长,不就成了?”   苏芫乐不可支,一边对着镜子梳头一边道:“行,你说什么都行。”   灯光自苏芫侧面照来,她笑得眉眼弯弯,乌黑的长发闪着顺滑而好看的光泽,越发衬得她那一只手盈盈如玉。   她拢着发,张嘴咬住红色的头绳,昏黄的灯光下,周遭的一切色彩如潮水般褪去,只余她莹白的脸庞以及那一条鲜红的头绳还在,以及——头绳尽头那一张嫣红如花瓣的唇。   米卫国突然傻了,直愣愣地看着妻子说不出话来。   苏芫笑着笑着,突然感觉屋子里气氛有些异样,不由侧头,疑惑挑眉:“咋了?”   话音刚落,她一眼就看到丈夫眼中的痴迷,以及他深藏于这份痴迷中的爱意。   苏芫心里一颤,手里的梳子就直直掉了下去。   米卫国下意识起身往前一探一把捞住梳子,两人也因为这动作而呼吸相闻,鼻尖相接。   米卫国张嘴,喉头咽了下,艰难道:“芫芫?”   苏芫心“咚咚”跳着,呼吸艰难,憋得脸都红了,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嗯。”   这一刻,米卫国的所有防线都在她这个动作里分崩离析。他忍不住探头,一把扛起苏芫就往炕上走。   走没两步,就见地上的花花茫然抬头:“汪?”   米卫国一僵:“……!”艹!   好想把它踹出去!   感受到丈夫的尴尬,苏芫终于缓过神,忍不住伏在丈夫肩头低低笑了起来。   米卫国被笑得恼羞成怒,本想就此放弃,但是脑袋一转,突然想起院子里新建的洗澡间。   于是男人脚步一拐,带上门大步出去。   苏芫笑着笑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正要拒绝,但是此刻米卫国已经箭在弦上,哪还容得了她?   今天一天他们都没在家,洗澡间的顶棚还敞着。   天边繁星闪烁,星星点点,倒映在苏芫失神的眼底。她无力地攀附在丈夫肩头,仰躺在那张仅容一人的小炕上,身下米卫国胡乱铺上去的兔子毛皮柔软而舒适,身上——男人的呼吸粗重,一声,接着一声……   *   这一夜,过得极为混乱而又充满激情。苏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丈夫抱回房间的,以至于第二天她一起来,就感觉自己周身就跟被石碾子滚过一样,酸痛无比。   她愣愣地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光,拥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有些僵直的脑子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她还要上工!都这个点儿了,肯定迟了!   她一头冲起来,却在下炕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苏芫暗骂一句,抖手扶着炕穿好衣服,三两把就将头发挽好,然后在看到镜子的时候又心里一慌一把把头发扯散!   “我他妈!”苏芫终于忍不住怒骂出声,米卫国是属狗的吗?!竟然把她的脖子啃得星星点点,完全无法见人!   这还让她怎么上工?   苏芫气极,却没注意屋子里此时只有她一人,福福,米卫国,还有花花都不知所踪。倒是灶房的灶案上,有一碗煎鸡蛋,煎得金黄金黄的摆在那里,泛着诱人的香气。   她忍着身上的不适草草在洗澡间打水洗了把脸,在看到旁边地上还散着的一块兔子皮毛时又忍不住脸上发烧,慌忙一把把它远远扔开了,这才感觉好点。   等她好不容易收拾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她这才猛地意识到:人呢?福福呢?米卫国呢?   这时,院门一动,米卫国牵着闺女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直转着咬尾巴的花花。   看到她,男人的眼底迅速泛起光芒,带着某种隐秘的餍足,“芫芫,起来啦?灶上给你熬了粥,你赶紧喝一点。”   苏芫:“都啥时候了,还喝粥,我得去上工了。”   米卫国忙一把拉住她:“不用去!今天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请假?啥时候?”   米卫国一摸头,陡然想起昨天晚上最后苏芫受不住地伏在他怀里哭泣的情形来,男人忍不住喉头耸动一下,“啊,就……一早,一清早。我把福福放在妈那里,然后就骑马去镇上帮你请假了。”   他到底还是没敢说自己是一直折腾到快天明,鸡叫两遍的时候才把人抱回屋。将苏芫安顿在床上睡下后,他就把福福抱去冯秀萍家,然后去老队长家借了马快马加鞭去镇上帮她请了假。   苏芫愣愣的:“你说的啥理由?”   思绪飘飞的米卫国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婆在说什么,不由反问:“啥啥理由?”   “就是请假!”苏芫气愤不已。   米卫国:“哦,我就跟人说,你突然发烧了,要休息两天。”   他放开闺女准备进去灶房盛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灶案上的那碗煎鸡蛋,他顿感奇怪:“咦?这是你煎的鸡蛋吗?”   苏芫没好气:“我才睡醒,梦里煎的吗?”   米卫国“哦”了一声,然后端起碗奇怪地看了看:“那是谁弄的?”   苏芫脑子里木木的,还沉浸在男人不知节制的气愤当中,听到这话她随口道:“是妈送过来的。”   不对?!   妈送过来的?!   下一刻,苏芫脑子里倏地闪过一段记忆,整个人顿时从头到脚,“轰”地一声,烧成了一只熟透的红虾子!!!   *   时间倒回今天早上凌晨,冯秀萍家。   米卫国大清晨地就把孙女送过来,又说苏芫发烧他要帮对方去镇上请假,顿时让冯秀萍担忧得很。   于是安顿好小孙女跟一家子的早饭之后,就煎了一碗煎鸡蛋,匆匆赶到米卫国家准备探望一下三儿媳。   结果等她匆匆端着碗煎鸡蛋到了三儿子家,叫了几声“苏芫”都没听到动静,反倒是把昨天关在猪圈边的白兔给叫了起来,昨天晚上太晚,福福并没给它放太多吃的,这会儿兔子都快饿疯了,正在疯狂啃围猪圈的栏杆,成人胳膊粗的栏杆已经被它啃出了弯月形。   冯秀萍连忙给兔子猪还有野鸡各扔了点吃的过去,这时候还没见苏芫有动静,老太太心里顿时一凛——这三儿媳别是昏过去了吧!   老人家吓得一个箭步就撞开门冲了进去。   哪知一进门,就见苏芫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看到她还明显一副睡得天昏地暗神智不清的模样:“……妈?”   冯秀萍赶紧冲上去将手一探——   不对啊,温度正常?   老太太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手感,又反复贴了好几遍。   那边苏芫已经困得顶不住重新躺回去:“妈我好困先睡一下。”   冯秀萍:“不是,阿芫,老三说你发……烧?”   话音未落,老太太就已经听到三儿媳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竟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睡着了!   冯秀萍:“!!!”   老太太不放心,重新又将人摇醒:“阿芫,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跟妈说,妈帮你找大夫……这老三光说去请假,也不知道请个人来看!”   苏芫挣扎着爬起,没注意到就这么一躺一翻的功夫,身上原本就是被米卫国帮她松垮套着的衣服已经要掉不掉。   冯秀萍眼尖地注意到儿媳身上星星点点的红斑,顿时一惊:“你这是出疹子发烧吗?!”   这年头,农村人最怕出疹子,尤其是大人,很多大人出疹子发不出来就那么烧死了。   老太太慌得一把将儿媳衣服扒开——   下一刻,老太太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苏芫也是懵了,拢着衣服:“……妈?那个,”   还不等她“那个”完,冯秀萍已经一把将儿媳摁回被窝:“那个你先睡!我煎了碗鸡蛋给你放灶上,回来叫老三热着给你吃!”   然后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发挥出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矫健,“蹭蹭”走了!   床上,苏芫原本还想追着老人解释一翻,结果抵不住睡魔来袭,两眼一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米卫国帮她请完假回来。   苏芫:“……”   问:小两口那啥太狂野结果被婆婆发现是什么感觉?   苏芫:谢邀,“窘”就一个字……   气得她整个早饭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米卫国!   米卫国自知有罪,一直小心讨好,最后他眼睛一亮,猛地想起一事:“芫芫,反正今天你休息,要不我们去张三那里把东西卖了?”   苏芫一想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了。   于是等两人吃过饭,就收拾着准备出门,福福这次不跟他们一起,因此一会儿要把送去奶奶家。   两人找了块红布,将那株野山参包好,又找了几团柔软的棉花将它隔开藏在背篓最底下,这才将剩下的野物什么的一起装进去。   这时,院门突然被人敲响。   门一开,冯秀萍一手一个小竹筒目不斜视“蹬蹬蹬”走进来,然后到了米卫国跟前把其中一个竹筒往他手里一拍:“喝了!”   米卫国不明所以,接过竹筒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秒,他脸一变——   “噗!!!”地一口把嘴里的东西全喷了出去,原本好看的五官挤作一团:“妈你给我喝了啥?!水水,快给我喝水!” 第22章 消息   冯秀萍表情不变,随手扔给他另一个竹筒。   米卫国打开瞅了一眼——清水,还泛着一股子蜂蜜特有的香甜味。   他赶紧一口喝了。   呼,果然蜂蜜就是甜啊,尤其是在刚喝了一筒不知道是啥的苦不啦唧的东西之后。   入口沁甜,香!   他还在认真回味,眼前又怼来一只竹筒,也不知道她之前藏哪的。   冯秀萍:“甜吧?”   米卫国点头如捣蒜:“甜。”   冯秀萍:“还要不要?”   米卫国意识到不对劲,迟疑道:“呃,要……要吧?”随后不安反问:“不是,妈您要干啥?”   冯秀萍面无表情,朝后面看到婆婆就窘得脚拇指头抠地的苏芫道了句:“阿芫你带着福福进屋,我有句话要跟老三说。”   苏芫又窘又慌,闻言便赶紧带着福福转身进了屋。   屋外。   冯秀萍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可闻:“黄莲,苦胆,莲子心,苦瓜,薄荷……”报了一串又凉又苦的药品来。   光是听着,苏芫嘴里就泛起了一丝苦味。   紧接着,便又听到冯秀萍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这些东西,老三你一口口给我喝干净了!一天天的啥也不是,阿芫白日里上工累得要死,你不说帮她,还尽折腾她!这些东西给你喝喝好好清清你的火!还有,从今儿起,你就给我睡洗澡间去,没有阿芫的同意,不许上炕!”   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就随手自院门边抱起一把扫帚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米老三——   “!!!”   “???”   “…………”   米卫国内心咆哮三连:   不是,妈您要干啥??   是我理解的内意思不?   可是妈您这管这么多是不是太宽了?!福福都多大了您还这样管让人很尴尬啊?!   但是面上却是屁也不敢崩一个,捏着鼻子就把那筒又苦又凉的东西往嘴巴里灌。东西刚一入口,他就想眉皱——不行,想yue。   接着就见老太太将扫帚往地上一墩,米卫国瞬间想起来小时候被家法的恐怖,只得咬着牙,泛着泪,一口又一口,咽得十分上头……   冯秀萍也不催他,反正这东西,早喝完早不受罪,晚喝完一直受罪。   好不容易灌完,米卫国感觉自己一条命都去了大半。原本昂藏轩扬的七尺男儿,这会儿抖着腿,气若游丝:“妈,您还有啥吩咐?”   冯秀萍:“没了。你先走,我进去跟阿芫还有几句话。”   米卫国一惊,顿时拦在门前:“不,不是,全是我闹芫芫的!不关芫芫的事!如果还有苦汤,就全给我喝了吧!”   说完眼睛一闭,一脸的舍生取义大义凛然。   冯秀萍被他这一番作派给气乐了,手中扫帚一挑:“起开。”   就将人拨走,然后跨步进到屋内,语气瞬间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阿芫~把福福抱给老三,我们娘儿俩说说话~”   米卫国:“???”这还是他那个说话如响雷的亲娘么?!别不是被什么人装的吧?!   还不等他琢磨完,福福已经被人塞出来,他一把接过闺女:哟,有些沉手,最近又长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房门就“啪!”地一声,被他老娘无情地闭上。   米卫国:“……好吧。”然后乖乖抱着闺女去外面等。   屋内。   苏芫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有股子火,从她的脚底板子一直烧,一直烧……一直烧到脑袋顶都冒烟了,还在烧。   冯秀萍走过去,定定地看着已经羞成一张红布的三儿媳,长长地叹了口气。   “芫哪……”冯秀萍那双粗粝的手抚上她的手,“我知道,妈这样管得有些过于宽了。可是早上妈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管一管。你一个人孤苦无依嫁到我们家,我就不仅仅是你的婆婆,更是你的妈妈。”   “看着你,我就跟看着我自己亲闺女一样。”说到这里,冯秀萍又恍了下,当初她多宝贝她的小闺女呀,可惜,造化弄人,她的闺女早早夭折了。那往后,她便总看着别人家的闺女羡慕,十分希望自己闺女也能健康长大。   以至后来有了儿媳妇,她就格外疼媳妇;有了孙女,她就格外心疼孙女。这事在别人眼里是怪,在她心里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尤其是你,吃的苦又多,人又善。当初老三跟我说要娶你的时候,我就让他发过誓的,这辈子不能欺你负你……”   一番话,听得苏芫心里大为震动,她竟然不知道老太太背地里还做了这些事情,一时整个人都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冯秀萍继续道:“你现在白日里上工,夜里就一定要休息好。他今天还好,还知道帮你请个假,所以我才只是让他搬去洗澡间睡一段时间好让你清净清净。按理说,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白天劳累一天,回来还要被那臭小子欺负,我这心里就十分不得劲。你也别怪妈横插一脚,妈这是为你好,等往后你们有钱了,如果还想在饭店做,就去镇上赁间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他每日来回跑就行。他一个糙老爷们儿,跑跑就当锻炼身体。”   苏芫:“……”虽然很窘,但是心里又有点暖是怎么回事?   最后,冯秀萍又补了句:“总之,你别怪妈就成。一切有妈看着呢,妈绝不让老三欺负你!他要是敢负你!我就敢把他赶出家门!我们两儿做母女!!!”   说完,她就起身出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你别老是心善惯着他,都给他惯成什么样儿了?”   苏芫怔怔地,直到人走到门边,她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冯秀萍:“妈!”   她脸上的羞涩早已褪去,只余感动的表情:“这辈子能给您当儿媳妇,是我最大的幸运!”   冯秀萍笑眯眯:“你不怪我就成,啥幸不幸运的,妈还说是妈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得了你这么个儿媳妇,以及福福那个乖孙女呢。”   然后感慨地拍拍她的手,“好了,今儿好不容易歇一天,你们两口子去玩吧,福福交给我。”   两口子目送着冯秀萍牵着福福有说有笑地离开,直到走得人都看不到影儿了,米卫国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苏芫:“妈没说你啥吧?”   苏芫一脸沉痛:“说了。”   米卫国一惊,顿时以为她在老太太那里挨批评受气了,赶紧开口小意安慰:“唉,妈那人就是那样,脾气上来了连爸都揍。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后我再打到东西,就不给她送!谁叫她欺负咱的!”   苏芫拖长了声音,虚眼看他:“哦?真的?”   米卫国并指起誓,“真的!比真金还金!”   苏芫“噗”展颜一笑,米卫国心里刚松一口气,就听妻子坏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米卫国同志,你完了。你这话我已经记住了,我一定会告诉妈的。”   米卫国:“???”   苏芫得意洋洋:“妈说叫我不要由着你的性子欺负,要你在洗澡间里睡两天好好冷静冷静。还说如果你敢负我,她就跟我是母女,把你赶出家门!”   米卫国苦从心来:“……???!!!”   妈!我还是您亲儿子吗我?!   *   夫妻俩说笑着出门,锁门的时候又发现被耿翠翠别在大门上的纸条。苏芫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字迹潦草,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之前老先生教给她的菜谱。并且十分奇怪的是,明明苏芫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菜谱,但是林琳却记得十分详尽,甚至有些细节苏芫自己都不记得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芫一怔,看着纸条最末匆匆被人补上去的一句话:“这是我在林琳书里发现的——耿翠翠。”   夫妻俩面面相觑:“林琳这是想干嘛?”   苏芫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米卫国贴心地牵着妻子的手,心疼道:“想不通就不要想,实在不行,我明儿直接去趟省城,在华联水果罐头厂去摆摊卖你的樱桃酱,我就不信,我守在那里还碰不到殷山海!”   殷山海目前任华联水果罐头厂厂长兼技术指导,之前还曾经想在青羊镇建分厂,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是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苏芫失笑:“你还敢去人家厂门口摆摊?也不怕被人抓起来说你投机倒把?算了,再想办法吧,不过是这林琳把我的菜谱偷去了而已。”   她安慰着丈夫,心里却是随着述说越发不安:她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跟人透露过菜谱,当初老先生教完她,就当场把菜谱焚烧殆尽。   可为什么林琳还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心里怀着重重疑虑,夫妻俩踏进了张三儿的黑市。   今天来得晚,黑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三儿看到两人顿时眼神一亮,就跟看到观音座下的招财仙童仙女一样,笑眯眯地迎上来:“呀!米三哥!我正想着今儿要找趟你,你这就来了!有啥好货呀?”   米卫国左右瞅瞅,将人往角落一拉:“进去瞧?”   张三儿顿时来了兴致,他还从来没见米卫国这么躲躲藏藏过,瞬间明白他必是搞到了大好货。   张三儿赶紧吩咐看门的老婆子,叫人把市一关,待人群走尽之后,这才带着两人进了里间小屋。   “啥东西,快给我瞧瞧!”   说着,张三儿就迫不及待探头往米卫国身后看去。   米卫国放下背篓,先是掏出来一堆野鸡。   张三儿一愣,有点失望:“就这?”   “别着急,在底下呢。”米卫国存心逗他,在背篓里摸啊摸,摸半天十分郑重地拿出来解开:“别急啊!这就来了!来了……”   然后将张三儿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之后,这才“哗”地一下,张开口袋!   张三儿压着激动赶紧探头一看——“嚯!好大……呃,一袋……呃,兔子?”   张三儿感觉有些无语,捶了米卫国一拳:“你说为了你我把市都提前关了,你就给我来两袋野鸡野兔?不厚道啊兄弟!”   米卫国笑:“别慌嘛,真的还有东西。”   张三儿已经断定他是在逗自己玩了,意兴阑珊转身就走:“行了行了,别玩我了!你自己算账,钱在哪里你知道的,我出去收东西!”   米卫国将背篓往他跟前一挡:“真的,别走嘛。你要走了,那我这东西就送收购站了啊。”   “送就送呗,不过是兜子野鸡野兔,大路……”说着,张三儿眼角余光一撇,顿时舌头都直了!   “……货而已。”   “卧槽!卧槽!卧槽!”   张三儿跳着脚一蹦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艹!大哥你这是在哪里挖的?!怕不是把山参它祖宗给撅了吧?你这也太猛了点吧!!!”   张三儿一把扑在背篓上面,再也不说什么无所谓的话了:“艹!大哥,你知道前儿有人来找我,说想买上等山货,然后一只拇指粗的参,就给我开出了多少价吗?”   米卫国被张三儿的反应搞得一愣:“多少?”   张三儿张开手掌,翻了翻:“这个!”   米卫国迟疑:“五十?”   张三儿:“嗐!不是!这个!”然后又翻了翻手掌。   米卫国:“那……一百?”   张三儿重重点头:“对!那根山参品相也好,但跟你这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那只大概只有五两多重,你这……啧啧!”   他小心伸手托起参体掂了掂:“怕不是有一斤多重!”   米卫国:“一斤六两,昨儿称的,今天可能失了些水,能轻些。”   张三儿:“艹!!!”又是一声脏话脱口而出,然后拍着他的肩膀:“你这,太贵重了!走走走,带上东西,我找人去看,他还在镇上!”   走没两步,张三儿又停下,歪头:“不行!对方是个外乡人,我们不能带东西过去!还是让他来这里比较好!”   张三儿行事素来隐秘果决,说完就找了家里的小孩儿去跑腿,叫他去镇上的招待所找一个名叫殷春峰的人,就说他要的东西有着落了。   这头又叫夫妻俩:“你俩就先呆在这里,一会儿人来了价钱你们自己谈!这东西太大了,我不掺和!”   米卫国没想到张三儿竟然是这样安排,顿时也紧张起来:“那,这,如果我这么卖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张三儿:“这能有啥影响?即使有,也是好影响!往后大家都知道我这里出好货,不得更多人来?我怕的就是人不多呢!”   张三儿是典型的生意人思维,脑筋一转就想到了这层。不过他并没有寻常生意人的敝帚自珍,遇到好货源会生怕别人跟自己抢,就紧紧捂在自己手里。   他向来秉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理念,因此他的黑市才能在现在这种世情下还能一直开张,并且不会被人举报。   因为他已经把他的黑市经营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有参加过黑市的人,都巴不得能让这黑市长长久久,永远开下去才好。   安排完人跑腿,张三儿又回来蹲在地上守着那株大山参仔细地瞧:“米三哥,你说这狼牙山里好东西可真多啊,看你这一回一回的,我有时候都想不干了,跟着你跑山去!”   米卫国只当他这是玩笑话,并没有往心里去:“行啊,只是你走了这黑市咋办?”   张三儿:“该咋办咋办,反正现在即使没有我,这市也能自己开下去!”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米卫国笑眯眯,见张三儿又在宝贝地摸大山参,便拉着苏芫坐在一边小声商量:“这山参要是能卖个好价钱的话,要不你就把饭店里的工辞了?那里实在太辛苦了。”   苏芫不干:“那不行,山参不是天天有,那工却是一直能挣钱的。我也就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还继续上工去。”   闻言,张三儿随口接了句:“对,苏妹子说得对,米三哥,咱们人可不能没有长远。这苏妹子厨艺好,能进国营饭店,要是以后能转正,拿个铁饭碗,那可是一辈子的好事!而且呀,说不定你们闺女往后也能跟着沾沾光!”   这个年代的工作就跟遗产一样,是可以继承的,是以张三儿有这么一句话说。   说完,张三儿又是一声长叹:“米三哥,跟你说句实话,你别看我开黑市赚得风光。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提心吊胆,夜里要是哪个敢敲门,能把我吓死!”   “所以啊,咱还是能走正道就走正道,我现在就希望,我儿子往后可以不像我。能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开个店,做个小生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啊,这个愿望,这辈子可能都实现不了喽!”   几人听了,顿时齐齐沉默。   良久,苏芫才顿了下,打断这一片凝滞的气氛:“呃,张三哥你这愿望也不一定实现不了。现在有些地方不是已经临时开放官集,可以让人们去淘换点生活用品吗?虽然那些要票的东西没法买卖,但是像一些野物啊,自家种的菜啊什么的,是可以买卖的。”   张三儿苦笑:“但愿吧。”   然后就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之前米三哥在我这儿托人烧的砖已经烧好了,你们看啥时候有空去拉回来呗,上次那人找我问了,问你们啥时候过去。”   米卫国:“我现在手上钱还差一点,临时加了个大陶缸,那个钱还没凑齐,等会儿看看这山参的情况。”   张三儿顿时笑了,捶了米卫国肩膀一下:“那我觉得你从我这儿出去就可以去拉砖了。”   米卫国也笑,学着张三儿的语气耸耸肩:“但愿吧。”   三人顿时莞尔,将之前因为做生意那个话题引起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   没一会儿,之前跑腿的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张三儿口中那个收山货的外乡人殷春峰了。   殷春峰看着约莫四十来岁,梳着大背头,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越发显得人严肃精神。   看着来人,米卫国眼神一闪,顿了下。   张三儿注意到他的神态,小声道:“看着不像是会逛黑市的吧?”   米卫国点头:“对。”   确实不像,感觉像他这种正气凛然,又衣冠楚楚的人,更像是会拿着票去供销社或者大百货商场选东西的人。   张三儿笑:“开始我也觉得不像,但是后来说几句话,就感觉他应该也是常混黑市的。”   果然。   殷春峰来之后,言语间透露出的全是熟悉,等到最后决定看货的时候,米卫国已经彻底忘了对他的第一印象。   殷春峰侃侃而谈:“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收山货其实也算是撞大运。家父曾经说家乡青羊镇物产丰富,叫我有空多多留意。”   闻言,米卫国不由好奇:“你父亲是青羊镇人?”   殷春峰点头:“对。”   米卫国将包着野山参的红布包取出来,放到桌子上,随口道:“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您收这山参,有何用?”   殷春峰说话文绉绉的,带得米卫国说话也斯文起来。   殷春峰:“家中有一长辈病了,极重,全靠山参吊命。”   “但是由于人参用多了,现在寻常山参对他已经没有用处,因此需要品质极高,药性极强的山……”   他的话到些戛然而止,直楞楞地望着米卫国摊开的布包说不出话来:“……参,方可有用。”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殷春峰一把扑过来,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初见时那严肃古板的模样?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我天!这么大的山参,平生罕见!”   他将山参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端详,嘴里不自觉地喃喃出山参品相歌诀:“细芦下圆上马牙,锦纹深顺序不杂,体似菱角两枝腿,须有珍珠……”   歌诀还没念完,他已然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天哪!是天品!天品参!”   “我师叔祖这回肯定有救了!”殷春峰热泪盈眶,托着山参激动不已:“请问这参您开价几许?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必定购买!”   开价?   米卫国夫妻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俩也着实不知道这山参该卖多少。   最后还是张三儿看出端倪,挤眉弄眼比出一双手,翻了两翻。   米卫国愣愣的:“两……”   刚说出这一个字,张三儿急得把手连连摇动,又翻了一下。   米卫国:“呃……三、三百?”   说这话时他的舌头都在打结,都不知道那个“百”字是怎么出口的。   殷春峰:“好!三百就三百!”   说完他一顿,道:“不过三百块数目有些大,我得先回去叫人送钱过来,两位能不能暂缓两天时间,这两天不要卖?”   说到这里,他又从怀里摸出五十块钱递给米卫国:“这五十块就先给您,当作订金,如何?”   米卫国:“!”   他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豪阔,竟是连眼睛都不眨地就把五十块钱递过来给他当订金,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去接。   殷春峰以为他嫌少,便赶紧又加五十:“再加五十订金,不能再多了,因为我剩下的钱不多了。这几天还要去大山村打听点事情,需要留点钱打点。”   米卫国:“!!!”   赶紧摆手把后来的五十推了回去:“不用不用,五十就够了,反正等你两天而已,时间不长。”   说完又道:“对了,你刚说去大山村,有什么事?”   殷春峰沉吟不语,旁边的张三儿忙插嘴道:“殷先生,我这米三哥就是大山村人,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帮忙。”   殷春峰眼睛一亮:“是吗?”然后急切道:“那你认识一个叫苏芫的女人吗?”   全程站在丈夫旁边没有出声的苏芫:“?”跟丈夫对视一眼,然后迈前一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   伴着这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殷春峰感觉自己今天简直顺利得有点梦幻了。   他表情呆滞,半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直到苏芫再次问了声:“您找我什么事情?我就是苏芫。”   殷春峰这才恍然“啊”了一声,然后重重一拍脑门:“就是,啊,那个我家师叔祖,啊不是……”他一着急差点连事情真相都说出来了,幸好及时想起,然后赶紧改口:“就是我父亲,他一直很怀念家乡的樱桃酱的味道,他听说大山村有一个女厨师,樱桃酱做得极好,便想叫我找她现场做一罐。”   听到这话,苏芫跟米卫国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夫妻俩对视一眼,脑子里同时闪过两个名字:殷山海,林琳。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而是异口同声道:“不知道您说的现场做是个什么现场做法?要我们现摘樱桃的话有些不大可能了,因为上次去山里,剩下的樱桃已经全被我们摘回来了。但是做酱的话,倒是可以一试。就是樱桃有些不新鲜,是昨天摘回来的,做出来口感可能会有些差,不过上次摘回来的新鲜樱桃酱倒是还有一点,您要是愿意,便跟我们一起家里去取去做。”   殷春峰没想到无论是找人还是找药,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呆在原地想了半天,遂决定先跟着两人去苏芫家里看看情况再说。   出发去大山村前,殷春峰正式重新作了自我介绍:“在下殷春峰,家父殷山海,曾经是青羊镇人,十分喜欢家乡的一草一木,尤其喜欢家乡的各种风味小食。”   一听这话,米卫国夫妻的心瞬间落了地,顿时铆足了心思要在殷春峰面前好好表现,下下林琳的面子!   因此在去大山村的路上,在彼此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双方聊天是全无保留。   殷春峰一路上仔细地问两人如何采的樱桃,如何制酱,只差没把“把你们的制酱方子拿给我看”这句话写在脑门上。   苏芫有心打探林琳消息,一路上说的是详尽无比,只差没把“我才是制酱人本人”刻在脸上。   把个旁听的米卫国跟张三儿两人听得是尴尬无比,却又无从插嘴。   张三儿早从米卫国口中得知那天来换酱的是林琳,并且后者还用那罐酱拜师到省城学艺去了。   这会儿确认殷春峰就是殷山海的儿子,张三儿差点张嘴就说林琳是骗子,从他那里换的樱桃酱,被米卫国制止了。   这件事苏芫说得对,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当初那个换酱人是林琳,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张三儿,都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她。   所以,最佳的办法就是把樱桃酱拿到殷春峰面前,让他自己品尝,至于说后续会如何,那便就是听天由命了。   这边殷春峰跟着米卫国夫妻去了大山村,那边省城里,林琳也拿到了殷山海给她的新鲜樱桃。   樱桃是殷山海专门派人去种有樱桃的农人家现摘现挑的,个个个儿大味美,红嘟嘟,油亮亮的看着喜人得很。   殷山海亲自提着这兜子樱桃到了林琳居住的小院:“你现在就开始做吧。”一副要在旁边观摩的架式。   林琳也不多言,接过樱桃在水里洗了洗,就开始处理起来。   先是去核。   林琳找来一只竹筷一颗颗的捅,她原本以为这东西会很容易,因此便没提前练习,哪知这一下就在殷山海面前差点翻车。   连续好几颗樱桃都被她捅得稀烂,却还连核都没弄出来。   殷山海眼神一闪,捋着胡子缓笑:“不用着急,慢慢来,我今天没事,正好听你再聊聊大山村的事儿,好多年没回去了,还真是十分想念。”   林琳凝气定神,咬咬牙再次拿起一颗樱桃,这次她挑了一颗最大的,又圆,对准了樱桃蒂的位置轻轻捅了过去——   “滋——”伴着一声轻响,这次好歹将樱桃核顺利捅了出来,她随手把捅过核的樱桃往盆里一扔。   看到这,殷山海眼神再次一闪,注意到这姑娘扔的盆是没洗过的,里面还残有不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清水。   不过他却没说话,看着林琳继续忙碌。   五斤樱桃,林琳足足捅了有快一个小时方才处理好,期间虽然有因为在跟殷山海聊天的原因,但是也能看出,她的速度着实不快,实在不像一个手脚麻利的厨师。   不过联系这姑娘之前说自己厨艺天分差的话,这倒也不算是太大的漏洞。   但是其它还有很多细节,瞬间就让殷老看出这姑娘肯定在撒谎,她必定没有做出之前那种樱桃酱的能力。   因为不管厨师做什么菜式,最忌讳的就是串味。   可是他看林琳做酱之前正在往手上抹雪花膏,那膏子香气扑鼻,她接过樱桃也没单独洗手,就那么直接一盆倒了和着水既洗手也洗樱桃,甚至还因为可能心疼雪花膏贵重,她甚至一直都是手指进水,掌心及手掌一直露在外面。   及至后来给樱桃去核,她更是做得腌臜,扔进去的盆里连之前的水都没倒,也不知是干净还是脏。   等她五斤樱桃核全部去完,这姑娘似乎才想起来刚才这盆没洗来着。于是又赶紧拿着樱桃到水底下一冲。   至此,殷山海对她能做出来好吃的樱桃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毕竟,这樱桃去核之后再沾水,直接就将樱桃的汁液就稀释变味了。   殷山海敛眉,收起眼底的那一丝失望之色。心想:也不知春峰今天去大山村找到苏芫没有。   *   另一边,殷春峰刚到米卫国家,苏芫洗了手自灶间端出昨天就洗好晾着的樱桃,抓一把递给前者:“这就是昨天我家从山里摘来的樱桃,您尝尝。”   殷春峰一路旁敲侧击很多次苏芫是从哪里学来的厨艺,苏芫谨遵当初那位老先生的话,答的是滴水不露,只说自己当初来大山村毫无长处,唯有这造厨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便花大力气钻研了,倒是让她钻出点名堂。   这态度,跟之前他们找到林琳时截然相反。   当初林琳在国营饭店因为一罐樱桃酱惊艳他父亲之后,后者叫林琳过去问话,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学厨。   这姑娘张嘴就来:“我是有师父的,只是师父失踪多年,倒是不好再拜他人为师。”   及至后来殷山海尝了酱,确认那樱桃酱是用师叔祖的方子熬出来的之后,便改口问她要不要去当临时学徒,可以教一段时间待她通过考核之后就可以离开。   这姑娘一口就答应了。   等到了省城,这姑娘更是数次“无意”说漏嘴,说自己师父就是叶崇明,取得殷山海信任,跟她坦白了自家跟叶崇明之间的关系。   那之后,殷山海带着林琳去看过病中昏迷的叶崇明之后,她更是三言两语都不脱离师父对她恩重如山云云……   殷春峰捏着樱桃细细尝着,心里默默对比着林琳跟苏芫之间的不同,就发现苏芫已经开始处理樱桃,给它去核。   只见苏芫手上飞快,一戳一个,只听“噗噗”连声,短短不过十来分钟,那一筛子樱桃就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再看樱桃,仍是个个饱满红润,除了头部多了一个细小的圆洞以外,几乎跟之前没处理之前一个模样,就连樱桃伤处的汁水都没溢出来太多。   显然可以看出处理樱桃的人手法有多快、稳、准、狠……   殷春峰忍不住掂起一颗对着阳光细细的看,心想:就是他跟着父亲苦练这么多年厨艺,也没法做到这样吧?   这樱桃十分鲜嫩,一不小心就容易戳破或者戳瘪,搞得汁水横流。有几个人能像苏芫这样?一筛子樱桃处理完,溅出来的汁水还不足装满一个小料碟。   并且殷春峰注意到,苏芫戳樱桃的时候就放了只干净的小碟在底下,溅下来的汁水全被她一滴不剩,细心地接在碟子里。   他不由好奇:“这个汁接着还有用吗?”   “哦,这个啊,”苏芫一愣,用手背撩了下颊旁的碎发:“是留着给家里的小孩子喝的,反正多出来的汁水倒了也浪费,不如给孩子香香嘴儿。”   苏芫苦日子过多了,因此便学会了各种精打细算,不浪费一滴有用的东西。   殷春峰了然,顿时对她以前的日子产生了好奇。   于是他便问了。   苏芫刚用手撩了头发,便又去井旁打水洗了手,顺便把去核的樱桃用白糖一拌,放到背阴处晾着。   听到他问自己以前,苏芫一愣,笑了下一笔带过:“以前是有些艰难,不过现在都好了,卫国打猎干活都行,我也找了份工,农闲时可以挣两个零花,已经很好了。”   一句话,说得殷春峰心塞不已。心想如果苏芫真的是小师叔祖的徒弟,那她在这里过得这么穷苦,为啥小师叔祖不出手帮忙?   正想着,他突然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苏芫刚好抱着那一盆洒了白糖的樱桃路过,吓得她一个转身,连忙护住樱桃——可不能串味儿了。   殷春峰顿感抱歉,主动后退两步:“抱歉,突然鼻子发痒,没忍住。”   苏芫低头嗅嗅——还好,樱桃味儿很正,很香,没有一丝杂味儿。   然后殷春峰就见苏芫又去洗手,洗锅,准备一会儿熬酱。   苏芫动作很麻利,但是她有一点却很奇怪,就是洗手洗个不停,剩下的锅碗瓢盆也是,用完一次之后必洗,而且还会反复洗很多遍,这一点跟他那个有洁癖的小师叔祖几乎一模一样。   殷春峰心里一动,差点冲口而出“你认识叶崇明吗?”但是一想这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他又生生忍住。   其实他错怪苏芫了,苏芫以前并没有不停洗手或者清洗东西的习惯。这一切都是在她嗅觉变得灵敏升级之后才有的,因为她现在嗅觉不比从前,一丁点细微的味道都能闻到,因此她便会不停地洗手洗东西,就是为了不让食物彼此间串味儿,影响最终的味道。   而那叶崇明以前也会如此,只怕跟苏芫一样,都是因为鼻子太灵,能闻出食物间细微的不同而导致。   将那些器具清洗完毕,又等了一会儿,之前腌的樱桃也好了,苏芫便起身去菜地里揪了些酸酸菜出来。   这是她师父教她做樱桃酱时必备的秘密武器,这种酸酸菜单吃极酸,比最酸的陈年老醋还酸。   看到这一步,殷春峰眼神一闪,已然确定苏芫的樱桃酱方子确实来自小师叔祖。只是这方子到底是如林琳所说由她转给她的,还是小师叔祖亲自传授——   殷春峰脑中莫名闪过一句话:我宁愿是后者。   那个林琳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殷春峰就是莫名地觉得对方不对劲,有些不喜欢她。   但是苏芫就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到张三儿那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对方了。当时她一直没说话,他只是感叹这个女子很好看,一点也不像是一般的农村妇女。   及至后来开口,他跟她是越聊越投机,很多话题菜式一聊就通,感觉十分畅快。   殷春峰看着苏芫将那些酸酸菜洗净之后,在一个干净的罐子里捣烂,然后挤出汁液来,又往汁液里加了一滴东西,原本绿色的汁液就瞬间褪色变得清澈透亮。   殷春峰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苏妹子,你以前真的没跟人学过厨艺?”   苏芫头也没抬,手上动作飞快地调着一会儿要用的料:“没有。”   然后将去核又腌渍好的樱桃一颗颗用手掰碎扔进干净的容器里,最后往里面加了点黄糖,提前烧开晾凉的清水,再把之前挤出来的酸酸菜汁倒进去,大火催开之后便一直开小火搅拌。   随着汁液越收越少,汤汁渐渐浓稠,小院里再次飘起了一股鲜香无比的樱桃酱香味。   张三儿蹲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口水:“米三哥,这现在要是能做生意,弟妹就靠这手酱,就能养活全家了吧?”   米卫国面无表情,一掀眼皮,一字一顿:“投,机,倒,把。”   张三儿瞬间乐了:“嗐,我说米三哥,承认自己老婆有本事有啥怕的?那说明你厉害啊,才能找到这么厉害的老婆。”   米卫国:“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儿,别老想着那些歪门邪道走捷径,我就希望芫芫啥也不用干,天天在家跟福福玩就行。”   冷不妨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张三儿一噎,正要说话,这时院门却突然被人大力拍响。   “米卫国?米卫国在家吗?”   米卫国一愣,赶紧起身去开门:“来了来了!”   来人拍门太急,米卫国生怕走慢一步对方就把门给拍垮了。   须臾门开,门外站着秦厂长的小舅子何平跟一个不认识的国字脸大汉。   米卫国:“何平兄弟,你怎么来了?”   何平抹一把头上跑出来的热汗,一把拖住他就往外走:“嗐!别提了!你媳妇呢?赶紧叫她出来一起走!”   米卫国懵逼,一把挣开他:“不是,你还没说啥事儿呢,就走?”   何平一拍脑门指着身后跟着的国字脸大汉:“呀,忘了跟你说了!这是王全!有印象吧?”   “对,有。当初就是他送老先生来的,”米卫国愣愣点头,心里一喜,回头看一眼院子里同样因为这个名字怔在当场的妻子一眼:“哈哈,是不是老先生有消息了?!”   他搓着手欣喜不已:找了这么久,可算是有一点消息了!   苏芫一把将手里的樱桃酱罐子扔到一边,快步冲过来一叠声地问:“师父有消息了?王全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师父当时是跟你来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王全眼神一闪,瓮声瓮气道:“叶老当时离开大山村之后没多久就意外去世,是在山里被野物攻击,连个全尸都没留。这是当初他被攻击后我们找到的一件遗物……”   说着,他递过一只手串过来,正是之前苏芫师父常戴的那串。   看到这串珠子,再听着王全的话,苏芫脸上的喜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血色都没了:“啥?!你说啥?他死了?!!!怎么可能?!”   苏芫摇着泪,眼泪飞溅而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师父竟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   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了,一跤跌坐在地上:“不可能,师父他不可能死!”   王全的声音还在继续:“当时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迁移他的遗骨,便找了个地方就地将人的残骨掩埋。要是你们想给人迁坟,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你们得快点,因为那地方临近一条大河,我来的时候听说那地方要建堤坝,不知道现在那里挖了没有,如果挖了你们可能就连最后一点遗骨都找不到了……”   “迁坟?”   “最后一点遗骨?”   “建坝?”   难怪何平一来就催着赶紧走,原来是怕晚了就连师父最后一点遗骨都找不到了。   苏芫泪如雨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无意义地重复着王全跟她说过的话。   院内,殷春峰只看到有人说了句什么“王全”,就见原本还在专心熬酱的苏芫扔下酱就跑了。   正好樱桃酱已经熬到紧要关头,他慌忙起身搅了两下把酱端下来放到一边晾着,这才擦着手出来。   一出门,就看到苏芫手里拿着小师叔祖从不离身的手串泪如雨下,嘴里喃喃着什么“迁坟”之类的。   殷春峰:“???”   小师叔祖死了?!   还被埋了?!   啥时候的事儿,他咋不知道?!   *   与此同时,省城。   殷山海从林琳手接过那罐热气腾腾的樱桃酱,凑到鼻下一闻。   下一秒,他的眼睛攸地瞪大,盛满了不可思议! 第23章 相见   心忧小师叔祖状况的殷春峰一步抢出去,劈手抓住王全的衣领,速度之快,在场众人没一个反应过来的。   “你啥时候见过我小师叔祖?”   王全懵逼,“啥小师叔祖?!”   殷春峰反手一指被苏芫紧紧抓在手里的手串:“就戴这手串的主人!你说你见过他?还说他死了?死全全尸?在哪儿?!”   怎么可能?   殷春峰脑子里嗡嗡的——昨儿个夜里他才跟家里通过电话,他父亲殷山海说小师叔祖虽然状况不好,但是能肯定人还在家里。而且还叮嘱他叫他来大山村找一个叫苏芫的女人打听情况,怎么今天就死无全尸了呢?   还是说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殷春峰一惊,手上用力一摁,王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被他摁得动弹不得,一张脸直直地怼向苏芫手边,眼睛都差点被怼成斗鸡眼了!   殷春峰自幼时八岁起就开始掂大勺,手上那把子力气可不是虚的,寻常三五十斤的锅在他手里拿着都轻如无力,运转自如。因此这会推起王全来,后者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王全感觉自己腰都快被摁断了,一双手上下胡乱挥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艹!哪里冒出来个野人?那信上没说啊,只说叫他拿着手串来跟苏芫报信!   大爷的,这厮劲儿还忒大。   “啊啊……放,放开!”   王全滋里哇啦一阵乱叫!   这时米卫国反应过来,冲上来一把将殷春峰拽住:“殷先生,殷先生稍安勿躁,慢慢说!”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殷春峰为啥会突然如此激动,不是在说苏芫师父的事儿么?就连原本伤心不已的苏芫都被他这一岔给岔得愣了,忘了伤心。   被大家一拉,殷春峰的手这才稍稍松了一点,不过一张脸仍是沉凝似水,眼睛更是死死盯着王全,一刻也不放松。   王全被那如电般的目光射得心里一怂,那舌头便有些捋不大直,原本想好的说辞便有些打突,连说了好几次,次次不一样。   “啊不……是他从大山村走后没多久,我就在一座山里碰到了他,然后他当时就,啊不是,是我有次进山,发现这串手串,呃,我,啊后面呃,我就给埋在那里了……”   苏芫反应过来,“呼”地立起,一双带泪的眼死死盯着对方:“你不是说师父给埋在河边了吗?怎么又是在山里?”   王全慌得头上汗都冒出来了:“啊,不是,就是那座山,山里有条大河,现在他们要在那里建堤……”   “撒谎!”   “撒谎!”   一轻一重两声低喝同时在耳边响起,吓得王全一个激灵,好悬没嘴一张,把实话出溜下去。   殷春峰跟苏芫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手松了松,示意苏芫:“你先说。”   他的眼底有着好奇,苏芫明显是不知道小师叔祖近况的,那她是怎么看出来对方在撒谎的?若不是他很确信昨天小师叔祖还好好地躺在家里,只怕他都信了对方的话了。   苏芫紧紧盯着王全,举着手里的手串递到他跟前:“你最开始说师父离开大山村不久就遇害,那么离师父遇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五年,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报信,偏要等到这时候?”   王全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苏芫一顿,便继续道:“好,就算你有事耽搁了,无法来报信。我们托秦厂长月月往你家里派人打探,就算每回都找你不到,你总该能听到点消息,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来知会我们?”   “而且,刚才,”苏芫一字一句:“你说师父被野物攻击致死,并且连个全尸都没留。那么我问你,师父他残留的尸骨到底是哪部分?你凭什么就认定那是他?!”   王全被苏芫这一句接一句的逼问逼得大脑一片空白,拼命回想信里的内容,可是那信很短,除了一句叫他去大山村给苏芫报信说他师父已死尸骨无存外,就是一串手串以及一叠钞票。   他急得满头冒汗,抓耳挠腮,身周几人虎视眈眈,更显得他心虚慌乱得如同一只被抓了现形的猢狲。   “我,那个,我,当时就剩下半只手掌!”对,信上说残存得越少越惨烈越好,这样苏芫他们就只顾得伤心不顾分析了。   哪知他这话一出,苏芫的心“扑通”一声就落了地,然后笑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一只手串半个手掌就认定那是我师父?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手串被我师父赠于他人,或者是意外掉落那里?”   王全还不知苏芫已经发现端倪,兀自嘴硬:“我当时就在附近,听到并且看到老先生被攻击了!”   “哦?”苏芫笑容更盛,纤细的手死死抓着那串手串才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揍下去:“既然你当时就在场,又能准确辨认出那就是我师父。那说明你当时离得不远,可是……为什么这般狂躁的野物竟然偏偏放过了你?独独攻击我师父一个?!并且,你身上一丝伤疤也无,这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苏芫眼神一寒,看向米卫国:“卫国,我怀疑我师父是被这个人害死的!否则为什么他一躲就是五年不见我们?现在回来,说不定就是缺钱所以想来捞一笔!”   “我们现在就拉他去公社见官!”   *   “我们现在就拉他去公社见官!”   这掷地有声的话音一落,王全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立马被米卫国套上一根粗壮无比的绳索。   王全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拜:“嗷!不是!我是撒谎的!我没有杀人!我,我也不知道老先生在哪里,就是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叫我来跟你们报信引你们去别的地方!我真没杀人!没杀人!”   王全哭得涕泪横流,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话全倒了出来,生怕说得慢了点,这个凶残的女人就把他拉去公社定罪了。他现在可不敢去公社。   苏芫说得没错,他整整五年没有出现,确实是有问题。   当初他太穷,偷偷把大队母牛下的小牛犊给杀了吃了,被人抓了现形。当时公社要抓他判刑,他吓得连夜出逃,这么多年一直流浪在外,连脸都不敢露。   这次若不是信里的人说事成之后还重重有赏,他也不会冒险回来这一趟。   哪知这一趟回来,不但钱没捞着,还差点背上个杀人罪名。王全蜷在地上,哭得心胆俱碎。   得知一切都是一个骗局,苏芫心神一松,一跤跌坐在地上,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手串也一松,咕噜噜滚了出去。   殷春峰弯腰拾起那串珠子,迎着光细细地瞧。   串子确实是小师叔祖手上的那串没错,他在家时日日帮小师叔祖擦身,见过这手串无数回了,连上面哪颗珠子有道划痕,哪颗珠子包浆特别亮都清清楚楚。   他心里生出一丝疑惑:为什么这手串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转眼,他就看到脱力坐倒在地的苏芫,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佩服。他是因为自己清楚知道小师叔祖在自己家,没可能独自一人出现在大山里而知道对方撒谎。   但是苏芫,在全系着小师叔祖安危,又不知对方近况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敏锐的思考,这就十分难得了。   殷春峰的眼里带了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钦佩与欣赏。   米卫国看着他这样子,脸上表情突然变得警惕,起身一挡隔住他的视线:“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老先生的事情?还有,你不许那样看芫芫啊,她是我的妻子!”   殷春峰顿时回神,看着米卫国的表情感觉有些好笑,“如果你们是想找师父,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一点消息。”   米卫国虚眼看他:“你休想再骗我们!你要敢也来骗我们,信不信我一叉子把你叉出去!”   何平蹲在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明白这王全怎么就成了一个骗子了?   这会儿再一听米卫国的话,顿时紧张得说话直打突突:“呃,我,我可不是他同伙,我,我就是听我姐夫说,说找到他,叫我带他来找,找你们!”   何平是真怕米卫国。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山里,当时他们一行人被一头野猪追得无处可逃。结果这米卫国上来大喝一声,一拳就把那野猪给干翻在地!   自那以后,他不知做了多少回噩梦自己被米卫国一拳干去天边,“咻”地消失不见。   米卫国被何平一打岔,原本紧绷的情绪倒是缓解一丝,然后看着苏芫:“芫芫,这殷春峰说他知道师父消息,信吗?”   他太生气,以至于连面上的尊称都不愿保持了,直接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   苏芫怔了会儿,盯着旁边哭得直打嗝的王全:“捆起来,然后我们都进去说。”   村里人多嘴杂的,不过这么会儿功夫,周围就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乡亲。还有很多情况,她都想再仔细问一问。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整个事情不那么简单。   比方说,为什么这王全会收到那么一封信?据他说,他不是一直在外流浪么?那又是谁能这么神通广大,随时掌控他的行程呢?   再比方说,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来报信。   而王全话里话外的意思,总让她感觉对方似乎是有意要引开她。引开之后呢?又要做什么?会不会对她对她这个家不利?   还有很多问题缠绕着苏芫,让她心里慌慌的,完全抓不到头绪,因此便想再细细盘问一番再说。   哪知一进院子,殷春峰比她还着急,直接拿着这串珠子怼到王全脸前:“这珠子你是啥时候收到的?!”   “还有你说的那封信,寄信人是谁?信原件呢?给我拿来我看看!”   原本正要问王全这些问题的苏芫张张嘴:突然失语.jpg   然后扫一眼殷春峰,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还挺默契的。”   米卫国注意到苏芫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紧,然后不露声色地将身子往两人中间站了站:芫芫似乎竟然还挺欣赏这人的,这还了得?!   米卫国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叉子,差点没当场暴走。   这里米卫国兀自打翻醋坛,那边的王全已经慌手慌脚呜呜连声示意信在自己衣兜里。   殷春峰上前一步抽出信展开看了起来。   信不长,约莫大半张纸的样子。上面写的大意概括出来,跟王全说的没什么差别。   总结起来就两点:一、他小师叔祖死了,死无全尸,越惨烈越好;二、要带着苏芫他们去那个所谓的“埋骨地”收尸迁坟,地点对方没定,只提了个要求: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虽然这信没有落款,字迹也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熟,但是殷春峰还是一下就想到了林琳。   没想到这女骗子为了骗小师叔祖的遗产竟然这么狠毒!竟然诅咒小师叔祖死无全尸,还马上要被水冲!   艹!   殷春峰怒火上头,将信一扔,冲着王全就是一阵暴捶!别看他现在一派严肃古板的模样,其实性子十分火爆,只是近几年才稍微收敛了些。   这一下发怒,就连米卫国都没拉住,转眼间王全就被他揍得哭爹喊娘,鼻青脸肿,跟开了酱油铺一样。   带人来的何平直接吓得大叫一声,缩在院门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生怕不不小心他就被当作同伙给“处理”了。   趁着殷春峰揍人的功夫,苏芫也把信看完了。看完跟殷春峰一样,她脑子里第一反应的就是林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琳要把她引走。   不对,这人说他叫殷春峰?!   苏芫心里一动,看向还在一拳拳揍人的殷春峰。这会儿的他哪还有初见时的斯文严肃?整一个黑.涩会大佬一般,中山装不利于行动,早被他解了扔在一旁。里面衬衣袖子高高挽起,胳膊上肌肉贲起,一拳一拳,拳拳到肉。   王全就跟个无力反抗的小鸡崽儿一样,被揍得哭爹喊娘,涕泪不止。   殷春峰揍还边骂:“艹!哪里来的野骗子!竟敢诅咒我小师叔祖!爷爷我今儿不揍死你我就不姓殷!”   姓殷?!   苏芫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请问殷山海老师傅跟您是什么关系?”   殷春峰一顿,将手里已然瘫软如面条的王全随手往地上一掷,跟扔一块破抹布一般:“正是家父。”   夫妻俩一听,顿时面面相觑,尤其米卫国,脸上更是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他刚想着要怎么找到殷山海给人送樱桃酱过去打脸,人儿子就来了。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别又是一个骗子吧?   想到这里,米卫国心里顿时一凛。   偏这时殷春峰掏出个帕子擦一把汗,道:“对了,苏妹,呃,不,苏师……”   他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将那声“师叔”咽了下去:“我有件事情想请您跟我去省城一趟,越快越好。”   米卫国一听顿时炸了,一个跨步就拦在两人中间,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你是殷老师傅儿子你就是?别不是又想来骗人的吧!”   当他是空气么?   是个人就想带他老婆走?!   还个个都是一副越快越好,晚了就不行的架势!!!   殷春峰一急,张嘴就道:“我知道你师父的消息!”   米卫国:“骗子!!!”   苏芫狐疑:“真的?”   见两人不信,殷春峰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他小师叔祖身份敏感,留下的东西更是好些都见不得光,但却是人人眼红的一笔巨额财产。   他左右瞄了瞄,本想示意何平张三儿还有米卫国出去,他好单独跟苏芫谈。   哪知他这番作派正好坐实了米卫国认为他是骗子的看法。   米卫国将手里的叉子一举,面露威胁:“今天是骗子扎窝了吗?”   殷春峰无奈:“……”   最后只得冲着苏芫道:“你师父可是喜欢食中拇三指捏刀?且惯用左手,无论做什么都十分爱洁,一顿饭大半的时间都在洗手洗锅子?”   闻言,苏芫心里一动。   跟米卫国认定殷春峰是骗子不一样,苏芫其实是相信对方身份的,只是她还是有点疑惑为什么林琳一心引她走。而这一切,跟她师父教她的菜谱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听到殷春峰说着师父各种生活习惯小细节,又想到之前对方揍王全的时候一直口称小师叔祖。   她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她师父就是对方的小师叔祖?而且会不会师父身体出问题了?所以林琳才急着冒名顶替她,是想借着此攀上殷山海这个高枝?   再联系对方一直收购上等山货的行为,苏芫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想到这里,苏芫心里焦急,拉住还警惕瞪着人的丈夫:“我们到后院去说。”   一到后院,苏芫就急急开口:“林琳因为那罐樱桃酱而被殷老先生收为学徒,其实也是因为樱桃酱的配方吧?”   “我才是师父的徒弟,”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神色有些黯淡,“虽然他一直不肯接我的拜师茶,但是确实我才是他的徒弟。”   “您去大山村打听一下就知道,林琳来大山村是五年前,她来一个月师父就走了,怎么可能教她?”   “还有,我想知道,是不是师父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您才一直要收购上等山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大概要走几天?我现在还在国营饭店上班,需要请假。”   殷春峰没想到苏芫三言两语就已经把事情推测出了个大概,并且已经开始为之后的事情作计划。   他满肚子的话顿时被憋回去,愣了下才道:“随时可以走。小师叔祖身体确实不行了,林琳……”   他顿了下:“算了,林琳回去再说。”   短短不到半天的相处,他已经彻底相信苏芫才是小师叔祖的徒弟。不管对方精湛的厨功还是机敏的思维,都让他相信,这才是小师叔祖会收的徒弟。   而不是那个林琳,虽然看起来机灵,实际上有些事情却是一窍不通。更何况现在还有个王全一心引苏芫离开,防的不就是他来找人吗?   既然是师父身体有问题,苏芫决定那株山参也不卖了。不仅如此,还悄悄去炕下将那颗灵芝也扒出来,用红布包了带在身上。   米卫国也反应过来,急着要去老娘那报信——苏芫要去省城,他肯定是要跟着一起的。   哪知他前脚刚开门,后脚冯秀萍就大步流星赶过来了:“听说有人在你家闹事?!”   老太太手里拎着一把黑亮粗长的皮鞭,一头花白的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将鞭子往空中一甩,击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啪!”   “敢来我们老米家闹事,你是不知道自己姓怎么写了是吗?!”   刚出殷手,又入冯鞭的王全:“嘤……”他是做什么想不开一定要接这趟活儿啊?这都是一家子什么悍匪!!!   ……   王全最终还是没逃过老太太一阵鞭打,冯秀萍揍人很有分寸,一直往那又痛又不显眼的地方狠招呼,痛得王全哭爹喊娘满地打滚结果面上却什么伤都看不出来。   周围围观的人一听是在揍骗子,纷纷说揍得好。又见王全一直干嚎身上不见伤,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不停喊:“再用力点!骗子就得把他一顿揍怕了!否则下回他还行骗!”   人群中,林碧莲瞅着那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的王全,就跟看着往常的自己一样,顿时忍不住痛得直嘬牙花子。   王全:“……”就很后悔。   等最后好不容易老太太松口放他走的时候,这家伙一溜烟跑得风快,只怕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足大山村了。   其实按冯秀萍的意思,是想把这人送去公社。可是后来一听事关苏芫以及她那个神神秘秘的师父,她还是把人放走了。不过走之前,却是狠狠将人教育了一顿,打得他保证这辈子都不敢再提及大山村。   这一幕落在殷春峰眼里,就很解气!   这头冯秀萍从苏芫嘴里得知可能她师父身体不行了,老太太二话没说,转身自家里取了一叠毛票塞进她手里:“快去看看,你跟老三一起去,福福交给我,你们放心。”   四句话,一句比一句暖,直烫得她心里滚烫滚烫的,忍不住往老太太肩上依了依:“妈,往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米卫国:“别呀!”   你当她女儿了,那我算什么?!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米卫国还在纠结这个。顿时气得冯秀萍眉毛一竖,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的脑门上:“滚滚滚!”   苏芫顿时忍不住莞尔。   不过被他这么一岔,她心里倒是终于畅快了一丝,虽然还是担忧,却好歹能正常思考了。没一会儿福福也甩着小短腿儿赶回来,一把扑到她怀里,说了句悄悄话儿:“妈妈,师父爷爷会没事哒!”   听到小女儿奶呼呼这么一声,苏芫心顿时就化了。又觉得自己就那么把原本说要留给她的灵芝用了,感觉十分愧疚。   小福福感觉到了妈妈的心情,胖乎乎的小手一摸妈妈脸蛋:“没事,还会有哒!”   苏芫一惊,慌的赶紧捂住女儿小嘴:“不许再说那些话,在家里好好跟着奶奶,听话,妈妈最多三天就回来。”   *   这里殷春峰带着两口子动身赶往省城,另一边。   殷山海尝着嘴里的樱桃酱,感觉十分不可思议。明明林琳做东西手法糙得很,也不讲究,在他看来,至少串了四五种味儿。   可结果最后做出来的樱桃酱却竟然十分纯正,跟上次她带来的那罐樱桃酱味道分毫不差!   殷山海皱眉:“……”就很离谱。   他久久没有说话,林琳也不催,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假意问了句:“味道怎么样?还行吧?”   殷山海点头:“不错。”   然后拎起那罐酱,“我带去给师叔尝尝,辛苦你了。”   林琳勾唇:“为师父做事,不辛苦。”   殷山海拎着那罐樱桃酱回到住处,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诈。   明明那林琳做樱桃酱的时候错漏百出,为什么偏偏出来之后的味道却是一模一样呢?   而且,做食物本身就是这样。会因为食材的不同,即使同一个配方做出来口感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想到这里,殷山海心里凛:不对!这林琳耍诈了!   他赶紧搬出之前林琳在青羊镇带来的那罐樱桃酱,挖了一点尝尝。然后再挖一点她刚刚现做的再尝——   一模一样!   两罐樱桃酱的口味,没有丝毫差别!就好像——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字一样,一撇一捺,完全相同!   不对!   应该说这酱的味道比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字还要更相似!因为模子印字,还会因墨的优劣多寡而有细微不同。   而这两罐樱桃酱,却连一丁点的差别都没有!   殷山海眼神一凛:“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在我眼前把东西掉了包,但肯定是她把樱桃酱早就一分为二,就防着我要她再做一份。”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她说自己会做樱桃酱,又为什么要留这么一手提前防着?   防谁?   不就是防他嘛。   为什么?   想到此,殷山海心头豁然开朗:这林琳必定是假的!   然后他又有些庆幸,幸好那天一时兴起逗了江家小子一顿,否则还真让他发现不了对方手里的酱,自然也就不知道苏芫。   而且还说不定早就已经把小师叔的真实情况跟林琳说了,小师叔的遗物肯定也就不保。   殷山海心里生出一股后怕,本想现在就去找林琳让她再做一份。   但是转念一想,他大可不必如此心急。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叫春峰把苏芫从大山村接过来,到时两相一对质,事情便全明了。   想到这里,他便转身给殷春峰住的招待所挂了一个电话。   哪知对方一接,直接说人刚刚退房走了!还说是发现某处有山货,去收山货去了!至于具体是哪,对方却说不知道。   不知道儿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殷山海:“!!!”   他下意识地就把这事跟林琳联系到一起了,他现在是典型的疑心一起,便处处疑心,直接就叫人将林琳的院子看住,不要让人跑了。   同时又找了别人紧急驱车赶往青羊镇去打探儿子下落,同时接苏芫过来。   他这里忧心如焚。   另一边,请好假,退完房的苏芫三人也在青羊镇遇到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难题。   去省城的班车每三天才有一班,三人到的迟了点,今天那班刚走。也就是说,下一班要到三后天才有。   而殷春峰刚才着急回去,想也没想地就把房退了。况且就小师叔祖那身体,他还真不敢说能不能等到三天。   因为昨儿他跟殷山海通电话的时候,后者就说叶崇明的日子,估计也就在这两天了。   三人齐齐傻眼。   尤其苏芫,心里更是难受得跟啥一样,只要一想到她手上有药,明明可以救人,结果却因为没赶上车而不能做到,她就心里跟有刀子在绞一样。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几人正想着要不索性步行先走,能走到哪是哪的时候,张三儿早已经预料到他们这情况,驾着一架马车赶过来说是要送他们。   可是三人都是成年人体重不轻,去省城路途又遥远,那马车又是一个独驾马车,肯定撑不住。   哪知张三儿却是一挤眼睛:“不慌,咱中途可以换马。”   说完,便招呼着三人爬上马车,风驰电掣地走了。   张三儿果然神通广大,一路上带着他们尽抄小路,走的全是以往没听过的路,速度竟然不比坐班车慢多少。   只是到了晚上七八点左右的时候,马儿开始乏累,几人的速度才慢下来。   然后慢也没慢多久,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张三儿带着三人来到一处处处是砖窑的村子。   找到村头一户人家将门敲开,米卫国这才注意到这家竟然是之前他订砖的那家。   张三儿把情况跟主人家一说,对方很爽快地就把马儿借给他们,又帮众人补充了一些干粮草料之类的东西,叫他们放心用,回来把马还给他就成。   就这样,一行人每到马儿走得快走不动的时候,张三儿就依法炮制,去就近的村子换一匹马。   等到第二天晌午,风尘赴赴的一行人终于看到了省城的城墙。   这时的四人全都变成了土人,负责赶车的早换成了米卫国,张三儿在昨天后半夜就已经顶不住在板车里躺下了。   殷春峰在张三儿躺下后不久也倒了,唯有苏芫还咬牙硬撑着,一直到看到省城城墙,她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这才松了,喃喃一句:“一会儿到了门口喊我。”   然后就抱着包袱趴在车沿睡着了。   殷春峰被米卫国叫醒指路,熬了大半宿,米卫国的精神还好,就是眼睛有些受不住,红得跟兔子眼一样。   殷春峰虽然睡了,但是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样的苦了,昨天后来还晕了车,一路上哇哇狂吐到后半夜才好。   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城墙,他只想快点回去。   奈何这马儿自从凌晨换过来,就一直没歇,这会儿走得也是呼哧带喘,身上的汗更是跟落雨似的。   以至于米卫国都不敢再赶它,直接带着殷春峰跳下来自己牵着马儿往前慢慢走。   省城很大,殷春峰带着几人走了大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有电话的地方,赶紧过去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叫人来接。   殷山海在家里提着心等了这么久,终于收到儿子消息,原本正要问他去哪儿了,怎么了,结果对方张嘴就是一句:“快派人来接我们,西城门这边的百货商场,在这儿等你们。快累死了,四个人。我、苏芫、米卫国、还有张三儿,以及一匹马,都来了。”   老爷子顿时愣住:“啥?!”   都来了?!   为啥还有一匹马?!   还有个米卫国跟张三儿是谁?   还不等他问清楚,殷春峰那头就把电话挂了,脱力靠在墙边:“先等吧,这要是走回去,又得一个小时,不行了走不动了。”   等殷老爷子派的车接到人,顿时吓一跳。   无他,现在的四人一个个的黄不溜秋跟从黄泥窝里滚过一圈一样,一张嘴就呲出一口大白牙,那模样,别提多渗了。   也幸好现在是白天,否则要是晚上看到,还真能把人给吓出病来!   车是那种小汽车,一趟坐不下,殷春峰便叫苏芫跟米卫国前面先走,回头再来接他跟张三儿。   很快,车子便到了殷家。   门口等着焦急的殷老爷子,远远听到车响,老爷子就迎了上来,一看到车里的苏芫,便问:“你就是苏芫?不知春峰有没有跟你说,我师叔……”   他本想说明二人的关系,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请她来。   哪知苏芫一下打断他:“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我师父他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一根野山参,不知道有没有用,听他说一直在收山货吊命。”   这事殷山海可没听说过,然后等他看到那株山参,顿时惊了:“我天!这么大一支!而且品相还这么好!小师叔的命有救了!”   苏芫原本还想说“如果这支不够,我还有颗灵芝。”听到这话顿时又把话咽下去,决定等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殷山海欣喜若狂,连连吩咐人去请给小师叔看病的老中医,直呼“要快点”,一副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山参给切了入药的架势。   苏芫心忧师父身体,在院子里草草把脸一洗,就直接提出要进屋去看看师父。   跟殷春峰一样,殷山海一看到苏芫就心生亲切熟悉之感,这会儿听到她说要看师父,竟是丝毫没有犹豫,就把人带进了里屋。完全不像林琳,来了这么久,也只是刚到时让她远远地瞄过一眼,根本没让人近身。   看着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师父,苏芫心里落下一颗大石的同时,又再次高高提起:“师父!”   然后重重跪地,“砰砰砰”就是几个结结实实的响头磕在地上,泪如雨下。   “可算是找到您了!”苏芫哭得眼睛通红,忍不住语中带怨:“您说您走这么久,一个信也不捎回来,就算您不认我这个徒弟,好歹捎个信儿让我知道您平安呀!”   这次幸好一切赶巧,让她卖山货碰到殷春峰,然后又当场戳破那个可恶的骗子。否则,她跟师父,是不是从此就天人两隔了?   苏芫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浑身发冷,充满后怕。   没多会儿,殷春峰跟张三儿也被人接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被学徒扯着跑得飞快的老中医。   那学徒很听话,边跑边催:“老大夫!麻烦咱快点!也不知道我家那师祖还有救没,就指着您看一看呢!”   老中医抚着胸口大喘气——   “嗐!你……你师祖……有没有救……我、我是、我是不知道!”   “呼呼……”   “但是,呼……我知道!呼……再这么跑下去。呼……我这把老骨头,怕、呼……怕是没救了!”   学徒:“!!!”   刚下车,就在家门口看到这一幕的殷春峰:“!”   脸一沉,骂一句:“蠢货!”   然后上前弓步沉腰,一把夹起老中医就飞快往里屋跑去。   殷春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是大太阳晒又是尘土飞扬的,又一直跟马同吃同睡,身上的味儿可想而知。   老中医又是被他夹在胳肢窝底下——   老人家顿时白眼一翻,差点没当场嘎过去:“呃……”   我特么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你们家看中并且揪住! 第24章 醒来   幸好大门口离他师叔祖睡的屋子不远,殷春峰好歹赶在老大夫被熏晕过去之前将人给放下了。   一下地,好家伙。   老大夫当场就是一个趔趄,好悬没yue出来。   然后抚着门廊前的柱子大口呼吸,直到大量的新鲜空气涌进肺里,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刚要说话,脸前就怼上来一张大脸——是殷春峰。   这家伙带着一身的马味儿汗味尘土味儿,冲他担忧地呲出一口大白牙:“叔,您没事儿吧?”   老大夫顿时没好气,用袖子垫住手一把呼在他脸上:“滚滚滚,离我远点儿!”   离那么近,没事也要变成有事儿了!   也就是老大夫涵养够,即使这样也没明着嫌弃殷春峰。老人家稍稍站远一点,扶着廊柱喘了两口气,然后就恢复了一惯的仙风道骨,一甩袖子进了里间。   殷山海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老大夫赶紧满脸堆笑,领着人就往屋子里走。   待看到床前一跪着灰头土脸一男一女后,老人家的眉毛微不可闻地皱了下,下意识离那两人远了点——他这是被殷春峰搞出心理阴影了,这乍一看屋内也有两个同款,顿时避之不及。   然后就见殷山海亲切地冲地上的女人道:“苏师……呃,苏同志”他本想直接喊“师妹”,但是想想为稳妥起见,还是改口成了“同志”,“快起来,把你挖过来的老山参给黄老大夫看看,行不行用?”   当初所有人看了小师叔都说没救了,唯这位黄正元老先生说是有救。当时他们家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请了他来,结果对方真的就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并且一拉就是一年。   直到前段时间,老大夫才开始皱眉,说要殷家尽快找到药效完美的参王,否则就算是他,也没法将老人家救回来。   只是他也说了,现在参王日渐稀少,很少有人能采到像样的参王了。因此便说叶崇明的大限也就在这两日了,因为如果再晚,即即便是他,也没法利用参王的药效刺激他的身体机能,让他的身体恢复。   听到殷山海的话,黄正元皱皱眉:“现在参王可不好找,你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能续多久是多久吧,或者也能刺激着让人醒过来一小会儿也不一定,正好让你能顺利把后事办了。”   黄家跟殷家是世交,对他们家的事情也略微知晓一些,是以有此一说。   苏芫心里一沉,转身自包裹里掏出那株野山参来。想了想,她还是把那颗灵芝也一并摸了出来:“还有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黄正元眼皮一掀。   下一刻,他的眼睛攸地瞪大,差点脱眶——   “!”这么大只!   “!!!”卧槽!还有一个!!!   黄正元激动得一把扑过去,抱着人参细细地看,又小心翼翼地掐了根须尾巴尖一点,凑在鼻端一嗅:不错!上等天品老参!绝对够了!不仅能够,还能顺便帮叶崇明那老家伙把多年来的隐疾痼疾调理一番。   他这里品着老参没有说话,那边苏芫等得着急,忍了忍便没忍住,问:“老大夫,这药能用吗?我师父他……”   “能能能!”这会儿的黄正元哪还有刚进门时的矜持与仙风道骨,把着苏芫的肩膀一个劲地问:“这药你挖的?从哪里挖的?可带我去看看?!”   每个老中医都爱药成痴,黄正元更是其中极品,每当哪有好药,他都要不远千万里去那挖一坯土回去撒在自家药园子里,就想沾沾那些地方的土气,好让他家的药园子药效更好。   苏芫被这老人家晃得眼晕,莫名其妙点头:“行,但是现在能不能请您先帮我看看我师父?”   黄大夫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咳嗽一声,瞬间恢复了之前的仙风道骨。   苏芫被他这变脸绝技给搞得一愣,心里顿生嘀咕,忍不住看一眼巴巴望着这边的殷山海,比口型:【靠谱吗?】   殷山海竖起一个大拇指,重重点头:【老靠谱了!】   苏芫这才稍稍放下心,看着黄正元上前又是把脉又是翻开师父眼皮的一顿摆弄,手法之粗暴,数次她都担心对方会把自家师父那老胳膊老腿儿给弄折了。   好在对方作为一名大夫还是非常靠谱的,看完便出来提笔“唰唰”写了一封方子,叫他们照方抓药,至于那个老山参,被他拿去当场切片,分成了几十份,然后取了其中三份:“先用这些,每服药一份,连服三天,三天之后我再来看,那时候他应当就醒了,如果药效够好,估计不用三服药喝完人就能醒。之后的药方会随时斟酌加减。”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苏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不说师父快不行了吗?这怎么几服药下去就能醒?   黄正元一扭头,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本不想解释,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还要靠对方挖灵土呢。   便和颜悦色道:“你师父之所以会不行,是因为之前下的药效不足以治病,只是勉强续命。你今天带来的这山参,药效之完美,平生罕见,我还是在我家老祖宗的手札里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但是也没有你这个这么好。”   “而且之前我之所以能让你师父勉强吊着命,也是因为之前我家老祖宗找到的那株参还残存了一点须须,被我精细量了,一点点喂给你师父,这才勉强续住了。否则,他还真等不到你们。”   殷山海留几人在这里说着话,自己叫了个学徒,赶紧出去抓药。   苏芫又问那灵芝还用不用,被老大夫拒绝了。那野山参药效已经够完美,再加反而不美了。   然后老大夫原本想收购这株灵芝,结果却被苏芫婉拒了——既然这老山参就能救师父,那她便不想再用灵芝了,还是按原计划给闺女留着保福。   黄正元遗憾不已,跟苏芫要来灵芝细细观摩,边看边遗憾:这咋就不肯卖呢?   不过很快药便回来了,黄老大夫便放开灵芝,看着人把药熬好给叶崇明灌下去,然后又施了遍针,这才起身准备告辞,走的时候又强调了一遍要他们日后带他去挖土。   苏芫自然是应下,送着老大夫出门。   眼看叶崇明有救,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地出门。正跟人道别的时候,苏芫眼角余光一闪,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林琳!   苏芫身体快过大脑,下意识冲上前一把拽住她:“林琳?!”   林琳在隔壁隐约听到这边吵吵闹闹,原本心中欢喜,还以为是叶崇明死了她可以顺理成章继承对方遗产了,哪知刚一出门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芫抓住。   她这一吓可真是非同小可,差点尖叫出声。不过她脑筋转得极快,瞬间就堆起一脸亲切的笑容,决定先发制人:“苏芫你怎么也来省城了?是不是福福身子不好了?我听殷师父说他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苏芫冷眼看着她表演,直接将人往身边一拽:“林琳,你为什么要冒充我?!那罐樱桃酱明明是我做的,为什么你要说是你做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差点害死人了?!啊?!”   林琳装傻:“啥樱桃酱?啥害死人了?你说话我咋听不懂呢?”   她还想狡辩,哪知这时殷山海也站了出来,面沉似水:“林琳,你进来!”   “!”   林琳一惊,眼看大势已去,顿时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殷、殷老?”   殷山海:“进来,把话说清楚!把你当初是怎么得的那罐酱,以及又从哪里知道我小师叔的消息一一给我交代清楚!”   林琳没想到不过一个照面,对方就已经确定了她是假的。她还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本想再挣扎一番。   哪知殷山海又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熬出来的那罐樱桃酱跟上一罐味道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世上哪可能会有味道丝毫不差的两道菜?尤其是山樱桃这种东西,同一株树上的,今年跟明年,甚至今天跟明天的果子摘下来味道都不一样!可是你做的两罐樱桃酱却无论口味还是气味都分毫不差!”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定是提前就将樱桃酱给分成了几份!就防着我叫你做酱验证!难怪你一直说你只会做樱桃酱,不会做别的菜!原是因为那些菜不好保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酱换了的,但是我相信你绝对不是我师叔的徒弟!”   “!!!”   林琳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然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心里顿时一慌,面上却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嘴硬:“我、我并不是不会做樱桃酱。我说了,我的厨艺天分不大好,时灵时不灵的,正好昨天做的那一罐酱味道不大好,就换了之前做的酱。并不是您想的冒充别人,当初确实是叶老教了我那些菜式……”   “说到这里,我还要说,那些樱桃酱明明是我做的,苏芫你为什么要说是你做的?我自认待你不错,为什么你要这样撒谎害我?”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倒打一耙。   殷山海顿时气得大喝一声:“林琳!都这时候了你还撒谎!信不信我把送派出所?说你骗财骗物!”   林琳:“不!不能送派出所!叶老身份敏感怎么能送派出所?!”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您认为我骗人要把我赶走也好,干啥都行,但是您千万不能报警!万一牵连到叶老先生就不好了!”   她算准殷家人这事不敢走公,又认定叶崇明这两天就会死。便一口咬死自己才是叶崇明的徒弟,反正到时如果殷家人敢不认她不给她遗产,她就敢把这事闹大,然后大家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众人被她这番无赖又不要脸的作派气得不行,但一时间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因为确实如她所料,叶老的事情根本不能走明路。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殷山海气得直拍桌子,正要发怒,突然听到旁边苏芫轻笑一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林琳,你是确信我们不敢把你送公,所以才故意如此作派,是铁了心要占人财物吧?”   刚刚在里间看完病,殷山海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全给她交待清楚了。是以她知道林琳冒充她,原来不是为了攀殷家高枝,而是想占师父遗产!   林琳虚着眼笑,这会儿她的心已经彻底定下来了,反正叶崇明遗产那么多,不能全部拿走那她就拿一半好了。剩下一半就当倒霉便宜了苏芫。   这么一想,她心里一定,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为叶老着想罢了。”   殷山海气得浑身发抖,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时苏芫突然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林琳脸上,打得后者脸上瞬间起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啪啪啪!”   苏芫一掌扇完,接连又是好几掌扇出去,直打得林琳晕头转身,脑瓜子嗡嗡的:“你……你竟敢打人?!”   苏芫学她虚眼直笑:“对啊,我家里丢了樱桃酱,追到省城才抓到小偷,可不是要打人?”   说完,又扭头冲着还在发愣的殷山海道:“殷老师傅,这个人偷了我家的樱桃酱,还拿着到省城行骗,我要送她去派出所,能不能指个路?”   林琳都懵了,尖叫出声:“你怎么敢去派出所?叶崇明他身份……”   苏芫伸手一掏耳朵:“啥?你说谁?谁是叶崇明,我怎么不认识?”   然后又喊米卫国扭住挣扎不已的林琳:“殷老师傅,还麻烦您将那两罐樱桃酱都拿出来,那是赃物,哦,对了,张三哥还得麻烦你作个证,林琳她偷我家财物,还需得一个人证。”   林琳被她这一连串的操作都搞懵了,想要反驳结果她一张嘴苏芫就是一嘴巴子,而她的胳膊又被米卫国扭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只得硬生生受着。   没两下,林琳的脸就迅速肿胀变形,跟个猪头没什么两样——   林琳:“!!!”就很暴力!   苏芫笑眯眯:“要是一会儿到了派出所,你还不老实交待到底是怎么偷我家东西的话,可别怪我揍你更狠!”   林琳简直要疯了:“你就不怕我跟人说叶崇明在这里吗?!”   这时殷家人也反应过来,学着苏芫的样子:“小师叔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于野兽口中了么?怎么可能在我们这里?”   林琳:“可是你们里屋不是躺着……”   殷山海猛地出声打断她:“里屋躺着的是我家一个长辈,叫殷士轩,可不是叶崇明,你别搞错了,凭白诬赖人。”   他这殷士轩的名可不是白来的,叶老在他家看病,除了他们俩父子以及看病的黄正元以外,大家都不知道他叫叶崇明,只知道他叫殷士轩,是殷山海的远房叔伯。   就连林琳,也是后来才说对方姓叶,没告诉她完整姓名,却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小师叔全名的。   想到这里,殷山海眼神一闪,越发确定林琳是早有预谋,想要谋算小师叔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苏芫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又是几拳捶在林琳肚子上,直捶得她弯起腰忍不住哇哇吐了口苦胆水——婆婆说了,对付恶人就要一次性把人揍怕,让她再也不敢二次伸手才行!   揍完人,她又凑近林琳耳边轻声道:“哦,对了,我们是属于大山村管辖。所以在省城报案没用,我只需要扭着你回大山村报案就行了。你说,回去了,我说你偷我家樱桃酱,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哦,还忘了告诉你,昨天有个骗子来我家想把我们骗去外地。那人叫王全,他写了份认罪书,说是有个叫林琳的人指使他要引我去外地,好来我家偷东西,是因为她知道我家卫国上山挖了好东西。”   “还有,要是让秦岳仑知道,他老婆竟然是个偷鸡摸狗的小偷,并且还一直跟一个杀牛的罪犯偷偷来往,会不会气得当场跟你离婚?”   林琳:“我不信!你骗人!”   苏芫笑:“骗不骗人的,你可以自己看。”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只见上面果然写着她说的事情,最后认罪人一栏歪歪扭扭写着:“王全。”上面还摁了个鲜红的手指印。认罪书的背面,整整齐齐糊着的,不是她写给王全的信是什么?!   说起来,这认罪书还是她当时灵机一动的产物。当时放王全走之前,她想着,既然林琳能做初一,那她为什么不能做十五?当场就编了一份认罪书出来,叫王全摁了手印。   而且最妙的是她这份认罪书里,七真三假。那上面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只有在写到林琳为什么要引她去外地时候,才编了个理由,说她是想约好人来自家偷东西。   至于偷什么?苏芫则是光明正大地把野山参写上了,反正这东西是米卫国一镐一镐在山里挖出来的,完全是大实话!   林琳——   “!”   “!!”   “!!!”   林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万万没想到苏芫竟然还来了这么一手。当时她没想到苏芫会不相信王全,虽然有改变字体,却没有刻意改变用笔习惯等等,只要公安用手段一验,就知道那些字是她写的。   苏芫虚眼笑眯眯,抬头看向殷山海:“殷老师傅,我在省城还有点事,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派人把她看住,我回去的时候把她一并带走,送去派出所。”   殷山海看着苏芫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又一句话一拳把林琳揍得服服帖帖,心里顿时跟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甜汤一般,舒爽无比。   老人家也不生气了,笑眯眯地一捋胡子:“没问题,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我保证走的时候把人交给你。哦,还有赃物,都一起给你。至于她说的我小师叔的事情,为防她乱说,到时我会叫春峰跟着你们一起走一趟,证明家里老人并不是他,而是我另外一个前来省城看病的叔伯,殷士轩。”   “哦,还有他的身份证,如果要相片,我也可以拍一张给你们带上。至于现场做证,抱歉,我叔伯大病未愈,还躺在病床上,不过欢迎公安同志前来调查,我们殷家保证全力配合!”   林琳简直傻眼了,没想到这群人现学现卖,直接把倒打一耙用得如此灵活,还人证物证俱在,让她完全无法辨驳。   确实,如果他们殷家不承认那是叶崇明,那她还真没办法拿出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叶崇明。   除非将殷家父子或者黄元正老中医买通,可是她拿什么买通?钱吗?可她要有钱她还至于这么费劲巴拉地谋算人家的遗物?   林琳肿着脸,身心俱残:卒。   *   眼看着殷山海将人关进厢房里,米卫国忍不住好奇地问:“芫芫,真要把她送派出所吗?”   苏芫点头:“送。”   不知为什么,这次看林琳,对方总是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对方打死。   可是又不可能,现在是法制社会,她可不能随便杀人。不过杀人之前,揍一顿出出气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两罐樱桃酱如果真要卖,至少三块钱是有的。再加上她来追人花费的精力费用,这一趟没个十来块下不去。   十来块在这个年代可不是小数目,揍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倒不担心林琳跟人抖落师父的事情。当年师父教她的时候,就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在大山村也只呆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走了,大山村基本没几个了解他的人。   而且就算证明了那人是叶崇明又怎么样?只要殷家不承认现在在家的人不是叶崇明就行了!   她师父生病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不是跟他非常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来他是谁。   至于等病好调理好?   那时候林琳的案子早就盖棺定论,她的目的早就达成了。   虽然整件事情还有些地方不清楚,比方说林琳是从哪里知道老爷子,又怎么想起来利用樱桃酱搭上殷山海。以及,她是怎么联系上王全的……等等,整个事情有太多的疑团。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因为如果要追究这些,势必要承认在殷家的就是叶崇明,这对他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且等日后……慢慢打探吧,反正她已经知道林琳,只要盯着她,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苏芫默默想着,蹲在后院药炉子跟前摇着扇子熬药,等这药煎好,天色也就暗了下来。   她将药倒出一碗来,晾凉,便端着药碗进去服侍着师父把药喝了下去,看着那泛着热气的苦药汤子一点一滴地被老爷子咽下去,苏芫这心里便又安稳了些。   给师父喂完药,她又帮师父擦了擦身子,这才轻轻道:“师父你快些醒来吧,那些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用。”   刚刚殷山海又拿了一个单子过来,全是叶崇明收藏的好东西,这些年一直被他妥善保管着。   当时叶崇明病得突然,虽然病一起就开始急急往回赶,本想亲手把这些东西交到苏芫手上。   奈何造化弄人,他人刚赶到省城,就不行了。最后强撑着一口气在车站给殷山海挂了一个电话,只来得及说了句:“我死后,所有东西一分为二,一半归你,一半归我徒弟……”   至于徒弟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说,人就昏死过去再也没能醒来。   当时若非刚好殷春峰在附近办事,看到人围观看热闹,他也跟过去看了一眼,只怕老爷子会就那么死在车站,从此无人问津。   不过说来也是搞笑,这对师徒,一个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师父姓甚名谁,一个到现在都没正式跟家里人介绍自己收了个徒弟。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师徒两个身份都是敏感,一个家庭成分不好,一个早些年做了些事,这些年一直东躲西藏的,压根不敢对外界透露自己的行踪。   苏芫絮絮叨叨地帮师父整理完衣物,又仔细帮他修剪了指甲。这时她一顿,看着老爷子腕上还挂着的手串一愣:这东西怎么在?卫国帮他戴回去的么?   苏芫摇摇头,抛开这个念头,起身准备去外面收拾一下。   她身上还穿着来时那套衣物,实在脏得很,她得出去收拾一下。   哪知刚走到门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苏……苏芫?”   苏芫一顿,手里端着的脸盆“哐啷”一声落地,水泼了一身:“师父!!!”   叶崇明眨眨眼,刚醒他的眼前还有些看不大清,等眨了几下,眼前一切逐渐清晰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他在大山村收的徒弟苏芫。   顿时又惊又喜:“咳咳!真的是你?!我……我不是死了吗?你咋也在这儿?!”   老人家咳了两声又开始发急:“快扶我起来!不是你身上咋搞的这么脏?!你咋跟着我来阴间了?!难道你也死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多前他在车站打电话然后倒地的那一幕,下意识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已经不在阳世。   “是不是米卫国那小子欺负的你!”叶崇明气得咳嗽连连:“我当初就说那小子靠不住!他果然还是把你害死了!不行!让我起来,我要去收拾他!”   被不明状况的老人家这么一岔,苏芫心里的欣喜感伤顿时被冲淡,变成哭笑不得:“您要怎么收拾他?”   叶崇明一愣:对哦,他都已经死了,怎么收拾他?   然后下一秒,老爷子就倔强地恶狠狠道:“我入梦!我扮鬼吓死他!”   被老爷子这反应可爱到,苏芫忍不住逗他:“那您把他吓死了,他不得到阴间来继续欺负我?咋办?”   老爷子一呆——   “???”   “!!!!!!” 第25章 离开   老爷子醒过来,众人当晚又去请黄正元老大夫过来把脉。   是米卫国跟殷春峰两人去的。   老大夫看到殷春峰就怕,趿着鞋一个劲嚷嚷:“我自己走!我自己能走!”   殷春峰:“?”   一路上老大夫都离他离得远远的,殷春峰想搭个话都不行,就很让人郁闷!   不过好在黄家离殷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   没想到那老山参药效如此好,才两剂药就让人醒了过来。黄正元便又将山参的用量酌减,只要够帮助叶崇明身体恢复就好,免得药效过大,反倒不美。   看完脉,他又帮老人家施了一回针,并且嘱咐这几天一定要静卧休息,吃些粥饭等好克化的东西好生将养。至于下地行走,则叮嘱他欲速则不达,一定要耐心静养,逐步恢复。   确定师父没事,苏芫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跟米卫国两相对视之后忍不住热泪盈眶。   老爷子得知自己没死,一切都是他闹的乌龙之后便一直没吭声,直到后来知道救他的山参也是米卫国挖的之后,老爷子就更加别扭的没有说话。   从这一点上来说,老爷子对苏芫的心态颇有些老父亲看女儿的心态。总觉得苏芫是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对米卫国便提不起来什么好声气。   哪怕他内心已经承认这世上没有比米卫国更好的猪了,那也不妨碍他嫌弃后者——不管怎么说,都是猪嘛不是?   得知老爷子身体已经没事,后续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休养,便可恢复如初,苏芫也准备第三天就回去了。   一是福福一个人在家她总归是有些不放心;二是那个林琳,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要把人送走关起来才好。   苏芫说要回去的时候她正伺候着老爷子在喝粥。一听这话,老爷子顿时觉得嘴里原本鲜香诱人的粥它不香了。   老爷子扭过头:“一股子腥味,又柴又没味儿,喝不下了,你出去吧。”   苏芫顿时懵逼,不信地把粥碗凑到鼻前一嗅——这粥是她特意下厨熬的鲜虾粥,虾爬子是早上米卫国专门去附近的河里现摸回来的,个顶个的新鲜,被她提前用料酒生姜腌渍去腥。   因为怕久病之人口里没味儿,她又特意用高汤提前滚了遍,这才小火慢熬,出来的粥。   这一闻,她只闻到一股子鲜香扑鼻,哪里来的半点腥味?   她不死心地又用勺子抿了点进嘴里,入口爽、滑、嫩……虾爬子的鲜甜跟大米的醇香十分完美地糅和在一起,香滑绵长。   她相信,现在就是让殷山海去熬,也不一定能熬出来她这味道,怎么就又腥又柴又没味儿了?   转眼瞅到床上老人家正虚眼瞧她,又偷偷摸摸咽口水的模样,她瞬间反应过来,不由笑了。   “您还是这么别扭。”苏芫将粥碗放到一边,帮老人掖了掖被子:“家里只有福福一个在她奶奶家,我总得回去看看,你还没见过福福,哪天闲了我带她再来省城看您。只要您别又哪天突然消失不见,杳无音讯就成。”   叶崇明心里顿时后悔,主动要粥:“其实吧,你熬的粥还是有一点为师的风范,喝吧喝吧。”   苏芫眼睛一亮:“您承认我是你徒弟了?!”   她可不会漏了对方话里的“为师”二字。   叶崇明翘着眉毛:“敬师茶都没有,算哪门子的徒弟?!”   苏芫笑眯眯,端起粥碗:“现在您身体还没大好,可不能喝茶,就以这粥代茶,敬您一杯!”   看她如此高兴,叶崇明不由也眯了眯眼,张嘴接了粥,然后夸道:“没想到你现在厨艺已经如此好了,不错,不错。”   苏芫:“……”刚才是谁说又腥又柴又没味儿的?   师父您不要双标得如此明显好嘛!   叶老爷子才不管什么双标不双标的,只管趁着徒弟还在,享受着她的照顾,然后在苏芫快要出门的时候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单子——正是昨天殷山海给她看过的那份。   “这上面的东西你自己看上啥就去挑。”   叶老爷子没说的是当初他离开,也是看她日子过得实在穷苦,又有打算要跟米卫国结婚。便想回去取点东西给她,一是解她穷苦之急,二也算是送嫁妆。哪知他一出青羊镇,就被人盯上,为了不给众人招祸,不得已他便辗转逃了。结果这一逃,就是四年。   四年前好不容易形势明朗些,他便想回来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哪知半路急病发作,他强撑着一口气给殷山海挂了电话说了后事,还没来得及交代完,人就昏了。   叶老爷子在回忆着之前的事情,苏芫却将单子一把推了回来:“不用。”   老爷子顿时不高兴,眉毛一竖就要发火,却被苏芫眼明手快地一摁:“师父,我不是在跟您见外,而是想等往后我需要的时候再用,成吗?”   老爷子不高兴:“往后往后,哪有那么多往后?”   说着,老爷子嘀嘀咕咕地摸出一只笔:“行,你不挑我就按我的想法划了!”   然后苏芫就见他“唰唰唰”划了一大堆:什么前朝玉摆件儿,什么玛瑙屏风……总之什么贵重划什么。   苏芫慌忙去抢他的笔:“师父!您给我划这些,我怎么拿?!就我家里那一面四面透风的墙,我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不得马上就被小偷给光顾偷了?这还是好的,要万一再被哪个心黑的一举报,我岂不是又要进去劳改了?!”   叶老爷子一愣:“!!!”   是哦,差点忘了这个!   老爷子顿时悻悻然,丢了笔靠在床上没有说话。   苏芫趁此机会,便赶紧溜出去,生怕老爷子再说什么给东西的话来。   一出门,她就被米卫国拉住,从兜里掏出一串手串来:“对了,叶老爷子既然醒了,这个手串你还给他吧,记着不要跟他说林琳的事儿。老爷子爱生气,听了肯定又要发火。”   看到那串手串,苏芫顿时一愣:不对啊,刚才她还看师父戴着呢?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串?   不过她也没声张,只是把手串接过来,说了句:“等会儿的,刚师父他喝了我的敬师茶,正急着要给我东西呢,我不想要,好说歹说才压下来。”   米卫国点头:“不要是对的,老人家攒那么些东西不容易,我们年轻自己能挣。”   夫妻俩说完话,便各自去忙了。好不容易来趟省城,肯定是要给家里带些东西的。好在走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夫妻俩几乎把全部的家当都带上了,什么布票粮票一应俱全,钱也是。两人把他们这些日子攒的百来块钱全带上了。   要买的东西有些多,苏芫昨天晚上就将这些列了个单子,叫米卫国跟她俩分头去买。   像麦乳精饼干罐头这种不用挑花色样式的吃食,就交给米卫国。剩下的那些布匹头花衣服等,就由她去挑。   两人分工明确,出门就分别由殷春峰跟张三儿两人分头带着去了不同的地方。   张三儿这人是真的精,明明他们是同时到的省城,但是他现在就已经把省城摸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早上那条能摸虾爬子的河,都是他找到告诉米卫国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些消息。   这会儿他便带着苏芫准备去他早上打听到的一个小黑市去转转,据说那里的衣服不要票,卖的虽然是二手衣服,但是胜在便宜,而且料子也不错,附近很多人家都会去那里淘东西。   苏芫跟在张三儿身后三转两转的,几下就转晕了头,忘记来时的方向。她不由回头左右看了看。   张三儿:“就在前面,再经过一间灰瓦房,两处红门院,到了之后看到一株老桃树,然后再右拐,之后第三个路口左拐然后直行八十米,往右下看,一处废弃地窖就是入口。”   苏芫顿时蚊香眼:“呃……”术业有专攻,她还是别尝试记路了。   老老实实跟在张三儿身后,苏芫用自己的办法默默记路。   张三儿看出她的意图,特意将脚步放得缓了点,偶尔还跟她说一说某处的特殊建筑,以及对比殷家的方位,加深她的印象。   渐渐的,苏芫脑子里终于对这路线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不再像之前那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很快,张三儿就带着她来到了那处所谓的“废弃的地窖”。   这里已经很偏僻了,寻常很少有人过来。张三儿带着苏芫,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一个闪身就钻了进去。   一进去,里面确实是一处废弃的地窖,约莫十平米的样子。在正对地窖入口的一面墙上,有一个歪歪斜斜的货架,货架上摆着一只同样破烂的大陶罐。   张三儿走过去,自陶罐里摸出一根绳子,扯了两下,再两下,然后一下。   没多一会儿,那个货架就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后面一个大洞,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平顶帽的男人。   男人非常沉默寡言,他带着两人沿着狭长的地道一路七拐八弯,最后来到一处天井里,那里有道楼梯直通向上。   从楼梯上去,就是真正的黑市所在了。   那是一处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民居,但是内里却被隔出来两大间房屋,里面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春秋冬夏各季节的衣服都有。   果然如外面人所说,这里的东西虽然是二手货,但却被人浆洗得非常干净,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旧衣,只有偶尔几件衣服袖口领口上能看出来是旧衣。   而且款式也多,质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它不要票!!!   张三儿看的是两眼放光,欣喜不已。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半小时就将两间屋子全逛完了,也大致对这里的价格有了一个了解。   这里的东西的确比外面的便宜。   一件普通棉布衬衣,外面卖三块,这里只要一块、一块五。   的(di)确凉跟的(di)卡的衣服要贵一点,但也比外面便宜。外面分别是十块跟十五块,这里只需要五到八块就可以拿下。   张三儿当即决定批发一部分衣服回去卖,拿回去一转手,不说赚五成,三成价格至少是能赚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买衣服不要票!他相信,自己只要把衣服拿回去,别说不要票了,哪怕是是票要的少一点,都保证好卖!   张三儿兀自算着身上带的钱,思索着要怎么进货才能利益最大化,那边的苏芫也心动了。   她转了一圈回来,找到张三儿,喊了他一声:“张三哥,你说我要是进点衣服回去卖怎么样?”   张三儿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即大腿一拍,拉着苏芫来到角落开始商量起到底要怎么进货来。   两人的钱加到一起大概有两百多块。苏芫八十,张三儿一百三。   两人商量半天,最终决定张三儿拿五十件一块钱的普通棉布衣服,十件五块钱的的确凉衬衣,还剩下三十块钱拿了三件的卡布男式大衣。   苏芫则拿了三十件一块钱的普通棉布衣服,五件五块钱的的确凉衬衣——八十块钱瞬间去了五十五块,还剩下二十五一分为二,十五块钱借给张三儿买了些小头绳之类的小物件。   至于最后剩下的十块钱,苏芫则拿着给家里人置办了些小丝巾花头绳啥的。等最终买完,她还剩下有五块多钱,她并没敢像张三儿那样大手笔,直接把身上的钱全投进去了。   两人满载而归。   回到殷家,米卫国早就回去了。   看到两人身后背着的大包小包,顿时都惊呆了,还以为这些全是给家里人买的。   后来一听苏芫解释,他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想倒卖。   他顿时喜滋滋:“芫芫脑子就是灵光,我咋就想不到呢?”   苏芫正要接话,哪知旁边廊柱下突然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声音:“那还不是你太没用无钱养家,苏芫才要如此危险地搞这些?!”   米卫国被呛了一脸,顿时有些无语,赶紧把苏芫往廊下一拉:“你快去看看你师父吧,他耍一下午脾气了。”   然后又指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哪些东西是咱的?我拿去房间跟吃的放一起。”   苏芫指着地上写着“草”字的一个大包裹:“这些是我们的。”   米卫国一愣,“为啥写草?”不过转念他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苏芫想掩人耳目,写的化名。   再去看张三儿,果然,他的包裹上面全写着“弓”。   苏芫自去照顾叶老爷子,米卫国一手一个包裹拎着东西就进屋收拾去了。   因回程有个林琳,因此他便将这些衣服抖散重新叠成三份,又找来东西将三份衣服伪装一番,然后压得扎扎实实捆成一个个小方包。   这样一来,从外表看,这些衣服也就是一个个普通的装着吃食的包裹罢了。   等他好不容易收拾完,那边苏芫也照顾着叶老爷子回了房间。   老人家嘴上没说,其实心里是在担心苏芫跟张三儿去黑市怕出问题,心里一直记挂着,愣是叫人把自己抱出来在廊柱下等了一下午——手脚吹得冰凉。   苏芫又赶紧去打了热水,过来伺候着人把脚一泡,泡了将近十分钟,老爷子的手脚这才渐渐回暖,透出一点血色来。   苏芫不由埋怨:“您也别老在外面吹风,我已经是大人了,出去自会照顾好自己。您在家就好好把自己照顾好就成。”   叶老爷子:“嘁!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在屋里呆得太闷了,出来吹吹风而已。”   见人还嘴硬,苏芫也体贴地看破不说破,“是是,您太闷了。”然后想起早上丈夫给她的手串来,正要将东西找机会偷偷塞进老人家的枕头底下,突然就听老爷子道:“你去我那枕头下,帮我把那串佛珠给我取出来。”   苏芫一愣:“?”摸着兜里的佛珠手串没有说话。然后她上前将枕头一翻,果然在那下面发现了一串完好的佛珠手串。   苏芫便没吭声,将手串帮老爷子戴好。戴的时候她忍不住一粒珠子一粒珠子的数过去,发现它无论是光泽度,还是圆润度都跟自己兜里那串一模一样,就连佛头珠上面有一道细微的划痕,都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毫无差别!   她的心里顿时一凛——难道林琳在殷家有内应?所以才能将手串复刻得如此完美?   心里想着事,她的面上便带了些出来,被叶老爷子看到,便忍不住说她:“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忧思,像个老太婆一样!看着就愁。”   苏芫展颜一笑:“那我给您说个笑话逗逗趣儿?”   叶老爷子脸一扭:“懒得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逛了一天,身上全是脏东西!”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忍不住虚着眼睛去瞧苏芫。   “噗!”苏芫直接笑喷——这师父简直太别扭了!明明是担心她逛了一天太累,嘴上却还要假装嫌弃她身上脏。   苏芫内心小人翻滚爆笑,面上却是神色一黯,做出一副被伤了脸面的样子:“……好吧,那,那我回去了?”   叶老爷子:“……!”完蛋!真说重了!   老人家顿时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然后一扭头,看到搭在椅子上的擦脚巾:“噫,省城这天气就是差,我不过在廊柱下呆了一下午,这手脚上就这么多灰,看我这毛巾擦得黢黑?!”   “唉,还是大山村好啊,干一天活身上都不会有多脏。你看你还好点,那张三儿糊得眼睛鼻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慌乱于伤了徒儿心的老头再次祭出双标大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雪白的擦脚巾愣说它长得黢黑。   苏芫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抱着盆子起身:“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叶老爷子顿了顿,期期艾艾:“你,呃,要不再说会儿话?”   苏芫:“不了,我身上味儿大,免得熏着您。”   叶老爷子:“…………”   完了,这还记上了!   然后老人家就看着苏芫的背影开始努力思索补救之法,然后某一刻,他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下午跟黄正元聊天时听到的某个消息。   然后他赶紧拉铃把殷春峰叫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后者一脸懵逼地听完,然后又一脸懵逼的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拎了一摞子书,以及一大堆练习题。   现在都已经很少有卖这些的了,这些还是他费了老鼻子力气在一个废品收购站找到的,那里灰尘老大,呛得他不行。   *   那边苏芫一出去就找到殷山海,将两串一模一样的手串的事情说了出来。   殷山海一听顿时就愣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串手串?即使有,也肯定是要被人拿去细细打磨对比着造假才能行的。   可是这些天他从来没让林琳近过小师叔的身,就算是见面,也只是让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她是从哪里知道这手串的样子的?   殷山海懵了:难道真如苏芫所说,殷家有林琳的内应?   这时苏芫心里突然一动,开口道:“对了,之前您说林琳做的两罐樱桃酱,可不可以给我看下?”   殷山海:“当然可以,而且你走的时候还要记得带上,那可是赃物。”   很快,他就带着她来到放樱桃酱的地方。   苏芫一眼就认出来,架子上那罐子,正是她送给张三儿的那罐。因为那个罐子口上有个倒心形的缺口,当时福福还指着那罐樱桃酱说这是爱心樱桃酱。   然后殷山海又从这罐樱桃酱的背后,取下来另外一罐,苏芫顿时愣了——这两罐樱桃酱,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两罐酱!   再用手一掂,重量也是只比她装满罐的重量稍稍轻一点,再联系之前张三儿说换酱之前曾经悄悄刮下来一层的话,也对上了。   苏芫:“怎么回事?之前一模一样两串手串,现在又是一模一样两罐樱桃酱……”   “怎么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罐酱?”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一共就做了十一罐酱,当时还没来得卖,张三儿就过来说有个怪人把她的东西换走了。于是除了后来给江庭的两罐以外,剩下的她全拿回家了,这些日子她们一共吃了半罐,现在家里还剩下七罐半,加上张三儿那一罐,以及江庭两罐,正好十一罐。   原本她跟殷山海一样,都以为这樱桃酱是林琳提前分好的。可是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两整罐,还是一模一样的两整罐!这多出来的一罐,到底是哪来的?!   她挖出一点一抿,尝了尝,发现两罐樱桃酱味道确实是分毫不差,若不是量不对,她都要以为这是一罐酱分两份了!   她看着眼前两只一模一样的罐子,忍不住问殷山海:“您之前叫林琳做樱桃酱的时候有没有给她准备罐子?如果有,您的罐子是这样的吗?”   说着,她把两个罐子按照同样的方位面朝殷山海摆好。   殷山海也发现不对劲了——这两只罐子,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我当时除了给她樱桃,啥也没拿。”他仔细回忆着,因为前面林琳做法太糙,以至于后来他都不想去看林琳,是以后来当她不知从哪摸出来罐子装樱桃酱的时候,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但是现在想想,这事本身就有问题。   林琳是客居在他家,谁没事会在客居的地方准备一个刚刚好大小的陶罐?而且现在这陶罐还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如果说手串是她处心积虑提前准备,那这樱桃酱也准备得这样分毫不差,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内心感觉十分诡异:这世上还有这么实诚的人?造假还非要造得一模一样?!   可是她怎么做到的?樱桃酱可不比手串,只需要外观相似就行了,樱桃酱里各种味道丰富,她也能做到丝毫不差,就有点夸张了。   刚刚苏芫尝过,即使以她现在那灵敏到变态的味觉嗅觉,都尝不出两罐樱桃酱有什么不同,更不要说别人了。   然后她拿着这两罐樱桃酱跟那串手串去关着林琳的厢房问她:“这些东西是谁帮你复刻的?说出来,我就可以考虑不把你送到公社去。”   苏芫原是担心殷家有内鬼,后续还会影响师父。   哪知更加诡异的是,林琳听了却是当场认罪说樱桃酱是她偷的,至于那个手串也是某天夜里趁着无人将它偷出来找人复刻之后又还了回去。   而且不仅如此,林琳还干脆利落地写了认罪书,签字画押。之后就一直蜷在角落不言不动。   苏芫:“……”就很诡异。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苏芫却知道,从林琳这里再问不出来什么了。至于内鬼的事情,就让殷山海父子去查,她只需要按原计划将林琳送到公社去定罪就行了。   至于到底是谁帮她复刻的这些东西,苏芫相信,只要盯紧了林琳,后续不怕她露不出马脚。   *   从林琳那里出来,天已经很晚了,忙了一天的苏芫草草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人就起来去了趟江家。说起来,这孩子总是在帮他们。之前是救福福,现在是无意送樱桃酱。   昨天跟殷山海一通细聊,她才知道原来殷山海之所以会生出要林琳重新做樱桃酱的心思,竟然还是因为江樾不服气他的樱桃酱好吃,说自家也有好吃的樱桃酱要拿来打赌。   这才让她的樱桃酱出现在殷山海面前。   两夫妻在路上买了些点心水果之类的拎着,一路打听找到了江家,结果在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   最后好不容易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岁左右,衣饰精美的小姑娘。   这姑娘一听他们是大山村的,要来找江樾,她顿时脸一沉,嘴一撇,“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了:“没有,你们找错了!”   两人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大概真的是找错地方了。有心在附近再打听一下,哪知附近人家四门紧闭,两人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能问的人。   眼看着时候已经不早,两人只得转身回去:“那只能到时麻烦殷大哥帮忙送一趟了。”   苏芫有些遗憾:“上次江樾救福福的时候就没能好好谢谢他,只是随便在家吃了一顿饭了事,这次又没找到人。”   米卫国安慰她:“没事,下次我们再来省城的时候请殷大哥送我们过来就是。”   苏芫:“也只能这样了。”   这里夫妻俩相携离去,那边刚才被夫妻俩敲开的院子里,江樾擦着头发自洗澡间里出来,看到院子里正在荡秋千的堂妹江芝,问:“刚才我听到有人敲门?是谁?是不是找我的?”   江芝眼神一闪:“不是,你听错了,没人。”   江樾深深地盯了她一眼:“你最好别骗我。”   江芝顿时炸毛:“我骗你干嘛?!我有病啊!”   江樾撇嘴,不置可否耸耸肩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找点面包填填肚子,然后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已经空了的樱桃酱罐。   少年的脸色顿时布满阴霾,一把拎起罐子冲出去:“江芝!谁让你动我东西了?!这东西也是你能动的?!”   江芝一呆,没想到不过是一罐樱桃酱,他竟然发这么大火。自小到大还从没被人这么吼过的她顿时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就哭了:“江樾你也太小气了吧,你那里面本来就没多少了,我尝了就没了又怎么了?!”   江樾被她的态度气到不行,胸脯上下起伏着,正要再说,哪知这时旁边突然冲过来一道纯白的身影。   “芝芝!芝芝怎么了?”李素素伸手护住江芝,清亮如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江樾你这是怎么了?她是你妹妹,吃你一口樱桃酱你怎么还要打人呢?!”   江樾:“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打人了?”   李素素眼眶一红,嗫嚅道:“啊,对不起。我……我以为……”然后眼睛一眨,那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地扑簌簌落下来,看着好不可怜!   江芝一看她也哭了,顿时趴在她怀里哭得越发大声,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樾真的出手打人了。   江樾:“……”我他妈,真想一拳揍飞了这两只!!!   这时,江樾的奶奶也出来了,一看到李素素跟江芝抱头痛哭,而江樾面色阴沉地站在一边,手里还提了只空罐子。   老太太顿时误会了:“小樾你是大的,总要学会谦让!妹妹吃你一口樱桃酱至于发那么大火打人?还有素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话对她客气点。”   江樾:“我哪里打人了?江芝不经我同意把我樱桃酱吃完了,我还问不得一声了?至于李素素,她心计那么多!我躲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她不客气?奶奶你别搞忘了,之前诬赖我推她下水差点淹死她的人是谁?!”   “也就你,老惦记着人救你一回,也不知道那回是不是人设计的都不一定!”   江樾气呼呼说完,连还在滴水的头发也不管,直接摔门而去!   院内,李素素没想到他突然又提起这茬,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梨花带雨地冲着江樾奶奶哭道:“奶奶,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就看到芝芝在哭,江樾在吼,我就以为他……还有之前我落水那次,也不是,我是真的当时只看到江樾在旁边,又是原本站得稳稳的,突然落水,就误以为是他推的……呜呜,奶奶,我还是回家去吧,我在这里老是惹得江樾生气……”   江樾奶奶顿时大为心疼,一把搂住李素素:“没事没事,是误会,是误会,奶奶都知道,奶奶不怪你。只是小樾自小被我们惯坏了,你多忍忍,忍忍就好了。”   李素素哇哇大哭,然而在老人看不到的角落,唇角却是微微一勾,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   ……   院外,苏芫夫妻俩刚走没多远,就突然看到一个头发还滴着水的少年如风一般从身边卷过,正是江樾。   两人赶紧喊了声:“江樾!”   没想到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却在这里碰上了!   两人又惊又喜,提着东西就往他手里送:“江樾,刚刚我们还去找你,结果找错地方了,没找到人,没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了!”   江樾:“?”马上就明白了江芝又在撒谎骗他。   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思回去找人对质了,而是探头往夫妻俩身后看去:“咦,福福没来吗?”   米卫国:“哦,我们来省城有点事,她没来。”   江樾有些失望,提着手里大包小包,“哦,那你们啥时候回去?”   苏芫:“今天就回,对了,江樾你家到底在哪?带我们指一下呗,免得下次我们过来又找错了。”   江樾眼睛一亮:“下次?你们下次啥时候来?福福会过来吗?”   苏芫点头:“下次会带上她。”   江樾顿时神清气爽,兴冲冲带着两人往回走,走没两步又转过来:“啊,不对!往这边!”   他不准备把人带回那个家了,那家太烦,老的识人不清领回来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小的又是一个胡搅蛮缠,说风就是雨的。他可不敢把福福往那家带,万一到时吃亏,小姑娘肯定就再不想来了。   江樾心里打着小算盘,带着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老院子。老院子显然很久没住人了,门口结满了蛛网。   苏芫狐疑:“你就住这儿?”   江樾一边扫着门上的蛛网,一边点头:“对,好久没来了,过几天我就搬过来,往后你们找我,就往这儿来!”   然后一进院子,苏芫就被这里面的破败景象给惊呆了——院子里厚厚的全是落叶,房间全是灰尘,一踩一个脚印。   不过除了脏乱以外,房子倒还算结实。   苏芫:“……”   江樾:“……呃,就是脏点,以后我会收拾的。”   小少年这浑不在乎的模样顿时看得苏芫大为心疼,又想着在大山村他爸那个性子,只怕这孩子在家里平时不少吃苦。   苏芫赶紧招呼米卫国:“你去院里扫地打水,我帮他把这房间抹一遍,后续他好歹能好收拾一些。”   说完,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江樾都来不及制止,最后等他反应过来,他都已经拎着桶在帮人冲地了。   江樾:“……”苏阿姨干活太有感染力了QAQ……   不过这感觉挺好的。   从不爱干家务的江樾跟在夫妻俩身后一桶接一桶水的冲,时不时虚眼看两人一眼,内心莫名其妙感觉十分满足。   夫妻两人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院子清扫一空,三间房间也大概抹洗了一遍。好在全是空屋子,扫起来不费劲,用扫把把屋顶及墙面上的蛛网灰尘一扫,再拿水将地一冲,不到一小时,小院就变得干干净净。   就连几把长时间没用,而发霉长毛的桌椅,也被米卫国用刷子刷得锃亮,搬到院子里晒着。   江樾:QAQ……今晚他就来这里住!   还不知江樾内心打算的夫妻俩帮他干完活,又把东西放在屋子里收好,就转身匆匆回去了。   江樾依在小院门边,身上脸上全是灰尘,但是这丝毫没影响到他明媚的心情——反正他爸常年不在家,他就回来住这里,至于那边,谁爱去谁去!   打定主意的他,当即就给他爸去了个电话,说自己要搬到老屋。他爸就问了句“为啥”,他随便扯了个理由,说这边离学校近,又说他把屋子都打扫干净收拾好了,他爸就同意了。   江樾喜滋滋——这福福还真不愧叫福福,她爸妈一出现,就让他想到办法把烦恼多时的事情给解决了!   *   已经走远的米卫国夫妻对江家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两人刚回到殷家,张三儿就赶紧催他们:“快,东西都装好了,啥时候出发?”   苏芫:“我去跟师父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叶老爷子带着殷春峰过来了,后者怀里抱了厚厚两摞书本笑得一脸艰难。   苏芫&米卫国:“???”这啥?   叶老爷子老神在在,勾勾手示意两人靠近点——   两人面面相觑,双双靠过去。   就听耳边老人家用一种极为难得的语气道:“阿芫这些都是我专门找给你的!而且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芫:“啥好消息?”   叶老爷子笑眯眯:“反正你听了绝对会非常高兴的大好消息!”   然后他将昨天自黄正元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然后又神神秘秘地道:“这往后啊你俩可得好好用功,我每个月都会叫殷春峰多寻些卷子习题给你们寄来,你们可不要落了功课。这消息目前还只是在少数人耳里传,往后人会越来越多的,你们最好早作准备,第一时间报名,争取一次考上!”   苏芫幽幽道:“……师父你怕不是忘了我的出身?怎么可能参加高考?”   老爷子顿时呆住:“!!!”   问: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什么感觉?   答:谢邀,手在蹄边,一动不敢动。   不过最后苏芫还是接过了那一堆学习资料,并且珍而重之地将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马车最里面——老话不说了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如果真的能恢复高考,那她肯定是要去试一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能参加并且考上了呢?   苏芫打小就爱学习,当初她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年年都是班里的五好学生。只可惜变故来得太快,她高中还没毕业就被迫成了一个孤儿,被下放到大山村改造。   虽然后来她凭着自学把高中知识学完了,但到底已经有很多年没碰书本了,她确实得抓紧时间多加努力。   想到这,她又抬头郑重拜托:“师父,往后还麻烦您继续每个月寄习题过来,量只嫌少不嫌多,因为不光是我,卫国也要跟着学习,到时如果真能考,我想他也报名。”   正搬东西上车的米卫国一个趔趄好悬一个大马趴摔在地——   “?”   “???!!!”   我一个小学都没来得及毕业的,你要我参加高考?! 第26章 真·奶奶的好大孙   由于还要沿途还马,于是回去众人便兵分两路。   一路张三儿跟米卫国带着那堆衣服驾着马车回,顺便沿途还马,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到当地的黑市看一看,把手上的东西换一换。顺便米卫国还想借着张三儿的马车把砖拉回去,为此他还特意跟殷山海借了六十块钱,说是到家把东西一卖了就还他。   至于给张三儿的车资,他大方表示等他们啥时候有钱了再给他,或者以后打到什么好东西直接抵给他钱就行了。反正这趟如果他买的那些衣服能卖完,他赚的也不少了。   一路苏芫跟殷春峰坐车,押着林琳回去大队公社。为免林琳再出什么妖蛾子,殷山海还特意写了一封情况介绍信,在里面说明她不仅偷别人的樱桃酱骗得他的学徒名额,后来被人揭穿的时候还倒打一耙,说他家窝藏右.派分子,险些害得他被人调查。   他这样自揭短处,瞬间就将被动化为主动——如果家里真藏有右.派分子,有谁敢这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苏芫就是算准了这样的心理,才特意叫殷山海写了这么一封情况介绍信。经过昨天晚上林琳爽快认罪的事情,她算准了后者身上肯定有大秘密,而且这秘密肯定跟那个能复刻东西的人有关。   因此她算准林琳不敢再攀扯师父,否则她就把她复刻东西的事情抖出来,到时一查,说不定谁更倒霉呢!   林琳明知道苏芫的心思,但事实也确如后者所料,她压根不敢让人知道她能复刻东西的事情。因此各揣心思的两人,便这么默默把这事认下了。   很快,苏芫她们就要启程出发。   叶老爷子看着徒弟十分不舍,又从屋子里拎出一袋点心包来:“这是我早上叫山海特意给你做的干粮,你记着,路上只能你一个人吃,并且不能被别人看见,知道吗?”   苏芫忍不住笑:“为啥不能被别人看见?难道你在里面藏了珠宝不成?”   叶老爷子眼睛一竖:“一天天的就知道白日做梦!有那功夫还不如痛快的把山参钱收了!”   知道老山参是给老爷子救命用的之后,苏芫就把殷春峰给的那五十定金给退回去了,至于之前说的卖三百块,她更是不会要了,是以老爷子才会有这么一说。   苏芫一见老爷子发怒,不敢再贫嘴,赶紧提着那包点心就爬上了车。生怕晚一点老爷子又想起来那里山参,要给她钱。   这边殷春峰带着苏芫跟林琳坐车回去,耗时一天就到了。   到了镇上,苏芫直接去大队公社报了案。老队长跟秦岳仑提前两天就由殷山海去了个电话,通知了他们这事,因此今天下午他们就已经到了公社等着她了。   原本两人还有些不信林琳会做出偷窃这样的事来,但是看着她亲手写的认罪书,以及殷山海写的情况介绍说明,两人不信也得信了。   由于涉案金额不算特别多,又是初犯。公社对林琳进行口头教育之后,又罚她在公社义务劳动三天就算了事。   虽然看起来这惩罚不重,但却是在林琳的档案上记了一笔。也就是说,这往后,无论她是搬迁、升职还是其它,这件事情将永远伴随她终身,甚至在有些政审严格的地方,就连她丈夫秦岳仑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秦岳仑万万没想到林琳是会做出来这种事情的人,虽然没有当场提出离婚,但是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十分不美妙,离开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没跟林琳打就独自甩手走了。   林琳沉默地看着秦岳仑的背影,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伸手进衣兜里紧紧抓住了那本看起来有些旧的笔记本。   与此同时,在无人看得到的她的脑海内,一本笔记本无风自动,翻到空白一页,上面缓缓显出一行字:【这次是你操之过急了,我提醒过你,天道之子的气运不是那么好借的。你还要选择顶替,活该受此惩罚。】   林琳眼神一阴:【可你不是说叶崇明马上就要死了么?与其报信只是拿个跑路费,跟顶替上去挣笔遗产,你会选谁?】   笔记本“啪”地合上,似是被林琳的冥顽不灵气到,拒绝再跟她沟通。   林琳咬牙,有心发火却也知道自己没能力威胁对方。虽然对方是借她的身体复活,并且在这里休养,但是如果对方真要弃她而去,她也没什么办法。   就好像昨天,明明她不想写那认罪书,结果这鬼笔记本竟然直接接管了她的身体,“唰唰”就认罪了,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心思。还说这样就能让天道之子亏欠她的,往后借运更容易。   她才不要往后,她就想现在就能借走!最好全部借走!!   抛下有些癫狂的林琳在公社接受义务劳动改造,苏芫跟殷春峰接受完公社的例行调查,就一起回家了。   上次来不知道苏芫是他的小师叔,这次知道了,他肯定是要去米家登门拜访一番的。   而且还有苏芫师父身份的问题,他也要当着大山村众人的面过过明路。   秦岳仑没脸跟他们一起走,因此回去的时候就是老队长跟他们一起。   刚到村口,冯秀萍早带着福福等在那里,一同等着的,还有大嫂跟二嫂以及两家的孩子。   福福隔老远就看见妈妈大包小包地往回赶,顿时挣开奶奶的怀抱,甩开两条小短腿,“哒哒”就冲了过来,宛如一发小炮弹一样重重砸进妈妈怀里:“妈妈!妈妈!师父爷爷没事,对吧?!”   苏芫一把接住小闺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是,没事了,吃了爸爸挖的大萝卜,就没事啦!”   福福顿时得意洋洋:“看,我说没事就没事吧,我最厉害了!”   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小手掐着腰,一副天下间,舍我其谁的架势。   殷春峰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噗”地一声笑出来,上前一把抱小家伙在空中掂了掂:“嚯!还挺压手!小师叔家的福妹子果然长得好!”   周围围观的村人一听他这话顿时感觉怪怪的:什么小师叔?什么福妹子?   他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冲一个三岁小丫头喊“福妹子”不觉得诡异的慌么?!   现场顿时雅雀无声。   殷春峰语出惊人之后犹不自觉,还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来哄福福:“来,喊我春峰大哥。”   所有人:“!!!”   福福大堂哥小虎更是心里一凛,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把福福抢了过去:“福福不能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这人怕不是个变态!老成那样了还要你喊他大哥!”   殷春峰一个踉跄,膝盖“噗呲”往外飚血:“……”扎心了!   他看着四周人诡异而怀疑的目光,抚着胸口艰难喘气:“呃,那个论辈分,我确实是福福大哥。”   然后他又提出一兜子点心朝冯秀萍递过去:“奶奶上次过来没来得及相认,这次回去之后,发现之前我家一个远房叔爷曾经在大山村受过大家不少恩惠,更是收了我小师叔苏芫为徒。我叔爷现在身体不好无法亲自前来,便派我过来谢一谢大家。”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包里抓出一把硬糖,挨个递了过去。   逢人就看福福,看她怎么喊对方就顺着赶紧喊。   冯秀萍满脸呆滞,看着在人群中散糖的殷春峰,他长得高大魁梧,这次又因为连日奔波,胡子也长得满脸都是,看着比他家老大还老。   但偏偏这么一个人,递糖递到她面前的时候,还面带笑容,十分恭敬地喊了声:“奶奶好!”   冯秀萍脚下一晃,这个年轻上山敢打虎的彪悍奶奶好悬没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给吓趴下!   苏芫忍住笑,一把扶住婆婆:“抱歉,那个,我师父他辈分有些高……”   冯秀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高……实在是高!”   一家人带着殷春峰往家走去。   一路上殷春峰礼节十分到位,忙前忙后地帮大家扛东扛西,而且凡是遇到好奇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他都会抓出一把糖,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遍自家叔爷受米家恩惠的故事。   很快,苏芫师父是省城殷山海叔伯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大山村的各个角落。   众人又羡又慕,只恨自己当初咋没去帮那个看起来就不咋样的老头子,反倒叫米家白白得了这个好处。   不过也有那些不要脸的,眼珠一转,就腆着脸上了米家门,找到殷春峰跟他说当初曾经给他叔爷送过一个萝卜,一颗白菜之类的话,就为了他能多给自己一把硬糖。   殷春峰也果然不负大家所望,来者不拒,挨个发糖。   林碧莲就在其列,而且她还十分不要脸的一连来了好几次!   终于,在她第三次上门的时候,冯秀萍忍不住了,彪悍性起,叉起一把扫把往门口一站,眼风就那么一扫——   林碧莲顿时就怂了,乖乖把刚刚骗得的硬糖放下。   “嗯?!”冯秀萍眉一吊:“只有这些?”   林碧莲梗着脖子正要说话,就见冯秀萍“唰”地一扫把扫在道旁一株小树上,将树枝砸得脆断!   “你小气得跟啥一样,当初殷老爷子在的时候不小心从你家门前路你都要讹人一笔,你还有脸说你给了人家萝卜鸡蛋?!当我眼瞎吗?”   冯秀萍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张嘴,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得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原想着今儿我大孙子头一回上门,不想叫人看到这些龌龊!结果你这人给脸不要脸,偏要往枪口上撞!这就怪不得我老婆子当众扒你的皮!!!”   林碧莲:“!!!”嘤!这冯大虫实在太可怕了!   然后一捂脸,将兜里的糖往外一扔就跑了,速度之快,连鞋子都跑掉了都没敢回头去捡!   众人哈哈大笑,殷春峰更是眼睛一亮,乖巧上前,嗓音宏亮:“谢谢奶奶!”   冯秀萍赶完人正霸气转身,闻言一个趔趄好悬没给大家当场表演一个劈叉!   她糟心地一把推开殷春峰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小……小点声儿!”   “噗……”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笑倒一片……   当天晚上,冯秀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过年了福福长大了,然后小家伙突然就地一滚,变成一堆顶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大家整整齐齐地往院子中央一站,中气十足地喊:“奶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冯秀萍——   “……”   “!!!!!!”   心悸而醒,久久无法入眠……   ……   苏芫又在婆婆家呆了会儿,挑着省城遇到的事情说了些,至于说为啥她跟米卫国两人会分两路走,她则简单地将当初去省城的时候的情况一解释,说回来他们得去还马。   米家人没想到这张三哥如此仗义,纷纷竖起大拇指,老太太更是叮嘱苏芫要她等人回来要好好请人到家吃一顿饭犒劳一下才行。   苏芫自然是笑着应下,又说到这次又是江樾帮自家提醒了殷山海事情有所不对劲。众人顿时感慨这孩子真是她家的福星,老太太更是当场打开针线筐,说要亲手给他纳一双鞋底作为谢礼。   说完这些事,苏芫又把把给众人买的礼物一发——   两位老人一人一身衣服,是她专门在那黑市里挑的,十分合身,穿着也精神。她也明说了,这东西是二手衣服,不要票,并且比外面便宜。   不过即使这样,两位老人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哥是一枝钢笔,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也不贵重,但是心意也是足足的。二哥爱讲究,米卫国给他挑了一顶仿军帽,那种正宗的军帽是要用票排队抢的,压根买不到,而且贵。不过有这顶仿军帽也够米二哥炫一阵子的了。   给两个嫂子则是一人一条丝巾,也是她在黑市里淘的。至于小辈儿,则是点心就打发了。   她给着给着就把师父临走时给她的那包点心也拿了出去,吓得殷春峰赶紧一把捞回来:“小师叔!这是师父专门给你还有小福福做的!”   苏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那边福福已经打开纸包,抓起一只点心用力一口:“唉哟!”   小姑娘顿时眼泪汪汪捂着腮梆子不出声:这点心也不知道啥做的,太硬啦!   老太太离得最近,一眼就瞧见那点心中间露出来黄澄澄一角,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伸手就把纸包包了起来,然后起身赶人:“行了行了!东西都得了还一个个的挤在这里干什么?自去玩去!”   众人一窝蜂地散了,唯有苏芫跟殷春峰被老太太留了下来。   等所有人都走了,就连老伴米满仓也都被她借口支出去烧火,老太太这才一脸紧张地松开纸包,看向殷春峰:“你知道这里面是啥?”   殷春峰心虚地瞅一眼苏芫:“知道。”   苏芫莫名其妙:难不成师父真在里面藏了珠宝?   老太太用力一瞪三儿媳妇,将纸包重重拍回她怀里:“赶紧拿着东西家去!收起来!刚才要不是我手快,险些就被人看见了!”   苏芫打开纸包一看,顿时愣了!   刚才老太太用力一拍,那些点心大多都碎了,露出里面包着的馅儿来——   可这些馅儿哪是普通的馅儿?!   那满满一纸包,全是黄澄澄又亮灿灿到能闪瞎人眼的小黄鱼!!!   *   大山村的夜,宁静而安详。   苏芫趁着月色将师父给的小黄鱼全部收起藏好,她本想将这些给婆婆留一点儿,但是老人家眼一瞪:“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嫁妆!你就好好收着!”然后就果断把她赶回家了。   收好东西,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哪知这两天太辛苦,她头一挨枕头,几乎是秒睡。   苏芫这里沉沉入梦,在同一片夜空下,另一边的米卫国跟张三儿两人却是乐开了花。   果然不出张三儿所料,他从省城黑市里淘来的衣服很受大家欢迎。   在回去第一家马主人那里,他直接就买走了六件,四件普通棉布,两件的确凉。由于是熟人生意,两人便给他算的便宜,普通棉布衣服算的两块五,的确凉算的八块。总计挣了十八块,外加两尺布票。   这家马主人其实就是当地的黑市老板,他之所以买这么多衣服,其实还是想借两人的口打探一番之前那个旧衣黑市的位置。   张三儿也不吝啬,当场给他画了张地图,将省城旧衣黑市的位置描了出来。   后面第二家马主人,那家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两人便没把东西拿出来吓人,而是打探了当地的黑市,去那里转悠了一番。   因为他们到的晚,当时黑市已经没多少人了。但两人还是卖了整整十件普通棉布衣服,收获三十块钱,没收到票。至于的确凉跟的卡,则一件也没有卖出去。   这第一天,两人的行程就到此为止了。   当天夜里,张三儿带着米卫国歇在这家马主人家里,后者内心十分火热:“张三哥,你说,如果我们这样一路卖回去,那是不是还不到家,就能把东西卖完?”   张三儿揉着酸疼的小腿:“别那么乐观,我们今儿是运气好,连着两家都赶上了。明天说不定就卖不出去了。”   说着,他把今天在黑市卖的那三十块钱递给米卫国:“这些给你,算你卖的。之前头一家因为给人算了熟人价,就算是我的,不亏你。”   米卫国不干,坚持两人五五分:“既是跟着你走才能卖了东西,那价格自然是你谈,算我们一家一半。等往后,我家东西卖完了,就全都归你!”   张三儿拗不过他,“那也行,反正你东西少,往后我尽量提提价,不少你的。”   然后递给他24块钱,并一尺布票。米卫国则下床给他点了7件普通棉布衣服,一件的确凉衣服。   这样一来,之前苏芫在黑市进的衣服就还剩下23件普通棉布衣服,4件的确凉衣服。   虽然24离当初的55块钱本钱还很远,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米卫国做生意的热情。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过了半天又忍不住喊张三儿:“张三哥,你说如果明儿我们再顺道收些山货去下个地方卖,会不会赚更多?”   张三儿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摇醒,心里顿时一惊,还以为发生啥事儿了,翻身就把身边的东西往床下藏:“啥?!啥?!发生啥了?!”   米卫国:“……不是,张三哥,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我们再收些山货顺道去下个地方卖,会不会赚更多?”   张三儿抹把脸——   “……”   “…………”   十分无语,“嗐!有啥事儿你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吓我一大跳,还以为出事儿了!”   他团吧团吧又把睡前掖在靠墙的包裹又按了按,然后语重心长:“卫国啊,我们这行为啥叫黑市?就因为它见不得光!”   “我们这样打一枪换一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你说的收山货,再换地儿卖,那叫卖买卖,得一直往下跑才能赚钱!像你说的,如果我收了山货,再去下个地方卖,可是现在这情形,谁也不敢保证它就能顺利卖出去,懂?”   米卫国摇头,表示不懂:“那你们弄了这一堆衣服?咋就不怕卖不出去了?”   张三儿被他一句接一句的问得睡意全无,于是索性爬起来给他讲生意经:“这是因为,这里面有个物以稀为贵!”   张三儿伸出手比划着,“就好比现在有张饼,它就这么大,我们一人咬一大口,它就没了一样!这山货,我们本就是走的山路,在这村子里,它缺山货吗?它不缺!但是衣服就不一样,大家想买衣服得先去换票,换完票还得拿钱买。这就让很多人买不到衣服,但是衣服它又是个必须品,人不能不穿!这突然一下子出来个不用票还便宜的,所以吧,虽然它是旧的,但也不妨碍它被人喜欢愿意让人买走呀!”   闻言,米卫国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张三儿伸手拍拍米卫国肩膀,“睡吧兄弟,这行水深,我劝你呀,还是别瞎趟了,就偶尔跟着我干一票赚一笔就行了,免得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连带着你老婆孩子都要被连累!”   说完,张三儿倒头就睡。   米卫国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一事:“所以你这么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个家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张三儿一僵:“滚滚滚,不睡就出去晒月亮,别打扰老子清梦!”   这一夜,米卫国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去做生意,卖啥都火爆得不行,赚钱赚到手抽筋。正当他开开心心地用一个巨大无比的麻袋扛着钱回家的时候,路上突然遇到公社政委书记,对方“咔嚓”一手铐就给他拷上了!   然后说他投机倒把,被抓了,就连福福跟苏芫也跟着被一起抓走关到一个满是吃人恶兽的监狱里。   “!!!”   米卫国吓得大叫一声,猛地一挣!   “唉哟!!!”   张三儿刚醒,就被他一脚踹下床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睡相也太差了吧!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跟你老婆睡的,还不得被你踹散架?”   米卫国:“……抱歉抱歉!实在是做了一个非常吓人的梦。”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梦见被人抓了,赶紧上前扶着张三儿起来,两人略微收拾一番就辞别马主人继续赶路。   因为那个梦,他今天显得分外老实,就连张三儿中途说要带他拐去某个地方的黑市见见市面他都没去,只说在路口等他。   张三儿劝不动他,便独自一人背着几件衣服过去了。   哪知去了没一会儿,张三儿就灰头土脸地回来,身上的鞋子都跑丢了一只,一上车就一个劲地催他:“快走!快走!”   米卫国驾起马车就跑,直到走远了。张三儿这才喘一口气,擦着汗对他道:“你是不知道,刚才实在太险了,险些就被人抓了!”   原来他刚到那处黑市的地界,正要进去,哪知突然内急,便背着东西去了旁边一户人家借用厕所。   等他出来,那黑市就被一群人带着家伙给抄了。   好家伙,当时他头皮都炸了,扭身就跑。   一路上连头也不敢回,鞋子都跑掉了也不敢回去捡。   张三儿兀自唾沫横飞地形容着刚才的危险经历,却不知道前面的米卫国心里却是波澜乍起:看来还是不能走太多夜路,否则肯定会栽跟头的。   昨天晚上要不是他做了那个噩梦,估计那会张三儿一说,他就跟着去了。两人也不会在这路口磨叽这一会儿,等那些人到时,他俩肯定在黑市里面没跑了。   米卫国心里一阵后怕,将这话跟张三儿说了。   张三儿也是唏嘘不已:“对,你说咋就这么巧,昨天晚上你不还兴致勃勃想长久跑买卖吗?咋今天就不想去了?”   米卫国瓮声瓮气:“我梦见我被人抓了。”其实他最怕的不是自己被抓,而是苏芫母女。   梦里他看着她俩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牵连,他的心里就跟刀剜一样难受。   想到这里,他突然抬头,神色郑重道:“张三哥,我劝你一句,往后那黑市,能不开就不开吧,反正你赚这些也够了,万一哪天被抓了呢?你家人怎么办?”   “我家人?”张三儿一愣,突然面露奇怪之色:“……唉,不说也罢。你说的我都知道,往后我会慢慢收手的。”   说完,气氛陡然沉闷下来,只余马蹄得儿得儿敲击地面的声音。   张三儿默默看着前路,嘴里咬着一根草茎久久没有出声,然后他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我是真羡慕你。”   米卫国正好挥了下鞭,没听清他说啥:“啥?”   张三儿一笑:“没啥。”   然后往后一仰抱头仰躺在马车上,咕哝一句:“一会儿快到了喊我一声,昨儿晚上被你那一惊一乍的搞得一点也没睡好,补个眠!”   米卫国:“……行。”   然后嘴里呼喝一声,马蹄得得,带着两人轱辘辘远去……   接下来的行程,两人都收敛了许多。张三儿不再像之前每到一家都恨不得把衣服拿出来推销一番,而是确定对方是信得过的人,才会少少地拿出来一两套来换。   这样一来,两人卖衣服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却胜在安全。   不过慢归慢,等两人最终来到之前米卫国订砖的那家的时候,苏芫进的那些衣服正式售罄,米卫国总收入120元外加5尺布票。而之前苏芫进货一花只花了55块钱,也就是说,这一路走回来,他直接将自己的本钱翻了倍!   想到他之前翻山越岭打野物,找山货的辛苦——   米卫国:“!!!”   又忍不住好心动怎么办?   然后转念他就想起来第一天的噩梦,这个梦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他顿时老实下来:这种事还是消停儿的,少干为妙。   其实他们这一路总共也就卖了四十多件衣服出去,是后来张三儿坚持先卖他那部分,还说马上就要去拉砖了,钱总得备足。   米卫国这才同意,不过每日里两人卖的东西还是七三分,卖到最后这一站,米卫国的衣服才正式售完。   砖早就烧好了,米卫国带着钱去当地的砖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砖钱加上那口大陶缸的钱总共是85块3毛2,被他讲了个价,对方给他把3毛2的零头抹去了,总共花了85块。   砖有些多,他们一辆马车是肯定拉不完的,于是又请了他们生产队的两辆马车一起,他跟张三儿又一人背了一背篓,这才勉强拉完。   两人这么走走停停的,等最终到家,距离当初苏芫回去时间都已经整整过去一周了。   殷春峰是在第四天早上离开的,正好跟在公社义务劳动回来的林琳在村口打了个照面。短短三天不见,林琳明显比之前憔悴许多,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在公社经历了什么。   这几天村子里的议论一直都没有消下去,连带着连知青院那边都清净好多。知青院以前一直以林琳秦岳仑两口子为首,现在其中之一背上了小偷的罪名,谁知道剩下的人是好是坏?   就连扫盲班,若不是老队长跟米大哥三令五申说要识字,至少要学会算账写自己的名字,只怕扫盲班都没什么人去了。   不过即便这样,这两天也有几个胆大的在跟老队长反应说想把扫盲班老师换一换。   以前秦岳仑作为扫盲班的班主任,是不需要下地干活就可以挣得工分的。这样的好事难免会招人眼珠子,以前大家是被老队长压着,没人敢吭声。   但这两天,知青院出了个小偷,还是扫盲班班主任的老婆,知青们的领头人之一。   这一下大山村民们就忍不住炸了。   天天都有那脾气火爆眼高手低的人上老队长跟前闹:“凭啥他不用干活就能一天六个工分?难道就跟他们说的,我们这些泥腿子天生比人低一等吗?”   尤其令老队长没想到的是,知青们竟然也是有几个不服气,半夜偷偷来找他,明里暗里暗示说其实可以让扫盲班班主任轮流来当,反正不就是教村民们识几个字嘛,算个账嘛。大家都是知青,学问谁都不比谁差,没道理有些人一直仗着先来,霸着班主任的名头不让,让他们后来的这些人吃亏。   老队长小时候苦,没上过学,又因为年幼时的经历曾经被镇上一个账户先生三言两语救过命,因此长大后打心眼儿里佩服文化人。   所以当有知青来到大山村下乡,老队长直接将自家的老宅院让了出来,给知青们居住。并且给了知青们极大的尊重与自由度,任由他们自己管理自己人,一点也不像别的村,知青来了村里,大凡小事都要归生产队管辖。   后来林琳提出来要办扫盲班,老队长又忙前忙后的托人找关系去买了粉笔,书本。还主动提出班主任因为要备课工作辛苦,就一天六个工分补贴,如果下地干活,工分另算。   没有黑板,他就把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板拿出来,打磨光滑,涂上黑漆,就是黑板了。   以前林琳没出事前,知青院里一团和谐,除了一个耿翠翠时不时闹点笑话以外,大山村人对知青院的感觉是祖地一样的感觉——尊崇、羡慕。   现在林琳出事,知青院顿时跌落神坛,让大山村民心思浮动,觉得知青也不过如此,会偷,会抢,会扯皮……   这不,今天一上工,又有人上老队长跟前唱戏了——   “老队长,不是我说啊,您看那扫盲班,其实现在一周俺们也就上一次课,那凭啥还天天补班主任六个工分啊?”   “对啊,就是。老队长,而且我发现啊,您看俺们不管是去年入的扫盲班也好,还是今年入的扫盲班也罢,好像用的教材都是同一个!”   “就是就是,那老队长您说,这教材都一样,那教案还用变吗?这教书可不像种地,一天一刨,天天刨出来都不一样,他反正就拿着同样的东西教俺们,当初您说是担心老师们备课辛苦,那我也没见他们咋备呀!”   说话的是村里几个出了名的闲汉懒汉,一天天的四体不勤,一点子力气全长嘴巴上了,烦得老队长转身就想走。   哪知还没走动,就被人眼疾手快抓住了——   “老队长,不是咱说啊,您看隔壁大队的知青们,他们可是跟咱一样,天天下地。虽然也办了扫盲班吧,但是那补贴可没像咱这样儿的,一天六大六个工分!都够他养活一家子了!”   “对对,您老说我们懒,那我看啊,有些知青可比我们更懒!您看这眼瞅着我们上午都快下工了,刚刚我从知青院外经过,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有人刚拎着毛巾牙刷才去洗脸呢!哈哈哈……”   众人一唱一和,说得刚刚在河边打完水洗完脸的秦岳仑脚步一顿,有心上去理论两句,哪知别人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了——   “哟哟!可别这么说!今儿晚上可是要开课的,说不定人家昨天是熬夜备课,睡晚了,所以才起!咱可不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吧?”   “是是是!”   “哈哈哈……”   ……   村人肆无忌惮的调侃,顿时让秦岳仑脸上发烧,再也在这里呆不下去,端着盆儿一溜烟儿回了。   到了知青院,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除了他跟剩下极少几位偷懒的知青以外,大家都出去干活去了。   别人没有他那样的六个工分补贴,因此还是会时不时出去干干活的——不管怎么说,总得养活自己不是?   林琳也不知在干什么,日头都晒到屋里了,还在睡,眼下还带着浓重乌青。   秦岳仑气冲冲地跑进屋子,将盆往地上一摔:“他们一帮只知道挖地挑粪的泥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林琳被他这猛的一下吓得一惊,呼地坐起,一看是他,顿时没好气:“你这是咋了?!今天晚上要上课你还不赶紧去备课还在这里发什么脾气呢?”   其实要说这一下林琳的态度也没啥大不了的,她被吓醒,说话自然带了点脾气。   哪知就是这点脾气,顿时点炸了处于敏感期的秦岳仑。   秦岳仑眼睛一竖,当场就发了飚:“你也瞧不起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不要脸偷人东西冒名顶替别人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你在这里好吃好睡,我就要在外面受人讽言讽语?!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是绝对不会娶你跟你结婚的!!!”   林琳回来这两天,秦岳仑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不仅没去接她,回来后就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甚至当天晚上还直接丢给她一条毛巾要她去外面洗洗去去晦气。   这些林琳都忍了,想着这次确实是她让他蒙羞,便想着忍气吞声过去算了。   可没想到她越忍,秦岳仑反倒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当时就炸了:“什么叫我不要脸?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当初要不是你花言巧语哄我?我又何至于现在来听你说我配不上你的鬼话?!”   “你说说!你来了知青院这么久,你干出来个啥?啥也没有!!!要不是我,扫盲班能开起来?你能天天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花就一天六个工分到手?!!!”   林琳越说越上头,连带着心里对系统控制她的怨气也一并发作出来了:“哦!对,没我的话,你可能就跟那个耿翠翠一起,天天窝在屋里,等着她爸妈投喂对吧?!”   “抱歉,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了您吃!软!饭!的美好生活!!!”   说着,她还刻意在“吃软饭”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秦岳仑一听,这还了得,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上去:“我去你妈的!林琳你他妈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啪!!!”   林琳一懵,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岳仑,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眼里全然没了往日里温柔可意,里面满溢的全是对她的憎恨。   “嗷!!!”林琳顿时疯了:“你竟然打我!!!你竟敢打我!!!”   林琳大叫一声扑将上去,两人缠打在一起,从床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到院子里,把同院的知青们都惊动了。   大家惊呆了,没想到往日模范夫妻打起架来竟然是这样的疯狂——男的揪住女的头发往死里扇,女的咬住男人肩膀死不撒口!   耿翠翠昨天去镇上淘了本话本子昨夜看了一宿,今天就找借口偷懒没上工。   哪知睡得正香,突然被院子里动静惊醒。她趿着鞋冲出去一看,正好看到打得头破血流的两人滚在面前。   耿翠翠:“!!!”   然后“妈呀!”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外冲!   然后她披头散发一路冲进苏芫家门,找到正在给小黑喂食的苏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主人!!!往后你就是我的主子!!!您指东,我绝不打西!您指西,我绝不打北!”   苏芫:“啥玩意儿???!!!” 第27章 攀高枝儿?!【一更】……   苏芫觉得耿翠翠疯了。   可是她这疯的也挺奇怪,真像她说的,自己指东她绝不往西。不过呢,她这样虽然听话确实是听话吧,可是绊脚也是真绊脚。   尤其这耿翠翠又不像小白花花那样的小只,挺大一只了。绊一下还十分危险,好几次她都差点摔了,结果却被耿翠翠抢了先,直接一个屁墩儿坐倒在地,让她无处可摔。   苏芫:“……”   终于,在她第三次险些摔倒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院子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发了火:“去那坐着去!”   耿翠翠:“得嘞!”   然后她就十分乖巧地搬了张凳子冲过去坐下,坐得身姿挺直,比军姿还军姿!而且不管日头再晒,她也坚持坐那一动不动!   苏芫:“…………”就很无语!   她有心出去喊人把她赶出去,可是看着对方那乖巧无比,晒得脸蛋通红鼻尖冒汗都不带动弹一下的样子,她又实在不忍心把这事闹大。   闹大对姑娘声誉不好。   她这平时还算正常一人,或者疯一会儿就自己好了呢?   对,先别闹大,等她好了叫她赶紧给家里写封信,派个人来照顾她。   苏芫纠结着纠结着,一顿饭就给做出来了。   午饭只有她跟福福两人,她便从地里摘了个茄子蒸了,然后自制了蒜酱凉拌着吃。   灶房檐下挂着的大蒜一头,剥好洗净拍碎,然后其中一半用石臼捣成泥。福福不爱吃到蒜粒儿,这泥就得细细地捣,捣得越细越好,然后跟切碎的香菜碎、香葱碎、拌匀,再淋上醋,酱油,然后热油一淋!   “滋啦——”一声,那香味,简直绝了!   说清是醋香激发了蒜香,还是蒜香勾起了醋香。总之,二者恰到好处地交织成一股诱人的浓香,顿时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让人忍不住口水四溢。   做完属于福福那碗的蒜香拌料,她又把剩下的蒜拍碎直接切成末,同样加上香菜碎,香葱碎,再撒上辣椒面儿干花椒,没干花椒,她就直接去后院花椒树上揪了把嫩花椒果儿跟叶,同样用刀拍碎切末。再加上同样的酱油,醋,热油一滚!   又是“滋啦——”一声。   不过这次的香味却不同于上次的香味。如果说上次的香味是丝丝缕缕勾人欲动,那这次就是霸道的辣,跟诱人的麻一起,在人的鼻端跳舞,极尽诱惑,让人再也忍不住味蕾的蠢动……   耿翠翠忍不住动了动眼睛,偷偷瞟一眼,再瞟一眼,然后目光就沾在苏芫端出来的那两盘蒸茄子上移不开了。   苏芫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随口就道:“过来一起吃吧。”   耿翠翠欢呼一声,一屁股就坐到了苏芫对面。   然后去抓筷子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咦,咱家里只有你跟我吗?”   这蹬鼻子上脸的,竟然直接说“咱家”了!   苏芫呼吸一顿,然后面无表情:“福福出去玩还没回来,我这就去喊。”   耿翠翠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她表现的机会来了嘛?!   然后她跟个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手臂“唰”地举起:“我来!”   说完就一溜烟出去喊人去了。   苏芫:“……!”   完了,一个没看住,就让人冲出去了,这回该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她心里一急,围裙都没解就跟着追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   耿翠翠也不知道福福去了哪,但是农村嘛,喊娃回家的方法无非就那一种——满山遍野的喊。   于是,大山村就出现了诡异一幕——   耿翠翠在前面疯了一样地大喊:“福福!!!福福!!!你在哪儿呀!!!”   后面苏芫扛个锅铲气喘嘘嘘地追。   所有人:“???!!!”   耿知青疯了?!追米老三追不到冲人孩子下手?!   ……   米卫国扛着砖刚走到村口,就见陈柱疯了一样飞奔而来:“快!老三东西给我!你家、你家出事了!”   米卫国:“???!!!”   然后一听陈柱说完,他顿时就懵了:这耿翠翠咋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了呢?!还冲福福下手!!!   他顿时啥也顾不得了,将背篓往陈柱身上一扔,“唰”地就冲了出去。   陈柱一个不查,险些被这一背篓给压趴在地下!   张三儿一把扶住他,忍不住好奇:“耿翠翠是谁?”   陈柱抹一把脸:“嗐!一个知青!”然后左右瞧瞧凑近张三儿,指着脑袋道,“八成这里有问题!”   然后又挤眉弄眼地凑近张三儿,八卦道:“嗐,你可不知道咱这米卫国同志虽然出身泥腿子,那桃花运,可一向都是杠杠滴……”   张三儿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陈柱勾勾手,示意后者附耳过来,添油加醋地把当初耿翠翠如何追着秦岳仑来到大山村,后来林琳又是如何狗血插足,跟秦岳仑闪婚……   直听得张三儿一愣一愣的:“嗬!没想到你们这村儿里,料还挺足!哎,那她不是追着那姓秦的来的,咋又跟我卫国兄弟扯上关系了呢?”   陈柱抹一把汗:“别急,后面儿还有呢!”   然后又冲着后面竖着耳朵偷听的赶车人嚷嚷:“哎哎!你们光听也不知道递个水来,说得我嘴都干了!”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果真就有人递上水来。   陈柱也不讲究,直接仰头就干了,然后一拍大腿,继续开讲!   ……   这头陈柱拿着耿翠翠当初追着米卫国跑那事儿卖嘴,那头后者按着陈柱说的方向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赶到先前福福玩耍的小树林里,结果小丫头已经被耿翠翠找到直接抱着回家了。   米卫国只得又扭头往家奔。   等他好不容易气喘嘘嘘跑到家里,一开门,就正好看到耿翠翠押着苏芫母女俩坐在桌上,自己则夹了个什么东西往福福嘴里塞,而福福一脸惊恐地喊:“不不不!我不要!!!不要给我!!!”   米卫国:“!!!”   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腿就掀了桌子,然后暴喝一声:“耿翠翠!!!”   苏芫:“卫国?!”   福福:“爸爸!!!”   众人只听“叮里哐啷”一阵响,苏芫辛苦忙碌做好的饭菜撒了一地。   原本围在众人脚下准备觅食的咯咯哒吓得“扑楞楞”飞起,落在耿翠翠头上扯着脖子就开始尖叫:“咯咯——咯——!咯咯……”杀人啦!救命啦!   这这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中,耿翠翠也算是本事,竟然还一直死死夹着那一筷麻辣茄子没有撒手。   最后还是苏芫率先回神,她眼一瞪,飞快抄起地上还没沾到灰的饼子:“米卫国你发什么疯?!”   今儿这是怎么了?   集体发疯日吗?   先是耿翠翠,现在是米卫国……   苏芫浑没好气,飞快地把还算干净完好的饼子捡起放到一边:“你好端端的回来就回来,发火踹桌子算什么本事?”   原本他没回来的时候她还颇为担心,一天三顿的去村口张望看有没有人。结果一回来就惹她生气,苏芫瞬间有种他还不如不回来的感觉。   “……”   这时候的米卫国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误会,他看着苏芫,搓着手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我、我以为耿知青……呃,”在逼福福吃毒药。   耿翠翠听出了他未竟的话,顿时不满大叫:“呀,他说你做的凉拌茄子是毒药!所以一脚踹了!”   米卫国:“!!!”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芫芫做的菜是毒药了?!”   耿翠翠扯出一个鬼脸:“两个耳朵都听到了!看吧,心虚了吧!”   说着,她还挑衅地一口把筷子上的麻辣茄条塞时嘴巴里,得意晃晃脑袋。   咯咯哒正揪着她的头发蹲在她的头上,顿时被她这动作带得惊恐大叫,抓得越发用力。   “啊!”   耿翠翠顿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委屈巴巴看向苏芫:“主人,它欺负我!”   苏芫:“……”   糟心地别过头——完了,耿翠翠这疯病不轻。   “啥?”原本正要开口赶人的米卫国不敢置信地掏掏耳朵,瞪耿翠翠:“啥玩意儿?!”   耿翠翠一本正经:“虽然现在已经是社会主义,但是经过我慎重考虑,我还是决定认你们家苏芫为主人,从此她指东,我绝不站西!她指……”   “停!”苏芫糟心不已,打断她:“既然你要认我为主人,那我现在命令你,往后不许跟人说我是你主人这事,谁都不许说!自己要好好上工挣钱养活自己,不许到处乱跑。”   她说一句,耿翠翠就十分严肃认真地点头应一句“是!”   然后苏芫顿了下,又道:“然后,最紧要的一件事。一会儿你出去之后赶紧去镇上给家里挂个电话,叫他们来人接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耿翠翠正要答“是!”,转眼心里就回过味儿来了——去医院?她好端端地为啥要去医院?   苏芫用一种关爱智障的慈祥目光看着她:“乖,这种病早些看是有救的,脑子这里的问题可马虎不得。”   耿翠翠——   “?”   “??”   “???!!!”   所以她真心实意的投靠,结果别人看来她是个傻子?!   她忍不住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的咯咯哒突然松开爪子跳到桌上,正正落在她的眼前——   “咯咯哒!咯咯咯……”笑死鸡啦!   咯咯哒扯着脖子疯狂大笑:“咯咯咯……”就凭你也想攀高枝儿?!   接着小屁股一扭,正对着耿翠翠的脸,用力一挤——“biu~”地一声挤出一枚雪白的蛋来!   最后扭头,小眼睛一斜,莫名流露出一股王之蔑视的感觉——   “咯咯哒!”你会下蛋么就想攀高枝儿?!   耿翠翠:“!!!”   她这是——   被一只鸡给鄙视了?!!!! 第28章 二更+三更   生平头一回被一只鸡鄙视,这感觉实在太新鲜了。   耿翠翠当场爆炸。   “我是不会下蛋怎么滴?!我有钱,我可以买!我一天买十个!我就不信你能下十个!”   咯咯哒一僵:“咯?!”   但是它是谁?   从刚开始只会下软蛋小蛋到后来能一次“biu”俩的存在!   它会怕她?!一个连蛋都不会下的两脚兽!嘁!   然后它一蹦三丈高,扑腾着翅膀扯着脖子:“咯咯哒!”买再多也不是你下哒!   耿翠翠奇迹般地听懂了它的叫声,顿时气得叉腰怒骂:“信不信我炖了你?!”   “咯咯哒!”有本事你来啊!   福福听着两人吵架,慌得捣腾着小短腿就去劝架:“咯咯哒你别跟耿姨姨一般见识啦,她还小,你让着她!”   这话听得刚进门的张三儿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不信地掏掏耳朵:“耿姨姨?还小?”   然后表情诡异地盯着一旁追咯咯哒追得气喘嘘嘘的耿翠翠看。   耿翠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被他这么一岔,她终于忘了追咯咯哒的事情。福福哒哒跑过去搂住咯咯哒,小小声安慰:“耿姨姨连蛋都不会下,还是个小宝宝,你别欺负她啦!”   所有人:“……”   苏芫:“……福福,人是不会下蛋的。”   福福歪歪脑袋:“可是……那为啥耿姨姨要一直在这个事情上跟咯咯哒争论?”小家伙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奶奶说,不会下蛋的鸡就还是小鸡。只有鸡长大了,才会下蛋。所以,耿姨姨还小。”   言下之意——   她既然要跟咯咯哒争,那肯定就是因为她跟咯咯哒是同类;所以,耿翠翠=咯咯哒。   但是咯咯哒又说她不会下,那肯定是因为奶奶说的原因;所以,耿翠翠=小鸡。   所有人:“!”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张三儿更是忍不住爆笑出声,指着耿翠翠:“你可不是还小,连个三岁孩子都懂的事情都想不通!”   耿翠翠:“!!”这人谁啊,太讨厌了!   *   最后等福福好不容易在苏芫的劝说下,终于搞明白了耿翠翠是不会像鸡一样下蛋的,她之所以跟咯咯哒争,是因为脑袋有点不舒服的时候,米卫国已经带着大家伙把砖全部卸下来,堆在院子一角像座小山一样。   咯咯哒迅速跑过去占据了最高点,然后得意掐腰:“咯咯哒!”我最高!   福福忍不住笑呵呵,扑腾着小手招呼它:“咯咯哒快下来我给你吃虫虫!”   咯咯哒一脸高傲,在最高那块砖上团吧团吧,然后用力“biu”了一个蛋在砖石缝隙之中标记完地盘之后,才踱着八字步,老神哉哉地跳下来。   留福福看着它下在最高处的蛋皱紧了小脸:“爸爸!爸爸快来帮忙啊,咯咯哒又乱下蛋啦!”   院子里的动静传进灶房里,已经蹲在灶前自闭好久的耿翠翠不由更加自闭——只要一想到刚才她热血上头,竟然跟一只鸡一般见识,她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灶洞里添着柴,有心跟苏芫解释自己为啥要抱紧对方大腿的原因。可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会自动消音的“□□”,在苏芫听来,那话就更像疯言疯语了。   就比方说她现在想说,“其实我是重生的,我跟林琳都是同一个书世界里的角色,我们的世界出现问题,意外跟你们的世界交融。林琳很厉害,我怕我顶不住,会跟上辈子一样死得很惨……我只有跟着你们这些原世界的大气运者,才有可能活下去。”   落入苏芫耳里,就变成了:“其实我……我跟林琳……意外交融……林琳很厉害,我怕我顶不住会死……我只有跟着你们……”   苏芫:“!!!”   这都是些啥虎狼之词?!   她一脸震惊且呆滞地盯着耿翠翠,心里一万个不敢相信:“那啥……林知青她不是秦知青爱人么?你不行就去告诉他啊,叫他管住她!”   耿翠翠:“他知道!”他正因为知道林琳是那个世界的女主,才会果断跟人闪婚,直接甩了她。   于是苏芫就更加震惊了:“我……你,那个,你们知青真会玩。”   耿翠翠心累想死,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再换种说法再解释一下的时候,就听苏芫一脸心疼地道:“那啥,我知道了。你往后要是有啥难处就来跟我说,我能帮就帮。至于你住的知青院,要不你跟老队长反应一下,搬出来住,我想他不会拒绝的。然后自己记得及时跟家里挂个电话,说明一下,争取早点回城,离他们远远的。”   耿翠翠眼睛一亮:她这算是歪打正着,大腿抱上了?!   然后她正要高兴开口叫“主人”,就听苏芫慌忙打断她:“你可别再喊我主人,这要是被人举报,我可不得被拉去改造。我俩年纪相仿,就喊我名字吧。”   耿翠翠:“那咋行?!”你可是这世界的大气运者,我可不敢这么托大!   她早已经不是刚重生回来时候的那个小白了,认为自己只要嫁给米卫国就能改变命运。她现在觉得自己只要能做一个卑微的腿部挂件,她就有可能飞黄腾达!   没见那林琳这次摔得有多惨吗?这一切肯定是因为她想偷苏芫的身份导致的!   于是她当机立断,一拍大腿:“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远房表姨就姓苏!这样,我就认你作干姨!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外甥女!!!”   苏芫:“……”   正要拒绝,哪知耿翠翠却是已经高兴得一蹦而起,说是要回去给福妹妹准备见面礼。   苏芫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耿翠翠疯归疯,却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大人,还不等她想好怎么办,人已经宣扬得满村皆知,说她认了苏芫作干姨,就跟当初她说爱慕米卫国说要嫁给他一样。   全村人:“???”   耿知青又发疯,情敌变干姨.JPG   大家被她这时不时的就疯上一出搞得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没谁觉得奇怪。毕竟做这事的是耿知青,即使再奇怪十倍百倍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大家都觉得还算正常。   这两天耿翠翠一有空就往镇上跑,在供销社买了不少东西,什么麦乳精、大白兔奶糖、花头绳……仿佛不要钱一般地往米卫国家拎。   苏芫每次拒绝,她都用一种可怜巴巴的仿佛她要抛弃她的眼神瞅她,搞得她浑身不自在,马上就想起林琳两口子对她做的“虎狼之事”来,然后就慌不迭地收了东西。   既然收了东西,那就要办事。   苏芫趁着这天国营饭店下班早,脚步一顿,就回家拎了一罐耿翠翠送的麦乳精饼干去了老队长家。   她没直接找老队长,而是去了灶房找到正在忙碌的队长老婆张翠花。   “翠花婶子!”她将包得严严实实的麦乳精粉递到她面前:“想跟你说个事儿。”   张翠花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东西打开一看,顿时吓一大跳,慌着就把东西往外推:“有事儿你就说呗,干啥还搞这些东西?!”   苏芫一顿,赶紧过去把灶房门关紧,拉着人到灶前坐下压低了声音:“不是,这事儿其实有些不好开口。跟耿知青有关。”   张翠花跟冯秀萍一样,是个脾气火爆的性子,闻言顿时眼一瞪,“蹭”一声就往外冲:“啥?!又是她?我就知道她赖驴不出好屎来!跟婶儿说,婶儿去叫你叔赶她走!去公社打报告,把人赶得远远儿的!”   “哎,不是!”苏芫慌着一把将人拽住,心里暗自庆幸她门关得牢,这不然她还真赶不及。   她擦一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拖着人又重新坐下:“不是,翠花婶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耿知青也是个可怜的。”   然后她支支吾吾地将那天耿翠翠在灶房里跟她说的话说了,末了道:“我是没想到那林琳两口子会是这样的人。不过依着耿知青以往对秦知青的痴情,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难怪耿知青行事总是怪怪的,还让人传出她疯了的话。”   “这事儿不管搁哪个姑娘身上,那不得都疯了?!”说到这里苏芫露出为难的表情:“所以我想请婶儿帮帮忙,想想哪里能让她帮出来住,这几天我也会叫她自己来找叔,还得请您想个万全的法子劝劝叔。”   何翠花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掐一把苏芫:“不是阿芫,你就不担心这万一是她编瞎话哄你?”   苏芫:“可是哪个大姑娘家的会用这种瞎话来哄人?那不是自己坏自己名声么?”   何翠花一想也是,这种事情传出去,这姑娘只怕就嫁不出去了。这要是真的,那这姑娘也着实怪可怜的。   何翠花自己就有个闺女,只要她一想到如果自家闺女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恨不得发疯。   她当即就拍着大腿:“你让她搬出来了!之前离着我家近的陈家不是搬走了么,他家房子归公了,但是还有个牛棚是空的,就让她住那儿!”   “那地方空着反正也是空着,稍微修修也是可以住人的。”说到这里,何翠花一顿,然后道:“对啊,说起来,你刚来大山村的时候就住那里,对吧?”   苏芫点头:“是,那地方小虽然是小点,但是胜在清静。我意思也是想让她搬那里,就是怕她住不惯。”   何翠花:“那有啥不惯的,你都能住惯她为啥不能惯?再说了,现在住哪里不比住知青院那个火坑好?”   何翠花现在是对知青院一点好感都没有,直接用“火坑”来形容它了。   这两天知青院三天两头的都有人来他家找事,烦得她不要不要的,现在又出个这事。   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大对耿翠翠名声不好,她都想直接去公社举报去了。   热心的翠花婶子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不会传出去,并且耿知青很快就能搬出来,然后就把苏芫送走了。   第二天,知青院里果然就贴出一张通知,说知青院儿里现在男女夫妻混住实在不方便,便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一边住男的,一边住女的。   至于已经结了婚的林琳跟秦岳仑,则被要求于三天内搬出来,地方就在之前苏芫提过的那处牛棚。   苏芫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定好的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她去找耿翠翠。   后者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这一切都是林琳耍的心计,说她其实是想占她便宜,要她警惕。   苏芫不由好笑:不过是一处她曾经住过的地方罢了,有什么好占便宜的?   见苏芫不在意,耿翠翠只得暗自咬牙发誓以后要好好看住林琳,不让她再耍花招!   等耿翠翠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苏芫也终于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十四块八毛钱。   原本她是拿不到这么多钱的。因为原本给她定的工资是一个月七块,而且她中途还去省城请了一次假。   但是后来林琳被赶回来,店里的大师傅就又按原计划去了省城殷山海老师傅那里去学习。临走时,大师傅知道自己能去省城全是因为苏芫,有心与她交好,离开前便趁自己还掌着权直接将她转正并升任二厨。   原本他这样算违规操作,不过好在她自身厨艺过硬,一场考核她直接用一道蓑衣黄瓜惊艳所有人。饭店无人不服气,若不是她资历不够,饭店负责人都想当场提拔她为主厨了。   不过即便这样,她的工资也是瞬间翻番,一个月整工资从之前的7块变成了18块。不仅如此,她在饭店后院还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宿舍,平时如果下班太晚,还可以在这里歇一歇。   宿舍房间虽小,却五脏俱全。前面一个小小的会客厅,后面一间睡房兼洗漱间,还能在会客厅里摆上一只小小的炉子取暖做饭。别说住一个苏芫,就是把他们一家三口全安置过来也是可以的。   不过苏芫并没有急着搬去镇上,她仍旧是每日上下班,米卫国早晚接送,只有偶尔实在下班太晚才会歇在宿舍里。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她一般只有早上客少又有闲的时候才会来这里歇歇脚。   当田里的稻子施二道肥的时候,天气也渐渐转凉了。   将公社发下来的肥料全部灌进地里,大山村这一季的忙碌也算是告一段落。就等着天气再凉一点,旱地里的玉米黄了就可以收玉米。   众人闲下来,米卫国期待已久的院子也终于开始动工。   他后来实在还是没忍住,又偷偷跟着张三儿跑了两趟,再加上之前打的山货,这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就把建院子的两百块钱给攒够了   破土动工那天他特意去镇上买了一挂鞭炮,当火红的爆竹响起,咯咯哒吓得满院子乱飞,小麻鸡倒还淡定一点,结果仔细一看,这家伙直接蜷在地上眼白翻起在装死!   福福乐不可支,将两只胆小的家伙抱起放到小黑的窝里藏起来。花花显得很兴奋,一直蹿来蹿去的试图跟爆竹PK,哪知一不小心被爆竹把眉毛给崩秃了,这才呜咽一声,蔫儿头搭脑地跟在小主人身后安分下来。   经过苏芫的规划,原本用作灶房的棚子被推倒,地基扩大,建成四房一厅的大房子——   屋子建得十分高大宽敞,中间还且竹子以及木板做了吊楼,可以兼具库房的功能。   以中间堂屋为界,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屋子。现在福福还小,夫妻俩就没让她单独睡一边,而是将夫妻俩卧房旁边那间原本用作起居房的小房间改成了小闺女的睡房。等她再大一些,就可以自己搬去另一边,两间房,一间睡房,一间起居房,   主屋后面,原本没有派上用场的那处空地则用竹子搭了个小棚屋,作为柴房,以及花花的狗窝也被挪到了那边,正好对着福福睡房的窗户。   这样一来,狗子就再也不用每天晚上趴在小主人炕头保护她,只需要舒舒服服躺在窝里就可以保护小主人啦!   新建成的主屋右面,之前一家人的睡房被改造成了灶房,并且跟洗澡间打通,变成了灶房兼一家人的洗漱间。   由于原本的地基往外扩大,小黑的猪圈就被挪到了外侧下风口,跟厕所一起远离一家人起居的地方,免得夏天反味儿太大,熏得人受不了。   至于原本的旧猪圈,还剩下一点点的位置,被贴着院墙搭起一个宽敞的草棚,咯咯哒跟小麻鸡就住在里面。草棚被一分为二,里面是两只鸡下蛋睡觉的地方,外面则是两只鸡吃饭溜达的地方。   福福还贴心地给两只在外面搭起了大小高低不一的架子,既可以给鸡玩,也可以给她自己还有小伙伴们过家家玩。   原本的猪圈跟厕所被移远,空出来的地方被篱笆圈起,改成了新的菜地。至于原本的菜地,则被夯实打平,成了一家人乘凉聊天的大院子。   院子一侧,还种着米卫国从山里挖回来的樱桃树跟苹果树。树下打了几张石桌,天气热的时候一家人在这里吃饭也是可以的。   这些工程说起来繁琐,但其实做起来并不难。首先地基是原本就有的,建墙的石砖买的是现成的,不像土墙还得费劲巴拉地硬夯。   至于屋顶以及楼板木材——这些年米卫国一直在默默攒,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齐全,打磨得也刚刚好,只需要从库房里拉出来用就行。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铺屋顶的瓦。   这年头瓦比较贵,附近又没有烧瓦的地方,于是他便带着米大哥跟米二哥去附近的石厂忙活了整整半个月,才挖够了足够盖住整个房子的大石板。   等房子最终建好,时间已经又是大半个月了。之前福福心心念念的可以加热的陶缸洗浴间也被装好,里面的排水也按照她设想的,拔掉塞子,水就能顺着提前设计好的排水道排出,一点也不影响灶里。   至于取水,则更方便了。殷春峰得知她家的打算,特意从省城收集了一些水管水龙头之类的给她送过来,平时用的时候打开,不用的时候一关,水就滴水不露了。   这一手,着实惊艳了不少人。   张三儿心思活,门路多,当即就跟殷春峰商量,要他多寻摸些这些个物件来,又跟米卫国商量,要他得空了去他家帮他们把洗澡间一改,并且说如果改好了就给他五块钱的辛苦费。   至于改造所需要的材料,则由他自出。   米卫国本不想要钱,哪知张三儿却是冲他挤挤眼:“哥往后要过明路的话,可能就得落在你这五块钱上了。”   见他话说得这么严重,米卫国便也不敢吭声了,决定到时尽心点帮人把活干好一些也就罢了。   家里改建这些日子福福一直跟着苏芫住在镇上宿舍,偶尔白天会跟着去镇上买东西的米卫国回来看看,晚上则还是会回来住宿舍。   屋子彻底建成这天,苏芫特意请了一天的假,去肉联厂割了整整十斤肉,又买了不少猪下水,回家一卤。   在这个年代,大家寻常过喜事,割上三两斤肉就已经是主人家大方。而像苏芫这样,乔迁宴用整整十斤肉,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因此当她提着肉一回来,整个大山村顿时就轰动了。冯秀萍更是得意得不得了,逢人就夸自家儿子儿媳能干会挣钱,感觉十分扬眉吐气!   这十斤肉苏芫全买的上好的带皮五花肉,切成小块儿跟土豆芹菜辣椒一起做成香辣可口的红烧肉。   饭是大米玉米蔬菜麦饭,整整两大蒸屉,管饱!   吃饭时候,一人一大碗麦饭,再配上一勺香喷喷的红烧肉,并一碟卤得香辣入味的卤味儿——   简直人间美味!!!   这一顿乔迁宴,虽然没有后来的流水席那般丰盛,但却还是被老一辈的大山村人一直铭记在心。   直到多年以后,但凡谁家乔迁,那些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都还是忍不住竖起一根大拇指道一声当年,然后赞道:“绝!”   就在福福一家搬进期待已久的新居,住进去当晚,平地一声惊雷——闷热许久的天气终于下了第一场秋雨。   当雨声击打窗户的瞬间,米卫国下意识身子一弹就要出去找盆回来接水,同时伸手一捅身边的苏芫:“芫芫,快起来,快去找……”   他本想说“快去找油布来铺床”,但是转眼就反应过来他已经睡上了新屋,这新屋风雨不漏,再也不需要他像往常一样一边打瞌睡一边接雨水了。   米卫国摸着脑袋“嘿嘿”傻笑起来,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异乎寻常的满足感。   身边同样被雨声惊醒的苏芫刚刚睁眼,迎头就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她象征性地挣扎几下,转眼就被热情似火的男人紧紧摁住。   窗外雨声微凉,室内却渐渐升温……   *   这场雨来势汹汹,当天就把大山村去镇上的路给下得淹了。苏芫早上起来原本还想继续去上班,奈何等她顶着大雨来到路口一看,原本通往镇上的那条路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哪里还能过得去人?   她本想硬蹚,可是从老队长那借来的大青一直打着不安的响鼻连连后退,搞得苏芫心里也怕了,无奈只得返回。   她没法上班,最高兴的莫过于米卫国。旷了将近两个月的男人哪是昨天晚上那一回能满足的?   回到家,福福已经被奶奶冯秀萍接走,这一下正合了某人的意。于是可怜的苏芫便只得惊叫一声,再次被拉进了某个身下。   夫妻两个胡天胡地闹了半上午才歇,苏芫已经饿得不行却累得一动不想动。   她推着男人坚硬的胸膛,不满道:“我饿了。”   米卫国看着如猫儿般趴在怀里的妻子,忍不住故意坏笑一声:“还饿?”然后挺挺腰,顿时吓得苏芫用力一捶他:“你还来?!我真的饿了!”   “嘶!”她这一拳正好捶在先前她咬的地方,顿时疼得米卫国一激灵,“好好好,我起来去给你做饭。”然后一脸餍足地披衣起身,准备去灶房准备点吃的。   昨天做的红烧肉还剩了半碗,早上熬的粥还有一半,他将两者混到一起,煮成烩饭,又切了点昨天剩下的卤味蒸热。   不过半小时,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肉烩饭就已经做好了,然后他才端着这些进屋去喊苏芫吃饭。   苏芫是真的累坏了,他不过热顿饭的功夫,她就已经趴在床上沉沉睡去。身上仅着一件碎花背心,雪白的后背上星星点点全是刚才两人胡闹的痕迹。   米卫国眼神一深,然后他原地深呼吸一下,帮她拉好衣服:“芫芫,起来吃饭了。”   “嗯?困,不想吃……”苏芫迷迷瞪瞪地实在睁不开眼。   她那累到眼睛都不想睁的模样顿时让米卫国大为后悔,后悔的同时又莫名其妙有一点点自豪。   然后他想了想,“这样饿着可不行,那你躺过来,我喂你。”   苏芫顿了顿,翻了个身靠在床头。   米卫国便一勺一勺细细吹凉了喂她。   整整半碗烩饭吃完,苏芫这才勉强恢复了点精神,起身接过碗:“我自己来。”   米卫国顿了下,然后郑重开口:“今儿晚上我去那边睡吧。”   苏芫白他一眼:“怎么着?这是吃干抹净了要提裤子走人了?”   米卫国气得磨牙:“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是怕我跟你一起,到时忍不住,吃苦的不还是你嘛!”   “呃,”苏芫一顿,突然眼一挑,扔出句:“其实吧……也没怎么苦。”然后呲牙乐,“还是说,你觉得苦?苦就不要勉强了啊……哈哈……”   米卫国脑袋一热:“!!!”   苏芫这是在调戏他是吧?是吧?!   被调戏的他哪里还忍得住,顿时一个虎扑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就是一通挠。直挠得苏芫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脸色通红连连告饶这才罢手。   夫妻两个正在屋子里笑闹,这时院外的咯咯哒突然炸毛大叫,叫声之凄厉,直刺苍穹!   与此同时,他们的院门也被人大力拍响:“老三!!!快出来!出事了!!!” 第29章 一更   米二哥失踪了。   来人是米大哥,他刚从河堤回来,就收到李来娣消息说是老二不见了,于是赶紧过来找米卫国一起出去找。   兄弟二人披上蓑衣村里村外的喊,李来娣跟在两人身后哭得眼睛通红:“昨儿夜里我就是跟他绊了两句嘴,没想到他就生气地跑出去,一晚上没回来。我本以为他是歇在哪个朋友家里,可是早上我问遍了那几家,都说没看到他,反倒是在去狼牙山的路上找到家里的一只背篓,也不知是不是他一个人去了狼牙山出了事儿!”   昨儿福福家乔迁,大家伙都高兴,难免喝了两杯。李来娣看着三弟两口子不过短短三四个月时间,就攒到了盖砖房的钱,回到家,看到自家的茅草屋心里难免生出了点攀比之心,便跟米二哥吹风说啥时候把自家屋顶也换了,换成石板的。   哪知米二哥多喝了两口酒,脑子正晕着呢,说话就很冲:“换换换!你们女人家就知道嘴一张,不知道那钱多难挣!难道你觉得嘴一张,那钱就能挣回来了?”   “我不知道钱难挣?”李来娣顿时被气到了,直接回道:“那老三天天上狼牙山转山的时候也没见你跟着一起去,天天就知道在家里蒙头睡觉!”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家语气有点重,便又玩笑似地学着米二哥的口气:“难道你觉得觉一睡,那钱就能挣回来了?”   原李来娣想着她这样开玩笑的回上一句,能缓和下彼此的气氛。哪知时机选得不对,这会儿米二哥正酒劲上涌,心气浮躁得很,闻言顿时怒了。   两人大吵一架。   吓得两个孩子秀秀跟小军一直在旁边劝架哭泣都不管用,最后米二哥吵完犹不解气,直接摔门而去。   李来娣气到不行,又加上天也晚了,便自带着两个孩子休息,决定晾他一晾。   哪知这一晾,就到了天快亮还没见人回来。   那时天已经下起了大雨,去镇上的路已经被水淹了。她偷偷出去转了一回,没找到人。   及至后来苏芫发现去不了镇上又加来,她又正式出去找了回,结果这一打听,才发现米二哥昨天晚上竟然谁家也没去。   天又下着大雨,李来娣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带着孩子们满村子的找,结果最后在去狼牙山的路上发现了一个自家的背篓,她这才彻底慌了,赶紧跑到大哥家求助。   河里的水也涨了,米振德早上起来就被老队长派人叫去查看河堤去了,看着往日里清澈的河水浑黄湍急,他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老三,我沿着河堤转转,你往狼牙山走走,不要走远,最好叫几个同路。来娣,你回家看看老二回去没,如果没有你也别出来,就在家等着,有信儿就出来报信,免得错过。”   找了一会儿无果,米大哥一抹脸上的雨水觉得光靠两人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遂吩咐道。   李来娣六神无主,早上起来孩子饭都没吃,闻言只得心慌慌地赶紧家去了。   米卫国则去村里找了陈柱等人出来一起帮忙。   一群人穿着蓑衣在大雨里艰难前行,边走边喊。米大哥沿着河岸快速找着,不过两个多小时没来,河里水位又上来了些,河堤最矮的地方已经隐隐要漫出水来。   他心里一凛,赶紧跑到河边一户离得近的人家拍门:“去找老队长!说河岸这边怕是要加固一下!”   那家人赶紧应了,转身去找老队长。他自己则继续往前寻人,很快,河边就已经找到头,再往下就是一处断崖。   到处都没有米二哥的身影。   狼牙山上的路早就漫下来的山水淌成了一条条泥泞的小溪。   米卫国拄着一根粗壮的树枝,伸手在身前探了探——实心的。   他这才松一口气,招呼着身后众人原地休息一下:“在往里,就到界溪了,如果还找不到人,我们就回去。”   陈柱凑过来,喘着气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雨水,偏头看看雨势越发猛的天空:“米老三,今儿这雨有些邪性,你说,这不会发大水吧?”   米卫国沉着脸,伸手用树枝到处探着路没有吭声。   片刻,他抬头喊了声:“二哥!!!”   众人安静下来。   寂静的山林里,只听得密集的雨声,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刚刚米卫国喊人荡出去的回声……   “不应该啊。”陈柱小声嘀咕,“你说你二哥他一个人大半夜的能进多深?又喝醉了,别不是没进山,我们找错地方了吧?”   米卫国的眉头紧紧皱着:“可是刚才我在路上发现的标记,确实是他新做的。”   他们之所以一路找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之前米卫国在路上发现了几处零星的标记,昭示着米二哥确实曾经从这里经过过。   说完,他叫众人原地休息,自己则独自往前蹚了蹚。   雨势越发大了,前面的山水越来越急,已经不是小溪,已经像是湍急的山涧。   然后他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界河眼神一凝——界河对面的一根树枝上,似乎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会儿的界河早已不复之前那般平静,溪水浑黄浑浊,隔老远都能听到河底石头被冲走滚动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   他一个人不敢下水,便扯着喉咙喊了声:“二哥!”   然后他等了阵也没见对面树上那东西有动静,便转身准备去喊人帮忙。   身后陈柱等人已经听到动静跟了过来。   “感觉这雨太不对了,我们再找一会儿必须得回去了!”   陈柱已经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掀着斗笠冲米卫国吼道。   米卫国:“对面有东西!我想去看一下!”   河水声音太响,大家说话都得靠吼才能听清彼此。   听到这话,陈柱一愣,顺着米卫国手指的方向眯眼朝对岸看去,果然发现对面有一个深蓝色的影子似乎在水边一荡一荡的。   众人心里一紧,赶紧放声大喊。然而那道影子不知道是没听着还是只是个死物,仍旧在那里,随着水流一荡一荡的,飘得更远了。   米卫国心里着急,直接取了绳子绑在腰间,将另一头拴在河边的小树上,然后叫陈柱等人拉着他:“我游过去看看!!!”   第一次下水,水流又急又猛,一个浪头过来差点按得他在水里起不来了。   “!!!”   众人慌忙一把拉起他,然后又合力砍了一株枯树放到水里,让他抱着。   第二次下水,米卫国伏在枯木上,小心翼翼朝对岸游去。哪知河水太急,他压根无法控制自己前行的方向。而且一个浪过来,他根本抱不稳怀里的枯木,直接被一个浪头掀翻了过去!   岸边的众人赶紧又将他拉回来,第二次尝试,再次失败。   后来众人又试了数次,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眼看对岸那个影子已经飘得只能看到一个小点。米卫国终于急了,将枯木往自己身上一绑,然后跑到上游又去砍了几截山藤接在绳子上,直接“扑通”一声再次下了水。   水比刚才更急了,一个浪过来,他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力将他的脑袋摁向水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拼命划动四肢,身上的枯木带来的浮力加上自身的努力,终于让他挣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好好呼吸一次,就再次被另一个浪头又摁了下去!   不过这次的浪头好巧不巧,把他往前推了一大截,正巧是之前那道影子的方向!   米卫国心里一喜,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顺着水底的暗流摆动双腿,笔直地冲着对岸游去!   幸好这河面并不算太宽,平时水小的时候也就是十米左右的距离,现在水大扩大了一倍,也就是二十米,他终于堪堪赶在绳子被用完绷断之前奋力抓住了对岸的树枝!   他用力将自己从水里拉出来,迅速将绳子扯起来绑在树上,冲对岸的人比了个手势。   绳子被众人齐力绷紧拉起,脱离水面。   米卫国又将绳子尾巴再次在树上绕了两圈,这绳子可不能断了,不然一会儿他就回不去了。   然后他就赶紧顺着这边的支流往之前那道影子追去。   好在那道影子这会儿似乎是被卡在某个地方了,一直在那里没动。   等米卫国气喘嘘嘘赶到,发现那果然是一个人影!   “二哥!”   身上蓑衣太重,他早就把它扯了扔在对面没带过来,米卫国的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二哥!”   他拼命喊着水里的人,然而水里的人似乎是昏过去了,能看到他的身子还在微微动弹,却是一动不动。   米卫国随手扯过一根树竿探了探水速,发现这里可能因为是支流的原因,水流还算平静。   他又赶紧“扑通”一声下了水,三两下就游到那人身边,然后把人掰过来一看,他顿时惊了—— 第30章 二更   “张三儿?!”米卫国失声惊呼,眼瞅着对方呼吸微弱,面色苍白,他无奈只得迅速将人驮起拉到岸边。   哪知他刚把人拖到岸边,耳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水流陡然再次湍急几分!!!   先前被他缠在树身上的藤索,连带着之前那根枯树,瞬间就被河水卷走冲跑!   对面陈柱等人若不是闪避及时,只怕这一下就要被拉下水去!   “米卫国!!!”   从他们这边的视角里,只能隐约看到米卫国衣衫一角,大水一来,顿时把他的衣服给冲得飘到一个众人看不见的死角里。   众人心下大急,还以为他是被水冲跑了,顿时焦急大喊:“米卫国!”   米卫国所处的地方正是一处三角缓冲区,又是支流,因此水陡然涨上来的时候,他还来得及将人拖着就地一滚,就避过了来势汹汹的洪峰,挣扎着爬到高处。   待他好不容易在一处实地站定,原本他跟张三儿所处的三角缓冲区已经被冲垮变平,河水裹挟着泥沙树枝,奔腾而下……   “!”发大水了!   米卫国脑子里嗡地一声,下意识抬头朝对岸看去,正好看到对岸众人正焦急冲这边大喊,陈柱甚至直接下水准备强行往过蹚。   “不要过来!”   米卫国大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危险行为,然后冲人嘶声大喊:“退!退回去!!!上面又有水来了!!!”   从他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一道比之前更大更猛的巨浪正滚滚而来!   他一边喊,一边拖着张三拼命往高处奔逃!   张三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身上沉得跟铁一样,地面满是泥泞杂草,又湿又滑。饶是以米卫国一拳能打飞野猪的巨力,扛着他在这又湿又滑的地面上奔跑颇感吃力。   耳边水声震耳欲聋,他咬牙扛着张三儿在树木间狂奔。   这时,突然斜刺里杀出一头挺着獠牙尖嚎不已的大野猪,米卫国眼睛一亮,瞅准方向将张三儿往对方背上一挂,然后自己一手扶着张三,一手紧紧拽着野猪尾巴不放,跟着它撒丫子狂奔!   野猪急着逃命,也顾不得他这搭便车的行为了,只扯着嗓子拼命嚎叫,然后闷头狂奔!   米卫国被野猪拖拽着,瞬间就翻过那片又湿又滑的山坡。   身后——   巨浪呼啸而过,带起的水花击在他身上,感觉像是坚硬的小石子儿,打得人身上脸上生疼。   米卫国充耳不闻,只顾着死命拽着猪尾巴撒丫子狂奔,一路不知跌跌撞撞多少次,终于堪堪赶在巨浪没顶之前冲到了高处!   而对面众人幸得他提醒,及时逃命,纷纷爬到高处躲过了扑面而来的洪峰。   陈柱等人紧紧扒在高大的树木上,他们这边处在上游,比对岸地势高。因此虽然比米卫国更早一步遇到浪头,却还是险之又险地与之擦肩而过。   他们停下来爬上树扭头的瞬间,正好看到米卫国揪着野猪尾巴险之又险地避过洪峰,众人顿时松一口气,然后看着现在已经扩宽四倍有余的河面面面相觑。   哪知就在众人刚刚把心放下来,准备查看一下彼此的状况的时候,远处突然又是一声闷雷般的“轰隆”声远远传来。   米卫国心里一凛,抬头往向山下:“刚才的声音,是从山下来的!”   他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狼牙山跟大山村的地理位置。   狼牙山地处大山村北,而这条界河从狼牙山出去,正好在大山村西面交汇。   而西面往过,是一处断崖,那里的河堤易毁难修,虽然他们年年修,但是年年垮,以至于那边的河堤比别的地方都要矮一截。   米卫国心头重重一跳:“完了,不会是河堤毁了吧?!”   再一想到自家离河边并不远,他顿时忧心如焚,拖着张三就准备从另外的方向下山!   对面的众人显然也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即就有人在树上呆不住,“哧溜”滑下来:“我先回去看看!”   陈柱虽然也心急家中情况,不过他家中只他一人,倒比别人好些。于是他当机立断,一个人留在这里再往上游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一处窄一点的河道,设法营救米卫国,其余人回家。   *   时间倒回几分钟间,米卫国刚把张三儿从水里拉出来的瞬间。   另外一边,大山村西山脚下。   一身泥泞的米大哥米振德抹着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冲着同样一身泥泞的老队长道:“不行!这里还得再挖!否则河堤一溃,咱村临河的人家全都得遭殃!”   苏芫身后拖着一车东西,怀里抱着福福,闻言附和道:“对,大哥说的没错!这里还得挖!直接挖开,往田里引!”   老队长一脸心疼:“可是田里庄稼刚抽穗儿……”   米振德一把抓住老队长胸口大吼:“都这时候了,谁还管得了这庄稼?!”   原来那会儿米大哥见势不对,虽当机立断叫了老队长安排人来加固河堤。   可是那水却跟入了邪一样,一直蹭蹭往上涨,众人加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水涨的速度。   危急时刻,还是苏芫想出了一招丢卒保车的办法——   大山村的几十亩水田当初为了灌溉方便,便都放在了村子西北边地势较低的地方,是以那边住的人家少,房子也少,基本只有几处守夜人睡的草棚子。   于是她便提议大家索性挖沟,把水往那边引。理论上,只要他们的壕沟挖得够宽,再将水从界河支流引回河里,水就不会灌进村子里。   众人无法,只得兵分三路,一路继续在河岸上加高河堤;一路则跟着米家大哥一起,疯狂挖沟;最后一路则由各家还留在屋里的人收拾家中细软,随时准备撤往高处。   苏芫家离水边太近,她不敢在屋里呆,便捡着家里紧要的东西收拾了几样,拖着搬去婆婆家,哪知出来第二趟拿东西的时候,一向乖巧的福福却死活要跟着她一起,于是这才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耳边水声“轰隆隆”,福福心中害怕,将脸紧紧埋在妈妈怀里,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她忍不住问:“妈妈,爸爸啥时候回来?咱们的新家是要被水淹了吗?”说这话时,她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自己才刚刚住进去一晚呢,怎么就要发大水了呢?   苏芫按下心中担忧,柔声安抚小闺女:“没事,爸爸去找二伯去了,很快就回来。”   然后顿了下,抬头张望一番,道:“咱家结实着呢,刚盖的新房子,还是用砖垒的,那么结实,不会被淹的!”   这话听得福福眼睛一亮:“对啊!咱家是才建起来的呢,肯定没事……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苏芫一把按住嘴巴:“好了好了,我们赶紧拿着东西去奶奶家,然后去看看二伯娘。她怕是要急死了。”   福福眨眨眼,有些不明白妈妈为啥不让自己说完话。   不过小小的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将剩下的话默默说完了:【家里肯定没事哒,爸爸也没事哒,啊,还有二伯,也会没事哒……】   说完,小家伙还忍不住给自己加油打个气,一副努力奋斗的模样。   苏芫匆匆往前走,没注意到闺女的小动作。   只是她刚往前走没两步,就听到远处突然“轰隆!”一声,众人心中一凛,只见远处一道滚滚洪流携着半人高的浪头呼啸而来!!!   河堤上的人们吓得扔了家伙转身就逃!   苏芫怔在原地,看着从狼牙山方向冲来的洪水心里一片冰凉:“卫国!!!”   她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被身后的米大哥猛推一把:“快跑啊!!!”   然后人才反应过来,丢了东西抱着福福跟着人群一路狂奔……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宛如无头的苍蝇拼命往高处奔逃,唯有福福捂着眼睛,手掌下的眼睛死死闭着,嘴巴里似是安慰,又似是命令一直不停念叨:“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这时候苏芫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跟在众人身后拼命往婆婆家跑去,边跑边喊大家:“快逃!山洪来了!!!”   就在众人刚逃离河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耳边突然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   众人心头一凉,看着不停气再次冲过来的洪峰顿时绝望地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样的大水……任是神仙来临也没救了吧?   有那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当场就跪倒在地,绝望地双手合什向天,卑微地祈祷着奇迹降临,能让他们逃过一劫,或者说——死得干脆一些。   苏芫往前急奔两步,然后一咬牙,脚步一顿就又拐回了自家院子——那水那么大,她肯定是跑不掉的!   然后到了家里,她动作飞快地把家里大门死死抵住,然后带着福福爬到了房子二楼,然后一把推开屋顶的石板,将福福高高地送了出去。   大雨倾盆而下,福福似是已经吓坏了,蜷着身子任由妈妈动作,小嘴不停念叨:“没事哒没事哒……”   苏芫抱着闺女刚在屋顶站稳,就听见脚下大地发出一阵令人心寒的“轰隆隆”的震颤,院子里的小黑吓得从圈里冲出,扯着脖子拼命长嚎。   花花也是急得摇着尾巴一直在院子里左冲右突,试图蹿上屋顶跟小主人在一起。   反倒是一向聒噪的咯咯哒这会儿却是诡异的平静,振翅飞上屋顶,紧紧偎在福福身边,一动不动。   苏芫将小福福紧紧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之前大家辛苦搭建的河堤猛然崩塌!汹涌的河水瞬间倒灌进村里,一部分沿着之前大家挖的壕沟往田里冲去!然而更多的,则是悍然朝着大山村进发!   洪水过处,那些原本还算坚固的房子宛如纸糊的一样,轰然而倒,片瓦不留!   苏芫的脸色一白,眼神一泠,就感觉自己体内陡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气流。这些气流在她心里左冲右突,仿佛要找到一个渲泄的出口。   然后她看着向自家悍然冲来的浪头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   “轰!!!”   又是一声震颤到令人胆寒的声音,原本来势汹汹的洪水倏地一顿,然后“哗”地一声退去!干干净净!   苏芫浑身力气用尽,鼻端缓缓渗出一道血迹,然后跟福福一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大山村里众人看着呼啸而来,又倏忽而去的洪水面面相觑,均是从彼此眼中看出劫后余生,乍惊还喜的光芒。   众人怔愣地看着比之前加宽一倍有余的河面说不出话来。   良久,方有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坏了!” 第31章 【一更半】   “坏了!!!”   人群中,米大哥跟老队长面面相觑:“这水势缓得太急,肯定是下游溃堤了!”   从他们这里往下游去,就是三大队。原本早上老队长发现情况不对,正要派人去下游通知情况。哪知被米二哥失踪的事情一搅,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振德,你留在这里叫大家抓紧挖沟,争取把水全部引到水田那边去,村子从老陈家往南,重新筑堤!我骑马去看看下游的情况!”   既然水还没彻底淹了村子,大家就绝不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园。况且这会儿经过之前那场咆哮,似乎老天爷蓄的水终于歇了一丝,雨势缓了下来。   这一切都给了大家无比的信心。   于是老队长一声令下,刚刚死里逃生的众人再次纷纷动作起来,挖泥的挖泥,割草的割草,动作迅速又麻利,完全看不出这一群人,刚刚才经历过生死的考验。   老队长吩咐完米大哥,便吆喝一声骑着大青“驾”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   大山村这里众人死里逃生,与此同时,远在下游三大队某处房屋内的米二哥也同样是险死还生。   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被人揍出来的淤青,肩膀上还有一处可怕的刀伤,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刚刚他被人揍得整个人晕了过去,昏迷中只觉得耳边突然传来“轰”地声巨响。刚睁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就突然大叫一声扔了刀子冲出去逃了。   米二哥咬牙忍着关节被扭曲拉扯的痛,就地一滚,努力蹭到男人扔的刀子旁边,然后用牙齿叼住刀背,低头准备割手上绑着的绳子。   哪知他刚割了一下,结实的木门就再次被人大力撞开,他心里一惊,本以为是那个恶魔又回来了,结果却是跟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小鬼头直直对上!   看清彼此样貌的瞬间,两人齐齐一惊,那小鬼头更是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然后跑没两步,这头大身子小的小鬼头又硬生生顿住,怯怯挪回来:“你……是被我爹抓回来的?”   米二哥满脸是血,紧咬着嘴里的刀不松口,缓缓点了下脑袋。   小鬼头左右看看,发现院子里的哥哥姐姐们正左冲右突着收拾东西逃命,他又偷偷挪回来两步,一双大大的,眼白过于突出的眼睛里盛满了纠结。   米二哥心里一动,含糊不清地低喝一声:“过来!”   小鬼头一惊,连忙左右看了两眼发现院子里的人没因为他这一声注意到这边才又松一口气。   下一秒,他又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赶紧挤进来把门一关,然后紧张兮兮地盯着米二哥:“你不许叫啊。”   米二哥朝天翻个大大的白眼,他是疯了吗?还叫。   小鬼头被他这反应吓一大跳,顿了下,然后终于鼓起勇气继续道:“你如果答应帮我,我就把你放了!”   米二哥一愣,奇怪道:“你不是这家小孩?”   不然为啥找他一个阶下囚而不是去找自家大人。   小鬼头踌躇一下,左右脚蹭了又蹭然后飞快问:“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走了!”   他听那些人说要跑,还说什么山洪来了,正好趁机把阿娘也推进去,这样就没人知道哥哥死了。   他很慌,想去把阿娘放了,可是他一个人根本爬不上那么高的地方,而且绑住阿娘的镣铐也不是他能搞开的。   米二哥不知道为啥这小孩这么执着要自己答应他帮忙,但是他确实需要人帮忙,刚才那个男人怕是把他的肋骨打断了,他一动就钻心的疼。   于是他便点点头:“我答应,不过先说好,送死的事儿不干。”   米二哥是被那个男人吓怕了,不知道这世上咋还有这么疯狂的人,连自己儿子都能杀,因此十分警惕。   小鬼头慌忙跑过来,用力帮他把绳索解了,然后含糊不清道:“放心,山洪来了,他们不会注意到的。”   米二哥没听清,再问,小鬼头却不肯再说了。   小鬼头帮他把绳索解开之后,又趴到窗缝儿观察了下,这会儿院子里的人已经收拾差不多,正准备上山逃难。   结果一回头,发现家里最小的沙球没见了,于是喊了几声:“沙球!沙球!”   听到这声音,小鬼头身子一抖,脸一白,就吓得紧紧缩在窗下不敢动弹。   这时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你叫沙球?怎么这么奇怪的名字,像是在骂人……”   小鬼头一惊差点叫出来,然后捂着嘴巴闷闷咕哝一句:“他们就是在骂人。”   他爹不喜欢他,据阿娘说原本他出生之后他爹是想闷死他的。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放弃了,所以他才活下来。   不过活归活,侮辱却是不少,比方说给他取了这么个带着不好的谐音的名字就是。意思是他又是傻子又是俅,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   小鬼头说完,院子里又响起另一道声音:“还不走!虽然咱家地势高,但是我刚出去看了,那水涨得贼快!那傻俅找不到就找不到,让他自生自来灭得了!反正他哥已经死了,留他已经无用!”   说完,便“砰”地一声打开大门,率先出去了。   “那昨儿抓回来那人怎么办?”   “来不及弄了,门锁死!反正大水一来,谁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说完,米二哥就感觉关自己的屋门被人“咔!”地一声上了锁,然后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出去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冗长,其实发生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就在小鬼头被外面人喊之后不过短短数秒,两人就被齐齐困在这间屋子里。   米二哥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震颤,再回想对方临走时扔下的话,顿时不敢置信地道:“什么?他们说发大水了?!”   小鬼头点头,身子迅速弹起,伸手在窗边捣鼓两下,原本牢固结实的窗户突然就“啪”地一声掉了,露出一个大洞。   然后他“蹭”地就爬出去了,回头招呼:“快走!再不走我们也被淹了!”   一听真是山洪来了。   米二哥顿时啥也顾不上了,咬牙嘶吼一声跟上小鬼头就跑。   小鬼头带着他七拐八绕的,一路走了好多低矮狭小的地方——一看就是专门给他这种小身形打造的地方。   若不是米二哥常年爬树,身形灵活,还不一定能跟上。   饶是如此,米二哥腰上也是疼得不行,数次都想放弃。   但是每当这时,他只要想到那扑天盖地的山洪,他又咬牙忍住了,捂着腰踉踉跄跄地跟在小鬼头后面。   小鬼头:“我们不能走大门那边,走那边肯定会被他们抓住。我带你走的是我自己挖出来去看阿娘的路。”   “你阿娘?”   米二哥感觉有些奇怪,这路一路向上,越走越荒不说,而且他已经看出来这地方是往悬崖峭壁上通的,他娘怎么会住那儿?   “他们都说我阿娘疯了,得关起来免得祸害村人。村人就信了,哥哥每个月得给家里交够钱,不然阿娘和我就要挨打。这个月哥哥没交够钱,他就又打阿娘,哥哥生气跟他吵起来,他就把哥哥推下悬崖摔死了……”   小鬼头语速极快,似是在跟他说明情况,又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仇一样,“突突突”说个不停。   身后的米二哥却是惊呆了。   “你哥?!”他昨天晚上看到那幕竟然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跑到狼牙山,运气也是好,一进山就撞见一堆兔子野鸡疯狂往外逃蹿。于是他就捡着打了些,当时他酒后无力,准头也差,但是那波兔子野鸡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比他还晕,让他一顿打了足足有十来只。   打完这些东西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从另外一边下山直接去张三儿家里找他,跟他把这些野物换了,然后把钱拿回去拍在李来娣脸上,好叫她看看,自己也是能挣钱的。   要么说酒后的人行为无法预测呢。   米二哥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昨晚的自己傻逼得不行。   哪知等他好不容易跌跌撞撞顺着山道出溜下去,迎面就碰到张三儿在跟一个男人吵架,然后吵着吵着,双方就动了手。   他当时脑子一热,就冲出去准备劝架。哪知还不等他开口,男人就已经一棒把张三儿抡倒在地人事不知,然后又一脚把人踹下了悬崖!   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流,张三儿一下去就被水流卷走不见了踪影。   米二哥当时都吓懵了,转身想跑。哪知男人已经发现了他,大喝一声一下就把他揍翻在地,原本那人是想直接把他扔下悬崖跟张三儿一个下场的,但是不知那人怎么想的,眼珠一转,竟然把他扛了回去,说是要杀了慢慢吃。   米二哥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你哥是张三哥?那……那昨儿晚上那凶神恶煞的,是你爹?!”   小鬼头点点头:“对。”   然后往前一指:“到了。”   米二哥抬头,往前一看,只见高高的悬崖峭壁上,一个孤零零山洞竖在那里,洞口还有个焦急的人影在走来走去,行动间带起一阵阵铁链“哗啦啦”的声音。   “阿娘!”   小鬼头激动地喊了声,里面的人影一顿,然后扑到洞口扒着洞口的栅栏朝下喊:“小宝是你吗?我看山下发了大水,你哥呢?昨天晚上你爹跟他打起来了!”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说话吐字也有些不清,但是逻辑却是十分清楚的,一点也听不出是个疯子。   米二哥心里一动,看向小鬼头的眼里多了一分信任。   其实他刚才并没全信小鬼头的话。   大山村人淳朴厚道,他还从来没见过像男人那样变态扭曲的恶人,一时对他的冲击有些大,因此一向老实的米二哥难免对人性产生了怀疑,不敢再信别人了。   小鬼头回头看一眼山下,之前两人所在的屋子已经处在一片汪洋,并且那水势还在急速上涨,虽然他们这里所处的地方高,但是也是肉眼可见的能看到水势在逼近。   他顿时焦急,喊米二哥:“喂,你把我驮起来,我上去把我阿娘放下来!”   哪里里面的女人却是后退一步,拼命摇头,“不,小宝,你听我说!我这么久没看到你哥,他只怕是已经遇害了!你快跟这位叔叔走!他面相好,肯定不会像你爹那样对你!趁着发大水,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他们再抓到你!”   小鬼头眼里倏地涌出泪来,倔强道:“不!我要跟阿娘一起!哥哥说了,不管啥时候都要跟阿娘一起!”   女人一声厉喝:“你哥已经死了!他说的话都是错的!不许再听他的!走!你快走!!!趁着发大水,没人注意你!赶紧走!这样即使他们找不到你,也只会认为你是被水冲跑了!否则你就会跟我一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小鬼头还想再说什么,女人却已经不再搭理他,转而将脸朝向米二哥:“这位大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他不能像我一样再被人挟制一辈子,我已经死了一个孩子了,不能再死一个了!”   说完,就是“砰砰!”几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瞬间就渗出血来。可以看出女人用力之猛,这几个头磕完,女人身子晃了下,险些摔倒,然后冲着两人扔下来一个袋子:“走!快走!”   这袋子里装的,是她这些年偷偷从男人身上偷来的钱,原本是攒着准备逃命的时候用的,现在却是用不上了。   说完,她就随手抓起一声打磨得锋利的碎石,将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走!!!”   她有些悲凉地看着底下小儿子瘦弱的身影:当初她如果有今天这样的勇气,只怕她的大儿子也不会死,更不会被那家人逼着搞那些危险的事情。   米二哥被夹在两人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偏偏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狞笑:“好啊,原来你这些年真的是在装疯卖傻!他妈的,老子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要救一救你,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米二哥一惊回头,就见昨天晚上抓他的那个恶魔拖着一把斧子快速冲过来:“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你说得对,你那个短命的大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没人救你了,哈哈哈!”   “老子这就送你们母子三个下去团聚!”   男人势如疯虎,抡着斧子对准小鬼头就是一斧子猛劈下来!   米二哥大喝一声,一把抱住小鬼头,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攻势。   锋利的刀口重重劈在地上,溅起几道火星砸在两人脸上生疼。   米二哥只来得及将小鬼头用力往边上一推,男人下一斧子又攻来了,正正落在米二哥张开的腿间。   “!!!”   米二哥吓得飞快往后爬了两步,躲过攻势转身爬起来就跑!   小鬼头已经疯了,他拼命想要爬上悬崖去救娘。   但是上那地方需要一张特制的梯.子,放下梯.子的钥匙却是在男人身上,他压根拿不到。   小家伙四脚并用,拼命往那光滑的崖壁上爬,指甲都抠翻了,不停往外渗着血。一边爬一边喊:“阿娘!阿娘!哥哥没死!我不信!我要救你出去!!!”   米二哥拼命想把人抱走,哪知小鬼头又踢又打还拼命咬了他一口,顿时疼得他“啊”地大叫一声松了手。   身后拖着斧子的男人再次追了上来。   米二哥无法,只得松开小鬼头,冲上去拦男人。   男人已经杀红了眼,一把斧子抡得飞快,好几次都险些削到米二哥。   米二哥拖着他,上面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喊:“走!快走啊!”   然而小鬼头充耳不闻,紧紧抠着崖壁拼命往上爬。   米二哥瞅准机会,大喝一声,从侧面一个虎扑将男人扑倒在地。   只听“哐啷”一声,男人手上的斧子脱了手。   米二哥大喜,赶紧起身去捡,哪知这时,身后突然再次冲出来一人,“砰!”地一声抡着一把铁锹重重击在他的腿上。   米二哥顿时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爸!我说你咋这半天还没回来,原来是这俅货想逃!”来人正是男人的儿子,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他怀里抱着把铁锹,身后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   他眼一瞪,瞅向地上的米二哥,“爸你赶紧走,让我结果了这几人!”   然后上前一步,冲着摔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的米二哥高高举起了铁锹!   米二哥:“!”   然后紧紧闭上眼睛——我命休矣!   之前光男人一人他应付起来就已经吃力,更不要说现在还来一个。   哪知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极轻的“咻!”的一声破空之声,然后就听见身前的壮汉“啊”地一声痛苦大叫。   同时,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他脸上。   米二哥:“!!!” 第32章 二+三更   “张德全!你疯了!竟敢杀人!!!”   伴着这一声痛苦大喊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三?!”   米二哥眼睛倏地瞪大,看向崖顶的方向。   却见那里站着一个蓝衣黑裤的人影,威风凛凛,不是米卫国又是哪个?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捂着胸口,呼吸艰难的人影,正是张三儿。   “老三!我在这儿!你咋才来啊!!!”米二哥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离那恶魔两父子远远的,然后冲着上面大叫:“老三!快!还有一个,那个老的更可恶!射死他爷爷的!”   米卫国耳朵一动,却没看他,而是冲着底下兀自抱着腿翻滚哭嚎不已的张德全吼道:“还不快滚!!现在山洪来了,我不杀你!免得脏了我的手!你自己换条道,滚!”   张三儿在他身后紧张地捅他:“还有钥匙。”   米卫国一顿,手里紧紧握着那枝断箭对着下面:“对,还有放梯.子跟镣铐的钥匙!一起留下来!等山洪过后,我们再好好清算!”   张明善脸上神情变幻,眼神朝离自己约有三四丈远的斧子扫了一下。被米二哥看到,顿时心胆俱裂,嘶声大喊:“老三射他!射死他!他妈的还想拿斧子!”   米卫国:“……”实在要被他这个蠢二哥气哭了。   他顿了下,将箭偏了偏:“张明善是吧?我已经听张三哥说了一切,你要是想死,就尽管去捡斧子,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箭快。”   张明善没想到那个疯婆娘的死鬼老大竟然死而复生,还带回来一个帮手。   他犹豫一下,然后果断解下身上钥匙,“呛啷”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回头看一眼已经快要漫到崖前平台的水:“走!”   然后转身就跑,竟是把他儿子张德全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张德全大叫一声:“爹呀!”然后一咬牙,竟是拼命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冲了上去!   米卫国从上面放了一条绳子下来,叫小鬼头:“快叫那个哥哥把你绑在上面我吊你上来!”   水势上涨太快,下去救人已经来不及,只能这样拉人上去还快点。   米二哥扑过去捡起地上的钥匙,然后飞快把小鬼头绑在绳子上,自己则跑过去放梯.子救人。   米卫国三两下就把小鬼头拉了上去,然后是背着女人的米二哥。   几人一汇合,立马转身就跑。   底下的水已经彻底漫了上来,重重砸在崖壁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几人连滚带爬猛冲几步,齐齐扑倒在地,其中落在最后的张三好悬没被这一下冲击给撞飞出去!   米卫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张三高高弹起,又重重落地,顿时砸得他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随着这水导致漫延,底下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高一低两声惨呼:“啊!爹!救我!”   然后就没了声息。   这一下洪峰,直接冲到了先前关着女人的崖洞下方才退。   之前被众人丢在下面的铁锹斧头等物转眼就被冲了个干干净净。   小鬼头眼尖,一眼就看到水面上似乎还挣扎漂浮着一个蓝布包裹,正是之前张德全身上背的那个。   “张德全!他是不是被水淹了?!”   小鬼头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满满全是惊喜,被张三拍了一下:“去看看阿娘。”   趁着小鬼头去看阿娘,他蹭到米卫国身边:“兄弟,今儿全靠你了,大恩不言谢,往后你要干啥,就是赴汤蹈火,我张三,哦不,李三也在所不惜!”   刚才他们站得高,救人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那俩父子逃的方向又有一道山洪冲下来,因此才会故意放过他们任由他们逃了。   这会儿看到那个张德全已经被卷进水里,那张明善只怕也不能善了。   多年隐忍,终于换来大仇得报,虽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但张三的心里还是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紧紧闭眼,然后深呼吸一次:“往后,我就跟我娘姓李,名字就不改了,反正是我自己起的。”   米二哥心大,刚刚死里逃生这会儿就已经忘了危险,闻言顿时好奇:“你为啥给自己取名‘三儿’这么随便的名字?”   李三伸手一指他娘,以及弟弟:“娘,他,我,正好三个。我们仨要一起活下去,好好的活!”   米二哥顿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那魔鬼,真是你爸?”   李三摇头,“我不是,但小宝是。”   他小的时候是跟娘一起逃荒逃到这里来的,那时候他还不叫张三,也不叫李三,叫什么来着?   算了,他已经忘了。   摇头晃掉这段记忆,他继续往下说——   “刚来的时候,我跟我娘差点饿死,后来因缘巧合,我们被当时刚死了老婆的张明善给救了。”   那时候张明善还人如其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娘被对方的表面蒙蔽,又加上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着实难以生存,便带着他改嫁。   哪知婚后她刚怀孕,这人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但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这人是个无底深渊,还以为对方不过是因为生活压力性情有些改变,于是努力讨好他,希望能让自己跟孩子过得好一点。   张明善一步一步试探着她的底线,先是假装说帮李三搏前程,将他送去外地跟着几个开黑市的人混。   然后又串通村里的稳婆,到处宣扬说她因为怀孕情绪不稳,疯了。在家时常伤人。   之后,更是在她分娩当晚,直接将她关到了这深山老林里,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之后的这么多年,李三因为她,一直不得不被张明善压着做牛做马。为的就是每个月能蒙着眼睛被他带着来这悬崖上看看她。   张明善很狡猾,每次带李三走的路都不同。而且每隔三年,他还会换地方关他娘。   所以一直到最近这两年,李三一次意外才摸到了他娘的关押处。两兄弟利用两年的时间偷偷从家里挖了一条小道直通他娘这里,正是之前小鬼头带米二哥走的那条道。   这几个月,李三准备带着两人逃走,因此每个月给张明善的上供就少了点儿。虽然他很谨慎的每次都只是留上一点,但还是引起了张明善的警惕,因此昨天就想再次转移他娘。   哪知事不凑巧,他来转移人的时候正好跟偷偷来看娘的李三撞见。   两人大打出手,李三不慎被他扫下悬崖。   结果这一幕又被倒霉的米二哥看见,于是张明善就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米二哥也弄死。   当时他以为李三这个摇钱树已经死了,不甘心从此家里就断了笔收入,于是本着能捞回一点是一点的态度,准备把米二哥拉回去宰了吃了。   一听对方当时竟然是真的要把自己当猪一样宰了吃了,米二哥心里升出一股恶寒,脚拇指头差点把鞋底都抠烂了——   “卧槽!你这后爹也够不是人的,竟然还真的吃人肉,啊,我不行了!!!!”   米二哥一蹦而起,在地上不停蹦跶着搓着胳膊上的栗米,“那你咋不报警?找大队反应,总能救你们母子,你这样提心吊胆活着不累吗?”   李三苦笑:“我怎么敢,娘跟弟弟都被他捏着,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我原本是打算找到娘所在的位置就去报警,可是后来他可能发现了我的意图,原本小宝还能跟我离家走一圈的,后来也被他牢牢看管起来,每天晚上都会用一根绳子把他栓在自己的床头,四周还挂着铃铛,只要一动就会响。”   “而且他也开始到处宣扬小宝得了痨病。”   宣扬这个为何?   李三没说。   但是米二哥听了,却是感觉有股凉气倏地从脚底板直蹿进后心,“卧槽,这人也太狠了!”   ——说小鬼头有痨病是准备见势不对,就杀人灭口么?   对他这个说法,李三没点头,也没否认,然后起身去看他娘。   他娘李英子身体本来就差,刚才几个响头磕下去就要了她半条命。后来逃生乍惊还喜,又加上一路奔逃,这会儿已经承受不住沉沉睡去。   他弟弟小宝正在边上紧张兮兮地瞅着。   趁着米二哥跟李三说话的功夫,米卫国赶紧修理他手上的弓箭。这弓箭还是他在山里意外捡到的,弓体已经脆弱不堪,箭也只剩下一枝半,刚才他一箭就射中了张德全的腿,已经算是他运气十分好。   之后他放那两人走,既是因为看到洪流滚滚而下,也是因为自己没箭了。   米二哥一个人琢磨半天,越琢磨心里越寒,最后忍不住打个寒噤把自己塞到弟弟身边:“我说老三,你哥哥我今儿差点就交待在这里了,你就没啥话说?”   米卫国头也没抬:“说啥?等山洪过了我们陪着李三哥一起去镇上报警?”   米二哥:“……”   他正要发飚,转眼就瞧到米卫国手上那把烂弓以及旁边那半枝断箭,顿时一蹦而起:“嗷!我说你那会为啥不射呢!原来这压根射不出去!”   “艹!艹!艹!”   米二哥越想越后怕,最后忍不住摇着弟弟的衣领:“嗷嗷你哥差点就被你交待在这里了你知不知道?!”   米卫国朝天翻个白眼,伸手推开一惊一乍的二哥:“你还是想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我看这水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我们可得在这山上蹲几天,还有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说到这里,米卫国的脸色暗了下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揍在二哥脑袋上:“你说你没事儿灌那么多酒干嘛?!啊!连累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芫芫她们出事没有!我还对你有什么话说?!”   米卫国越说越气,一把将他二哥摁在地上“嗷嗷”直叫:“我现在对你就一句话说!以后没什么屁事儿别喝酒!别喝酒!别喝酒!!!”   一连咆哮三遍,末了犹不解气,然后又“啪”地一掌拍在他脑瓜子上:“喝了也老实地找根裤腰带把自己拴屋里!别出来乱跑现眼!”   米二哥被他又拍又吼地搞得脑瓜子里嗡嗡的,一时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过半天才突然“嗷”地一声嚎出来:“嗷,我的肋骨可能被那个魔鬼打断了!嗷你还摁着我!!!”   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米卫国顿时恶寒,一把放开他:“屁!你一来我就看了,你身上除了些皮肉伤,全好着呢!”   李三听到动静歉意走过来:“抱歉,要不是我家的事,也不会连累二哥。往后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   他正要再表一次衷心,结果被米卫国拉着:“走,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物打一点,要吃点东西。”   然后就糟心地扔下还在地上翻滚哀嚎不已的米二哥甩手就走。   两人一走,米二哥的哀嚎戛然而止,捂着脸的手也张开一条大大的缝,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的妈!老三发火还是这么吓人。”   别看米卫国年纪最小,其实是三兄弟里脾气最大的一个。反倒是米二哥,虽然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是他夹在中间,脾气反倒最为温和。   小鬼头好奇凑过来,指着他肩膀上再次豁开往外冒血的口子:“叔叔,你伤不痛吗?”   米二哥:“滚滚滚,别叫我叔叔,你叫我叔,那你哥咋办?也叫我叔?我还没那么老呢!”   然后才猛意识到他刚才一顿乱滚,把肩膀上的刀伤又挣开了,顿时“嗷”地一声又开始了:“嗷,痛死我了!快帮我按着,我要绑起来!”   小鬼头:“……”果然,不是当叔叔的料。   米二哥从他眼底看出这意思,顿时炸毛。   于是小鬼头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看吧,哪个叔叔会像你这么不稳重?好歹也要像刚才那个会射箭的帅大哥一样嘛!   米二哥郁卒:“我的箭射得比他好!!!”   小鬼头白眼一翻:我信你个鬼!   然后转身跑去他娘身边,不再理他。   米二哥气闷:“好歹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恩人受伤你就这么……”   话还没说完,小鬼头又跑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刚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他身上的衣服太脏,他刚才回去他娘身上撕布去了。   米二哥一顿,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然后在小鬼头“果然如此”的目光中讪讪地接过布条,将之缠在肩膀上。   这次是真疼,疼得他呲牙咧嘴却是强撑着没再嚎出声来——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孩子鄙视吧?   米二哥痛并快乐地咬牙切齿着。   很快,米卫国跟李三就又回来了,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两只兔子并两条鱼。   涨水了,附近的动物们全都挤来了这处高地,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了兔子并鱼回来。   *   这边米卫国开启荒野求生模式,那边的大山村老队长看着已经化为一片汪洋的三大队傻了眼。   潮水退去,整个狼牙山以北全都被水淹了,他们大山村仿佛海中一片孤岛,浮在茫茫水面上。   不过好在三大队那边的人似乎还在,因为当他冲着对面山林大喊的时候,对面传来了几声回应,听声音应该是三大队的队长王满良。对方点了村民,少了几人,但大部分人都在。   老队长一人无法求援,便只得又冲对面喊了几声,示意自己会去找人来帮忙,便又驾着马匆匆往镇上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跟公社那边报告一声的。   来到去镇上的路,好在此时洪水已经退去,底下的路虽然泥泞打滑,但好歹是能过人了。   老队长一人一马赶到镇上,镇上也发水了,情况跟大山村差不多,都是眼瞅着快淹了的时候洪水突然退去。   在公社他还遇到附近好几个大队的人,都是来报信的。   大家彼此一聊,发现彼此的损失都还好,还可以接受。唯有三大队,一个人都没能来。看来这次受损严重的就只有他们了——整个村子都被淹了不说,还丢了几个人。   想到自家村子里也丢了米二哥,老队长便又拨回马头,匆匆返回。   再次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往日早就安静下来的大山村今天却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干活的人。   虽然洪水退去,但是雨还在下,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涨水,因此他们打算连夜赶工,将河堤重筑起来。   好在大山村紧挨两座大山,木材是不缺的,不过半天的功夫,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已经粗粗将缺掉的河道口用树干沙石并干草垒起来。   河边几户被毁掉房子的人家也各自在村里相熟的人家找到安顿的地方。   苏芫下午抱着福福呐喊一阵之后,人就昏了过去。不过很快她就又醒了,但是屋顶被扒出来的大洞她却没力气去堵,也不想堵,便随便找来一张油布用石块压在上面,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福福自从下午那场之后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一直有些闷闷的,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苏芫心力交瘁,既担忧丈夫的处境,又担忧门前咆哮的河水。   河道加宽,现在她在家关着门都能听到河里传来的“轰隆隆”的水声,听得她心里又慌又急。   母女俩正愣神着,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冯秀萍端着一碗煎鸡蛋匆匆走进来:“阿芫,福福,快来吃东西!”   老太太今儿也是兵荒马乱的过了一天,先是二儿媳妇过来告诉她说二儿子不见了,接着大儿子发现河堤不行,要发洪水了。   还没反应过来呢,那水就猛地涨了起来,刚才又得到消息说米卫国被困在狼牙山上下不来。   老太太心里顿时想到苏芫母女,便撇下老头,下厨亲自煎了碗鸡蛋说是要过来看看。   跟她一同来的还有李来娣,但是她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说是老三被困全是因为她的错。   苏芫心里乱糟糟的,脑袋也一突一突地痛得厉害,一点胃口也无。但是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目光,那拒绝的话便堵在嗓子眼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挣扎着起身,将还有些沉默的福福抱到桌边,两人一人一只鸡蛋慢慢吃了起来。   “晚上要不去我那里睡,你这里离河边太近了,听着人心慌慌的。”   苏芫:“嗯。”   冯秀萍:“老三没事,只是被困在界河那边过不来了,据说应该是找到老二了,陈柱刚从山上下来,说咱这边还好,水全往三大队那边去了。”   苏芫:“嗯。”   冯秀萍看着不管她说啥,都只有一句“嗯”的儿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正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见苏芫掩着嘴:“yue!”地一声把先前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老太太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蹭”地一声立起来:“你这是——有了?!” 第33章 【一更半】   冯秀萍火急火燎地冲出去找人来帮三儿媳看脉。   原本守在门口的李来娣一听,顿时也顾不上自责了,赶紧冲进去照看弟妹,哪知一冲进来,就看到苏芫蹲在门前,呕得肝肠寸断。   一旁福福小脸满是焦急,不停拍打着妈妈的后背,一个劲给她顺气。   “这是咋了?”   李来娣紧着去厨房准备给她倒水,哪知摸进去一看,里面冰锅冷灶。这一天,苏芫竟然是连火都生。   她又赶紧两把点起火,舀了几瓢水进去烧着,转身又接了杯凉水出来:“先漱口,不然那味儿在嘴巴里老是反胃。”   苏芫泪眼婆娑地接了,一仰头把水在嘴里漱了漱,然后吐了出去,心里那股劲好歹过去了点。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的恶心跟上次山上遇熊之后有点像,却又有些不同,总有股让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正想着,院门又被人撞开了,冯秀萍拉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冲进来:“快!快帮我三儿媳看看,可是有了?”   苏芫张嘴想说“不可能”,可是转眼又想起来这个月的例假似乎推迟了好几天都没来,于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伸出手由老大夫把住了脉。   老大夫被冯秀萍拖来一路心浮气躁,好容易定下心把脉,却觉得对面苏芫的脉像沉稳有力,十分的康健。   至于说老太太说的“有了”?   老大夫皱眉又叫换了一只手:“嘶,我把不出来孕相,不过阿芫的身体很健康,你们不必担心。”   然后又说这呕吐也有可能是受惊着凉所致,叮嘱接下来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   可不是受惊着凉?   今儿这一天就没消停过!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老大夫,然后当即拖着苏芫跟福福去了自家:“走!你这新屋没什么火气,去我家住。你这新屋离不得人,晚上叫你爸跟你大哥过来住,男人家火力旺,正好可以给你暖屋。”   说起暖屋,冯秀萍又是一顿,然后道:“等会儿我再去村里请几个辈分高,德性重的老人一起来,晚上在你家热热闹闹开一桌!”   原本大山村新家搬迁就有暖屋的说头,只是之前米卫国想着他家只是扩建,又不是搬迁,便没搞这些。   这会儿老太太心里嘀咕着,他们刚搬进新屋就闹出这一出,只怕是跟没暖屋有关系。   因此忙不迭地就安排上了。   老太太也是大手笔,想着暖屋,就一股脑儿地把村子里闲散着帮不上工的老头子们全安排上了,还给开了几桌麻叶子牌,一群人打着牌,喝着茶酒,虽然外面河水仍旧“轰隆隆”但好歹屋子里却是活泛起来了。   只是这一幕,对比着外面紧锣密鼓的围河修堤,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   就在福福奶张罗着给她家暖屋的时候,狼牙山上。   米卫国吃过烤兔,又将篝火挪了个地,用枯枝败叶堆在原本烧火的地方躺了上去。   大火烧过的地面干燥且温暖,带着一股能炙进人骨头缝的暖意。   米二哥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真的累了,吃过烤兔就地一躺,呼呼就睡了。李三娘跟小鬼头两人身体不好,也顶不住,跟着睡了。   米卫国独自瞅着满眼璀璨的星空,突然问了句:“你往后咋打算?”   李三:“回去看,如果张家人死绝了就算了,如果没有,我就是坐牢也要把他们都送进去。”   李三这么多年干的事儿也不干净,如果真要报警,自己势必会受到牵连。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一个翻身坐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米卫国面前“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速度快得米卫国都没来得及躲避,就生生受了他这一番动作。   “李三哥你这是干啥?!”   李三:“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我的娘跟弟弟,还得托你照顾!”   米卫国顿时沉默,半晌才“嗯”了一声。   李三做的那些事,确实够他喝一壶的,而且如果到时跟张家撕破脸,他那些事肯定一件也兜不住。   但如果不报警也不行,就张家那嘴脸,肯定会拿这事作为要挟他的手段。李三即使把娘救出来也没用,一样受人要胁。   想到这里,两人心里突然同时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要是这场水,能把张家人冲得死绝了就好了。   *   就在两人同时忍不住在心里诅咒张家人的时候,山洪中央一株小树上。   一连串串串儿一样,串着张明善、张德全、张芹一家三口。   张德全在最上面,但是现在三人正在争吵。   “张德全,你已经在上面坐了很久,该下来让我歇歇了!”说这话的是张芹,她刚才试图上去,结果把仅有的一根副枝给掰断了,差点被水冲走。   张德全:“是我跟爹先发现这里的,然后把你拉过来。爹说了,一人在上面呆三千个呼吸,我还没到!而且你别忘了,那会儿你都要被冲走了,是我拔箭、拔箭插在树上你才抓住没被冲跑的!”   张芹浑身打颤,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了:“可是我……已经快熬不住了,你那不是有吃的吗?快给我一点,我没力气了!”   张德全眼神一闪,“没了!刚刚水流太急,包裹里的东西全冲走了,只剩下几块,刚才全给你了!”   张明善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家被撵着换道,就一心只想杀了李三那个狗娘养的跟他那个帮手——他妈的,他们站得高,肯定是看见这边有水来了,才故意叫他们走的!   他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里仿佛淬了毒:“等洪水过去,老子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   “爹你说啥?”张德全没听清他的嘀咕,本想不理,但是一想他爹的手段,又害怕,便主动挪下来:“爹你上去歇着吧。”   张明善回神,看着主动下来的憨儿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嗯,你是个好的,来,你既下水了,那包裹就给我背着,不能再泡了。”   张德全本不想给,但是扭头一眼看到正蠢蠢欲动又想来偷吃的张芹一眼,就脑袋一缩解了包裹:“那爹你拿着,里面东西真不多了,得省着点吃。”   之前就是,他跟张芹两人在水里,结果被后者偷了大半吃的进了肚子。   张明善笑眯眯接过,然后上树的时候突然抬脚,猛地顺势一蹬!   “啊!爹你干啥?!咕噜噜……”   张德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人就被他踹下了树,转眼就被一个浪头摁进了水里!   张芹惊呆了:“爹!!!”   伸手就要去拉她弟弟。   哪知下一刻,耳边响起的话让她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这树根本承受不住我们三人,德全受了伤,体重又最重,早晚是个死,还不如现在让他死了免得活受罪。”   那你怎么不去死?   这话在张芹心里打了个滚,又随之淹没,然后学着张明善的样子,冲着向自己伸来求助的手的弟弟狠狠跺了下去!   张德全:“爹!咕噜噜!姐姐……咕噜……”   几人本就筋疲力尽,张德全也不过堪堪挣扎了两下,就被父亲跟姐姐联手踹下了水,然后沉了下去。   张芹怔怔地看着在水面上消失的弟弟踪影,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倏地大叫出声:“爹!爹,你干了什么?!”   张明善把怀里的包裹小心地揣进怀里收好,舒服地躺倒在枝桠上。   闻言顿时冷酷一笑:“呵,我干了什么?你不也添了一脚?没你那脚,说不定德全儿还以挣扎着水上漂着,找到下一处栖身的地方。”   张芹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树上躺着的人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害怕。   张明善看出来了,斜眼一瞥:“你也别怕,只要你肯乖乖的,你体重不重,我留着你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等出了水去找李三那个狼崽子我还要帮手。”   张芹沉默着不说话,看他的样子,张明善转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饼子:“呐,吃了,等我眯一觉起来,你就可以上树休息了。”   张芹乖乖接了,心底却是在打着颤。   她看得出张明善说的是真话,但是她还能挺到那时候么?   她绝望地看着四下里咆哮的河水,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傻俅那家伙每次挨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感觉?   她心里倏地升出这么一个念头。   转眼,她就狠狠一口把饼子塞进嘴巴里,阻止自己再往下想,然后恶狠狠往下咽:“德全儿,你别怪姐,害死你的是这洪水,是那李三那个狼崽子,等着,姐会给你报仇的!”   树上,张明善眯着眼笑了声:“这才对嘛,好了,好好在下面守着,如果有人记得叫我,没有等我睡醒,你自然就可以休息了。”   张芹低低应了。   夜渐渐深了,河水平静过一段时间,快到天明的时候重新又汹涌起来,沉重的浪花数次砸得她险些脱手,最后用裤腰带生生把自己绑在树干上才好点。   树上,张明善打着香甜无比的呼噜,梦里也不知是不是梦到自己终于杀了李三,正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得意地拧着眉毛无声大笑。   又一个浪来,张芹实在顶不住了,小声喊了句:“爹。”   张明善瞬间被惊醒:“什么?有人吗?”   张芹:“不是,我顶不住了。”她哀声道:“让我上去歇一阵好不好?我感觉我的腿都没知觉了。手也是麻得完全使不上力。”   张明善顿时怒了,一巴掌甩在女儿脸上:“不是跟你说了,有人来才叫我!等我睡够,自然有你休息的!”   他这一巴掌用力极重,若不是她提前用裤带把自己绑紧在树上,只怕她就跟之前的张德全一样,被直接甩进水里去了!   小树因为他这动作,顿时剧烈地晃动一阵。又一个浪打来,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歪了一丝。   张明善翻个身再次睡去,没注意到这丝变化。   张芹却是注意到了。   她忍不住目露惊骇——这树撑不住了么?   然而回答她的,是再次响起的呼噜声,以及一声比一声大的水声。   张芹恍恍惚惚地挂在树上,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临近天明的时候,水声突然再次变大,水流急速地冲涮着她的身体,终于让她恍惚的精神恢复一丝清明。   她骇然四顾,看着不知何时又涨了一大截,已经淹到她下巴的河水,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爹!”   张明善睡得沉沉的,完全没有应她。   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摇了摇树,没把张明善摇醒,反倒把他之前藏在怀里的包裹摇出来一角。   吃的!   张芹眼睛一亮,忍不住努力往上蹭了蹭,然后偷偷伸手,将包裹拽下一角来,再拽一角……   就这样,她一点点地把包裹全拽到自己这边,张明善都没醒。   张芹大喜,饿昏头的她不管不顾,埋头就把东西往嘴巴里塞。   哪知刚吃了一口正准备再吃第二口的时候,头顶突然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艹!你个死丫头竟然偷吃!妈的,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刚才就应该让你下水,留下德全儿了!”   张明善一醒就发现自己怀里空空,而底下张芹正在狼吞虎咽,顿时气得一脚就踹了下去:“妈的!就知道吃!吃吃吃!”   然后伸手就去抢。   张芹被泡了一夜,神智本就有些不清,此时见张明善还要来抢她的吃的,下意识一个反手就把人拽住然后用力一拉!   张明善没想到张芹竟然还敢反抗,一时不查,顿时被女儿拽下树,“扑通”一声落下水!   “妈的,你竟敢拉老子?!谁给你的胆?!”   张明善反手就摁住张芹的脑袋往水里压,竟是一副要淹死她的架势!   张芹大骇,拼命挣扎。   张明善顺势夺过装吃的包裹,单手摁着张芹死命往水底弄。   哪知之前张芹用裤带把自己紧紧缠在树上,张明善这一只手竟然没能摁动。   他不由一愣,底下的张芹突然嚎叫一声,一个翻身压上来,猛地把他脑袋抱住紧紧压在怀里。   张明善:“!”   然后就感觉背上一痛,紧接着又是一下!接着一下!   “啊!啊!啊啊!”   张芹拼命捅着怀里的人,状若疯虎。   原来刚才她被摁在水里,却意外发现之前张德全为救她而从腿上拔下来的断箭。   生死当头,她顿时恶向胆边生,一把拔下这箭就开始反攻。   张明善再有力心思再阴狠歹毒,到底也是肉身做的。   张芹这一顿疯狂乱捅,很快就让他失了力气,然后松开手,口鼻喷血:“张芹……你,你竟敢杀我?!”   张芹脸上身上全是血迹,状如恶魔:“对,我怎么不敢杀你,德全儿被你杀了,我杀你也算是给他报仇!”   “好,好!”   张明善突然阴阴一笑,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装吃的的包裹远远扔了出去!   同时道:“你要杀我,我也不会让你好活!你就在这水里活活饿死吧!!!”   然后手一松,就此沉了下去。   张芹:“!”   过了一瞬才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把吃的捡回来。   可是水太急,一个浪花一卷,那包裹就倏地没入水里消失不见。   张芹被困在树下绝望大叫,然后腿边突然被什么一绊,她低头一看,竟然是张明善临死也不肯放过她,还死死地抓着她的一条腿。   张芹眼神一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潜入水里对着张明善的胳膊一阵猛捅!   再出来时,她手里就捧着一条断掉的胳膊,满脸是血,癫狂大笑起来!   ……   对于水里张家人的自相残杀,远在狼牙山的米卫国一概不知。   昨天后半夜界河的水就下去了些,他现在正带着众人继续往上走,想找到一处窄点的河道设法过河。   他们运气好,走没多久,就碰到一处狭窄的河道,只要将岸边的树砍倒一株,就能搭着过去。   柴刀米卫国是带的有的,一行人当即行动起来。   砍着砍着,众人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这里的地下不知怎么回事到处都散落着某种蛋壳一样的碎片,也不知道是属于什么动物的。   而且四周的空气里也泛着一股子奇怪的腥味,熏得众人头脑发昏。   米卫国吆喝一声:“我们搞快点,这地方有些古怪!”   心急回家的众人只是略微看了眼,便没再管,继续卖力地砍起大树来。   很快,他们就把一株长度合适的大树砍断推倒,稳稳搭在河道上。   哪知就在众人正要准备过河下山的时候,对面山林里突然“嘶嘶”连声,游出一个庞然大物来! 第34章 二更   “嘶嘶~”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足足有成年人腰身粗的大蛇!   它顶着一只足有脸盆大小的倒三角形脑袋,一双铁灰色的眼睛泛着无情的寒光,缓缓自对岸游出。   米二哥大叫一声:“卧槽!!!”   众人头皮发炸,终于明白之前看到的那些蛋壳是啥了——敢情那些-都是蛇蛋!!!   李三身后背着老娘,一手牵着弟弟,倒抽一口凉气:“卫国兄弟,咱这是闯到蛇窝里了么?”   刚他们砍树那地儿,可是老大一片全是蛋壳碎!   米卫国嘴里发苦,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有可能,只是不知道那些蛋壳是蛇出壳了还是被别的人什么野物糟践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对他们极为不利。   前者会让他们身陷蛇窝,后者会让这头庞然大物狂躁报复。   想到昨天夜里山洪爆发,米卫国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如果是小蛇出壳,他们刚才那么大动静,总要碰到一两只不是?   可是他们一只也没碰到。   大蛇“嘶嘶”连声,身子已经缓缓缠上被他们搭在河上的那株大树,直冲对岸游来!   米卫国:“跑!”   然后率先转身,准备冲进密林里藏起来。   哪知他们身子一动,后面密林悉索一响,树枝分开,自里面缓缓踏出另一头庞然大物来!   “嗷吼!!!”   那竟然是一只吊睛白额大猛虎!   一双土黄色的眼睛泛着无情的光芒,缓缓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吼!!!   随着这声,众人只觉腥风扑面,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腥味熏人欲呕!   前有大蛇后有猛虎!   闻到这熟悉的腥臭味,众人口唇发干,内心叫苦:特么的原来之前他们竟然是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蹦跶!还砍了一个大树搭了个桥!   “吼!!!”   老虎踏着优雅的步子,宛如丛林王者,冲着对岸缓缓游过来的大蛇发出一声威胁低吼,然后伸舌舔了舔爪子,那行为似是在圈地盘。   大蛇身子一顿。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鬼头裤.裆一热,显些叫出声来。小孩子不禁吓,若不是大哥还死死牵着他,只怕他这会儿就跑了。   但是在老虎面前跟它比速度?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们现在唯一祈祷的是,眼前的大蛇能引起老虎的注意力,最好两只能打起来,这样才能让他们找到一线生机。   李三紧紧盯着老虎那双拳头大的眼睛,低声呼喝:“小宝不许动!”   小鬼头呜咽一声,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再动。   但是他们希望注定要落空。   只见大蛇一顿之后,竟然是缓缓后退,似乎起了退意。   众人心头大急。   突然,米卫国眼角余光扫到自己脚下——那里有一声还算完整的蛋壳,他的眼珠一动,看向身后还在滴滴答答流着口水的大老虎。   他一眼就看到老虎嘴边,还带着些可疑的白色碎末,以及一些黏液。   联系到自己一行人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蹦跶这么久,这老虎也没曾攻击他们,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后他借着众人的掩护,缓缓蹲身,试图将那块碎蛋壳捡起来。   察觉到米卫国的意图,李三跟米二哥同时将身子挺得更直了些,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米卫国借着众人的掩护,迅速捡起蛋壳,然后用力朝对面的大蛇扔去!   老虎耳朵一动,偏头冷冷地盯住胆敢在它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的米卫国,张嘴就是一声咆哮出声震得众人耳朵生疼!   “嗷吼!!!”   然后,老虎身子一耸,闪电般地朝众人袭来!!!   “啊啊!!!!”   众人吓得大叫,四散而逃!   老虎紧紧盯着米卫国,一路猛冲!   米卫国咬牙狂奔,目标直指最近的一株大树!   近了!   更近了!   米卫国身子一蹿就要上树,哪知身后的老虎也已经追到了!   一股子比之前熏人数倍的腥风扑鼻而来,米卫国都能感觉到虎爪临身之时带起的利风!   他死死咬牙,拼命往前冲!   突然!   “嘶嘶!!!”一声刺耳的尖啸在众人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片巨大的阴影陡然盖过来!   原本心生退意的大蛇在那块蛋壳的刺激下发了狂!   它张开血盆大口,身子一缩一蹿就已经过了河,冲着还在半空冲着米卫国咬去的老虎攻去!   老虎身形一顿,于半空中生生拧身,堪堪避过大蛇的攻击,然后跌落下来。   米卫国险之又险地跟虎爪擦肩而过,肩膀上的衣物被虎爪带起的利风扫过,划出数道口子,皮肤生疼。   好不容易虎口逃生,米卫国来不及松口气,直接一个猴蹿,三两下就上了树。   大蛇一过河,就发现自己下在这边的蛋已经被毁坏殆尽,愈加发狂!   昨夜它被困在对岸无法过河,就一直守在对面。刚刚心生退意也是担心惹得老虎发狂危及自己的孩子。   却不知它的孩子已经在昨夜全部被老虎吞吃殆尽。   蛇信疯狂吞吐着,它嗅着来自老虎身上那股浓郁的,属于自己孩子的气息,心底的愤怒无以复加!身子高高昂起,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啸音,蛇头如电,再次向老虎攻去!   老虎转身就逃,大蛇紧追不舍。   很快,一蛇一虎便一追一逃,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米卫国慌忙自树上溜下来,喊着众人的名字。   好在刚才老虎只是紧紧追着他一人,剩下几人除了摔了几跤,皆无大碍。   众人慌忙爬过那座独木桥,连滚带爬逃了。   过了桥,众人齐心协力,将那座临时搭成的独木桥给推进水里,免得那两只一会儿打完,再顺着桥追过来就完了。   身后虎啸山林,听得众人谁也不敢耽搁,米卫国跟李三两人轮流背着李三娘,匆匆往山下赶。   眼看着前面就是苏芫父母的埋骨地,米卫国这才稍稍松一口气:“加把劲儿,到前面可以歇一下,这里野物一般不会来。”   米二哥:“屁!上回我们不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熊跟野猪吗?”   米卫国一僵:“!!!”然后赶紧“呸呸”连声,“二哥闭嘴,别瞎瘠薄胡说!”   他是真怕万一再被二哥这乌鸦嘴说出来个什么大家伙来,他们这行人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儿到最终他们再次启程也没发生。   一行人安然赶到狼牙山出口。   米卫国看着前方泥泞的小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了,等下就到村子就安全了。”   米二哥:“别高兴太早,山里发大水,野物都发疯了……”   米卫国简直要被他这个没心没肺的二哥给气死了:“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米二哥梗着脖子:“我说什么了?我就是好心要大家别放松警惕!确实是野物都疯了啊,你没见我昨儿捡了多……”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看着米卫国身后头顶说不出话来:“多……多,快跑啊!!!”   米二哥发出一声害怕到变形的尖叫,然后转身撒丫子狂奔!   米卫国:“?”   然后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脑袋上突然滴下一滴腥臭的液体。   米卫国:“!”   缓缓伸手一摸,一滴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淌到手掌上。   米卫国呆呆抬头——   只见头顶崖壁上,弯弯曲曲盘旋着一条庞然大物!   不是之前那条大蛇又是哪个?!   “艹!!!”   他顿时吓得大叫一声,发足狂奔!   然后下一秒,就感觉耳边有破空声起,一个巨大的黑影“砰!”地一声砸下来!   带起的冲击力顿时砸得众人东倒西歪,个个都如同滚地葫芦,摔倒一片!   好不容易等他们回过神,却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那头浑身浴满血迹的大老虎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卧、卧……槽!!!”   半天,还是米二哥率先开口,喃喃一句“卧槽”之后就抬头看向之前趴着那条大蛇的崖壁。   可崖壁上除了几株老树,哪里还有大蛇的踪影?   它竟是专门来扔这老虎尸体的。   虽然不知道这蛇为什么要把老虎尸体送过来,但送上门的东西,岂有不要之理?   众人收起心底的不可思议,迅速将这头死老虎抬起,赶紧往家赶去。   *   一路往里走,大家发现虽然村子的水田被毁坏殆尽,但是好歹房屋损失不多,米卫国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狼牙山这边地势低一点都没事,那他家里肯定也没事了。   村子里的人都在河堤那边帮忙,是以一行人一路往家去,竟然是一个人也没碰到。   米卫国嫌众人走得太慢,自己一个人扛着大老虎大步走在最前,急急往家赶。   好不容易到家,看到安然无恙竖在那里的房屋,他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彻底松了。   然后他一把推开院门,将身上的老虎重重往下一砸!   中气十足:“芫芫!”   然后下一刻,他就跟满院子的老爷子老太太面面相觑,彼此看傻了眼:“芫芫呢?!你们咋都在我家?!”   他扫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影,反倒看到数个村里数一数二德高望重的老人。   米卫国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猜测——   村里只有遇到红白喜事才会如此隆重,那么问题来了,此时此刻大家都在他家。他又不结婚又没死的,这是为啥?!   再联系自己一路走来,都没看到苏芫跟福福身影,米卫国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就疯了。   “芫芫!福福!”   他“啊”地发出一声悲怆大叫就往屋子里面冲,顿时吓得好奇想上来看看老虎的老爷子一个屁墩儿坐倒在地,也跟着大叫起来。   苏芫因为头痛恶心昨天晚上一晚没睡,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好不容易躺下小眯一会儿,哪知就被院子里的鬼哭狼嚎给吵醒。   冯秀萍顿时气得“呼”地起身,“我去看看是谁这么不稳重!不过是请来暖个屋,鬼叫鬼叫什么?!”   米卫国刚一冲进来,就跟出来查看的冯秀萍撞了个脸对脸。   他顿时急切,一把拉住老娘的手:“妈!芫芫跟福福尸体呢?她们在哪儿?!”   冯秀萍看到儿子的高兴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兜头就被他这句蠢话气得直打哆嗦:“滚!”   然后“呼”地一巴掌扇得米卫国脑瓜子嗡嗡的:“你才尸体!你就是诈尸,活尸!呸呸呸!”   “妈你咋咒我?”米卫国顿时懵逼。   然后还不等他从亲娘竟然如此恶毒诅咒自己的震惊里回过神,就听屋里传来一道疑惑且惊喜的声音:“卫国?!你回来了?!” 第35章 【三合一】   伴着这一声的,还有另外一道软糯糯的童音:“爸爸!!!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哒!!!”   然后就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炮弹一样冲出来,重重砸进他怀里。   紧接着又是另外一个泛着香味儿的身子,米卫国被妻女簇拥着,顿时把老娘什么的,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紧紧搂住妻女,嘴一咧,“嘿嘿”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来。   冯秀萍眼眶发红,“啐”了一口,然后又拍了自己嘴巴两下,冲四周虔诚一拜:“呸呸呸,老婆子说话没把门的,各路神仙且勿当真,不算话!”   然后老太太便悄悄出去,并且贴心地帮一家人带上了门。   后面米二哥跟李三他们也赶到了。   米二哥刚才经过家里拐进去一趟,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便又跟着李三一起往三弟家走。   刚才那头大老虎他可是还没看够呢,等下可得好好吹嘘一番。   米二哥没心没肺,不过回趟家的功夫,就把今天并昨天受到的惊吓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净想着一会儿怎么吹牛皮,给自己挣面子了。   哪知到了三弟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劈手就被怒气冲冲寻出来的老太太给揪住了命运的耳朵。   “嗷嗷!妈!妈!亲妈!您轻点!耳朵要掉了!”   冯秀萍:“掉了才好!正好割了下酒!”   老太太中气十足,揪着二儿子的耳朵就把人扯进了院子一角,那里放着一大缸子白酒,然后把人往那跟前一摁:“来!喝!继续给我喝!好叫我看看我们的米二爷到底是怎么耍酒疯,差点连自家弟弟都害死的?!啊!!!”   最后一声,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然后端起这缸子酒,“哗”地泼到了米二哥肩膀伤上。   “嗷!!!!”   米二哥一蹦三尺高,痛得满地打滚还不忘贫嘴:“妈!您可真是我亲妈!您儿子被困山上又差点葬身虎腹您就这样对我!!!我可真是您亲儿子!”   冯秀萍气得又端起酒作势要泼。   这时李来娣听到动静自灶房里出来,顿时红着眼睛喊了声:“妈!解放他刚回来,您有气稍后再发,好吗?这次解放出事,也不全怪他,是我不该跟他吵架……”   一个两个的都有媳妇护着,老太太一顿,重重将缸子顿了回去,“得得得,都大了,由不得娘了!你赶紧带着他家去,看着他那一肩膀的伤就烦!”   老太太说到这,然后顿了下,突然意识到不对,眼神一厉:“不对!老二你跟人打架了?”   他这一身的鼻青脸肿还好理解,下雨山路滑摔了倒是有可能,可为啥还能肩膀上砍了一刀?   刚才她一出去就注意到这处伤了,但是老太太只顾着生气,又急于给他伤口消毒顺便教训他,便果断泼了他一碗酒。   这会儿气也撒了,毒也消了,她顿时意识到不对了。   然后她就见米二哥脸色突然一变,一把把她推进屋里:“进去说!”   然后招呼着李三母子三人一并进来。   李三娘李英子一进来,就“扑通”一声给冯秀萍跪下了,顿时把老太太吓一大跳:“这是干啥呢?”   然后在李英子声泪俱下的讲述中,老太太这才知道李三的身世纠葛。知道当年她是如何逃难至此,然后被张明善的伪善所骗,最后连累儿子被张家压着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因着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便将李三被人要挟经营黑市这段也说了出来。   末了连连道歉,说因为自己家的原因,连累米二哥不能报警,否则担心那张明善反咬一口将李三经营黑市的事情抖出来得不偿失。   冯秀萍跟旁听的两个儿媳顿时惊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狠毒阴险的人?!   愣了一会儿,彪悍老太太突然转身就去揍三儿子:“我说你那一箭咋不照着他心窝子射!啊?这样的人渣你还留他性命做甚!!!”   老太太向来信奉有仇报仇,从不过夜的原理,听完顿时快被气死了。   米卫国:“……”亲娘诶,那可是杀人,为啥你说得跟杀个畜生一样。   冯秀萍眼一瞪,霸气横生:“那可不就是个畜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就不配为人!要是我在场,我必定一箭射死他!”   米卫国默然无语,然后转身去把自己在山里捡到的那把烂弓递过去:“娘,您请。”表示自己能顺利把箭射出去,还扎中人的腿,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冯秀萍顿时气结:“罢了罢了!”   然后紧着打探:“你们确定那一家子都被水卷走了?你们后面怎么打算?就等着?”   小鬼头:“嗯,我看到了,张德全最先被冲走,接着是他爹跟他姐姐……然后往后,”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转头去瞧自己的亲哥李三。   李三:“我会沿河去找找,希望他们是淹死在这河里了。不然……”他搓搓手,然后再次“扑通”一声下跪:“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去自首!到时我娘跟弟弟,还得要麻烦您们了!”   冯秀萍:“……”   老太太顿时无语,瞪着李三半晌,最后恨铁不成钢道:“我还以为你隐忍这么多年终于把亲人救出来是个明白的!结果还是个糊涂蛋子!”   李三:“?”   一边的苏芫也皱眉:“你们这样打算也太被动了,而且你做的那些事,就算自首,肯定还是会牵连到李大娘跟你弟弟的。”   几个男人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想得简单。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到时李三拼着一身剐,把张明善一家拉下马就能换得亲人平安也就够了。   哪知这会儿家里女人们却个个都是不同意的脸色,就连李来娣都表示不同意:“听你们说的那张明善那样狠毒,解放不过是撞见他推人下水,他就要把解放绑回家杀了吃肉,跟恶魔有什么两样?你们还希望能让恶魔网开一面放你们一马?”   冯秀萍思索一番,然后招手叫两个儿子过来:“你们现在也别闲着,赶紧去给我沿着河找人。如果他们死了最好,如果没死,也至少要确保他们不能回来!”   老太太眼里放出凶狠的光,看得米二哥心里一颤:“咋、咋个不能回来法?”   我滴个亲娘诶,可别又叫我去射人,我可不敢!   米二哥苦着个脸,倒是米卫国若有所思:“要是他们被困的地方偏远,倒也不是不可能。”   米二哥:“!”   吓得一把按住三弟的肩膀:“老三,那可是人命!杀了犯法的!”   米卫国白了自家二哥一眼:“别老把什么杀杀杀的挂嘴边,我们都是良民,怎么会犯法?”   米二哥:“那你跟娘说……啥让他们不能回来啥的?”   米卫国:“不能回来有很多种情况,害怕得不能回来,受伤了走不回来,遇到野物拦路不能回来……多了去了,怎么就只有杀了?你这都是什么脑子?!”   他一把把二哥的手挥开,然后顺便又鄙视了一番二哥的脑子,就转头看向老娘:“我去把大哥叫来,这事咱一家人好好合计合计。”   说完,他就出去请米振德去了。   正好米振德听到有人报信说他二弟三弟都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只大老虎,他便赶紧往回赶,米卫国出去没多远,两兄弟就碰上了。   米卫国悄悄把李三的事情跟大哥一说,米振德眉毛一皱,便道:“回去商量。”   兄弟二人再次回来,院子里已经被来看老虎的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二人偷偷从人群外围绕进屋,进门就听到老太太在跟李英子耳提面命——   “三儿他娘,你也别闲着,这几天就在村里,等会儿一出去,你就把张明善对你做的那些事儿抖出来!全抖出来,至于三儿的事,你就先瞒着,到时我们还是要去公社告!先告,至于那个黑市,你们直接安到张家人身上!举报他违法经营黑市,囚禁你娘,圈禁你弟弟,奴隶你自己!怎么狠毒怎么说!反正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凭什么不说?大胆地说!”   米振德点头:“对,娘说得对。对张明善这种人,我们不能怕他,得先发制人。”然后转向李三:“李三哥,你这几天最好去黑市找到那些知道你身份的人,跟他们讲清利害关系,告诉他们如果敢让张明善父子咬到你身上,他们也势必跑不掉。”   “先趁着张家人不在这几天,赶紧在大家伙面前揭露他们的恶行,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把你们自己说得越惨越好……”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道:“当然,你们本身已经够惨了,就如实说就行。”   冯秀萍眼睛一亮,抚掌一拍:“对!老大说得对,我就是这意思!你们先把他们的行径揭露出来。这样一来,后续如果不幸他们真的还活着,即使反咬你,你也可以说他们诬告,是蓄意报复!”   苏芫:“对!总之只要你不认,就凭他们做的这些事情,也难以有人相信他们的话!但是相反如果我们就这么悄眯眯地等着,那张明善势必会认为我们怕他,到时肯定会倒打一耙!”   “与其这样被动等待日后出事再来解释描补,不如我们现在就主动把事情掀出来。李婶子您说这些事的时候还可以隐约把黑市的事情往张家身上引,也别把李三哥全摘出来,但是可以把李三哥完全塑造成一个受害者,被要挟着做一些不重要却不好说的事情……这样一来,即使后来张明善敢拿这事做文章,我们也可以说是被迫!”   一家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利害关系分析透彻,听得李三眼前一亮:对啊!之前是他自己想岔了,老觉得自己不干净,不敢报警。   可是他那点不干净,跟张明善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张明善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人证物证俱全。反观他,一向行事谨慎,除了黑市里少数几个知道他真正身份以外,别人都不知道。   只要他咬死不认,谁还能奈他何?   况且黑市水深,大家又都不是傻的,帮张明善跟帮他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听到这里,米二哥终于难得机智了一回,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娘,只要我们宣传得够多,那张明善肯定也不敢回来,一回来就人人喊打那还能行!”   冯秀萍一巴掌呼过去:“就你能!平时早叫你多吃点猪脑子就是不听,关键时刻总是不够用!”   米二哥神来一怼:“那吃猪脑子补成个猪脑子它能聪明吗?”   冯秀萍:“……”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于是老太太又是一巴掌“呼”过去,“我看那院儿里小黑都比你聪明!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天天气我。”   不过闹归闹,被米二哥这么一打岔,众人心头的阴霾倒是去了一丝。   然后老太太又安抚大家道:“那张明善不是蠢的。他知道回来此事必不能善了,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近期肯定不会露面。”   说到这里,老太太不由目露凶光:“我倒希望他能来,只要敢来,我就敢把他摁死!”   所有人顿时肃然起敬。   福福更是直接摇着小脑袋:“奶奶威武!”   于是彪悍的老太太威武不过三秒转眼就化身宠孙女狂魔:“唉哟,我的福福哟,你咋还在这儿呢?你们咋没人把她领出去?我看你们这一个个的真是吃猪脑子长大的!”   老太太心疼不已,在福福耳边吹了又吹:“唉哟,我的乖孙女,刚那些话你全都没听到,都是些不好的话,咱不听!”   福福重重点头:“我知道呢,不会跟别人说哒!还有,大家肯定都会没事哒!”   老太太:“我不是怕你往外说,我是担心你还小,听这些事情对你不好。”   然后又赶紧吩咐苏芫:“阿芫快带福福出去玩,不要在这里掺和了,后面我们来做就行。”   眼看着苏芫领着福福出去,李三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多谢婶子提醒,我们差点就做错了事。”   冯秀萍赶紧挥手叫人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啊跪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事办事,跪啥跪!”   说完,她便拉住李英子,如此这般地吩咐一阵。要她在言语中隐约露出张家跟黑市有关,又不敢确定的样子,让大家自行想象,这样说一半藏一半,才是撒谎的最高境界。   说完,又跟大家讲要大家都记住了。并且要李来娣这几天也要在玩得好的姐妹间传一传话,务必要把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然后冯秀萍就带着李英子出去,先找了老队长,将这些事一一说了,又请他一起去找三大队的队长反应此事。   老队长为人正直,闻言顿时惊呆了,直接说李英子说的那位稳婆还在,起身就带着众人去了先前找到三大队村人的地方。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施救,三大队原先聚集的地方四周早被人搭起了不少草棚子,还有数个木筏来往两岸,运送物资以及伤者。   附近还有不少前来帮忙的附近几个大队的人。   几人乘着木筏来到三大队的临时扎营地,找到马队长一问,那稳婆果然还在。   老婆子一看李英子竟然还活着,顿时慌了。于是还不等众人询问,直接竹筒倒豆子就把事情全吐了。   原来当年张明善老婆之死是因为稳婆接生失误所致,因此后来前者就要挟她如果不帮他证明李英子疯了,就上公社告她。   稳婆害怕,又听张明善说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跟李英子在一起过了,所以就想找个借口甩了人家。稳婆信以为真,便同意帮他撒谎。   哪知后来事态发展超出稳婆预期,张明善竟然直接把人送去深山老林关起来,她那时才知道后悔,但后悔也晚了。   上了张明善的贼船哪那么容易下来?   这些年她被张明善明里暗里敲诈了不少钱,早就想自首了,只是一来张明善用她后辈的前程要挟她,二来他又深谙拿捏人的松弛之道,倒是让她咬牙苦撑了这么多年。   现在一看李英子竟然还活着,这老婆子顿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想坦白从宽。   有了稳婆这一助攻,张明善的真面目顿时被彻底撕开。   李英子说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众人,这一下,不仅大山村、三大队,就连公社附近几个大队的人全都知道了张明善的恶行。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张明善一家人竟然是如此的恶毒,尤其当他们听到李英子哭诉说小儿子根本没有病,却被张明善到处传说是有痨病。   心思为何?   还不是想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想让人暴毙就暴毙么?   而且米二哥不过是意外撞破他推李三下水,张明善就能做出把人掳到家中要杀了吃肉的恶行。   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只怕米二哥也要遭遇不测。   最后冯秀萍心余悸地总结:“听我家老二形容,那人家里确有形似人肉的东西挂藏着,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只怕他早就被人分解吃了!”   然后拍着大腿怒骂:“这种说吃人就吃人的恶魔!难道大家伙就敢任由他住在村里,这万一要是谁家不小心得罪了他,岂不危险?”   她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悚然而惊,一时间人人自危。   当即就有那性子急的人转身就要去把张家人捆起来送公,哪知这一转身,大家这才发现张家人竟然不在扎营地。   然后三大队的马队长赶紧拿出之前统计的花名册一点,证实张家一家果然都不在这里。   于是众人马不停蹄,一路人由李英子带头,在马队长的见证下写了诉状,稳婆并众村民齐齐摁了手印,要求严惩张明善一家。   一路人则由米家人带头,带着人沿河去寻,看看能不能将这穷凶极恶的凶手抓捕归案。   搞完这一切,这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在老太太的刻意吩咐下。张明善是个吃人恶魔的事情很快就在青羊镇传开,这事风头之盛,甚至将米卫国这次上山又捡了头老虎的奇事都给压下去了。   一时间,整个青羊镇群情激愤,讨论的全是张明善吃人的事情。并且所有人都像老太太说的,但凡听了张明善行为的人都忍不住暗暗心惊,十分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得罪对方,说不准哪天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绑了杀了。   于是,青羊镇镇民们空前地团结一致,天天自发去沿河寻找,誓要将这吃人的恶魔早日捉拿归案!   这件事最后还惊动了镇长,镇长直接发出公文,说张明善一家吃人。将他们一家人的样貌画出来发放出去,要所有遇到他们的人务必第一时间上报,万不可轻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在冯秀萍的版本里,李英子一家之所以遭遇如此悲惨,就是因为张明善十分巧言善辩,蒙蔽了她们一家。老太太心机地放大了这点,给大家在心里先埋下一棵怀疑的种子,这样一来,后续指证对方撒谎便也有了依据。   眼瞅着冯秀萍四两拨千斤,就挑动全镇人民帮自家人。这一幕看得李英子对她的崇拜之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直接拜了她为干姐姐。   冯秀萍感怜她的身世,便没拒绝,还邀请他们母子三人索性搬来大山村住。   正好李三也不想再在三大队呆了,便跟马队长商议,说三大队那边实在给他阴影太大,想把户籍迁到大山村这边。   大山村耿老队长是个热心的性子,闻言立时拍着胸脯批了准入。   于是洪水还没彻底退去,李三母子三人便两手空空地搬来了大山村——三人在那边本就没什么日用品,更不要说又经过了这次洪水的冲刷,更是连根纱都没留下。   母子三人直接在村子离米家近的地方找了块荒地在众人的帮助下随便搭了个棚子暂时住下,又去公社领了些救济用品,便算是安顿下来了。   期间米卫国又趁着空档去了趟镇上的收购站,把捡来的老虎换了三百块钱,然后跟米二哥李三三人一分。   于是,李三也终于有了第一笔能过明路的钱。   借着这笔钱,他赶紧又去镇上淘换了不少吃的用的,赶在洪水退去之前,扯了几块大油布,把简陋的棚屋里外糊了遍。   这样一来,一家人终于不怕下雨了。   这几天除了给村里帮忙修堤,他天天都在往镇上跑。借着去派出所打探消息的名义去黑市见了几个老伙计,把家里的事情跟大家伙一说。   大家听完其中利害关系,纷纷拍着胸脯表示同意他的计划。   做完这一切,李三又去把之前自己藏在黑市的东西取回来藏在家里。现在的棚屋已经被他用油布一分为二,一边睡着他娘李英子,一边睡着他们兄弟俩。   至此,他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家终于像个家了。   这天他正在棚子正中的吊炉上熬着稀粥,米卫国突然一掀帘子急匆匆进来,脸色严肃:“张家人找到了,就在镇上派出所,他们叫咱过去认认。”   李三一惊,差点将吊炉里的粥都打翻了。   米卫国伸手一扶吊炉,表情稳重:“莫慌。”   “对,莫慌。”李三定定神,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人已经镇定下来,“走,看看去。”   这些天在冯秀萍的助攻下,几乎全镇人都知道三大队出了个吃人的恶魔,如果这么好的形势还让他被张明善反咬一口,那他李三也趁早不要混了。   *   等两人找到米二哥,一起匆匆赶到镇上,派出所大门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全是附近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虽然派出所大门还紧闭着,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大家议论的热情——   “这张家人果真是凶残,据说找到那女儿的时候她手里还抱了一只人手在啃!吃人的家伙教出来的东西果然也是吃人的!”   “难怪他女儿二十四五了都还没嫁出去,也没人上门说亲。肯定是气场不对,没人敢去!”   “我天,这幸好没嫁。这要嫁去了哪家,不得把人家里吃空?”   “对对!据说那儿子还是他爹亲手杀死的!就因为树上不够人站了,一脚就给人踹下去了!”   “切,你别这么说得好像你亲眼见着的一样,听得怪渗人的。”   “可不?我最先发现河里有人,过去一看就是那张芹。她已经疯了,一直叨叨说什么‘弟弟你被爹踹下水死了,姐姐吃了爹给你报仇好不好?’然后一边说,还一边啃那人手,那上面都生满了蛆!!!呕……艹!”   这人本是为了佐证自己确实是看到了,因此说得十分详尽,结果却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话还没说完,就一个干呕遁了。   听着大家的议论,米卫国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一直提着的心砰然落地的同时,又同时升起一丝疑惑——那张明善真如大家所说,先杀了自己儿子,然后又被女儿所杀吗?   正想着,一位民警同志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喊了声:“李三、米解放、米卫国来了没?”   三人赶紧挤出去,顺着对方的指引来到一间屋子。   里面果然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张芹。   张芹确实神智不清了,身上脸上黑糊糊的,不知道是泥浆还是干涸的血迹。她被人用手铐拷在椅子里,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只断手不放,时不时放到嘴边啃一下。   “呕!!!”   米二哥最先受不住,顿时脸色一白,蹲下去大yue特yue。   一名民警过来,面露同情之色递给他一杯水:“认认,这是不是抓你的那家人。”   米二哥接过水一口灌了,好歹把心里那股劲压下去一点。然后透过指缝飞快瞄一眼,忙不迭点头:“对对!那是他女儿!”   然后民警又带他们去看了张明善跟张德全的尸体,分别对三人进行审问,核实了一下情况,就放三人回家了。   至于张芹?   她疯了,又杀了人。她的后半辈子都要牢里度过,至于她说的话,谁会信?   一场恩怨,就此了结。   只是李三一家心上的伤,只能寄望于时间跟亲情,慢慢治愈。   跟着米卫国兄弟俩回家,当天夜里,李三大醉一场,再次醒来整个人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精明上进,很快就跟大山村民打成一片,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到那个可怕的恶魔。   但是现在他不怕了——   因为只要他扭头,就能看到自己的母亲跟弟弟在身边,令他安心。   *   李三的事情告一段落,洪水也彻底退去。被水洗过的大地一片荒凉,上面的庄稼早已不复存在,全是厚厚的淤泥,偶尔运气好,还能捡到一两条晒翻了肚皮的小鱼。   不过庄稼虽然被毁了,但是大山村的人们却没能闲下来——   修缮房屋、重筑良田、围河造堤……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都得靠大家齐心协力重新搞起来。   秋收没有了,好在还有政府的救济粮。大家少吃饭多添水,勒紧裤腰带倒也勉强能过去。田间地头里,大家都在埋头苦干,只盼来年,能有个好年景,搏个好收成。   三大队的损失惨重,大家都说是因为出了张明善这个大恶人,所以老天爷降下惩罚。大家在劳作之余,总是忍不住会骂张家人两句。   至于稳婆,李英子还是心善没追究,总归她是受人胁迫才造谣生事。这些年一直受张明善的要挟,也够她受的了。不过稳婆却没脸再在这一带呆下去了,因此洪水一退,她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外地投奔亲戚去了。   且不管外面众人如何纷纷扰扰,福福一家把门一关,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惬意——米卫国时不时上山寻摸一阵,总能找到些野物回来打打牙祭。再不济,还有苏芫师父留下的小黄鱼能偶尔应个急。   只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变了些,原本被苏芫扒出来一个大洞的屋顶,米卫国也没封上,而是把洞口周围用砖石垒起来,做成了一道门,并且还在下方修了一道梯.子。   这样一来,如果再次有事,一家人就相当于多了一条逃生的通路。   而且不仅他家如此,整个大山村乃至青羊镇的人家都默默在家里做了这样的改动,并且把日常存储的粮食以及值钱的东西,不约而同,全都移到了二楼。   这是灾难带来的后遗症,也是人类应对灾难的进步。   转眼,时间就已经到了深秋。   当西山第一片落叶黄的时候,一辆车悄然开进大山村,来到福福家门口停下。 第36章 学渣的泪水   来的是叶老先生跟殷山海一家。   这回开车的是殷春峰,他们听说青羊镇遭灾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赶过来,奈何道路被毁,老人家身体又受不了长途跋涉,以至一直拖到前几日道路彻底通了才来。   看到大山村除了庄稼被毁以外灾情还好,众人心里一直绷着的弦这才悄然落地,彻底松了下来。   叶老先生瞅着眼前脚这整洁而宽敞的大院子,以及那四间崭新明亮的红砖石板房,一直绷着的嘴角终于松下来,然后看向米卫国:“这还勉强像个样子。”   及至看到自屋里“哒哒”奔出来的小福福,老人家的嘴角顿时无意识上扬:“哟,这就是我们的小福福了吧?常听你妈妈说起你!”   叶老先生蹲身一把把小家伙举起,然后塞了个红布小包包到小姑娘手里:“收着。”   福福扯开袋子一角一看——   “哗!”   自里面露出来的金灿灿的颜色顿时晃得小姑娘眼睛一花,反手就把袋子塞回老爷子怀里,然后道:“爷爷这个我不能要哒!你留着养老吧。”   老爷子板起脸,把小袋子重新塞回小姑娘手里:“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跟你妈一样惹人烦!”   刚泡了几杯茶端着走出来的苏芫脚步一顿,嗔道:“师父总是嫌我,那您一会儿还是赶紧随师兄回去吧,免得我这地儿碍了您的眼。”   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还说不得你了?”   福福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突然一头扎进叶老爷子怀里,软糯糯:“师父爷爷你的胡子咋会动呀?”   叶老爷子的脸突然就板不下去了,抓着胡子往小姑娘手里塞:“来,它不听话就把它拔掉好不好?”   福福:“不行哒,会痛。”   众人看着这幕顿时忍俊不禁,苏芫笑道:“福福,爷爷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往后好好孝敬他就行了。”   听了妈妈的话,小姑娘这才小心地把布包包好,然后扭头就把包包送给了妈妈:“妈妈,你帮我收着。”   一群人笑看着小家伙一举一动,苏芫招呼着众人坐下:“师父,一会儿让福福领着您仔细转吧,不过这院子刚建起,那些个花啊草的还没来得及种,就连院子里这菜,都是刚刚移栽过去,还半死不活着。”   言下之意就是您转转得了,千万别挑剔。   这话听得叶老爷子心里又是一阵莫名不爽,然后瞪了米卫国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莫名躺枪的米卫国:“……”   然后起身收拾家伙准备上山:“我去山上看看我昨天下的套有没有收获,正好捡回来晚上做给师父吃。”   叶老爷子眼一瞪,正要说:“师父也是你能叫的?”   然后就见福福“哒哒”跑到爸爸身边帮他捶捶腿:“爸爸辛苦啦!”接着仰头,一脸乖巧,“听妈妈说师父爷爷最爱麻辣兔头,你看看如果有兔兔就多打点哦。”   于是叶老爷子那句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就变成了:“哎!福福可真乖!”   默认了米卫国也叫自己师父的事实。   围观的殷山海跟苏芫顿时摇头失笑。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里看出一句话——“看来,能治师父/叔的人,只有小福福。”   接下来,米卫国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背篓出去转山,顺便上福福奶家说一声老爷子来了。   苏芫去灶房给大家准备晚饭,福福便带着家里大大小小几只排排坐好,然后背着手一个一个地跟老爷子介绍过去——   “我们先从最小的开始!”   只听福福中气十足一声开腔,就把小手指向了蹲在最左边的咯咯哒:“这个,叫咯咯哒!家里的下蛋小能手就是它啦。”   下蛋小能手?   叶老爷子被她嘴里冒出来的新鲜名词笑到,不由打断她:“那它现在一共下了多少个蛋啊?还下蛋小能手。”   福福一顿,背着手开始数:“它一个星期有两天是能下两个蛋哒,其它五天都是一天一个。这样一个星期就是九个。它第一次下蛋是七月六号,今天是十月七号,正好十三个星期零两天,所以总共就是十三乘以九,再加昨天两个,一共一百一十九个蛋!今天的它还没下呐。”   叶老爷子被福福小嘴一顿“嘚嘚嘚”说得眼花缭乱,还在心里默算呢,那边殷春峰就开始质疑了:“哟哟,你这算得还挺快。你别不是蒙的吧?”   福福一歪头,眼神清亮:“没有哇,我算的对着呐。”说到这里小姑娘一顿,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唉,就是我们每天还要吃,所以到现在一个蛋都没攒到,没钱卖。”   说这话时,小姑娘眉头一皱,小肩膀一垮,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殷春峰忍不住逗她:“那你养它,岂不是亏了?要不今天我把它杀了,给你做一道叫花鸡!保证好吃!”   闻言,福福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原本乖巧蹲在地上的咯咯哒身子一弹,照着殷春峰脑瓜子就是闪电般地一啄!   “嗷!”   殷春峰眼前一黑,额头的大包顿时肿成一个“?”的形状——这鸡咋还攻击人呢?只听过狂犬病,没听过狂鸡病啊?   狂咯咯哒鸡昂首挺胸,炸着翅膀原地转圈,黑亮的小眼睛一瞪,横出一股王之蔑视的感觉:“咯咯哒?!咯咯哒?!”想杀鸡?信不信鸡先杀你?!   福福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小野鸡:“咯咯哒呀,不能叨人的。”   捂着脑门的殷春峰莫名读懂了一只鸡的眼神,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有生之年,他竟然被一只鸡给鄙视了?!   这时,收到消息的米二哥进门了。   他一看院子中央的炸毛鸡跟肿着脑门的殷春峰,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哈哈,殷哥你也中招了!”米二哥指着殷春峰乐不可支:“我说你招谁不行,非要招这只大爷鸡,你肯定说要杀它吃肉了吧?它没把你脸挠花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正激情怒骂的咯咯哒陡然听到一个关键词,顿时脑袋一偏,冷冷的目光就朝米二哥射来。   米二哥秒怂:“爷!鸡大爷,我可没说要杀你,我是说他,”然后指着一脸震惊的殷春峰,道,“他竟然想吃你,真是异想天开!”   咯咯哒:“咯咯。”算你识相。   然后身子一弹,缩回福福脚边,又变成了之前那只瘦巴巴的毫不起眼的野鸡。   殷春峰感觉自己的三观简直受到了冲击,他没想到一只鸡竟然能听懂人话!还不许别人说吃它!   可鸡的命运是什么?不就是让人吃的么?   似是感知到他内心这危险的想法,原本安静团在那里的咯咯哒陡然抬头,再次冷冷盯向殷春峰。   “嘶~”   殷春峰顿感额头抽痛无比,他脑子里顿时啥想法也没有了,只有米二哥那句:“果然是只鸡大爷。”   跳过被得罪的鸡大爷,福福继续介绍,指着小麻鸡:“它叫小麻鸡,是我帮我奶养哒。它一天下一个蛋,也是七月六号开始哒,今天还没下,到现在就是……”小姑娘飞快在心里默算了下,然后跟殷春峰一起,同时得出一个数字——   “九十二个!”   “九十九个!”   异口同声两声一出,福福一顿,指着殷春峰抿着嘴儿笑:“春峰大哥算错啦,是九十二个,不是九十九个。还要六天它才能一共下九十九个。我算着呢,正好下周就可以攒够一百个,拿去换钱啦。”   殷春峰:“怎么就错了?七月六号到今天十三个星期零两天,所以就是三七二十八,九十八加一,正好九十九个。”   三七二十八?!   殷山海面无表情,真想掐死这个不学无术的孽子:“哪个老师教你的三七二十八?!”   殷春峰一脸无辜:“我数学启蒙是您呀。”   殷山海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我打死你个不学无术的孽子!我没教过你这样的学生!”   *   院子里顿时笑倒一片,大家没想到这殷春峰看起来精明厉害,结果竟然是个数痴,连个加减乘除都算不对。   一片笑声中,殷春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福福才多大?她怎么算术比我还厉害?”   殷山海气哼哼:“比你厉害不很正常么?就你那三七二十八的算术本事,在场的谁不比你强?”   殷春峰:“可福福她才三岁呀,寻常三岁娃娃,话都说不利索吧。”   他一把抱起福福,“是谁教的你算术啊?”   福福被问得一懵,歪头皱眉想了又想,然后奶声奶气道:“书上写的呀。”   “书上写的?”殷春峰懵了,“你会认字?还是说是你妈妈拿书教你的?咋教的这么厉害,也教教我呗。”   倔强的春峰大哥从不信天分,一心认定自己算术不好,全都是因为他老爹教的不好。   福福摇摇脑袋,挣扎着下地:“不是哒,妈妈忙,我自己看书学会哒!”   说完,小家伙心里一阵迷糊:是这样的吧?好像是哒,反正她记得她看了很多很多的书……   唉呀,忘了,年纪大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明明才三岁,却有“年纪大了”的感慨。然后她晃晃脑袋,“哒哒”奔去灶房找妈妈——   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她有点饿了呀!   身后,众人齐齐陷入呆滞:“……?!”他们家的福福不仅是福妹儿,还是个神童?!   *   学渣殷春峰流下了羡慕的泪水,跟在福福身后追问:“福福,那你咋识字的?”   福福捧着一只热乎乎的包子猛啃,闻言含糊不清地道:“妈妈教哒,每天晚上妈妈都会给我读书,教我跟爸爸识字。”   说到这里,小家伙一口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然后小胸脯一挺,十分骄傲:“每次我都比爸爸学得快!”   殷春峰勤学好问:“读的啥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福福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转身哒哒跑去房间拿了一张叠着的纸出来,递给殷春峰。   殷春峰满心虔诚,缓缓展开手里的东西——《XXXX年高考数学试卷》几个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殷春峰:“!!!”   膝盖一弯,差点给福福这个学霸跪了:“你,你会做?!”   福福表情奇怪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当然……”   然后一个大喘气:“不会呀,我才三岁。”   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高考试卷?   这个春峰大哥怎么比二伯还笨,真是可怜。   “咳咳!”殷春峰差点没被福福这一个大喘气给呛死,然后挣扎道:“那你说的读书?”   福福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过去:“高考数学试卷。一、填空题(本大题一共有12题,满分54分,第1-6题每题4分,第7-12题每题5分)”   “就这样读哒!”说完,她“啊呜”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巴里:“妈妈包的包子最好吃哒,我还要!”   然后小家伙就甩着小短腿,一脸欢快地又跑去找妈妈了。   留下一脸呆滞的殷春峰在原地流下学渣的泪水——   “……”   “………………”   特么的谁能想到苏芫竟然是把高考试卷当睡前读物给孩子读的?! 第37章 凡尔国本国   狼牙山。   米卫国一进山就发现自己常去的那片地方似乎别人来的痕迹。   不过这山上本就不是什么私人地方,他便也没在意,继续往里走。直到他小心顺着前几天辟出来的一条小道来到他挖的第一道陷阱跟前,他才发现事有不对。   这处陷阱是前天他新挖的,那地方很隐秘,他观察了很久,那地方是一窝灰兔子去喝水时的必经之地。   原本他以为这个陷阱即使做不到一窝端,至少也能抓到两三只。可是现在一看,竟然连根兔毛都没有!   他蹲在空空如也的陷阱旁边,循着兔子留下的痕迹慢慢寻找,“一只,两只,三只……这里之后,就只有三只走了。但是前面……”   他小心沿着兔子们踩出的痕迹往前寻找:“这里还是有八只。”   这些痕迹很新,应该也就是昨天或者前天留下的。到达陷阱之前,兔子们的脚印轻微而有序,他数了数,一共有八只——而他盯上的那一窝兔子正好是八只。   他又退回陷阱之后——   经过陷阱,兔子们的脚印陡然乱了,尤其在陷阱周围半米的位置,杂乱无章,显然这时期的兔子们陡然受到惊吓,步伐全乱套了。并且脚印瞬间少了,只有三只兔子留下了脚印。且那些脚印重而深,还带着拖拽的痕迹,显然这些兔子当时是在挣扎逃跑,因此留下的脚印明显比之前的要深且重。   “所以,我的陷阱应该是被触发了的。”米卫国蹲下,伸手碰了碰自己设置的机关——只有机关被触发,兔群受惊,它们才会陡然慌乱。   并且后来只剩下三只兔子脚印,少了五只,说明当时至少有五只兔子被套入陷阱。   可是为什么他的陷阱却是完好无缺,一副完全没用过的样子呢?   米卫国起身四顾,继续往外寻,确定陷阱之后确实是只有三只兔子跑了。   陷阱没动,兔子却凭空少了——   打猎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情。   米卫国心里嘀咕一句,然后起身回去把陷阱里有些还有用的东西拆下取走——兔群在这里惊过一次,短期内绝不会再回来。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遗憾自己下套的对象不是狍子。如果是狍子,他这陷阱就可以留在这里了,因为狍子这东西很奇怪,即使前天刚在这里吃了亏,第二天它还是会回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了研究自己为啥会吃亏,还是天性大方喜欢买一送一。   收起材料,他继续往里走。   接下来几处陷阱的情况就比较正常,几乎每个陷阱里都有收获。然后他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这些收获全都是兔子。   甚至就连最里面一个他原本下着用来套斑鸠的套里面,套的都是一只又肥又大的傻兔子。而且在这兔子底下,还整整齐齐蹲着一串小兔子。   米卫国:“……”就很离谱!   要知道斑鸠体型小,抓它用的材料是根本套不住兔子的,兔子只需要用它那双强有力的后腿一蹬,就能把这套子挣断弄坏。   可这傻不楞登的兔子愣是蹲在原地一动没动,而且不仅如此,就连它带的一窝小兔子也整整齐齐趴在底下一动不动。   米卫国摇头失笑:“……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要不是你们太能吃,不然倒是可以带回去给福福养着玩。”   说着,他动手把那大兔子解了:“行了,今儿抓的兔子够多的了,”然后一拍它肥硕的屁股:“快走吧,还带着这么多崽儿呢,我可养不起。”   说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只大兔子鼻子一耸,露出一股遗憾的神色来。   米卫国动手拆了还算完好的套线,身后悉悉索索一阵响,回头一看,那只大兔子并那窝小兔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米卫国摇着头,忍不住咂舌:“幸好福福这小时候没开口,不然那时候天天要月亮要星星的,那不得完蛋?”   他凭空想象了下,月亮星星不要钱一样地砸在他面前,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收了东西就走。   回第一处陷阱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这陷阱到底咋回事呢?到底套着东西没有,说没套上吧,它又少了兔子;说套着了吧,陷阱又完好无损,那些个机关一点磨损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顿:“不对,那些东西我都用了好多回了,怎么可能一点磨损都没有?还跟新的一样!”   他赶紧去翻背篓,把东西掏出来一检查——果然,那些东西乍一看跟他用的一模一样。但是就是太新了,明显不是他那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老家伙。   米卫国眼神一利:“!”   嚯!偷猎物偷到他头上来了!   但是转眼他又感觉不对,那人要是有这么厉害的陷阱技术,装备又新,为啥还要偷他的?自己去打不更香吗?   米卫国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到这一套新陷阱设备也算是回本了,便把这事抛到脑后,背着满满一背篓兔子,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回到家,苏芫的饭才刚上锅。今天人多,她便又蒸了蔬菜麦饭,里面掺了红薯,闻着又香又甜,勾得人肚子里馋虫咕咕直叫。   苏芫没想到他上一趟山,竟然背回来满满一背篓兔子,饶是她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大场面,这会儿也不由惊了——   “你别把狼牙山兔子抓绝了!”   米卫国:“没,我还放了一窝,让我数数,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来只呢!放心,兔子繁殖快,不出两月,这十来只兔子绝对翻番!”   苏芫:“……”   这时,福福跑过来一看,顿时开心地拍着小手:“呀,这么多兔兔,师父爷爷爱吃的兔头有着落啦!”   听到这话,苏芫陡然想起之前米卫国出门的时候,女儿帮丈夫解围时说的话来,她顿时无奈,跟丈夫对视一眼,然后支开女儿:“福福,你的小白还没喂吧?赶紧去后院扯把草喂了。”   福福听话地跑开,然后苏芫一脸担忧地看向丈夫:“福福这样,我总感觉有些心慌。”   米卫国一按妻子肩膀:“不慌,我努力攒钱,只要我钱攒得够多,就不怕她福气亏了。”   苏芫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他又跟苏芫说了自己的陷阱被人调换,里面东西被人莫名偷了的事。   苏芫翻着他捡回来的新设备,顿时无语:“……这偷野物的人怎么想的?这一堆材料,如果自己去下套,即便运气不好,怎么着不得用个四五次?一次即使只套两只兔子也远超五只兔子了。”   米卫国喜滋滋:“就是说啊,所以我说这人是傻的,然后在显眼的地方又留了个套,就希望他再给我送一次材料,这样我还省了淘换材料的钱。”   苏芫失笑:“就你精明。”   米卫国:“可不是。”   夫妻俩有说有笑抱着这堆兔子去前院剥洗处理,没注意到身后福福去而复返,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听到竟然有人偷自家猎物,小姑娘顿时不乐意了。   她蹬蹬蹬跑到小白跟前,板着小脸嘀嘀咕咕:“敢偷我家的东西,吃了也呛不死你!哼!”   正欢快地抖着三瓣嘴吃草的小白一怂,两只长长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趴到地上装死:“咕叽……”   福福赶紧又是一把草递过去:“不是说你,是说偷咱家东西的贼啦!”   小白:“咕叽?”耳朵一竖,身子一弹就一头扎进小主人给的草堆里啃得欢快无比:专心吃草.JPG   *   殷春峰跟着米二哥在村子里逛完一圈回来,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码了一大盆的兔子。   兔头全被宰了下来,用了足足的姜、葱、蒜等香料码味,等着一会儿下卤。   光是这些兔头就装了足足有一大脸盆!   而那些兔肉更是不少,被苏芫分门别类改成各种花刀,有切片的,有切丁的,块的……应有尽有。   ——一副要做全兔宴的架式。   殷春峰:“!”   顿时惊呆了:“我去!米卫国你这也太能打了,你不会把人兔子窝都端空了吧?!”   他忍不住围着装兔肉的大盆转圈:“我天!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本来家底就不好,又遭了灾。生活必定艰苦,没想到……啧啧,这比我的生活也好太多了!我半年能吃到一次兔肉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没想到你这一次打的,都快赶上我这五六年总共吃的了!”   米卫国十分谦虚:“还好,这里总共也就两窝不到的兔子,才十来只。”   殷春峰:“???”   两窝不到,才十来只?!   米卫国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平常还能打些野鸡斑鸠野羊老虎野猪熊之类的,今天不太行,只抓到了兔子,所以后来我就放走了一窝。”   殷春峰:“………………”   听听这都是人话吗?谁家抓兔子是用窝来计数的?!   还有野鸡斑鸠野羊老虎野猪黑熊……   你以为那大山是你家开的养殖场吗?想抓啥就抓啥?!   就在殷春峰被米卫国的话震到失声的时候,大山村耿老队长家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拍响,同时还伴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老队长救命!我家岳仑他吃东西吃坏了!” 第38章 噎不死哒~   老队长匆匆随着林琳来到他们住的棚屋。   原本还算干净整洁的棚屋现在真的像极了一个牛圈——虽说这地方原本就是牛棚吧,但是之前苏芫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已经把这里收拾得极为不错了。   可是现在——   看着满地乱扔的垃圾,什么烂菜头,枯枝败叶,甚至墙角边还有一滩可疑的黄色痕迹。老队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进到了一个真住着牛的牛圈,哦,不,牛圈也不一定有这么脏乱。   况且这屋子里现在还到处泛着一股奇怪的味儿,熏得老队长脑瓜子嗡嗡的。   “……”   再想想之前苏芫住这里的情形,老队长突然觉得这对比也着实太惨烈了点。   老队长面色不显,问林琳:“秦知青人呢?”   林琳:“哦,在后面。”   她匆匆带着人掀开帘子来到后面,后院更乱,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堆着一个柴火炉子,上面一个铁罐正咕嘟咕嘟的冒泡,也不知道煮的什么东西。   而秦岳仑,则蜷在炉子后面憋得脸色紫涨,每一下呼吸都带出可怕而尖锐的哨音,听着简直快吓死个人。   “!!!”   老队长快步上前,搬着秦岳仑往边上一翻,将他的脑袋仰起来,可结果并没有好一点,他仍旧一副噎得面色紫涨的样子呼哧直喘。   “你们这是吃了啥?咋会这个样子?别不是啥东西中毒了吧?”   听到这话,林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也……没啥,就昨天去西山、呃,捡了一只兔子。”   “兔子?”   老队长一愣,反问:“捡的时候是死的还是活的?”   林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想着她抓到那五只兔子时活蹦乱跳的样子,她下意识张嘴道:“死的。”   老队长顿时一惊:“坏了!这兔子别不是被毒死的吧!”   大山村刚发过洪水,把地下的那些个什么耗子蟑螂之类的害物都给翻出来了,老队长害怕在村子里出鼠疫,前段时间正带着人在村子四周撒了耗子药。   为此还特别在村子里提醒大家最近一段时间要约束家中孩子以及狗啊猫之类的,不可随意捡食死物。   没想到这头秦知青就出了事。   老队长连忙叫人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帮忙,自己则赶紧给秦岳仑催吐。   哪知他用筷子压着后者舌头半天,秦岳仑一直干呕却什么东西也没吐出来,脸色反倒是越发紫涨得厉害——   他感觉自己快被顶死了,想说自己不是被毒的,而是被噎的。结果胃里翻涌不休顶到喉咙又出不来,整个人被顶得快抽抽了,却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林琳好端端地为啥撒谎,那兔子明明是活的非要说是死的,害他凭白吃这么一场苦。   这段日子他天天清汤寡水的,饿得两眼发绿。昨天林琳不知从哪里搞来五只活兔子,他当场就想杀了吃了。偏林琳事多,自己饿得半死,还要想着给家里寄东西。愣是压着,今儿一早去镇上把其中三只换了东西寄回家,现在才回来。   他饿得不行,就趁着林琳不在,急吼吼地把其中一只煮了吃了。兔子味道是真鲜美啊,哪怕是只放了一点点盐,就已经十分美味。他一不小心就吞快了,然后被噎住。   原本他只是感觉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但这会儿被老队长用筷子压着一催,胃里翻涌不休顶到喉咙又出不来,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他“嗬嗬”连声,被顶得白眼直翻,面皮紫涨。   老队长无法,只得又叫人去拔了些大葱,姜蒜之类的东西捣成汁,用温开水兑成一碗味道呛人的水,就要给秦岳仑灌下去。   “……嗬!不!嚯!嚯!”   秦岳仑感觉自己快疯了,他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要是再冲下一碗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他挣扎不休试图抓住一旁的林琳要她说实话,哪知林琳却不知道咋回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眼神也是阴晴不定。   看得秦岳仑心里一凉:这婆娘别不是盼着他死吧?   其实他误会她了。   林琳再烦秦岳仑,也不会想他死,至少现在不会。没听她脑子里那个自称系统的家伙说她只有努力保持从前的剧情线不变,才有可能东山再起么?   只是以后东不东山再起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不弄点吃的。她、还有她家里人都要饿死了。   因此昨天她果断趁着系统下线的时候偷偷利用它的能力复制了一个陷阱,把原本属于米卫国的兔子偷了回来。   系统刚醒,就发现自家宿主又干了蠢事,它感受着天道对它的排斥,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只恶狠狠地在她脑子里骂:【都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再去招惹米家,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活该!】   林琳:【是我招惹吗?要不是你太弱,我至于连口饭都吃不饱?就这你还有脸说我在原世界靠你混成了女主?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好嘛?】   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林琳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淡定自信的林琳,现在的她跟个尖酸刻薄的怨妇没什么两样,张嘴就是抱怨。   系统:【……早就说了两个世界融合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并且这个世界的天道占据规则上风,我们只能听它规则行事!原本你如果听我话,我的伤早就好了,你也不用窝在这里,可你偏不听,屡屡冒犯天道,它不整你整谁?现在听我的,赶紧拎着剩下那只兔子去米家道歉,你男人就没事了,如果不去,你就等他一直噎着吧。】   林琳:【那如果我不去呢?他会死吗?】   系统回想着那老头子的性格,随口道:【死倒不会,估计就是会噎个七天八天的吧。】   现在的系统心里就是无比后悔,早知如此,它当初就应该跟那个耿翠翠绑定,至少人家机灵,发现事有不对,第一时间就抱了天道大腿,所以现在虽然她也还在大山村,但是比起林琳,那真是好太多了。   没见她现在在知青院里已经混到一间宽敞的单人间,而且这次青羊镇遭灾,但是她凭着家里寄给她的物资,活得也是相当的滋润。   *   这边系统暗自后悔,那边林琳一知道秦岳仑不会死,顿时就放松了,继续抱怨不休:【什么天道?什么融合世界?我看就是你为了掩饰自己无能的借口!没看你选的秦岳仑,还说什么他以后会一飞冲天!我可没看到,我只看到一个吃饭会被噎死的蠢货,以及半夜不上厕所,会尿在屋里的懒货脏货!】   系统:【……那也是你跟他一样邋遢好不好?】   它也是真服了林琳跟秦岳仑两个了,自从上次两人干了一架之后,两人不管干啥都要两人平分,否则就谁也不干。   就像这屋子,如果要收拾,那必须两人一起,桌子一人擦一半,地一人扫一半。如果谁不扫,那另一个人也不扫。   久而久之,两人互相推诿,就把原本还算宽敞整洁的一个地方生生糟蹋成了一个牛圈还不如的地方。   【……】   原本它还想着借着苏芫以前住的地方蹭蹭气运,结果这下好,除了蹭一身尿味,啥也没有了!   林琳还在继续抱怨:【秦岳仑这样子,等今天过了,我就去公社打报告离婚!】   【随你。】   系统扔下这两个字,然后就干脆利落地下线了,它要回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中途更换宿主,或者不能更换,就让它直接下线也行。它现在是觉得,只要能把它跟林琳解绑,哪怕让它退化至最低级的计数器它也愿意。   否则它觉得它迟早有一天被对方拖累死。   *   不提跟系统争吵不休的林琳,秦岳仑拼命挣扎终于一脚蹬开炉子后面的筐子,自里面露出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来。   但是已经晚了。   老队长已经一把钳住他,那又臭又呛的一碗葱姜水被点滴不剩的灌进他嘴巴里。   “嗷!!”   秦岳仑身子一挺,差点没被他这一碗给直接送走。不过好歹他嗓子眼儿里那块兔肉被冲下去一点点,让他能说得出话来了:“噎!噎!活的!”   老队长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正巧跟一只活蹦乱跳的肥兔子眼对眼。   “?”   老队长一愣:活的?噎?   然后他反应过来,看向林琳:“你不是说捡的死兔子吗?”   林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她就是怕说活兔子会让人问她怎么来的,到时万一她没法解释来历,只怕会让人起疑。   结果秦岳仑倒好,一点事儿也经不住,还不等她告诉他没事,自己就把活兔子蹬出来了,而且还一股脑儿把当时她从米卫国旧陷阱里带回来的东西也蹬出来了。   老队长眼尖,一眼就认出绑在兔子身上的绳结只有米家人会打,顿时起了疑:“林知青,你们这是又去偷东西了?”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灵性,原本林琳还想着找什么借口的,这下顿时怒了:“什么叫又去偷了?这兔子就是我自己上山光明正大打的,怎么的?只允许他米家人会打猎,就不许别人会打了?”   这话说的,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老队长被气得无话可说,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所以,秦知青这是被噎的,不是中毒是吧?”   他快被这两人气死了,自家男人偷东西吃噎得半死不活,不知道想办法帮人顺顺,还跑去别人家折腾。   真是活久见!   被累得满头大汗的老队长一甩袖子,转身就出了门——反正就是噎一下而已,一个大人,能噎多狠?   出门正好跟匆匆赶来的赤脚大夫面碰面,老队长把人一拉:“走走走,回去!秦知青也真是的,多大人了,吃个东西还能把自己噎到,没啥事儿!”   老大夫拿着解毒用品,跟喊他来的铁柱爹两人面面相觑:“他一个大人,吃个东西还能被噎到?”   老队长顿了下,表情复杂。   然后他忍了下终于没忍住:“往后家里东西看紧点儿,我去米家一趟。”   这意有所指的话顿时让老大夫心里一凛,偷偷朝屋里瞄了眼:秦知青他们这是,又去偷东西了?所以才会急着毁尸灭迹,吃太急噎到?   不得不说,老大夫还是很聪明的,一下就猜出了真相。   “啧啧……”老大夫摇头晃脑,一脸同情地伸手拍拍喊他来的铁柱他爹,“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人,偷东西吃,噎到喊人救命,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   这边老队长匆匆出了门,那边的秦岳仑终于感觉自己的气顺了一丝,虽然还是噎,但好歹能说出话来了。   然后他看向林琳:“刚你为啥不说实话?”害他白被人折腾一场,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林琳没好气:“谁叫你私自偷吃的?”   秦岳仑顿时“嗷”地一声怒了:“所以你知道我会被噎是不是?妈的贱人你故意整老子?!”   说完,他就一个虎扑扑过去,跟林琳扭打在一起。 第39章 二更   两口子在家干架阵仗不小。   于是很快,某知青夫妻偷别人猎物,结果被噎得死去活来的事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知青院里还有那促狭的知青直接在扫盲班开了一节课,专门讲《骂鸭》。气得林琳差点把桌子都掀了,却没脸出门。   秦岳仑还从没吃这么大亏过,他感觉自从上次林琳被劳动改造之后,他的运气就变差了。不仅扫盲班主任的活丢了,现在吃个东西被噎一下都要传得沸沸扬扬。   而且大家都说他被噎是因为他没风度,想吃独食所致。当然也有说这是他们夫妻偷人猎物所得的报应。   总之不管哪个说法,都让秦岳仑感觉非常没面子。气得不行的他越发对林琳没个好脸色,动辄呼来喝去,十分恶劣。   而林琳也不是个善良的,因此这几天两人所在的牛棚十分热闹。天天都有村民跑去围观两夫妻打架,至此,知青们在大山村民眼中的神圣形象荡然无存,只觉得他们打起架来,跟他们这些大字不识的大老粗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   牛棚里林琳夫妻两个打架打得不可开交,那边福福家却是和和睦睦,气氛好得不得了。   前天米卫国上山打回来的那一背篓兔子被苏芫做成了一桌全兔宴,什么麻辣兔头、香辣兔丁、兔肉萝卜煲……吃得大家直呼过瘾。   至于中途老队长过来跟他们说的有关林琳的事,米卫国夫妻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一个陷阱而已,她要有那本事早自己去转山去了,何至于偷偷摸摸地只敢偷他放在最边缘的套?   当最后听到两人还因为抢吃的差点噎死一个的时候,大家更是大笑无语,凭添了一份谈资。   殷山海感触最深,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在国营饭店跟他侃侃而谈的姑娘,现在竟然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大家谈笑之余,苏芫却是暗自提高了警惕。当初林琳就莫名其妙能复制她做的东西,现在又是卫国挖的陷阱。   想到这里,她又叮嘱米卫国往后上山一定要结伴,不可单独行动。   米卫国虽然不知道妻子的叮嘱为哪般,却也照做,从此再没一个人上过山过。   当天晚上,殷春峰又被福福设计的可加热浴缸给折服了。他泡在里面直呼舒服,还说要米卫国随他回省城,给他们省城的家里也改造成这样的浴缸。   这不算什么大事,米卫国当场就应下了。   只不过第二天两人去订陶制浴缸的时候却出了点小麻烦。这次水灾,那家砖厂也受到了波及。因此他们表示要订可以,但却要涨价,否则就要等,等到年后他们重新开窑。   殷春峰自从昨天晚上见识过那可加热的浴缸之后哪还能等得了,当场表示自己接受涨价,并且试图讲价,说如果自己批量订制,是不是可以便宜点。   厂家也厚道,便说如果能一次性做二十个往上,就可以给他降回原价。   殷春峰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数学也不好,但是讲起价来一点也不含糊。他当场就借了厂家的电话一口气打了好多个电话,别说,还真叫他说动了二十家人,同意订这浴缸。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米卫国只需要去省城一周的时间就被无限延长——这二十家改造,如果真叫他一个人慢慢改,不知道要改到猴年马月去。   但是如果叫殷春峰少定点,放弃优惠,又是不可能,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各种优惠打折。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米卫国想了个法子,不过这事儿还得李三帮忙才行。   两人又匆匆赶回村子,找到李三一说,他当场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儿没问题。   于是数天后,当殷春峰跟殷山海回家,后座上就多了米卫国跟米二哥,还有李三几人。   米卫国请李三找了两个老实可靠,干活好口风紧的人帮忙,几人临时组队,浩浩荡荡跟着殷春峰去省城进行浴室大改造去了。   之前米卫国就在李三的带领下曾经接过几趟村里浴室改造的活,不过那时候事少,给人定的价就是五块钱一天,前期准备材料的时间不算在内,两天内完工,除此之外,所有材料费用自理。   因此这次他便又想起了李三。   这回去的是省城,人生地不熟的,两人定价便没像以往那样定。改成了二十块钱改造一间,同样所有材料费用自理。   这样的价钱也算是合理,因为毕竟在省城他们吃住都要花钱,做工也不像是在村里方便,干啥都要花钱。   再加上来回的路费,倒也没贵出多少。   这二十间浴室,一行五人这一改,就改了将近两个月。因为省城不像村里,很多材料都可以就地取用,这里干啥都要靠买。以至于后来米卫国都有些后悔自己定价低了,不过幸好后来殷春峰帮忙找了个熟人,有些材料可以从他那里低价买进,他这才感觉好些。   他在省城没日没夜地干活,家里的苏芫也传出了喜讯。她果然是有孕了,上次是月份太小,大夫便没把出来喜脉。   那天一直到众人出发去省城,她的例假都还没来。因此她就抽空去了趟镇医院一查,果然是怀孕了。   米卫国去省城做工,苏芫有孕,也不方便天天来回跑,便带着福福住在国营饭店的宿舍。家里的一切就拜托婆婆冯秀萍照顾,她一个星期带着闺女回去一次。   老太太得知媳妇有孕,还得带着闺女天天上班,直把米卫国骂了个狗血淋头:“啥时候上工不好,偏偏要这时候去上工!害得阿芫这么辛苦!”   搞得米卫国每天干活都是喷嚏不断,以至于李三跟米二哥均是打趣他说这肯定是苏芫天天在家念他呢。   米卫国此时还不知道苏芫又有孕了,但是心里也隐约有预感,毕竟直到他走的那天,苏芫的例假都还没来。   因此他做工之余,总是难免忧心苏芫一人在家顾不过来。   有句老话说,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这几天苏芫还真就有些顾不过来。   前些天有个地质队在青羊镇勘出铜矿,含量还不小。因此这些天镇上人来人往,大家都说可能上面要在这里建采矿厂了。   原本清静的小镇陡然热闹起来,连带着国营饭店的生意都好了许多。以至于苏芫这个二厨是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   这样一来,白日里就只有福福一个人在宿舍里,她就有些不放心,就找人帮忙把她先送回家了。   因此这两天宿舍里就剩下苏芫一人。   这些天镇上来的人多,据说还有一队考虑在这里投资的海外归侨。招待所住不下,因此其中一部分人就被安排在了国营饭店宿舍。   有一队人就紧邻着苏芫的宿舍。   先前有福福带着花花在这里的时候她还不觉得,现在福福回去了,她每天晚上回来就觉得隔壁吵得慌。   不过她素来谦和惯了,倒也没有在意。   只是她虽不在意别人,但偏偏有时候麻烦就会来找你。   苏芫长得好,皮肤白,眼睛又大又圆,黑亮有神。虽然生过一个孩子,但是身材一点也没走样不说,反倒还凭添了一分姑娘家所没有的成熟风韵。   行走在男性以及中年女性居多的国营饭店后厨,总是会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同样都是白色的厨师制服,穿在别人身上就是普通厨师的样子,但是穿在苏芫身上,却是显得凹凸有致,多了一丝旁人所没有的诱惑。   就这——   还是苏芫将衣服特意要大了一码的结果。   不过之前店里客少,她倒也没遇到什么烦恼。但这几天,那队据说是海外归侨的人来了,她就总觉得不舒服,不管走在哪里,她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让她反感的目光一直追随。   而且这些天,隔壁晚上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无礼。   就比方说现在,苏芫刚把后厨的事情忙完,又把明天一早要做的事情交代下去,走到宿舍门口就见隔壁宿舍门大敞着,里面四五个人正在高声笑谈着打扑克。   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穿着背带小西裤的男人看到她回来,顿时目光不怀好意地往她胸前一勾,扔下手里的牌,大声道:“对A!”   然后冲着她颇显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美女主厨,回来啦?要不要一起玩牌?”   大背头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股特有的蹩脚感觉,一字一顿,仿佛嘴巴里咬了东西一样。   苏芫表情未变,转动门把手:“不了,谢谢。”   那人显然是一直在等着她的,见状身子一闪就将人拦在了她跟门之间:“不要这么冷淡嘛,大家邻居这么久,还没一起好好聊过天呢。”   这人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据说是他们所在那地方的礼仪。但是这味道对于苏芫那过于灵敏的鼻子来说,却是有些难受了。尤其她现在又在孕期,对那些味道更是敏感,因此更加难受。   她皱着眉,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转身试图从另外一个方向进门:“抱歉,不玩。”   见状,大背头顿时表情浮夸地一耸肩,然后用他那蹩脚的口音感叹道:“哇!美女主厨您是生病了吗?您太敬业了,生病了还要坚持上班。”   说到这里一顿,然后又道:“啊,说起来,我还没尝过美女你的拿手菜呢,也不知道你的拿手菜是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二厨,想来你的菜式一定很厉害。”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为浮夸不说,还一直往苏芫身前逼近,迫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住走廊,退无可退。   这人才又故作风流地一眨眼:“哟,听说你们这里可是极为讲究资历的,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拿手好菜呢?请问小可是否有那个荣幸一尝?”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已经极为露骨,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苏芫胸前。   “……”   若不是这人是上面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的投资归侨,单凭他那一眼,苏芫就想把他下面那东西割下来喂狗!   但是不行。   于是苏芫长长吐出一口气,直接伸手一拨,颠惯大勺的手轻而易举就把人推开,径直进了房间,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大背头跟得紧,这一下差点被拍中鼻子,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眼神陡然一阴,低声咒骂一句:“妈的,臭biao子,给我这装什么清高呢!”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流利,一点也没有之前那蹩脚的口音。   同房间的人只见大背头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然后苏芫就回了简单的四个字,然后就“砰”地进了房间。   那些人顿时大笑起来:“哈哈,汤姆你不行啊。怎么没把人请来?”   被称作汤姆的大背头用手将头发往后一抿,脸上瞬间就挂起之前那副热情开朗的笑,然后一字一顿:“美人有事,我们就不打扰她了。”带着蹩脚的口音。   屋内,苏芫皱眉回想着大背头的目光。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跟领导请个假,每天还是回家睡觉算了。   今天她忙了一天,孕期又容易累。因此她锁好门之后随便洗了把脸就躺上床睡了。   只是睡到半夜,她突然感觉四周空气有些不对,一股甜腻齁人的气味悄悄在房间里蔓延。   她一惊醒来,瞬间就意识到这香味不对劲。幸好头天晚上的洗脸水还没倒,她反手就将盆里的湿毛巾抓起来捂在鼻子上,然后起身开了窗户。   户外清冷空气一下涌进来,顿时激得她原本昏沉发腻的脑袋为之一清。她贪婪地呼吸两口这清新空气,回头一看,注意到一股淡淡的烟正顺着大门底下的缝缓缓飘进来。   苏芫眼神一闪,瞬间就想起来晚上回来时大背头看她的眼神。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法!   苏芫心里涌起一股怒气,然后大步过去,一把拉开房门,正好跟地上撅着腚在那烧迷烟的大背头面对面!   “!”   大背头一惊,转眼就堆起惯常的笑,然后操着那口蹩脚而难受的口音一字一顿:“嗨!美女大厨,又见面了,这里好多的蚊子,在走廊里熏……”   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苏芫已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迷烟筒,反手就把出烟口怼进他的嘴里:“我帮你!”   大背头:“咳咳!我是贵宾!唔唔,你竟敢对我……”话还没说完,这人已经在迷烟的作用下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苏芫面无表情,将出烟口紧紧怼在他嘴巴里不露一丝烟,然后道:“抱歉,蚊子太多,给你贴身熏一熏免得蚊子咬你。”   然后拎惯大勺的右手一提,就把这人跟提口烂锅一样提去楼下花坛边,把人往草丛里一丢:“刚熏完,正好可以检验一下这蚊香的效果。” 第40章 一更   被这大背头一搅,苏芫也不想再回去睡觉了,担心那屋子里还会有迷烟残留,对腹中孩子不好。   于是她便拍拍手直接去了后厨,可是走没两步,她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回去从大背头身上撕了一角衣服把那迷烟筒抽出来握在手里。   借着天上熹微的月色,她注意到这迷烟筒似乎有点眼熟。然后她猛地想起来,当年那人似乎也是用这个东西来害自己的。   可这位汤姆不是外宾么?   怎么也有这东西?   是巧合吗还是……   苏芫心里重重一跳,再次看向地上的大背头。   这人一张国字脸,塌鼻梁,一双倒八字眉显得面相分外凶恶,不过嘴角两撇上翘的小胡子又弱化了这份恶,再加上他看人总是带着一股热情大方的笑意,便又把这点子恶意再次弱化一些。   这张脸,跟记忆中那张脸没有半分重合之处。   可是不知为什么,苏芫却总是觉得心惊肉跳——   是因为两人同是对自己产生了龌龊的想法并且付诸行动了么?   苏芫垂眼,将手里的迷烟筒握紧,决定呆会儿去找秦厂长问问看。秦厂长媳妇何淑莲曾经是风纪队队长,当初那人事发,所有的东西都被交到她那里作为物证保管。   这样想着,苏芫更加没心思回宿舍了。   她回去将屋子草草收拾一番,又把自己留在这里的衣物找了包裹包起来,确认没有遗漏,就拎着这些东西来到后厨。   她一边准备着白天的工作,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次外宾来的目的。   这回的外宾据说是上面透出来的口风,说是要搞什么改革试点。青羊镇有幸被选作第一批参加试点的地方,上次说要兴建罐头厂就是因为这个政策而搞的。   只可惜后来不了了之。   今年洪灾,她听负责国营饭店的崔主任说原本是没有任何计划了的。可是前阵子突然传出来说山里有铜矿,因此就又来了这批人。   而且这回叶老爷子来,也带给她另外两个消息——   一是确定了,明年应该会恢复高考,至于时间上面还没定。还在讨论计划当中。;   二是老爷子要她现在就写申诉材料,为自己父母平反,并且说会帮她打点一切。今年据说他有好几个朋友已经低调平反,叫她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她一边切着菜,一边想着叶老爷子叮嘱她的事情,冥冥中总觉得这两件事情似有关联,但具体如何关联,却又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想。   苏芫抛开思绪,专心备菜。   很快天就亮了,负责国营饭店的崔主任过来上班,一眼就看见在后厨忙碌的苏芫。   她不由一愣:“小苏你这也太勤奋了,怎么这么早?不是怀孕了吗?可得休息好才行。”   苏芫一把把她拉过来,将那只迷烟筒拿出来,跟她讲了凌晨的事情,又说她把人扔在后院草丛里喂蚊子。   崔主任是个火爆脾气,一听顿时怒了拉着她就要去找镇长:“这归侨咋还能这样耍流氓呢?!我去找镇长让他帮你主持公道!”   哪知苏芫一把拉住她,顿了下:“等等,我今天想请天假。”   崔主任:“行行,出了这样的事儿,也该休息一下,简直太恶心人了。你放心好好歇着,我去找镇长!”   哪知苏芫却是摇摇头:“不,崔主任,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样,您今天先帮忙盯着他们,我去找人确认件事情,镇长那边等我回来再说。”   然后就带着自己一早收拾的东西并那只迷烟筒去了秦厂长家。   这两天因为铜矿的事情,秦厂长一直早出晚归,昨天晚上更是在镇政府开了一夜的会,临近天亮才回来。   苏芫到时,秦厂长刚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是他妻子何淑莲见的她。   “何嫂子,”苏芫一见她,便直接掏出那只迷烟筒,“你看这东西眼熟不?”   何淑莲开始还没注意,等看清这东西之后顿时愣了:“啊这?这不是那谁……”   何淑莲惊疑不定,带着苏芫快步来到一间杂物室:“我记得当初那些东西全被放在这里面的,他那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队里便想着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作为物证保管,后来他走了。队里也没人接收,我就把东西全收在这里了。”   说着,她翻出来一只破旧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筒子,只是年代久一点,看着旧旧的。   何淑莲:“……小苏这咋回事?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东西?”   苏芫心里也有些惊疑,于是她便将昨天晚上大背头做的事情一一跟她说了,然后又说:“如果单看这个,我还真以为是那人又回来了,可是无论是大背头的长相还是口音,都跟他一点相似的点也没有。”   除了同样有一双惹人生烦的发腻眼神以外。   何淑莲没见过大背头,闻言顿时扭头回屋:“我去找老秦问问,他肯定见过。”   说完,就直接上楼去敲门叫秦厂长。   跟苏芫一样,何淑莲也敏锐地意识到不对。   要知道,这大背头一行人可是挂着海外归侨投资者的头衔,又怎么可能跟那人扯上关系?   如果真有关系,那必定是这行人有问题。   尤其现在这这群人还提出想看看青羊镇这些年的发展财政情况,说要靠这个来评估自己可以投资多少。   但这些事情难免涉及到政府机密,尤其他们青羊镇作为第一批的改革试点,这项目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场简单的归侨投资,内里代表的含义却是不言而明,容不得半点岔子。   大家伙昨天晚上开会就是在讨论这事,能不能给他们看,看到什么程度?   昨天一行人争论不休,扯了半晚上也没扯出个一二三来,据说今天一会儿还有会。   如果这时候真的证实汤姆有问题,那他们也不用纠结了。   很快,秦厂长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等他揉着眼睛听完两人说话,顿时心里一凛,也意识到不对。   秦厂长当机立断,直接带着这两样东西跟苏芫去了镇长家。   镇长徐铭秦正是去年才调任过来的,对于之前的事情并不太清楚。不过当他一听苏芫说出来的人名,顿时心中一凛,瞬间就意识到不对。   改革作为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举措,刚开始的时候必定会受到许多人反对非议。   不同于秦厂长他们只是听命行事,镇长徐铭秦当初被派到青羊镇就是上面人为了打开局面而特意安排在这里的。   因此就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苏芫说的当年曾经用迷烟筒害她的那人就是某个反对改革的大人物的孙子,又比如说上头现在正在跟这个大人物之间两方博弈。   因此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青羊镇发现了铜矿,正好可以用来作为投资的试点。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上头早就掌握了青羊镇的铜矿资源,这次拉投资也是上头精挑细选之后的结果。   如果真的在投资建厂之后再发现投资方有问题,那对于上头改革的决策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现在幸好有个苏芫,提前发现了大背头一行人的不对劲。虽然这大背头的身份还有待商榷,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徐铭秦提高警惕。   想到这里,徐铭秦以手叩击桌面,对着苏芫等人道:“你们现在回去,对此事可以……”然后他小声吩咐了几句。   苏芫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这样做。不过她并没多问,因为无论是秦厂长还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此事牵扯颇深,她一点也不想置身事内,因此便点头:“那我这几天正好就可以请假回家,这样更能表现出我们对他的害怕。”   受欺负了只敢躲,不是怕他是什么?   徐铭秦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然后道:“不过回去之前,还得麻烦你回饭店演一场戏。”   刚才他跟她说的就是这事,要她做出一副已经找领导告状,但是领导却迫于对“投资”的重视,而选择要她忍气吞声。   苏芫点头,跟他们告别之后还刻意在镇政府大门口徘徊一会儿,确保有足够多的人看到自己之后,方面含怒气地回了饭店。   这会儿那大背头已经醒了,被扔在草丛里睡了一夜,他身上被蚊子咬得到处都是包,这会儿正一脸不愉地坐在饭店大堂吃早餐,崔主任正在一旁作陪。   一看到她,崔主任便赶紧迎上来,问她:“咋样?”说完还忍不住偷偷扫了大背头一眼。   要说这大背头也是奇怪,早上在草丛被人叫醒的时候明显还有点害怕,旁人问他为啥在草丛睡觉他也不吭声。可奇怪的是就在苏芫回饭店前几分钟,他突然开始发脾气,说什么国营饭店的人对他不敬,他要撤资。   跟他一起的人顿时吓坏了,一直劝他三思。崔主任就是在这时候被拉过来的,想要问出到底是谁对他不敬。   崔主任对这事心知肚明,却还要装不懂,数次差点穿帮。   就在这时苏芫回来了。   大背头眼睛一斜,一指苏芫,操着他那一口蹩脚的口音大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对我不敬,昨晚半夜莫名其妙约我出去,说是有话对我说,结果却没想到她竟然突然下黑手,把人打晕在草丛里!”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什么?小苏你为啥要半夜约人出去?”   “有啥话在屋里不能说还非要出去说,而且说归说,咋还打人呢?”   ……   众人表情各异,纷纷指着苏芫发问。   苏芫面色一阵难堪,似是没想到大背头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原本一直含着怒气的眼眸一下红了,开口喊了声:“崔主任!”   崔主任也没料到这大背头如此无耻,竟然还敢倒打人一耙。哪知就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大堂里放的电话突然响了。   崔主任过去接起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支支吾吾地看一眼苏芫,再看一眼大背头,表情里满是不赞同。   但是不知电话里又说了句什么,崔主任的眼神顿时变得犹疑不决,再看向苏芫的眼神里就带了丝歉意。   然后她握着话筒对着苏芫说了句:“小苏,大局为重,先道歉。”   见状,苏芫的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表情里满是怨愤连连摇头,似乎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大背头一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们这群人就是害怕自己撤资,即使这女人去找了镇长告状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地忍气吞声?   想到这里,大背头眼神一定,表情变得趾高气扬起来,一指苏芫:“过来!道歉!否则,撤资免谈!”   苏芫这边哭完,表情一定,一把把眼泪擦干,然后怒气冲冲就进了后厨。   片刻便推着一盘烤得香喷喷的烤鹅,并一盘银光闪闪的餐刀出来。   大背头:“?”   众人只见她把这些东西往大背头跟前一摆,然后怒气冲冲道:“你既然要我道歉,那我就给你表演一个我的拿手好菜来道歉吧。”   说完,就拿起其中一把寒光闪闪的餐刀,对准大背头将眼睛一眯,道:“这道菜叫作——”   “你干什么?!”大背头心里一惊,慌忙将身子往后一撤,差点当众摔个大马趴,急得口音都没了。   看着大背头狼狈的样子,苏芫轻蔑地笑笑,然后一字一顿,“飞、刀、分、鹅。”   大背头:“??”   苏芫说完,手一甩,大背头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刀“咻”地一声直奔他面门而来!   “啊!!!”   大背头这一下顿时魂都吓飞了,“嗷”地一声自座位上弹起,却又不小心敏感部位撞在桌子一角,他顿时痛苦倒地。   却听耳边“笃”地一声,那把寒光闪闪的飞刀“唰”地一下,插在装着烤鹅的木质托盘里,片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烤鹅片来。   刀身很薄,插上托盘的时候尾部还微微发着颤,似乎是在嘲笑大背头胆小。   苏芫轻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因为大背头的表现而畅快一点,然后假模假样地惊呼一声:“呀,汤姆先生您没事吧?这可是我们华夏厨师一绝,飞刀片鹅,需片片带皮接连不断,并且片完,鹅还能保持原本的形状不垮才是最高境界。”   苏芫一本正经地胡说,“原本我想着汤姆先生总说没吃到我的拿手菜,今天既然要跟您道歉,那必然是要拿出我最高的诚意,只是我这绝技还没练成功,没想到竟然吓到了您,看来汤姆先生胆子比较小,那就不表演了,对不住。”   说完,就起身推着车子要走。   汤姆痛得全身扭曲,这会儿听到苏芫的话又不得不强装硬气,然后起身道:“既然道歉,那你还是表演完吧。”   苏芫一顿,“行。”   然后手起刀出,众人只听“唰唰”连声,苏芫手里射出的刀都连成了一片银光,不过数个呼吸,就听她轻喝一声:“成了。”   然后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原本盘子里趴伏着的一只大烤鹅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堆薄如蝉翼的片鹅片,片片带皮,还泛着诱人的油光,看起来十分可口。   只是那摆出来的形状,却是有点怪异。前面一只长长的鹅颈凸出来,摆在正中,后面肉片被分作两堆摆在两边。   “?”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就见苏芫突然上前,然后盯着大背头,脸上带笑,但是眼底却是带着丝噬人的寒意——   “啊,汤姆先生,看来我这绝技果然还没练成,刀功不够,片出来的鹅不够完美。”   大背头心里一寒,陡然意识到她这摆出的是什么东西来。   接着就见苏芫手里寒光一闪,手起刀落——   “笃!笃!笃!”   他只听耳边一连串密集的刀声,然后就生生看着苏芫把那长长的鹅颈连同鹅头一齐剁成了肉泥!   然后苏芫把那堆肉泥往他碗里一堆:“请用,这可是这整只烤鹅的最精华部分,作为赔礼道歉,还请您务必要全部吃下。”   然后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怎么,原本在她手里稳稳拿着的刀子也“唰”地一声掉落,正正插在他两腿间的椅子上!   大背头:“嘶!!!”   只觉得胯间一疼,刚才被撞过的隐私部位仿佛跟这鹅头一样,也化成了肉泥! 第41章 二更   “嗷嗷嗷!”   大背头吓得疯狂嚎叫,一蹦而起!   只听“刺拉”一声,大背头的裤子就被扯破,露出里面穿的花裤衩来。那裤衩就跟时下大家伙家里自缝的没什么两样,屁股蛋子上还破了个大洞。   大家谁也没想到大背头光鲜时髦的背后,竟然穿了个这样的裤衩子,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震惊于苏芫胆大妄为拿刀吓人好还是震惊于他一个海外归侨竟然穿着跟他们一样的同款裤衩好。   苏芫眼神一动,吓完人的她心情大好,直接手一伸,把还在椅子上颤巍巍的雪亮刀子一拔,殊无诚意地道:“抱歉,手滑。”   大背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雪亮刀锋,顿时吓得再次“嗷!”的尖叫一声,眼睛一翻,竟然就此晕了过去!   苏芫吓完人,直接转身跟崔主任请假回家。   崔主任也觉得这一幕十分解气,忍不住伸手一拍苏芫肩膀:“抱歉,你这几天的假我申请下不扣你工资。”   这一幕,顿时让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昨天晚上大背头借着身份对苏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结果却被前者借着身份反咬后者一口。   不得不说大家伙真相了。   这也是苏芫故意为之,既然答应了徐铭秦要演戏,那她戏便要做全套,总要让大家伙明白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不是?   否则如果她就真这么委屈巴巴什么也不说的走了,指不定大家还以为真是她无意间得罪了大背头而走的呢。   她这么一闹,大家必定明白错不在她,而在大背头。   东西是她一早就收拾好了的,临出门的时候崔主任又偷偷找到她,给她包了几个国营饭店员工特供的大肉包:“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镇上他们走了我会叫人给你带信。”   苏芫点头:“等那汤姆反应过来,一会儿必定还要发火,还请您多担待。”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也是没想到镇长那边……”   崔主任也是女人,闻言赶紧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他那人多加两个好菜气也就下去了,反正这次的开销镇长都给报,不怕。”   然后又补道,“这回你在家就好好休息,反正你也没伤他,镇长那边也不好说你什么。”   刚刚她在大堂接到镇长电话说因为投资的关系,要她劝苏芫跟对方道个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所以后来才会看着苏芫吓唬汤姆没有任何动作。   送走苏芫,崔主任又回到大堂,跟大家伙支会一声,说如果一会儿大背头醒来要问,就说饭店已经把苏芫辞退了。   大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苏芫平常人缘又好,便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崔主任吩咐完这一切,这才叫人把大背头送去医院急救,同行的还有跟他同屋的陪同人员。这些人也被崔主任叮嘱,说苏芫已经被饭店辞退,叫他们帮着劝劝前者消气。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昨天半夜汤姆突然消失,后来就在草丛里被人发现。听了崔主任的话也只是满头雾水的答应会帮忙相劝,倒也没问别的。   汤姆一醒就嗷嗷直叫,直说自己被苏芫伤了。   结果医生一检查,啥事儿也没有,唯一一处淤青还是他自己在桌子上碰的。   大背头:“!”就很气。   然后他果然故伎重施,叫着要苏芫来道歉。   哪知崔主任却是送来一盘好菜,然后告诉他苏芫已经被饭店辞退回家了。   大背头将信将疑,但是左右一找,发现饭店里确实不见苏芫踪影,不仅如此,就连苏芫的宿舍也被清理一空,原本放在这里的苏芫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见了。   大背头这才相信,可能饭店确实是为了包庇他,而把苏芫赶走了。   见状,大背头心里暗爽之余,同时又升起一股子遗憾:啧,又没弄到手。   隔了这么多年,原本他以为这女人肯定早被村里的泥腿子磋磨得不成样子了。哪知这回一见,才发现对方不仅没被磋磨到,甚至反倒还比起当年更多了一丝成熟诱人的风韵,差点勾得他当场失态。   之前原本他还想着温柔一点,用文的手段把人勾到手。可谁知这女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一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态度。   所以昨天晚上才想出个昏招,想用强的。   结果这女人竟然比当年还警觉,当年好歹若不是后来那个泥腿子捣乱,他就得手了。这次倒好,他直接被人反杀,还被丢到草丛里去了,真是好险。   汤姆独自一人站在浴室里细细摸着脸上的伪装,见没有丝毫外露这才松一口气,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当他正享受着众人的嘘寒问暖的时候,跟他同屋的小刘突然跑过来:“汤姆先生!徐镇长说您昨天的要求可以做到,还说他那边资料已经备齐,如果您有时间,这就请您过去查看。”   汤姆顿时大喜,眼睛一眯起身跟着小刘就走。   *   且不说苏芫走后,镇上发生的种种事情。   那边苏芫从饭店离开,又去供销社买了些东西,然后就找到邮局给省城殷家挂了个电话。   万幸今天省城天气不好,米卫国正好在家,于是夫妻两个时隔这么久,终于说上了话。   得知他在省城一切安好,二十间浴室也即将改造完毕,苏芫终于松了一口气,担心地问:“你们这样不会有人查吧?”   米卫国:“放心。”   原本他们是以邻里帮工的名义去帮别人改造浴室的,只是这样一来,结账的事情就得隐秘。   好在殷春峰是个靠谱的,帮他们找的人家都是口风紧又讲信用的人家。除了其中一家嫌贵中途扯了一点皮以外,剩下的人家都是十分爽快的把钱就付了。   苏芫自然要问是哪户人家扯皮。   哪知米卫国却打了个哈哈混过去:“别光说我,你那边有啥事没?之前你说要去医院检查,结果如何?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   打一次电话得花至少五毛,是以米卫国去了省城这么久,算上这次,苏芫一共只挂过三回电话。不巧的是前两次米卫国都不在家,她又不想通过别人的嘴告诉他这个消息,便没提自己怀孕的事情。   这会儿听米卫国问起,她顿时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米卫国:“真的?!真的有了吗?哈哈,我又要当爸了!福福要当姐姐了,我回去得给她带点礼物,你说我给咱闺女买件花裙子好不好?我前儿在一户人家家里看到小姑娘穿着一种蓝底白花的百褶裙,可好看了!”   苏芫:“都这个时候了你买裙子干啥?家里已经开始冷了,要穿外套了,等你回来,只怕毛衣都要上了。”   “啊,这样啊。省城还热,我们还穿短袖呢。”米卫国顿了下,继续道:“那我回来就给她买毛衣!上次看到有人卖那种格子纹的毛衣,也非常好看!”   听着丈夫的话,苏芫忍不住觉得好笑:“你这,怀孕的是我,你咋光惦着给闺女买东西?”   米卫国:“你自然也不能忘,主要是小闺女还小,突然多个弟弟妹妹,我怕她到时心里难受,总不能让她以为我们有了小的,就不喜欢大的了吧?”   苏芫万万没想到米卫国表面看着大咧咧,实际上竟然心思如此细腻。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如果不是他心思细腻察觉不对劲又转回来,指不定她就被那人害了。   想到这里,苏芫眼神一沉,问了句:“卫国,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能伪装成另一个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米卫国一愣,他这些日子天天在省城跑,倒是听人说什么有种化妆术,可以让人改变模样,但也没听说可以让人完全看不出以产有的痕迹呀?   他不由奇道:“咋回事?”   苏芫也没瞒他,就一五一十把自己在饭店碰到大背头的事情说了,末了还特别强调他带的迷烟筒跟当初那人害她时那支一模一样。   一番话顿时听得米卫国蹙眉不止,然后道:“你这几天别上班了,等我回来。我记得之前那人也是省城这边的人,我一会儿出去打听一下那家人还在不在。”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回去你也别一个人在家呆着,跟妈说一声,叫妈这几天就在咱家住着陪你。”   米卫国又惊又怒,万没想到这整个投资还弄出这样的事儿来。气得他原本还想跟苏芫分享个好消息的事情也忘了,挂了电话匆匆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跟满面喜意的李三碰上,李三赶紧一把拉住他:“哎,你跟苏妹子商量得怎么样了?”   米卫国一愣,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   然后道:“没事没事,下回再说,反正这事即使要干,也得年后了,不着急。”   李三有点遗憾,但也知道他确实是有些过于着急了,便点点头:“也行,其实回去再商量也是可以的,毕竟电话里头人多嘴杂的,有些事情不好说。”   米卫国点头,跟他叮嘱一声自己出去有点事,便匆匆走了。 第42章 丢人   不提米卫国在省城去打探消息,这边苏芫背着东西一路往回慢慢走倒也惬意。   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休养生息,道路两边原本被洪水冲过的地面再次泛出丝丝绿意,经过一片小草塘子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草塘子边上有星星点点的白,看着倒有点像是野冬菇,是可以吃的。   想着福福爱喝蘑菇蛋花汤,她便小心下到草塘子边上一看——   嚯,好大一片野冬菇,显然是昨儿晚上刚早出来的,有些还只是刚刚冒一个小尖尖的头。   没有带背篓,她就直接把包衣服的包袱皮掏出来,剩下的衣物用一件大点的外套一兜,三两下就把这一小片冬菇摘了个一干二净。   摘完一掂,好家伙,怕不是得有三四斤重。   提着这一兜子沉甸甸的显得很是压手的冬菇,苏芫不由笑开了眼,连遇到大背头这样倒霉事的不快都散了些。   看到草塘子里还有一小浅滩水,她忍不住又扒着草窝子看了看,心想这要是能顺便抓到点虾爬子,正好就可以给小闺女凑两个菜了。一道冬菇蛋花汤,一道酥炸虾爬子。   心里想着福福,她果然在水窝边缘发现了一窝又肥又大的虾爬子。   只是这下她有点傻眼,她不会编草篓子,手边又没趁手的东西装东西。白白看着这窝又肥又美的虾爬子拿不走,可真真是急死个人。   就在她想着要不去路边摘两片大树叶过来包虾爬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软糯糯的惊喜童音:“妈妈?!”   苏芫应声抬头,只见黄土铺就的大马路边上,站着的不是她那个好闺女又是哪个?而在她闺女旁边,还站着她的婆婆冯秀萍,身后背着一个大背篓,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这下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苏芫顿时露齿一笑,冲两人招呼:“妈!福福,快来,这里有好东西!”   冯秀萍没想到会在这半路上碰到苏芫,一时也是有些激动,抱着小孙女,往地上一坐就顺着路旁的草地溜下来:“你今儿咋是要回去?不上班了?”   苏芫顿了下,猛地想起被她忘在脑后的大背头来。她的眼神一闪,然后道:“嗯,有点事,崔主任给我放了几天假。”   冯秀萍狐疑看着她,总觉得她似乎有话没说完,然后就听苏芫又道:“回去再跟您说。”   于是冯秀萍就宽心了,拍拍儿媳妇的手:“要我说,要不你把那工辞了也成,反正这趟老三去省城应该也能挣得点,你不必那么拼命。”   苏芫就笑:“哪里就是拼命了?那国营饭店,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她这话说得却是有典故的。   之前她刚进入国营饭店的时候,二嫂娘家就来人了,说是想把他家的一个远房侄儿塞进来。还说了些什么女人家上工不如男人家的浑话,气得她二嫂当场就把人赶出去了。   她二嫂娘家人当场就炸了,指着李来娣鼻子骂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啥的,骂的非常难听。   后来还是冯秀萍出面,才镇住了对方的老太太,不过也把李来娣气得够呛,回来直哭鼻子,说当初在家的时候她娘就嫌她是女儿。现在出嫁了,有事就想起来她这个女儿,没事她就是个祸水,不要脸,跟着男人跑了就胳膊肘往外拐。   这事儿后来还闹挺大,那几天村里总是风风雨雨的,走哪都能听到人议论李来娣娘家不厚道啥的。   冯秀萍听了不由也笑:“也是,反正你好好的,如果累咱就别上。反正现在福福也好了,你现在即使不在地里刨食,一家人也可以过得美美的,不慌。”   婆媳俩说着话就把那小水窝里的虾爬子给捞完了,还不少,足足有四十来只!还抓到两条巴掌大的小鱼。   这下,晚上回去给福福的可就又多了一个菜。   冯秀萍乐得合不拢嘴,当场搓了草绳把鱼串了,然后扔进背篓里。   她今天背的背篓孔有点大,两人想着光是这样装着怕那鱼跟虾会漏出来,于是一行三人又去附近说随便扯点猪草拦一拦。   结果这地方看着不起眼,物产倒是挺丰富,婆媳俩猪草没扯到多少,倒是挖了不少野芹菜,野荠菜等野菜,挖了有将近小半背篓的样子。   两人又就近去扯了几片大桑叶,把虾爬子跟鱼一包,跟野菜一起放到篓子里。   再次启程出发的时候冯秀萍怕苏芫累着,又把她手上的包裹啥的一并夺了过去放进背篓里背着。   苏芫拗不过婆婆,便只好又去问小闺女:“福福走得动吗?要不要妈妈背?”   福福摇摇头,昂首挺胸大声道:“福福已经是姐姐啦!姐姐不会累哒!”   说着,还一脸宠溺地拍拍妈妈的肚子:“弟弟要乖哦。”   福福这样子顿时惹得两个大人都忍不住笑,尤其苏芫——她刚跟米卫国通了电话,后者还一副担心福福不适应的样子。结果福福表现就这么棒。   她忍不住笑着摇头:“要是你爸知道你这样,估计又得给你买东西了。”   闻言,冯秀萍回头:“你跟老三通上电话了?说了这事儿?他啥反应?”   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是想着要是老三敢因为有了老二,就忽略福福,那她这个娘的头一个不答应!   心里还想着,苏芫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哈哈,他说要给福福买衣服。”   冯秀萍:“???”   这什么操作?   她想到了儿子可能会给媳妇买礼物,可买给小闺女,啥意思?   想着那会米卫国的反应,苏芫也忍不住莞尔,“他说担心福福知道自己有了弟弟妹妹不适应,会失落。”   冯秀萍满意了。   点点头:“还行。”   然后又不满:“在他眼里我福福就是这么小心眼子的闺女么?真是……只怕是自己小心眼子吧,还要嫌别人!”   与此同时,远在省城的米卫国突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听得对面的江庭皱皱眉:“你不会感冒了吧?”   米卫国:“没有,就突然鼻子发痒。对了江大哥,上回我跟您说的事儿能成不?”   江庭沉吟一下:“成倒是能成,只是你们确定要这么做?毕竟现在政策还不稳,万一……”   米卫国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样子:“反正只要他确定往后不会批.斗我,那我就敢干!再说了,也不是我干,主要是我那个兄弟,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力,体力又不太行,就想着如果真能进去租一块地方,他也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江庭:“行,回头我再问问,基本是没问题的。不过这事儿得提前报名,还得参加考核,毕竟是试行,可马虎不得。”   说完,江庭扭头就进了屋。   米卫国注意到,在院子里有一个身穿蓝底白花百褶裙的身影花蝴蝶一样向他扑来,嘴里亲热地喊着:“江叔叔,您怎么才回来?说好一起吃中午饭的……”   然后就看到那小姑娘姿态亲昵地挎在江庭胳膊上,那模样,倒是比江樾跟他更像是父女。   米卫国不由“啧”了声,不过这总归是别人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加评论。又加上心里还有事,便摇摇头,转身走了。   刚才他一路打探当年那人的消息,得知对方早几年就搬走了,据说是搬去了京市,说那边好像有个长辈很厉害,去投奔他了。   想到这里,米卫国皱皱眉,不由将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哪知刚转过路口,远远就看到江樾两手插兜,一脸漠然地往前走。   “江樾?”   米卫国喊了声。   江樾一愣,一脸不耐烦地皱眉回头。等看清喊他的人是米卫国时,少年脸上的漠然不耐烦顿时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个阳光般的微笑:“米叔叔好。”   然后又往他身后张望:“福福呢?”上回他记得两人说再来省城是会带着福福一起过来的,哪知后来他就被江庭接去了部队随军,直到昨天才回来。   这次回来两父子只在家里呆三天,因此便由江庭作主,又回到他奶奶那边住着了。江樾在那屋里呆得不自在,早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来溜达了小半天,这会儿眼看饭点都过了才回。   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米卫国。   江樾的眼睛亮晶晶地,一脸期待地看着米卫国。   米卫国被少年这一副模样逗乐了:“福福没来,这回是我来省城有点事。”然后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院子,想着刚才江庭面对那小姑娘时的表情,忍不住又替江樾感到心塞,便多了句嘴:“这边事忙完,你还是跟你爸去部队吧?”   江樾点点头,神情松快了些。   部队生活虽然苦,但是没有家里那些子烦心事,他过得倒比在省城时惬意多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家里那些破事,连带着江庭看他也顺眼许多,两人相处虽然还是淡漠,但却不像在省城,整天摩擦不断。   米卫国一顿,看着江樾明显比之前长高一大截的个子感慨:“没事,长大就好了。对了,你吃饭了没?要不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   没碰到江樾的时候他原本是打算中午不吃饭的,但是这会儿看着江樾,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福福,就忍不住替这孩子不值,想带他吃顿好的。   江樾原本想说不用,但是转眼不知想到什么,便点点头:“行。”   然后就跟着米卫国一起慢慢走着。   这时候因为政策变动,省城已经有些地方摆出小摊子卖点吃食。   两人沿着街随意选了家吃面的地方,跟老板要了一大一小两碗牛肉面,然后就坐到一起,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还是江樾率先开口:“米叔叔,您这次改的浴室很好用。”   闻言,米卫国顿时摸着脑袋憨憨笑了起来:“嘿嘿,都是福福这丫头脑袋灵光,还是她想出来的法子。不过你家的浴室,当时改得还有些不好,有些用料有点差了……”   说到这里,米卫国一顿,没再往下说下去。   哪知江樾却是不以为意,笑笑:“我奶就是那样,有点小气,爱贪小便宜。不过也是好心,能用就成。”   米卫国点点头表示自己没在意的。   江樾顿了下,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五块钱来,递给米卫国:“这钱是当时她差您的吧,我帮她补上,您别把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她嘴巴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心却是好的。”   看着对面故作老成,懂事得不行的江樾,米卫国没来由的一阵唏嘘:谁说江樾脾气差的?看看这懂事的模样——有谁家十来岁的孩子有他这样细腻的心思?   这样想着,他把钱又推了回去:“不用,这钱你留着自己买东西。叔叔不差那些钱。”   江樾还想再推,但这时老板的面已经上来了。   他便没好再递,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面做得有些软,不过肉却是挺香的,小指厚的肉片,足足有四片。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容易饿,更何况他早上从出来就滴水未进,因此吃得就有些急。   米卫国忍不住提醒一句:“慢点,别噎着。”   然后顺手把自己碗里的肉片夹了两片过去。   江樾一顿,一口面上不去下不来,顿时呛了个死去活来,急得米卫国连忙跟老板讨了碗水一个劲埋怨:“这孩子!叔刚还夸你懂事呢,这下怎么吃个面就呛成这样了?”   江樾:“……”   他的耳根子一下红透,然后缓缓蔓延至全身,之前那老成稳重的形象荡然无存——完蛋,咋丢人丢到他面前去了?! 第43章 一+二更   因为这意外被呛,以至于后来江樾连话都不敢说,呼噜噜两口就把碗里的面给干完了,顺便还把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   这一幕再次看得米卫国心里一阵唏嘘,真不知道江庭那人看着挺清明正直的人,怎么碰到自己儿子就这么糊涂呢?   还不等他这念头转完,他就见对面江樾“呼”地把桌子一推,“那个,米叔我吃完了,先回家了。”   江樾说完,窘得连看都不敢看米卫国一眼,转身匆匆就走。   只是走没两步,他又突然顿住,蓦地想起自己之前雕的一个小玩意儿来。他的手捏上上衣口袋,一个硬硬的小东西硌得他手指疼。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回头,把那小东西拿出来递过去:“米叔,这是我自己雕的一只小花狗,送给福福玩。”   这雕刻的技艺是他去了军营之后跟着他爸手下一个排长学的。对方总喜欢雕他媳妇,雕得活灵活现的,他就忍不住跟着学了下。   本想雕个小姑娘,奈何手艺不精。雕来雕去最后变成了一只头大身子小的小花狗。   而且上面涂的颜色也不均,花一块白一块的,不过倒也符合那只狗的名字。   这样想着,江樾脸上的窘迫就更少了些,将那小狗又往前递了递。   米卫国:“?”看着面前这只丑了吧唧的木雕有心说不要,但又不忍拂了少年的意,便道:“行,我帮你带回去。”   心里却在说,这东西也太丑了,只怕入不了闺女的法眼。   江樾不知米卫国心里想法,见东西送出去少年脸上便多了丝欢快,然后语音轻松地再次道别:“那米叔我先回家了。”   说完就转身“哒哒”地跑回了家,倒是显出一分他这年纪该有的青春欢快来。   米卫国又是感叹一声,将这丑东西珍而重之地放进上衣口袋:再丑,那也是小朋友的一番心意不是?   只是感慨之余,他心里难免再次生出一股对江樾的同情——真不知道江庭那人看着挺精明一人,怎么碰到家事总是这样糊涂呢?   他想着在江/家帮忙改造浴室那几天遇到的那对母女,心里隐约冒出个想法:大概可能这就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说法来由了吧?   只是这话,只能暗暗在他心里过上一遍。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警醒自身——自家一定要好好的,可不能学这江庭。   反省完自身,米卫国低头,三两口把碗里的汤面呼噜完,然后起身给老板付了账,起身也走了。   *   大山村。   苏芫三个虽然走得慢,却也很快就到村子了。   眼看着熟悉的村落在即,苏芫想起丈夫的嘱托,便转头喊了声冯秀萍:“妈,这几天能不能麻烦您在我家住几天?”   冯秀萍想着儿媳有孕,正想着要不要问声她需不需要帮忙呢,就听见苏芫这么一声,自然是满口应下:“也行,反正现在家里没什么事情,我就过来住几天给你搭把手。”   苏芫顿时笑了:“那一会儿我跟您回去跟大嫂他们说一声。”   冯秀萍:“好。”   她们有说有笑地进了村子,先是回家把东西一放。   苏芫把抓到的虾爬子跟冬菇野菜等各倒了一半,又把在供销社给大家买的东西装上,这才又马不停蹄地往冯秀萍家里而去。   哪知三人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不对。   冯秀萍家跟苏芫家一样,都在村子的边缘,往常这边人挺少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越走人越多。   婆媳俩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冯秀萍不由加快了脚步,又想到苏芫有身孕,她又生生顿住。   苏芫牵着福福,示意自己没事:“妈,您前面先走,我跟福福后面来。”   冯秀萍点头,心里确实有点不安,便转身大步往前走了。   *   时间倒回今天早上,隔壁三大队李来娣娘家。   李来娣的弟弟李宝来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大清早才从外面哈欠连天地回来,一见到在院子里忙碌的老子娘,便赶紧道:“妈,隔壁村那母大虫一早就带着小娃儿去镇上,只怕没个一天回不来。”   然后就一头蹿进灶房,“妈,有没有吃的?在那边蹲了一晚上,我快饿死了。”   李来娣的娘徐春花没好气:“哪有什么吃的?一场水把家里的东西全打完了,上回你大姐送了点东西过来,早被你吃光了。要不然我也不想起你二姐那个白眼狼!可恨的是她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结果一粒米也不肯给我!”   李宝来眼一横:“哼,她敢不给?敢不给今天就把她的腿打断!”   说完肚子里着实饿得慌,就拿水瓢舀了一瓢凉水吨吨灌进肚子里,这才感觉好些,然后去拉他妈:“走!我走的时候看到他们家里正生火,这会子去说不定还能混到顿早饭。”   徐春花:“行。”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经过他爹李安顺的时候又喊了嗓子:“他爹,要不要一起?”   李安顺自从上次去二妮家要给李宝来安排工作被拒之后,就一直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不想去。   见状,徐春花不由暗骂一句:怂货!   然后带上菜刀砧板等物,大摇大摆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骂:“二妮子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大,结果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上回的工作是这样,这次她弟弟结婚要彩礼,她又是这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老娘今天就要她好好看看!谁才是她老子娘!”   李宝来眼睛一眯,笑得不怀好意:“就是就是,妈你今天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你不知道,前天我去她家说这事儿的时候,她家还在吃肉呢!结果倒好,我一去,她赶紧就把肉藏起来,连口水都没给我喝!”   “等到后来我说要彩礼的时候,她直接来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气得我真是!”   李宝来初时的时候声音还有些低,越说心里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声音也大了起来。   徐春花:“!!!”简直要气炸了,拿菜刀把砧板一剁:“今儿老娘就叫她看看,这世上的花儿为啥那样红!”   母子俩一边走,一边在路上高声骂着,一路上引得不少人观看。更有那好事的,远远的缀上来,想看看事态到底会怎么样发展。   于是等母子俩最终越过河,来到大山村,身后就跟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全是来看热闹的。   *   李来娣家。   昨天晚上秀秀有些发烧咳嗽,李来娣一直照顾小女儿,所以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就有些晚。   生火做饭的时候左邻右舍家家都已经开始飘出饭菜香味。   秀秀乖巧蹲在灶边帮妈妈看着火,她哥哥米红军则在院子里帮忙择菜,母子三人虽然忙碌,但是气氛倒也和谐。   米红军看着妹妹仍旧干得起皮的嘴巴,择完菜之后就赶紧把她一替:“去那边多喝水歇着,我帮妈看火就行。”   秀秀有气无力应了声,然后就跑开倒水去了。   哪知小姑娘刚把水倒上拿在手里,院门突然被人从外“砰!”地一声踹开了!   “呀!”   “哐啷!”   小姑娘一惊,手里的碗就落了地,一碗开水,悉数泼在自己脚面上,顿时烫得秀秀眼泪汪汪,大哭起来。   李来娣一惊,还来不及去查看小女儿状况,人就被一个一阵风卷进来的身影一把薅住头发:“好你个李来娣!这是有了男人就忘了老子娘了吗?”   李来娣一个不查,头皮就被人扯得生疼,顿时反抗不得。待听清来人声音,她顿时又气又羞:“妈?你说什么呢?来了怎么也不好好坐坐,上来就打人呢?”   徐春花:“哼,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上回叫你帮你弟弟安排活,你胳膊肘往外拐说你弟没吃那碗饭的本事!这次家里断粮了,叫你弟来借粮,你把你弟直接连夜饿着肚子撵出去了,你说你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么!?”   秀秀昨天夜里烧了一夜,本就不舒服,这会儿被烫了又眼见妈妈被外婆抓住就揍,顿时吓得哇哇哭个不停。   徐春花听得心烦,直接一脚把小闺女踢到一边:“嚎丧啊嚎!给我滚一边去!”   米红军眼睛一下红了,拖着烧火棍就站到妈妈妹妹身边一拦:“你个老太婆凭什么乱打人!”   徐春花一路走来,打听到冯秀萍确实一早就带着福福去镇上了,这会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一巴掌扇在米红军嘴巴上:“你妈不教你尊敬老人,今儿就由我来教教你!”   李来娣万万没想到她妈一来,不由分说就把家里孩子都打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拼着头发被薅掉一把,一个怒吼挣脱开来:“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徐春花被她挣得一个趔趄,顿时大怒,操起手中的砧板就往李来娣头上一砸!   李来娣正在查看儿女伤势,万万没想到她妈竟然如此狠心,顿时被砸了个正着!   她只觉得额角一热,眼前就变得血红一片。   秀秀惊得大哭:“妈!妈妈!奶奶快来救命呀!”   小姑娘顿时吓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就往门外跑要去搬救兵。   哪知跑没两步,就被李宝来一把拎住衣服后脖领子,跟拎小鸡崽儿一样拎了回来,一把扔回院子:“你奶今天去镇上了,可没人救得了你们!要我说,你们今天要么就给我们一百斤粮食,要么就给我三十块钱,否则,我今天就一把火把你家烧了你信不信?!”   李宝来说着就去堵了门。   他人生得又高又大,往院门口一站,顿时把个大门挡得严严实实。   闻讯赶来的米满仓跟米大哥一家想推开他进去,哪知徐春花一个打滚就地滚在了地上,剁着砧板开始哭嚎:“唉哟!娘哎,我徐春花咋这么命哭喂!生个女儿跟着男人跑了一分聘礼没收不说!现在家里遭了灾,叫她接济口粮食都不给!”   “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把人拉拔大!他们米家现在就是这么糟践人的!连口救济粮都不给!”   “真是忤逆不孝,天啊!来个雷劈死我这不孝的女儿吧!”   她说话又快又急,完全没给李来娣插嘴的机会。   李来娣气得双眼通红,爆喝一声:“妈!!!”   “救济人哪有张口就要一百斤粮食,三十块钱的?!”   李来娣努力瞪大被血糊住的眼睛:“前儿宝来来家里要粮!我家也没有多的余粮,当时就给了他一只兔子并十个鸡蛋!这都是我平时省吃俭用省出来的,还有十斤粗粮,这都是队里发的救济粮,我一口没动,全给他了!你问问他,他把这些东西弄到哪里去了?!妈,不能不由分说,上来就闹啊!”   李来娣气得说话都带了破音,眼前也被血糊住着实有点吓人。   徐春花一时被她震住,顿了一瞬。   米满仓赶紧趁机开口:“对啊,亲家,今年遭灾,是大家伙都遭了。你们难过,我们也不好熬。尤其来娣家的现在又不在身边,她更是艰难,您消消气,回头上我家,我家还能凑十来斤粮,借给你们顶一顶,也能撑段时间。先把门让开,让我们看看来娣伤势。”   哪知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徐春花顿时又是一个打滚赖在地上开始嚎哭:“好你个米家人,当初不要脸直接把人闺女拐跑了,现在又来装好人。你以为你人多就可以欺负我孤儿寡母么?你休想!今天我告诉你,你不给够我一百斤粮或者三十,哦不,五十块钱!我就去公社举报你们诱.拐良家妇女!!!”   李来娣:“妈你不要胡说!我们哪里诱.拐良家妇女?!”   徐春花斜着眼睛:“别以为你现在生娃了就不怕了!我告诉你!你的户籍可还在我那里挂着!我现在去公社告他米解放,一告一个准!当初你敢提个包袱半夜跟男人跑了,就别怪我现在不讲母女情份!”   李来娣顿时心都碎了,气得浑身哆嗦却是无法再开口。   哪知她这样子顿时给了大家遐想的空间,大家伙顿时指指点点起来。要说李来娣当年嫁给米二哥,确实如徐春花,是自己拎了个包袱,半夜偷偷自家里跑出来的。   当初这事儿在大山村还传了好久,大家一说起来这事就戳李来娣脊梁骨,后来是冯秀萍出面狠狠收拾了几个爱嚼舌根的人,又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是李来娣有恩于米家,这才让这事消下去。   此时被徐春花旧事重提,又是事主亲娘,大家看向李来娣的目光顿时充满了鄙夷。   再次指指点点起来。   李来娣又气又急,却又不知如何分辩,只气得抱住一双儿女,“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米满仓气得跳脚,指挥老大去撞门,哪知徐春花却是把胸脯一挺,就地滚到大门口:“来啊!有本事你上来啊!你敢过来老娘就敢去公社告你们耍流氓,欺负良家妇女!”   米满仓脚步一顿。   米大哥倒是想直接上前一棍子把人闷晕,可一来对方是自家长辈,二来也确实怕把对方惹急了上公社瞎闹,到时吃亏的还是李来娣。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   徐春花占据了上风,说话顿时洋洋得意起来:“我要的也不多,要么一百斤粮,要么五十块钱,现在就给我!我要的也不多,反正当年你们家也是没给我们聘礼的,这就算是聘礼,我就把这不要脸的二妮子的户籍给你迁出来,咱们两、哦,不,这结婚的那笔账就算清了。”   她原本想说两清,但是转念一想,不知怎么的,又改成了“结婚那笔账”。   一群人明知她是在讹人,却是拿她无可奈何,面面相觑。   李来娣嚎啕大哭:“妈,你不能这样。我们虽然没给聘礼。可是年年逢年过节,我们给得还少吗?当初解放也是提了东西过去说是补聘礼,是你不要!现在你又拿这个来说事,还涨这么多,我们就算是日子好过,也不是这样逼的啊?况且我们日子也不算好过,我们两个孩子,家里地又少……”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春花阴阴打断:“二妮子,你最好老实点不要逼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男人这段日子不见了是去干嘛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社举报他?!”   这话一出,李来娣顿时惊得脑袋都木了。   米卫国他们结伴去省城帮人改浴室,虽然这事明面上说也说得过去,但却是经不起细究的。因此对外说的是去省城殷家帮段时间的忙,如果真叫她胡搅蛮缠去公社一通举报,只怕不单是米二哥,就连米卫国李三他们一个个的都跑不掉!   “妈!你不能这样!”李来娣下意识喊道。   哪知她这态度,再次给大家伙误导,尤其村里几个之前就经常去黑市淘换东西的人,他们看向米家人的态度顿时变得暧昧不明,意味深长起来。   徐春花抖着腿,“怎么样,二妮子,给不给?如果给,咱就把门关上说。如果不给,哼哼,你就等着公社见吧,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来娣低着头,心里飞速盘算着,然后一咬牙,正要点头说“给。”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嗬!我道是谁来了家里这么热闹呢?!原来是亲家母啊!”   冯秀萍脸上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排众而出,站定在徐春花面前。   “妈!”   “妈!”   一连数声惊喜大叫,米家人顿时仿佛跟找到主心骨一样看向冯秀萍。   而徐春花却是瞬间脸色大变,一脸责怪地看向儿子。哪知她儿子李宝来更加不堪,在冯秀萍出现的瞬间,就弃门而逃,直接躲到了李来娣身后。   冯秀萍沉着脸,回头看向丈夫儿子:“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看个家都看不住,还叫疯狗堵住门乱吠,也实在没用了些!”   米满仓嘿嘿笑,顺手递上一只扁担:“这不是我们男人家,总不好跟女人……”   冯秀萍眼一横:“什么女人不女人?我只看到一条作死的母狗!”   然后将扁担一接,抡起一挥,就是重重一扁担拍在徐春花腿上:“你说我们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你懂什么叫孤儿寡母么?你信不信今天我真就打得你们成孤儿寡母?!”   徐春花痛得:“嗷!!!”地声跳将起来,兀自嘴硬:“你不怕我去公社举报你儿子你就尽管揍!!!”   “举报?!”   冯秀萍气乐了,眯着眼笑,手上却又是重重一扁担挥出,重重砸在徐春花屁股肉多的地方:“你举报啥?!我儿跟殷家有旧,殷家家里翻修,需要人帮忙,我儿去帮忙你倒是去举报呀?最好连殷家一起举报了!来,状子我来帮你写,好不好?!你踏马的见不得别人好也就算了,就连自己亲女儿也见不得好,信不信老娘我今天直接一棍子把你男人抡死!好叫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孤儿寡母!!!” 第44章 三+四更   “好叫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孤儿寡母!”   这话一出,顿时惊得徐春花脑子都木了,“你敢!?”   然而她这一声,已经完全没了之前骂李来娣时的勇气,只拼着一口色厉内荏的气,怒目瞪着冯秀萍。   冯秀萍缓缓走近,每走近一步,徐春花就惊得后退一步。   不多时,她就退回了院子里,跟儿子一起,站到了李来娣的身后。   冯秀萍又疼又怒地看着李来娣脸上血糊糊一片,以及米红军高高肿起的嘴角:“亏你也是当外婆当妈的,也真下得去手!”   冯秀萍把人往门外一推,紧着叫大儿媳妇:“秋菊,带着来娣跟孩子们家里去处理伤口,这里我来解决!”   门外围观的人这才看清李来娣一家的情形,伤的伤,吓的吓傻了,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徐春花吓得语无伦次:“冯、冯秀萍你别乱来!你,你有本事别关门,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说清楚!”   冯秀萍却是没理她,而是第一时间转向二儿媳:“来娣,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还要像以前那般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吗?”   她刚才是真的气到了,在人群里听到这老婆子竟然是一副完全不顾女儿死活的瞎胡闹,要不是顾忌着二儿媳,她刚才那两扁担就绝不是那么轻松,而是要把把人的腿都打断!   是以这会儿才会有这么一问。   李来娣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冯秀萍心里一软,正要说“算了,不逼你”,哪知这时李来娣却是猛地抬头:“妈,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妈!”   冯秀萍心里大震,愣了片刻,然后安慰地一拍二儿媳肩膀:“好,妈知道了,妈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婆媳俩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出,李来娣扭头就跟着大嫂出去了。   身后的徐春花却是心里大震,紧着又骂:“李来娣!你个不要脸的!这是真要不认爹娘了吗?你个不孝的,信不信你出门就会被摔……”   一个“死”字还没骂出口,脸上就“咣!”地一声,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冯秀萍按着微微有些发麻的手掌,笑得殊无温度:“徐春花,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劲儿在这儿骂我儿媳妇。”   徐春花被她这一巴掌甩得脑瓜子嗡嗡的,左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发亮,顿时痛得忘了叫嚣。   大家就又听冯秀萍不紧不慢道:“来来,我也不欺你。我们出来到门外……”   说着,她手一伸,就一手一个把徐春花母子两跟拎小鸡崽子一样掼到门外地上:“我们今儿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咱们两家这些年的恩怨,一一掰扯清楚,免得日后再有人骂我那好儿媳,好人不该背上骂名。”   说到这里,她一顿,又慢悠悠道:“同样的,恶人也不该逍遥欺负好人。”   大家被她这一口一个“好人恶人”绕口令一样绕得脑袋发晕,但却是有一点搞明白了——似乎当初两家结亲还内有隐情?   徐春花抖着腿,还想开口,哪知她嘴巴刚一动,冯秀萍反手就是一扁担抽在一旁李宝来的腿上,顿时抽得李宝来“嗷”的一声跪了下去。   人高马大的一个青壮年,被冯秀萍一个半老太太抽得一动不敢动,只敢趴在地上哀嚎不止,喊着徐春花救命。   徐春花一看宝贝儿子挨打,顿时什么尖酸恶毒的话都忘了,紧着扑上去抱住儿子就喊:“宝来啊宝来你没事吧?”   然后又抬头怒瞪冯秀萍:“冯秀萍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打我儿子算什么事?!”   冯秀萍“嗤嗤”一笑,满脸讥讽:“好叫你知道,你不教育儿子,自有人帮你教育!”   然后她面色一正,抬头看向大家伙:“大家想必还不知道,当年来娣嫁来我们家,其实是她妈同意了的吧?”   徐春花:“冯秀萍你不要胡说!你信不信我去公社举报你儿子伙同那李三在省城投机倒把!”   冯秀萍头也没抬,反手又是一扁担“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刚爬起来的李宝来脊背上:“徐春花你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你说一个字我揍一下,今天我不把你这混账儿子打死我冯秀萍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徐春花:“!”   妈的这恶婆娘太不讲理了!   她只管恶狠狠瞪着冯秀萍,却忘了自己刚才在对方没来之前,岂不是比她更不讲理?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好歹是闭了嘴,不敢再随意插嘴。   冯秀萍镇住她,然后回手就是一把把李宝来拎到众人跟前。顿时吓得后者抱头惨嚎:“嗷!我错了!我错了!求求冯婶儿您别打了,疼疼疼!”   冯秀萍被他这一副怂样气得一乐,顿了下,然后道:“十年前,你把自己干了啥缺德事儿,一一给大家伙说出来!”   李宝来:“十……十年前?”   十年前正是李来娣突然拎着包袱自己来到米家的时候,众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紧紧盯着面前一家人——   “莫不是真有隐情?”   “对啊,就说来娣这些年在咱村里人缘又好,性格也好,哪会是那种随便跟人跑的野姑娘,怎么十年前就突然那么大胆了?”   “对啊对啊,快说快说……”   众人议论纷纷,李宝来却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死活不肯开口。   冯秀萍也不说话,只把扁担冷冷地一竖,顿时就吓得后者眼睛一闭,抱着脑袋一迭声地道:“说说说!我说,我全都说,只求婶子别打了,太疼了!”   徐春花冷喝一声:“宝来!”想要制止儿子。   哪知话音没落,就听“砰砰”两声,冯秀萍已经说到做到,就是两扁担重重砸在李宝来屁股上。   李宝来痛得“嗷”地一声跳起,再不敢迟疑,竹筒倒豆子地把当年的事一一说了。   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自小被宠溺长大,性格十分乖戾不服管教,有次自己偷偷进了狼牙山,还连累李来娣跟他一起,被困野狼谷。   被刚好路过的米二哥出手救了。   一行三人急着下山,哪知这时之前被米二哥打伤的野狼招来同类追杀三人。原本按照米二哥的计划,三人只需要度过一道索桥逃生就可以。   哪知李宝来个缺德的,他跟他姐姐过河之后,他竟然直接把索桥斩断,直接断了米二哥生路。   后来米二哥被狼群咬伤,体力不支落河。   不过也幸好如此,狼群以为他死了,水流又急,便放弃追杀。   米二哥才得以在下游被人救起来。   救起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沿河下去寻找的李来娣。   哪知李来娣把人救起之后,李宝来却是害怕事情败露被人指责,就先行回家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是米二哥引来的狼群,害他陷入险境。   徐春花向来心疼儿子李宝来,这一点从他的名字里就可以知道。   叫她得知自家儿子身陷险境险些丢了性命,这还得了?   她当即就炸了,直接把受伤的米二哥扣在家里,任他如何解释也不听不信,然后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冯秀萍要赔偿。   哪知那李宝来是个没上过山的,三言两语就被冯秀萍问出破绽,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而米二哥当时也因为受伤过重,救治不及时,高烧不止眼看着要不成了。   一家人害怕担上人命官司,哭着下跪求冯秀萍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还直接当场赔了自家二姑娘给冯秀萍,说什么冯秀萍喜欢女儿,他们就用一个女儿来换儿子前途,求她不要再追究。   冯秀萍本不想放过一家人,但是关键时刻,米二哥突然醒来,说了句“只要让来娣当我媳妇,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冯秀萍这才知道原来米二哥早已经对李来娣情根深种。   在儿子的恳求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她将儿子趁夜接回家,李来娣也被害怕出事的徐春花连夜赶着来了米家。这就是日后被她抹黑李来娣说她自己跟着男人偷跑的由头了。   冯秀萍沉着脸守在一边,但凡李宝来敢说漏一点,她就是一扁担砸过去。   打得李宝来是半点花招也不敢耍,把当初自己是怎么害的米二哥,后来家里人又是如何无情直接把二姐推出去抵债的事一一说了个清楚。   众人顿时哗然,看向徐春花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冯秀萍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这才清清嗓子,又补道:“我那二儿子命大,后来好歹活下来跟来娣小日子过得也算是红火。可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点,就又招了这恶毒婆子的眼,她三天两头的来打秋风不说,还到处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   “来来,大家伙倒是评评,这世上有这么当娘的么?”   “当初她到处传说来娣不要脸,半夜偷跑出家会男人。我家老二心疼媳妇,也曾提着东西上门说想把婚礼补上,可这老婆子给脸不要脸,把人棍棒打出来,东西却是留下。如此不要脸的行径,让我当场就想打上门去,是我那二媳妇心善,一心维护娘家劝住了我。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果断上门把人打怕了,否则还让她以为我们米家真是怕她!”   众人顿时纷纷应和,就连素来跟冯秀萍不对付的林碧莲也忍不住出声:“我说冯秀萍你对同村人向来横得很,没想到出去了却是这么怂,真是瞧你不起!”   冯秀萍闻言大笑:“是!所以我也瞧我不起!今儿叫他李宝来当着大家的面说清这事儿,就是想跟大家表明一件事儿——”   说到这里,她把扁担往自己跟李宝来母子跟前一划:“从此我们米家跟他李家断无瓜葛!他如果再敢来我大山村闹事,我冯秀萍必定见一次打一次!”   “!”   徐春花顿时怒了,努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好你个冯秀萍,你不仁就别怪我也不义了!”   说着,她张嘴就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二儿子跟三儿子去省城是为何,还不是跟着管黑市的李三儿一起投机倒把去了!李三儿他管着黑市想脱身,我告诉你没门儿!还有你那二儿子,三儿子,竟然还敢跟着他一起去跑省城帮人修浴室,我打听了的,一间浴室修好可要足足二十块钱!谁不知道他这趟进城,只怕是捞不够是不会回来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社打报告,说你儿子投机倒把做生意!”   人群一听,顿时再次哗然,看向冯秀萍的目光也是惊疑不定。   哪知冯秀萍却是朗笑一声:“哦,你不提这茬我还忘了。你要去公社你便去,我倒还有一个状子要打!你空口白牙诬蔑我儿投机倒把,这叫阶级压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地主小姐出身,要不是你家长工李安顺娶了你,只怕你现在还在劳改呢!”   “我们全家上下,全都是赤贫农民,岂是你个地主老财想诬蔑就诬蔑的?!”   众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转折,顿时都惊了。   徐春花也是惊得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冯秀萍怎么连这事儿都知道了。   要知道,他们一家可不是本地人,是当年逃难来这里的。因此她的身份除了她老公李安顺,别的人就连她最喜欢的儿子都不知。   冯秀萍嘴角噙着笑,上前一步,凑近徐春花,又说出一句炸飞她魂的话:“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家可不是旱灾逃难来这里的,可是你受不了那改造之苦,被李安顺带着逃出来这里的。”   “??!!!”   徐春花简直惊呆了,没想到就连这事她都知道。她顿时张着嘴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冯秀萍吓完徐春花,这才皱着眉回头看众人:“上回我儿怎么去的省城,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那殷家跟我三儿媳妇有旧,他家在省城想要翻修,却找不到人手帮忙。”   “不瞒大家伙说,这殷家确实是厚道的好人家,他们知道咱这儿遭了灾,又心疼我三儿媳妇怀着孕还要上班挣钱养家,就主动提出说要请我三儿他们帮忙,还说帮他们翻修完之后就给二十块钱工钱。这事我们可是早就在大队报备过的,这邻里帮忙给点劳苦费,怎么就算是投机倒把了?”   这话却是米卫国上省城之前大家就提前想好的说辞了,反正就说是给人帮工,然后给二十块钱工钱。至于到底帮几家工,这点只要他们不说,谁又能知道?   冯秀萍叉着腰,气势如虹地指着徐春花的鼻子骂道:“哼,我看,这只怕是有些恶婆子为了讹钱,惯用的手段罢了。先给人扣一顶大帽子,再来敲一笔!”   “可惜呀,我可不是我那善良的二儿媳,事事遭人拿捏!今儿就算我们一起闹到公社,我冯秀萍也还是那句话,我儿子们是去给殷家帮忙,帮完忙给二十块钱辛苦费!试问你们平时哪家打个棺材,造个家具不给人给点辛苦费的?就这点事就值当给人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我看是有些人红眼病红到眼睛滴血,连是非曲直,亲疏远近也不顾了,反正这事儿她之前也不是没干过!”   冯秀萍三言两语就把徐春花的威胁消弥于无形,再加上之前李宝来的招供,徐春花一家人有前科在前,大家顿时就信了冯秀萍的说辞,觉得这是徐春花为了讹钱给人扣上的大帽子。   顿时就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冯婶子别怕,如果有人举报,我们全村人都可以给二哥做证!他不是投机倒把!”   “对,不是投机倒把!”   “帮个忙,给个辛苦费而已,况且米二哥这一趟去得这么久,二十块钱也是挣得的!”   “对!可不能任由别人诬蔑,不然照这样,我们全都要被抓起来批.斗了!”   “就是!”   ……   最先开口的是陈柱,他向来跟米家兄弟交好,此时也是第一个出言想帮。   有了他开头剩下的人也纷纷开口,说是会帮忙做证。   徐春花一见大势已去,又有把柄在人手里捏着,顿时脸色灰败,拖着儿子就要逃回家去。   哪知她想走,冯秀萍却不肯放过她,扁担一拦就把人拦下了。   “慢着!”   冯秀萍一出手,李宝来就是吓得“嗷”地一声缩到老娘身后瑟瑟发抖,他实在是被冯秀萍刚刚一顿胖揍给揍得心胆俱裂。   冯秀萍虚着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还有件事,咱可得当着大家伙的面再次说清楚。”   李宝来抱头鼠蹿:“说说说!我都说!”   冯秀萍:“前儿你上我二儿媳家要钱要粮,她到底给了没给?”   既然要算账,那她就得一笔笔一项项给人算得一清二楚,她可不想给那些恶人一丝可趁之机。   李宝来心里一怂:“我……给,没给……”   冯秀萍冷哼一声:“到底给没给?你自己来的,东西给没给你不清楚吗?”   李宝来顿时吓得眼睛一闭,大声道:“给了给了!给了一只兔子,十个鸡蛋,还有十斤粗粮!”   ——跟之前李来娣说的数目一模一样。   徐春花一听顿时怒了:“你不是说没给?你前儿可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李宝来怂哒哒:“给了,确实给了。”   徐春花简直气死了,扬手就是一巴掌又舍不得落下去:“那你还说她骂我们贪得无厌?”   李宝来正要“嗯”,哪知斜眼正巧看到冯秀萍冷冷盯着他的嘴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敢乱说一个字,我就打断你这满嘴狗牙。   他顿时吓得说了实话:“二,二姐她啥也没说,她就说叫我们先省着用,等过些日子二姐夫从省城回来,可能能再给我们凑点!”   徐春花:“……”   “那你那些东西呢?!”   冯秀萍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凉凉地跟着问:“对啊,那些东西呢?”   李宝来:“没,没了。”   “怎么没的?”   徐春花奇了,那些东西可不是小数目,咋还能说没就没了呢?   李宝来这会儿已经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口气把所有真相全说了出来:“赌,赌输了!然后跟我说亲的姑娘也没了!她嫌我赌博,不想跟我了!那些彩礼全是我骗您的!因为我欠了赌资,就、就想着骗您凑彩礼,然后把赌资还了!”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到徐春花面前:“妈!妈!求您了,救救我吧,他们说如果我一周内不还钱,就要打断我的腿!”   徐春花心下冰凉一片,眼前白花花的不停有白光闪过,然后她颤巍巍地问:“欠了多少?”   李宝来焉儿头搭脑:“五、哦,不今天应该有六十了。”   “啥?!”   徐春花目眦裂,高叫一声:“六十?!!!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然后眼睛一翻就要往后倒。   哪知冯秀萍眼疾手快,用扁担一把撑住她,然后重重在她人中一掐,生生又把人掐醒:“我说徐春花,你要昏就给老娘我滚回家去昏,可别昏在我这里再讹上我们!”   徐春花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想昏又昏不过去,生生被气得脸如金纸,一直拼命倒气。   冯秀萍扁担一挥,指着李宝来:“还不背着你娘滚!休想再讹我们半分!!!”   李宝来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一把背起徐春花夹着尾巴丧家犬一样地跑了。 第45章 一+二更   眼见恶心的徐春花母子俩跑路,李三娘李英子也赶紧站出来扬声道:“徐春花,还有件事要叫你知道,之前开黑市搅风搅雨的是那张明善父子,这些事情张芹都已经亲口招供,被关在牢里。你要是敢再随意出口诬蔑我儿子,就是想逼我们母子去死!”   李英子红着眼,死死盯着徐春花:“如果我儿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带着小宝,双双吊死在你家门外!”   李英子悲愤的声音顿时让大家反应过来:对啊,之前开黑市的张明善,李三虽被逼着管过一些外围的事情,可是警察都说了,他那算是被逼的可以不追究,最终交了些罚款了事。   于是众人看向徐春花的眼神里就又多了分鄙夷嫌恶。   老队长更是沉着脸直接开口:“我呆会儿会去三大队找他们队长把这两人的所作所为一一说清楚,免得以后是个人就敢来咱们村里血口喷人!”   徐春花跟李宝来就在这你一句指责,我一句怒喝中仓皇离去。   他们一走,人群便自散去。   苏芫牵着小福福自人群外围走过来——   “妈。”   “奶奶!”   两人的声音终于让冯秀萍自心疼二儿媳的沉痛心情当中回神,她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小福福,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她伸手抱了小家伙在怀里,忽尔想到一事,便忍不住掂了掂她,问:“福福,奶问你个事。”   福福搂着她的脖子,点头:“你问。”   “你咋知道那徐春花是地主小姐出身的?还有她们家不是逃难而是躲避劳改跑到这里的?”   福福听完一愣,面现茫然之色。   苏芫也想知道,因此就没出声打扰,任小姑娘歪着脑袋在那里沉思。   哪知福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为啥知道这些,只是觉得自己理当知道这些。   于是她把脑袋一昂,一脸得意:“我就是知道呀!”   对啊,她本来就应该知道这些哒!   说完,她又挣脱了奶奶的怀抱,“哒哒”跑到妈妈身边牵着她的手:“妈妈,我还知道以后我们家会过得很好哒!我们去看看二伯娘吧,还有秀秀姐姐,刚刚我好像看见她哭了,我要给她吃个糖,吃个糖就不哭了。”   看着一脸稚气说着童言童语的福福,婆媳俩对视一眼——   或许是孩子们偶尔从哪里听来的也不一定。   然后就把这事放下了,帮李来娣把院门关上,齐齐往老宅那边而去。   房间里李来娣还在哭,大嫂陈秋菊给她倒了热水,塞在她手里一边叫她喝着一边低声劝慰着。   “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你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总要往前看。”陈秋菊牵过秀秀的小手:“你看,秀秀这么可爱,军军也活泼开朗,你就想着他们,也要咬牙争口气,你以往就是太在乎你妈的看法了,才会如此过不去。”   李来娣眼睛通红,拼力忍着抽泣,结果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珠泪滚滚:“我就是想着,好歹生我一场。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还是连着筋,我跟她还是母女。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是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什么我们家解放投机倒把的话来。”   “她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吗?”李来娣抽得上气不接下气,“以前她嘴毒惯了,总借着当年的事冤枉我。我想着她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气,没拿到彩礼所以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谁知,她竟然越来越变本加厉……”   说到这里,李来娣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秀秀嚎啕大哭。   秀秀见妈妈大哭,自己也难免害怕,于是跟着也哭了起来。   母女俩哭作一团。   这时门帘一动,冯秀萍自外面大步走进来,开口就道:“你总是这样舍不得她,她可有半点舍不得你?你扪心自问,我家老二虽然确实不如老三勤快,但是这么些年,他里里外外操持,挣的钱也有不少。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攒下来?这些钱都去哪了?你今天哭过也就算了,往后可要打起精神好好盘算你自己的小日子。”   李来娣哭声一顿,满面羞愧地盯着婆婆说不出话来。   要说冯秀萍真是天下间最难寻的好婆婆。   从来不拿捏儿媳不说,还总是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但凡手里有点啥东西都会分出来给他们。   他们没分家的时候如此,分家之后更是如此。   虽然老太太有些偏疼福福,但是老太太也说了,他们跟大哥两家各有两个孩子,每次给东西都是双份的给。而福福家只有福福一个孩子,即使给多点,总数上也还是赶不上他们两家的,整体还是持平的。   因此大家便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是就是这样,他们家到现在也是一个大子儿也没攒出来。   是真的米二哥挣钱的本事不如米卫国么?   还真不是。   这些年但凡她手里有点余钱,娘家那边必定会出点什么事,三五不时地就过来打秋风,她那点钱也就没有了。   李来娣默默想着,倒是忘了伤心。   见状,冯秀萍赶紧又道:“你要是担心跟他们闹翻了,往后没个体己人说话,会被婆家人欺负,这一点你大可不必。你看看阿芫跟秋菊就知道了。”   闻言,李来娣心里一亮——   对啊,大嫂跟三弟妹可都是娘家没人的,可她们两个哪一个受过委屈?平常如果两夫妻拌嘴吵架,婆婆绝对是头一个就先揍儿子一巴掌,然后再哄媳妇的。   那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大抵是心里那一点向往母女情感的天性作祟吧。   想通一切的李来娣顿时觉得浑身轻快,整个人也从之前那沉闷颓废的状态里走出来,然后不好意思地冲着安慰自己半天的大嫂道一声谢:“多谢大嫂,我去洗把脸,刚才哭得太难看了。”   然后转头一看秀秀——好家伙,哭得比她还狼狈,鼻头通红,脸上东一把鼻涕西一把泪的,看着搞笑至极。   李来娣本就不是个爱自怨自艾的性子,见状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抱着闺女就出去洗漱去了。   身后,陈秋菊一脸敬服地看着婆婆:“还是您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把来娣劝明白了。”   冯秀萍一笑,正要开口的时候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轻轻叹息一声:“嗐!来娣是个命苦的。”   李来娣确实命苦。   徐春花是典型的老思想,一心想要儿子。生老大的时候好歹还因为那是自己头一个孩子,难免新奇,连带着也会多一点喜欢。到老二这里,那点子新奇退去,更多的便是为什么不是儿子的遗憾与愤懑。   因此她自小就是在打骂当中长大的,当初刚来米家的时候,李来娣整日浑默寡言,连吃饭都不敢主动上桌,上了桌也不敢夹菜。   后来才好不容易好了。   婆媳俩在屋里感慨一番,外面李来娣也已经带着闺女收拾妥当。   福福说到做到,兜里几粒苏芫带给她的糖被她尽数分给了秀秀姐姐,逗得秀秀乐开了怀。   军军是男孩子,心思放得开些,早在回到奶奶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恢复如常,这会儿正缠着大哥哥要他带他们出去玩打仗游戏。   虽然打仗是男孩子玩的游戏,但是秀秀跟福福两个也难免眼巴巴地看着。   最大的小虎已经十六,本不想陪弟弟们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但是一抬头,一左一右两个小妹妹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他又忍不住心一软,弯腰一把举起福福:“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玩玩。”   然后一群孩子就“呼啦啦”一声跑远了。   苏芫一看这架式,便索性也不回家了,只叮嘱几个孩子玩的时候别走远,一会儿回来吃好吃的。   然后就把带来的虾爬子等物泡在清水里准备等它吐尽泥沙之后中午就炸这个吃了。   李来娣平复好心情,便也笑着坐过来帮她摘洗野菜冬菇之类的。   然后又看着她还没显怀的小腹一脸羡慕:“感觉你的怀相都好,我那时候怀孕,整天干啥都吐,啥也吃不进,简直没把我折磨死。”   苏芫也笑:“是啊,福福那时候也听话,也不闹腾。我整天吃得好睡得好,这个倒是开始那几天有点恶心想吐,但是现在感觉也没事了。”   没多时,大嫂陈秋菊也加入进来,妯娌三个有说有笑,很快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中午还是由苏芫掌的厨。   虾爬子被她细细地裹了蛋液并红薯淀粉,家里人口重,她还在淀粉里加了点花椒粉辣椒面之类的增香。   待锅里油烧到二成热之后下锅,小火慢炸。   初始还没觉得,待炸至半分钟,锅里开始冒泡的时候,那香味就开始飘了出来……   那又麻又呛的香味顿时勾得原本还在外面疯跑的孩子个个“呼啦啦”钻回来,齐齐围在灶头:“三婶儿!三婶儿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这一片七嘴八舌的问话声中,偶尔还夹杂着某些不争气的吞咽口水的“咕咚”声,就连最大的小虎也忍不住站在门口偷偷往锅里望:那好像是虾爬子是吧?是吧?   苏芫笑眯眯,挥手赶人:“去去去,一个个刚玩回来手都没洗吧?全是灰,别扬我锅里去了!”   于是福福就明白了,“哒哒”冲上去一手一个拉着哥哥姐姐们:“走走去洗手手啦!洗完再回来!”   众人被小家伙扯着,一阵风地又跑到院子里打水洗手洗脸。   不多时,原本一个个灰突突小泥猴儿一样的人就变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地站在苏芫灶边:“三婶儿,我们洗好啦!”   苏芫不再赶他们,仔细检查每个孩子伸出来的爪子,确认确实是干干净净,这便一人一只炸好的虾爬子,然后道:“去吧,院子里吃去,剩下的一会儿上桌一起吃。”   因为留在这边吃饭,她后来就又把剩下的虾爬子全拿过来了。不然这么多人,之前那一半虾爬子被这么一分,估计就没了。   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嘶哈”声,以及嘎嘣脆的咀嚼声。   李来娣跟陈秋菊两人忍不住就笑:“三弟妹的厨艺越发厉害了,馋得这群孩子们连玩都不顾了。”   两人一个在灶头烧着火,一个在案上切着菜,均是羡慕地请教苏芫有关做菜的心得。   苏芫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就把做菜的每一项步骤,注意事项讲得一清二楚,有些特殊的地方还会着重讲一讲。   虾爬子她并没有全部炸完,还留了五只剥了壳,正放在案板上用香料水腌着。   一旁还泡了一罐杂米。   苏芫伸手进去碾了碾,发现米已经泡得差不多,便抱起罐子:“现在来熬虾蓉粥吧。”   陈秋菊跟李来娣赶紧竖起耳朵听着——   “这粥熬之前米一定要泡好,要泡到手轻轻一碾就碎的程度,就刚刚好,就像这样。”说着,苏芫又伸手进去捞了一粒玉米碎碾了碾,玉米碎还有些硌手,但是也只能泡到这程度了。   苏芫便笑:“其实熬虾蓉粥,最好是能全用白米熬,那样才香。”   这话一出,灶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李来娣忍不住咂巴一下嘴:“哇,那要是全白米熬粥,即使不加虾蓉,也很好吃吧。”   陈秋菊幼时家里是私塾,着实过过一段无忧虑的好日子的,闻言跟着点头:“对,纯米粥又香又甜又糯,特别好喝。”   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最后只能干巴巴地用“特别好喝”来总结。   苏芫笑眯眯,把头发往脑后一抿:“没事,往后咱们肯定能越过越好,这白米粥还不是想喝就喝?”   这话一出,三妯娌顿时大笑起来:“对,可不是越过越好!以后白米粥我们喝一碗,倒一碗!”   三人嬉笑着,就见苏芫又往准备熬粥的罐子里添了一勺油。   李来娣:“这粥里咋还添油呢?”   苏芫细细跟她解释:“添油之后米会更加油润滑口,而且这油可不是普通的油,是我专门用不要的虾头煸出来的虾油。这回没用完,往后大嫂要是想熬,即使没虾,也可以放点这个虾油进去添香。”   两人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放完油,苏芫再切了点姜丝跟葱丝进去,两人便也可以理解了。虾油味儿大,用点这个一为增香,二为袪腥。   然后苏芫就拎着这罐米放到炉子上,“米泡过,就不用像熬太久,水开之后搅一搅,再焖个二十来分钟就可以了。”   说完,她便又转身去剁虾蓉,一边剁还一边遗憾:“要是虾多,其实是不用剁蓉的,就整只虾扔进去,那味道,才叫一个香。”   “吃起来虾肉又弹又劲道,米粥鲜香爽滑,那口感味道,真是绝了。”   因为她家人少,苏芫在家里熬粥基本都是整只虾,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听得两个帮厨的嫂子眼睛都直的,李来娣是急性子,擦了手就恨不得出去河里捞虾回来熬整虾粥。   被陈秋菊拦了,笑她:“你这跟刚来咱家时样子可差太远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想起今天李来娣才刚因为家里的事哭了一场,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哪知李来娣却是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刚来的时候那不是害怕你们嫌弃么,刚被娘家赶出来,再被你们赶出去,那我不得死了?”   说这话时,她脸上表情一派轻松,显然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陈秋菊跟苏芫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长舒一口气。   打过这么一个小岔,苏芫又继续指挥:“大嫂去摘些香菜来,一会儿放到粥里味道好。”   然后又喊李来娣:“野菜要不就凉拌吧,反正今天喝粥,配凉菜正好。”   三人再次说笑起来。   很快,饭就做好了,虾蓉是最后粥起锅的时候放进去的,香甜爽滑,被苏芫特制的香料水腌过的虾子半丝腥味也无,只余最纯正的鲜香,单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盐她也没放多少,而是切了点去年腌的咸萝卜干进去增香调味。   盖子一掀,屋子里满满的全是鲜虾粥那香甜诱人的味道。   剩下的冬菇蛋汤跟凉拌野菜根本没费多少时间功夫——   将冬菇切片,大火爆炒过后添水,待水开淋入蛋液,起锅之后洒入葱花。一碗汤色清亮,白的雪白,黄的金黄,绿的翠绿的汤就成了。   凉拌野菜更简单,直接大火烧开一锅开水,将洗净的野菜丢进去一烫,捞起。码上切好的姜蒜末葱花并辣椒段等物,用滚油一淋——“滋啦”一声,那香气就出来了。   最后上桌时再倒入一点醋并白糖调味,一碗清凉爽口的凉拌野菜就新鲜出炉。   一顿饭,就前面炸虾费了些功夫,剩下的凉拌野菜跟冬菇蛋花汤都是趁着熬粥的时间做的。   统共花了不到四十分钟时间,饭菜就做好了,且色香味俱全。   大家均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苏芫:“三弟妹/阿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苏芫也不推辞,对大家的夸奖照单全收:“既然夸我,那一会儿东西可别剩,否则就是你们说假话骗人。”   福福已经将小脑袋埋在粥碗里,嘴巴不停:“妈妈,福福最棒,从不骗人,一会儿剩下的全归福福!啊,烫!”   一不小心,小家伙就被烫得眼泪汪汪,张着嘴吐着舌头求吹吹。   苏芫哭笑不得,拍了她一下:“慢点吃。”   福福:“慢点就没啦!”   然后再次埋头,“嘶哈”连声地大吃特吃起来。   小孩子童稚的话语顿时惹得一家人大笑出声,但是笑过之后,大家就跟她一样了,埋头吃饭。   一时间,院子里只余吃东西的声音,再无其它的声音。   苏芫的厨艺不是盖的。   很快,那满满一大粥的虾蓉粥,并那一大盘子炸虾就被一扫而空。若不是冯秀萍眼明手快提前夹了两只藏着,只怕福福还吃不够。   不过就这,小姑娘也明显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去看大哥哥:“小虎哥哥,明儿我们一起下河摸虾好不好?再叫妈妈炸着吃!”   小虎一脸沉稳:“不用,天凉了。”   小姑娘脸色一黯,就又听大哥哥继续道:“到时我跟小狼两人去就行了,你们在家等着。”   福福顿时欢呼:“耶!小虎哥哥最好了!”   小虎被妹妹夸得老脸一红,然后三两口就把碗里的粥扒进嘴里起身走了。   只是秀秀眼尖地注意到大哥哥的手里似乎虚虚握了一只色泽金黄的东西。   小丫头早就忘了伤心事,恢复古灵精怪的本性。她把眼睛一挤,戳戳自家亲哥:“哥,你说小虎哥哥是不是偷偷拿炸虾去给春妮儿吃呢?”   小虎已经十六了,前阵子有媒婆上门,提了同村的春妮儿一嘴,说是想替两人说亲。当时双方父母都一起吃了饭,只是后来发洪水,这事就没再继续往下提,是以秀秀有这么一问。   军军还是个懵懂的只知道吃的年纪,闻言顿时白了妹妹一眼:“蠢!炸虾那么好吃,为啥还要给别人?!”   秀秀:“……”   被亲哥喷了一脸的秀秀只好找到福福求证:“福福,你说小虎哥哥刚才是不是拿了一只虾走了?”   小姑娘“啊呜”一口把最后一只虾填进嘴里,然后眨眨眼睛:“没注意哇。”   秀秀:“……”   看着姐姐一脸失望,小姑娘大眼咕噜噜一转:“你想知道咱去看看不就行了?我记得今天还在田坝那边遇到了春妮姐姐。”   秀秀眼睛一亮:“对啊!”   姐俩在那咬耳朵,顿时引起了爱玩的二哥哥注意,小狼凑过来在姐俩身后“啊!”地一吓,惊得姐俩一蹦而起,尖叫连连。   小狼恶劣地笑:“你俩商量什么呢?是不是准备去偷好吃的?我告诉你,我娘在炕头柜子里藏了一把糖,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去偷来吃点?”   秀秀气呼呼:“我才不!肯定是你自己想吃又不敢拿,就故意支使我们去!我这就去告诉大伯娘去!”   她才不上她的当。   然后一扯妹妹:“走!小狼哥哥最喜欢作弄人了!最讨厌!”   小狼被妹妹指着鼻子说讨厌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是我想吃,可是你们不想吃吗?糖多好吃啊,你们咋不爱吃呢?”   秀秀回头冲他扯出一个鬼脸,“略略”两声,“走,福福我们出去玩去!”   然后姐妹俩就手拉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小狼不死心,仍旧跟在姐妹俩身后絮絮叨叨:“你们去拿两个嘛,就把糖纸给我闻闻味儿就行了,我们也不拿多,拿多了我妈肯定要生气,但是只是两个的话肯定没……”   然后小狼的话到此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前方两个人影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嗷,那不是我……呜!”   秀秀吓得一蹦而起,一把按住二哥哥的嘴巴,差点没把他当场憋死——   “嘘!别出声!” 第46章 三更   一群小鬼头缩头缩脑地藏在树后,偷偷往外瞄去。   只见他们的大哥哥站在地边,面前一个穿着碎花布衫子的圆圆脸姑娘垂着头,一张稚气未脱的团团脸上满是红晕。   “这是我三婶儿炸的虾,可香了,我偷偷给你带了一只。”   三只小萝卜头看着在家里向来寡言少语说话又冷清的小虎哥哥难得地露出一丝忐忑温柔,张开手,露出里面一只又肥又大的金黄炸虾来。   福福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秀秀姐姐:“秀秀姐,这是小虎哥哥吗?别不是什么人装的吧?”   秀秀慌得一把捂住妹妹嘴巴:“嘘!小点声!小心让他们听到了!”   小狼却是眼珠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抱着胳膊“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戳戳秀秀:“这么看春妮姐姐还怪好看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肯消停看戏,慌得秀秀捂完这个又去捂那个,然后按着身边不安份的哥哥妹妹:“小心被人发现了。”   好歹等他们这里安静下来,那边两人却是不知为什么,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小虎脸上的笑消失了,春妮儿的脸色也是十分苍白。   秀秀:“咋回事?”   福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色泽金黄的炸虾:“春妮儿姐姐没要,好像还说什么叫小虎哥哥不要再来找她了。”   “啥?!”   秀秀顿时懵了,“怎么会?!”明明前儿春妮儿姐姐看到她还十分照顾地帮她打了一背篓猪草,咋突然就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了?   难道是小虎哥哥得罪春妮姐姐了?   秀秀皱眉细想,然后肯定地点点头:“肯定是小虎哥哥得罪春妮儿姐姐啦!所以他才想着用炸虾来讨好她,唉,小虎哥哥真是笨,哄女孩子都不会。”   福福茫然抬头:“可是不是呀。刚刚春妮儿姐姐说了,说她家给她另订了亲事,在隔壁丽水镇,下个月就要嫁啦。”   秀秀&小狼:“?”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你听得到他们说话?!”   “能呀。”福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仍旧黏在炸虾口水忍不住“哗哗”流:炸虾真香啊,刚刚没吃够,春妮儿姐姐如果真的不要,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小虎哥哥给我。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惊了——   要知道小虎跟春妮儿两人离他们足足有半里地远,这么远,他们连看人都看不太清,更不要说听见人说悄悄话了。   “福福你别哄我们,我们咋啥都听不到。”   福福:“没哄你们呀,呐,春妮儿姐姐又说了,是她家欠那家人的。那家人要娶她,她家也没办法,叫小虎哥哥以后忘了她。然后小虎哥哥不同意,然后,呀!完了,小虎哥哥要哭了!”   然后两人就看到原本侧面对着他们的大哥突然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真的是哭了。   秀秀&小狼:“!!!”   完蛋!小虎哥哥真的被人甩啦!   两人震惊于这个消息,一时就连福福为啥连那么远的声音都听得到的疑惑都忘了。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要不要回家告诉爸妈?   但是还不等两人想明白,那边的春妮儿说完话,似乎也是难过得很,直接转身跑走了,留下小虎一个失魂落魄地站在地边。   三个小萝卜头面面相觑:咋办?他们的大哥哥哭啦。   就在几人缩头缩脑,准备跑回家跟家中大人报信儿的时候,河边地里的小虎突然回头,冲几人藏身的地方喊了一嗓子:“出来!”   被发现了!   三人齐齐一震,有心躲着不动。   哪知就听小虎沉着声音:“我看到你了,小狼!出来!”   小狼脑子一懵,一迭声地道:“啊,我啥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春妮儿姐姐要嫁给别人啦!我啥也没听到!”   秀秀跟福福齐齐捂脸:小狼哥哥也太笨了!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事儿给暴露了。   小虎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两人的对话给听了去,顿时愣了下,然后抬手捂着眼睛片刻,道:“不许跟爹娘说这事儿知道不?”   小狼蹭啊蹭蹭过去,然后问哥哥:“那你咋办?”   小虎怔怔看着自己手心里还热着的炸大虾,嗓音飘忽:“先这么着着吧。”   他现在心里也乱得很,说到底,他不过也是一个才满十六的少年罢了。前段时间家里来人说要给他说亲的时候,他还感觉十分茫然。但是后来春妮儿在路上拦住他,说喜欢他想嫁他,他的心才砰砰跳起来,看着对方圆嘟嘟的脸觉得娶她也不错。   后来两人干啥都在一起,大家一起的玩伴们也都默认了两人即将结婚的事实,偶尔还会开他们两个的玩笑。   他性格内敛,别人开玩笑总觉得脸皮薄,受不住。每次都是春妮儿站在他面前将那些人挡了下去,可前段时间春妮儿不知怎么的,很久都没来找他,他也没在意。   今天吃到三婶儿炸的大虾,他才突然想起来春妮儿很喜欢吃这些,就偷偷藏了两个,带过来准备给她吃,顺便问她最近怎么了。   哪知春妮儿一开口就是说叫他以后别找他了。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为啥呀?   就因为他半个月没主动找她吗?   小虎心里空落落的,话也不愿多说了,只垂着头看着奔腾不息的河面沉默不语。   身边又凑过来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正撞在他拿着虾的右手上。   他回头一瞧,正好跟小丫头那直勾勾的眼神对上。小虎心里一哂,把手里还热着的炸虾一人一只,塞进了两个小妹妹的嘴里:“吃吧。”   福福眼睛一亮,顿时嘴巴鼓鼓地把香喷喷的炸虾吃了下去。秀秀到底大一些,略微懂一些,她把炸虾捧在手里:“小虎哥,你真的就听春妮儿姐的以后都不找她了吗?可是前天我在地里遇到她,她还很热心的帮我打了猪草,别人笑她,她还一副她就是跟我一家人的样子呀,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秀秀看着小虎红通通的眼睛,只觉得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忍不住出主意:“小虎哥你去找大伯商量下吧,他最聪明,肯定有办法。”   小虎沉默不语,忽而一叹,在两个小丫头脑袋上揉了揉:“让我想想,你们先别跟家里说这事。”然后就大步走了。   留三个人在河边茫然望着奔腾不休的大河面面相觑。   片刻,小狼突然伸手夺了秀秀手里的炸虾,把它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塞进秀秀嘴里:“管它呢,先吃,吃完再说。大哥叫我们先别说我们就先不说,明天再说。”   小狼向来没心没肺,“啊呜”一口把剩下的半只虾塞进嘴里,转身就跑走了。   秀秀茫然嚼着嘴里的炸虾,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扭头又看到福福嘴巴一鼓一鼓的还在吃虾,顿时让她觉得只有自己在操心大哥哥的未来,不由气道:“福福你怎么也跟小狼一样没心没肺,春妮儿姐姐都要嫁给别人啦!”   福福含糊不清地翻了个白眼:“怕啥。”   秀秀:“啥?”   福福加快咀嚼速度,努力把剩下的炸虾吞进肚子里:“我说,不用怕啦。小虎哥哥肯定不会打光棍的!”   这话却是一句大实话。   米家人都生得好,男孩子里尤其小虎长得最好,个子高大威猛,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一双眼已经是沉稳内敛,隐隐透出一股子稳重可靠的气息来。   是以村子里很多小姑娘都偷偷暗恋着她们的小虎哥哥。若不是小虎性格内敛,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在家看书,只怕还有更多的姑娘会追着她们小虎哥哥跑。   前段时间媒人上门替春妮儿说亲,秀秀就亲眼瞧见好几个姑娘拦着春妮儿骂她,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所以现在春妮儿退出,那些姑娘肯定就要上了。   可是问题是这个吗?!   秀秀抓狂,揪着妹妹的手拼命摇:“可是明明之前春妮儿姐那么喜欢小虎哥,小虎哥明显也喜欢春妮儿姐,都请媒人说媒了,咋突然就变卦了呢?”   福福:“没事呀。”   秀秀:“怎么会没事?你没看小虎哥都哭了吗?”   福福顿了下,一脸认真,再次重复:“没事呀。”   秀秀感觉自己跟这个懵懂小妹妹说不通,有心再解释两句,但转念一想,她才三岁,遂放弃。   决定一会儿回去先跟妈妈说一声再说,可是小虎又说了不让她跟家里大人说——   秀秀顿时陷入了纠结。   因此就没注意到身旁的福福突然伸手拍了拍一直跟在姐俩儿身后的花花:“花花,春妮儿姐好像落了东西,你帮忙送过去吧。”   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汪!”了一声,然后转身风一般地跑开了。   *   米家。   小虎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默默看书。   不仅如此,就连寻常总喜欢遛猫逗狗的小狼回来也默默地搭了张凳子坐在大哥身边开始刷题。   苏芫感觉有些奇怪,看一眼兄弟俩,再看一眼蔫儿头搭脑的秀秀,忍不住问闺女:“咋了?刚刚出去没玩好吗?”   福福不知道又从哪里摸了点野果子,正塞在嘴巴里一鼓一鼓地嚼,闻言摇头:“没事呀。就是小虎哥哥……”   “咳!福福过来,我这里有个好东西给你。”   小家伙话音未落,就被屋里的小虎一声咳嗽打断,唤了过去。   福福顿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转身“哒哒”跑进屋,从大哥手里接过一块糖。   出来的时候小家伙门没关,苏芫看着在里面勤奋背书的两个侄儿,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功课还没做,便也无心探究几个小家伙的异常了,总归他们没人受伤,即便有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此,苏芫就带着福福起身告辞回家,冯秀萍也拿上针线筐子跟着一起走。   见她们离开,李来娣也喊着一双儿女回家。今天他们在这边呆了一天,家里的猪啊鸡的都还没来得及喂,得早点回去收拾才行。   秀秀原本还想着回去了跟妈妈商量一下,结果一回去就看到被徐春花一通闹腾砸坏的桌椅板凳啥的,顿时把小姑娘心疼得忘了这茬。   等想起来的时候,李来娣已经睡着了。   秀秀侧头看着妈妈脑袋上还肿着的大口子,也不忍心喊她,又加上她今天也是高烧才好,又被吓了一场,很快也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就在大家都陷入梦乡的时候,米大哥家的厢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来——正是小虎。   小虎整整身上收拾好的包袱,回头看一眼床上睡得呼呼作响的弟弟,转身大步出了门。   哪知他刚走到村口,就听到前面黑影一闪,“汪”地一声,蹿出一条尾巴摇得欢快的黑色大狗来。 第47章 一更   小虎脚步一顿,“花花?”   它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福福来了?   然后他下意识往四周望去,去寻那个萌呼呼的小身影。结果小福福没看到,却看到一个意外之人。   “春妮儿?你咋在这儿?”小虎脸上一热,有种仿佛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   春妮儿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包袱,“小虎,你这是……要去哪?”   下午的时候花花突然跑来她家,把她落在地里的镰刀送回来就走了。哪知刚才她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一阵狗吠,出门就看到花花在院子里东蹿西跳,然后就没入夜色里不见。   她认得花花,知道这狗是福福最宝贝的伙伴,担心它一只狗半夜回去出事,便想也没想地跟了出去。   哪知花花出门却没回家,而是径直往村外走,还带着她在这里碰到整装待发的小虎。   小虎的不好意思只持续了一瞬间,便镇定下来,然后道:“我去狼牙山。”   “!”   春妮儿一下懵了,没想到他竟然这时候一个人去狼牙山。她的心里一时又酸又涩——是因为她下午告诉他的事么?可是这样一个人不顾安危……   还不等她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就见小虎转身,背着行囊准备再次出发。   春妮儿还没反应过来,旁边花花已经“汪!”地一声,冲上去咬住了他的裤管:“汪汪!”小主人叫我跟着你!   春妮儿凌乱的思绪被花花这两声吠叫唤回,突然意识到不对来:“不对,小虎你不是去狼牙山!你是要去丽水镇!”   狼牙山在大山村北边,丽水镇在南。小虎现在走的正是南面,一南一北,她不傻,一下就猜出了小虎的真正目的地。   小虎脚步一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自己撒谎了。   不过他并不会因为被人看破就终止自己的打算。   他抿着唇,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春妮儿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更是酸涩纠结,当中又有一丝微微泛苦的甜——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追着小虎跑了这么久,竟然在此时得了回应,只是现在还来得及么?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前面小虎见她没说话,便迈开步子再次出发。   春妮儿一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小虎!”   喊完之后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毕竟两人也只是口头上提了一提,正式的仪式流程一概没走,只愣愣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眼底尽是酸涩难当。   小虎别过头,不去看那双伤心难过的眸子,声音低沉:“我总要去看看,你要嫁的人家如何。”   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粗哑,此时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尤其显得伤心沉闷。   这语气听得春妮儿心里一颤,倏地生出一股勇气来:“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跟秦方明他们说清楚自己心中有人,不能嫁他!哪怕是报恩也不行!   说实话,这段时间春妮儿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要她报恩嫁人的地步。   她现在心里就只有后悔,后悔那天跟妈妈一起回了趟外婆家,要不然,她们也不会遇见到那条恶犬,更不会莫名其妙欠下别人的救命之恩。   春妮儿娘是丽水镇的,那天她陪着妈妈回娘家,哪知途中遇到一条恶犬,一直追着母女俩跑。   两人被那恶犬追得慌不择路,齐齐摔下田坎,倒下的时候又倒霉地被一根枯树压住,动弹不得。   就在两人在恶犬嘴下绝望痛哭,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的时候。关键时刻,在隔壁田里做活的秦方明赶来救了母女俩。哪知那恶犬着实残暴,他虽然救了她俩,自己的脸也被恶犬咬烂抓伤,被毁容了。   后来两人好不容易从树下爬出来,赶紧送秦方明去了医院。再然后她们家就一直忙前忙后的帮秦方明治伤,原本她以为等过些天再送些礼去他们感谢一番,这事就过去了。   哪知上周她再跟妈妈一起过去秦方明家探望的时候,秦方明竟然伤势恶化了!而且连带着秦方明的妈妈也急病攻心,躺在床上眼看是不成了。   那天秦方明的娘李慧心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地拉着她娘的手,说:“我这辈子就只有方明一个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着他娶妻生子。可现在他的脸被毁了,身子也不好,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他?”   然后流着泪请求:“能不能把你家女儿嫁给我儿,全了我看着他结婚的心愿?”   春妮儿娘是个善良的,想着那天秦方明的救命之恩,又想着小女儿一心系在米家儿子身上,一颗心简直像是被人掰碎了,又泡在冰水里反复揉搓。   原本她也不想答应,可是后来她万万没想到秦方明的娘求着求着竟然咳了血,这一幕顿时吓得老实善良的春妮儿娘松口同意,然后又放声大哭。   今天下午春妮儿给小虎说的就是这事。她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煎熬,因此就一直冷着小虎,希望他能主动来找一次自己。   可是今天小虎终于来找她了又有什么用?   她家已经接了秦家聘礼,过几天就要择日办酒席结婚了。因为就在今天上午,那边送信过来说李慧心已经是气息微弱,挺不了几天了。   这几天她一直拦着家里人没跟米家说这事,就是想自己亲口跟小虎说。可是事实上一开口,她才知道这事有多伤。下午话刚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然后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要不是花花,只怕她连东西落了都不知道,更加不会在这里碰到小虎。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庆幸地看一眼冲在最前的花花一眼——黑色的大狗在黑夜里跑得十分矫健有力,莫名让人感觉心安。   春妮儿暗暗咬牙,自己这就去跟人说清楚。结婚可不是小事儿,她不能因为要报恩,就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春妮儿这边在给自己暗暗鼓着气。   小虎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激荡——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要他放弃春妮儿,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此他思来想去,便打算先去那个所谓的秦家看一眼,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双方的婚约。   结果没想到竟然会在村口碰到春妮儿。   碰到也好,正好一路过去,总不能事事都让春妮儿替他担了。   小虎暗自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了春妮儿握得紧紧的拳头。   春妮儿一愣,手动了动,她感受着手上因为这动作而突然变大的力道。回头看一眼故作沉稳的少年,圆圆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红晕……   前面,花花步伐沉稳,昂首挺胸走在两人前面:“汪!”叫声浑厚,中气十足,仿佛一座沉稳的靠山。   *   就在两人一狗杀去丽水镇的时候,苏芫才发现花花不见了。   她院子里外找了一圈又一圈,发现哪里都不见花花的踪影,顿时急了:“福福你看到花花没有?”   福福摇头晃脑:“花花有事忙去啦,妈妈放心,明天它就回来了。”   苏芫:“……”   从闺女这里得不到答案的她只好又去找冯秀萍,可是老太太下午发了一场威,这会儿早就累了睡了,她也不好把人喊醒,只得自己里里外外的唤。   没一会儿,福福揉着眼睛跑过来:“妈妈,困!”   看着小闺女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模样,苏芫无奈,只得抱起福福先给她收拾洗漱。等忙完,她又闹着要抱着睡。   这么一折腾,再加上昨天夜里苏芫也是一晚没睡,终于也顶不住跟着睡了。   静谧安静的夜里,睡得沉沉的小丫头在妈妈身边翻了个身,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咕哝着说了句梦话:“小虎哥哥加油,没事哒!”   但转而那甜笑又换成了奶凶奶凶的表情,呲一呲雪白的小米牙:“欺负我大嫂嫂,咬死你!”   *   丽水镇边缘。   小虎带着春妮儿跟花花踏出青羊镇的地界,就看到前面一座密林,旁边一座石碑写着“丽水镇”三个字。   小虎没来过这边,春妮儿指着前面的密林:“从这林子里穿出去,就是秦家了。他们家在丽水镇边缘,挺大的一处院子。”   小虎点点头。   两人走了小半夜,这会儿晨光已经微熹,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不过想到两人一会儿即将要做的事,两人没有一个感觉疲惫的,反而有一种热血澎湃的感觉在心头激荡。   花花也不见丝毫疲意,它见两人坐下歇息,就“汪”地一声,独自一狗威风凛凛地跑去一边。   没多时,回来的时候嘴里就叼了一串水灵灵的野果扔在两人面前。   两人走的急,都没有带水,这会儿正渴,见状赶紧捡起来分着吃了。又酸又甜的野果下肚,顿时将两人仅有的一丝疲惫也一扫而空。   春妮儿不由揉着腿感慨:“难怪福福这么宝贝花花,要是我有这么通灵性的狗,我也宝贝。”   听到有人夸它,花花顿时狗脸一扬:“汪!”咧着嘴叫得得意极了!   春妮儿被它逗笑,不由伸手揉了揉它的狗头:“回去我给你挖田鼠吃,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花花后退一步,深藏功与名:“汪汪!”没事哒,要谢就谢小主人吧!   两人一狗歇了会,眼见再不走天就要亮了,就又起身再次出发。   没多会儿,小虎就看到前面隐约露出砖瓦房一角。再往前走两步,一座硕大的青砖院子就赫然露在几人眼前。   春妮儿眼底微不可闻地闪过一丝难堪,低声道:“这里就是秦家了。”   小虎点点头,大步上前,正要叩门。   哪知身边的花花突然跃起,一口叼住了他的袖管往后拖。   两人一愣,突然耳朵一动,听到院子后方似乎哪里隐隐传来了狗叫声。   花花晃着尾巴,拖着两人往后退,同时压低声音冲着院子里面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春妮儿满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小虎心里一动,一把按住春妮儿的嘴巴,顺着手上花花牵引的力道一路绕向了院子后方。   花花带着两人一路潜行,借着镇边密林的掩饰偷偷摸摸绕到院子后方一处偏僻的地方。   前方隐约有人声传来——   “今天就是那边过来相看的日子,这东西可不能留,赶紧杀了了事!”   一听这声音,春妮儿的眼睛倏地瞪圆:这是——?!   然而还不待她出声,又是另一道让她感觉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可是它好歹给咱家看了这么久的院子,就这么杀了也太可惜了,要不放它跑了吧?”   “它是家狗,扔再远都能找回来的,”女声冷漠,“听你仑堂叔的,赶紧杀了,今天一炖,正好还是一道菜!”   女声顿了顿,又补了句:“况且,如果你不杀,放跑之后被别人捡去杀了岂不便宜别人?正好今天相看,我们给他们做一道炖狗肉,也显得有诚心。”   前面顿时没声音了,只有一只狗在原地哀哀鸣叫,听得人心酸不已。   春妮儿怔怔站在原地,脑子里各种念头不停翻涌:难怪那天秦方明来得那样巧!难怪后来他妈也病得那样快!可是他脸上的伤是真的呀,怎么会有人为了她,竟然真的敢下狠手把自己的脸抓咬成那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连前面人声渐近都不知道动弹一下。   后来还是花花机敏,猛地蹿出去“嗷!”地一声大吼,顿时吓得前面的人退了回去。   小虎这才赶紧一拉春妮儿,躲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两人就看到前面探头探脑出来一男一女两人,正是之前说病得要死的秦方明娘李慧心以及另外一人。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虎眉毛一皱:他怎么也在这里? 第48章 二更   站在李慧心身边的男人上身一件雪白的衬衣外加一件军绿色外套,底下一条黑色卡其布的裤子,越发显得人气宇轩昂。   正是大山村的知青秦岳仑。   小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想到之前听到李慧心说的“仑堂叔”他心里隐约有点猜测——难道这秦岳仑跟秦方明是亲戚?   果然。   下一刻两人就听李慧心笑着道:“他仑堂叔,你说的这门亲事到底有啥好处?为啥咱要处心积虑搞这么一出,要说那王春妮,我看她也没啥特别的呀?”   秦岳仑眼底闪着莫名的光:“特别倒也没啥特别,只是她比较重要而已。相信我,慧心姐,你家娶了她绝对是有好处没坏处。尤其你们又确实是有恩于她,绝无坏处。”   他刻意在“有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慧心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过她也不想懂,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   她皱眉看看后院:“那我儿子的脸……往后不会就一直这样了吧?”   秦岳仑顿了下:“放心。”   然后递给她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无色无味的液体:“把这个给他,啥时候想恢复了,就稀释十倍之后一天抹三遍,抹够两个月,疤痕就会渐渐消失,跟之前一样。如果想快速恢复也可以,只要不怕疼,就不要稀释,直接把这药一次性多抹点在伤口,不消片刻就能好。”   说这话时,他的眼底闪着意气风发的光。   上次跟林琳打完架之后,他身上突然莫名多了一个名叫“系统”的东西。他这才知道原来两个世界合并了,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作为一个男主却仍是混得如此失意的原因——原来是林琳得罪了这个世界的天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冷哼一声:哼,也是那系统眼瞎,早干什么去了?要是早跟他绑定,他又何至于混到如此田地?   要不是剧情规定他必须得跟林琳绑定,他恨不得现在就跟她离婚分道扬镳。   听到他的心声,由于强行转换宿主被迫降级的系统:“……”妈的要不是只能在你们两个二选一,它也不想跟他们绑定好嘛!   系统现在就是非常心酸,之前它因为林琳不好动不动得罪天道因此不惜以降级的惩罚换取了一次更换宿主的机会。   哪知解绑之后它才知道自己竟然只能在林琳跟秦岳仑之间二选一!   而且不选它就只能被销毁处理!!!   这让它上哪说理去?!   最后无奈只得忐忑不安地选择了跟秦岳仑绑定,结果这大猪蹄子靠谱没两天,就又走上了跟林琳一样的老路!!!   就连它为了保险起见而特意更换的治疗技能也被这货拿去坑人去了!而且最坑爹的是,它由于降级,很多权限也被剥夺了,完全无法阻止宿主的行为,只能眼睁睁看着!   系统:……   就很崩溃!   *   秦岳仑站在李慧心背后,确认刚才那条黑乎乎的吓人东西不见了,这才彻底走出来:“行了,慧心姐,我也不方便在你这久呆,先回去了。”   李慧心千恩万谢地送着他走了,然后又从屋里拿出一篓鸡蛋给他:“你拿回去慢慢吃,你说你也真是的,来了这边这么多年也不给个信儿,不然我们一家早就互相走动了,你也不至于过得那么……呃,不说了,往后咱们互相扶持,肯定就会好的!”   秦岳仑点点头,也不客气,接过篓子就转身走了。   其实要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在这边。往常他虽然知道自己跟林琳就是那个世界的男女主,但也一直懵懵懂懂的很多事情都是模糊有点印象,就前一阵突然多了个“系统”之后,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在这边还有一门亲戚。   说起来,他拿对方这篓鸡蛋也并不亏,记得原书剧情里,这家人后来靠着他可算是捞了不少好处。他这不过是提前收点利息罢了。   心里这么想着,秦岳仑拿东西的动作就越发坦荡自然,毫无半丝客气。   这一幕看得李慧心不由一阵嘀咕,要不是对方给的药确实神效,她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来骗东西的了。   想到那药,她的心里又定了些,转身把药瓶递给还抱着狗流泪的儿子,然后叮嘱他:“你动作快些,一会儿大山村那边人就要来了!”   秦方明搂着那条老狗,呜呜咽咽地哭,一手拿着刀,怎么也刺不进去。   那狗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会儿也不叫了,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愣愣看着他,时不时抽搐一下,眼角泌出泪来。   秦方明一看,于是就更下不去手了。   小虎牵着春妮儿转到侧面偷偷一看,春妮儿那双圆圆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惊呼一声:“那条狗——就是咬我们的那条!”   小虎眉毛一皱压低声音:“你确定?”   春妮儿猛点头,那条狗额头一点圆圆的黄斑,她记得可清楚了!当时那狗咬完她跟她娘,去扑秦方明的时候,那黄斑都染成了红色!现在那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痂没洗干净,肯定是当时的血迹!   这条狗,再加上先前李慧心跟秦岳仑的话,顿时让两人明白过来——肯定是这秦家为了娶春妮儿,故意设下的局!   他们说李慧心马上就要死了,可刚刚他们看到李慧心,却是精神得不得了,还能中气十足的喝骂自己儿子,哪里有半分像是要死了的人?   春妮儿心里生出一股怒气,起身就准备冲出去跟人对质!   哪知她身子刚动,就被小虎动手拉住。   她一愣,就见后者缓缓朝她摇了摇头,然后道,“等一下。”   春妮儿不明所以。   接着就见小虎嘬唇唤来了花花。   也不知他跟花花怎么比划一番,花花轻轻自喉咙里哼出一声,然后扭头蹿进林子深处,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滚得浑身泥汤地跑了回来。   小虎冲着外面还抱着大狗哀哀哭泣的秦方明比划一下。   花花会意,身子一耸“嗷呜!!!”一声惨嚎就从密林深处冲了出去,直扑背对众人的秦方明!   秦方明一个不查,顿时被花花扑倒在地!   花花已经完全长大,体型极大极威猛,人立起来比一个成年男子矮不到哪里去。   这一扑可不了得,秦方明顿时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花呲着牙,冲他露出锋利的獠牙,上面还往下滴着热气腾腾的口水:“吼~~~”   眼看着那獠牙离自己越来越近!秦方明都能感觉到那锋利的牙齿都碰到自己的颈动脉了,但人却被死死压制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嗷!怪物啊!!!”   他顿时吓得大叫!   这时,身边的黄斑狗突然扑过来想要护住他,跟身上的怪物对峙在一起。   秦方明:“!!!”   死里逃生的他手脚并用,正要爬开,哪知眼前血光一闪!却是身上那头怪物被黄斑狗激怒,一口咬上了它的脖子,顿时血光四溅!喷了他一头一脸!   秦方明本就害怕,再被这鲜血一激,顿时吓得“嗷”地一声惨叫,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人被吓晕,花花这才松嘴,然后把被自己咬破皮的黄斑狗一扔,冲着藏在林子里的小虎叫了声:“汪!”   小虎飞快带着春妮儿出来,一番检查,他想着之前秦岳仑走的时候说的那话,便从秦方明身上找到那只小药瓶,倒出一点来抹在黄斑狗的伤口上,发现那伤口果然如他所说,迅速就恢复了。   就是可能疼得厉害,那黄斑狗一直颤着身子“呜呜”直叫,但是又被旁边花花虎视眈眈盯着,一动不敢动。   小虎:……   看着地上痛得呜呜直叫但却伤口恢复如初的黄斑狗,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第49章 【三合一】突然闪过一声……   当鸡刚叫头遍,天边还挂满了繁星的时候。   大山村一角的王家人就已经起来了。   虽然今天是即将给两家说亲相看的日子,但是王家父母脸上却是殊无喜意。春妮儿爹王大富一早起来就一言不发,卷了一卷自烤的烟叶子坐在门边一言不发地抽着,浓雾缭绕。   春妮儿娘林小丫眼睛通红,显是熬了一夜又哭了一夜,她在灶前忙碌着,看着坐在门口的丈夫数次想开口说话又忍住。   最后还是王大富闷声闷气开了口:“去喊丫头起来,往后,就好好跟秦家过日子,不要想太多。”   春妮儿娘林小丫眼睛一热,忍不住滚下泪来:“都怪我,她爹!那天要不是我突然想回娘家,也不会被狗撵,秦家儿子也不会因为我受伤,他娘也不会生病快死!都怪我!是我害了闺女!你打我,骂我一顿吧!”   王大富一顿,向来粗砺的汉子这会儿忽地重重一叹:“不怪你,小丫,谁能想到事情就那么不凑巧呢?”   王大富重情重义,向来讲究知恩图报。但是昨夜妻子哭了一夜,他也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昨天下午春妮跟米家小子说完话回来痛哭失声的模样。   现在妻子通红的眼跟昨天女儿痛苦的模样在眼前重叠,他突然就不想报恩了——去它的报恩!如果报恩让自家人这么难受,那他宁愿当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于是他一顿,原本想要劝服妻子的话就变成了:“要不……今儿去回了秦家,我们可以另择别的法子报恩,但是春妮儿……”   自家闺女喜欢米家小虎,米家小虎对闺女也不赖,两人的感情这些年他是看在眼里的,也一直以为两人会跟他跟春妮儿娘一样,顺顺当当,哪知中间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变故?   林小丫拭泪的动作一顿,乍惊还喜,看向丈夫:“大富哥!你真的?”同意不用春妮儿来报恩了?   其实这事从一开始她就不同意,是王大富,一直说欠了别人的就要还。   这一下丈夫松口,顿时喜得林小丫连儿时的旧称都喊了出来,然后紧着奔去女儿睡房想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春妮儿!春妮儿!”   “春……?”   哪知门一开,床上被褥凌乱,空空如也……   林小丫顿时愣住了:“丫头呢?!”   “丫头呢?!她爹,不好了!”林小丫脑袋里嗡嗡的,踉跄奔出来:“不好了!春妮儿她!她不见了!!!”   “什么?!”   刚想通关节,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思的王大富一愣,“呼”地立起:“人怎么会不见了?!”   然后跟着奔进睡房。   屋子里空无一人,一摸被褥,被窝冰凉,显然是走了很久了。   王大富把脑袋重重一拍:“坏了!快去米家找找人去!”   夫妻两个顿时啥也顾不上就往米家冲,春妮儿娘手上还拿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菜刀。   哪知等冲到米家,却发现米家也是闹哄哄的。   两夫妻对视一眼,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见向来沉稳的米大哥皱着眉,披着衣服匆匆出门,正好跟拿着菜刀的林小丫撞了个对眼:“咦?林嫂子?”   林小丫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春妮儿呢?春妮儿在你家对不对?!”   她一手抓着人,另一手还提着菜刀。   米大哥下意识后退一步,抬起胳膊拦住她:“春妮儿也不见了?”   王大富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也”字,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心里一沉:“两孩子别不是一起跑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惊得林小丫呼吸都止住了,一个站立不稳,手里的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   这一声顿时惊得跟着出来的陈秋菊心头一跳:“春妮儿娘,你咋大清早的带着刀上我家?这是要干啥?!”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敏锐地感觉事情有不好。   王大富也来不及说什么,只把众人赶紧往屋里一推:“你家米小虎去哪儿了?我家春妮儿昨天晚上不见了!”   这话一出,顿时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春妮儿的叮嘱,米家人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她家发生的事情。见状,王大富也来不及隐瞒了,就一五一十地从半月前自家妻子回娘家意外被狗撵,然后被秦方明救了说起。   等说到秦方明为了春妮儿母女俩脸被毁容,他娘李慧心也重病不起,要求他家把闺女嫁过去全了老娘心愿的时候,陈秋菊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   冯秀萍一早被人从福福家挖起来本就心里不痛快,这会儿闻言顿时脸一沉,直接骂了王大富一句:“你……糊涂啊!!!”   再怎么报恩,那可是儿女婚事,一辈子的事情!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说答应就答应?!   王大富满心悔意:“我……我这也是在纠结啊,不报恩,那不得被人戳脊梁骨说是白眼狼么?报恩,我这不今儿早上刚想着不能坏儿女的感情,正准备跟她说,叫她在家好好呆着,一切我们大人来处理嘛!”   看着又痛又悔的样子,老太太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气得原地转了个圈:“这下也不知道俩孩子跑哪去了,你说说这小虎也真是的,平常看着挺稳重靠谱一孩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冲动,说跑就跑了呢?”   这时一直跟在苏芫身边的福福突然出声:“昨天下午我看大哥哥写字一直写的好像是‘丽水’两个字,他是不是去丽水镇了?”   众人一顿,小狼更是飞快奔去两兄弟睡房,找到昨天大哥写字的本子,展开一看,果然看到上面字迹潦草地画满了“丽水”二字,偶尔还会写个“秦”。   福福歪着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大哥哥做事最坦荡,他会不会是想着要去找秦家说清楚?好把春妮儿姐姐留下?还有花花昨天也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大哥哥一个人过去害怕,想着带着花花壮胆。”   福福的话仿佛明灯,顿时照亮了众人六神无主的心神。   王大富一拍大腿:“对!说不定春妮儿也是跟他一起去的!难怪昨天下午你家花花还一直在我家徘徊,临睡的时候我还看到它在附近晃悠!”   福福点头:“嗯嗯,花花最听话啦!”   虽然猜出两个孩子去处,但是大家的心头并没有轻松。因为林小丫说那李慧心这几天进气多出气少,他们真怕两个孩子去了莽撞直接把人气死了,岂不是又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冯秀萍当即拍板:“快!现在赶紧往丽水镇去,我们跟你们一起!千万不能让两个小的莽撞出事!”   林小丫跟王大富也不回家了,直接在米家简单收拾一番,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了门。   事关米家小虎,米大哥跟陈秋菊两口子肯定是要去的,冯秀萍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剩下的苏芫跟李来娣就跟米满仓一起留在家里看家。   一行人走得急,天又没亮到处黑灯瞎火的,一直到大家着急忙慌地都快到青羊镇了,冯秀萍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福福竟然也甩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着大家。   “!”   但这会儿再送人回去也来不及了,冯秀萍只好一蹲身,把跑得一脸泥的小福福扛上背膀:“跟紧奶奶,可不能把你再搞丢了。”   福福暗暗喘一口气,擦一把额上跑出来的细汗:“不会哒。”   扛上福福,一行人又是大人又着急,走得比小虎他们就快多了,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走到了丽水镇。   看着前面的密林,冯秀萍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就停下来休息。   林小丫走前两步,绕到一个路口,介绍:“前面出了林子就是秦家了,他家离林子不远……”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听林子里突然转出一个人,脆生生喊了声:“妈!”   林小丫眼睛一下瞪大,“春妮儿?!”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闺女又哭又笑:“你咋跑了也不说一声,真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我跟你爹……”   “……想通了。”   春妮儿:“妈,我想通了。”   母女俩异口同声,又同时闭上。   对于闺女满心愧疚的林小丫赶紧闭嘴,捅捅闺女:“你先说。”   春妮儿站的位置有些偏,并没看到跟在她娘身后的冯秀萍等人。她定定神,仔细想着小虎对她的叮嘱,然后道:“原本昨天夜里我是想来跟秦家说清楚我心里有人,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妈,咱今天就啥也别说,就相看,然后找时间尽快结婚吧。”   林小丫:“啥?!”   一句话顿时砸得她脑瓜子嗡嗡的,“春妮儿你说啥?你要跟谁结婚?”   春妮儿:“秦家啊,我嫁给他们报恩。”   昨天夜里小虎说了,她爹娘太迂腐,一心要报恩,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叫他们亲眼瞧瞧那秦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否则日后还会说她白眼狼。   后面的冯秀萍等人也是惊得面面相觑,陈秋菊更是急得一下冲过来:“春妮儿,你说啥?那小虎呢?”   如果春妮儿决定嫁进秦家,那跟着春妮儿一起跑的小虎呢?他去哪儿了?!   想着自家那个大儿子素来的脾性,陈秋菊简直不敢往下想。   “啊?陈婶子你咋也来了?”春妮儿小脸一白,显然没料到竟然有这样的变故,没想到米家人也跟着一起过来了,顿时有些发傻。   可是谎已经撒出去,春妮儿这会儿想圆也没办法,况且小虎那边也布置好了,如果不照着往下走,那会不会害了他?   春妮儿脑子里不过纠结一瞬,就决定继续往下扯谎:“我没看见小虎,昨天是我一个人来的。”   所有人:“!!!”   那小虎去哪儿了?!   大家被惊得脑子轰轰作响,唯有福福,眼睛往边上一偏,瞥到一抹纯黑的影子。   她秀气的眉毛一皱,冲那道影子挥挥小手,那影子一顿,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然后她奶声奶气上前:“奶奶,小虎哥哥没跟春妮儿姐姐在一起也好,反正我们还是要先去秦家把事情说清楚,后面再找小虎哥哥,有花花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事哒。”   听到福福的话,春妮儿赶紧附和,“对,小虎肯定没事,陈婶子您别着急,咱先去跟秦家说事。”   说到这里她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对来,然后她转头看向林小丫:“妈,刚福福说要把事情说清楚?啥说清楚?”   林小丫:“我跟你爸商量了,不会用你的幸福去报恩。我们今儿就是准备来跟他们说清楚的。”   春妮儿:“……”   那这样她们还怎么唱戏?   要知道那秦家可是几乎请了全村的人过来观礼,说是要办一场热闹的礼以示对她家的重视。可是经过昨夜那幕,她哪里还不清楚对方这就是为了要挟她?好让全村人都知道,是她们家欠了秦家的,所以必须得嫁给他们秦家!   想到这里,春妮儿不由着急,一把拉住林小丫的手:“妈,昨天晚上我偷偷瞧着那李婶子确实不好,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再刺激她。而且刚刚我还看到好多人都往她家去了,好像都是为这次相看请的客。这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那他们不得把我们骂死,说是我们忘恩负义?”   林小丫顿时傻眼,看向王大富:“啊?那咋办?”   难道真的要把闺女嫁过去?   这种失而复得再失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单是让她想想她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是闺女?   她一时柔肠百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剩下的人也是纠结得不行,尤其陈秋菊,十分担心儿子会不会犯浑,偷偷躲在哪里就等着来一把大的。   最后还是福福再次出声:“先缓缓呗。今天说与不说,林婶子跟王叔叔先去看看情况,奶奶咱们也跟着过去看看,万一小虎哥哥躲在旁边,到时也能帮个忙。”   福福的话顿时说到了所有人的心里。   陈秋菊当即呼出一口气:“走,我们先一起去看看状况,如果状况好,咱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如果状况不好,就私下找秦家别的人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拿春妮儿一辈子报恩。”   林小丫六神无主:“也只能这样了。”   春妮儿没想到父母竟然是真的想通了,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压下心里对父母的愧疚,心绪不宁地带着众人往前走。   福福“哒哒”冲到她的身边,软呼呼的小手一牵她:“春妮儿姐姐不怕哒,有我呢!”   连奶味儿都还没退干净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拍着胸脯跟她保证,顿时惹得春妮儿心里一颤,差点就说了实话。   然后就听小丫头又偷偷说了句:“小虎哥哥在的吧?我看到花花了,但是我们要帮他对吧?”   春妮儿:“!”   这小丫头是成精了吧?!她咋一副啥都知道的语气?!   福福得意甩头:“我就知道!”   然后转身哒哒跑到大伯身前,张开双手:“大伯,抱抱!”   尽管心里有事,但是软糯糯的小侄女相求,米大哥还是哪有不应之理?当即抛开心里的千头万绪,蹲身抱起了小福福。   从林子过去到秦家,走路不过是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到了。   众人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秦家,那里果然如春妮儿所说,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甚至他们站在这里都已经闻到底下飘来的肉香。   林小丫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齐齐一叹:看来秦家的确如他们所说,很重视两家结亲。   福福小鼻子动动,用力在空气里嗅了嗅:“是兔兔!不过这兔兔没有妈妈做得香!妈妈做的兔兔才是最好吃哒!”   小姑娘的话顿时打断了夫妻俩沉重的思绪,埋头再次赶路。   *   秦家。   秦方明顶着脸上那狰狞的伤,站在门口不停迎接着客人,但是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是隐隐有点不安。   他再次回头看向灶房。   那里,被他妈特意请来的厨娘正在里面忙碌着,早上被他偷偷剁碎洗干净的野兔子已经被炖进锅里,正飘出一股股诱人的肉香。   算了,大黄被那只怪物咬死也好,免得他自己下不去手。只是大黄死得太惨了,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剩,只剩下一点点碎肉,被他一股脑儿捡起来洗净,扔进锅里了。   正想着,他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嗬,你小子不错啊,听说那个王春妮长得很好看?”   秦方明吓了一大跳,缩着肩膀笑:“还,还行吧。”   “嘁!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哪里来的还行?!”来人跟他很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见状顿时不满笑他。   笑完又有点奇怪地探头瞄了眼:“咦,对了,你家那条恶狗呢?今儿咋没听到它叫?往常每回来你家,它都叫得可凶残了,说起来,好像好几天没见着它影子了。”   秦方明心里一跳,支支吾吾两句:“哦,它啊,它太凶,我妈怕它吓到人,早些日子就把它送走了,以后不养了。”   来人顿时打趣狂笑:“哦~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这小媳妇还挺厉害的啊,还没嫁过来,婆婆就如此为她着想了啊?”   秦方明被他笑得十分不自在,挠着头正要解释,哪知那人却是挤着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媳妇是你从狗嘴底下救回来的,怎么样?伤还疼不?不过也没事儿,反正媳妇有了怕啥?”   然后又感慨:“不过你妈这回也是真上心了,前儿还特意问我妈要不要收养大黄,说什么怕未来媳妇进门害怕。可是就你家那条狗,咱村儿谁敢养?我妈就没接话……”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秦方明的思绪却是飘远了,忍不住往柴房瞟了又瞟——以前大黄就住在这里,它虽然对外人凶残,但是对他却是极为听话的。   上次咬他还是他训练了好久才勉强啃破了他一点油皮,是他自己为了伤口看着吓人,故意忍痛豁了一爪子。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大黄如果还在,这会儿会不会冲他哀哀地叫。这样一想,就连鼻端原本香喷喷的肉香他都觉得恶心起来。耳边也仿佛听到大黄呜呜咽咽地在叫,仿佛在说它死得好惨。   他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回头一望,只看到檐下裹着厚厚的被子斜靠在那里的老娘,脸色苍白却是一脸喜意地望着众人,时不时地咳出一口血来。   秦方明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凭什么他们一家要听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仑堂叔的话!还要演这么一场戏,要不是听他的把他的脸毁了!他秦方明又不是找不到老婆!   想到毁脸,他突然又想起来那瓶药水,据说可以治好他伤的药水。   于是他赶紧伸手往兜里一摸,哪知却摸了个空——   “!”   他这一惊顿时脑子都炸了:完了!药瓶不见了!他不会一辈子就这么毁着容下去吧?!   他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客也不接,直接匆匆就往早上拴着大黄的地方而去——肯定是那会被怪物吓晕了,丢在那里了!   身后还有人在问他们家的大黄去哪儿了。   他听到他娘“气喘嘘嘘,虚弱无比”地道:“来我家相看那小姑娘,曾经被狗咬过,怕她害怕,就把它赶走啦!哦,对了,今儿我还特意炖了一锅狗肉,等下就是想安安她的心,大家伙别笑话啊……”   秦方明脚步一顿,低头快走两步冲到了后头。   后头除了一根断掉的绳子以外,再有就是一滩暗红的血。他心里一阵难过,那会儿他被吓晕了,也不知道大黄到底经历了什么,希望它死的时候没有太痛……   他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想一边找药。   然而他在原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药瓶,倒是让他发现一株树上奇怪地吊下来一根绳子。   这时,他耳边好像又听到了大黄的叫声。   秦方明自嘲一笑:大黄死得连骨头都没剩几块,哪里还能有它的声音?   然后他就隐约听到前院似乎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喊他。   他侧耳一听,果然听到他爹在院子里中气十足又喜气洋洋地喊:“秦方明!快出来!你王叔他们来啦!”   秦方明心里一惊,慌着拔脚就跑,却没注意,被头顶吊下来的绳子“唰”地抽了一脸,上面还湿哒哒的不知道是沾满了露水还是什么东西,带得他伤口火辣辣一阵疼。   “嗷!”   他忍不住蹲下身捂着脸痛叫一声。   那疼来得如此迅猛又激烈,直接疼得他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的意识都混乱了。   一片混乱中,他好像听到前院有人在叫:“呀,你家大黄回来了!”   什么?大黄?!   然后脸上又是一凉,不知是树上的露水还是什么东西,“哗”地泼了他一脸。   “嗷!!!”   这次的痛比上次更剧烈,他顿时痛得满地打滚。   前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人吵起来了,还夹杂着他娘李慧心气急败坏的咳嗽声:“哪里来的野狗!快!快保护亲家!赶出去!”   “呀!妈,这好像就是上回咬我们那条恶狗!”   “对啊!就是!可是他们怎么说这狗是你家的?!李慧心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汪汪!嗷呜!!”   “你儿子呢?他不是还被这狗咬伤,快叫他出来认认!这狗是不是上回那恶狗?!还有你们说这是他家狗是怎么回事?!”   李慧心气急败坏,连装病也顾不上了,“呼”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指着院子里突然冲进来的黄斑狗大声道:“不是!它不是我家的狗!快找人打死它!打死它!”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也越来越近。   秦方明听着那熟悉至极的叫声,心里难受极了——大黄!大黄竟然没死!它还回来了!!!   他跌跌撞撞起身,脸上疼得他整个脑袋都是疼的,完全无法思考。   然后他快步冲了出去,站到众人跟前,正好跟一个被人抱在怀里圆嘟嘟,粉嫩嫩的小姑娘对视。   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慧黠,然后道:“不能杀呀,它到底是谁家的狗,要说实话呀!”   秦方明:……   脑袋里一阵迷糊,下意识开口:“对,不能杀它,妈。往后我肯定管住它不让它乱咬人,它好歹也给咱家看了十几年门了!”   “!!!”   林小丫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啥?!这狗是你家的?!那它咬了我们,你们还假装救我们?!要我闺女赔一辈子嫁进你家?!”   “这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吧?!”   随着她这一声,人群顿时轰地一声跟着炸开——   “啥?原来李慧心这两天一直吹嘘说自家儿子见义勇为挣来一段姻缘竟然是自导自演?!”   “那天我就说,这村子里除了她家那狗,别的狗也做不出来追着人往死里咬的事儿!没想到事实却是这样!”   “啧啧,难怪这几天大家伙都不见那只狗了,原来是怕事情败露故意把狗送走的呀。”   “嘁,偏偏她还说得一副菩萨心肠,什么未来儿媳妇被狗咬过,怕有阴影,所以家里不养狗了。”   “对对,还说什么专门煮一锅狗肉羹给人压惊,这也太假了吧。”   ……   人群议论纷纷,李慧心的脸这下是真的白了——是被吓的。   她慌忙推开众人:“不!你们认错了,那不是我家的狗!我家的狗已经在那锅里了!”   然后讪笑着看向林小丫:“对了,亲家,你看,我就是想着怕你们害怕,特意今儿一早就叫方明把那狗杀了,给大家添个菜……”   然后她赶紧伸手去拽儿子:“方明你倒是说个话啊!”   秦方明愣愣的,低着头正巧跟大黄那双湿漉漉的眼对上。他的心里纠结万分,理智告诉他应该配合李慧心,可是他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脸上的疼也终于退去,变成了丝丝缕缕的痒。   他忍不住挠了一把,再挠一把。   然后他就听到刚才那道奶呼呼的声音惊讶地响起:“呀,大哥哥你的脸咋回事?咋贴这么多壳干啥呀?”   然后一只柔软的小手凑上来,一抠。   他的脸顿时变得轻松,他忍不住长呼一口气,抬起头来——   阳光下,原本他脸上坑坑洼洼的伤口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洁如新的皮肤,丝毫伤疤也无!   所有人:“???!!!”   人群安静一瞬,继而炸响——   “天哪,就连伤都是伪造的!这秦家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去!幸好这才只是相看,没有真的定亲!”   “呀,不对,说起来,他秦方明的伤都能作假,那李慧心的病?”   “对啊对啊,李慧心在咱村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有啥旧疾啊,怎么突然就急怒攻心,病得要死了?”   “就是,之前我就说她这病来得蹊跷,没想到还真是!”   ……   原本李慧心请这么多人过来,是听了秦岳仑的话,要给大家好好表现一番,是自家有恩于王春妮。   但是现在,这些人全变成了指向她的箭头。   李慧心脑子里轰轰作响,看着儿子那张完好如初的脸气愤不已:怎么就这么忍不住,都说好了后面慢慢涂,他咋就不听话一次性涂上去了呢?!   人群中,还有林小丫的娘家人。他们快步走来,愤怒地盯着秦方明跟李慧心:“你们!太不要脸了!”   李慧心咬牙死撑,白着脸摇摇欲坠:“不,不是,那狗……它真的不是我家的。还有我儿子的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老天爷怜他做好事,特意帮他了吧?这、这几天他一直说脸痒,我害怕出问题,就没让他挠……哪知却是在好了,真是天可怜见……”   不得不说,李慧心还是有几分急智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扯到一边,听得大家将信将疑,然后她抹一把泪:“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脸好了总归是好事,我们还是先赶紧把这伤人的恶狗打死!免得它再次伤人。”   “大家伙请信我,这真不是我家的狗,我家的狗,好好的在那罐子里炖着呢!不信你们看!”   然后她快步走到炖着肉的罐子前面,将盖子一掀:“大家伙看,这不是我家那条……”   然后她心里一慌,盯着汤里载浮载沉的那只兔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来的兔子头?!   明明刚才她看的时值上锅里除了几块碎肉,还啥也没有的?咋突然多了个兔头?!   她慌忙盖上盖子,但是已经晚了。   林小丫已经看见锅里漂着的兔头,她顿时冷笑一声:“哟,好你个李慧心,要不是今天这一出,我还真当你是个好心的!这幸好我们还没正式定亲,要不然我家春妮儿嫁过来,只怕会被你连皮带骨的都吞了吧?!”   李慧心腆着脸:“嘿嘿,那人,亲家……”   “别这么叫我!当不起!”林小丫脸一黑,阻止了她的话,然后甩手拖着闺女就要走。   李慧心脸一白,一咬牙,突然重重咳嗽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咬牙赌咒发誓:“林小丫!我真没骗你!那咬你的狗的确不是我家的!还有我家的狗我也的确因为想着你们被狗咬过,就特意杀了给大家添菜!而且我也确实这几天因为方明的伤,急怒攻心,身体虚弱……”   说到这里,她猛地大喘一口气,捂着胸口摇摇欲坠,仿佛要死了一样:“我这话要有半句假话,就叫,就叫……”   还不等她“就叫”出来个所以然,人们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小奶音突然接了过去:“就叫天打雷劈,叫你被狗咬死不得好死!”   李慧心:“!!!”   一回头,就正好跟一个奶凶奶凶的小眼神对上,她顿时一惊,原本想好的说辞就说不下去了。   冯秀萍眼神一动,抱着福福往前一步:“你别是不敢赌咒吧?我看,你就是在撒谎。”   李慧心心一横:“谁说我不敢的?我没撒谎就是没撒谎!”   然后她眼一闭,把刚才福福说的那番话快速重复了遍。   说完,众人静了一瞬,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罐子里的汤“咕嘟咕嘟”的声音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李慧心紧绷的心神一松,露出一个笑:“看,亲家,我没撒谎吧?快来人赶紧把这条咬人的恶狗打死了,它绝不是我家的狗!”   然后下一刻。   众人就听院子里原本一直安静的黄斑狗突然“嗷呜”一声,照着李慧心的面门就扑了过去。   李慧心惊叫一声,一个躲闪不及,被这狗咬了个结结实实,原本光洁的脸上顿时飚出血来!   “啊啊!方明!快把大黄拉开!它疯了!快把它打死!大黄!嗷!!!它疯了啊啊啊!!!”   然后还不等秦方明反应,众人又听“轰!!!”地一声——   万里无云的晴空上,突然闪过一声炸雷!   紧接着,众人只听“哗啦”一声——   原本好端端的秦家柴房,突然火光一闪,轰地一声垮了! 第50章 四更   大黄咬完人就跑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李慧心跟大黄搏斗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身手,哪里还有半分将死之人的虚弱?再加上秦方明完好如初的面庞。   于是转眼——   秦家为了骗婚,不惜用自家狗子设下陷阱,最后还要杀了狗子吃肉,结果被愤怒的狗子反杀的故事瞬间就传遍了丽水镇。   林小丫气急,当即就带着闺女回去了。留下丈夫王大富跟她娘家人在秦家交涉后续的赔偿事宜。   他们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骗婚骗色了,林家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就报了警。   警察过来也没费多大功夫就从众人口中得知全部的真相,再把李慧心拉到镇上医院一检查——除了今天被狗咬的伤口外,李慧心整个人好得不能再好!   至于秦方明,他脸上之前的伤倒是早就好透彻了,只是今天在抢救失火的柴房的时候又被炭火刮了一道,自眉毛往下到下颌,一溜燎泡,眼看着伤口红肿溃烂,好了之后必定是要留疤的。   至此,警察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场就判了赔偿母子俩人劳改三个月,并给王家二十块精神损失费的判决。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气得李慧心当场就把秦岳仑给供了出来。说是他再三要求自家人一定要娶王春妮,还给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场陷阱,然后还说他给了自己一瓶神奇的药水,不管啥病,都能药到病除。   对此,面对找上门的警察,要求配合调查的秦岳仑自然是矢口否认,直称自己并不认识这一家人。   哪知李慧心却是当场从他住的地方翻出了印着秦方明名字的小竹篓,里面还装着她送给他的鸡蛋。   现场一片哗然。   原来当地一直有孩子每年生日都给添一样家具的习惯,多是竹篓,蒸笼之类的不太费钱的小物件,由舅家亲手打成,作为长辈对后辈的祝福。若非认识,这些东西是不会外传的,否则丢了就有损孩子的福气。   秦岳仑:……   然后再次狡辩:“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这篓子鸡蛋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昨天从镇上买了一篓鸡蛋,可能是她自己用错了家什,非要赖到我头上吧。”   李慧心气疯了,正要发怒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儿子脸上那一串的燎泡——   然后她心里一动,鬼使神差说了句:“你敢不敢发誓,说自己不认识我们?”   然后又补了句:“毒誓,越毒越好!否则你就是在撒谎!”   她知道今天秦岳仑说什么也不会承认了。当初他来找自己的时候做的很隐秘,就连她男人都瞒着的。家里除了秦方明一个知情人以外,就只有她知道秦岳仑的事。   如果秦岳仑咬死不认,仅凭一个装鸡蛋的篓子,还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因此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自己撒谎发誓这一档子事来,顿时就想把它用在秦岳仑身上。   秦岳仑哂然一笑:“你这妇人只怕是疯了,不过是一个誓言而已,我有什么不敢发的?君子坦荡荡,我秦某人从不撒谎,说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   李慧心脸庞抽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毒誓。”   秦岳仑为了避嫌,昨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没出去,因此并不知道秦家因为撒谎被雷劈的事。   闻言,他顿了下,然后并指向天:“我确实不认识李慧心母子,也不知道她所说的设计王春妮一家的事情。如有谎言,就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刚刚经历了秦家雷劈事件的众人:……   然后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秦岳仑一愣,还不知道众人为何如此反应,就听耳边突然“轰!”地一声,就是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秦岳仑感觉自己身上一痛,人就僵了——   这还没完,紧接着,众人又听“轰!”地一声,第二道雷劈了下来!   然后又是“轰!”   第三道。   “轰!”   第四道。   “轰!”   第五道。   所有人全都面如土色:“!!!”   再次齐齐后退一步,敬畏地看向天空,瑟瑟发抖。   整整五道雷声过后,秦岳仑已经是一具焦炭,但是他竟然奇异地还没死,也没晕,只是痛得在那里哀嚎不已——   “我没撒谎!我就是不认识你们!艹!他妈的谁拿炮仗轰我!!!”   他还以为是谁拿炮仗轰自己,气得在那里脏话连连,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风度翩翩的样子?   警察也愣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但是他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短暂的惊讶过后,就七手八脚地把秦岳仑抬上车,一溜烟儿地去了镇上医院。   屋里,有人去喊林琳帮忙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林琳已经疯了,正坐在屋里对着墙喃喃念叨:“我才是女主,我才是女主……”   至于送到镇上医院的秦岳仑——   医生接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奇迹般地全好了,新长出来的皮肤吹弹可破,半点伤痕也无,简直可以说是剥壳的鸡蛋也不为过。   面对这一奇迹,众人并没有觉得欣喜,反而感觉到惊恐。   很快,就有人收到消息过来把秦岳仑扣下。   再之后,某天夜里大山村来了一辆军车,把秦岳仑留在村里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大山村的人们就再也没听过秦岳仑的消息了。   有人说,秦岳仑肯定是被当作怪物烧死了。也有人说,秦岳仑是化作一个狐狸逃走了……   至于林琳,在秦岳仑消失之后不久,也在一个雨夜消失不见。   只有耿翠翠,她在一个夜里偷偷跑来告诉苏芫:有人在秦岳仑身上发现了一种可以包治百病的神奇物质,然后他就被“请”去秘密配合研究去了,没个十年八年是出不来的。   听到这话,苏芫不由失笑:“咋会有这种东西?”   耿翠翠:“你别不信呀,真的!”   说这话时,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独自坐在一边用木头块搭着房子的福福一眼。   福福:“翠翠姐,我搭的这个房子好看吗?”   耿翠翠:“好看!而且结实!”   她的话音刚落,福福面前那搭得歪歪扭扭的房子就“哗啦”一声倒了。   耿翠翠:……   福福:“你骗人,一点也不好看!还不结实!”   耿翠翠:“!”   她顿时被吓得抱头蹦起:“诶诶,我的小祖宗,我可没骗人!你不要瞎说!我是真觉得它好看又结实,谁知道这么一下就倒了!”   福福被她的样子逗笑,然后“嘘”了一声,奶声奶气道:“我知道你没撒谎啦,快来帮我重新搭好不好,我一个人玩好无聊。”   耿翠翠心有余悸地抬头望天:“可不能瞎说,吓死人了。”   然后坐下来,老老实实陪着福福玩耍。   苏芫独自坐在一边,勤奋地刷题看书。   耿翠翠一直陪着福福玩了好久,直到小家伙撑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才起身告辞离开。   临走时,福福突然问了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耿翠翠:“?”   啥东西真的?   福福一脸认真,掰着手指:“可以包治百病的神奇物质。”   耿翠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人说的。我家里正好有人在药厂。”   福福:“哦。”   然后猛不丁突然冒出一句:“其实如果能研究出来,怪好的。”那样她奶奶的腿就能治好啦,再也不用每到换季的时候就疼痛难忍。   耿翠翠笑眯眯,抚了福福头顶一下:“下个月我哥哥会过来,我叫他帮忙带点膏药过来给奶奶贴贴,虽然不能治好,但是缓下疼痛也是好的。”   福福眼睛一亮:“真哒?”   耿翠翠:“真的。”   然后两人击掌为誓,约定下个月一定要带点膏药过来。福福也不亏她,直说自己攒的有私房钱,可以买。   那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再次逗得耿翠翠乐不可支,然后起身回去了。   哪知刚走没两步,她又被苏芫叫住,递给她一套题:“有空多看看吧,好歹学了那么多年,别落了怪可惜的。”   耿翠翠一愣,点头接过,然后风一般地走了。   一阵风吹来,带来晚秋已经隐约有些刺骨的寒意。   福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下缩进妈妈怀里,闷闷道:“爸爸啥时候回来啊?有点想他了。”   闻言,苏芫有些愣神,下意识抚上明显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是啊,我也有点想了,这样,我明天去镇上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还有那个汤姆,她也得再问问看。   在国营饭店请假都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徐镇长他们查出来那人没有。   默默想完,她就抱着小闺女上了床。照例给福福读了一套刚做完的卷子作为睡前读物,小家伙脑袋一偏,就睡着了。   苏芫定定看着床上小闺女粉嘟嘟的脸,过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然后吹灭油灯,跟着爬上了床。   窗外有明亮的月光爬进来,悄悄歇在母女俩的床头,仿佛一个忠实的守护者,安静地守着两人。   床上——   一大一小两张长相极为相似的姣美脸庞相继露出微笑,也不知道是做了个什么好梦。   *   大山村的夜,静谧而美好。   与此同时,青羊镇的秦厂长跟徐铭秦镇长那边跟大背头周旋这么久,也终于抓到了一点对方的蛛丝蚂迹。 第51章 【三合一】仗狗欺人……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徐铭秦镇长的双眼通红,全是最近熬夜熬的。他手里夹一枝烟,案头还摆了一杯浓得只能倒进去一口水的浓茶。   “你说你亲眼看到省城林家的院子里还有个长相跟这一模一样的人?然后还有人喊他汤姆?”徐镇长点着手里一张照片,问对面的米卫国。   米卫国眯眼仔细瞧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脸上的笑容散漫开朗,但是米卫国却怎么看怎么感觉违和不舒服。   他仔细辨认一番,然后点头:“对,就是他,但是眼神不太一样。”   他认真回想着在省城林家看到的那人样貌:“他看起来更年轻有活力一些,眼神也正派。不像这个照片上的,总感觉阴阴的,像山里的毒蛇。”   徐铭秦心里一动:“能不能麻烦你再说说你看到那人的情形?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米卫国一顿,看着对方凝重的神色知道事情不小,便不敢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看到的一丝不漏的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那天他接到苏芫电话之后,他每天没事儿就会去省城林玉成以前住的地方转悠两圈。   这林玉成当年借用家中权势逼死苏芫父母之后,还曾经追到青羊镇想要欺辱苏芫。结果被苏芫机智设计当众揭穿真面目,这才得以保全自身。   过程中米卫国跟他打了不少交道,深知那人心眼狭小,睚眦必报。因此他一听苏芫形容,就担心是这人又回来了,就每天有空就过去林家旧宅附近转。   刚开始的时候,他打听到左邻右舍说林家人已经举家搬迁去了京市,这林家老宅就是座空宅。   可是他观察了几天,却发现不对——虽然隐秘,但是他还是发现这林家老宅三五不时的就有人进出的痕迹。   无论是偶尔散落的草叶纸屑还是其它,都在间接表明,这林家空宅里有人!   心系苏芫的他便托殷春峰帮忙,在林家老宅附近接了几家改造浴室的工程。然后趁着做活的时候,爬高盯着林家。   他这一盯,就是两个礼拜。   然后就还真叫他盯出了点名堂。   他发现林家老宅里其实住了四个人,两男两女,男的其中就有一个跟苏芫形容很像的大背头。剩下一男两女性格十分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基本都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他们所有的日常采买,全都是等到深夜才出门进行,且每次买东西走的路线都不同。若不是米卫国多年打猎,对追踪形迹颇有一手,只怕好几次都会跟丢。   不过虽然每次路线不同,但是他们最终去的目的地,却是只有固定一处。且每次进去,都会在里面呆大半小时才会出来。有时候两手空空,有时候会拎满各种物资。   当时查到这些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就想着把这事跟叶老先生原原本本一说,希望能得到老先生帮忙。   哪知叶老先生一听,二话没说就派人把他送回了青羊镇,直接送到了徐铭秦面前,说这事归他管。   徐铭秦这几天正在犯愁大背头的事情毫进展,就瞌睡遇到枕头,还是一个超级无敌大软枕,当即就拉着米卫国不走,直说他这次立了大功。   于是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徐铭秦仔细问了他一遍又一遍有关省城林家的各种细节,直到所有的信息他都差不多能倒背如流了,这才起身,对他道:“这几天还得麻烦米卫国同志在镇政府秘密呆几天,过几天才能放你离开。”   米卫国知道此事干系很大,这一点从叶老爷子二话不说,一句话都不肯多问地就把他送回来就能看出来。   因此他听了徐铭秦的话丝毫不显意外,听话地转身就出去准备回他给自己安排的小房间。   身后,徐铭秦见他如此上道倒是有些意外,忍不住挑了下眉:“你不问问为啥吗?”   米卫国一顿:“我只是个种地的,偶尔还会上山打点野物。”   言下之意他就是个升斗小民,可不敢掺和这些子秘事。   哪知他这话却是惹得徐铭秦哈哈大笑,然后一拍他的肩膀:“你呀,这几天正好有空,多学点知识,往后考个工作吧。”   可以说,他这话已经暗示得非常明显了。哪知米卫国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直接提步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徐铭秦眼底露出一丝惋惜:要不是他是叶老送过来的,他还真想就这么把人收编了。   不过事关叶老,他总是得顾忌两分,且留着看他自己意愿吧。如果他愿意考,那也不能怪他强挖墙角不是?   徐铭秦眼底带笑,看着米卫国消失在转角处,便抓起桌上电话,面色一收,语音沉肃地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   于是,原本安静的镇政府陡然变得紧张而忙碌。   与此同时,还住在国营饭店的大背头一行人还在无聊地打着牌——   大背头还操着他那一口蹩脚的口音,扔下一对A,然后颇感不耐烦地道:“真不知道你们镇长是干什么吃的!之前是他三催四请把我叫过来,说是急着要投资,结果我现在人到了,考察也差不多了,他又说项目暂缓!”   “真不知道他这样婆破麻妈的性格,是怎么当上的镇长!”   闻言,陪着他打牌的几人面上顿时带起一股不好意思的讪笑:“对不住了汤姆先生,主要吧,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们镇长,主要还是上面,嘿嘿……上面有点小意见!”   也不知怎么回事,大背头今天总感觉左眼皮跳得厉害,害得他连出错了好几把牌,脸上已经贴满纸条。   “怼王!”大背头没好气地又扔下一对牌,然后道:“敏田!要是敏田他还不做撅腚,我就走!窝的时间很包柜的!”   对面陪他的几人对视一眼,脸上齐齐挂上讪笑:“是是是,我们一会儿就去跟镇长好好说说,明天一定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   “行叭!”   大背头眼睛越跳越厉害,最后索性把牌一推:“不打了!你们回吧,窝要水觉!”   然后他就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几人磨磨蹭蹭,彼此对视一眼,一副话还没说完,不能离开的架式。   大背头:……   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然后直到某一刻,他突然听到外面马路上突然传来轻微的一阵汽车轰鸣声。   他的眼皮重重一跳,猛地掀翻牌桌,反手就从桌斗里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来。   然而已经晚了!   刺眼的大灯突然自窗外射来直指他的双眼,把他照得眼泪长流,无法视物。   然后就是一声冷过一声的厉喝——   “缴枪不杀!举手投降!”   大背头脚步一动,转身想逃。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着门外黑洞洞的枪口屏住呼吸,然后动作缓慢地退回屋内。   屋内,原本言笑晏晏陪他打了快一个月牌的三人面色沉肃,同样也拿着枪指着他。   大背头眼神一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面露不甘地缓缓扔下枪。   当手铐拷住他的瞬间,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我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回答他的,是“咔嗒”一声清脆的手铐拷上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是去除伪装跟突击审讯。   当徐镇长让人用特殊药水把大背头的脸清洗干净,露出底下那张苍白浮肿的脸时,如果此时苏芫在场,就一定能发现——那人赫然就是当年逼死她父母的仇人林玉成!   林玉成手脚均被沉重的铁镣拷着,绑在椅子上进行审讯。   开始他还试图抵赖。   但是有了米卫国意外带来的消息,徐镇长跟省城那边的队伍两方联手,彼此印证,同时获取了不少犀利且不容抵赖的证据。   最后,经过三天三夜紧锣密鼓的审讯,林玉成终于防线溃败,坦白交代。   原来,当年他被苏芫用计逼回去省城之后,他就被某境外势力吸收成了间谍。这些年他利用自家长辈职务之便,获取了不少国内的情报传送出去。   这次的行动,便是境外势力不想华国顺利开启改革而进行的破坏计划。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境内利用林玉成搞破坏,竭力想给官方营造一种投资者都是不可靠的,都是反华的;一路在境外,试图通过暗杀、绑架、恐吓等手段吓退投资者,让人不敢回来。   原本他们自觉这次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绝无人能发现。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   这林玉成先是在苏芫这里因为一管迷烟意外露出马脚,然后又因为省城米卫国不懈的蹲守失了据点。   青羊镇跟省城两方同时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顿时就把他们的人扫荡一空!   而且不单如此,拔起萝卜带出泥——   他们在省城的据点被捣,顺带还抓出不少底下的小据点。   所以说,他们这次的行动妥妥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完完全全的赔本生意。   不过这次行动在内部虽然声势浩大,甚至日后被当成了教科书级别的破谍行动。   但是在外部,却仅仅只在一周后的省城晚报上用短短的不到五十字就概括完了——   “近日,省城辖下某镇协助省城安全局一举破获并抓捕数十名境外反华份子,并且成功击溃敌方的破坏计划!”   紧随这条消息之后的,是一条用红字大标题写出的一份喜报——   《喜报!近日在青羊镇发现一座含铜量极高的黄铜矿资源。据悉,此铜矿资源将由华国政府与归侨企业家汤XX共同投资开发,为日后改革创新再奠新基!》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这份喜报背后代表着什么,但是叶老却是知道——天要变了。   因为随着林玉成被抓,那位在京市权势滔天的存在,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停职稽查。而这有些曾经因为林玉成而无辜受累的名单,也被呈到了上面。   叶老爷子便赶紧给青羊镇去了个电话,正好那时米卫国还被秘密留在镇政府。老爷子在电话里告诉他,要苏芫赶紧写上诉材料为父母申冤。   米卫国自然是满口应下,然后机警地半句多的话都不问。   这一幕,再次让徐铭秦感慨,米卫国这个小伙子是一个可造之材,后来又找机会试探了他一番。   但是米卫国志不在此,照例用那句“我只是个种地的,偶尔会打个猎”糊弄过去。   既然人心不在此,徐铭秦也不好强求,不过好在这回行动能顺利执行,这夫妻俩的功不可没。   因此虽然明面上他不能给对方什么奖励,但是私底下却是交代了底下人,关注一下他们家,看看他们家最近有什么需求,如果可以,顺手帮他们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当青羊镇矿业公司成立的当天,米卫国终于得到自由,被徐铭秦亲自派人送到了大山村。   *   今天是福福四岁生日。   早上一大早,苏芫就给她穿上了她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天气有些凉了,这是她前阵子在镇上上班的时候特意抽空做的一件大红色小夹袄。灯芯绒的料子摸起来舒服又柔软,里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夹棉,还特意用姜黄色的细棉布做了一个可拆卸的夹层,如果天气冷就可以用提前安好的暗扣扣在衣服里面,保暖又舒适。   样式是苏芫自己画的。有点像后世韩版小西服的样式,齐胸一朵大大的蝴蝶结,腰上压了四五道褶皱,整个衣服下摆就膨起来,像是一条小裙子。袖子也被做成了泡泡袖的样式,左右两边肩膀各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上面钉了点亮亮的小珠子,十分惹眼好看。   下面搭一条同样是灯芯绒面料的黑色喇叭裤,越发显得人俏皮可爱又萌萌哒。   福福高兴地摸着胸前的大蝴蝶结,只觉得妈妈的手简直是太巧了!   她忍不住扭头,一脑袋扎进还在给自己扎小辫子的妈妈怀里:“妈妈!你太厉害了!这个衣服好好看!”   被她一动,原本扎得好好的头发顿时歪七八扭,苏芫板起脸:“再动就不给你扎辫子了啊!”   福福:“!”   然后赶紧起身:“扎扎扎!我要扎像秀秀姐姐那样长长的辫子,特别好看!”   小丫头已经逐渐开始爱美,喜欢上了长头发。但是她的头发又细又软,长得又慢。从夏天留到现在,也不过堪堪巴掌长,更是细得可怜,还不到成年人的拇指粗。   苏芫细细地给她头发上沾了水,小心地把每一根发丝都拢起来,然后分开两股,左右两边各扎了一个羊角小辫,又在小辫上用红色的头绳绑出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然后说“好了。”   小丫头顿时欢呼一声,哒哒哒冲到院子里打了盆水,对着水盆照个不停。   盆子里的小姑娘唇红齿白,大眼灵动。身上大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皮肤雪白,仿佛雪娃娃一样,脑袋上两根小辫随着动作还会一翘一翘的。   小姑娘左看右看,只觉得满意极了。   这时,秀秀来了。在门口站着喊了她一声:“福福,出去玩不?”   天气冷了,草都枯了,她们也没地方去割猪草,因此每天的时间就闲下来,一有空就在村子里找小伙伴们去玩。   “去!”   福福响亮地应了声,然后飞快奔去院子一角捞了个小提篮叫花花咬着,然后姐妹俩就吆喝一声:“花花,走咯!”   苏芫只来得及叮嘱一声:“别跑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去把奶奶大伯还有二伯娘他们全都叫来!”   福福:“知道啦!”   然后人就不见了踪影。   秀秀一脸羡慕地看着福福身上的衣服:“福福,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像……像……”   她憋着脸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句,“啊对,像小人书里画的公主一样好看!”   福福脑袋一歪,带得头上辫子一翘一翘的:“那是!这可是妈妈亲手给我做的呐!”   小姑娘得意完,转眼就塌了肩,然后把脑袋上的小揪揪扯了扯,然后一脸羡慕地看着秀秀脑袋后面那一把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可是秀秀姐,我啥时候才能长出像你一样长的头发呀?你的才像公主一样呢,我的头发太短啦……”   福福鼓着脸,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羡慕:“我有好好吃饭,可是为啥我的头发一直不长?”   秀秀:……   姐妹俩彼此羡慕半天,然后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手拉着手踢着腿儿往前跑:“不管啦,快去玩吧!”   然后秀秀又看着花花嘴里叼的竹篮,忍不住好奇:“你还带这个干啥呀?”   福福笑眯眯:“妈妈说秋天的干草多,好点火,一会儿我们碰到了捡一些回去呀。”   秀秀眼睛一亮,“那我也捡,等我也去拿个篮子!”   于是姐儿俩又手拉手跑到秀秀家,扯了个篮子就跑。   两人有说有笑地跑到平常玩的打谷场,场边有许多草垛子,小伙伴们都喜欢在这里玩捉迷藏、打仗等游戏。   今天也不例外,姐儿俩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小伙伴们在那里欢呼奔跑了。   姐儿俩对视一眼,兴致勃勃地手拉手加入了进去。   福福今天这身新衣服着实招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尤其小姑娘笑起来又甜,简直萌死个人。   惹得一众小姑娘全都围着她转,就是想打听下她这衣服是在哪里裁的。等得知是她妈妈自己做的时候,一群小姑娘纷纷忍不住流下羡慕的泪水:嗷,苏婶子手太巧啦!回家让妈妈去苏婶子家里打听打听怎么做哒!   看到妹妹受欢迎,秀秀比自己受欢迎还感觉高兴。然后小心保护着妹妹躲在草垛后跟着大家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他们这游戏还跟普通的老鹰捉小鸡不一样。   老鹰跟母鸡可以上草垛,代表着它们会飞。但是小鸡只能躲在下面,不能上去。而且小鸡在一个地方躲不能超过三声,如果超过,就是小鸡被憋死了。同样的,如果小鸡躲的草垛被老鹰跳上去踩了,小鸡也算是被抓到了。   福福人小,通常顾了下面顾不得上面,已经被人从头顶抓了好几次了,因此秀秀这会儿就专门守在妹妹身边帮她。   福福跑得有些累,张着小嘴儿微微喘息,然后对着身边紧紧拉着她的姐姐道:“秀秀姐,我跑不动了,让我被抓了吧。”   秀秀抿着唇:“不行,你这把不能被抓。你已经被连续抓了两把了,如果再被抓一把,就要当众表演狗爬,你今天可是穿的新衣服,爬脏了就要换的。”   福福:啊这……?   小小的人儿抿了抿唇,欲哭无泪,不想玩了怎么办?   姐俩正小声嘀咕着,秀秀眼角余光一闪,突然注意到这把当做老鹰的陈二丫已经发现了她们,正朝两人从侧面包抄而来。   秀秀一拽福福:“跑!”   然后就拖着妹妹撒丫子冲了出去。   哪知一出去,她顿时就发现坏了!   陈二丫对面还站了个陈大丫,她们姐俩一前一后,正正堵住了两人去路。   秀秀皱眉,把福福往边上一推:“陈二丫!你这把抓我!别抓福福了,她今儿穿的新衣服!不好在地上爬的。”   她原本以为陈二丫听了自己的话,会放过福福。   哪知却见对面的人影一闪,“嗖”地就冲过去一把揪住福福衣袖:“新衣服又咋样?是不是玩不起?连续三把被抓了哦!一会儿过去,乖乖学狗爬!”   秀秀气极了,掐腰竖着眉毛骂:“陈二丫你是不是故意的?!都说了福福今儿穿的新衣服,平常你也都让着,咋偏偏今天杠上了?”   陈二丫长得又高又胖,个子小小的福福在她面前真的就跟个小鸡崽儿无异。   她呲牙坏笑一声,伸出手在福福肩膀上一戳,小家伙顿时受不住力,“扑通”一个屁墩儿摔在地上。   然后她拍拍手,笑道:“就是杠上了!谁叫你们今天穿个新衣服碍眼呢?还有……可是有人专门花了一块红烧肉,要我欺负你们俩呢,怎么办?”   说着,陈二丫侧开身子,露出她身后站着的李铁生。   李铁生手里还捧了个桑叶包,看着油汪汪的,想必里面包的就是二丫说的红烧肉了。   秀秀一惊,下意识回头去寻哥哥们的身影。   李铁生:“嘿嘿,别找了,你别不是忘了他们现在正在知青院里上课吧?”   说起来,让村子里大点的孩子上课还是苏芫的主意。为此米家大哥跟她自己每个星期都还要带两节课。   秀秀顿时懊恼:咋就忘了这茬!可是按说李铁生应该也要上课的,他咋也在这里?还找人欺负她们!真是挨打没挨够!   李铁生叉着腰往前一站,然后把手里的桑叶包打开,露出里面整整三大块红烧肉来,对着陈二丫道:“你要是能让那小丫头从我腿下学着狗爬过去,我就这三块红烧肉全给你!”   陈二丫:……   看着他那副嘴脸,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帮他了。   不过三块红烧肉诶!   陈二丫比一般男孩子都长得快,在家老是吃不饱。   她看着李铁生手里那油汪汪的三块红烧肉,顿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后盯着一脸懵懵的小福福。   想了想,她心一横,指着福福:“你敢不敢玩反抓?”   反抓的规则是如果一个人被连续抓三次,又不想学狗爬,那么她可以申请反抓。如果能成功以小鸡的身份抓到老鹰,那么她前面的三次惩罚就被抵消。反之,如果反抓失败,那么她就要接受老鹰指定的任意惩罚且不得反悔!   秀秀:……!   她气得把福福往身后一拉,“陈二丫你这不是欺负人嘛!你都那么高又壮了,福福才刚满四岁,连草垛子都爬不稳,怎么可能抓到你?!你要是跟李铁生一伙一起欺负我们,以后我们都不跟你玩了!”   陈二丫一顿,但是鼻端红烧肉的味道实在太过诱人,她实在没能抵抗得住。   于是陈二丫垮着脸笑了声:“哼,不玩就不玩!有本事你也给我红烧肉啊!”   眼看着今天这趟狗爬是躲不掉了,福福眼珠一转,突然扒开姐姐脆生生道:“二丫姐姐,我这个反抓再加一个赌注!你敢不敢来?”   陈二丫一愣。   就见小丫头把手往李铁生那边一指:“我同时抓你们两个,而且如果数三十声你们还没被抓到,我就算输!怎么样?但是如果我抓到了,作为惩罚,李铁生你还是得把三块烧肉都给二丫姐姐,而且不仅如此,往后你看到我都得绕道走,否则就从我……呃,算了,”   她本想学着对方说从自己腿下爬过去,但是又觉得那样太不雅观了,遂改口道:“如果你不绕道,那你就得当众学狗叫!只要我在场,你狗叫就不能停!”   陈二丫看着她那短胳膊短腿儿:“啥?”你疯了吧?   李铁生也愣了,看着叉腰指着自己的小姑娘说不出话来。不过转眼他就露出一个讨人厌的坏笑:“那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输了哭鼻子说我欺负你!”   福福摇头:“不会!不过呢我有个条件!”   李铁生想着到时让福福跪在地上爬过去的美妙情景,兴奋得脸都红了,然后大方点头:“行,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两个条件也答应你!”   福福:“我就要一个条件,我要找个外援。”   李铁生一愣,目光自秀秀脸上扫过,看到那张比福福大不了多少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然后轻蔑地笑了:“行,要是一个外援不够,我还可以让你找两个。”   福福:“不用,我只要一个外援。”   李铁生兴奋得摩拳擦掌,“那我们开始?”   这时候反倒是陈二丫有些不忍了,说到底,她跟福福姐妹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摩擦,今天这出,纯粹只是因为她馋红烧肉罢了。   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福福就已经重重点头,然后把把姐姐推开:“好,姐姐你来喊数!”   陈二丫一愣——   这丫头不是要外援吗?咋还把她姐姐推开喊数去了?   然后下一秒,她就懂了。   福福把手拢在嘴边,大喊一声:“花花!”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从天而降,步伐矫健地落在福福面前!   李铁生:!!!   一句“你犯规”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福福大喝一声:“这就是我的外援,秀秀姐,开始!”   秀秀眼睛一亮,就见福福一把抱上狗狗脖颈,竟然翻身上了大狗后背。   然后她就忍不住嘴角越咧越大,缓缓报出一个:“一!”   福福一身红衣骑在花花背上,端的是威风凛凛极了!   小姑娘坐稳后,一摸花花耳朵:“走!去抓他们!”   然后花花“汪!”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这速度之快,几乎就是在小姑娘话音刚落,李铁生就感觉当胸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他一个屁墩儿重重跌在地上,紧接着肩上一紧,黑色大狗势大力沉的狗爪已经重重压在他身上。   “嗷呜~汪!!!”   锋利的犬牙在太阳底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上面还时不时有温热的口水淋漓而下。   “嗷呜~~~”   颇具威慑力的闷吼自头顶上方传来,让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稍有动作,这锋利的犬牙就会没齿而入。   “嗷!!!”   李铁生吓得抱头痛哭,在头顶小姑娘神气活现的“服不服?”的问话当中一迭声道:“服!服服服!”   生怕晚一点那凶残的大狗就要咬死他了!   陈二丫万万没想到福福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操作,小姑娘骑在大狗身上就跟骑了一匹小马一样,身形矫健的一批。   她直接没有反抗,原地站住:“我跑不过,你抓住我了。”   福福笑眯眯,示意她自己上去从李铁生手里把红烧肉拿走,然后看着陈二丫闭着眼“啊呜”一口把红烧肉塞进嘴巴里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问:“这红烧肉有那么好吃吗?”   陈二丫:“当然!”   这世上如果还能有比一块红烧肉更好吃的存在,那肯定就是两块红烧肉!   这样想着,她又招手把姐姐叫来,分了她一块:“喏,给你的!”   剩下最后一块她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递给福福:“你要不要?”   福福摇头:“不要。”   她妈妈做的红烧肉才是最好吃哒!她才不要别人做的红烧肉,尤其是李铁生的!   想到李铁生,小姑娘又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骑着大狗“嘚嘚”跑到他面前:“喂!别忘了你往后要绕着我走!如果绕不开,就要一直学狗叫,直到绕开为止!”   李铁生都快被吓尿了,呜呜咽咽半点也不敢反抗,然后爬起来一溜烟就要跑。   哪知福福却是促狭地骑着狗,一直拦在他面前。   李铁生:!!!   所以就是一定要他学狗叫是不是?   福福昂着头,发顶两个揪揪扬出一个趾高气昂的弧度——仗狗欺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李铁生:……   好汉不吃眼前亏!   然后一脸屈辱地开口:“汪!”   花花:“嗷呜!汪!!!”叫得不像,重新来!   李铁生:“……汪!”   花花:“嗷!汪!!!”这样才对!   李铁生:“……汪汪汪!”   花花:“嗷!汪!!!”敢欺负我小主人,得给你长点记性,继续!   李铁生:“……汪汪汪汪汪汪!”   ……   身后,几个才收到消息,连课都没顾得上就冲来打谷场准备救场的米小虎跟春妮儿几个面面相觑,看着前面的小妹妹得意洋洋地骑在花花背上仗狗欺人。   众人一直看着福福撵着李铁生学狗叫,直到叫得嗓子都哑了。   福福这才“蹭蹭蹭”手脚并用爬下狗背,然后小手一挥,背着手颇有气势:“你回吧。”   李铁生早没了刚开始准备欺负她时的得意,臊眉耷眼地一溜烟跑了。   春妮儿憋着脸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噗”笑了出来:“哈哈哈……”就很解气! 第52章 【四更】懂了。……   一行人看着李铁生吭哧吭哧跑远。   小虎转向福福,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小丫头身上除了刚开始摔一个屁墩沾了些灰以外,别的倒还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陈二丫踌躇一下,看着对方人多势众的,终于还是决定上来道个歉。她托着手里仅剩的一块红烧肉,再次递向福福:“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要欺负你的,主要是没忍住……李铁生太阴险了,他一直拿着红烧肉在我眼前晃,它……实在太香了。”   这一番直白的心声说出来,小虎顿时忍不住笑。然后他就被身边的春妮儿狠狠掐了一把,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对陈二丫进行严肃批评:“你比福福秀秀都要大些,长得又高。本来你们是姐妹应该互相帮助,怎么能帮着李铁生那臭小子欺负她们呢?”   陈二丫眼睛直勾勾瞪着红烧肉——味儿真香啊。   然后“吸溜”一口口水,心不在焉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记住。”   小虎点点头,正准备就把这事这么揭过了。春妮儿气得白他一眼,一伸手,把那块红烧肉就给拿了:“给你点记性,这块红烧肉就当作赔礼给我们了。去玩吧!”   陈二丫:“啊?”   一脸遗憾地把眼睛从红烧肉上面撕下来,然后十分不舍地跟在他们旁边:“你们现在就要吃吗?我看着你们吃好不好?”   春妮儿:……   这人对红烧肉也是真爱了,哪怕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不过最后这肉给谁大家却是犯了难。   按理说,福福是被欺负的一方,应该给她没错。可是她嫌这是李铁生家的东西,不想要。她不要,秀秀也不要,直说李铁生拿的东西不好。   眼看着一块肉在他们几个手里转来转去,急得陈二丫眼睛直勾勾地,就差没把“给我”两个字刻脑门子上了。   最后正当众人争论不休,正要靠抽签来决定它的去向时,打谷场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女声:“你说欺负你的人在哪儿呢?”   是林碧莲?!   没想到李铁生竟然还有脸找他奶奶,一群孩子顿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虎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把福福抱起就跑:“走,去找奶奶!”   林碧莲吵架不要脸,打架更是不要脸。他们一群孩子肯定干不过她,能治住她的,还是只有自家彪悍奶奶!   哪知他们跑得虽快,却架不住林碧莲气势汹汹,老远就看到他们了。   于是这老婆子把腰一叉:“铁生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抢了你的红烧肉?!”   还拿着红烧肉的春妮儿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李铁生咋这么不要脸呢?明明是他游戏输给福福的,这会儿却又倒打一耙?!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不是跟林碧莲纠缠的时候,拔腿就跑。   哪知林碧莲眼尖,鼻子更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那块油汪汪的肉。   “好呀!我说是谁抢人呢?!原来是你这个小浪蹄子!怎滴?这还没嫁进米家就开始偏帮米家,天天贴在人勾子后面转了?”   春妮气极:“谁贴人后面转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林碧莲:“嘁!谁搭话谁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儿你跟米家大小子半夜私奔,那可真是的,闹好大一出!我老婆子活了半辈子,还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浪蹄子!现在还没结婚呢,就天天缠着人家小虎长小虎短的,那结了婚了还了得?!”   “我说你们老王家祖宗要是知道了,只怕祖坟都给你气炸喽!”   老婆子说话又快又恶毒,春妮儿一个小姑娘家哪是她的对手,顿时气得眼泪汪汪。   小虎看得心疼不已,一挺身就要去推开这烦人的老婆子。   哪知手还没动,那老婆子就地一滚,就开始唉哟连天的骂:“唉哟!天杀的,抢我家东西还来打人!唉哟,我肋骨肯定被打断了!唉哟,不行了,救命呀!”   小虎:“!!!”   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僵在原地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这时老队长也被惊动了,跑过来。   他正要开口解释,哪知又被林碧莲抢了先:“老队长,您可得好好管管这村里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子,他们米家仗着人多势众,生抢我家孙儿的肉不说,还要他当众学狗叫!我来帮他讨公道,结果米家小子一拳就砸在我肋骨上,唉哟!不行了,我肯定要死了!”   突突突说完,林碧莲直挺挺往地上一躺,就准备撒泼到底。   老队长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天才收到消息说镇上要建厂,会有人来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招工,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乱子,结果这老婆子就给他来这么一出。   况且这打谷场可是从镇上进村的必经之路,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认为他们村里人手脚不干净,到时他们村里一个人都招不走!   气得老队长一个劲儿喊:“林碧莲你要闹改天闹,今天不行!”   哪知老队长越是这样说,那林碧莲喊得越是起劲,好一顿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起来。   最后还是福福“哧溜”一下从小虎哥哥背上爬下来,然后喊“花花!”   闻言,李铁生顿时吓得腿一软,“妈呀”一声就往奶奶背后躲——刚才那大狗给他的阴影可实在太大了。   林碧莲扯着脖子大喊大叫:“看看!看看!有您在场他们家人就这么欺负我们的!”   然后一把搂住李铁生:“我铁生不怕啊,有你奶在,今儿奶就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福福不为所动,直接喊:“花花让他们闭嘴!”   花花应声扑出,“嗷”地一口把林碧莲的脑袋衔在嘴里。   所有人:“!!!”   林碧莲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场间顿时一静。   福福稳稳当当地走过去,冲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李铁生道:“你现在再说说,到底是谁欺负谁?!”   没了林碧莲捣乱,清脆的童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朵。   李铁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福福一跺脚:“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叫花花真咬了!”   林碧莲被花花摁在地上动弹不得,闻言只敢狠命地掐孙子胳膊:“快说啊你个臭小子!说到底咋回事?不是那丫头仗着狗势欺负你吗?!”   “嗷呜~~~”   听到她还敢诬赖自家小主人,花花顿时不耐烦,嘴巴紧了紧,虽然还是没破皮,但是也够林碧莲祖孙俩头皮发炸的了。   尤其李铁生,当场就吓得又是哭又是嚎的:“不是,是是是我看不惯她穿了新衣服好看!所以用红烧肉哄二丫,要她盯着福福抓,然后让她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结果这丫头利用这条大狗反把我们抓了!是是是,我们提前说好如果我们被反抓就把红烧肉赔给她的,嗷嗷,别咬我奶奶!呜……我错了!”   所有人:“……”   顿时无语地望着地上狼狈的祖孙俩,没一个同情他俩的。   老队长更是没好气,上前一把把李铁生拽起来:“滚滚滚,别在这儿嚎了,一身尿,还不赶紧回家去洗洗!”   然后又呵斥着花花放开林碧莲,花花倒也听话,“呸”地一声就把林碧莲脑袋吐出来了,然后还一直“啊呼!啊呼!”地咳呛,似乎是在嫌弃林碧莲的味道。   这一幕顿时把老队长都给气笑了,然后指着林碧莲:“你看看你,几十岁孙子都有的人了还混得鸡嫌狗厌的!往后别老是这么为老不尊的,看孩子都给你带成什么样了?”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生怕林碧莲这个搅事精又会跟他搅上。   哪知这回林碧莲却是奇怪地一声没吭,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走。   老队长:???   下意识抬头看天——今儿这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西边的太阳他没看到,倒是看到西边的冯秀萍扛着一只寒光闪闪的大粪叉,横眉怒目地竖在那里。   懂了。   老队长感叹一声,起身让了位置,然后叮嘱福福:“往后看到李铁生就离他远点,不要跟他玩,知道不?”   “不!”   福福傲娇甩头,摆出一副跟冯秀萍一样的同款霸道小表情:“应该是他要离我远点!”   老队长:……   突然头痛.jpg   然后他就听到福福奶呼呼的声音继续道:“李铁生答应我哒,如果我反抓他,他往后看到我就要绕道走,不然就一直学狗叫!”   老队长:……   行叭,小孩子的世界他还是别插手了。   然后他一看时间,镇上来招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于是就匆匆跟冯秀萍打了个招呼,直往村头而去。   这边老队长去迎镇上来招工的人,那边福福已经被冯秀萍一把搂进怀里,心啊肉啊一阵乱疼,又来来回回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的宝贝孙女哪里还有伤处没看到。   直到福福受不了地挣脱开:“奶奶,我没事哒!”   然后祖孙俩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妈?!福福!!!”   福福一愣,脑袋上小辫子一张,“啊”地尖叫一声,转身就朝声音来处猛扑过去:“爸爸!!!你可回来啦!!!”   米卫国蹲在地上,张手接住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闺女,笑得眼睛都眯缝了,然后他看着福福身那一身喜气洋洋的新衣服:“真好看,是妈妈给你做的?”   福福重重点头,偎在爸爸怀里:“爸爸,你咋才回来呀,我好想你。”   米卫国一把举起她,把她架在脖子上:“有点事情,不过好歹赶在你生日这天回来了。”   “怎么样?这些日子有啥好玩的事儿没有?”   “有啊。”   然后福福就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地跟爸爸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堆人。   米卫国一边跟闺女还有老娘聊着天,一边很快就到了家里。   到家看到苏芫,自然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当爸爸了,但是米卫国看着妻子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是忍不住一阵纠结,生怕自己动作重了伤到她,倒把人伺候得小心翼翼的。   说着话,李来娣跟李三娘她们也收到消息赶过来。结果一看只有米卫国一人回来,两人顿时齐齐露出失望的神色。   米卫国赶紧道:“他们没跟我一路,应该也是这几天就能回来了。”   两人神色这才好起来,各自抱起自家的小的,听米卫国说话。   一群人在福福家笑闹一阵,就听村子里的大喇叭响起,是老队长通知大家去打谷场开会,据说是镇上要办厂,要招工,男女不限,叫感兴趣的都去那里听听。   众人顿时又呼啦啦一声齐齐退去,只留福福一家在家里。   苏芫本身有工作自然是不想去的,但是她一看米卫国也坐在那里,顿时有些奇怪:“你要不也去听听?”   米卫国:“呃,那个,我都知道。”   而且不仅知道,刚才来的时候秦厂长还跟他说如果想进厂,就跟他说一声就成,随时欢迎。   但是他这不还没想好嘛,况且才刚刚到家,所以就想缓缓。   见他这样,苏芫顿时意识到内有隐情。然后她匆匆去把院门一关,然后把人拉进屋:“说吧,到底咋回事?”   见她猜出来,米卫国也没瞒她,直接挑着能说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给她说了,末了还把叶老爷子叫她赶紧写申诉材料的事儿一说。   然后道:“剩下那些我也就不清楚了,徐镇长似乎想我问,但我没问。”   苏芫顿时笑了:“不问是对的,咱们就是个种地的,偶尔你能打个猎,我会做个饭,别的事儿咱不掺和。”   如果这会儿徐镇长在这儿,听到这话一定会忍不住笑骂一句,果然不愧是一家人,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说过话,两人又在屋内拥着温存了阵。不过苏芫现在怀着孕,米卫国除了过把干瘾其它啥也不能做。   饶是这样,两人也是把门关着在里面折腾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直到后院的福福等得着急了忍不住过来拍门。   两人这才急急分开,苏芫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然后红着脸去开门。   一进门,福福就奇怪地问:“爸爸,你欺负妈妈了吗?怎么感觉她好像哭过一样?”   这话顿时臊得苏芫狠狠一瞪米卫国,然后扭头就冲出去了。   米卫国脸皮到底厚些,闻言抱起闺女:“没有,爸爸怎么敢欺负妈妈?来来,妈妈去做饭,过来看看爸爸给你带的礼物。”   然后把自己在省城给她买的玩具小马,拨浪鼓,饼干,糖等等……零零碎碎的一大包全都给她翻出来一样样看。   福福顿时把刚才那奇奇怪怪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欢呼一声扑过去把那些东西往怀里一抱。   然后就听“啪”的一声,从这一堆色彩斑斓的玩具零食里掉出来一个颜色古怪的圆坨坨。   福福:?   然后蹲身捡起这东西,问爸爸:“这是啥呀?”圆呼呼的一坨,上面涂得黄不黄黑不黑的,要不是手感不对,她差点就以为是爸爸不小心装了一坨粑粑了。   “啥?哦,那个呀……”   米卫国搭眼一扫,在旁边翻拣着给苏芫买的衣服鞋子等物,然后道:“那个是江樾带给你的,他说这个雕的是花花。”   福福:???   “啥?!”   在他眼里花花就长得这样圆不啦叽跟坨粑粑一样?眼睛有问题吧?   不仅福福懵逼,跟在小主人身后的花花同样原地裂开,震惊到变形:“嗷嗷嗷???!!!”   那是我?!   不可能叭?!   我长得像坨粑粑?!   看着眼睛瞪得溜圆,一脸震惊的闺女,米卫国忍不住摸一下鼻子:呼,还好他没说江樾原本是想雕她来着…… 第53章 苏芫:“???”……   尽管觉得这个雕像太丑,最终福福还是找了根绳子帮花花把这坨不明物体拴在了它脖子上。   谁叫她是一个最会体贴人的好福福呢?   福福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用绳子绕了一圈又圈,把它结结实实地拴在花花脖子上。   花花:“嗷呜~~”无语向天,表示狗生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然后当它带着这个代表着它自己的雕像出门,原本还因为只有花花收到了礼物,而表示有些不甘嫉妒的咯咯哒顿时不叫了。   它直愣愣地瞪着花花:“咯咯咯?”   兄dei~你这啥爱好?   挂坨粑粑在脖子上?   代表狗改不了吃那啥?   花花顿时暴起,“汪”一爪子就把咯咯哒给挠懵了。   咯咯哒满院子扑腾,好看的尾羽秃了一大块:“咯咯哒!!!!”敲你妈!   当这两只满院子互相追杀的时候,苏芫也收到了来自丈夫的礼物。一套米色卡其布的西服外套,一件白色带花边的衬衣,以及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   尽管这衣服鞋子都非常好看,但是苏芫却是心疼坏了。   因为无论在哪个年代,好看基本都跟昂贵等价。   看到苏芫心疼,米卫国大方表示: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开心没了却是挣不回来了,当场就闹着苏芫要她穿上看看。   苏芫身材好,虽然现在因为有孕比原先胖了点,但却显得更加有女人韵味,尤其是当她抚着肚子低眉浅笑的时候,这一身米色的西服简直把她眉眼间的温柔衬托得恰到好处。   米卫国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直说这衣服买得值,再贵都值!   苏芫心里感动,试穿一下就赶紧又换下来去灶房煮面——米卫国这时候回来肯定没吃饭,原本她是打算中午请大家一起吃的,现在也来不及了,现在煮把面随便对付一下,晚上再叫大家一起吧。   米卫国跟在她身后转,嘴里叭叭个不停:“早知道你嫌浅色不耐脏,我就把那套墨绿色的也一起买下来了,那套你穿着肯定也好看。”   苏芫不由笑骂:“你这是挣了多少钱,这财大气粗的样儿,小心出门被人揍!”   米卫国:“你猜?”   苏芫捏一捏手中衣服的料子,道:“一百?”   去之前说好的改造浴室的人家有二十户,他们一共五个人。如果平分一人只有八十,但是另外两人是李三找来的小工,给的钱应该会少一点,所以她猜了个一百。   米卫国笑眯眯,比出两根手指。   苏芫一顿:“一百二?”   不能再多了,再多那两个小工分的钱也太少了些。   米卫国噗地一声笑出来:“除了这些给你们买的东西以外,我挣了二百!除此之外,我们还给了春峰五十块钱的辛苦费。”   说着,他就从兜里摸出一卷钱来,有零有整,加起来正好二百!   苏芫眼睛瞬间瞪大:“你建了多少间浴室挣了二百?!”   米卫国开始还想故作下玄虚,后来架不住苏芫再三追问,这才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原来他在省城这段时间,开始确实是打算只建二十间浴室就回的。可后来不是因为林玉成的事,他又找殷春峰多联系了两家改造浴室。结果正好那两家要翻修房屋,他想着要盯林家梢,就索性全接下来了,没日没夜的干。   他们干活手脚快,做出来的活又好,那几家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把他们的名声给传出去了。   于是后来又有几家或翻修,或整院子的找他们。他们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是以挣的钱倒是不少。   而他要不是因为发现林玉成的事儿,被叶老送回来送信,只怕这时候还在省城做工挣钱。   听完,苏芫半天没吭声。   米卫国还以为她是怪自己没提前跟她商量,就擅自接了别的事情生气。   就在他正要道歉哄人的时候,苏芫突然砸了他一下:“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省城做工,不怕被人抓着批豆吗?”   原来她是在为这个生气。   米卫国的心情顿时仿佛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一般舒爽,然后他嘿嘿一笑:“老婆心疼我啦?”   “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苏芫气得扭过身子不理他。   米卫国吊了会儿她的胃口,然后赶在苏芫忍不住伸手掐他之前终于开口:“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说不得,往后我们普通小百姓也能做点小生意了。”   苏芫掐人的动作一顿:“啥?”   米卫国:“还有件事没跟你说,也是前阵子我们在省城遇到的。当时我们帮的那家人有人是供销社的领导,他们家忙,好多材料都没备,最后是给我们钱叫我们帮忙买的。后来他看我们买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就随口说了一嘴,说什么叫我们可以去供销社看看,说年底之前可能会出租一批柜台,只要能通过供销社的考试,我们就可以在供销社租柜台做小生意,卖啥东西不管,但是就是每个月要给供销社交管理费。”   苏芫的手重重落在米卫国胳膊软肉上:“真的?那李三哥岂不是正好可以做回老本行,还过明路了就。只是不知道这事儿靠谱不,万一搞两天不行了,亏钱倒是其次,就怕被批豆。”   “嗷!”   米卫国痛叫一声,缩回胳膊:“芫芫你轻点。”   然后道:“对,他当时就心动了,还去了那个领导说的供销社报名参加选考。我怕不靠谱,还专门找江庭、叶老爷子他们都打听了遍,他们得回来的消息,都说能行。”   “那挺好。”   苏芫心里一动,“那你到时帮忙问问,看看小吃铺子能开不?”   如果能开,她倒是想开一个。凭她的手艺,养活一家人肯定不成问题。   米卫国:“行,到时打听打听。”   然后他呼噜噜两口把面吸进肚子:“吃饱了,我们去打谷场看看吧。大家都在就我们不去也不好。”   说到这里一顿,然后又道:“正好回来的时候把妈他们都叫上,今儿福福生日,晚上一起吃饭。”   苏芫白他一眼:“早就安排好啦!要不是你突然回来,中午就在家开饭了。”   米卫国:……   那他还回来错了?   苏芫笑眯眯,扎心一刀:“可不是。”   米卫国脸一垮,眼底不怀好意:“苏芫同志,我伤心了,所以你要补偿我。”   苏芫把肚子一挺:“好呀。”   米卫国:……   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苏芫那碍事的肚子,哼唧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惩罚,最后目光落到炕上被苏芫整齐叠在那里的米色西服,眼睛顿时一亮:“你一会儿出去就穿这套新衣服!给我长脸!”   苏芫:……   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最终出门的时候苏芫还是乖乖地把那西服外套给套上了。   然后出门跟福福一起往那里一站——   妻子一身米色西服温柔知性,女儿一身大红衣裙活泼可爱。把个米卫国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然后一把扛起女儿:“走喽!”   米卫国这趟去省城原本干的活又脏又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又黑了一圈。可后来回到镇上被徐铭秦镇长关在屋里捂了将近半个月,整天除了吃就是看书睡觉,倒是又养回来了。   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神采奕奕。   一家三口走在一起,男帅女靓,女儿玉雪可爱,十分的养眼登对。   三人还没靠近打谷场,就听到老队长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做动员:“现在国家要建厂!我们虽然大字不识,但是我们有力气!希望接下来大家伙,有力出力,有知识出知识,好好回答秦厂长的问题,让国家以我们为荣!”   “哗!!!”   然后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欢迎秦厂长上场。   秦厂长之前肉联厂建厂招工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一次全流程了,因此也不推辞,熟门熟路地上去就开讲。   他大概讲了下建冶铜厂的工程规模、进度、所需人手、工种、年龄要求之类的,然后就叫人开始现场自觉分别排队——   男同志女同志分开,识字的不识字的分开,年老的跟年轻力壮的也分开。   按照他的要求,很快打谷场众人就被分成了井井有条的几条大队伍。每条队伍尽头一张桌子,每张桌后都端坐着一名神色严肃的小同志。   上来一个人,小同志就“姓名,特长,年龄,性别”等问题先做个简单登记。   福福一家就是在这时候到的,李来娣看到他们赶紧在人群中招呼:“这边!过来这边!”   她倒是忘了苏芫是有工作的,看到弟妹的第一瞬间就是帮她占位。   苏芫本就是来看热闹,排不排队的无所谓,不过有人帮她占位,她也乐得过去凑个热闹。就牵着福福把米卫国甩在身后,快步走过去,“咋样?”   李来娣扫一眼她身上的新衣服,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老三给你买的?花不老少钱吧?真好看。”   苏芫忍不住笑:“有多好看?”   李来娣想了下,然后一脸认真道:“就跟上回咱在公社看的电影儿里的明星一样好看!”   苏芫本是随口一逗,哪知却被李来娣当了真,这真诚而直白的夸赞说得她老脸一红,忍不住撞了嫂子一下:“嗐,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赶紧排队吧。”   “真的!”李来娣目光仍黏在她身上,拿手一阵比划:“你看你这该鼓的地方鼓,该凹的地方凹,哪里像是生了孩子的人?说是大姑娘也有人信!”   说到这里,她突然伸手一撞苏芫胳膊,压低了声音:“老三怕是看直了眼吧?”继而促狭地挤眼睛,叹息一声:“唉哟,不过他现在呀,恐怕也只能过过眼瘾了吧,啧啧……”   “唉呀,二嫂!”   苏芫顿时跺脚,被这口无遮拦的二嫂闹了个大红脸。她一把把人推开正要说她“没个正经”。   哪知身后突然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苏芫吗?咋招个工,你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要去相亲呢!不过你这手上抱着一个,肚子里揣着一个,相亲也不合适啊……”   苏芫:“???” 第54章 【二更+三更】看见你揍……   苏芫回头,正好跟一个一身青布衣衫的女人对上。   这女人长得容长脸,吊梢眉,唇薄眼大,一看就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角色。苏芫凝眉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下,发现她好像确实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啥时候得罪她了。   这时,李来娣推她一下,小气道:“她是林碧莲家的老二,李春花。很早之前就嫁去镇上了,李铁生的爹李铁栓就是她家里帮着介绍到肉联厂上工的。她自己老公好像也在国营饭店干,不过干很多年了,好像还只是后厨一个小帮工,连菜案都混不上。”   苏芫顿时明白了。   她懒得跟人起冲突,便把福福一拉,走到另一边:“二嫂你排队吧,我不参加招工。”   “哟,不参加招工,听听!这好大的口气……果然是傍上大腿的人呐,连这正经的好工作都看不上了!”   哪知她不欲跟人起事,但是事从来不会嫌麻烦,直接找上了她。   李春花把腿一拍,声音大得像响雷:“一个农村地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也敢穿这么好的衣裳!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勾三搭四?!”   “大家伙还不知道吧?她在镇上国营饭店的工作啊,八成是黄了!知道为啥吧?”   苏芫这次回来在家足足呆了快一个月都没回去上班,村里人本就有人觉得奇怪,曾经私下打听过,但是苏芫碍于林玉成的事情,都是含糊一笔带过。   这会儿倒是成了李春花嘴里的把柄了。   “我家那个就在国营饭店帮厨,他说啊,这苏芫一去饭店,就整天撩撩骚骚,勾得店里的大师傅把二厨的位置给了她,为了方便,还给她申请了一间单人宿舍。”   “她厨艺倒也好,本来大家伙想着二厨就二厨吧,这也没啥。可偏偏前阵子镇上来了个有钱人,说是投资兴建冶铜厂的,这女人就嗖地又扒上去了,只是后来好像不知怎么得罪了人,让崔主任给打发回来,说是叫等着。”   李春花说话又快又急,苏芫数次想打断她都没办成,最后只得一挑眉,任她说,打算看看她到底能说些什么。   李春花果然也不负她的期望,继续道:“可这一等,就等了快个把月。喏,就她身上这身衣服,我在镇上供销社看过,足足要三十块钱呢!她一个月没上班,家里又有孩子,男人人又不在身边,她哪来的钱?!我看啊,八成就是用之前那位有钱人的钱买的吧!真是不要脸!”   “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穿出来,要是我,早一头扎进村前的河里扑河自尽了!啧啧!真是不要脸!”   众人一听,顿时将信将疑,指指点点起来。   不过大家好歹知道苏芫为人,倒也没有过于苛责,只是看着苏芫希望她能给大家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   李春花一看顿时炸了:“咋滴?你们这还是不信我?!我男人他就在国营饭店后厨帮工,他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有假?!”   “我男人他亲眼看到那个外地来的有钱人半夜撅着腚在她宿舍门前捣鼓,这不是有奸情是啥?!”   “你知道的还挺不少。”   “你知道的还挺不少。”   “你知道的还挺不少。”   哪知她话音刚落,耳边就同时传来三声一模一样的话,李春花一愣,回头,就看到米卫国跟一男一女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李春花:……!   下一刻她的眼睛就警惕地瞪圆:“米老三你想干啥?这大庭广众的你休想打女人!”   她小时候就因为嘴毒曾经被米卫国揍过无数次,这会儿一看,往日的惨痛经历齐齐涌上心头,她顿时吓得身子一缩兀自嘴硬:“你看,我这是在帮你呢,听说你去省城了吧?你媳妇自己个儿在家花枝招展勾男人,你总不能……”   “总不能咋?”   米卫国脸一沉,上前一步把拳头捏得嘎嘣响,然后道:“好好说话,否则小心你的舌头保不住!”   李春花:……   咋十几年没见,这米卫国还是跟往常一样霸道不讲理呢?活该他被戴绿帽!呸!   李春花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他,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奇怪口音的礼貌声音:“泥号,我叫汤姆江,请问您认识窝嘛?”   李春花白他一眼:“哪里来的结巴鬼?!连话都说不清楚谁认识你是个鬼呀!”   话音一落,她就看到米卫国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她张嘴正要怼他,就听那位被她骂作结巴鬼的人笑眯眯道:“您说您丈夫亲眼看到我撅着,呃,定?蹲在这位女士门前,窝还以为泥会认识窝。”   啥?啥玩意儿?   李春花感觉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怎么这人说话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到一起就听不懂了呢?啥叫她男人亲眼看见他撅着腚……   啊不对!难道他就是那个有钱人?!   李春花脑子里轰轰的,正要开口,哪知就风面前的人已经转向旁边那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抱歉,崔主任,之前在饭店跟这位女士起了点误会,害得她胎象不稳,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休养好了没好。”   崔、崔主任?!   李春花腿一软,差点当场给跪了:“妈、妈呀,您、您是崔主任?!”   崔主任笑眯眯,并不接她的话,反而是冲着旁边的苏芫一点头:“小苏啊,你这胎稳住了没有?今天我跟汤姆先生是特意来请你回去上班的。”   汤姆孙:“对,我投资的冶铜厂马上就要开始动工建设了,我希望工人们的伙食能好一点,想请你去做掌勺大厨。”   所有人:……!!!   李来娣更是直接解气地笑出了声:“李春花啊李春花,就问你打脸不?!本以为你嫁人这么多年,那张嘴就造谣的脾气能改一改,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这样!就这,连崔主任跟那啥汤……”   面对她,汤姆孙并不像面对李春花那么冷淡,闻言赶紧笑着接过去:“泥好,我叫汤姆孙,你叫我汤姆就可以了。请问,这是你弟妹吧?她的厨艺非常号!”   然后毫不吝啬地比出两个大拇指。   李来娣:“对!汤姆先生都不认识,就敢造谣!你这样到处乱说,也不怕坏了你男人的工作!”   李春花心里一凛,正要说不关她男人的事,就听李来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喊了声:“报告。”   她心里一急,“李来娣!你要敢瞎说,我今儿就跟你拼了!”   崔主任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冷下来,多年管理国营饭店的威严弥散开来:“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人拼?”   李春花顿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李来娣得了主任撑腰,顿时得意地一飞眉毛:“这李春花男人叫王爱国,也在国营饭店上班,刚才她可是亲口说是她男人看到我家阿芫勾引男人啥的,那话说得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出口!还说当初她提升二厨是因为搭上了店里的大师傅啥的……”   除了面对娘家人怂了点,对外人李来娣可从来都不怵,嘴一张,噼里啪啦就把刚才李春花造谣生事的话倒了一干二净。   国营饭店大师傅进省城进修,剩下的人都觉得只有苏芫当得起大师傅一职。但是由于她资历浅,没法提,所以现在店里的大师傅一职是由崔主任兼任。   闻言她顿时皱眉,“王爱国?他是谁,我咋没印象?”   然后看向苏芫:“你呢?”   苏芫除了刚开始尝试跟李春花辩解失败之后就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当一个隐形人,这会儿听到崔主任问她,便踏前一步,神情安宁地道:“王爱国是在后厨帮忙削土豆摘菜的,他平常都在后院洗菜,不怎么进厨房,因此您没怎么看到过他。”   哗……   听到这话,现场顿时哗然。一群人看向李春花的目光里充满了讥讽,一个连后厨都进不去的洗菜小工,也敢张嘴诬蔑自家店里的二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偏这时候李来娣还火上浇油:“呀,听说你嫁过去那年,王爱国好像就进国营饭店了吧?你们结婚有多少年了?十年有没有?没有也有八年了吧?八年不能再少了,阿芫就是八年前来的咱村儿,她都不认识你。”   李春花:“!!!”   人群顿时炸开了——   “嘁,我还当是多厉害的人呢?原来是八年了还是一个洗菜小工,竟然也来诬蔑苏芫。”   “对啊,还说什么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的能连人正主儿都不认识?哦,不单事主不认识,就连自家上司崔主任都不认识!”   “真是笑话,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不敢这样张口就来吧?!”   “哈哈,我看啊,这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吃了兔子眼吧?”   “为啥?”   “因为兔子眼红啊!!!那鲜红鲜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哈哈哈,还真是!!!”   ……   然后就有那胆大仗义的小媳妇上前一步一把把李春花撞开:“嗐,我说你又不是咱大山村的人,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刚秦厂长可是说过了,每个地方招工名额有限,你可别来占咱村儿的名额!”   “就是就是!”   然后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上前,三两下就把她挤出来了。   李春花不服,还妄图攀扯苏芫:“好,就算我刚才说错了,那她身上衣服呢?这么贵的衣服,她一个地里刨食的,哪来的钱?!”   米卫国上前一步:“我买的。”   李春花上下虚他一眼,反正这会儿也撕破脸了,也不在乎再多来一场,于是她尖声道:“嘁,有些人还真是绿帽子戴上瘾了,不仅上瘾,还宝贝,戳都不让人戳一下!”   米卫国提起拳头:“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一拳砸死你!”   李春花一怂,转眼又硬气起来,正要胡搅蛮缠,就听人群外突然响起两个声音——   “哟,看来有些人眼红我们能给媳妇娘买好衣服穿,要红口白牙的诬蔑人呢?”   “对啊,那咋办?我都有些不敢把衣服拿出来了,万一再被人诬蔑,我娘又是个不会说话的,万一跳河了咋办?”   然后众人就见人群分开,李三扶着一身新衣的老娘李英子跟弟弟李小宝缓缓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大摇大摆展着一套极为打眼的红色毛呢风衣的米二哥。   所有人:!!!   李来娣:“米解放?!”   然后一蹦就扑了过去,抱着来人又哭又笑:“你咋才回来呢?!”   然后一脸惊喜地抚着手里那件沉甸甸压手的红色毛呢风衣:“这是给我的?!”   米二哥嘚瑟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对!怎么样?我说我回来要给你买套好衣裳,没骗你吧?”   李来娣又哭又笑,“嗯嗯。”   米二哥走上前,动作粗鲁地一把把李春花推开,然后扬声道:“我们兄弟去省城帮工,挣了几十块钱全给媳妇买衣服了不行啊?还要被人泼污水,咱大山村的人啥时候这么没血性了,她一个嫁出去的人就这么当众随便诬蔑咱村儿的媳妇,大家伙还不乱棍把她打出去,还等着干啥呀?”   说完,米二哥“砰”地就是一掌把李春花给推了出去:“滚滚滚!滚回你的镇上去,往后少来我们大山村闹事,小心爷看见你揍你一次!”   李春花“嘤”地一声,一眼瞅见了人群里的娘林碧莲:“娘,救我!”   哪知下一刻,她就看到林碧莲身后突然站出一个冯秀萍,老太太表情凶悍地瞪着林碧莲:“你要敢动一下,信不信今儿我叫你全家人都招不了工?”   林碧莲:“!!!”   然后就地一怂,来个眼不见为净。   李春花:“嘤……”   还不等她嘤完,就被鸡贼的李来娣带着一众小媳妇大姑娘,三五下就把她给搡出去了。   她被众人推得摇摇欲坠,脚步踉跄宛如一条丧家之犬。尤其再一想到,她刚才似乎可能给自家男人招祸了,她的脚步就又凌乱了几分。   身后,人群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   结束这段小小的插曲,大山村的招工很快就告一段落。   秦厂长带着人把所有人的信息采集完毕,除了少数一部分身有特长的人是当场拍板决定录取以外,剩下的人就都要回家等着后续通知。   这些被当场拍板决定录取的人里面就有米满仓跟米家大哥。   米满仓是凭着一手好木工入选的,米家大哥则是因为他多年在村里当会计,小时候又是跟过几年账户先生的,被秦厂长点为工地会计,主管粮食采买之类的后勤杂事。   至于剩下的陈柱跟一些青壮小伙子,则完全是因为他们有一把子好力气,可以干活。   把剩下人的资料装进随身带的公文包里装好,天色已经不早了。原本老队长想请秦厂长一行人去自家吃饭,哪知秦厂长却是把手一挥,说:“不用,我找米卫国还有些事,去他家吃就行了。”   这话顿时听得在场还没走远的大山村众人心中再次一凛,尤其刚才围观过李春花笑话的那群大姑娘小媳妇,个个心有惴惴,赶紧仔细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随着别人得罪苏芫。   然后大家想完,个个都是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   呼,还好,刚才她们听了只是好奇到底咋回事,并没有跟风起浪。   现场唯有林碧莲一家咬紧了嘴唇,铁生娘秦凤英更是眼里射出怨毒的光,看向婆婆:“妈,往后你叫二姐少回来,每回回来少不得生事。”   林碧莲一顿,重重哼了声,一把扯着孙子快步回家去了。   要说这李春花也是个非常势利的,她嫁得好,一向眼高于顶的,去了镇上就是七八年没回来,偶尔回来一趟,也是远远地托人把他们家的人叫到离大山村很远的地方见一面,说是不想踏进村里沾了以前晦气。   但这次不知道咋回事,她破天荒赶在昨天夜里突然就回了,还在家里歇了一晚。   现在想想,秦凤英觉得这个二姑姐十有八九肯定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大山村要招工的消息,想回来蹭一把。   结果工没蹭着,反倒惹了一身腥。   秦凤英想着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哼!刚刚她也报了名,要是她被选上,往后看她李春花还怎么在她面前嘚瑟!   想着想着,她脚步一顿看一眼前面拉着儿子远远走开的婆婆林碧莲,然后她脚步一拐,就转向了村子西头福福家。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自知自己没什么长处,干活肯定是不如男人有力气,于是她想着自己好歹厨艺还算过关,就报了厨艺特长,想着工地那么大,怎么着也得招几个厨娘不是?   但是那会儿她可是亲耳听到那个什么“投资者”是说想请苏芫去当工地食堂大厨的,要是这样,往后她少不得要在对方手下讨生活。   她也是个乖觉的,于是就想着赶紧趁现在早早的跟人打个招呼。   但是她走着走着,想着过往自家干过的那些事,心里头又有些怵,便住脚开始徘徊。   她这一徘徊,才发现——   好家伙,趁着夜色好像有好多人都在往福福家里去。而且个个手里都还不空!   秦凤英:!!!   然后她果断转身回家,回家里扛了一篓子鸡蛋就匆匆往外走。   林碧莲从厕所出来一眼就看到儿媳妇的动作,顿时跳脚:“你干啥?偷鸡蛋干啥?!”   秦凤英理也不理,径直绕过她:“我去送礼赔罪!”   啥?送啥礼?赔啥罪?!   林碧莲听得是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却没想到秦凤英却是绕过她一把扯过旁边玩的李铁生:“走!跟我去福福家给她赔礼告罪去!按说早就应该去了!”   说完,她就看也不看身后婆婆气得发青的脸色,拖着儿子径直走了。   秦凤英原想着,趁着现在人多,拉着儿子去福福家赔个礼道个歉,就把之前儿子推福福下水的事儿算是给了结了,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提提进工地的事儿。   哪知她到了福福家才发现——   哦豁!不止村子里好多人,就连刚才在打谷场那边招工的秦厂长跟那啥汤姆孙还有崔主任都在!   看着里面宾主尽欢的模样,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要是现在上门道歉,那她男人在肉联厂还能好过吗?   她这里还在纠结,但是院子里已经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以及她手里的鸡蛋。   顿时就有人开始起哄:“呀,这不是铁栓家的吗?还带着鸡蛋!咋?你们家终于想起来要给我们的小寿星赔礼道歉了?”   “哈哈哈,只要是真心悔过,啥时候都不晚!来来来,今儿正好福福生日,要是道歉道得诚恳,我们福福又懂事,少不得就揭过不提了。”   后面说话的是米二哥,他喝了两口酒,说话嗓门又大又没遮拦。   这话顿时惊得秦凤英脑子里“嗡”地一声,咬牙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饭菜很香,看得出苏芫为了福福这四岁生日精心准备了很久,甚至还在旁边摆了个小小的,泛着香甜气味的蛋糕,据说这是西洋来糕点,整个青羊镇,只有国营饭店的人会做。   秦凤英看着这满院子的人,以及坐在上首,正握着酒杯笑眯眯不知道跟米卫国在说什么的秦厂长和汤姆孙两人。   再一看旁边,因为他们母子俩进来,而瞬间雅雀无声的众人。   耳边汤姆孙的话清晰地传来:“米卫国先生,我很欣赏你的身手,所以,我在华国期间,你可以当我的助手吗?我希望能有一个像你这么可靠的人跟在我身边……”   秦凤英:!!!   然后一咬牙,摁着李铁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之前是我家铁生不对,他害你们家福福落水,后来,我们家也是一直事多又乱,倒是失礼没来得及亲自上门道歉,对不起!我往后会好好教育我家铁生的!”   说着,又拼命摁着挣扎不休的儿子,“砰砰砰”几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对不起!”   李铁生全程懵逼,不知道他娘突然把他带到米家发什么疯,全程挣扎不休,最后还是福福清脆的声音响起:“呀,李铁生,你今儿下午不是答应了我往后看着我就绕道走吗?咋还找上门来,是下午没叫够么?”   说完,仿佛应和小主人似的,花花突地蹿到李铁生跟前,“汪!”地叫了一声。   李铁生一脸懵逼,嘴一张,下意识就跟着“汪汪”两声。   所有人:“???”   话已出口,秦凤英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看着苏芫一脸哀求:“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大人没教好的错,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往后我会好好管铁生,但是……”   “但是”什么?   她没说出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明白白透了出来,一副现在你们势大,求你们放过我们的哀戚表情。   李来娣心里一阵痛快,“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子才来道歉不会觉得晚了点吗?”   苏芫抬手按住暴躁的二嫂,摇摇头,然后语音轻柔地道:“你的道歉我接受,这篓子鸡蛋我也留下。只是你往后别做出这么副我们家要仗势欺你的态度,我们家都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村里招工,负责人是秦厂长跟汤姆先生,他们的决定,我们不会,也无力干扰!”   这话一出,秦凤英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她确实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想在大家伙儿面前表现出一副碍于米家势大的样子,这样往后如果她男人在肉联厂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锅扣到米家人报复上面。   哪知却被苏芫当场点破,这下她顿时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苏芫语调清晰地说完那番话,就不再管她,而是把脸转向院子里其他人:“还有你们也是,各位大叔婶子都带上东西回家去吧,我们跟秦厂长确实私人有些交情,但这些交情不会影响到他们招工的决定。大家在这一点上完全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心里倒是有点感谢秦凤英突然插过来。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把这些热情的村人赶走,老这么拎着东西上她家也不是个事儿,正好趁此机会一举说个明白。   然后她又补了句,“而且,我在国营饭店干得很舒心,我不会接工地食堂的活,大家请回吧!”   这时,秦厂长也适时出声:“对,大家不用提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不会接,米家更不会接。我们招人都是有要求的,只要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大家保证都能进!”   在两人的招呼下,众人开始离场,秦凤英也被夹在人群里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身后,她听到秦厂长含笑请走大家之后,就转头去问福福:“福福,今天你生日,能不能告诉伯伯,你有没有啥愿望呀?”   福福回想着今天下午李铁生凭着三块红烧肉就买了个陈二丫来欺负自己的事情,小丫头眼睛一转:“我想天天吃肉!”   然后用好多好多红烧肉买好多好多打手!这样她以后出门就不怕啦!   秦厂长一顿,没想到小姑娘的愿望竟然是如此朴实。   然后他就想起来今天临出发时徐镇长的嘱咐,于是他便笑道:“那我叫你爸爸去肉联厂上班给我当助手好不好?”   秦凤英:……!!!   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第55章 【一更】脸上的表情如遭……   秦凤英灰溜溜回去了,到家的时候林碧莲已经知道她是把那篓子鸡蛋拿去福福家,婆媳俩大吵一架,最后还打起来了,李铁生吓得直哭,但是他们家在村里名声向来不好,即使他们在家打破天,也没人来劝架,最后两人头破血流,终于在李铁生震天的哭声里住了手。   说回福福家。   秦厂长说出那句叫米卫国当他助手的话之后,大家顿时为之一静,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还是米二哥率先反应过来,斟了一杯酒递过去:“秦厂长,您这是说啥呢?怪吓人的……”   秦厂长笑眯眯:“不吓人,吓什么人?我现在确实要招一个助手。冶铜厂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负责人,需要我兼职,我可顾不过来。”   其实之前他们是找好了负责人的,但是后来林玉成的事儿一出,带出来一大坨,发现他们之前的负责人也是有问题的。   连带着,那人自己组建的一整个管理团队都被上头毙了,不得已,徐铭秦只得点了秦厂长等人亲自上阵。只是徐铭秦是镇长,不可能参与太多企业的经营,因此这大头就落到了秦厂长身上。   没想到他竟然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要找个助手帮忙。   冯秀萍的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老三!上!有啥好犹豫的?正好你媳妇也在镇上国营饭店,如果你能转正,那家里这些工分要不要都无所谓了,你就老老实实在那里面干!”   “要是你不放心家里的猪鸡啥的,妈帮你喂!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就过年,到时该杀的杀,该搬的搬,我全给包了!”   老太太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副“有我在,你放心”的架式。   米卫国皱眉:“可是……”   冯秀萍一下打断他:“可是啥可是?不就是助手嘛,难道你还不会干?你猎都会打还不会当助手?再说了,你要是接了这活,嘿嘿,看那林碧莲往后还怎么在我跟前炫耀!”   说到最后,老太太的嘴都快裂到后脑勺去了。   米卫国无语向天:……   敢情这后面的才是重点吧?妈咱能不这么明显么?   不过说归说,秦厂长说的事儿他还是蛮动心的。虽然目前跟着李三儿他们去省城租柜台也是一条路,但那毕竟是才刚刚开始,还是有些不稳当。   这时,秦厂长又笑眯眯地加了句:“是徐镇长的意思。”   闻言,米卫国心里一动,跟苏芫对视一眼:“你觉得呢?”   苏芫:“随你。”   老太太被几人的对话搞得满头雾水,又担心儿子迟迟不表态,万一把工作搞黄了,只急得一个劲儿朝儿子甩眼刀,一刀又一刀。   福福倒觉得还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奶声奶气地问:“那爸爸你要是给秦伯伯当助手,我能天天吃肉吗?”   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执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秦厂长顿时笑了,一把抱起福福:“来,看着伯伯。”   福福依言,圆溜溜的大眼盯住了秦厂长。   秦厂长被这小眼神萌得心肝一颤,然后道:“咱的厂叫啥厂?”   福福脑袋一歪:“肉联厂呀。”   “对啊。”秦厂长伸手点点她的小脑袋:“虽然伯伯不敢保证你爸爸能天天给你吃肉,但是只要他工作肯努力,一周一次肉是没问题的。”   一周一次?   福福眼睛“嗖”地一下亮了,拍着手:“爸爸去吧!爸爸去吧!”   闺女都发话了,米卫国就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于是大大方方地跟秦厂长碰了个杯,道了声谢:“那啥时候能去?”   秦厂长:“嗯,最近要忙着看冶铜厂的工地,不过明天上午我会在厂里处理一点事情,要不明天上午吧。你来我办公室找我,我带你把手续一办。然后过几天就可以上工了。”   得,大事落了!   老太太心里一定,急性子又上来了:“嗐,还过啥几天啊?就明儿顺道就开工得了呗!正好阿芫在镇上也有宿舍,到时明天让他带两件换洗衣服,直接就上工了。”   “哈哈哈……”   大家顿时被这急性子的老太太给可爱到了。   苏芫也忍不住笑,拉着婆婆:“妈,您这也太着急了。卫国要进厂,得先试用,合适了才会签正式合同,您这咔咔一股脑儿往上冲,别把人吓到了。”   冯秀萍顿时惊了:“咋?这意思是如果试用不合适,还能给人退回来不成?”   米卫国还从没见过他妈这么惊讶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憋着笑:“对啊,不然您以为呢?这进厂上工就跟你上山打猎一样,咔咔弓一扬,那兔子就倒地不起了?”   冯秀萍咂咂嘴,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嗐!我说呢!那林碧莲的儿子在肉联厂里干了这好些年还是个临时工!不过不怕,我儿子肯定比他强!也不看看你妈是谁!”   老太太惊讶过后又赶紧给儿子加油打气,一副生怕他就此退缩不前的样子。   众人顿时又乐。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月上树梢,秦厂长这才起身告辞。   崔主任临走时给了苏芫两百块钱,说是这个月给她的工资。苏芫一看,当时就惊了,往回推:“咋这么多?”   崔主任将头往前头汤姆孙那边一点,“是这位先生的意思,他说这次自己得救,多亏了你们夫妻俩。原本他还想给多的,是我替你挡了,太多也不好,两百正好。”   这会儿人多眼杂的,苏芫也不好推辞,只好接了。   汤姆孙笑眯眯,微微朝她一点头,然后转身率先走了。   当晚,冯秀萍做了一个美梦,梦见米卫国在肉联厂里步步高升,最后升到了厂长。   而隔壁林碧莲家的李铁栓呢?   头发都熬白了,却还是个临时工!   乐得老太太在梦里“哈哈”笑出了声,然后被身边的老头子一掌拍醒了。   气得老太太一脚就把老头子踹下了床:“叫你惊醒我的美梦!”   米满仓:……   *   福福家。   所有人走后,米卫国按住了要起身去收拾碗筷的苏芫:“我来。”   然后细心地给娘儿俩接来热水泡着脚,自己则哼着歌儿抱着一摞碗筷去灶房收拾。   福福两手托着腮,笑眯眯:“爸爸在家感觉真好!”   苏芫忍不住刮一下小闺女挺翘的鼻头:“怎么个好法?”   福福两手一摊:“呐,有爸爸帮忙,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啦。”   福福这话听得苏芫心里一酸,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抱歉。”   这阵子她又有孕,最近大半个月没上班还好点,之前她几乎都是把福福放在家里,完全没管。   小丫头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觉得妈妈没有陪自己。   苏芫抱着小丫头:“往后不会了,等爸爸去肉联厂上班,你就又可以跟妈妈一起住在镇上了,开不开心?”   福福大眼一弯:“开心!”   然后道:“我要把花花,还有咯咯哒都带上!”   苏芫:“行,都随你。”   听到这话,原本趴在旁边眯着眼睛小憩的花花突然抬头:“汪!”地叫了一声,带得脖子上挂着的小木雕一晃。   苏芫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花花脖子上多了个东西:“这是你爸给它带的?”   福福:“不是啦,是江樾哥哥雕哒,说是花花。”   小姑娘皱皱鼻子,然后小小声地跟妈妈咬耳朵:“其实我感觉不太像。”   苏芫“噗”地一声乐了:“是不像,你觉得像啥?”   福福的声音更加小了,几乎只剩气音:“像粑粑。”   苏芫被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你干啥这么小声?”   福福把手一摊:“我也不想的呀,不然让花花听到,它又不肯戴了。”   苏芫:“哈哈哈……”   ……   等米卫国麻利地收拾完进来,看到的就是娘儿俩头挨头,脚碰脚地坐在那里咬耳朵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笑得十分开心。   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捞过门后的毛巾把脚一擦,然后强行挤进一只脚:“来来来,给爹爹让个位置,咱们一家人一起泡个脚!”   他的脚大,一进来顿时就让原本还算宽松的盆子空间变小了,水也溢出来。   福福惊叫一声:“呀,水都溢出来啦!”   米卫国索性把另一只脚也挤进来,宽大的脚掌顿时把母女俩的脚丫盖得严严实实:“哈哈,你们的jiojio都不见啦!”   一家人的笑声顿时冲破了屋顶,带得地上原本已经睡着的花花也兴奋起来,“汪汪”叫个不停,围着大家不停绕圈……   当晚,福福非要挤在爸爸妈妈中间睡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兴奋得睡不着。后来直到花花都顶不住,回到窝里睡得口水直流的时候,福福这才困得喃喃一句:“爸爸妈妈晚安。”   然后头一歪呼呼睡去。   听着旁边闺女均匀的呼吸声,米卫国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爬到苏芫身边,伸手搂住她:“抱抱。”   苏芫后背一麻,一把拍掉他的手:“别闹!”   米卫国耍赖地再次把手缠上来:“你怀着身子呢,我又不能做什么,就抱一下。”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无赖,用一种仿佛是讨糖吃的语气磨磨蹭蹭道:“都两三个月没抱你了,想你……”   苏芫心里一颤,身子软下来。   米卫国心里一喜,赶紧伸手把她捞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满足地叹息一声:“呼……你不知道,那天我听你说那个坏坯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后来就一直盯着他们家,结果发现他们那里竟然还有一个跟你说的一样的人的时候,我简直吓死了,确定那人就在青羊镇,赶紧就找叶老爷子商量……”   他絮絮叨叨地说,苏芫安安静静地听,当听到老爷子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到徐铭秦镇长这里的时候,她忍不住直起身啄了男人下巴一下:“往后别干这些危险事了,那汤姆孙背后牵扯的事太深了。”   她本是担心米卫国以身涉险,哪知这一下过后,却看到男人眼睛倏地直了,愣愣地盯着她的胸前不说话。   苏芫低头,这才意识到方才一阵折腾,她胸前的扣子竟然给绷开了。而她这些日子因为怀孕,胸脯老是鼓涨涨的,越发显得那里傲意凛然。   米卫国眼神发直,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哑着嗓子喊了声:“芫芫?”   苏芫大窘,“嘤咛”一声翻过身就要躲。   哪知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宛如火上浇油。   旷了接近三个月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她,那手就欺了上去……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明亮的月光,似乎是天上的月亮也受不了下面那火热的一幕。   夜,似乎更深了……   睡梦里,福福翻了个身,小嘴咂巴着喃喃一句梦话:“爸爸,妈妈……”   夫妻俩一僵,米卫国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一泄千里——   然后男人看着弄脏的短裤,脸上的表情如遭雷劈:“我……特么???!!!”   苏芫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笑弯了腰:“……噗哈哈。” 第56章 【2.3.4更】“嗷!……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男人洗唰唰——   米卫国面无表情,用力揉搓着短裤上的污糟,心里很想去死一死。   偏这时候苏芫还透过窗户笑盈盈来了句:“院子里的韭菜倒还有一陇,一会儿你顺道给它割了,明天给你煎鸡蛋。”   米卫国:“……”   气得把裤子一扔:不洗了!睡觉!   然后大步进了屋。   直到他进屋,苏芫都还兀自乐得直打跌,米卫国撩着帘子一进来,就跟她那双亮晶晶的笑眼对上。他心里那口气突然就散了:算了,难得她这么高兴,自己出一场丑又算什么呢?   米卫国心里一片安宁,凑过去在苏芫额头亲了亲:“快些睡吧,我去收拾干净就来睡觉。”   苏芫看着他沉脸进来,本以为他是要生气了,哪知却只是温柔一吻,顿时把她搞得有些发懵,抚着额头愣愣看他。   这乖萌的小眼神——   米卫国心里重重一跳,别过头长长呼了口气:这谁遭得住?   然后伸出大掌,随便在苏芫脑袋上呼了一把,转身就出了屋。生怕再多呆一秒钟自己就又要出丑。   三两把把衣服洗干净晾上,然后又去洗澡间把自己清理一番,米卫国这才回屋。   床上,苏芫已经睡着了。   她现在很爱困,一天大部分时候都在犯困,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因此米卫国出去之后没几分钟,她又兀自乐了会儿,就脑袋一歪,沉沉睡过去。   米卫国看着床上头挨头睡得香甜的母女俩,本想把福福抱去另外一间房间,但是伸手的时候又顿了顿,然后来到苏芫身侧,将身子一屈,用手臂环着母女俩,也安心睡去。   他这些日子虽然被关在镇政府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但是他的心底着实是焦灼的,因此也睡得并不好。   这会儿困意上涌,不出两分钟,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就脑袋一沉,跟个婴孩一般睡得十分香甜。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苏芫眼皮一动,回头。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盯着身后人半晌,然后她动了动,把自己往身后人怀里塞得更近了些……   不多时,夜就彻底静了下去,只余院子里花花跟小黑睡梦中时不时响起的叭嗒嘴巴的声音……   *   因为要去肉联厂,第二天米卫国很早就醒了。   醒的时候苏芫还在睡,他也没吵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去灶房把头天晚上剩下的饭菜热好,这才去屋里把睡得正香的母女俩叫醒。   一家人吃了早饭,米卫国找来一个背篓,背着福福就跟苏芫一起慢慢往镇上而去。因为他今天也要在肉联厂停留,因此他就没去跟老队长借马,而是一家人自己慢慢走。   一路上米卫国十分担心妻子走不动,好在大山村离镇上不远,走路大概也就四十来分钟的路程。   因此一家人走走歇歇,花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怎么感觉到累的时候也就到了。   他先把苏芫跟福福送到国营饭店,这才转身往肉联厂而去。   苏芫到的时候刚好上班,崔主任正在训话,不知道说到什么,一见到她推门进来,众人顿时静了一瞬。   苏芫冲众人笑笑,叫福福去角落找个位子坐下,自己则赶紧站到队伍里末尾。   崔主任冲她点点头,继续道:“有些人整天不好好工作,光想着打听同事间的私生活八卦,这种行为要坚决杜绝!发现一次就记一次大过!”   苏芫一怔,崔主任这是在帮她敲打这帮人呢?   她抬眼,正好对上崔主任隐约含笑的眼神,确定了她这一猜想。   崔主任说完这话,顿了下,又道:“有些人不要仗着自己资历老,就可以在同事间胡说八道。小苏当二厨,是我们跟上级领导共同考核之后的决定,如果某些人不服,可以在员工会议上公开提出异议,我们自会按规定重新进行考评。而不是到处私下传小话,败坏同事间的名声!”   这话几乎就是在公开处刑了。   最近针对苏芫传小话的人也就王爱国了,他的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把个李春花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山村的事情李春花回去就跟他说了。   当然,在她的版本里,是苏芫仗势欺人,欺负她她迫不得已反抗才进行的反击。还说那个汤姆孙肯定跟苏芫有一腿,否则哪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撑腰?   王爱国在心里暗自诅咒谩骂着,然后就听到崔主任点了他的名字:“王爱国,最近老是有人反应你洗菜洗不干净,所以作为惩罚,你这个星期就负责倒泔水桶吧跟清洗碗筷吧。”   倒泔水桶?!   那活儿可不好干,附近并没有养猪场,得他把板车拉到镇郊的养猪厂倒掉,然后再走回来,这一来一回,又臭又脏,一趟没个一个半小时可下不来。   王爱国:……   下意识开口反抗:“这活之前不都是小杜在做么?那他做什么?”   小杜是今年才招进来的小工,平常饭店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给他的。   崔主任:“他刀功练得不错,上个月就通过店里考校,可以上案切菜了。他的活早应该空出来交给别人了。”   说完,她还特意一顿,疑惑地问了声:“王爱国,你进来咱们饭店,应该也有七八年了吧?”   啪!   王爱国只觉得隔空一掌重重抽在自己脸上,顿时抽得他原本就火辣的脸庞更加烧了。心里也隐约升起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整天不学无术,师傅教技术的时候他光顾着打瞌睡不听。   但是转眼,他心里这点后悔就在触到杜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时一顿,化成了愤懑不满:肯定是杜宇这个小白脸施了手段,勾引了崔明兰这个八婆,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升到菜案上?!   幸好此时崔主任听不到他的心声,否则如果听到,只怕会当场给人一耳光吧?   她加最后那一句,虽然有当众打他脸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他能知耻而后勇,站出来努力拼一把。   结果这人……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崔主任训完话,就拍拍手叫各自散了,然后招手叫住苏芫,跟她说了几句话,又说这两天会比较忙,因为冶铜厂那边虽然已经确定好了合作方向,但是后续还有很多细节要谈,这些日子在他们这里订了不少餐。   苏芫向来是不怵忙碌的,闻言只是又叮嘱小闺女一定要在饭店里不能到处乱跑,便换上衣服到后厨里去了。   一进后厨,因为之前崔主任那番训话,大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   之前她在的时候大家倒还好,没有太多人说什么。但是这个月她突然病休一休就是大半个月,难免就有那耳根子软的人被王爱国带着传了几句闲话。   苏芫倒是神色如常,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跟往常一样上了案。而且不忙的时候偶尔也会指点一下大家的刀工厨艺。   忙碌的早上过去,大家心里那股子不自在的感觉终于消减下去。   跟在她旁边负责切配的小工林小娥纠结半天,终于蹭过来喊了她一声:“苏姐!”   苏芫正在炒一道鱼香茄子,是等会儿要送去冶铜厂给领导们当工作餐的。   只见她动作娴熟地舀了一勺豆瓣酱进热油里,快速翻炒两下,那油就变成了红彤彤十分诱人的红油,紧接着下姜蒜,莴笋胡萝卜丝,一气呵成。   然后左手一翻,那口十来斤重的铁锅在她手里就像是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带得里面的菜肴拉成一道好看的瀑布。   林小娥眼睛都看直了,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紧紧盯着苏芫动作生怕看漏了某点。   注意到她的动作,苏芫习惯性开口:“颠锅的时候没啥诀窍,手上力要大,稳;腕子要轻,灵;总归就是抓稳锅,腕子轻灵,一下就颠出来了,多练习就好。”   林小娥苦笑一声:“嘿嘿,我怕我把菜飞出去了,我可赔不起。”   苏芫一愣,笑了下,随手把因为动作太大而散落的发丝抿回去:“怕就不干的话,那你永远颠不会。”   然后她顿了下,道:“你可以找一口废锅,从颠空锅开始,颠到感觉拿锅不费力了。然后再往里面添豆子大的砂石,开始加一小碗,每天练习,直到练到可以颗不剩地把所有砂石全接住了,就可以加重量,直到加到满满一锅你还能颠起来,往后你颠锅就不费力了。”   林小娥听了她这一番肺腑之言,顿时连连点点头将诀窍记下,然后诚恳道歉:“对不起,苏姐,之前你没在,我听那王爱国说得有模有样的,还以为……”   然后她顿了下,深深一弯腰:“总之非常对不起!往后我绝不会再乱信小人了!”   苏芫本就不在意这些,闻言更是直接轻笑一声:“芡水。”   林小娥一愣,赶紧小心翼翼将之前就调好的芡水递过来,苏芫接在手里勺子一拉一晃,就道:“水少了。”   然后手伸到旁边的水管接了一点水,再一勾一晃,“这样就行。”   然后把这一碗调得正好的芡水往锅里一倒,快速翻炒两下,左手一晃,那一盘菜就稳稳当当地落入大勺里再被她装入旁边早就备好的盘子里。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半丝停顿也无。   再看盘中菜,泛着油润好看光泽的鱼香肉丝在雪白的瓷盘里规规矩矩地团成一个红的绿的黄的半球形,别说杂乱的菜丝了,就连半滴油都没渗出来。   林小娥:“!!!”   厨房所有人顿时被她这一手惊住了。   苏芫放勺子回去的时候,手一顺,就是一勺水添进刚炒过菜的大锅里,一晃一倾,那口刚炒完菜的锅便再次光洁如新,仿佛从没脏过。   然后她看着发愣的林小娥:“还不端菜过去装起来。”   林小娥这才回神,“哦哦。”连声地抱着盘子放到一边的小推车上,再找碟子盖起来的时候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苏芫摆出来的好看圆球。   一旁,全程旁观这一幕的崔主任笑眯眯,然后道:“你们要是有谁不服小苏二厨的位置,也可以找她比拼嘛,咱们饭店可从不怕竞争者,越是竞争越是有动力嘛!是不是?”   一众厨子都被苏芫这一道炫技式的鱼香肉丝给刺激到了,轰然应一声喊:“好!”   从此,来国营饭店吃饭的人就发现,往常本来就好吃的菜肴现在不仅口感更好了,摆盘也更精致了。   甚至于,就连上菜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一时间,青羊镇的国营饭店名声大噪,又加上最近在建冶铜厂。每天都有运输队的司机人来人往的,很快,就连远在省城的叶老先生都听说了青羊镇有一家国营饭店,里面的菜特别好吃!   叶老爷子:就很骄傲.jpg!   而这一切的始作甬者——   苏芫,则是在花式炫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将国营饭店一众厨子远远甩在身后。   以往她很少炫技,因为她总觉得低调做人。但是经过了王爱国那一出之后,她觉得,如果再不炫,别人只怕还真会以为她是凭着脸爬上的二厨位置。   于是大家就发现,苏芫不仅脸好看,一手厨艺更好看!   *   下定决心的苏芫很快就用一手厨艺征服了整个国营饭店,甚至现在大家伙当着崔主任的面都说“如果再评选大厨,他们肯定都投苏芫一票,管它什么资历要求不要求的。”   崔主任顿时笑骂:“那要是选负责人呢?你们是不是也得选她一票?”   众人:“不敢不敢,负责人太忙了。如果选成负责人,苏姐肯定就没时间教我们做菜了,我们的水平也就没法上涨了,所以负责人还是劳烦崔主任您来就行。”   崔主任:……   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不过闹归闹,她看着现在的国营饭店气氛一派和谐,大家又都积极上进,她还是十分欣慰的。   这心情,大概就跟一个班主任突然发现班里的学习气氛突然被一个领头生带得积极向上差不多。   她单身一辈子,无儿无女。   于是她看向苏芫的表情就越发慈爱,那心情就跟老母亲看闺女一样,越看越好看。   最近天气转寒,苏芫着了凉,胃口不好,又有孕。顿时急得她每天回家之后又是炖汤又是做点心的,就想让苏芫多吃一点。   偏偏这两天又临近年底,来镇上的人多,店里陡然忙了起来,又加上有几个请假回家的,苏芫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一早,她就带着昨天煲好的玉竹鸡丝汤来到国营饭店宿舍,想趁着上班之前给苏芫加点餐。   一进宿舍大院,就看到米卫国背着福福匆匆往外走,两人身后还跟着一条毛色黑亮,威风凛凛的大狗。   “今儿还是你带福福?”   崔主任脚步一顿,打了声招呼。   福福趴在爸爸背上笑眯眯:“崔奶奶好!妈妈不舒服,这几天我都跟着爸爸!”   崔主任一顿,点点头:“也好,不过你那边人多,尤其这两天各大队都来交猪杀猪,人多手杂的,你更要看紧孩子,千万不能让她乱跑。”   米卫国:“我知道的,去了那边就叫她在我办公室里不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米卫国在肉联厂的工作也算走上了正轨。他为人豪爽,做事儿又麻利,很快就胜任了秦厂长助手一职。   这几天冶铜厂有一批新设备到厂,秦厂长日夜不休蹲在那边跟省城来的专家对接,肉联厂这边基本都是全权放手让他在看了。   好在肉联厂这边事情也不多,每天就是负责杀猪,然后给附近各个镇子供销社送肉,只要管好每日里进出的数量,其它基本就不会出错了。   偶尔有些小问题,也很快就解决了。   米卫国背着福福,熟门熟路地拐过两条街,然后在街角的供销社门口买了一块福福爱吃的麻糖。就继续往前走,经过一条直街,再拐两个弯,过一条河,迎面一座四进的青砖大院就是肉联厂了。   解放前这里原本是镇上一户地主家的院子。   因为这里临河取水方便,又僻静不会扰民,因此解放后就被政府征用,用做了肉联厂。   到了门口,米卫国将福福放下,在门口跟看门的老大爷打了声招呼,又在签到薄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边大爷已经跟福福搭上了话:“福福,你这手上是啥啊?”   小姑娘之前跟着米卫国来过几次,是以老大爷已经认识了她。   福福顿时用一种充满可怜的同情目光看着老大爷:“王爷爷,您不知道这是啥吗?”   老大爷胡子白花花,最喜欢看小姑娘这种小大人一样的表情了,闻言顿时乐得眼睛一眯:“哈哈,对啊,能告诉爷爷那是啥吗?然后如果能给爷爷尝一下就最好不过了。”   闻言,福福也不吝啬,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还没舔的那一边用力一掰,掰下一块儿递过去:“爷爷给你吃!我这个没动的,干净哒!可甜可好吃了!”   王大爷顿时高兴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隔空假装“miamia”两口,然后道:“哇,真甜!福福太棒啦,剩下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福福眨眨眼,还想再给,就见眼前的老爷子张嘴,指着一张没牙的嘴道:“看,我牙齿都坏啦,吃不了硬的甜的啦,福福也要记得吃完甜的要喝水漱口哦,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没牙的。”   吓?!   福福顿时被吓住,瞪圆了一双猫儿眼愣愣地看看手里麻糖再看看老爷爷那张没牙嘴。   “汪!”   注意到小主人受惊,她身后的花花顿时直起身子,威胁地冲着老大爷叫了声。   “花花!”   米卫国赶紧喝住了大狗,冲老大爷歉意笑笑:“这狗护主,看到福福有事就喜欢叫。”   王大爷早年也是喜欢上山打猎的,见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惊喜:“这狗很有灵性,好狗!”   听到有人夸自己,花花胸脯一挺,端端正正地坐在小主人身后,一颗大大的狗头高高昂起,十分骄矜。   然而矜贵不过一秒,福福已经甩着小短腿跟米卫国一起走了。   花花:……   “汪”地一声,赶紧甩着尾巴颠颠跟上。   身后,王大爷笑眯眯哼着小曲儿将签到薄合上,重新坐回太阳底下晒太阳。   哪知他刚把眼眯上,耳边突然就是“砰!”地一声巨响,吓得老大爷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胖子拿着一把自制的玩具枪捻了一小块火皮又往枪里面塞,对着院子一角的猪栏“砰砰啪啪”地放枪,吓得里面的猪们嗷嗷直叫,满猪栏乱钻。   “嘿!小胖子不许捣乱!”   王大爷吓得一蹦而起,拦住小胖子不许他再放枪。   哪知这小胖子却是个顽皮的,不让他冲着猪栏他就冲着老大爷,只听“砰砰”两下,火皮里面的火.药被撞炸,顿时震得老大爷本就不太好的耳朵嗡嗡的,差点聋了。   老大爷:“……”   算了算了,管不起,他还躲不起了?   然后转身就躲回屋里,任由那小胖子去了。   只是进屋的时候,老大爷难免拿他跟刚才的福福作比较。这一比,老大爷顿时觉得还是福福好,乖巧懂事又有礼貌,长得还好。   哪像这个小胖子,仗着他爸爸是副厂长就整天在肉联厂里招鸡逗狗,真真是个鸡嫌狗不爱的脾气。   正想着,窗户就被人敲响,自上面印出徐副厂长徐华那张满是痘痘的脸来——   “王老头,一会儿各大队都会来交猪,你负责一下秩序!叫他们先排好队,我去找人拿秤,秤一个过一个,还要登记!”   王老爷子:“让我秤重倒是可以,但是我不识字,登记得另外安排个人来记吧?还有院子里的猪……不能吓太狠,吓太狠了一会儿出血不够的。”   徐华顿时皱眉:“不识字?那你去找米卫国,让他安排人,我只管通知!”   说完就大步走了,对老大爷后面隐晦的暗示视而不见,任由自家那个小胖子在猪栏边拼命捣乱。   王大爷:……   算了,他就是一看门的,管那么多干啥,然后摇头晃脑出了门,去办公室找米卫国安排人过来登记。   哪知事不凑巧,米卫国正被人拉去开会,他在办公室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找到一个安静坐在位子上看小人书的福福。   王大爷感慨地盯着小姑娘安静的侧颜看了会儿,然后就背着手出去了。   没一会儿,青羊镇各大队的人果然到了。   大家伙赶着猪走了好长时间的路,不管是人还是猪身上都满是泥泞,都累得呼哧带喘,不过只要想到今儿就能把猪杀了分到一半的肉,大家伙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火热而有神。   “大爷,啥时候登记呢?”   大家都不是头一回来这里杀猪了,因此看到老大爷跟前空空如也的桌案,顿时明白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能把猪赶进猪栏。   王大爷紧着去旁边把一个空着的猪栏打开,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秤搬出来放好,就叫大家伙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自己又赶紧去了办公室。   哪知这回他还是没找到米卫国,倒是看到了在旁边喝茶看报的徐华。   他便赶紧问徐华:“徐副厂长,大队的人已经来了,在门口等着呢,这到底让谁登记呢?一会儿人多了猪乱了可不好搞。”   徐华一脸不耐烦,把手里的报纸一抖,“都说了叫你找米卫国,你干嘛还来找我?”   王大爷:……   顿了下,赔着笑:“这不是找了两次都没找到吗?这大队的人一会儿……”   “大队大队大队!你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了?”徐华不耐烦打断他,眼睛一转,看到旁边正专心看着小人书的福福:“那不是他闺女吗?叫她去找!”   然后把脸一板,冲福福嚷嚷:“喂,那个谁?!赶紧把你爸找来!就说大队的人交猪来了,赶紧找个人去门口登记!”   福福看小人书看得正入神,冷不丁被人指着鼻子一嚷,顿时吓得一抖,嘴里的糖都差点掉了。   不过她看看一脸不耐烦的徐副厂长,再看看一脸赔笑十分无奈的王大爷。   小姑娘什么也没说,起身牵着花花哒哒走了出去。   王大爷想着门口那堆人,又怕她独自一人去找人走丢,又怕门口出事,一时间左右为难。   最后他看着小姑娘小小的背影,一跺脚,跟了上去:“算了,福福你是不是识字?”   福福点点头,脑袋里还在回想刚才小人儿书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精彩片段,“嗯,会哒。”   王大爷:“那你会写不?”   福福歪歪脑袋,想着妈妈最近说她可以稍微写一些字出来,不用太隐瞒。   于是又点点头,伸出小手比了一个非常小的缝:“我只会写一点点哒!”   王大爷:“洋码号儿会不?”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直接问她:“洋码号儿会写就行!”   这个妈妈说了是可以写出来的。   于是福福赶紧点头:“可以。”   王大爷顿时松一口气:“那就行,走,跟我去前面儿,先不去找你爸了,先把这拨人的登记了我自己去找!”   于是福福就被王大爷带着去了前门,那里已经等了二十几户人家,二十多头猪乱哄哄的,似乎知道自己要被杀了,不停嚎叫着到处乱拱,把个不大的院门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王大爷赶紧拉着小姑娘坐到桌案后面,小姑娘太矮,椅子不够高,王大爷又赶紧进屋去搬了张高脚凳,搭在桌子后面指挥众人:“这边来,来一个上我这领一个牌子,然后秤重,由小姑娘写上重量,颜色特征等……然后就把猪赶进那边的猪栏!”   人群顿时一静,就有那性急的人开口质疑:“大爷你这找个小姑娘来登记,会不会出错啊?”   还不等王大爷开口,众人就听一个慢吞吞的童音:“不会哒,数字我会写,颜色特征……唔,到时想办法吧。”   然后她往猪群一扫,发现这里的猪无非就是花,黑,白三种。   于是小姑娘手一挥,就在面前的牌牌上画了个上小下大的椭圆,然后指着这个圆道:“这些就是大家的猪猪,一会儿我会把形状颜色画在上面,大家看看成不成。”   说着,她就指着第一头头上有花色斑点的大猪在椭圆小的那一头画了几个数量位置相近的黑斑。   然后那猪的身子四蹄都是白的,尾巴是全黑的,于是她就又在椭圆大的那头加了一根黑乎乎的尾巴。除此之外,剩下的地方全部留白。   这样一来,虽然模样不见得有多像,但是却极为神似,众人只要对比着一看,就能认出来那是自家的猪。   所有人:!!!   这谁家小孩?也太聪明了叭?!   很快,这一波二十多头猪就在王大爷跟福福的配合下登记了过半,剩下还有十来头,正在后面等得嗷嗷直叫。   福福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奈何她人小,力气不够,连续画了十来张猪猪图之后手腕就有些酸得受不了。   王大爷看得心疼,就叫她去旁边歇歇,等一等。   见状,剩下还没登记的人倒也能理解,只是难免有人奇怪:“大爷,今儿咋没人了?找个小姑娘来登记,这怕不是还没有五岁吧?”   王大爷苦笑一声,正要解释,哪知人群后方突然传来“砰砰”两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一个汉子的怒喝:“妈的哪里来的淘命鬼在这里放打火皮!惊了猪群小心踩死你!”   王大爷心里一惊,正要过去查看。   哪知就见眼前一个小胖子一闪,这讨人厌的小胖子扮个鬼脸,对着后面一头最高最壮的大黑猪就又是连续“砰砰砰”几声火皮爆裂的声音传出!   “嗷嗷嗷!!!”   这头大黑猪被赶着走了一早上的山路,蹄子都走破了往外渗着血,正暴躁着呢。耳边就是一阵巨响,顿时惊得它当场就发了狂!   “嗷!!!”地狂嚎一声就直愣愣地朝小胖子冲来!!! 第57章 【1+2更】恶人有恶报……   徐小胖子吓懵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福福率先反应过来,喊了声:“花花!”   花花一跃而起,一口叼住小胖子的衣服后领,把人扯到一边,砰地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但好歹是躲过了那头足有四百多斤的大黑猪的正面冲撞!   “嗷嗷嗷!!!”   大黑猪疯狂嚎叫着,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不出两个呼吸,剩下十来头猪全惊了,嗷嗷嚎叫着四处乱蹿!   发起狂来的猪力量很大的,虽然赶猪来的人都是家里的好手,但是奈何冲出来的猪太多,他们即使拼尽全力也还是被猪群撵得节节败退。   混乱中,王大爷只来得及一把扛起福福,钻进门卫室里,身前支着的小桌子立时就被狂乱的猪群掀翻!   那头极为壮硕的大黑猪率先冲进了肉联厂大院!   它一进来,目标就直指之前被小胖子吓得一直狂躁不安在圈里乱走乱叫的猪群。   众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头气势汹汹的大黑猪已经一头撞上了猪栏!   “糟了!那栏里的猪也是惊的,要是被它撞开,只怕全都要跑!”   “快快!拦住!这栏里怕不是有二十多头猪,到时三十多头猪一齐发狂,咱这也就交待了!”   ……   人群里,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栏猪的状态不对,赶紧呼喝着大家散开,围着肉联厂形成一个包围圈,免得一会儿猪群冲出来把人群冲散。   小胖子被花花拖开之后不仅没有感谢花花的救命之恩,反而还“砰”地又是一响炮炸在花花屁股上:“叫你把我拽摔了!”   花花被炸得“嗷”地一声蹿起,从传达室窗户里钻进去,委屈巴巴地看着小主人。   福福:……   小胖子太可恶,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他了。   不过这会儿猪群混乱,她也不敢出去替花花找场子,只好安慰地一把抱住花花狗头:“花花乖狗狗,往后咱不理他了。”   花花:“汪呜~”   然后脑袋一摆,挣开福福的怀抱:“汪汪!”外面太乱了,我去找爸爸来帮忙!   福福听懂了它的意思,伸手又抱了抱它的脑袋:“小心点。”   花花:“汪!”知道哒!   然后一扭头就出了屋子,鼻子在空气中左右嗅嗅,认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王大爷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福福万一会有个什么闪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把福福抱起塞在衣柜里:“你躲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出这么大事,万一到时闹起来,只怕他的工作不保。   老爷子取下挂在墙上的长鞭,颤巍巍出了门。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原本整齐的肉联厂大院儿已经不成了样。那头大黑猪已经把之前受惊的猪栏全放了出去,正满院子奔腾,呼哧带喘地嚎叫着跟包围圈的人们对峙。   之前摔在门口的徐小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带那头大黑猪来的那户人家守在最前,冲着大黑猪不停呼喝,又有女人掏出随身带的猪食准备吸引猪群注意力。   在大家的努力下,愤怒的猪群终于缓下来一丝。   领头的大黑猪“呼呼”喘着气,“嗷嗷”冲着人群叫着,看着地上的猪食顿了下。   有戏!   男人眼睛一亮,放缓声音:“啰啰啰!吃东西了喽!不怕喽!”   女人又倒出更多的吃的,摆得离猪群近了一些。   大黑猪脚步一顿,朝着众人的位置奔了一步。   哪知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圆墩墩的身影一闪,气急败坏地拉着一个人影大喊大叫:“爸!就是这头猪!差点撞死我了!”   猪群再次一惊,原本缓一来的速度再次提升,一下就冲出了人们的包围圈,直直地朝着镇上的主干道冲去!   徐华表情阴狠,返身就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把自制的土.枪,那是厂里保卫队用来巡防治安用的。   “都让开!”   徐华大吼着举起了枪,目标直指最前面的那头大黑猪!   王大爷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幕情景,顿时惊得老命都没了,高喊一声:“使不得啊!”   手里鞭子一卷,就往徐华手里的枪卷去!   哪知已经晚了。   众人只听“砰!”地一声,火光一闪,土枪里喷出的小钢珠就擦着后面几头猪屁股闪过!   原本就狂躁的猪群顿时越发狂乱!   领头的大黑猪“嗷!”地一声嚎叫着闷头冲向最近的一个女人!   这女人还在往地上倒猪食,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幕,顿时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大黑猪迎面正正撞上!   大黑猪势大力沉,这一下撞上,这女人不死也残。   人群顿时不忍闭眼,不想去看接下来的血腥一幕,脑子里齐齐划过两个字:完了!   “驾!吁!!”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紧急时刻,被临时叫出去开会的米卫国终于赶回来了!   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持一杆长棍,劈手照着大黑猪两只前蹄一叉一撬!   原本气势汹汹的大黑猪顿时“嗷!!!”地尖嚎一声,轰然倒地,堪堪擦着女人的身体倒下!   死里逃生!   脸色惨白的女人手脚并用地爬开,就看到米卫国大喝一声,自马上猛冲下来,然后一把揪住大黑猪还来不及动弹的前蹄重重一甩!   “砰!”   又是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   “嗷!”   大黑猪惨嚎一声,竟是生生被米卫国这一下给砸晕在地!   混乱的猪群顿时为之一静。   所有人:……!!!   这特么还是人么?!   “还不快拦住它们!”   米卫国大喝一声,唤醒了还在发愣的人们,然后翻身上马,手里一根长竿骑绕全场,只要哪里有猪不听话他就是一竿子砸下,砸得猪翻人懵。   短短不过半小时,他就带着众人把在场的三十多头猪全部围拢回栏,再由刚刚走丢猪的人家各自去栏里认领,然后称重登记。   眼看秩序重回,米卫国大踏步走过来,身上的衣服早在刚才甩猪的动作里被绷炸了,成了几块破布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看着十分狼狈。   但是现场没一个人敢笑话他的,反而个个眼神充满了敬畏——   开玩笑,大家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他直接一把扛起一头四百斤的猪重重摔在地上的!敢笑话他?不要命了吧。   “王有财!”   米卫国面沉似水,冲着缓了一口气,正在重新架秤的老大爷喝了声。   王大爷一凛,下意识一个立正站好,回了响亮的一句:“到!”   “怎么回事?!猪群怎么会突然惊了?!还有肉联厂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米卫国刚才是被突然临时叫去镇政府开会,散会的时候刚好碰到前来交猪的大山村村民。看到花花过来焦急喊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福福出了事,抢了老队长的大青就嘚嘚赶回来,却见一向管理有序的肉联厂大门口除一个王大爷,竟然是再无一人。   而里面的猪群都跟疯了似的到处乱跑。   王大爷一顿,倒筒倒豆子把徐小胖子用玩具枪吓猪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等听到他说因找不到人,就带了福福过来帮忙的时候,米卫国眼神一沉,里面隐隐有暴虐的气息涌动,直接打断王大爷:“福福呢?”   王大爷:“啊?”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米卫国眼神一冷,声音仿佛淬了冰,一字一顿:“福福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传达室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福福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脑袋:“爸爸?我在这呐!”   小姑娘软萌的声线瞬间软化了米卫国周身的寒冷。他身子一转,紧紧把小姑娘搂在怀里,上下检查了番看她有无受伤。   福福:“我没事哒,爸爸我们干活吧。”   懂事的小姑娘还没忘刚才王大爷拜托她的事情,还想继续把事情做完。   米卫国眼神一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你了,等我把事情搞清楚再找人弄。”   猪群被这么一惊,少不得要歇歇才能杀,否则杀出来的血不够又全是泡沫,到时吃亏的还是大家伙儿。   安慰好小闺女,又叫她带着花花进传达室坐好,他这才重新转向王大爷:“继续说,刚才到底咋回事儿?”   王大爷被他刚才的气势吓到,缓了一下才又飞快地把之后他无奈之下找福福帮忙,结果那徐小胖子又跑去外面的散猪群吓猪,然后把其中一头体型最大,性格又暴躁的黑猪给惊了,然后引发了后来的混乱一一说了。   末了又补了句:“其实如果没有最后徐副厂长那一火筒子,只怕猪群不会惊得如此厉害。”   这时人群里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   “对,那个小胖子实在太可恶了,开始他就吓我家猪。我跟他说不能吓,这猪性子烈,会发火的。他还不信,趁我不注意,砰地又放了一枪,要不是那只大狗反应快,那小胖子就要被当场踩死了!”   说这话的正是那头大黑猪的主人。   他心疼于自家猪这一通狂奔,被米卫国那一摔之后,又吐了,只怕一会儿要掉称不少,说起话来气得牙痒痒。   米卫国沉着脸,捏紧了拳头,缓了下呼吸,然后道:“徐副厂长人呢?”   *   徐华自从猪群彻底惊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躲回办公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会儿听到米卫国问他,才整整衣服,色厉内荏地自屋里走出来,然后清咳一声——   “米卫国,你下回不要把你家那只大黑狗带来了行吗?你看你家那狗把猪群吓的!刚才都差点闹出了人命!!”   所有人:……???   这又是什么迷惑发言?倒打一耙也不是这样打的,大家又不瞎。   米卫国呼吸一顿,被这人的无耻嘴脸给气笑了:“我们先不说惊猪的事,先说说,为啥你明知道今天队里要交猪,你不给安排人不说,还把所有人都调走了?”   厂门口发生了这么大动静,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出来。   这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全都被支走了。   难怪早上他被人叫去开会的时候徐华脸上表情那么奇怪。   他一直知道徐华对自己突然空降升任秦厂长的助手有意见,但是他没想到他竟然敢在交猪的日子里动手脚,这简直就不是脑子有坑了,而是巨坑!还是装满屎的那种!   果然。   听到他问话,徐华顿时嗤笑一声,脑袋昂上了天:“哧!现在这肉联厂上下谁不知道是你负责安排这些工作?我这个副厂长,向来只管后勤跟内务,这些交猪送肉的事,不都是你负责吗?”   这回还不等米卫国开口,传达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福福从里面探出脑袋,“可是来人登记这些事儿不就是后勤内务吗?徐叔叔。”   徐华被噎得一顿,扭头阴沉沉地盯了福福一眼。   福福一缩脑袋,一副吓得不行的样子冲爸爸吐舌头:“呀,徐叔叔好吓人。是我说错话了吗?”   米卫国缓缓笑了,走过去搂住闺女:“不怕,你没说错。”   然后挑眉,道:“爸爸现在教你一个词,你记住,它叫‘恶人先告状’。”   福福眼睛一亮:“懂了。”   小姑娘虚眼一瞧旁边的徐华父子:“恶人,先告状。”   徐华被父女旁若无人的调侃气得脸色通红,跳着脚骂:“米卫国你等着,你别以为你得了秦厂长的青眼就能平步高升!今儿这事儿我还非要上报不可!要不是你家那大黑狗……”   “对!”   米卫国突然扬声一喝,一把截断了他的话:“要不是我家那大黑狗,只怕你这狗崽子早就被人家大黑猪踩成泥了,不然哪还有力气在这里诬告别人!”   说着,米卫国大踏步上前,一把从徐小胖手里夺过还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玩具火皮枪:“就这玩意儿!你信不信我现在去革委会举报,你私藏火.药?!信不信他们拉你去批豆?!”   “肉联厂附近是连爆仗都不许点的!”   米卫国本想一把折了这玩具枪,但是一想等会儿这还要当作证据交上去,便又忍了:“结果你倒好,给你儿子一把火皮在这里炸着玩!”   “而且别人提醒你了,你也不管一下!现在出事了还赖到我家花花身上!我家花花那会儿要不冲出去,你儿子就成肉泥了你知不知道?!”   自从进了肉联厂,米卫国一直都是温和示人,又因为他一进来就是高位,怕惹人眼。因此平时做事很少如此锋芒毕露,一时吓得徐华连连后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那钵大的拳头就落下来了。   米卫国倒不会打他,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打了麻烦。   于是他把手一挥:“既然肉联厂的人全被你调走,那你现在就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帮着老乡们把这些猪全都登记好了!否则,我现在就去革委会举报你私藏炸.药!”   火皮跟雷.管向来是配套的,他手里既然出现了火皮,就肯定有雷.管,他根本不担心徐华会不怕。   果然。   徐华怔了一下之后就咬牙坐在了之前福福登记的桌前,桌子被猪群一冲,虽然还没散架,但是腿已经断了徐华坐在上面必须扎着马步用一条腿支着才行。   他才坐上去,不过登记两家,腿就有些遭不住。   王大爷在旁边看着秤,面无表情:“三百二十斤,林家福,大花猪一头!”   然后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啊,徐副厂长,我这里走不开,要不叫你儿子去办公室里搬一趟?”   徐华回头,他儿子被花花跟米卫国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守在原地,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去办公室帮他搬桌椅?   他暗道一声晦气,索性站起来把凳子往桌子下面一支,“算了,赶紧两下登记完我自己去搬!”   但是他注定去搬不了凳子了,因为他们这里还没登记完,后面青羊镇辖下的二十几个大队全都赶了过来,大家挤挤攘攘一个劲儿往前冲。   王大爷是忙惯了的,拉一个,称一个,报一个,然后接着下一个。   可苦了徐华,他当初是靠着关系进的肉联厂,一进厂就坐办公室,哪里干过这些污糟糟的事情?一时间被猪熏人吵得闹得两眼发晕,连连出错了好几次,要不是福福眼尖,只怕他都要就那么把猪放进去了!   偏他还不敢走,因为旁边米卫国就一直冷着脸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一副只要他敢走,他就敢去革委会的样子。   人群吵吵嚷嚷,福福搂着花花忠实地守在原地,只要他出错,小姑娘就用她那软糯糯的童音:“哎,徐叔叔,是三百四十五斤,不是三百二十五斤。”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简直像是有手在重重扇他脸!   偏这小姑娘还不自觉,还笑眯眯地跟面前排队的泥腿子们叮嘱:“各位叔叔婶婶一会儿拿到号牌的时候记得跟王爷爷核实一下呀,免得多斤少两了一会儿吃亏。”   众人轰然应好。   气得徐华眼前发晕却又不好发作。   好不容易等被他支出去的肉联厂其他人回来,徐华已经是累得手抖脚抖,头晕眼也花,连忙让开了位子,叫上惯常登记的小陈:“小陈,你快过来帮老乡们登记!完了小刘你带着他们去后面再开一个猪栏关起来!”   这会儿的他可不敢再扯什么内务外务的了,生怕一扯就被米卫国再拉去干苦力。   见他重归老实,米卫国便拉着福福回了办公室。   秦厂长也回来了,今天是各队交猪的大日子,他即使再忙也会回来看一眼,就怕出什么漏子。   找到秦厂长,米卫国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幕跟他汇报了。   气得秦厂长当场就拍桌子叫人把徐华喊进来,然后叫米卫国出去换身衣服,好去指挥接下来的杀猪分肉的工作。   米卫国就把那把玩具火皮枪交给秦厂长,自己拉着福福先走了。   出门的时候父女俩正好跟一脸晦气的徐华父子俩错身而过。徐小胖显然还不是很服气,掰着眼睛冲福福比了个大大的鬼脸,被他爸用力一拉才拽进去。   两人一进去,屋里就响起了秦厂长的咆哮:“徐华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麻溜儿地给老子滚!别以为你凭着徐镇长进来的就可以胡作非为!今天这事儿要不是米卫国厉害拦下了,就是他来了也得让你滚蛋!”   徐华:……   赶紧把门关上,免得丢人丢到家了。   秦厂长气到爆炸,指着徐华一通臭骂,然后又罚了他半年的工资来维修今天被猪群毁坏的办公设备,以及补偿老乡们的损失。   这训,就足足训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放人离开。   等徐华走了,秦厂长想了想还是给徐铭秦挂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今天的事儿。又说徐华家孩子拿着火皮当玩具玩,叫他当心一点,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徐华当初是徐镇长举荐过来的,那时看他会算账,懂账目,管后勤头头是道,因此就给他安排了个分管后勤的副厂长职务。哪知现在才发现,这人竟然还是个红眼病患者,为了打压米卫国还差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徐镇长一听也火了:“叫徐华今天下班了就来找我,还有那火皮枪,叫他一并带来,那火皮肯定是他从我家偷的!”   最近山里在开采铜矿,老是要放炮。那些个火.药啥的放别人那里他不放心,就拿回家自己收着了,这几天他正觉得放火皮的柜子好像被人动过,就听到徐小胖在玩火皮枪,他顿时把两者联系到一起了。   没想到这徐华竟然这么大胆,这种东西也敢给孩子玩。   秦厂长又把对徐华的处罚决定也说了,徐镇长对此毫无异议,然后又叮嘱他一定要徐华下午带着那把玩具枪过去找他。   秦厂长应了。   哪知挂了电话,却发现自己原本放在桌上的玩具枪不见了。   就在他在办公室里到处找火皮枪的时候,外面米卫国胡乱把外衫一换,里面破了的部分往裤子里一塞就匆匆带着福福找到老子娘他们。   刚才花花突然找到他,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得去跟他们解释一番才行。   哪知找到人把马给老队长一还,才知道冯秀萍他们早就从周围人口里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冯秀萍一看到福福,就赶紧上下检查了番看她没有受伤。   待确定没事之后,这才把小闺女往怀里一搂,骂儿子:“下回你走哪记得把福福就带上,这简直太吓人了!要不是花花机灵,我们又来得巧,你今儿才赶不及!否则我福福不得被猪群冲撞了?”   老太太越想越后怕,最后把孙女往怀里一搂,谁来也不撒手。   福福也乖乖巧巧任由奶奶抱着,时不时安慰奶奶一句:“奶奶我好着呢,王爷爷第一时间就把我藏起来了。”   冯秀萍:“藏起来就好,藏起来就好,一会儿忙完了奶带你去跟人道个谢。”   福福:“好哒,王爷爷说他没吃过麻糖,一会儿我们去买点麻糖给他好不好?”   冯秀萍:“好好好。”   孙女控的奶奶对福福说什么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   米卫国一直等两人腻歪好一阵了,才开口道:“妈,要不你们跟我从这边走,单独先把猪送进去,到时早点杀完你们也能早点回去。”   他本是好意,哪知话音刚落,脑袋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子,打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别以为你进了肉联厂就可以那啥,徇啥啥舞啥啥……”冯秀萍一手抱着福福,一手叉着腰:“啊对!徇私舞弊!我们排下队怎么了,又少不了一块肉!倒是跟着你走后门提前进去,我还怕被人戳脊梁骨!”   老太太昨天才在扫盲班里学到一个“徇私舞弊”,当场就活学活用,把自己得意得不行。   米卫国哭笑不得:“妈,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冯秀萍嘚瑟得不行:“那可不?”   然后抱着福福屁股一扭就走了,“你在这儿给我排队,我带着我孙女旁边玩会!”   米卫国:……   冯秀萍走没两步,又碰到后面的林碧莲。   老太太眼珠一转,抱着福福一颠,然后叹一口气:“唉哟!你爸爸就是太累了,本来好好的可以在家随便种个地就行了,哪知却被人拉来当苦力,看看衣服都被扯成啥样了?唉,还是那些临时工好,想不干就不干,也没人找你,多开心!”   林碧莲:……   我特么……好想撕了你!   冯秀萍在林碧莲面前炫完,转眼又想起今天这一出的罪魁祸首,顿时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那家人怎么教孩子的,要是在我面前,我保证一巴掌一个,把他们扇去河对岸!”   福福:“奶奶不气,恶人有恶报哒!”   小姑娘话音刚落,然后冯秀萍就听到肉联厂大院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   就是嗷地几声惨绝人寰的惨嚎!   冯秀萍:?????? 第58章 三更   时间倒回去福福刚找到奶奶的时候。   秦厂长在桌子上左翻右找也没找到刚才那把火皮枪,然后他就突然想起之前他训徐华的时候,那徐小胖就一直在桌边蹭来蹭去。   秦厂长:……   这可真是个不长记性的熊孩子!   然后他就赶紧冲出去找人,哪知一出门,就看到徐小胖那熊孩子偷偷摸摸站在刚交上来的猪群边上,手里捏着的东西不是那火皮枪是什么?   旁边还站了个一脸阴沉的徐华。   秦厂长:!!!   这徐华刚才真是罚轻了!然后就准备冲过去喊人。   哪知已经晚了。   那熊孩子已经举起枪,重重压在其中一头大黑猪眼睛上,然后“砰!”地一声,血光四溅!   大黑猪的眼睛当场被崩瞎,而那熊孩子也因为一次性火皮塞得太多,手指当场被炸飞了,断掉的手指飞出去砸在徐华脸,徐华顿时惊呆了!   “嗷!!!”   “嗷!!!”   现场一片混乱,受伤的大黑猪在猪栏里左冲右突状态癫狂,徐小胖满地打滚,捂着鲜血长流的右手嗷嗷直嚎。   “他妈的你这头死猪!!!”   徐华心里涌出一股怒气,操起一根木棒就是重重一棒砸在黑猪的伤眼上。   他这一下,顿时给原本找不到方向的大黑猪指了明灯。   大黑猪:“嗷!”地一声,竟然一个起跳飞出了足有半米高的猪栏,重重地撞向徐华!   徐华一个躲闪不及,顿时被这头猪结结实实撞在腿间!   众人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徐华就跟一声破抹布一般飞了出去!   所有人:!!!   但是看着满院子流血的徐小胖跟已经晕过去的徐华,全程围观这一幕的众人心里没有一个同情的,脑子里反而齐齐闪过两个字:活该!   米卫国冲进来,看着自己作死的两父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赶紧招呼众人把两人扛着送去了医院。   幸好小胖子被炸掉的手指还在,福福提醒大家把那根手指用干净的毛巾包好,一并送到医院去了。   徐华被撞得小腿骨骨折,倒下的时候又把裆.部磕了下,据说往后那方面的能力都会有问题。   徐小胖的手送治及时,被医生缝合起来,但是至于以后能不能恢复到正常手指一样灵活,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徐镇长看着狼狈又凄惨的父子俩简直无语,最后只得恶狠狠骂了几句了事。   徐华的老婆是个懦弱的,丈夫出这么大事,过来之后只知道哭。徐华看见她就骂,骂她丧门星,骂她败家子儿……   女人被骂得缩头缩脑,最后还是米卫国看不下去,提醒对方回家准备住院用的东西这才消停。   医院安顿停当,米卫国这才匆匆往回赶——今天是各大队交猪杀猪的日子,每年这时候都是肉联厂最忙的时候,他得回去帮忙。   哪知刚走没两步,就被病床上的徐华叫住了。   徐华眼神阴沉,面目扭曲:“这下你开心了吧?”   米卫国:“?”   徐华自说自话:“这下厂里再没人挡你道,你开心了吧?往后秦厂长一升,你岂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没想到这时候了这人还惦记着这个,米卫国顿时被气笑了,“不知所谓。”然后一甩手走了。   杀猪的场面太过血腥,因此一出医院米卫国就叫冯秀萍带着福福回了国营饭店,自己则跟着大部队回去杀猪。   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一个通宵。   那些大队上来的人也没有回去,大家都等不及要背肉拿钱回去,哪里有心思再回去一趟?个个都巴不得守在门口马上就拿钱拿肉。   米家的人倒还好,几兄弟轮流去苏芫的宿舍外间歇了歇,而冯秀萍跟两个儿媳妇更是跟苏芫一起,挤在里间美美地睡了一个整觉!   后半夜的时候米卫国还去把村里相熟的老队长、陈柱等人喊来家里,大家一起歇了歇。   等一群人吃了冯秀萍早起做的早饭,容光焕发地再次回到肉联厂,看到那些因为熬了一夜而明显萎靡不振的同行们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   尤其冯秀萍,她看着熬了一夜明显脸上褶子都变深的林碧莲,忍不住再次“啧啧”出声:“唉呀,儿媳妇也在镇上上班就是太麻烦,本来熬一夜多干脆的事儿。偏被她拉着睡了一整夜,可是那床太软,我实在睡不惯。这不,腰也酸,背也疼,他爹赶紧帮我捶捶!”   以林碧莲为首的一群人:“!!!”   真特么没见过这样儿的!   老太太见好就收,成功激起众怒之后就把手往肉联厂门口一指:“快,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分肉了!”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走,齐齐朝门口望去。   这一看,可不是?   米卫国走在最前,带着几人一人扛着一扇肥嘟嘟的大猪往早就摆好的桌案上一扔!   带起“砰!”的一声,那引人犯罪的肥肉连连颤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咕咚!”   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声:“分肉啦!”   一群人就跟潮水般涌向肉联厂大门,然后又在王大爷的喇叭声中规规矩矩排队站好。   福福抱着花花远远守在人群外,看着这热闹而繁忙的一幕,圆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然后小小声跟身边的大狗说了声:“真希望天天分肉!”   这样大家就都会很开心啦!   花花:“汪汪!”会哒!   然后一人一狗就安静守在这里,等着大人们忙完。   “第一大队,徐安重,交猪四百斤,完成任务两百斤,可得两百斤肉,并148元钱!肉在这里,钱请稍后拿着号牌去出纳办公室兑领!”   “哗!!!”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欢呼,从当中挤出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来,正是之前那头大黑猪的主人。   米卫国笑眯眯地把面前一扇肥嘟嘟的大猪并一些下水等物往前一推:“这是你的,另外半边被火皮炸伤了,就由我们厂收了,给你的是完好的那一边。另外这回这头猪杀之前就心肺破裂死了,因此血有些少,就由我们作主你看一会儿是给你补钱还是补血,到时你跟出纳讲。”   徐安重原本以为这回猪出事,已经做好了吃亏的打算,谁知这会儿一听竟然还有补偿,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补血!钱已经挣了那么多,咱就补血,回去给娃们好好吃一顿!”   好事大家都开心,他身后的人群顿时嬉笑着起哄:“补啥血呀,还不如领点钱,凑个整呢!这样好听也好记!”   徐安重:……   顿时陷入纠结。   不过身后的人群可不容他纠结太久,直接有人上前推开他:“别傻乐了,快去出纳那边领钱吧。”   汉子被人推开也不恼,大喝一声扛起肥嘟嘟的半扇猪转身放到自家人等候的空地上,然后就喜滋滋去了出纳窗口。   “第一大队,林大山!交猪一百三十三斤,得肉一百三十三斤,钱九十八块四毛二!稍后出纳窗口凭票领取!”   ……   大家喜气洋洋,人群向前涌动着,个个笑逐颜开。来的时候赶着猪,大家都觉得累得半死。回去的时候猪已经变成了沉甸甸压在背上的一大块肉,人却莫名不累了,还充满了干劲!   福福看着这幕莫名也感觉非常开心,然后忍不住拉了拉花花的大耳朵,把狗狗拉得离自己近了些,然后小姑娘悄悄对着狗狗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往后大家都能像今天一样高兴!”   已经要着夹袄的天气里,米卫国跟一众肉联厂的汉子们却仅着一件短袖,还累得汗流浃背。   趁着忙碌的间隙,他朝人群外看了眼,正好跟闺女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对上。   米卫国忍不住咧嘴一笑,肩背肌肉贲起,用力将一头大肥猪甩在案上:“米振德,交猪一百六十八斤,得肉一百六十八斤,钱一百二十四块三毛二!”   福福顿时笑眯了眼,拍着手感受到了跟大家一样的同款开心。   紧接着就是二伯米解放,他们家的猪比大伯家的还要肥一些,足足有四百二十斤!比之前那头公认的猪王还要重二十斤!   数字一出,大家都惊呆了!纷纷拉住李来娣跟她求经,问她平时都给猪喂的啥。   福福哒哒跑过去,拉住二伯娘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猪猪是我跟秀秀姐一起喂哒!”   李来娣顿时笑弯了眼,一把抱起扒着自己大腿的小闺女:“对,是我福福跟秀秀一起喂的,也没喂啥特别的,就两个闺女天天去山里扯的草。”   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肉,怀里揣着厚敦敦的钱,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各自散了回家。   当然,也有昨天交了猪就啥也没挣到的人——比方说有些好吃懒做的人家,他们拿了政府给的任务粮,结果自己偷偷把粮吃了,养的猪又瘦又小,还不够交任务的,自然就整头猪都赔进去了,自己啥也没捞着。   当然,这些人自家人知自家事,昨天交了猪就已经灰溜溜走了,因此留下来的,都是知道自己能分肉也能分钱的人。   人群散去,米卫国带着人在肉联厂门前打扫收拾卫生,福福骑在大狗上满院子乱逛,高兴得小姑娘咯咯笑出了声。   出纳处被分到这里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先生看着被出纳扔在垃圾桶里的号牌突然怔了神。   老先生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陈出纳:“陈出纳,您这些号牌都是今天收上来的吗?”   陈出纳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她看着老先生手里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号牌,皱了下好看的柳叶眉:“对,怎么了?”   这老头是上面下放下来的坏分子,平常就负责在厂里搞搞卫生,很少有人跟他搭话。这陈出纳也不例外,若不是看这会儿办公室人都走完了,她也不会应他。   老先生感受到她身上的嫌弃之意,顿了下便赶紧把自己想问的话问出来了:“这些号牌是谁写的?”   陈出纳一边往身上套着外套,然后探头一看。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大椭圆,上面还被人涂了几块丑不啦唧的黑斑。   “哦,这个啊……”她的动作一顿,眼睛落向院子里正骑着大狗欢快撒欢的小姑娘:“是那会儿厂里没人,这小姑娘记的,好像叫福福。小姑娘还很聪明,小小年纪就会写洋码号……”   陈出纳“啧啧”连声,心想着回去就要把家里那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好好打一顿!看看人家小姑娘,再看看自家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嘀咕着走了,老先生却是摩挲着手里的号牌看着院子里的小姑娘出了神…… 第59章 【一更】租房子   数九的寒天,说冷就冷了。   虽然还没开始下雪,但是福福已经冷得全身上下裹成了一个棉球。就这,她还总是被冻得只想缩在温暖的饭店后厨里,不肯动弹。   可这后厨里人来人往又烟熏火燎的,还又是开水又是热油的。福福在这苏芫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她会被伤到。便在宿舍里生了一个小小的煤炉子,让她有空就在宿舍里呆着烤火。   但生着炉子,宿舍门窗一闭,她又担心会出问题,因此时常宿舍后厨两边跑,她挺着个大肚子,走得多了,每天晚上脚都是肿的,看得米卫国心疼不已,恨不得叫苏芫请假。   可是现在临近年关,不管是她还是米卫国都忙。尤其以后者更甚,他最近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回来了,一直在肉联厂那边守着。   于是小两口便动了在镇上赁间院子,然后把老太太接过来帮忙看孩子的心思。   得知她想租房子,崔主任很热心,连忙说她家一个亲戚在镇上有间空房,不大,只有三间房,但是胜在独门独院,一家人住起来很是清静。   听得苏芫意动不已,于是便跟她约了下班一起过去看看。   那院子就在青羊镇边缘的云来河边上,离肉联厂很近,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但是这样一来,离国营饭店就远了,苏芫原本五分钟的上班时间,现在足足要花半个来钟。   崔主任看她走得辛苦,推着自行车开口道:“离国营饭店远也没事,我有自行车,住得也不远,到时可以载你去。”   苏芫扶着腰,牵着福福的小手,摇摇头:“其实每天走半个来小时也没什么,况且饭店那边还有宿舍,我中午可以歇一歇。”   崔主任带着娘儿俩往前走,花花脚程快,精力又好,时不时冲到前面去跑一圈又折回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简直抡成了一道风火轮——它很久没被主人这么带着走远过了,实在是兴奋得很。   很快,前面就出现了一处低矮的院墙,院墙顶上整齐地盖着青瓦挡雨,院子主人显然是个有心思的,还专门在青瓦缝里种了些小花小草,在这即使是万物凋零的冬天,也能看到丝丝绿意缠绕在院墙上面,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院子很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院子一角还种了株合欢树,风一吹,就沙沙地响。树下一张石桌,想来夏天在这里乘凉很不错。   福福好奇地从这个屋跑到那个屋,然后又从那个屋跑来这个屋,最后冲出来跟妈妈汇报:“这里三间屋子都有炕哒!而且后面还有个洗澡间!”   说到这里,福福的眼睛亮了亮,凑到妈妈耳边小小声地补了句:“跟家里那个洗澡间一样的哟!”   天知道在镇上住的这段日子她有多怀念家里的洗澡间。   之前天气暖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天气冷了,每次洗澡她都恨不得把屋子里摆满了火盆。但是烧多了炭火又呛又怕出事,因此每回洗澡她都是随便糊弄一下了事,搞得这几天福福都在想要不要哪天回家洗个澡去。   结果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改造后的同款浴室,小家伙顿时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眼巴巴地瞅着妈妈,大大的眼睛里只差没写上“租了吧,租了吧”几个字。   苏芫一愣,没想到这里的洗澡间竟然也是改造了的。   崔主任顿时笑:“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天你家那位除了肉联厂的活,可还是接了不少改造浴室的活。要的钱也不贵,一天工四块钱,一间洗澡间,三天时间也尽够改好了。如果家里有人能帮忙,这速度还能再快点。”   “镇上附近居民,估计能改的都改了。”崔主任笑眯眯,“现在冬天,谁家不想洗个舒舒服服的澡呢?我家也改了。”   苏芫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茬。   之前米卫国接工改造洗澡间是跟她说过的,但是她以为只是相熟的几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贪心,差不多把整个镇都给改了。   也不怕被人举报。   苏芫默默在心里吐着槽,然后就听崔主任咂巴一下嘴:“现在政策宽松一点了,我前儿听说供销社明年开始也要改革,似乎会包柜到人,到时大家的工资就不是之前死工资了,说是按收益跌涨,也不知道我们国营饭店会怎么个变化。”   苏芫一顿:“?”   这么快就到这儿了么?   前些日子她终于把父母的申冤平反材料准备齐全,寄出去的时候给师父打了个电话。叶老爷子在电话里也跟她说了改革的事情,据说省城供销社已经开始包柜到人,那李三儿前段时间也因为这个匆匆离开再次去了省城。   米二哥原本也想跟着,但是一来临近年关,二来二嫂李来娣应聘到了冶铜厂工地食堂,家里没人照看,他就暂时歇了心思,跟着父兄一起,也在工地找了个下苦力的活干。   她心里想着事,面上就显得有些迟疑不决。崔主任还以为她在担心国营饭店以后的收益,顿时后悔自己跟她提了这事,便爽朗一笑,拍拍苏芫的肩膀:“不过放心,咱饭店有你这个大师傅在,肯定红火!”   然后又夸她:“唉呀,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聪明,就你想出来的那些打折推销的法子,打死我我都想不到。”   她这话说的却是前段时间苏芫趁着饭店生意好,便趁机推出了一些富有当地特色的糕品点心,摆在大堂里五毛钱就可以买一大包,正好可以给那些南来北往的司机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然后又在包装纸上找人写满了自家饭店的特色招牌菜,每道菜都有一个有趣又好记的实用典故,保证大家一看便忍不住对这菜心生向往。   然后这包装纸上还会随机印一道菜的折扣券,如果下回大家能带上这折扣券,就可以凭着折扣券八折享用这道菜。   而且如果大家能集齐店里菜单上所有菜的折扣券,就可以免费兑换两份菜单上的任意菜肴。   这法子,就跟后世吃小零食集卡抽奖的方式差不多。   这样一来,司机间口口相传,又加上青羊镇地理位置条件优越,不管从哪里过来,都是必经之地。   于是这个往常大家都是一脚油门呼啸而过的小乡镇,就变成了大家的必停之地,每次有车来,必到镇上国营饭店打卡。   而苏芫为了揽回头客,每回的菜也都是味美量大管饱,吃不完司机还可以打包带在路上吃。   于是饭店现在的口碑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好,生意更是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而苏芫在国营饭店的地位也是日益稳固,现在虽然还没正式当上大师傅,但是饭店里每个人,包括崔主任,都已经默认她就是大师傅了。   崔主任竖着大拇指,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出:“你家那位也不知道前世是行了多大的善,这辈子才会娶到你这么个聪明又能干的媳妇!真是棒!”   苏芫被她夸得老脸一红,扭头看了眼满院子乱跑的小闺女,心说: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不过她面上却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打算解释。直接岔开话题问她:“这院子多少钱一个月?我想短租。”   崔主任:“倒是不贵,但是有一点我得跟你先说了,怕你介意。”   怕我介意?   苏芫一愣,“啥事怕我介意?”   崔主任顿了下,凑过来压低声音:“这院子隔壁被镇政府征用了,住着从外面下放下来的坏分子,原本住在这里的一家人就嫌这点晦气,年前搬走了。后来陆续也看了几家人,但是他们都嫌……”   说着,崔主任的表情就略微显得有些尴尬地看着苏芫。之前她光想着这里离她家近,方便平时照顾,倒是忘了这茬。   “坏分子么?”   哪知苏芫听了却是微微一怔,然后就笑了:“没事,您就说这院子多少钱吧?我可能一月一租。”   崔主任:“一月一租就是二块钱一个月,如果年租就二十块钱一年。”   这是镇上,一个月两块钱确实不算贵。   但想到租一年能便宜四块钱,苏芫算算时间又改了主意:“那就租一年吧。”   她之前说月租,是因为想到明年要高考,到时她肯定要走。但是年租便宜四块钱,她又舍不得了,便直接租了一年,反正到时不行再转租出去也是可以的。   两人又里外看了看,没一会儿米卫国也来了,看了地方也觉得满意。见夫妻俩没什么其它问题,崔主任就出去把房主人喊来,双方简单立了个字据,苏芫当场就点了二十块钱给对方。   看他们事情商定,崔主任也没久留,等他们写完字据就先回去了。   苏芫他们爽快,屋主人便又热心地从家里搬来些多余不用的锅碗炉子等物然后就把钥匙交给他们回去了。这样一来,再加上屋子里原本就有的家具物什,苏芫他们就什么也不用买,带点衣服被子就可以过来住了。   不过今天晚上是肯定不能住的,这边火也没生,卫生也没搞,得等明天早点过来收拾一下。   一家人商量着明天由米卫国请半天假回去把冯秀萍接过来。   出门的时候福福高兴地弯起眼睛:“爸爸你回去接奶奶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咯咯哒也接过来好不?这里有院子,我们可以养它哒!”   米卫国一把把闺女扛起来架在脖子上:“行,要不我把小黑也接过来?”   福福眼睛顿时亮了:“可以吗?”   米卫国:“肉联厂那边有多余的空猪栏,我借一个,养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福福顿时欢呼:“好呀好呀,把它们都接过来,到时还是由我照顾它们!”小家伙还没到上学的年纪,这些日子天天憋在家里可把她给憋坏了。   苏芫笑眯眯地看着父女俩说话,然后关门落锁。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苏芫害怕摔跤,动作便有些慢。   哪知一回身,花花就猛地后退一大步,然后冲着旁边一道黑影“汪汪”大叫了起来。   这一下突生变故,顿时吓得苏芫脚下一晃,差点摔倒! 第60章 【二更+三更】吃错药了……   苏芫脚下一滑。   幸好米卫国离得近,一把扶住妻子才不至于摔倒,不过饶是这样,也还是吓了他一跳:“芫芫没事吧?”   苏芫定定神,那边福福已经跟着花花哒哒跑过去那道黑影前看了看,然后小姑娘惊呼道:“爸爸妈妈!是窦爷爷!”   “窦爷爷?这又是谁?”   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道何时福福又从哪里认了个窦爷爷回来。   倒是米卫国心里一动,他记得厂里好像有个坏分子就是住在这边的,似乎也是姓杜还是窦来着?   他平时太忙,虽然对坏分子不像他人那般持有偏见,不过也没时间去仔细了解。   他扶着苏芫站好,说了句:“我去看看。”然后就快步跟过去了。   一到近前,果然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衣衫破旧的老爷子躺在门前石头上一动不动,脑袋上还被磕了个大包,也不知是摔晕的还是因为晕了而摔的。   福福上前扶了一把没有扶动,不由回头叫爸爸:“爸爸快来帮忙呀,我扶不动。”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催。   米卫国上前,双手用力就把人搬了起来。   只是隔壁院子还紧紧锁着门,父女俩无法,只好转身又叫苏芫把自家刚租的小院门打开,然后抱着人进去了。   老爷子大概六十许的模样,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人更是轻得可怜。米卫国把人扛在手里感觉比花花重不了多少。   花花默不作声地摇着尾巴跟在众人身后,只是在大家进屋的瞬间,却是突然回头,冲着远处的黑暗“汪”地大叫了一声。   声音之响,吓了苏芫一跳,然后喝止了它:“花花,噤声!”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有些睡得早的人家早就已经上床睡了,它叫太大声岂不是扰民?   花花呜呜两声,又往黑暗里看了两眼,然后蔫儿头搭脑地跟着进来了。   福福眼神一动,抬起小胖手摸了摸大狗的脖子:“花花发现什么了吗?”   花花眼睛一亮,正要叫,却见小主人:“嘘——”了一声,“要等窦爷爷醒来啦,不着急。”   花花放下心来:“汪呜~”然后四肢就地一趴,乖乖伏在地上不再作声。   *   这边米卫国已经把人安置在屋里的床上,虽然现在的床还是一张空床,没什么被褥,但也比人大冷天里躺在地上要好很多。   他懂些急救的法子,一番救治,床上的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待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时,老爷子有一瞬间的恼怒,拍着床板怒喝一声:“你不用再耍什么花招!老夫说不给,就是……”   他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然后看着床边歪头看他的小姑娘愣了神:“福福?”   见他认出自己,福福顿时笑弯了眼:“是我呀,窦爷爷,你刚刚怎么躺在地上呀?”   老爷子一顿,苦笑一声:“嗐,爷爷老喽,不中用,这是哪里?你咋会在这里?”说这话时,老爷子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关切之情。   福福伸手一拉身边的米卫国:“这是您住的隔壁,我跟爸爸妈妈来租房子哒。”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站在福福身边的两个大人并那一只形影不离的黑色大狗。   老爷子关切的表情一收:“哦,那就好。”然后就挣扎着起身,跟米卫国两人道了谢,自我介绍一句:“我叫窦章佑,被打下来的坏分子,现在肉联厂打扫卫生。多谢你们相救,我要回去了。”   老头刚硬一辈子,甚少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狼狈的样子,这会儿被人救了正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窦先生。”   正要走,哪知却被苏芫出声叫住,后者从衣兜里摸出两个还热乎的饼子:“我叫苏芫,这是我男人米卫国,我女儿福福,往后我们就要住这里。作为邻居,多有打扰麻烦。”   她最近老容易肚饿,因此身上就随时带着些吃的。   窦章佑一愣,似是没想到苏芫对自己竟是这么一副平平淡淡的态度。既不像一般人听说他是坏分子的害怕,也不像有些人假仁假善,假意同情。   那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一样,初次见面,带点见面礼,聊聊天。   窦章佑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态度温和了点,再次郑重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回去了。”   至于那两个饼子,他本不想接。但是福福却是一把把热乎乎的饼子塞进老头手里:“窦爷爷,我妈妈做的饼子很好吃哒!您上回教我画的鸭子可好看啦,谢谢哟!”   被人当面提起他偷偷教人女儿的事,窦章佑老脸一红,颇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却没看到意想中的厌恶害怕,反而看到米卫国眼睛一亮,蹲身欣喜地问女儿:“原来那个鸭子是窦爷爷教你的吗?真厉害!”   福福点头:“嗯嗯,窦爷爷当时还教我画了大象,狮子,老虎,可是我没学会,只学会了鸭子。”   窦章佑一顿,摇头递回饼子:“我并没有教她,是她自己天赋好。”   那天他看到福福手绘的猪猪图,只觉得这小姑娘画的东西灵气逼人,就忍不住在小姑娘身边多逗留了会儿,后来又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些线条简单的动物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福福看了果然很好奇,哪知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人一声“窦章佑,这边猪栏要扫一下!”匆匆喊走了。   结果却没想到就那么一声,竟然就被小姑娘记住了,还说他教她,特意拿个饼子来谢他。   他可不敢当。   他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跟两人一说,然后就转身匆匆走了。   走的时候脚步虚浮,一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样子。   见状,苏芫眼神一闪,看着又被老人重新塞回来的饼子,抿了抿唇。   米卫国知她心中想法,拍拍妻子的手,然后找了东西把那饼子包好,一个起跳就单手撑到跟隔壁相连的院墙上,然后把饼子挂在合欢花树低垂的枝桠上,一个显眼的地方。   然后跳下墙,拍拍手:“走吧。”   接着又补了句:“刚才我救他的时候检查了,他晕倒应该是饿的,吃了东西就会没事的。”   苏芫的脸色这才放松一点,然后一家人相携离去。   *   且说这边窦章佑回了院子,一眼就看到挂在合欢花树上的饼子包。同院的其他人都还没回来,不大的院子里冷清清一片,冻得人浑身发僵。   他顿了下,无视了树上的饼子,径直走到厨房里找了找——结果别说吃的了,就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他按了按饿得有些发疼的胃部,沉沉叹了口气,正在思索要不就把福福家给饼子吃了算了。   大门就被一个细微的力道敲响,一个压低的男声在外面响起:“老师?窦老师?”   窦章佑一顿,眉头紧紧拧起,然后沉声说了句:“你走吧,我不需要。”   哪知那人却是个锲而不舍的,他不开门,那人就一直在门上挠,动静也不敢弄大了,像只耗子似的,听得窦章佑心烦不已,然后大步走到树下一把把那个装着饼子的小包扯下来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露出后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的脸,这人五官长得倒还周正,只是眉宇间总是蕴着一股懦弱怕事的感觉,凭白削弱了他的气质。尤其常年佝偻的腰,更是让他显出几分阿谀奉承的味道,让人感觉不讨喜。   窦章佑皱眉看他:“你又来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说你同情坏分子,有倾右思想吗?”   这人顿时吓了一跳,缩着脑袋左右瞧了瞧,然后才腆着脸笑:“老师您别吓我,我专门挑的这时候来的,没人看到,这里面是一把糙米,您快拿着,到时还能熬粥撑上两天。”   说着,他伸手递过一只干瘪瘪的布袋,里面果然如他所说,装了还不到半碗的糙米。   不过窦章佑却并不想接,只是沉着脸看他:“你这又是怎么得来的?”   今天下午他还看到他在冶铜厂工地食堂讨吃的,怎么这会儿就有余粮来给他送了?   再一联系舍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事实,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一双花白眉毛深深拧起:“你是不是又举报谁了?说!”   来人顿时被他严厉的模样吓一大跳,然后缩着脖子反抗:“反正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倒不如我说两句,还能给您挣来点吃的喝的!”   窦章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话可说,谁叫他之前不知情,接了这个人的恩惠呢?   眼看那人还要往里挤,最后老爷子只气得一把把人推开:“滚滚滚!我不需要你来假好心!”   这人冷不妨被窦章佑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砰!”地一声合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这人的眼神瞬间一阴,透出几分阴鸷狠厉来。不过片刻,这人的神色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懦弱怕事。   他将那一小把糙米仔细地在大门上找了个位置挂好,然后腆着脸,继续用他那比耗子大不了几丝的声音细细道:“老师,我把东西挂门上了,你记得取,免得被耗子糟蹋了。”   他顿了下,看着毫无动静的院内,恭敬道:“我走了。”   说完,这人就匆匆转身离去,等走过街角,他的脸一变,重又变得阴狠,重重朝地上啐了口:“呸!要不是想着你藏的那些东西,谁耐烦天天哄着你!”   ……   福福他们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就骑着跟秦厂长那边借来的自行车,又拎上苏芫早就买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匆匆回大山村去接人。   前几天他就托人回去带过信,因此冯秀萍一看到他来,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们一家有些时候没回来了,家里又攒了不少鸡蛋。被冯秀萍一并拾掇了,准备一齐带到镇上给儿媳妇改善生活。   老太太一边捡着蛋,一边自豪:“你说这鸡也是厉害了,村里别家的鸡早就冷得不下蛋了,可这两只竟然还隔三岔五的一直在下。”   米卫国捏着老妈肩膀,嘚了吧嗖的笑:“那当然,也不看看这鸡是谁在照看。”   冯秀萍被儿子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回手重重拍了他一下:“就知道贫!阿芫怎么样了?”   米卫国一顿,“唉,累!就是很累!她那脚天天都是肿的!”   冯秀萍捡鸡蛋的动作一顿,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儿子背上。   那势大力沉的一下顿时砸得毫无防备的米卫国一个趔趄,“啪”地给跪了:“妈,你又干啥?”   冯秀萍:“阿芫这么累你咋也不早点租个院子?还拖到这时候,走走赶紧走走走!”   然后风风火火的老太太又回家扛了一堆菜干肉干之类的东西结结实实压在背篓里,跟鸡蛋一起背着就走。   米卫国车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卸下去,这老太太两条腿捣腾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   米卫国:“……”   无语看向抿嘴偷笑的大嫂,然后把东西一兜兜拎下来:“这是芫芫给大家买的东西,这两包是给解放跟秀秀的,都是些小零嘴儿啥的。这四包是给你们的,有两套衣服,还有些吃的用的,你看着给分一下,我回家再把鸡跟猪逮上,就去镇上了。”   “鸡跟猪?”闻言,陈秋菊一顿:“你们这是准备往后就住在镇上不回来了?”   米卫国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主要现在芫芫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看福福忙不过来,就想着请妈过去帮段时间忙。租了个小院子,有地方,就索性把鸡跟猪弄过去,免得放家里还得麻烦你,你一天事情够多的了。”   确实,现在陈秋菊一个人不仅要看顾自己家,还得照着老二家的,尤其过阵子家里小虎又要跟春妮儿家举办订亲宴,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说起这个,米卫国又赶紧从车上取下两个小包:“差点忘了!这里面是芫芫缝的两件衣裳,一件春妮儿的,一件小虎的,都用的从省城托人带过来的新料子,正好给两个孩子订亲的时候用。”   陈秋菊顿时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敢情好,我前儿还在愁上哪儿给两孩子扯衣裳去呢。没想到阿芫就给做了,她做的俩孩子肯定喜欢!”   说起这个,她还有些生气。   前几天隔壁林碧莲家小女儿订亲,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套崭新的袄子。这家伙顿时给这林碧莲嘚瑟得,整天来她家门前晃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你们米家人不是一家人都去了镇上么?那现在大儿子订亲,怎么也不得搞几套漂亮的新衣裳?   这不要脸的老货在她面前说完还不算,还又跑到春妮儿面前好一顿嘚瑟。虽然她知道以小姑娘的心性不会对她家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但还是气得陈秋菊这两天是在心里铆足了劲儿想要给小的置办两套光鲜的行头,好把这人给比下去!   这不就瞌睡送来了枕头,苏芫的新衣就到了!   陈秋菊抖开包袱,用手摩挲着那两套漂亮得不像话的新衣裳,笑弯了眼,直恨不得现在就是订亲当天,好把隔壁那老货给碾压下去!   陈秋菊一番话把米卫国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一扭头:算了,这家长里短的琐事他是管不了了,反正他把东西送到就行!   然后他就又听大嫂道:“对了,订亲那天你能不能把这自行车也借来?到时我们抬礼的时候就用这个抬!”   米卫国:……   行叭,到时再借就是了。   时下订亲讲究抬订亲礼,这些礼也是要在村子里绕一圈的。一般都是两担礼,用五谷杂粮并衣服布匹扎成。礼越重,代表婆家越重视这个媳妇。   当时林碧莲家小女儿订亲,男方足足抬了两担谷子,又打了好些山货,满满背了两背篓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再加上那身崭新的新衣裳,可把林碧莲嘚瑟坏了。   陈秋菊:“卫国,往后你家福福要是办事,可也得风光敞亮的办!千万不能让林碧莲这种老货骑在脑袋上笑话!”   米卫国:……   现在就想这个也太早了点叭?QAQ~   然后他就赶紧跟大嫂告了声罪,麻溜儿地回家去捆鸡抓猪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小黑已经从当初那个只有十来斤的小猪崽长成了一只有七八十斤的半大小猪,一抓它就嗷嗷直叫,一副好像要带它去送死的模样。   气得米卫国一巴掌呼在它脑袋上:“带你去镇上吃好的,住好的叫啥叫?!”   小黑:“嗷嗷嗷?”真哒?   咯咯哒踱着小方步矜持走过来,“笃”地一声啄在它的脑袋上:“咯咯!”假的!你又不会下蛋,当然只有被杀了吃肉这条路好走!   小黑一顿:“嗷!!!”再次挣扎不休……   米卫国可不管它会不会挣扎,大手用力一摁,就把它的四蹄牢牢捆住,然后往背篓里一扔,就准备把它背去镇上。   轮到抓咯咯哒跟小麻鸡的时候,这两只倒是乖觉,自动自发地就钻进麻袋里一动不动,乖巧的一批。   等米卫国推着车子气喘嘘嘘赶上冯秀萍,老太太顿时翻个白眼:“你这背头猪咋还背得喘上了呢?”   然后老太太气哼哼把背篓里的东西往他车子上一压,嘀嘀咕咕:“福福都还没出嫁呢,你就背个东西都喘嘘嘘,往后还怎么给她撑腰?”   米卫国被老太太这动作搞得身子一晃,于是不出所料地,再次收获来自亲妈的白眼两枚。   米卫国:……   就很憋气!   连续被两个人在耳边提及福福嫁人的事情,米卫国看着前面一身轻松捣腾着两条腿走得飞快的亲妈,下意识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头去想如果未来福福嫁人会是个什么情形——   然后他的脸一下就黑了,用力一握拳:特么的,哪家的猪敢来拱他家这颗可可爱爱的大白菜,首先得问过他的拳头同不同意!   有怒气值加成的他很快就背着小猪,推着一背篓干货鸡蛋,“嗖嗖嗖”越过亲妈,两步就走到了前头。   冯秀萍:……   吃错药了?   与此同时,远在军营随军,正被江庭拉着跟大部队拉练的江樾突然后背一寒,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第61章 【三更合一】   江樾这两个喷嚏一打,他身边的老高就忍不住看他。   哪知这个小少年却只是撑着膝盖稍微歇了下,就冲老高喊了声:“继续。”   他们现在做的是挺举二十公斤杠铃训练,江樾年纪小,江庭就给了他十公斤,但就这十公斤要一口气不停地做完五十下,对现在的江樾来说也是够呛。   因此刚刚他做了二十个,就忍不住停下歇了下。   江庭眼角余光瞥到江樾没动,眉头一皱正要过来教训他,就看江樾再次举起杠铃,少年原本纤细软弱的手臂已经隐约可见肌肉雏形,正一下一下奋力举着。   老高瞅瞅江樾发白的嘴唇,想了想还是喊了声“报告!”   江庭回头,神情冷淡:“说!”   老高:“江樾才开始练这个,申请做完三十下就可以了!”然后他顿了下,“而且他今天还感冒,不宜剧烈运动!”   江庭眼神一厉,正要拒绝,哪知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通讯兵:“报告首长!有电话!”   江庭遂点点头,大步跟着通讯兵走了。   江樾得以解放,“呼”一声脱力把杠铃掷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条胳膊抖如筛糠。   老高心疼不已,一把拖起江樾:“别坐着,站一会儿,我扶着你。”   然后一边扶着他慢悠悠地转,一边用力揉捏他的胳膊:“你说你咋也不跟你爸服个软?这样跟他犟万一把自己累坏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江樾抿抿唇,老高这气急败坏的语气莫名跟记忆里某个人的语气重合。于是他便咽下了原本即将出口的反话,低低“嗯。”了声。   难得看他不犟,老高也叹了口气:“唉,其实你服软也没啥用。我算看出来了,你爸那人对你期望太高,他容不得你出半点错处。行了,你赶紧去边上喝口水趁这会儿他没在歇一下吧。”   哪知江樾去喝了两口水,却是一言不发过来又继续刚才的训练了。   老高本想劝阻,但是一想万一一会儿江庭回来看到他在休息,只怕又要发火。他便又摇摇头任他去了,只不过训练的时候难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放水。   江樾感受到他的好意,倒也没拒绝,一板一眼地把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做到最大,然后这一上午就倏忽过去了。   没一会儿,江庭回来看到他还在训练,一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倒是难得地缓和了眉眼,说了声:“行了,上午就到这里,回去吃点东西下午记得去上学。”   江樾停下动作,十分艰难地冲他行了个礼,然后打个报告转身就走。只是走的时候一连趔趄了好几下,幸得老高搀住这才没有摔倒。   于是江庭的眉毛就又皱了起来:“体能太差,往后还得好好练!”   江樾缓缓呼出一口火辣辣的气,只觉得天在旋地也在转。他顿了下,也没反驳什么,就那么默默走了。   倒是老高看得忧心不已,赶紧跟江庭打个报告离开追了上去。   等到了食堂打好饭,江樾却是看着面前的东西食欲全无,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阵阵地犯恶心。   老高一惊,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吓人。   “天,怎么这么热?你发烧了?”   老高吓得一把背起他就往医务室跑,到了一量,果然——温度都已经高达40度了。   医务室的小护士皱眉批评老高:“怎么才送来看?怎么当家长的?这再多烧一会儿就得傻了!”   老高唯唯喏喏:“那,您看看赶紧给点药吧?这孩子下午还得上课。”   护士眉毛一竖:“还上课?!你怎么想的?!现在不赶紧给他打针退烧好好休息,还想上课,你这家长脑子是糊涂的吧?!”   护士话音刚落,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江庭正好将这话听进了耳。   他不由皱眉,看向床上躺着的江樾。   江樾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起皮。他的呼吸一顿,看着正动作麻利配药的护士:“他这……得休息多长时间?”   护士没好气:“看情况吧,如果他底子好,恢复快,也就两三天的事儿。如果不行,就得多几天,谁也说不准。”   江樾已经被烧糊涂了,迷迷糊糊地听到护士的话,心想:那他病了,江庭会不会把他送回去?   他可不想回去!   他心里一急,撑着手就站起来:“我不回去。”   说这话时,江樾的眼睛都已经涣散无法聚焦了,却仍是执着地盯着江庭的方向,一个劲重复:“我不回去,我很快就好了。”   江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半天最后还是老高代替他回了句:“行行,不回,你好好休息。”   江樾这才“咕咚”一声砸回床上,再次晕沉沉睡过去。   躺下时从他怀里“啪”地掉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木雕已经初步成形,看模样是个扎着小揪揪的小丫头。   江庭帮他拾起来,握在手里。脸上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老高虚眼看着首长脸色,轻声说了句:“小樾……跟他妹妹关系很好哈?”   江庭一愣,回头:“妹妹?”   老高指着他手里的小木雕:“对啊,就这个小姑娘。我看他平时收罗了不少小姑娘爱玩的小玩意儿,自己又不玩。还一直要我教他雕木雕,只是之前雕得太不像样了,这一个才终于开始勉强有点像。”   除了平时训练跟学木雕的时候,江樾不大爱跟人说话,脾气也怪。因此老高对江樾了解并不多,看他收集那么多小玩意儿,下意识就以为是给家里的妹妹攒的。   想到家里的江芝,江庭一顿,略微有些疑惑:“还行吧。”   一瓶点滴下去,江樾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了,他身上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   江庭又回去找了一身干净衣物拿过来给他换上。   江樾又累又困,全程昏睡着任由江庭动作,倒是显出几分儿时的乖巧可爱来。江庭背着他,老高本想代劳,被他偏身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他心里难得放松一回,回想起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江樾妈妈还在,他们一家三口经常这样,他背着小樾,他妈妈走在旁边,吃过饭了就出去散步。   可是后来——   江庭的眼睛一热,正好一阵风吹来,带起几粒沙子扫进眼底,他赶紧眨了眨,散去眼底那丝湿意。   说起来小樾妈妈已经去了七八年了。   江庭顿了顿,将体重已然不轻的江樾往上托了托,脑子里倏地响起昨天家里老太太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话来。   他想着衣兜里那个小木雕,脚步一顿,决定等江樾醒来还是跟他好好聊聊。   *   江樾是被饿醒的。   他上午练了一上午的体能,然后饭还没吃就被烧晕了。这会儿下午四点多,他被饿得浑身发颤挣扎着醒来。   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摸自己怀里,结果一按,却没摸到想象中的触感。   肯定是落到训练场了!   他心里一急,一个打挺就坐起来趿上鞋子就往外跑。   哪知刚跑到客厅,就看到江庭坐在那里,叫住了他:“江樾,坐下,有事跟你说。”   江樾心里着急木雕下落,便没听他的话闷头往外冲。   江庭眉一皱:“很快,三分钟。”   江樾只得停下脚步,破天荒主动开口解释,“我东西掉了,我先去找找行吗?”   江庭一愣,自衣兜里摸出一个小木雕:“是这个吗?”   江樾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去:“对,咋在你那儿?”   看着他如此宝贝这东西,江庭心里一动:“你打针的时候掉出来的。”   打针?   江樾愣了下才依稀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发烧烧晕了,被老高叔送去了医务室。   他顿时紧张起来:“我不回去,我很快就会好的。”   江庭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惦记着“不回去”这件事,但也没有为难他,点点头:“答应了你让你在这儿呆到成年,就肯定会做到,放心。”   江樾放松下来,握着木雕一屁股坐下去:“啥事。”   说这话时,他抖着腿,一脸不耐烦。那样子就差没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了。   这吊儿郎当的模样——   江庭一顿,本想批评他。但转眼,他的目光就扫到他手里玩着的小木雕,想到此刻不宜跟他起冲突,于是他又把批评的话咽下去,转而问了句:“你觉得郝明娟怎么样?”   郝明娟是李素素的妈妈。   之前李素素有次机缘巧合在路上碰到孤身一人,突然发病的江奶奶,然后送着她去了医院之后,江奶奶就视李素素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经常请她来家玩。一来二去的,跟她妈妈郝明娟也熟悉了。   江樾头也没抬:“不怎么样,是不是奶奶叫你娶她?”   江庭被他如此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噎得一愣,顿了下才道:“是有这意思,但是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江樾肚子里饿得慌,抓起茶几上的苹果“吭哧”咬了口,含糊不清地道:“问我意见有啥用,得看你自己。”   他早已经不像以前,一提到爸爸续娶的事情就炸毛。现在已经能非常平静地面对这件事,只是心底却还是难免感觉憋气,因此把个苹果咬得嘎巴响。   江庭不知他心里这九曲十八回的想法,只单纯的以为他饿了,于是又把旁边一直温着的粥推过去:“先喝点粥。”   “娶进来就是一家人,自然得问你意见。”   江庭难得温和的语气听得江樾一怔,他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我意见肯定是不同意,那郝明娟我不喜欢,她女儿李素素更不喜欢。”   这话说的——   江庭又想发火了。   只是还不等他发出来,江樾就又道:“是你要问我意见的,我说了你又发火算什么男子汉?”   “那李素素怎么成的奶奶救命恩人?奶奶那病得要诱因才会发作,平常我们知道都是小心又小心,压根不会碰那东西。那天怎么就那么巧没注意了?是真没注意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而且就算是报恩,也不一定非得娶她这条路可走。奶奶总说方便她照顾自己,那也简单,给郝明娟开工资,请她帮忙不就行了?工资多开点,不比当个儿媳妇强啊?当儿媳妇可没工资。”   “还有那个李素素!你们都觉得她千好万好,可是我看她才是最坏的那个!蓄意当上奶奶的救命恩人,然后又‘不小心’落水,顺便再‘不小心’让众人栽赃一下我……嘁,一副所有事情都跟她无关的样子,可是没她,又怎么会有那些事情呢?这本身就是不合理!”   “而且您没听那李素素经常说什么看到我就跟看到自己亲哥哥一样,可是这世上哪有看到亲哥哥被冤枉差点被打死,还一声不吭的?”   “要我说,奶奶也是老糊涂了。您即使要续娶,总得娶个温婉善良的吧?娶个搅事精回来,我倒无所谓,反正远远避开就行了,到时你看江芝,肯定得哭鼻子。”   江樾“突突突”一口气说完,心里那口气才稍微散了。散完又觉得惶恐——完了,他一口气说那么多,江庭不会揍他吧?   哪知预想中的拳头却没落下来。   他抬头看向江庭,江庭又是那一副面无表情,高深莫测的样子了。   江樾:……   最烦他这模样了!   然后他就见江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跟你奶奶说叫她开工资。”   说完,起身离开的时候还破天荒叮嘱一句:“厨房锅里还有菜,也有粥,这两天不舒服就不用去训练了,多吃点。”   江樾:???   这老头吃错药了?   *   且说江庭。   其实自从上回误会解除,他就知道李素素这小姑娘心眼深。只是他素来自大,觉得一个小孩子,一个女人,能搅出多大浪来?因此当她哭着跟众人解释说自己是吓坏了才会误会江樾的时候,他便不置可否放过她了。   只是这会儿听江樾一席话,他才知道,自己那不置可否的态度其实已经变相地助长了对方的气焰,让人以为他们家都是好糊弄的。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   对他来说,或许续不续娶都没什么意义。但是对旁人来说,这意义却是非常不同的。   至少对郝明娟来说,就有非常大的不同。   心里想着事,江庭皱眉来到书房,给家里挂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江芝,听到他的声音,小姑娘顿时欢快起来:“大伯您啥时候回来?我跟素素都很想您呢!”   江庭眼神一动:“真的想我?那你要不要过来部队跟小樾玩两天?”   江芝一顿,吐了下舌头:“部队有啥好玩的?我不来。”   她主要是怕被江庭拉着训练,实在太可怕了。   然后说了声:“我去喊奶奶。”就一溜烟跑了,完全没注意到江庭说的是“过来跟小樾玩两天”。   然后江庭就听到电话里江芝喊了声“奶奶,大伯电话!”,接着就是小姑娘亲亲热热的声音:“素素姐,我们出去逛街。”   他的眉毛拧了下。   电话被人接起,从里面传出江奶奶那苍老的声音:“庭啊,前儿妈跟你说的话你考虑怎么样了?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老是这么没名没分的帮咱家……”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庭突兀地打断:“妈,那您就给她开工资。之前是我疏忽了,往后,一个月给她八,哦不,十八块工资吧。反正吃住我们都管了,十八块钱也不少了。然后这几年的工资你也一并结给她,如果钱不够,我再给你打。”   江奶奶:???   这是钱够不够的问题吗?   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江庭又继续道:“还有芝芝那边,你也多拘着些,虽然女孩子学习不用太刻苦,但也不能一天老出去逛街玩耍。她认的字也不少了,到时叫她有空多给我们写写信,毕竟她跟小樾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平时多联系……”   江庭又叮嘱了些话,江奶奶已经不知道说啥了,只觉得她这个大儿子八成是吃错药了。   否则为啥突然要芝芝多给江樾多写信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俩孩子向来水火不容嘛?这不是有病吗?   还有什么开工资,这不就是把人当保姆了吗?   这保姆能跟儿媳妇一样吗?   这不是赤.果果的欺辱人吗?   然而还不等江奶奶反驳,江庭便用一句:“往后我的事您少管,我即使要续娶,我也要娶个跟小樾妈妈一样的才行,别人都不行。”结束了谈话。   江奶奶:……   气得心里一哽,正要发火,就听江庭恭恭敬敬来了句:“行了,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江奶奶:??!!!   有心再打过去,但是也知道江庭既然把开工资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这事儿肯定就是没戏了。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心想缓几天再想想办法。   这边江庭挂了电话也没出去,就那么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他心里想着江樾雕的小木雕,以及从他房里找出来的小女生爱玩的小玩意儿——   想着想着,他嘴角线条就柔和下来,然后忍不住拉开抽屉,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个大红的本子,正是当初他跟江樾妈妈的结婚证。   他把结婚证拿出来,在手上摩挲着,轻声道:“素芳,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性格很像你。心思很细,但是有点不好,就是太犟了,这点随我,老是口是心非的。以往大家都说他性格孤寡,冷血不亲近人。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他只是嘴上犟,心里还是惦记着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自嘲一笑:“其实这也是随我,哈哈。”   然后他又絮叨着把江樾偷偷给江芝攒礼物,甚至还学着雕木雕的事情一一说了,最后一叹,“你说他性格怎么这么别扭?怎么就不多学点你的呢?”   ……   客厅里。   下午不用上课,江樾三两口把饭菜吃完,又动作麻利地把碗筷一收就回了自己房间,拿出刻刀细细地在那木雕上刻。   渐渐地,一个小姑娘瞪着大眼,歪头一脸惊讶看他的模样就成了形。   江樾抿唇微笑,点了下小姑娘脑袋上还有些歪七八扭的揪揪:“脏丫头。”   然后心想:这可终于雕成功了一个,到时给连同那些小玩意一起给她寄过去玩。   说起来,他早就想写信给福福了,可是他一直想着就干巴巴一封信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便憋足了劲儿想给她攒个礼物。可是收集来收集去,他最终还是觉得只有自己雕的东西才是最有心的。   但是他实在不是有天赋的人,学了这么久雕刻,他也才勉强能雕出来个人模样。   他趴在桌上一边细细修着人物细节,一边张嘴打了个呵欠——药劲又上来了,他感觉有些困。   然后他揉揉眼睛,抱着木雕沉沉睡去……   江庭从书房出来,正好看到江樾房门开着,从背后望去,他只能看到江樾手里拿着一把小刻刀,正在刻着什么。   他一顿,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转身走了。   江樾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把那些小玩意儿并这木雕寄给福福,乐得福福一个劲夸他:“江樾哥哥好棒!”   就在他跟着傻乐的时候,旁边米卫国突然走过来,一拳就把他捶飞了:“哪里来的野小子,给老子滚!”   “啊!”   江樾一惊醒来,一屁股跌在地上,砸出“扑通”好大一声响,半天都没缓过神。   江樾:……   他揉着摔疼的屁股百思不得其解:卫国叔挺和善的呀,为啥自己梦里的他却这么暴躁,还一拳捶飞了他?   *   青羊镇。   有了冯秀萍过来帮忙,苏芫终于没那么累了,只是每天上下班走那半个小时还是有点够呛。虽然崔主任不止一回提出叫她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去,但是一来苏芫还不会骑,二来她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敢骑。   让崔主任带?   可崔主任头天试了下就差点把苏芫摔了,再不敢提带她的事儿。   这样一来,老太太看着就很着急,天天骂儿子,为啥租房子不租个离阿芫上班近的地方。   米卫国也很焦虑,最后索性跟秦厂长商量了下,把他的自行车长期借了过来,每天骑着早早的把苏芫一送,再把自行车给秦厂长还回去。   但是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尤其当秦厂长也忙的时候,那自行车就老是腾不开。于是米卫国就动了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的念头。   现在他跟苏芫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有八十多块钱了,两人一起攒攒,两个月能攒够自行车钱了。   可是钱有,票却是个大问题。   自行车票限量供应,大家都在排队等。他进厂进得晚,排队自然也是排得非常靠后。   为此,他还找上了神通广大的李三,希望他能在省城帮他想想办法。   可是自行车票这种东西,向来可遇而不可求。尤其现在接近年底,有票没票的,大家各自早有安排。即使以李三的本事,他也只能叫米卫国再等等,等年后看会不会有人出手。   不过这也难不倒米卫国,他很快就又想出了个好办法。   厂里有一辆轮子坏掉的板车,被他要了来,在家里敲敲打打两天修好了。然后又回家砍了几根竹子编出个轻便好看的顶棚固定在上面,再用一床废旧的被褥一铺,挂上帘子,一辆漂亮安全又防风的人力黄包车就新鲜出炉!   苏芫:……   这样出去上班也太夸张了叭?!   不过米卫国才不管它夸不夸张,老婆舒服才是王道!   看了这车,冯秀萍也难得地表示满意,一直怂恿苏芫赶紧坐上去试试。   然而苏芫死活不干,总觉得坐这辆车去上班,只怕大家都会嘲笑她是个娇气包。   “不行,坐这车太夸张了。我怕一坐上去,到时被人举报说有资本主义享乐倾向就完蛋了。”   冯秀萍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只是老太太仍旧不服气:“自家男人疼媳妇怎么就资本主义享乐了?你坐坐试试,不管,咱早上走早点,趁没人的时候过去,或者我想办法把那棚再弄严实点,让他直接把你拉进饭店后院你再下来!”   然而任是他们说破了嘴皮子,苏芫就是不坐这车,甚至就连福福亲身示范,叫爸爸拖着自己出去转了圈,她也不坐。   众人无法,只得把这辆漂亮的不像话的小板车放到院子一角吃灰,每次福福看到都惋惜不已,后来甚至还尝试教花花拉车带自己玩。   花花倒也聪明,练过一次之后就能成功架上车拖着福福走上一段。   不过狗子到底不是生来拉车的,拉一小截距离慢慢走还行,一跑远,它就撒欢儿了,那车就得翻。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农历小雪这天。   这天一大早,天上就飘飘荡荡地下起了小雪。到了中午,那雪就陡然大了,跟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雪花一团一团往下落,很快就给大地披上了厚厚的一层银装。   福福乐坏了,跟花花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起了打雪仗。花花没法团雪球,就用尾巴——“唰”地一尾巴挥过去,带起的雪沫子就能喷人一头一脸。   见一人一狗玩得开心,咯咯哒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不过它连花花都不如,只能跳到合欢树上,趁着有人跑到下面的时候用翅膀弹一场雪雨下去,冰得小丫头“啊啊”直叫。   院子里几个小的玩得开心,冯秀萍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想了想,把从家带来的熏肉割下一块洗了,又抓了菜干泡上——   天寒吃肉,这么大的雪,一碗热乎乎的肉汤下去,最是舒爽不过了。   老太太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熏肉洗净添水煮上。不多时,不大的院子里顿时满院飘香,馋得原本一直跑来跑去玩雪的小姑娘一迭声冲过来:“奶奶,奶奶,你在煮肉吗?”   冯秀萍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乐,把炖肉的罐子藏起来不让她看:“没有,我在煮菜干。”   福福耸耸小鼻子,反驳,“不对,我明明闻到肉味啦!”   冯秀萍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变深了:“哈哈,是是是,奶奶煮肉啦,一会儿爸爸回来就可吃了。”   哪知福福却是歪了头,踢踢脚下的积雪:“那妈妈怎么办?”   冯秀萍:“肯定是叫你爸爸先给她送一碗去呀,忘了你爸也不能忘了你妈。”   福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谁也不能忘!”   冯秀萍一点孙女的小鼻头,“对,谁也不能忘。”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米卫国顶着暴雪回来,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的肩背上就已经落满了积雪,他站在门口用力把身上的雪花拍打干净,这才推门进去。   福福已经听到动静扑出来,他赶紧一把搂起小闺女:“快进去!外面雪大,只怕今儿晚上得加柴了,我明天再去附近山上转转,看弄点柴回来。”   父女俩说笑着进屋,冯秀萍递给他一罐热乎乎的肉汤:“你给阿芫送过去,晚上不行你们就别回来了,就歇在那边,这雪太大了。”   米卫国点点头,在火上稍微暖了下手,便接过罐子重新顶着风雪大步走了。   他脚程快,不过三十来分钟就送完东西回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才从革委会开完思想大会的窦章佑老爷子碰上。   老爷子好像生病了,身形越发佝偻,走一步就要停下咳上好一阵,看得米卫国皱眉不已。他本想上前帮忙,但是扭头一瞧,正好看到街角有两个戴着革委会袖章的人正冷冷盯着这边。   他的脚步一动,便歇了心思进到屋里。   屋里,冯秀萍已经听到动静,不由问他:“隔壁那老爷子咋回事啊?怎么感觉一副要病死了的模样?”   米卫国一顿:“他也是上面下放下来的。”   老太太顿时面露唏嘘,想了想,她又起身去厨房舀了碗热乎乎的肉汤并三个烙得金黄的饼子:“要不你给他送碗吃的过去?我看他们院子好久都没生火冒烟了,只怕连口热乎的都没有。”   米卫国也有此意,只是现在青天大白日的,街角还有人盯着这边,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送,万一被革委会的人抓住就惨了。   最后还是福福出主意:“叫咯咯哒过去叫门,然后我们爬上树,把东西从树上给他递过去!”   米卫国顿时被她这孩子的话逗笑了:“先别说咯咯哒能不能听懂我们吩咐,我只怕它一过去,别人就把它当野鸡抓了吃了。”   福福信誓旦旦:“不会哒!”   然后小家伙就一阵风地卷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抱着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咯咯哒。   “走吧,你带着汤准备好哦。”   说完,小福福就带着咯咯哒来到合欢花树下,四肢并且,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然后冲地上的咯咯哒招招手:“咯咯哒快来,去敲那边中间房间的窗户,把里面的人叫出来。”   然后又招手喊爸爸:“快上来呀,把东西也带上。”   小家伙动作太快,米卫国无奈只得跟着上了树,冯秀萍在底下把东西递给两人。   然后就见咯咯哒“呼”地振翅飞起,然后落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对面院子杂草丛生,厚厚的积雪落了满地,咯咯哒一踩上去,就留下了几行清晰而又明显的脚印。   福福趴在树上,小声招呼:“中间,中间那扇窗户呀!”   米卫国好笑地看着闺女,“你说得好像它真能听懂一样。”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到咯咯哒准确地落到中间那扇窗户上面,探出脑袋“笃笃笃”敲了三下窗户。   米卫国:……   这鸡成精了?   还不等他震惊完,他就看到里面人打开窗户后,咯咯哒就直接叨着人的衣袖往这边树下扯。   窦章佑昨天晚上被批豆了整整一晚,今天早上又在思想大会上站了一午,这会儿饿得是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被咯咯哒一扯,险些就摔了。   他赶紧一把扶在窗棂上,定睛一瞧——嚯!好肥一野鸡!   他眼睛一亮,正要动手抓了它。哪知咯咯哒却是“咯”地一声重重一口叨在他伸出的手背上。   然后他就听到院墙边上传来一声细小的童音:“窦爷爷。”   窦章佑:“?”   抬头一看,就看到满树的积雪当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中间,正冲他笑得欢畅。   “!”   窦章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来,边走还边咳:“咳咳,快!快下去!咳!小心摔了!”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被人吊下一只装满肉的碗来,旁边还绑了几个油灿灿的饼子。   窦章佑一愣,抬头就看到米卫国那张关切的脸:“老先生快些吃了吧。”   他本想说不用。   但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清脆的童音:“对呀,窦爷爷快吃了吧!”   他那句拒绝的话就被噎住。   然后还不等他再次拒绝,他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撞开:“让让让!革委会查办!收到举报你这里藏有反动证据,让开让我们搜查!”   窦章佑下意识一把拽住面前的碗跟饼子,动作快如闪电地把它们跟咯咯哒一起一股脑塞到墙角边一个草窝子里藏好。   树上父女俩一惊,哧溜一声下了树,但是咯咯哒却在那边没来得及飞回来。   那群戴着袖章的人已经如狼似虎蹿进来,瞬间就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他的房间早已经被搜刮过不知道多少回,现在里面空得只剩下一床破棉絮,一眼就能看完。   这群人不甘心,“砰砰”连声就把他的床板给掀了砸了,待发现里面确实啥也没有之后就又来院子里东打西戳。   院子里空无一物,雪地里的杂草被他们挑得满天飞,地上积雪浇了窦章佑一身,最终还是啥也没找到。   他们收到举报说这个坏分子藏着反动的证据,因此昨天晚上就把人拉到革委会批豆,就期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可这人嘴硬得很,折腾一晚上加一早上,啥也没招。   于是他们不得不把人放回来,想着看他回来肯定会藏东西,哪知也没有。   顿时气得一群人恨不得掘地三尺,原本就破败不堪的院子被他们一顿乱打乱砸,顿时变得满目疮痍,坑坑洼洼。   他们折腾了好一阵,结果啥也没找到,就在他们气冲斗牛准备离开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咦?不对,你这院子里……是鸡脚印?!然后……还有肉香?!”   听到这话,躲在院墙根儿上偷偷听着动静的父女俩耳朵顿时高高竖起,心也紧紧提了起来——   最后还是冯秀萍急中生智,扯着大嗓门大喊一声:“福福!!!跑哪去了?快回来吃饭,锅里的肉都冷了!!”   隔壁院子一静,父女便就听窦章佑憋着嗓子道:“咳咳!肉味儿咳,隔壁传来的……”   紧接着就又是另一个疑惑不信的声音:“那这地上的鸡爪印?”   窦章佑声音淡淡的:“咳咳……下雪,我想雪地里画副竹子图,还没画完就被你们冲进来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见状,窦章佑非常淡定地扯出一根杂草,在雪地上咯咯哒踩出的脚印上点点画画,几乎是瞬间,一副郁郁葱葱的竹林图就跃然其上。   所有人:……??? 第62章 【一更】捉虫   后来革委会的人又来福福家看了一圈,冯秀萍把炖肉的小炉子搬到门口烧得咕嘟作响,满院子的肉香比刚才还浓郁数倍。   于是他们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折腾一天一夜,他们啥也没找到,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决定回去就要把那个举报人揪出来好好惩罚一顿。   但是他们收到的是匿名举报,回去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是谁,最后便只好把这口气又按在了窦老爷子头上。心想最近一定要盯死了这个老头,只要他敢犯错,就往死里整!   且说福福家。   等他们走后,咯咯哒慌忙从草窝子里钻出来,扑腾着翅膀飞回了自家院子。   那碗肉汤已经凉了,并且沾了雪沫子,福福本想要回来重新给老爷子盛一碗,老人家却说不用了,直接把那碗凉了的肉汤一热,就着饼子喝了下去。   这回倒是没再拒绝他们的好意。   等窦章佑吃完喝完,走到院墙根儿上拽了拽合欢树枝,守在那里的咯咯哒嗖地就飞了起来,然后扑腾着跑到屋里喊福福。   父女俩依样把碗用绳子拽上来,离开的时候福福忍不住趴在树上好奇地盯着隔壁院子那副雪地竹林图。   窦章佑注意到小家伙的眼神,心里一动,随口念了句口诀:“画墨竹,先立竿。使中锋,如写篆。中间提,两头按。节节出,断中连……”   福福:“?”   然后定定看着眼前那副雪地竹林图,眼前仿佛出现一枝笔,随着老爷子的话,一笔一画地沿着雪地竹林图描摹。   老爷子还没念完,就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声瞬间打断了福福的思绪,小家伙不安地看着雪地里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窦爷爷你快去休息吧,还有另外两位爷爷呢?他们去哪了呀?”   隔壁之前原本一共住着三个人的,可是这两天福福却没见到另外两个人。   听到这话,窦章佑一愣,然后笑了下:“他们有他们的造化吧。”   那两个老伙计自从那天被他那个不肖徒弟举报之后,就被换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改造,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福福眨眨眼,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不过她能感觉出窦章佑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于是小家伙便习惯性地开口安慰他:“窦爷爷放心,大家都会好好哒!”   然后又道:“晚上的时候我再给您送吃哒,记得我还是叫咯咯哒来叫您哦。”   说完,不等对方拒绝,她就抱着碗,哧溜一下爬下树。   隔壁。   福福走后,窦章佑有些愣神:“好好的吗?”   然后苦笑摇头,前些日子他也听说可以申诉平反。他跟几个老伙计联名,偷偷递了材料上去,只盼着这些材料能顺利送到想送的人手里,不要再出什么风浪就行了。   *   因为隔壁窦章佑的关系,冯秀萍下午煮饭的时候便又往肉汤锅里添了把菜干,饭也煮得多了点。   下午雪越发大了,几乎有把人埋起来的趋势。   米卫国趁着上班的间隙紧急去附近搂了两捆柴回来,小院有炕,屋外滴水成冰,屋内倒是暖和得让人直想冒汗。   看着这一团团的大雪,老太太又有些忧心了:“你们如果晚上住宿舍会不会冻?要不你推上你那个小推车还是去把阿芫接回来算了?”   米卫国也正有此意,闻言便点点头,仰头灌下一大碗热水暖身子就赶紧推着车出门去了。走之前还把铺车的褥子在炕上烘得暖乎乎的,又灌了三个大大的暖水袋,这才出门。   到国营饭店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过还是有几个人滞留在店里没走,大多都是怕冷的女同志。   大家看到米卫国推着一辆漂亮稳固又密封的板车来接人,顿时羡慕得不知说什么好。   再一听这车竟然还是米卫国自己亲手做的!   大家顿时炸锅了——   “我说,苏大厨,你家这位也太宠你了吧,还整这么一辆车,简直羡慕死个人。”   “呀,就说呢。你看看,我家那个这几天啥事都没有,整天在家里躺尸也不说来接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唉,是啊,别说自己亲手打辆车来接了。哪怕是送顶帽子也行啊,真是让人嫉妒!”   当然,也有另辟蹊径的,直接找上苏芫——   “就是就是,这肉联厂年底比咱还忙吧?啧啧,苏大厨你老公家里还有兄弟没有,能不能给咱未婚的同志介绍个?”   苏芫:“啊这……”   窘迫的苏芫啥也干不了,只好收拾东西狠狠瞪了夸张的米卫国一眼,然后逃命一般地上了车。   偏这时米卫国还十分宠溺地来了句:“芫芫,车上还灌了三个热水袋,你赶紧把鞋子脱了捂捂脚。”   “嗷!!!”   人群再次发出一阵羡慕嫉妒的声音。   于是就有那大胆的已婚女同志忍不住冲苏芫喊:“苏大厨,你这胎如果是儿子咱订个娃娃亲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苏芫:……   ……   一直等到离开饭店走出好远,苏芫这才红着脸撩开帘子:“分你两个热水袋,外面冷。”   刚才上车的时候她就想给,但是那会儿被人笑得不好意思,实在没胆掀帘子。   米卫国笑眯眯,接过其中一只:“我火力旺,一个就够了。”   苏芫还想再说,却不想这人一脸坏笑地凑过来:“要不要试试?”   试试啥?火力旺吗?   苏芫顿时茫然。   然后目光在触及米卫国脸上的坏笑时不由一顿,片刻之后脸色顿时爆红,气得她一把摔了帘子:“没个正经!”   米卫国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低沉悦耳的声音震动着胸腔,一声一声砸在苏芫心上,让她忍不住身子发麻。   米卫国笑了片刻便住了声,然后叮嘱一声:“抓好了,我得快些回去,这风越来越大了。”   苏芫依言牢牢扶住车框,“那你小心点。”   米卫国:“得嘞!”   然后车轮就辚辚动了,载着她一路往家行去。   苏芫忙了一天,中午因为雪大她也没回宿舍休息,这会儿早已经撑不住,再被车上暖烘烘的被褥一烘,整个人都是懒散的。   车子一晃一晃的,偶尔帘子被风掀起一角,就能看到前面人敦实的背影,伴着那一下又一下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让人无比的安心。   苏芫不由弯了弯唇角,喊了声:“卫国。”   米卫国一顿,偏过脑袋:“嗯?”   正好一阵风来,掀起帘子一角,从苏芫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颌,以及形状完美的喉结。   苏芫心里一跳,忍不住又喊了声:“卫国。”   “怎么了?”   苏芫压下如雷的心跳,“没事,就想喊喊你。”然后又道:“卫国!”   米卫国忍了忍,没忍住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嗯。”   “卫国。”   “嗯。”   ……   风很大,雪也很大。   但是两人却都是不约而同希望这条路远点,再远点……   仿佛这样,他们就能这么温馨地一直走下去。   两人就这么一喊一答了一路,磨磨蹭蹭走了快四十分钟才踏上家门口那条巷子。   这会儿四下无人,米卫国偏头,正准备低声把今天帮了窦章佑的事跟她说了。   哪知车子一颠,轮子被卡住了。   米卫国一顿,用脚刨了刨地上的积雪,却发现雪太深,轮子又似乎卡在个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上面,一动不能动。   他直起身,呼出口寒气回目四顾,然后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邮局里还亮着灯,显然里面还有人。   于是他便跟苏芫叮嘱了声,就放下车快步往邮局跑去,准备跟里面的人借把铲子过来铲雪。   哪知推开门,他却没找到人,不过倒是在门后看到了把铲子。   于是他冲里面喊了两声:“有人吗?车子陷住了,借你们铲子一用!”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想着苏芫还一个人在外面,他实在不放心,便索性拎了铲子:“我马上就还回来,还请你们不要急着关门!”   说完,便又“哐啷”一声推开门冲了出去。   哪知出门刚走没两步,迎头就跟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撞上。双方都是措手不及,米卫国身形高大,一晃就稳住了步子,对方却是没他那么好运,被结结实实撞了个屁墩儿重重摔在地上。   “唉呀,抱歉抱歉!”   米卫国赶紧去扶人,哪知对方却在看清他的脸的时候惊讶出声:“米助理?您怎么这时候在这里?”   这人怀里不知塞了什么,鼓囊囊的,四肢并用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围着脸的围巾一把扯下来:“是我呀,肉联厂负责切肉的小工周有松!您这是干嘛呢?”   来人五官端正,一脸惊喜的表情:“咋还拿着铲子呢?”   米卫国一顿,依稀想起来厂里似乎好像是有个叫周有松的人。不过他平时太忙了,厂里人又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能记住。   便礼貌冲对方笑笑,又问他:“有没有伤着哪里?我车子陷雪里了,我得过去把它挖出来。”   周有松伸手一拍身上的雪沫子,呼出一口白汽:“没事儿!好着呢,穿的厚,雪地又软,没事儿!”   然后又看着他笑得一脸热情:“要我帮忙不?”   米卫国:“不用不用,那啥,如果你没事儿我就先去挖车了,回聊啊。”   周有松“哎哎”连声,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因为听到有外人在,直到米卫国终于把车子挖出来又把铲子还回去,苏芫都没有出声。   期间,周有松一直站在邮局门口看着米卫国忙碌,直到他过来还铲子,他这才笑眯眯地又打了声招呼:“米助理这大雪天的拉啥呢?这车还整得挺好看。”   米卫国一顿,莫名感觉有些不喜他这副探究的语气。脸上的笑就淡了一丝:“哦,从供销社买了点面粉,怕潮。”   “哦哦,这样啊。”周有松搓着手把铲子接过:“给我就行。”   米卫国一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周有松“嘿嘿”笑,“我有个姐姐在这里面上班,今儿雪大,我来接她回去!”   米卫国“哦”了声,然后把铲子递给他,道了声谢,“有空上我家去坐坐,我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院里有一株合欢树的就是。”   周有松“哎哎”连声:“那必须,有空我肯定去!”   接过铲子就转身进了邮局。   米卫国顿了下,总感觉这人热情得有些过分,不过他也没没心思细究,低低叮嘱一声,拉起车就走。   然后走没两步,他突然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踢到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一下飞出老远。   他一怔,快走走过去捡起一看,发现那是一个用牛皮纸袋密封着的文件袋,上面收件人一栏还写着“叶崇明亲启”的字样。   ——叶崇明是苏芫师父的名讳。   看到这,米卫国顿时愣了,然后扭头四顾发现四下无人,只有邮局里的灯还亮着。   他正要拿着这文件袋送进去问问是不是他们丢的,然后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一道人声:“你怎么又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过来了,到时让人看到再传到你姐夫耳朵里,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有松:“我的好姐姐喂,我就是单纯的心疼你上班太累,想过来帮下你,他自己瘫床上不能帮你也就算了,凭什么别人来帮你也不行?”   啧,这让人浮想联翩的对话——   米卫国:……   他无心窥探下属的风流韵事,于是脚步一顿,就拿着东西退了回去,心想要不明天再来问问是谁丢的也成。 第63章 【二更】   米卫国将那牛皮文件袋放进车内收好,苏芫也听到了刚才邮局里传来的话声,夫妻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苏芫眼神示意了他一下,米卫国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拖起车子大步往回走。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院子。   门一开,一股子肉香混着菜香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福福软乎乎的小身影。   小家伙欢呼一声,扑到车前:“妈妈!我也要坐一会儿!”   然后就手脚并用爬上车,跟妈妈拥在一起。   米卫国不由微笑,索性拖着娘儿俩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当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福福赶紧喊停:“可以啦!爸爸,你快进去烤火吧,我来收拾车车就可以啦!”   米卫国:“你收得动?”   福福歪着脑袋:“可以啊,我让花花帮我!”   “噗,小机灵!”   米卫国扭头看一眼身形威猛的狗子一眼,噗地一声乐了,然后就真的把车子放在院子里让福福来收。   自己则扶着苏芫下车回屋去了。   进了屋,米卫国赶紧把今天帮了窦章佑的事儿一说。   苏芫闻言顿时怔怔地,过了好久才轻轻一叹,吐出口气:“你能帮就帮吧,但是得注意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米卫国知她是想起自己的从前,于是捏捏她的手心:“放心。”   这时,福福突然大呼小叫地冲进来:“爸爸,妈妈!”她手上还抱着个牛皮纸袋,“车上怎么有窦爷爷的东西?!”   “窦爷爷?”   夫妻俩面面相觑,看着这个牛皮纸袋惊疑不定:“你说这是窦爷爷的东西?”   福福重重点头:“嗯!我见过他写字哒!我认识这个字!”   然后她小手一指,指着寄件人那一栏写着的“兰亭”二字。   上回在肉联厂,窦章佑教她画完小动物,紧接着就随手写上“兰亭”二字,虽然很快老人家又把这两个字抹去了,但福福还是看到了。   小家伙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窦章佑告诉她说这是自己朋友给他取的字,他给朋友作画的时候都会题这个名。还说看到她就跟看到自己朋友一样,所以才会不由自主题了字。   福福仔细回想着当时老爷子的字,老人家写法有点怪,寻常“亭”字最后一笔,都是往左勾,但是他写的却是往右飘,显得那个字就像是画儿一样。   这上面的字虽然后面强行勾回去了,但还是能看出它原本是想往右飘的。   米卫国跟苏芫听得满头雾水,在两人眼里,这字就跟普通的“亭”字没啥区别,但是福福却指着上面的墨迹说:“不是哒!你们看这墨迹,这里明明有点往右扫的痕迹,不过写字人收手及时,转回来了,这里有一点点顿。”   两人凑上去,只觉得闺女指的地方黑乎乎一团,啥也看不出。   福福:“……”   突然觉得爸爸妈妈好笨,这么明显的墨痕都看不出!   然后小家伙拖着牛皮纸袋就往院子里奔:“我去把这个送给窦爷爷去!”   但是苏芫却突然叫住了她:“福福,等等!”   如果这东西是窦章佑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什么了——   上回叶崇明叫她寄申诉材料的时候曾经给她来了一封信,信里说明了他五年前不告而别的原因。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为某个大人物做事,帮他保下一些受到冤枉的知识分子。五年前,他做的事情被有心人揭露,他不得不出发逃亡,这一逃就是三年,最后才在病重之际返回省城。   后面的事情苏芫就都知道了,所以当时她的申诉材料写好之后就是直接递给师父,再由师父进行后续的事情。   想来这窦章佑也是一样。   只是为什么他的信会被人随意地扔在邮局门口呢?   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损毁?   苏芫皱着眉:“如果里面东西没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把东西送给师父,明天店里就有一趟去省城送货的车。”   众人心里迷雾重重,最后还是福福等不及,小家伙语音清脆地道:“直接去找窦爷爷问问不就好了?”   于是一家人便又随着福福来到合欢树下,还是叫咯咯哒过去敲的窗。   窦章佑还没睡,听到动静很快就出来了,福福趴在树上把那牛皮纸袋放下去,一问。   果然这袋子是他寄出去的。   只是这东西他前几天就寄走了,又怎么会在今天出现在邮局门口?   难道是革委会的人拦下的?   可是不应该啊,他写这信的时候特意用了化名,知道他叫“兰亭”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   想到这,窦章佑的神情一动,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来。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在肉联厂大院教福福的时候,他那个不肖徒弟也在附近来着,说不定他听到了也不一定。   再联系这两天他突然受到的刁难,窦章佑几乎可以这信就是那人藏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人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肉联厂工人,他哪来的渠道拿到这些信件?   窦章佑静静想着,米卫国抱着福福蹲在树上看他。   最后还是福福开口打断了这一片沉默:“窦爷爷,要是你相信我们的话,让我们帮你把信寄给师父爷爷好不好?”   师父爷爷?   窦章佑被福福口中这奇怪的称呼搞得一愣。   然后他就见树上的米助理露出一个微笑:“对,叶崇明老爷子,是我妻子的师父。如果您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帮您把这东西寄过去,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有没有被损坏。”   相信他们?   窦章佑再次愣了下,抬头看向树上的父女俩。   米卫国表情沉稳,福福一脸天真,二人均是认真而坦荡地看着他。   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尤其是在发生了他徒弟那件事之后。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福福那双清澈认真的眼,突然就觉得就信他们一回又怎样?反正现在信件已经被拦下了,最差的后果也不过是再被拦一次罢了。   窦章佑哂然一笑:“等等,我拆开看看。”   说着,就把信件拆开,然后检查一番。发现里面的东西倒是没多没少,正是他之前寄出去的东西。   想来那周有松的目的也就是把他留在这里受磋磨,至于别的,只要他还想要他的东西,只怕就还会留着他。   窦老爷子重新把东西绑在绳子上,目送着父女俩收了东西回去。   然后在两人正要下树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福福你是怎么确定这信就是我写的?”   世上叫“兰亭”的人不少,她怎么就确定这个“兰亭”是自己的?   福福歪歪头:“那个字就是你写的呀!你喜欢把亭字尾巴往右飘,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客情哒!”   窦章佑顿时愣了:他当时写的时候确实是写顺手了,顺势往右飘了点来着,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随手又勾了回来。中间停顿绝对不超过一秒,甚至连十分一秒都不到,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福福一见,顿时皱着鼻子奶声奶气道:“呐,这里有墨痕啦!我看得清清楚楚。”   墨痕?   窦章佑惊了,要知道他写字力道本就轻。写这份材料的时候,又因为担心会被有心人拦下信件,因此刻意伪造了字迹,又放轻了许多,哪里来的墨痕。   但是福福却是老神在在地道:“你们写字的墨痕都很明显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着,小姑娘又歪歪脑袋,“哦,还有上午,窦爷爷您画的竹子图,墨痕我也能看出来啦,而且我已经会画了哟!”   说到最后的时候,福福小脸一扬,得意万分。   窦章佑不信,但是想到那天教她画鸭子的情形,他又不得不信。   不过他还是想求证一下,于是他递给福福一根长竿:“你在这雪上画下我看看。”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尽力就好,能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他主要是想看看小姑娘运笔以及布图的感觉,倒不是想她真的能画出来什么。   毕竟,福福现在只有四岁,而这根竿子虽然没有一斤,但是半斤也是有的,让一个小姑娘拿着玩倒还行,让她画画,却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哪知福福接过竹竿之后,只是掂了掂它的重量,然后就“唰唰”几下,就是一竿清瘦的竹子跃然雪上。   窦章佑:“!”   眼睛瞬间就亮了,激动得直呼:“天纵奇才啊天纵奇才!”   然后他看向树上的米卫国,本想开口收徒,但是一想他如今的身份,他的眼神就又暗了下去。   最后还是福福开口:“窦爷爷,我觉得你画的画儿好好看,以后可不可以再教我?”   窦章佑没想到福福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顿时老怀大慰,连连点头:“你有空就可以过来喊我,你也不必来找我,就爬在树上看就行。”   他还是怕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给福福一家带来麻烦。   福福也知道老人的顾虑,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他一句:“放心啦窦爷爷,有妈妈帮忙送信,你们很快就会被平反哒!”   窦章佑苦笑:“但愿吧。”   照着现在批豆他的速度,他只希望自己能多撑两天,多教两天福福他就心满意足了,哪还会奢望会被平反?   还有那两个老伙计也是,据说他们被赶着去了山里挖矿,这大雪的天,也不知道那两把老骨头撑不撑得住。   正想着,他的院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敲响,又是那小心翼翼的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窦章佑眉一皱,本想不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信件莫名被拦,他突然又改了主意。   于是他冲树上的父女俩“嘘”了一声,就转身开门去了。   米卫国抱着福福“哧溜”一声下了树。 第64章 【三更】来信   米卫国抱着福福靠在墙根儿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   “老师,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吧?这是我跟人借的一碗糙米,您赶紧拿去煮碗粥,今天雪太大了,喝了暖暖身子,我昨天就听见您一直咳嗽来着。”   听到这声音,米卫国一顿,跟苏芫对视一眼:“这不是周有松的声音吗?”   他怎么跟窦老爷子还是师徒?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窦章佑寒着声音:“不用,我好着呢,还有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信不信你要是敢把这碗米放在这里,我马上就去革委会举报说你同情坏分子,来给我送米!”   啥?!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两人不是师徒么?难道还是有什么内情他们不知道?   这时福福奶声奶气开口:“我前天在肉联厂看到窦爷爷跟周有松吵架,窦爷爷骂周有松举报害了另外两个爷爷,然后晚上窦爷爷就被革委会的人抓走了。”   夫妻俩顿时惊了,搂着小闺女忍不住去贴她头顶:“还有啥你不知道的?”   福福骄傲一甩脑袋:“我啥都知道!”   夫妻俩顿时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乐,两人并没把她这话往心里去,又听着旁边窦老爷子训斥了一番周有松之后就起身回屋了。   隔壁。   成功撵走周有松的窦老爷子气呼呼回到房间,桌上冯秀萍下午送来的肉汤还剩下半碗,上面结了薄薄一层白花花的油星。   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暖意,伸手把那碗肉汤藏到柜子最里面,然后又把柜门锁好。   忙完这一切,他才又舒展了下身体躺回床上。躺在床上,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寒意,他忍不住想起被赶到矿山的两个老伙计——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有没有地方睡觉,能不能吃饱饭?   这样想着,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重的担忧。   但是他担心又有什么用呢?他自己也一个被大帽子扣得死死的坏分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突然。   他脑子里划过福福那张天真稚气的脸,以及那句与天真稚气截然不符的郑重话语:“放心,你们都会被顺利平反哒!”   黑暗中,他苍老的面容一扯,露出一个微笑:会被顺利平反么?但愿吧。   昨夜他被批豆一夜,这会儿早已顶不住困意,脑袋一歪就此沉沉睡去。   只是被困意以及各种杂念缠身的他并没注意到,早上回来的时候还咳得撕心裂肺的他,这会儿似乎就已经完全好了,呼吸绵长,压根没有刚刚才生过病的迹象。   *   夜深了,隔壁的福福一家也睡了。   花花照例趴在福福床头,高大威猛的身躯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咯咯哒蜷在屋檐下炕洞边上的笼子里也睡得一脸香甜。   雪还在下,风也在呼呼地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风雪刮到这座院子的时候,似乎不由自主地就缓了下来。仿佛这座院子自带一种安宁的效果,就连风雪吹到这里都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炕火烧得足,屋子里暖洋洋的,热得福福小脸通红,一个翻身一脚踹翻了被子。   跟她同睡的冯秀萍被惊醒,然后就听见小家伙“叭唧”了下嘴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让人气愤的场面,撅着嘴巴嘟囔一句:“欺负人的人都坏!冻死算了!”   冯秀萍的老脸一皱,笑成了一朵菊花。然后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拉过被子帮福福搭上:“行行行,冻死那些坏人!但是你自己别冻着啊!”   福福:“嗯呐,福福最棒啦!”   冯秀萍:……   *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起来送苏芫去上班的时候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昨夜风雪太大,镇上好几家人的屋子都被吹翻了屋顶,一家人差点没被冻死。   到了饭店也还有人问他们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据说是他家邻居的屋顶就被吹翻了,里面的人冻了一宿,都快冻傻了。   安眠一夜,几乎都没听到啥风雪声的米卫国跟苏芫面面相觑:“……”   然后齐齐摇头撒谎,“风太大了,听得人提心吊胆的,哪里睡得着哦。”   说完,两人还有点心虚,是不是昨天晚上两人临睡前闹的那场太累了,不然为啥他们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呢?   想到这,等人走后苏芫又忍不住狠狠掐了米卫国一把:“以后不许再闹我了!”   米卫国被掐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应声:“保证不闹了!我保证!”   得了保证的苏芫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转身趁着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在米卫国脸颊啄了口,红了脸飞快地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许你闹我,就……就是这两天你闹得有点狠……”   米卫国顿时喜笑颜开:“懂了。”   然后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留下一脸懵逼的苏芫在身后:“你懂啥了懂了?”   米卫国心里喜滋滋:不许闹太狠,那就是闹轻点也可以哒!   *   等他回到厂里上班,在门口签到的时候正好跟喷嚏连天的周有松撞上。   “米助理,啊、啊嚏!”周有松一看到他,照例堆起一脸热情的笑:“早上好呀!”   米卫国看着他冻得青白交加的脸色有点发愣:“你这是咋回事?”   周有松脸一垮,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嗐,别提了,昨儿晚上风雪太大了,直接把我家屋顶都掀了,给我差点冻过去了。”   说着,他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喷出的鼻涕泡泡好悬没溅到米卫国身上。   米卫国:……   然后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大步,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在邮局门口碰到他时,他怀里似乎还鼓囊囊装着什么东西。   米卫国心里一动,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对了,那个,你姐在邮局是做什么的?”   周有松:“啊嚏!她啊,就在邮局负责分捡信件的。工资少,活却一点也不轻松,这十里八乡的信全都要她一个人来捡。所以偶尔我会过去帮她一下,怎么,米助理你是不是要寄信?我可以帮你要两张邮票,免费的!”   米卫国点点头,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然后笑道:“我们过年确实要寄点东西出去,不过是包裹,就想看能不能找人打听一下,邮费给算便宜一点。”   周有松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我今天下班就去帮你问!”   说完,就抹着鼻涕走了。   守门的老大爷看着两人说话,一直皱眉欲言又止。直到这会儿周有松离开,他才看着米卫国忍不住说了句:“米助理,这周有松是个外乡人,他也是前年下放过来的,但是后来突然就被平反了。之后也没走,据他说是家乡人都死光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哪来的姐姐?你别被他骗了。”   下放下来的外乡人?突然平反?   米卫国这下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他冲老大爷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走了。   等到办公室,他就去找了肉联厂思想政治办公室徐主任,问他把这些年下放到厂里干活的坏分子名单要了一份过来。   回到办公室一看,果然就看到周有松的名字在上面。   并且他比窦老爷子他们还早来几个月。   来之后,窦章佑他们几个就直接被划到肉联厂打扫猪栏。这之后没多久,周有松就被上面出通知平反了,但是他平反之后他却没走。不仅如此,还不知怎么的就应聘上了厂里的切肉小工,顺利留了下来。   看到这里,米卫国皱皱眉,决定要去找窦老爷子提醒他一下——他这学生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   哪知等他找到窦老爷子,还没等他开口。窦老爷子就主动提起了周有松,说自己当初会被打成坏分子,就是这人害的。   米卫国没想到老爷子竟然知道这事,顿感奇怪。   就又听窦章佑道:“我刚看到他在厂门口跟你搭话了,他这人就是条毒蛇,现在看着好好的,指不定啥时候就会咬你一口,你跟他来往小心点。”   既然老爷子心里清楚,米卫国便也没有隐瞒,把自己昨天在邮局门口撞到周有松的事说了,又说自己怀疑他的信就是周有松趁着给他那个“姐”帮忙的时候偷偷截下的。   老爷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本就怀疑周有松,这一下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请米卫国帮忙把他们的平反材料送到叶崇明手上就行了。至于周有松,这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即使举报也找不到什么把柄,倒不如按兵不动,暗中观察。   两人站在角落交换完意见。   然后米卫国又借口说窦章佑扫雪扫不干净,罚他去后面猪栏铲屎,把老人家从寒风呼啸的院子弄到了相对温暖的养猪房。   现在临近年关,该杀的猪都杀得差不多了,猪栏大部分都是空的。虽说是进来铲屎难听,但其实比在院子里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在院子里呼呼的吹冷风。   窦章佑领了米卫国的好意,临分别时又递给后者一沓旧报纸,上面用木炭勾画了些简单的线条:“答应了福福要教她,你就叫她拿着这个先照着练线条,晚上回去我再跟她讲讲其中道理。”   米卫国接了。   另一边,苏芫带着那份文件袋到了饭店就给师父挂了个电话,跟老人家说了窦章佑的事,又说自己会把材料压在来省城送货的车里,叫他派人去接一下。   上回她的平反材料就是这样送过去的,两人轻车熟路,约定好装文件的箱子特点,就挂了电话各自散去。   这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   到晚上福福照例爬上树给窦爷爷送了饭,刚爬下来,就听到自家院门被人突然大力拍响。   众人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自家偷偷给隔壁送吃的被人发现了。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一道宏亮的嗓音:“米福福!米福福在家吗?有你的信!还有包裹!”   福福:??? 第65章 【一更】米卫国:!!!……   来信的是江樾。   送这信,邮递员还颇费了番周折。江樾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搬来镇上,因此地址就还写的大山村。   哪知等这邮递员跑到大山村一问,才知道他们早搬来了镇上。于是等他把乡下的信送完,这才又返回来镇上送,这信就耽搁了几天。   包裹要等第二天邮局上班之后凭包裹票去取,因此这会儿福福只拿到了一封信。邮递员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给这么小的娃娃写信,再三确认了确实她叫米福福之后才把信跟包裹票给他们,并且叮嘱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去邮局取包裹。   因为如果耽搁太久没人去取,那包裹是有可能会被当作无人领取件,会被原路返回处理。   一家人赶忙应了,邮递员这才摇头啧啧称奇地离开:“竟然还真有人给这么小的娃娃写信,真是奇怪。”   屋内。   头一回收到信的福福也是兴奋不已,举着信就“哒哒”奔回了屋内。   这一幕顿时让米卫国这个老父亲感觉十分微妙,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江樾的身高体重,家世情景……   然后他一咂嘴:“福福,江樾奶奶脾气不好。”   福福:“???”   江樾给她写信,关他奶奶啥事?   小家伙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胡话,唰唰两下蹬掉鞋子就爬上炕跟妈妈挨在一起开始大声读。   “福福你好!很久没见,甚是挂念。还记得那时候在大山村的时候天气还热得能下河游泳,现在已经冷得要穿大棉袄了。我在军营现在已经能举起二十斤的大杠铃(就是一种铁,不知道你见过没?),我现在每天要跑十公里,如果负重的话就只跑五公里,每天都很累,不知道你呢?”   读到这里,福福一噎,眨着眼睛看妈妈,然后小小声地道:“我不能举起二十斤的铁,我也没有每天跑十公里,怎么办?”   见到这幕,米卫国原本还有些微妙的心情顿时放松了——嘁,就是一个只会炫耀的小屁孩儿嘛。   然后他一搂闺女:“咱是女生,不举铁。咱乖乖的当个小仙女就行啦!”   福福:“哦。”   然后继续往下念:“我给你攒了些小玩意儿,不知道你爱不爱玩。反正我一起寄过来了,你到时挑着玩。哦,还有本来我还给你(错别字涂黑X1)(错别字涂黑x2)雕了个小雕像的,但是我怕放在包(错别字涂黑X一大串)裹里弄丢了,就还是留在这里等下回我们见面了再亲手交给你。”   福福一愣,蓦地抬头看向花花脖颈处——那里挂着一坨染料全部褪掉之后,反倒显得圆润好看一点的小粑粑。   小姑娘想象着自己跟花花一样挂着一个同款小粑粑的样子,顿时黑了脸:“……”   然后她一脸为难地看向爸爸,小小声:“爸爸,我可以不要那个雕像吗?它太丑啦~我怕戴出去会被人笑话哒。”   听到这里,米卫国心里那点微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转为忍俊不禁:“噗!不想要咱就不要,不过别说大实话伤人心哈。”   “那我咋说呀?”福福歪着脑袋犯了愁,然后她就想起来妈妈每次拒绝别人的礼物的时候就总会说:“不用不用,家里已经有这个了,很多!你留着自己用!”   小姑娘眼睛一亮心里就有了主意。   接下来江樾又说了些他平时训练时碰到的事情,比方说今天在越野跑的时候不小心摔跤砸死一条蛇啦,明天在日常训练的时候摔了个跟斗把鼻子磕破了啦……   林林总总地说了三大页,当然,里面错别字病句有不少,害得福福读得磕磕巴巴的,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才搞明白有些话。   读到最后,福福嗓子都哑了,灌下好大一杯热水才感觉舒服一点。   一封信读完,福福还小倒还没觉得,旁边三个大人却是听得啧啧称奇。   冯秀萍更是直接说:“没想到这江樾看着闷不吭声的一个锯嘴葫芦,写信这么能写,把我们福福嗓子都读哑了。”   米卫国的关注点却是有点偏:“这孩子咋老是出糗呢?跑个负重跑都能一跤摔到坑里去,还砸死一条蛇,这四肢也太不协调了点儿。”   苏芫忍不住啐他:“人江樾才多大,十二岁的年纪,能跟着大家完成训练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十二岁的时候能干啥?上树掏鸟蛋吧只会?”   米卫国顿时不依了:“那可不止,我还会用弹弓打鸟呢!”   冯秀萍一巴掌拍在儿子肩上:“行了,别吹了,你十三岁的时候还尿炕呢还!”   苏芫&福福:“噗……”   米卫国:……   亲妈!您能不能在我女儿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冯秀萍一巴掌打完,就起身准备去厨房拎热水:“行了,天晚了赶紧洗洗睡觉,明儿早上我带福福去邮局取包裹,你们俩安心上班。”   老太太雷厉风行地把大家的行程安排好,然后就带着孙女泡脚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做好早餐一家人坐着吃了,又给隔壁送去些,然后就齐齐出了门。   福福鲜少这么早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一路上是新奇无比,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小嘴更是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因为雪停了,苏芫便又不肯用那车了,跟米卫国挽着胳膊肩并肩地走。   不过她到底现在月份大了,稍走快一点就感觉肚子往下坠得慌,忍不住伸手去扶。   看得米卫国又是一阵焦急:“我一会儿回厂里就给李三打电话,问问他搞到自行车票没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要不我再问问师父?”   他相信,以叶老爷子跟殷家的能力,肯定能搞到自行车票。只是往常他总觉得找他们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照顾不好苏芫。   苏芫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抚了抚他的掌心:“没事,医生说多走动走动也好,利于生产。”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这胎肚子大得出奇,医生说有可能是双胎,只是镇上医院的检查做不出来,如果要确认,要么再等一段时间,要么去省城大医院。   苏芫如此体贴人心,米卫国就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为了那点子可笑的自尊心,白白让人受了这么久的罪。   当下他便决定,回去就给叶老爷子挂电话,要票!   苏芫不知他心里打算,仍在那里细细地说:“医生说我这有可能是双胎,要我趁现在还能动,赶紧多走动,不然往后生产的时候吃苦,那才叫危险。”   福福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她肯定是在说跟弟弟有关的事情。   于是小家伙哒哒跑到妈妈身边,抚着妈妈的肚子:“弟弟们要乖哦,不然出来我打你们屁股!”   听到小闺女的话,几个大人均是一怔,然后就响起了冯秀萍那震惊到变形的声音:“福福你说啥?弟弟们?”   她颤抖着手去摸苏芫肚子:“这里头,弟弟们?”   “嗯!”福福重重点头,掰手指:“一、二,两个弟弟!”   这话一出,苏芫夫妻两个倒还没感觉。冯秀萍却是一下垮了脸:“福福快重新说,说是妹妹们!”   老太太盼了一辈子香香软软的小闺女,结果就只盼来了秀秀跟福福两个小孙女。原本她还想着苏芫是个争气的,头胎就生了福福这么个可人疼的小闺女,这二胎肯定也是。   哪知现在?   老太太顿感失落,一个劲儿要福福改口重新说。   哪知福福却是不说话了,蹦蹦跳跳地一蹿就蹿到了邮局门口:“我要去取包裹啦!”   苏芫看着婆婆失落的脸色感觉好笑,忍不住安慰她:“妈,现在还同检查呢,医生都说不准里面是男是女,哪能就信了福福的话了?”   冯秀萍糟心地挥手:“唉唉,你不知道!算了算了,是小子也好,小子长大了好保护你们娘儿俩!到时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们,就让小子们冲上去咬他!”   老太太恶狠狠地挥手,那模样仿佛是在赶一条恶犬。   苏芫“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妈你咋这么不待见儿子呢?”   冯秀萍面皮一绷,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苏芫:“那万一福福说的不准,里头是丫头呢?你这样岂不是伤了丫头的心?”   对哦,万一呢?   冯秀萍瞬间变脸,抚着苏芫的肚皮笑眯眯解释:“奶刚才那是糊涂了,在你妈肚子里乖乖吃好喝好,出来奶给你们蒸蛋羹吃!”   全程目睹老太太变脸绝技的米卫国:……   *   邮局已经开了门,福福顺利拿到包裹,包裹倒是不大,大概有三四本书那么厚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堆小零碎,有娃娃,铃铛,手镯,项链……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女娃娃玩的。   福福翻拣着这里面的东西,尤其喜欢里面的一只口琴,放在嘴边用力一吹,就有好听的声音出来,乐得她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吹啊吹,吹得小脸都憋红了。   看她拿到东西,苏芫跟米卫国两人便也加快脚步准备赶紧去上班。   福福一手拿着口琴,一手抱着箱子用力跟爸爸妈妈挥手:“爸爸妈妈再见!”   “唉哟!”   小姑娘话音未落,转身的时候却是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一下可把冯秀萍吓得不轻,一把就把福福胳膊把住了。   福福被奶奶抓住站稳,人没事,箱子里的东西却是“哗啦”一声倒了满地。   其中一张淡绿色长方形纸条被风吹起来,飘飘荡荡地落到米卫国面前。   米卫国一愣:“这是啥?咋还带张纸呢?”   然后弯腰去捡。   这时,一阵风吹来,地上的纸条一颤,翻了个身,露出上面那漂亮的自行车图案——   米卫国:!!! 第66章 【二更】塑料情谊……   “自行车票?!”   一家人全都惊呆了,看着那张淡绿色的小票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苏芫率先反应过来:“这自行车票可不容易得,别不是江樾小孩子家的寄东西弄混了吧?”   尤其他又是给福福寄的,他怎么知道他们家缺自行车票还特意寄过来的?   米卫国觉得也有可能,不过幸好之前他曾经留过江庭家的电话,昨儿江樾在信里也给福福留了。   于是一家人班也没顾得上,又齐齐跑进邮局里打电话。   结果他们连续打了两遍,却都没人接,最后又打一遍,还占线。   身后有等着来打电话的人不耐烦地催他们:“还能不能行了?不能让我先打呗?”   一家人无奈,只得挂了电话重新出去。   至于那张自行车票,则被苏芫收起来先带去国营饭店,准备等白天有空打通电话问下情况再说。   冯秀萍跟在蹦蹦跳跳的福福身后,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福福,你老实跟奶奶说,你真的没有提前给江樾联系吗?”   福福吹着口琴,脑袋一歪:“没有啊,为啥这样问?”   “那自行车票?”冯秀萍可是亲眼看着儿子这段时间为这自行车发愁的,为此还给李三儿打了好几个电话。   福福摇头,语气软萌萌的:“我也不知道呀,妈妈说贵重的礼物不能收,到时我给他回信的时候再给他寄回去就好了呀。”   冯秀萍见从她这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歇了心思,跟在孙女身后一路往回走。路上遇到卖菜的,又随手买了一颗白菜。这大冬天的也没啥新鲜绿菜,只有萝卜白菜。   走出去没两步,老太太又折回来,捡着萝卜称了两根——家里现在多了张嘴,菜可不就得多做点?   冯秀萍心里想着事,就没注意到旁边有一道阴冷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倒是福福注意到了,小姑娘看着他,突然不喜地皱了下眉。   然后那人脚下就是一滑,“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在地上,引得围观的路人纷纷大笑。   冯秀萍也往那边递了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赶紧把孙女牵得紧紧:“哎哟,福福走路可得小心着点,可不能像那个叔叔一样摔个大屁墩子,那一下下去,估计屁股都成八瓣了吧!”   老太太絮絮叨叨,小福福弯起唇角,笑眯眯:“嗯呐!”   一老一小很快就回去了。   身后周有松揉着屁股痛得呲牙咧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摔的!就感觉脚踝突然脱力一样,“叭唧!”就摔了!   说起脚踝,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脚踝好像也崴了,一动就钻心的疼。顿时暗道一声“晦气”然后匆匆往邮局那边而去。   *   青羊镇这边一切如常,省城那边的江家却是吵翻了天。   江芝揪着李素素的头发恨声直骂:“好你个小贱人!要不是今儿这台自行车!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好人!”   李素素力气不如她的大,被揪得动弹不得,只得红了眼睛“嘤嘤”直哭:“芝芝你有话好好说,咋还动手呢?你要是觉得我买个新自行车冒犯你了,我把车子送给你就是,怎么能打人呢?”   江家奶奶拄个拐杖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唉呀,芝芝你这是干啥,动作轻点!你看你把素素脸都弄红了!”   江芝被李素素那倒打一耙的说法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买个新车冒犯我了?!不是你偷了我的自行车票!我能打你?!啊?!”   江芝气得又是一爪子薅上李素素另外半边脸,顿时把后者另一边脸也给挠红了:“你说说!上周大伯家寄信过来是不是你去取的?!”   李素素:“是啊,可是那不是你说你脚痛,懒得走路,叫我帮忙去拿的嘛!”   说到这里,她也有点生气了。这江芝就是被惯得太过,才会一天啥事也不干,就会欺负人!   然后她眼珠一转,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地砸下来,珠泪滚滚,晶莹剔透,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然后眼睛一垂,略略看着江奶奶。   她也不正视对方,只那么稍微放低了眼神,怯怯地看着她。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然后还不等江奶奶心疼,她便又哭道:“江奶奶,我知道我在你们家就是个外人。所以我也说我要回家住,要不是心疼您跟前没个人照顾,我妈又不方便留宿,我才不会……不会在别人家这样子……”   说着,她用力一咬下唇,在漂亮的唇瓣上咬下一道重重的印子,似乎感觉非常难堪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平常芝芝有什么事,我能做就主动帮她做了,可是我哪知道上周不过是帮她取了个包裹,她今儿就非说是我偷了她的东西,还打我!”   说完,她便捂着脸痛哭起来,晶莹的眼泪顺着手指往下流。那模样,只差没把“江奶奶你要替我作主啊”这句话刻在脸上了。   江芝顿时暴怒,“砰!”地一声重重把人摔到地上指着李素素破口大骂:“李素素你还要不要脸!”   然后她一脸不服气地转头看向自家奶奶:“奶奶!上回大伯打电话过来你也听着的吧?他答应过年送我一张自行车票,让我换辆车吧?”   江奶奶一个头两个大,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去哄李素素,又怕江芝多心之下闹得更凶,只气得一个劲用拐杖砸地板:“这都是干啥呀!这都是干啥呀!”   江芝:“可是上周大伯东西寄回来了!我就是让这个贱,”她这话刚说出一个字,就看到奶奶瞬间变了脸色,于是她又强行把后面那个字咽了下去,继续:   “我就是让她去拿的包裹!回来的时候包裹就已经拆开了!我还把大伯寄的头花娃娃什么的都给她分了一份!可是偏偏这里面就没有我要的自行车票!”   “我后来还给大伯打电话问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咋所有东西都在,就那张票不见了!大伯当时还说可能是分了包裹,叫我再等两天!”   江芝气呼呼:“可是我等了两天,好么!这个贱人她竟然买了辆新车!我问她,她竟然还跟我扯什么是她妈在新开的百货商场抽奖抽到的!这他妈骗谁呢?!当我是江樾那个傻子吗?被她冤枉都不吭声!”   “芝芝!我那是,我都说了我那时候高烧,烧糊涂了……我又向来怕他,后来脚滑,我下意识就以为是被人推了……所以才没有在大家赶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解释。”   李素素趴在地上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一张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看得江奶奶心疼不已。   哪知江芝听了却是一声冷笑:“哼哼!是吗?我怎么记得,在那之前你还威胁江樾,说如果他再敢阻拦你妈嫁给大伯,你就要他好看呢?所以谁知道你后来落水,是真的意外还是故意想把江樾赶走呢?毕竟这家里,也只有江樾一人反对你妈嫁进来!”   李素素:“!”   她这一惊顿时魂都快吓飞了,她没想到江芝竟然还听到了这个。   她吓得猛地抬头,可怜也不装了,只扒着江奶奶的腿一个劲儿哭泣:“我没有,我当时是真的害怕……我以为江樾他!你知道的,江樾向来不喜欢我,有时候还,还打……我就很怕他……”   李素素语无伦次,十分后悔自己当初一冲动说了那句话,还被江芝听到了。   江奶奶是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是李素素蓄意而为,顿时气得老脸通红,一脸失望地看着李素素:“素素,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江芝冷笑一声:“嘁,还不是以为她妈就要嫁给大伯了,以后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呗!所以想诬赖谁诬赖谁,就连偷东西,也是拿得理直气壮,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东西呗!”   江芝说话向来尖酸刻薄,以往李素素还非常喜欢她这点的。但那是没有针对她自己的情况,现在炮口掉转,她简直感觉难以招架。   她嗫嗫着自地上爬起来,去拉江芝的手:“江樾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可是这自行车票真的不是……”   哪知江芝却一把推开她:“可去你的吧!别把我当江樾那个傻子!你要是不把自行车给我,我现在就去警察局报警,说你们娘儿俩偷我家东西!”   然后她一扬下巴,指着李素素对江奶奶道:“奶奶,你怕不是还不知道吧?上回你丢的那一百块钱可不是在咱家做工的人偷的,而是她妈在供销社把人家的电视机搞坏了两台,要赔钱。就是她悄悄从您钱袋子里拿的!”   “啥?!”   江奶奶这回是彻底惊了!这李素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李素素:“!!!”   她可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江芝跟她的交情竟然只值一辆自行车,她还想解释什么,然后就见江奶奶一挥手,神态萧索地上了楼:“你们俩爱吵去外面吵去,我老了,经不起吵!”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猛地想起上次大儿子对自己的交待来,然后道:“还有,叫你妈往后也别来了。”   李素素惊得声音都变了:“这怎么行?江奶奶那你跟芝芝吃饭怎么办?”   江奶奶:“我们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行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就蹒跚着进了屋。   楼下,江芝趾高气昂地盯着李素素,片刻之后冷笑一声:“李素素,记住,不要把我当成是江樾那个好欺负的傻子。敢偷我的东西,小心我把你的爪子全都剁下来!”   李素素急急辩解:“不,这次自行车票真真的是我妈抽奖抽到的。”   江芝见她还嘴硬,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滚!信不信我把你以往偷过的东西做过的事情全给你抖出来!”   李素素:“!”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次是真委屈+害怕。   她怎么也没想到,江芝竟然会为了一张自行车票跟她翻脸!而令她更想不到的是,这张引起这一切的自行车票到底去了哪儿…… 第67章 【三更】回信   李素素哭着回了家,把这一切跟她妈妈郝明娟一说。   哪知她妈的反应却是比江芝的还要激烈,直接就是一巴掌呼过来:“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把自行车票偷着卖了?不然你哪来的钱买新衣服?”说什么也不相信她是真没见自行车票。   “!”   李素素捏着身上的新衣服一脸震惊,感觉自己这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身上的衣服是她偷的江芝零花钱买的,跟那自行车票毫无关系。可是现在被她妈盯着,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偷了钱,最后只得捂着脸“嘤嘤”哭。   郝明娟气得不行,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嚎!就知道嚎!丧门星也没你这样的!”   再一想到老太太还找人带话说叫她往后再别去江家门了,她更是气得满屋子转悠,最后一咬牙:“你把人自行车票弄丢了就丢了吧,这样,你明儿再去她们家,把这新车子赔给江芝,再好好跟人道个歉!我们不能得罪了她们家!”   别说进她家门当儿媳妇了,就是现在每天去给老太太做顿饭,带给她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没见之前供销社那帮人什么嘴脸吗?她现在能站上柜台当一个营销员,可不是因为她业务好能力强,而是因为江家!   郝明娟三言两语就给这件事定了音,李素素一呆,哭得更加大声了!   然后哭着哭着,她的眼底就流露出一丝怨怼:都怪江芝蛮不讲理!对!要不是她蛮不讲理,自己自行车票搞没了非赖到她身上,她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且不提省城这边江芝跟李素素两人心生嫌隙。   时间倒回二十天前,江樾雕好小木雕之后就铺开信纸,提笔准备给福福写信。   哪知写到一半,笔没水了,他就出来去江庭书房找墨水。   江庭难得看到他在家还写字,就随口问了句:“写作业?”   江樾顿了下,“不是,写信。”   江庭心里一动,瞬间想起之前老高说他收集小女生的玩意儿。然后又想起来之前芝芝一直跟他要自行车票说过年想买辆新车的事儿。   他沉吟一下,想着难得江樾想跟江芝交好,那他就帮他一把吧。   于是江庭就打开抽屉,取出那张淡绿色的自行车票:“那你寄信的时候把这个一并寄过去吧,她一直想要辆车。”   江樾一脸懵逼:“???”   他咋知道福福想要辆车?   然而还不等他问,江庭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于是江樾就这么把东西寄走了,第二天江庭再给家里寄年货的时候还特意问他:“你的信寄了没?没有就一起寄。”   江樾:“寄了。”   爷俩闹了个乌龙,江庭压根不知道江樾的信跟东西是寄到福福那里的,还一厢情愿的以为他是寄给江芝的。   所以等江芝打电话说没收到自行车票的时候,他才会回答说可能是分了两个包裹。   蝴蝶的翅膀微扇,却歪打正着地让江奶奶看清了李素素为人,更是给江芝李素素这两人的小联盟造成了不小的裂隙。   于是,原本江奶奶坚定不移的想要郝明娟嫁给儿子的决心便开始动摇了。   不过,现在的江庭对江奶奶的心路历程一概不知,因为他已经出任务去了,而江樾也被他送到了学校寄宿。   因此家里没人,电话自然也是没人接的。   于是一直到这个年过完,江芝跟江奶奶都认为是李素素偷了她的自行车票。尤其后来后者又在她妈郝明娟的压制下,把车子赔给了她,更是印证了她的这一观点。   李素素:“……”从来都没这么憋屈过!   且不提省城江家的风风雨雨。   青羊镇米卫国他们后来又给江庭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后来便只能由福福写了封回信去问江樾。   只是那自行车票却是只有一周的有效期了,过期不买就会失效。而他们的信,去一趟就得七八天。   最后还是米卫国拍板,先把自行车买了。同时再跟叶老爷子那边打电话继续搞票,这样之后问清楚状况之后也可直接补票给江樾。   自行车是福福选的,是一辆二八大杠。中间的三角杠被涂成了时髦的橙色,座位也用了同款颜色的包布,非常亮眼。   福福学着江樾的做法,把这一切都写在了回信里,当然也仔细询问了那张自行车的票的事情,还说自家后面会找到票补上。并且最后在信的末尾,她还真诚的感谢江樾的自行车票解了她们家的燃眉之急,还说等弟弟们出生后会亲自让他们给他道谢。   有了这辆自行车,苏芫上班终于不用那么累了。   福福把信寄走后,日子重回平静。   期间苏芫还接到师父的电话,说是她以及窦老爷子他们的平反材料已经递到上级,不日应该就能收到好消息。   这个消息无异于给苏芫打了一剂强心针,也给窦老爷子他们吃了剂定心丸。   现在的窦老爷子有福福一家明里暗里的照顾,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   日子就这样一天好过一天的划过。   这天一放学,远在西北军营的江樾就照例奔到军区大院,跑到传达室门口敲门:“老高叔!有我的信吗?”   今天值班的人正是老高,看到熟人,江樾的难得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   老高一看到他顿时忍不住笑:“你跟你妹妹关系挺好啊?她肯定长得很好吧?”   这些天他可没少见这孩子往传达室跑,因此下意识有些一问。   江樾抿抿唇,脑子里不期然闪过一张被灶灰抹黑的脸来,然后笑了:“还行。”   老高笑眯眯:“你等等,我好像见着有,哦,还有你爸的,你一起带回去吧。”   说着,老高从信堆里翻出两封信并一个包裹来——   “喏,这里还有一个包裹,应该是随米——福福寄过来的?”老高有点懵:“等等,不是你妹给你写信吗?咋姓米呢?”   江樾莫名感觉脸皮一热,一把抽过信:“怎么,我妹妹就得姓江?”   老高:“……”   不知道哪里又踩到这少年尾巴了,不过他也习惯了江樾时不时的翻脸,也不在意,帮他把包裹塞到书包里,然后就拍拍手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出了传达室,江樾迫不及待地翻开手里写着“米福福”的那封信,还等不及回去就打开开始读——   “江樾哥哥你好。”   待看到开头那几个跟他一直藏在衣兜里的糖纸上如出一辙的稚嫩笔迹时,他忍不住一顿,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   继续往下——   “你的来信我已收到,非常感谢你给我寄来的东西,我很喜欢。”   她说她很喜欢?!   江樾脚步一顿,原地蹦了下才没让自己的嘴角直咧到耳朵根上去,然后又稳了下呼吸,这才眼睛晶亮地继续看信:   “我妈妈怀孕了,最近走路很辛苦。我爸爸在肉联厂上班了,现在我们在镇上租了房子,新地址是‘青羊镇云来河边’,新院子里有一株合欢花树,很漂亮,等它开花了肯定更漂亮,到时我把它开花的样子画给你。   花花长大了,现在的它可威风可好看了!下次一起画给你!我现在只会画鸭子,所以我画了副咯咯哒吵架的图随信给你看看。但是我还不太会画狗狗,等我再练习一段时间,就可以把它画给你看看啦!”   看到这段话,江樾脑子里倏地闪过花花那黄不黄黑不黑的模样,一身的毛发干巴巴,又小又瘦——实在跟威风好看沾不上边。   他心想,这小丫头是不是审美有点偏差?   然后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一下自己白皙的脸,脑子里不期然闪过一个疑问:那他这样的,小丫头看着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实话说,江樾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皮肤还是属于那种晒不黑的体质,虽然不至于说白到发光,但也是白皙光滑得一点也不像是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人。   江樾在心里仔细对比了一番自己跟印象中花花的样子,突然感觉有点心慌:福福会不会觉得他不好看?   已经初步显出沉稳气质的少年抿抿唇,低头继续看信——   “哦,还有谢谢你给我们寄的自行车票。我们现在正缺这个,真是非常感谢你。我妈妈怀孕上班很辛苦,有了你送来的票,我们买了一辆自行车,妈妈就轻松多啦。等弟弟们出生之后我再让他们亲自跟你道谢,谢谢你啦。”   “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自行车票你就这样给我们了有没有问题,给你们打电话也没打通。票又马上要到期了,就擅自决定先买了。不过我们也在请人帮忙买票,如果你有需要,记得打1559291这个号码,是我爸爸办公室的电话。下次写信的时候我再把票寄回给你。”   江樾忍不住唇角上扬,小声回了句:“不客气。”   “哦,随信我还寄了点妈妈亲手做的肉干菜干饼子之类的东西,你平时上课可以带点当零嘴。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甜糕,我给你寄了两包。本来想给你寄四包的,但是妈妈说男孩子可能不爱吃甜的,所以我就减半啦。”   甜糕吗?   江樾脑子里突然现出小丫头那甜糯糯的笑容,然后忍不住想,小丫头笑得那么好看,是不是因为甜糕吃的多的原因?   他忍住现在就想去翻包裹的冲动,继续往下看,之后福福又零零碎碎说了一堆日常发生的事情,看得江樾忍不住索性就地找了片草地坐下来慢慢观看。   然后他就看到信的末尾,小丫头学着妈妈拒绝别人好意的方式,自认为委婉地补了一句——   “对了,那个木雕如果很难做的话你就不要做啦。我家里已经有很多木雕了,别人送了我很多,都很好看,我不缺这个,你留着自己玩吧。   下次再聊。   米福福。”   江樾:“???!!!”   “蹭”地一声站起,脸上的表情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很多木雕?!   别人送了很多?!还都很好看,那意思是说他的不好看吗?   然后,重点是——   这到底谁送的?!   啊?! 第68章 【一更】雷霆手段,菩萨……   十来岁的少年,已经初具领地意识,开始不希望自己掏心窝子对待的人会被旁人抢去关注。   于是江樾急得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匆匆奔回家就去给福福写回信去了。   他先是跟福福说了那自行车票是他爸叫他寄的,因此按常理推断,这票应该就是不用的,叫她不用急着还。   然后又冲回家找来颜料,仔细把自己雕的小木雕打磨了又打磨,然后又重新上了遍色,保证它上的色又均匀又好看,这才满意收手,把它跟信一起,风风火火送到传达室去寄信去了。   他并没有追问到底还有谁送了福福木雕,只是默默并且自觉地把自己的做得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然后云淡风轻地表示做小木雕一点都不难,往后他会做更多更好看的给她。   至于老高说的省城家里给他爸的信?   江樾早就把它忘到爪哇国去了。   于是,一直到之后好久,江庭都不知道这件有关自行车票的事情,只是偶尔会觉得奇怪,为啥江奶奶突然就不撮合他跟郝明娟了。   不过不撮合了是件好事,还省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应付老太太莫名其妙的关心。   *   就在福福再次收到江樾回信的当天,苏芫跟窦老爷子也同时收到了上面为他们平反的文件。   这一批平反的人很多,光名单都列了整整一页。   这些人很多人都被下放到了各个偏远山区,因此革委会的人一时间也难以个个送达,最后跟镇政府商量之后,便决定把这份文件以及名单复印了很多份,由邮递员分发到底下各个乡村张贴公示。   公示期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内没有意外的话,这些人就会顺利平反。   张贴名单的那天,窦老爷子跟苏芫一家一起去看了。   老爷子如愿在名单上找到自己跟两个老伙计的名字,几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在人群中相遇,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相顾痛哭。   苏芫跟人找来一份这个名单的复印件,索性请了一天假,由米卫国骑车子载着回到狼牙山祭拜了番父母,并且亲手把这份名单烧在了父母坟前。   苏芫扶着肚子,看着父母坟头的积雪默默流泪:“爸,妈,你们平反了。师父说,明年冬天应该会正式恢复高考,我一定会好好考试,给你们争光!”   米卫国扶着妻子,怕她哀思太过影响胎儿,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去,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爸妈!你们放心,明年我也会去考!我现在……呃,成绩不太好,但是考个跟芫芫同一个地方的中专应该是可以的!”   接着,心情激荡的他给自己挖了个日后让他后悔无比的大坑,然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往后我保证每天每科做一套卷子!如果做不完,我就在厂里一直加班!”   啊这——如此朴实无华的誓言……   苏芫“噗”地一声乐出声来:“你一直在厂里加班不是害门卫大爷么?”   肉联厂规定每天晚上必须由门卫大爷确认厂里没人了才可以落锁走人,是以苏芫有这一说。   米卫国:……   顿了下,然后小声补充:“那我就天天不能上炕?”   苏芫脸一热,捶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一下:“滚!”   不过被他这么一岔,她心里的哀思倒是没了,只余对未来的忡憬与期望。   她回手握住丈夫的手,眼底尽是温柔:“爸,妈,你们放心。卫国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我们都会好好的,爸,妈,你们就在这里好好歇着,等我们往后的好消息。”   说完这些,两人又烧了些纸烛,然后把坟头的积雪杂草打扫了下这才转身相携下山。   今天他们没带福福,因此两人就你扶我,我搀你的慢慢走着。   在雪后的山林中印下两排清晰而整齐的脚印。   走没多远,苏芫感觉有些累了,米卫国便扶着她在一处干燥的大石头上坐好,然后从包里翻出早上烙的油饼子递给她:“你先吃点,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野物能逮点。”   苏芫:“行,小心点别走远,反正现在不缺东西,能抓就抓,不能别强求。”   米卫国笑眯眯,忍不住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心疼我?”   苏芫脸色顿时爆红:“滚!谁心疼你了?!”   米卫国被她推得一晃,然后眼睛一转就假装一个趔趄要摔。吓得苏芫惊叫一声伸手去扶,哪知却见米卫国露出一个坏笑:“看吧,你这不是心疼我是啥?”   苏芫:……   她顿时没好气坐下——敢情这人是骗她玩的!   哪知下一刻。   米卫国脸色一变:“嗷!”地一声惊叫,人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苏芫还以为他又在骗她,于是板着脸端坐着一动不动,“别想再骗到我。”   林子里静悄悄的。   苏芫隐隐有点不安,忍不住喊了声:“卫国?”   声音回荡在林间,震得枝头的雪扑簌簌落下来,有几团还掉到她的脖子里,顿时冰得她一缩。   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卫国?!”   林子里安静一片,没有丝毫回应。   苏芫顿时急了,起身就准备去刚才米卫国摔跤的地方查看。   哪知这时旁边的草丛突然“哗啦”一动,米卫国“呼”地长出一口气从里面钻出来!   他浑身狼狈,满头满脸不是积雪就是杂草,但是手上却是左右两边,各提了一只又肥又胖的大兔子!!   苏芫捂着胸口又气又笑,抓起旁边的土坷垃就砸了过去:“你这是干啥?!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米卫国躲也没躲,任由那土坷垃砸在胸前,嘴一咧,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嘿嘿,老婆!你知道我刚摔下去干啥了吗?”   苏芫没好气:“干啥了?难道砸兔子窝了?!”   米卫国:“可不是!”   他得意洋洋地把手里已经被砸晕了的兔子往苏芫脚下一扔:“底下还有呢,那窝整个被我压塌了,里面一窝十来只兔子全被压翻了!”   说完,他就又消失不见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又提了几只胖兔子。   苏芫:“……”   她面无表情瞪着面前那一小堆兔兔,突然觉得它们总好像是上赶着来让他们家吃似的,不然哪有这样的,只要进山必定抓兔子!   许是太久没上过山了,这一窝兔子个个膘肥体胖的,最小的都有七八斤重!今天上山没带家伙,米卫国随手扯了根山藤把它们挨个串起来,挂在身上。   好家伙,他身上瞬间就跟穿了件兔皮大衣一样,上上下下满满的全是兔子!   米卫国:……   这也太招摇了叭。   然后他想了想,把这些兔子又解下来放回去一些,只留下其中比较大的一半。但是就这,那兔子也十分壮观。   回村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问他:“嚯!老三你这是把兔子窝抄了?好歹也给人家留个种啊,你这也太凶残了!”   米卫国表示谦虚:“还好还好。”   夫妻俩顶着一村人羡慕的目光回到家,院子里又围满了来看自行车的老老少少,而他们的老娘,冯秀萍则是一脸骄傲地守在旁边。   老太太身上穿着苏芫刚刚给她织好的,说是准备过年穿的新毛衣,神气活现地给大家吹牛——   “就这!二八大杠!知道多钱不?二百!一个子儿都不带少的!”老太太“啪”地打掉一个伸手想来摸车的咸猪手:“别摸!摸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然后清一清嗓子看向人群继续吹:“而且那自行车票可难弄了!整个青羊镇,一年□□不到五张!所以你们知道这车,有多难买了吧?”   冯秀萍得意地昂起头,“可是我家老三,跟我老三媳妇两人,上镇上做工不到一年,咱就给它攒起来了!现在你们谁还敢说我老三家不行?!有几个能行过他们的?!”   众人:“不敢不敢,没人比他们家更行了。”   林碧莲躲在人群中,又羡又嫉地看着人群中央穿一身大红毛衣宛如招摇过市的常胜将军一般的冯秀萍,满心不是滋味——这人比人,真是得气死人。想想他们家李铁栓,到现在还是肉联厂临时工,还没资格转正。   可这米卫国,进去就是厂长助理不说,现在连自行车都买了。   “啧啧!果然还是要媳妇够狐媚才行。看看,这才多久,就把车子都搞到手了——”   这老货心里没句好话,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酸了出来。   冯秀萍一听顿时就怒了,她眉一扬,本想跟以往一样揪住这老货就是一顿捶,但是一想米卫国现在好歹也算是个领导,不能给他丢脸。   于是冯秀萍手一顿,决定来个以理服人:“有些人就是自己喜欢舔屎,所以才会看个人都觉得对方跟她一样!”   前天她听苏芫给福福读书,就念了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还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可不就是这样么?   林碧莲那个婊.子满眼男女乱造关系,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明明她跟满仓都结婚了,还老是来她家蹭这蹭那,后来还想让她家那满脸麻子的二闺女嫁卫国,呸!想得美,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癞□□,也想吃天鹅肉!   林碧莲要是知道她这番心路历程,只怕都要气死了,可惜她不知道。   因此她还暗暗庆幸冯秀萍这回竟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在耍嘴皮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虚了呀?   那为啥心虚?   肯定是她说到人痛处了呗!   于是她嘴一张,那恶毒无比的话就咕噜噜喷了出来:“哟,她敢跟男人张腿,就别怕别人说嘴。那肚子里的谁知道是谁的种呢,查出来的时候米卫国还在省城吧?想我家铁栓,兢兢业业在厂里干了这五六年了,都还没转正?凭什么他米卫国一进去就提干成助理了?现在才多久,还连自行车都买了,不是有猫腻是有啥?”   冯秀萍——   这尼玛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她还行,但是说她的亲亲儿媳妇儿?!   冯秀萍顿时怒了,什么以理服人?可去它的吧!全都不如拳头来得硬!   然后她“嗷”地一声,势如疯虎扑上去就是“砰砰”两下,左右开弓,直打得林碧莲眼冒金星——   冯秀萍骑在她身上咆哮:“妈的老娘本来想着现在身份不同了,凡事要以理服人。结果有些臭娘皮她三天不打就得上房揭瓦!今天我不揍得你跪下叫我爸爸,我就不姓冯!”   林碧莲:“嗷嗷,泥还扎人!新不信……嗷!扎人就扎人,别扯我泥服!”   冯秀萍三两把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撕得一缕一缕的:“我不但要撕我还要给你撕碎!”   然后犹不解气,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呼”地塞进林碧莲嘴里:“叫你满嘴喷粪!下次再敢胡说信不信我给你塞大粪进去!”   林碧莲:“嗷……呜呜!杀人啦,救命啊!”   冯秀萍骑在她身上岿然不动:“叫爸爸!否则还揍!”   然后板着脸回头一扫:“你们谁敢拦我连你们一起揍!”   众人被老太太的气势唬住,顿时为之一静。况且这回也确实是林碧莲嘴臭,于是人群安静片刻之后,就有人轰然大笑,指着林碧莲:“快喊爸爸,不然没人救得了你。”   林碧莲:“!”   满心憋屈,有心不叫,但是踏马的这老货几日不见,手劲儿越发大了,压得她胸口生疼。   最终林碧莲只得憋憋屈屈开口:“爸……爸爸。”   冯秀萍伸手一掏耳朵:“啥?太小了听不清。”   林碧莲:“!”   然后眼一闭,心一横:“爸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   冯秀萍这才满意放开她:“这才对嘛,去吧,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儿子的,虽然他能力也不咋滴,干了五六年也还是个临时工,但是好好努力,说不定哪天就能转正了呢?叫他可千万别学你一样,因为自己不行就胡乱嫉妒别人,一张嘴就瞎瘠薄乱咧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林碧莲便在这一片哄笑声中夹着尾巴逃走了……   冯秀萍得意得不行,凑到儿子耳边偷偷问:“你说我这是不是就是阿芫说的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米卫国:……   您可得了吧,千万别听了芫芫几天讲课,就乱用成语!   之后直到在米大哥家吃完饭离开,老太太都忍不住嘀嘀咕咕:“我哪里乱用成语了?”   那林碧莲不老实,她霹雳啪啦把人揍老实,然后再苦口婆心劝她向善——   怎么就不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了? 第69章 【二更】裂……裂开了!……   来的时候苏芫跟米卫国两人一骑,快马加鞭。   回去的时候米二哥家的小军跟秀秀也跟着一起去了镇上,再有两天就是腊八,也是小虎跟春妮儿定亲的日子,陈秋菊一个人实在精力不济,因此就把俩孩子暂时送去镇上让冯秀萍帮着带几天。   于是苏芫便也没坐车,跟在众人身后慢慢走着。   车把上挂满了米卫国在山上捡到的野兔子,随着走动一荡一荡的。米红军今年十二岁,正是啥都好奇的年纪。   他看了那些兔子半天,突然问:“三叔,咋你就能捡到兔子,我就捡不到呢?”   福福跟秀秀手拉手走在众人最前,闻言不由回头正色道:“那是因为你没好好找呀,小军哥哥。”   米红军:“?”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开始在路旁的草窝子里东踢一下,西踢一下,竟真的一副认真寻找的架式。   秀秀忍不住笑起来:“哥哥你太傻了吧,兔子怎么会在路边出现?看到人它还不得吓跑了,傻的吧?”   米红军一顿,“是哦。”   然后他就看见跟在众人身后的花花突然一顿,然后扭头宛如一道黑线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汪汪!”   花花去得快,回得也快,几乎是呼吸间就又蹿回来了。米红军都没来得及喊它,然后就见花花神气活现地蹲在他面前,张嘴吐出一只被咬得奄奄一息的野兔子。   米红军:“!”   福福拍着手笑了起来:“小军哥哥还不快去捡!”   花花尾巴抡得飞快:“汪汪!”快捡!你不说你没捡过兔子吗?满足你!   米红军:“!!!”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这狗子的眼神好像是在施舍他哦!   然后伸手捡起兔子,“哈”了一声,“花花好厉害!”   花花:“汪!”那是,也不看看我小主人是谁!   然后矜持起身,踱着方步昂首挺胸回了福福身边。   福福一呼它的狗头:“花花最棒,回去给你吃肉干!”   花花:“汪!”我最爱吃肉干啦!   然后福福教着秀秀爬上花花后背:“你可以让它带着你走一段,不过你比我重,花花应该走不了多远,你只能过过瘾。”   秀秀在妹妹的帮助下吭哧吭哧爬上狗背,花花背着她果然有点吃力,走两步就停下来示意人该下来了。   秀秀:“……回去就减肥让花花背我!”   冯秀萍顿时眼一瞪,“小姑娘家的,就是要胖嘟嘟才好看,减啥肥呀?”   花花跟着附和:“汪!”对!我努力多吃点长壮点就背得动啦!   ……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走着,然后突然感觉眼前一亮,耳边传来了福福的惊呼:“呀!太阳出来啦!”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   只见原本阴沉沉的天空,这会儿突然乌云散去,露出藏在后面霞光万丈的太阳来。   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给周遭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金边,福福欢呼着,吆喝一声:“花花!秀秀姐,小军哥,我们比赛看谁跑得快!”   然后几个小的就“呼啦”一声,跑远了。   身后几个大人相视一笑,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孩子的世界最纯粹。   三人一狗在田野里狂奔,没一会儿就跑得气喘吁吁,累倒在地。   然后福福躺在哥哥姐姐特意给她铺出来的干燥草地上,指着不远处一株造型奇特的大树道:“姐姐,那上面挂的圆圆的是什么?野果子吗?还能吃吗?”   秀秀回头一看:“好像是野梨子!”   小军是男生,体力到底比女孩子好一些,闻言一蹿就起来上了树,然后揪了一个果子扔下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瞬间把地上的积雪砸出好大一个坑。   小军遗憾地拍拍手:“全冻啦!硬梆梆,吃不成啦!”   哪知福福听了却是眼睛一亮,拍着手喊小军:“小军哥,全摘下来!全摘下来,冻梨也很好吃哒!”   说完,小家伙又飞快地叫来花花:“去!喊爸爸背背篓来!”   这一树冻梨有不少,又在野地里不像是家养的,不摘白不摘。   “真的很好吃吗?”   小军满脸疑惑盯着手上这只冻得乌漆抹黑野梨子,然后张开嘴“啊呜!”一声,就是重重一口咬下去!   下一刻。   小军捂着差点断掉的门牙,痛得眼泪汪汪:“福福你骗我!”   福福乐不可支:“这个要用热水煮一下或者烤化了再吃哒!笨蛋小军哥哥,现在全是冰,牙要磕飞了吧?”   米红军最近正在换牙,他捂着嘴心有余悸,点点头:“唔唔。”   然后一张嘴,“叭唧”一声——   被福福一语成讖,他原本就松动的虎牙就掉下去了!   米红军:“嗷!!!”   丢死人啦!   然后哧溜一声就爬下树,再也不肯上去了。   所幸很快花花就把米卫国喊来了,米卫国力气大,直接在树下一顿狂摇,树上的冻梨就“噗噗噗”全掉下来砸在雪地里。   秀秀跟福福欢呼一声冲过去挨个捡起来。   米红军出了丑,就一直捂着嘴在树底下转悠,别人问他找啥也不肯答话,最后还是福福聪明,喊花花:“小军哥牙齿不见啦,你能帮他找回来吗?”   花花:“汪!”包在我身上!   然后趴在地上一通嗅,很快就找到了小军掉在雪地里的那颗小虎牙。他赶紧把牙齿捡起来收好,嘀咕着:“福福往后你们换牙也要记得,下面牙掉了扔屋顶,上面牙掉了扔床下,不然的话牙齿就会长不好的!”   福福似懂非懂:“哦。”   这一树冻梨,挂在树上看着多,其实好的并没有几个。加上崩飞小军牙齿的那个,福福她们一共捡了十来个好的,剩下的要么都是空的烂了,要么都已经被鸟儿啄光了。   不过有这十来个她们也很满足了。   冬天没什么野果,就连新鲜蔬菜都没多少,这十来个果子,够他们吃一阵了。   福福美滋滋地把这些果子压到背篓最下面,又扯了捆干草把它们挡住:“回去我们就把它烧了吃吧。”   小军心有余悸,捂着嘴巴:“这真能吃吗?福福你不要跟我一样把牙齿崩掉了。”   米卫国忍不住笑:“烧化了它很绵软的,又甜,特别好吃。”   听到自家三叔也这样说,小军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   然后一溜烟跑远了:“我再去附近找找看还有没有,到时给我爸我妈也带点!”   小孩子精力无限,米卫国拦也拦不住,索性回去大路上把车子啥的扛过来,又找了些干草铺在石头上,好让苏芫跟冯秀萍歇着,便任由几个孩子撒欢去了。   苏芫喊了声:“不要进密林,就附近林子看看得了!”   “好哒!”   “汪汪!”   福福他们三个在这附近一直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又找到了一树野杮子跟一树野枣。上面还残存着几个还算完好的果子,被他们爬上树摘了。   福福运气好,后来还在一处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丛没被冻坏的乌塌菜,挖了满满一抱,几个小家伙抱着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笑眯了。   看到这抱乌塌菜,苏芫也笑了:“回去我烧点腊肉,乌塌菜炒腊肉,可香了。”   耽误这一会儿,太阳又落下去了,天渐渐黑了。   原本空空如也的背篓现在被各种野果野菜填满,上面压了高高的一摞干柴枯草啥的。   米卫国让冯秀萍推着车,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有些不大会推,没一会儿就推着走得很利索了,甚至还敢踩上去出溜一截子。   乐得福福直夸奶奶好棒。   冯秀萍顿时得意,一甩头:“我现在要是年轻,别说这自行车了,就是人家工地上开的那种大车,我肯定也学得会!”   福福:“奶奶不老呀,现在学也可以哒。”   冯秀萍不由呵呵笑,抬手抚上膝盖:“不行,老喽!”   她的膝盖受过很重的伤,曾经有段时间痛得她连路都走不好,后来福福出生才慢慢感觉好一点。但是每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她的腿就会痛得十分厉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愣:不对呀,说起来,今年她的腿好像很久都没痛了。   要不然像刚才那样让她单腿撑着溜车,她铁定要摔。   老太太心里嘀咕着:可能今年活儿少吧,秋天那场大水把庄稼都毁了,比往年少干了一季的活儿。又加上这个冬天苏芫给她织了好几条毛裤换着穿,腿上一直暖呼呼的没冻着。   于是她笑着捶了下自己的腿:“嗐!穷命还长条富贵腿!”   福福走得远,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回头:“奶奶,你在说啥?”   冯秀萍:“没啥,你走累了没?要不要上来我推着你走?”   福福摇头:“不用啦,奶奶好好养腿,我走不动了叫花花背我一会儿就行。”   “哈哈,也行!”   来自小孙女的体贴顿时让老太太笑眯了眼。   *   下午回到小院,米卫国把捡来的兔子跟野果野菜等物给隔壁窦老爷子拿了些过去,然后就回来帮着苏芫张罗下午饭。   因为有兔子乌塌菜还有野果,这顿饭吃得很是丰盛。   几个小的更是吃的肚儿圆圆,满嘴流油。   吃过饭,米卫国收拾碗筷,冯秀萍带着几个小的去洗漱。苏芫坐在灯下看书,然后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丈夫说了声:“明天去工地把爸他们喊来一起吃顿饭吧?”   本来今天她就想喊的,但是下午在路上耽搁了会儿,回来就晚了。   米卫国点点头:“行,明儿一早我就顺路去趟工地。”   冶铜厂还在建设,由于冶铜会有污染,因此厂址的选择就在远离镇子的大山里,过来一趟还挺费时间的。   很快,小家伙们就在冯秀萍的招呼下洗漱完毕爬上床呼呼睡去。   米卫国收拾完毕又去打了水跟苏芫两人泡了个脚,然后倒了水擦擦手就准备上炕睡觉。   哪知他半边屁股刚搭上炕,旁边苏芫突然就伸出一枝笔顶住他:“等等。”   米卫国:“啥事儿?”   灯下,苏芫一双清亮的猫儿眼里波光流转,看得米卫国喉头一紧,凑上去就准备偷香。   哪知苏芫食指在他喉头轻轻一划,满意地看着男人身上不由自主激起的一阵栗米。   米卫国本就心思不纯,再被她这样一挑,哪还忍得住?扑上去就要搂她。   哪知苏芫却是身子一缩,躲过他的怀抱,同时扔过一沓纸:“别忘了你今儿上午说的话哟~”   米卫国一怔:“?!”   然后看着漫天飘飞的一张、两张、三张、四五张……好多张卷子——   脸上表情“咔!”地一声,裂……裂开了!!! 第70章 【一更】来客   这一晚,米卫国一直趴在床头写卷子写到夜籁俱静,才勉强写完了语文数学两张卷子。   不过好在苏芫给他的卷子并没有超出他的学习能力范围,最终好歹全部写出来了,而且正确率还不错。   至于剩下的政治英语理化,则被他打包带着准备白天趁上班的间隙看一看——虽然确实苦逼,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总要说到做到不是?   早上送完苏芫上班,他踩着自行车去工地找大哥二哥他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满脑子都是各种数学公式在打架。   米二哥一看他这副眼下发青,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想歪了。   米大哥也是,听完米卫国说下午叫他们一起去家里吃顿饭之后,他就数次看着他欲言又止。   米卫国搞不明白他为啥这样看着自己,问了声没有回应之后他就偏腿上车准备离开。   哪知工地地面不平,他上了一次结果轮子一歪没成功,人还差点摔了。   然后还不等他站稳,米大哥冷不丁来一句:“老三,这弟妹平反是好事没错,但你也要懂得节制。”   节制?   什么节制?   米卫国一脸懵逼,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大哥说完这句,就一副十分不自在地模样转身匆匆离开。   至于米二哥,则是无良地拍着大腿指着他一通狂笑,然后也走了。   啥玩意儿这是——   这两人疯了吧?   米卫国摇摇头,撇下发疯的两人骑着车一溜烟走了——他还得搞快点,今天白天把卷子早点搞完,晚上还有任务呢。   米卫国匆匆忙忙赶到肉联厂,好在今天事情不多,例行早会开完之后又照例巡了下厂,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于是他就带着这些卷子回了办公室,一边查资料一边刷题。   秦厂长这两天也难得闲下来,正好昨天汤姆听说苏芫的父母得以平反,便提出说要过来找米卫国庆祝一番。   结果两人一到他办公室,就看到他在辛勤刷题,两人不由一愣——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抓耳挠腮,嘴巴里嘟嘟念着:“娃次累死?雷死艾滋,爱拉粪的!”   秦厂长:“?”   汤姆孙:“???”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汤姆孙上前,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卷子打开一看,顿时忍不住爆笑出声——   原来米卫国正在做英语卷子,这题是道看图填空,上面画了只大象,题目是:   “What’s this?”   “This is elephant.”   汤姆孙笑到飚泪,看着米卫国写在上面的汉字注音:“娃次累死?雷死艾滋——爱拉粪的。”   “米先生,你这样学英语可不行,英语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米卫国被人嘲笑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脑袋:“嗐,这不是老是记不住嘛,就照着发音写着汉字来背。”   汤姆孙笑了一会儿就停住了,颇具绅士风度的他做不出一直拿着别人的短处嘲笑的事情。   想了想,他说:“我那里有台录音机,还有几盘英文磁带,可以借给你用,学英语主要是要多听多读多说,这样慢慢习惯它的语境就可以了。”   米卫国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只是这录音机怕是很贵吧?”   他在省城的时候曾经见人用过这个,据说非常贵,而且票也不好搞。   汤姆孙笑:“还好,这是我在国外买着带回来的,不是很贵,也不需要票。”   那是他在国外买的带回来的,价格确实不贵,折合华国币大概只需要二十二块钱左右,而且这还是零售价格。   听他这么一说,米卫国顿时动了要给闺女买一个的心思。只是在国内买要票,国外买的话——   他沉吟一下,看了汤姆孙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请他帮忙带一个的话来。   在他看来,他当初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撞破林玉成的阴谋。跟汤姆孙基本没啥交情,就算有,后者给他家送了两百块钱,又帮他进了肉联厂,就已经够了。   他们家没道理再去麻烦别人更多。   不过他却低估了汤姆孙察言观色的能力。   汤姆孙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顿时笑道:“下个月,我夫人会带着孩子一起回来,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带一个。”   米卫国顿时心动,只是他突然不想只买一个了。省城里李三儿已经成功在百货商场租了一个柜台,再想着明年就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他顿时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赚把外快,只是这事儿还得找李三儿商量下才行。   李三儿之前是打算在供销社承包一个柜台,但是后来通过考试的时候,省城中心百货商场开业,他顿时嗅到商机,果断转去了百货商场。   为这,殷春峰还跟他抱怨过李三儿这人太大胆,一点也不稳扎稳打来着。   心里想着这事,米卫国便朝汤姆孙笑道:“如果方便的话,我确实想请您帮忙带几个,不过这事儿还得找人确认一下到底需要几个。然后还有您说的那种学英语的磁带,能不能也请您帮忙多带几盘?”   汤姆孙:“没问题。”   哪知米卫国却是正了下神色,然后郑重道:“不过这东西也不请您白带,到时一个就按价格的十分之一给您算运输费,毕竟带着孩子长途跋涉也是非常累的。”   汤姆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米卫国的想法,顿时充满赞赏地看了后者一眼:“你很有商业头脑。”   秦厂长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商量着这些投机倒把的事情,他性格稳重,不由笑骂了米卫国一句:“你就这么大胆?不怕我举报你们?”   米卫国跟他是老交道了,一听就知道是他也动了心,但他还是故意顾左右而言它:“那咋办?要给你多少封口费?”   秦厂长笑骂一句:“算我一个就行。”   几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米卫国当即就用办公室的电话跟李三儿摇了个电话,李三儿正好在百货商场。   两人在电话里一说,顿时一拍即合。不得不说,李三儿胆子确实很大,原本米卫国想着请汤姆孙带上五十台先试试水,哪知他张口就给他翻了四倍,说带两百台。磁带他倒是没要多少,只要了五十盘,因为东西买回来之后可以自己转录。   不过李三儿说带两百台也不算是无的放矢。原来现在百货商场已经改革,好些原本需要用票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都开启了无票购买通道,只是每个柜台每个月的无票名额是有限的,这个月名额用完了,就得等下个月才能重新申请上架无票商品。李三儿现在每个月的无票商品名额正好是两百个,所以他才会说要两百台。   听了李三儿的解释,米卫国的心才算定了,然后跟汤姆孙商量这个数量能不能带。   他本来还担心数量太多汤姆孙带不了,哪知后者却表示自己有特殊渠道,可以运送,并且一样的,进来之后购买不需要用票。   只是价格他需要再跟他夫人那边确定一下,说是第二天再来告诉他。   米卫国应了。   秦厂长这边也订了三十台,他并不缺钱,订这些东西不过是想着快过年了,给亲戚朋友送个稀奇,并不想倒卖。   第二天,汤姆孙那边就有了消息,说是因为他们订的数量多,录音机价格对方给他们算的出厂价,十五块钱一台,但是功能就比较单一,只能播放磁带,不能收音录音。   因为如果要加上收音录音功能,那录音机体积就太大了,即使汤姆孙有特殊渠道,也搞不回来两百多台这么多。   至于磁带,厂家表示可以免费送他们五十盘,并且还额外赠送了他们五十盘空白磁带以供转录。   米卫国把这消息跟李三儿一说,后者顿时兴奋得一拍大腿:“发财了!”   要知道,这种小型录音机现在国内买的话要票不说,价格还至少得五十起。他们这一弄,即使每台再加上运费,总成本也才十六块五。到时他们别说卖五十了,就是四十块钱一台,也是赚了个钵满盆满。   只是到凑钱的时候,两人却傻了眼。   米卫国今年发了几笔意外之财,现在家里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有一千多。而李三儿虽然有钱,但是他才租到柜台,刚投了一笔货进去,还没回本,现在手上的流动现金加起来也只有一千多。   但是两百台录音机算上运费成本,一共要三千三,整整还差一千。   李三儿呲着牙,只觉得牙疼得不行,有心说少带五十台吧,但是又眼馋那高额利润。要知道五十台,他们毛利润就能赚整整两千!四舍五入已经约等于他们现在的本钱了!   最后还是米卫国一咬牙,回家跟苏芫一商量,拿出一条小黄鱼在黑市一换,凑出了本钱。   他倒不是没想过拉米大哥跟二哥入伙,只是一来这事儿他头一回干,能不能回本都还是两说。二来毕竟现在来说,这事儿也算是见不得光的,他一个人下水搞搞也就算了,把全家人都拉下水算个什么事?   于是这事他就除了苏芫,家里谁也没说。   *   腊八过后,米卫国厂里提前放了假,但是苏芫饭店要等到大年三十才休。于是他除了回去参加一趟小虎的订亲宴以外,就一直在镇上跟闺女两人一起刷题。   这一刷,他才发现闺女的语言天赋实在高得吓人,一盘标准六十分钟的英语磁带,她听完三遍就会背,并且发音标准,跟磁带发音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小院上空每天早上一大早,就飘荡着父女俩的对话——   “Good morning Dady!”   “Good摸宁,FuFu。”   米卫国用汉语注音用习惯了,现在虽然有意识在改,但大多数还是会下意识地用汉语发音方式去读英语。   于是福福就不厌其烦,一遍遍帮他纠正。   当然,福福也不全然是一直陪着他刷题,她现在每天上午陪老爹刷完英语之后,下午就要去隔壁院里学画画。   窦老爷子彻底平反了,期间周有松曾经试图再次举报,但是他举报所用的证据全都是捕风捉影,凭空捏造,根本经不起推敲。   最后反倒还被人揭发出他利用跟邮局女员工的关系,偷偷拦截、损毁他人私人信件。直接被邮局告到公安,判了他一年徒刑。   窦老爷子不是本地人,按理说他平反之后应该是要回去的,但是他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家里房子当时也因为他被打成坏分子,直接被人扒了烧了,回去也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租房子住。   另外两个老爷子也跟他状况差不多,那两位老爷子据说以前是京市某大学教授,他们家也是被毁了,工作也没了。回去也可,不回去也可。   于是几个老家伙一商量,索性各自凑了点钱,再加上政府平反给的赔偿金,直接合资把隔壁院子买了下来,跟福福一家做邻居。   这样一来,米卫国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有了除苏芫之外的辅导人。一时间,他的学习成绩倒是突飞猛进。   这天腊月二十九,苏芫年前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米卫国照例一大早就去送苏芫上班,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小本儿,是昨天福福布置给他要背的单词。   临近年关,冯秀萍也提前回去了。因此夫妻俩一走,家里就剩下福福一个。   小姑娘也没睡懒觉,听见爸爸妈妈走了就自己麻利地起了床,然后打水洗脸刷牙,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   正当她拿着梳子准备把睡乱了的头发梳梳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第71章 【二更+三更】江樾:“……   来的是汤姆,他手上还牵了个唇红齿白的小男生,跟他一样梳了个同款的小背头,一身西服背带裤穿得整整齐齐,底下一双锃亮的小皮鞋,脖子上还扎了个小领结,看着特别像小人书里画的民国贵公子。   “孙叔叔?”   福福把门开得大了点,把人请进来:“你来找我爸爸吗?他送我妈妈上班去了。”   这些天因为录音机的事情汤姆来过他们家几趟,因此福福跟他还算熟悉。   汤姆:“对,我孩子昨天到家了,带他过来看看你们。”   在青羊镇呆了这么些天,除了少数不好发音的字以外,汤姆的口音已经渐渐趋于正常,只是说到尾音的时候总是会停顿一下,显得有点怪。   闻言,福福“哦”了一声,然后扭头冲汤姆牵的小男生张开手:“你好,我叫米福福,请问你叫什么?”   小男生眨眨眼,一脸懵地看向爸爸。很显然,他没听懂福福说的话。   小男生眼睛很大,睫毛又黑又密,脸上又是胖嘟嘟的带着婴儿肥,小脸精致。这样一脸懵的看向别人的时候,颇有种洋娃娃的感觉。   福福脑袋里莫名闪过一个词:好萌。   然后忍不住想:弟弟们出生之后会不会也这样萌呀?于是她再看向洋娃娃的时候眼底就带了丝兴趣盎然:“孙叔叔,他听不懂中文吗?”   汤姆正要给儿子解释福福是在向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听到福福问话,于是他点点头:“他中文不是很好,正在学习。”   然后他小声而快速地用英文给儿子解释了遍福福的行为,并且提醒他应该也像福福一样自我介绍一番。   洋娃娃点点头,冲福福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道:“泥号!我叫孙杰睿,英文名叫Jerry。”   他的表情严肃,又因为不会中文,说起话来尤显郑重严肃。   听得福福不由自主也郑重起来,然后小姑娘伸手回握住洋娃娃的手,上下摇了摇。   嘴一张,吐出一串流利的英文:“Hi Jerry,nice to meet you,you could speak English if you‘re not comfortable with Chinese.(嗨,杰睿,非常高兴遇到你,如果你不习惯说汉语,可以用英语哒!)”   “You can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   洋娃娃眼睛一亮,脸上严肃的表情退去,显出几分雀跃,然后一脸兴奋地回头看向爸爸:“Dady,could I go to play with her(爸爸,我可以跟她一起玩吗?)”   汤姆显然也没料到福福竟然还会说英语,愣了愣然后一拍儿子脑袋:“当然可以。”   于是福福看到原本沉稳得一批的小洋娃娃欢呼一声,拉着她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语速快得福福要聚精会神才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原来这洋娃娃上周就到华国了,原本是跟他妈妈一起要在省城等他爸爸回去。但是他妈妈来华国之后水土不服,生病了,他周围也没个认识的人。请来照顾他们的保姆又不会英语,他在家里实在憋得难受,于是就在昨天叫家里人开车把他送到青羊镇来找爸爸。   汤姆在一边看着两个小娃娃叽叽喳喳说得热闹,心里不得不感叹福福适应能力之强。开始的时候他明显是能看出福福是不常开口,听得也有些吃力,但是短短几句话过后,福福似乎就渐渐适应过来,跟儿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欢。   然后还带着儿子到处看,给他介绍了家里的花花跟咯咯哒这两个成员。   就当福福正在跟洋娃娃介绍她在大山村的家里还有兔子小白,以及肉联厂还有个小黑的时候,米卫国回来了。   看到院子里的汤姆他还愣了下,片刻之后他看着在院子里跟女儿叽叽喳喳聊得正欢的小男孩反应过来:“汤姆,这是你的孩子?录音机到了吗?”   汤姆点头,然后道:“进去说。”   于是米卫国叮嘱了声福福叫她带着孙杰睿在院子里玩,就赶紧带着汤姆进屋了。   汤姆妻子这一路走得极为顺利,因此比之前他预计的时间早到了接近一周的时间。只不过他妻子到了之后就生了病,因此他也没来得及通知他们。   直到昨天他妻子病情才稍微好了些,把孙杰睿送过来,他这才有空过来通知米卫国。   东西现在就在省城码头,他来找米卫国就是想问他这些东西要往哪送。   米卫国当即道:“全都送到李三那里,只需要给我留两台就可以了。”   他的想法是一台给福福,一台就给小虎,作为他结婚的贺礼。   随后两人又一同出去到邮局给李三挂了个电话通知此事,汤姆给了他一个地址以及一个人名,叫他去这里找这人拿货。   又约定等双方确认货物无误之后再结尾款,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只是走的时候,洋娃娃有些舍不得,含着福福给他的麻糖块儿含糊不清地嘀咕:“我下次还可以再来吗?”   他说的英语,发音又因为含着麻糖含糊不清,听得米卫国是一头雾水。   然后他就听见他的宝贝闺女发音标准地回了句:“OK.”   这句他听懂了,但是“OK”什么呀“OK”?   他疑问地看向一边站着的汤姆先生。   汤姆笑眯眯:“我儿子还想跟你女儿一起玩。”然后顿了下,又道:“你女儿很有语言天赋。”   哦,夸女儿啊?   米卫国一听来劲了,嘴一咧就笑成了一朵花:“那是,我现在都是跟我闺女学英语,之前跟您借的录音机磁带,她已经全都会背了,特别厉害!”   米卫国滔滔不绝,把汤姆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主动道:“我那里还有几本英文漫画,适合小孩子看,如果她想看,下回我可以带过来。”   米卫国赶紧去问福福。   福福正愁家里的小人书已经看完了呢,一听有漫画书,顿时高兴了:“可以呀,叔叔您借给我我给您送麻糖吃,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一旁的洋娃娃孙杰睿一听顿时不服气地说:“那个漫画是我的,爸爸不可以不经我同意随意借出去!”   福福扭过头,一脸认真地看小洋娃娃:“那你同意借给我看吗?”   孙杰睿吸溜着嘴里的麻糖,只觉得它又甜又香,比他最爱吃的巧克力还好吃。   然后道:“如果你再给我一包这样的麻糖,那些漫画书就送给你了。”   福福顿时笑逐颜开,拍着手塞给他一小包麻糖:“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不用把它们送给我,借给我看一段时间就行啦,我这里还有很多小人书,也很好看哒,你看不看?”   两个大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孩子又叽哩咕噜着一头扎进房间,福福从柜子底下拖出自己藏小人书的大箱子。   最终小杰睿选了《西游记》,一整套下来有十来本,抱了满怀,然后又跟福福约定他下午过来送漫画书,这才牵着爸爸的手离去。   *   今天最后一天苏芫他们只上半天就可以下班,因此早上米卫国刷完题之后把福福往隔壁一送,然后就去饭店接媳妇去了。   福福最近在学工笔花鸟,笔法有些繁复,因此学习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不过她这个慢,也是针对她自己来说的。对旁人来讲,她的速度还是十分匪夷所思的。   经过前些天的笔法练习,今天她终于要开始画鸟。   但是这大冬天的,她也找不到鸟,于是就把咯咯哒抓去充数。   好在咯咯哒这些日子在福福家养得极好,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仿佛自带柔光,在太阳底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原本秃了的尾羽也有重新长长的趋势,墨绿色的尾巴毛浓密,仿佛一把小刷子,看着十分飘逸柔美。   福福搬来一张小凳,要咯咯哒蹲在上面当作模特。   窦老爷子过来先画了一遍教她——   “画咯咯哒的时候你要先观察看它的结构如何,然后用重墨、中墨先勾出形体结构。然后再用分染技法,将它的底色渲染开来,这里要注意它毛色的深浅变化,由浓至淡,画出它整体的颜色变化。”   “接下来就是它的嘴,爪,以及花纹。咯咯哒身上线条比较明显,嘴爪也属于比较坚硬有力的类型,因此我们就要用重墨,线条须得挺拔有力,而且不可三线交于一点,这样会失去线条流畅感。”   “至于它身上的羽毛,你要注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要观察它绒毛跟翎毛的区别……”   老爷子是国画大师,一边说一边画,很快一只十分传神的咯咯就跃然纸上。除了还没上色,形态几乎与蹲在凳子上的咯咯哒无异。   福福认真听着,随着老爷子讲解,她脑海里仿佛又再次出现了一枝笔,顺着老爷子的指点一笔笔地勾勒成形,随后,一只栩栩如生的咯咯哒跃然其上。   这是福福学画的小秘密。   不知道为啥,她只要专注精神,她就能从别人画的画里面感受到对方作画时笔锋的起落转折,然后自己再画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运用出来,并且一点也不死板。   窦老爷子连画带讲,时间就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   然后老爷子放下笔:“这画鸟用到的各种运笔技法虽说繁杂,但是其实只要掌握其中规矩,认真理解每种技法出来的效果,然后再根据这些效果去反推应用,就很好理解。”   “今天你先练习结构,上色以及后结细节勾勒明天再练。”   闻言,福福盯着眼前的咯咯哒,把它想象成一副画,然后她就感觉它身上每处线条逐渐清晰,漂亮的羽毛颜色也被她分为好几大类,大家彼此互相叠加渲染,渐渐就成了眼前咯咯哒的样子。   然后小姑娘点点头,提笔开始一笔一笔认真勾勒了起来。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余花花时不时打哈欠的声音,以及风吹过合欢树,枝条轻动发出的沙沙声。   窦老爷子端着杯子,眯眼看着这一切,只觉一切如在梦中。   一个半月以前,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别的他倒是没所谓,就是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身的绘画本领,还未曾找到传人。   谁曾想,就在他一时兴起在肉联厂大院教了这个小姑娘画鸭子之后,一切就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他顺利平反了不说,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天资聪颖,性格又好的徒弟。   窦老爷子惬意地呷一口温热的茶水,再次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与此同时,青羊镇外的岔路上,江樾背着大大的背包从大巴上跳下来,冲开车的师傅道了声谢,然后就扭头朝青羊镇步行而去。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江庭还在外执行任务没回来。前几天托人带信叫他先自己坐火车回去,票都找人帮他买好了。   但是江樾却不想直接回省城,于是辗转到了汽车站,搭了一辆开往省城的汽车。因为从他们西北军营到省城的话,会经过青羊镇。只是路并不好走,汽车在路上整整走了三天三夜才到青羊镇地界。   刚刚他一看到青羊镇的界石,就忙不迭地喊了司机下车,他要先去镇上找福福,看看她然后再回去。   反正从青羊镇到省城也不过是汽车一天的车程,他就算是明天再走,也能赶得上吃年夜饭。   这样想着,江樾又紧了紧身后的背包,里面除了几件他自己换洗的衣物,就是他这段时间又攒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及木雕。   青羊镇还是老样子,但是比以前繁华一点了。   他下车的地方正好是冶铜厂建厂的位置,虽然已经临近年关,但是工地还是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有些是过来运输材料的司机,有些是留守工地的工人。   冶铜厂计划明年六月份就要开始投产,因此现在大家是在加班回点日夜不休地赶工,甚至还有戍边的部队过来帮忙。   江樾身上的背包不轻,他背着一路疾行,走没一会儿脑袋上就开始冒汗,速度便慢下来。   这时,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然后又“嘎吱”一声停下,然后倒回来。   车窗摇下,从里面露出一张粗犷且热情的脸来:“喂,小家伙!”   司机笑眯眯地喊他:“你家里有人是西北军的?”   江樾一愣,然后就见司机指着他身后的背包:“那上面,有西北军的标志!我以前也是在那里服役,后来退了就进了运输队。要去哪里?我看看顺路不,捎你一程。”   江樾反应过来,然后他下意识看了自己的背包一眼。东西有点多,他自己的书包背不下,因此背的就是江庭用旧的行军包。   这一路上他因为这个行军包的关系,着实受过不少优待。而他的心情也从第一次遇到优待时的惊讶震动,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江樾直起身子,回道:“我爸是西北军的,我想去青羊镇云来河。”   “哈,那正好,一路!”司机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然后伸手打开车门:“上来吧,还有位置!”   门一开,江樾才发现车上还坐了个唇红齿白,穿着西服背带裤的小孩。   两人相对的瞬间,那小孩好奇看着他,从嘴里吐出一句鸟语:“Hi,Who are you”   江樾:“?”   糊啥油?   或许江樾脸上懵逼的表情太明显,司机顿时笑了:“这是我们工地领导的小孩,外国来的。听不懂他说话吧?我也听不懂,哈哈,快上来然后走吧。”   江樾礼貌冲对方点点头,然后手一撑,少年瘦削的身子就跟灵猴一样顺着车门攀援而上。这一幕看得原本还探出手准备拉他一把的司机眼睛一亮:“嚇!练过的吧?小伙子不错!”   江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偏了偏头,却正好跟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对上。   小孩明显也被他这一招征服了,正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小嘴一动,再次吐出一句鸟语。   江樾完全没听懂,不过有一个词听懂了,他好像在说“孙悟空”,只是发音有些不标准,也不知道他听得对不对。   于是江樾点点头,“啊”了一声,然后就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然后他就想起来几个月前,他也是这么坐在车里随着江庭回省城,还吃了一个画着“花花”的大白兔奶糖来着。   于是他便把手伸进包里,摸到自己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奶糖来,露出一个微笑。   很快,车子就到了云来河边。   江樾跟司机道了声谢,然后抱着书包跳下来,又从包里拿出一毛钱作为车资递过去。   司机摆手表示不用,然后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他顺着河岸慢慢走着,仔细回想着福福信里描述的方位,很快就找对方向看到一间小小的青砖院子,院子一角,有一株高大的树木探出墙来,从形状来看,应该就是福福说的合欢树无疑了。   他不由紧了紧背包带子,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到了门口一敲,哪知院子里却没人。他后退两步,一个冲刺起跳就扒上了院墙,探头往里一看,只看到一只小麻鸡正懒洋洋地卧在院子中央晒太阳。   没在家吗?   他心里嘀咕一句,想到明天就是大年夜,他心里突然有点沮丧——难道他们已经回大山村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的。   他抿抿唇,冲院子里喊了声:“福福!”   然后就听到身后突然“汪!”的一声,腿上就是一重,突然被一股大力扯着给用力甩了下来!   “唉呀!”   江樾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股力量带着重重砸到地上,膝盖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身后的背包也被摔得炸开,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然后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汪汪”大叫着朝自己倾轧而来,江樾吓得就地一滚,只来得及随手从地上摸了个石头正要砸过去,突然就听到一个奶乎乎的声音:“江樾哥哥?花花,站住!”   江樾眼睛一亮:“福福?!”   花花“汪”地一声顿住,大脑袋一转,偏头疑惑地看向地上的人影:“汪?”怎么好像变白啦?   花花不信地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又嗅——然后确认了,确实是以前那个味道没错!   “汪汪!”花花顿时兴奋起来,摇着尾巴一下扑到江樾身上,一只大头不停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江樾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就是几个月前那个瘦不啦叽又黑又黄的小狗花花——   “天哪,福福你给它喂的什么?怎么长这么快?而且毛色也太黑太亮了吧?!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   福福哒哒跑过来,伸手扶起他:“江樾哥哥你咋来了?没摔疼吧?”   江樾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儿,我过年回家,刚好路过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   说着他又赶紧跑过去捡地上那掉了一地的零碎玩意儿,大部分是他这些天雕的小木雕,小部分是他用零花钱买的小玩意儿,有拨浪鼓还有些别的小东西……   然后他就发现原本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小东西全都掉在地上沾满了灰,看着灰头土脸的,尤其那包大白兔奶糖,他这一路一直把它放在最里面捂着,有些已经化了,这会儿再在地上一滚,个个沾满了土,眼瞅着是不能吃了。   江樾:……   然后他默默捡着东西,也不说话。   正当他好不容易把所有东西收拢起来,准备一起递给福福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FuFu!”   然后他就看到刚才跟他一起坐车来的那个小孩子一脸兴奋的奔过来,怀里一左一右抱了两个装饰精美的礼盒,手上还拎了个印着漂亮图案的纸袋子——   “FuFu!Gift!(福福,礼物!)”   看看对方装饰精美的礼盒里装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以及精致漂亮得不像话的布娃娃,再看看自己手上乱七八糟沾满灰的大白兔以及灰头土脸的小木雕——   江樾:“!!!” 第72章 【二合一】   江樾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小人叽叽喳喳说得欢快无比。两人的头越挨越近,福福脑袋上的小揪揪都戳到那个洋娃娃脸上去了都不自知。   江樾:……   然后鬼使神差抬手,伸手就把福福脑瓜子上的头绳扯散,小姑娘的头发瞬间塌下来,远离了洋娃娃。   “你干啥呀?”   福福回手捂住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手上还勾着她的头绳的少年。   江樾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他在干啥,只是现在看着终于露出点缝隙的两人,他莫名感觉有点畅快,甚至还想动手把另一边揪揪也扯了。   他支吾两声:“呃,刚有个蚊子,我帮你抓蚊子。”   福福下意识看一眼院子里还结着冰的水盆——这天气你说有蚊子?   江樾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犯蠢了,打着哈哈把头绳还给她:“啊,抱歉,我眼看花了。”然后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你们在聊什么?”   福福把手里拿着的漫画书一扬:“我跟孙杰睿在商量要不要成立一个学习小组,他说他从我这借的那个小人书有些看不懂,而我漫画书有些地方也有点看不明白。他建议我们成立一个小组,还说他姐姐他们学习就是这样的,互帮互助。”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这样的学习方式很感兴趣。   江樾:……   然后皱眉看着旁边的小洋娃娃,接过她手里的漫画书:“他能教你啥?哪里看不懂,我给你讲。”   他连个人话都听不懂……   这最后一句被他下意识压回肚子里,然后书一打开,他傻了眼——那上面曲里拐弯写的全是他最讨厌的英文!   福福还一脸认真地盯着他。   江樾的嘴瞬间干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吭哧吭哧憋出一句:“学、学习小组挺好的,加我一个?”   福福:“?”   小姑娘不疑有它,一脸认真地跟他讨论:“我跟孙杰睿商量我学英文他学中文,你想学啥?”   江樾心想,无论语文还是英文他都不喜欢。   但是看着福福那又双清澈明亮的眼,他的嘴皮子一秃噜,说:“英文。”   福福眼睛一亮:“那我们两个一样诶!”   然后扭头凑过去跟孙杰睿叽哩咕噜说了一句鸟,哦不,英语。   孙杰睿笑了起来:“OK.”   然后又说了句什么,江樾没听懂,福福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要跟他解释。于是他就只能这么跟个二傻子似地跟在两个小人身后,听着他们叽哩咕噜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欢快无比。   江樾:……   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   不过幸好,很快米卫国夫妻就回来了,江樾终于得以摆脱二傻子的处境,对夫妻俩的问话有问必答。   然后苏芫又亲自下厨给他煮了碗鸡蛋面。   满满一大碗的面,一边码着切得整整齐齐,红亮亮的腊肉;一边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煎蛋,再撒上一点葱花,光是看卖相就已经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江樾坐了三天的大巴,一路上啃的都是干饼子就咸菜,没忍住三两口就把这一大碗面给呼进了肚。   孙杰睿看到了,顿时惊叹无比,用他刚从西游记里看到的内容夸奖江樾:“江樾真是像猪八戒一样能吃!”   江樾:“……”   碗里的面它突然就不香了。   吃过面,江樾又在福福停留一会儿,就主动起身告辞——年前发往省城的最后一班车在下午四点,他得去赶车了,不然过年就回不去了。   得知他要回去,福福还有些不舍,赶紧奔回屋内把自己最近画的画拿出来给江樾挑。   江樾也没客气,直接挑了她今天才画的咯咯哒装进书包。临走的时候福福又塞给他一小册英语故事书:“这是我们学习小组接下来的学习内容哟,以后我们每个月都要有不同的读物来读,然后还要写读后感哒!”   江樾:……   突然感觉他好像是在给自己挖坑?   *   把江樾送走,福福一家也要回去了。   苏芫叫米卫国把孙杰睿送回工地,自己则带着福福收拾回家过年的东西。   年货是早就买好的,之前冯秀萍回去的时候帮他们带了一部分回去,今天就只剩下些大葱蒜苗莴笋等青叶菜。   鱼是早就买好剖好了的,三条足有四斤多重的大草鱼,被提前处理腌好,挂在墙上已经晾干了。   还有上回腊八回家捡的兔子,她也留了几只,洒上盐风干了做成了腊兔。鸡也买了三只,都已经杀好剖好,收在厨房。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又收拾了整整一背篓。   她把其中一条鱼,兔子,并鸡取出来,又装了些青叶菜以及夏天在山上找的干山货,然后就叫上福福,娘儿俩把这些东西给隔壁窦老爷子送了过去。   原本她是想邀请老爷子跟自己一起回大山村过年的,但是老爷子却是不愿意。主要他们老伙计加起来有三人,全都去福福家的话也太叨扰了些,如果不一起去,剩下两个老伙计又有点可怜。   看到她过来送东西,窦老爷子倒也没推辞,只是收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布包,他把这东西递给福福:“这是爷爷提前给你的压岁钱,收好。”   苏芫打开一看,布包里面的是一只小小的银鱼吊坠,倒也不是很贵重,便叫福福道谢接了。   临出门的时候又碰到剩下两位老爷子,两个老爷子一个姓邱,一个姓岳。两人各给了她一本厚厚的册子,都是这些天两人自己编的数理习题,说是给苏芫他们练习用。   苏芫一一接了,又把咯咯哒跟小麻鸡托付给几位老爷子,这才出门回去。   等娘儿俩一出门,邱老爷子突然就看着窦老爷子说了句:“你就这么把东西给她了,放心?”   闻言,窦老爷子眼皮一掀:“你们不也把自己的书给他们了吗?放心?”把这个问题又抛了回来。   邱老爷子:“……”   “哈哈哈……”   片刻之后,三人相视大笑,“有啥不放心的,能教出福福这样的好孩子,这两个大人即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好了,东西给出去了,咱也不用再纠结了,还是看看小苏送了些啥好吃的过来,我们今年过一个好年!”   苏芫在隔壁听到旁边院子里几位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忍不住心里一动,突然生出一股伤感来:要是她父母还在世,只怕跟几位老爷子年纪相差不多,他们肯定能谈到一起去。   福福抬眼瞅到妈妈脸色,顿时知道她是想外公外婆了。   小姑娘乖巧地依过去:“妈妈,弟弟们这几天没有调皮吧?”然后又板起脸,抬指戳着妈妈鼓鼓的肚皮:“弟弟们要乖哦,不然出来我会打你们屁屁哒!”   苏芫一顿,心里那丝感伤失落顿时被小闺女填满,抬手紧紧抱住了她。   很快,米卫国也送完孙杰睿回到家中。   他找来绳子把装着年货的背篓紧紧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前面坐着福福,身后坐着苏芫,然后脚用力一蹬:“走!回家过年去喽!”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旁边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欢快地绕着他们打圈,浑厚的狗叫声震动着树梢的积雪,扑簌簌落下来,仿佛是在为他们送行。又仿佛是在欢呼,祝他们来年会更好。   *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冯秀萍已经提前帮他们烧好炕,屋子里暖烘烘的,厨房灶上还煨着一罐肉粥,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满屋子都是肉粥那香香暖暖的气息。   苏芫坐在炕上,搓一下冻得发疼的指尖。   米卫国赶紧去盛了一碗肉粥过来给她抱着:“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苏芫感觉自己心里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满溢,又涨又暖:“咱妈真好。”   米卫国一边忙碌着帮小闺女擦手,一边头也不回道:“那是,也不看看她儿子是谁,更好!”   苏芫被丈夫的贫嘴逗得一乐,忍不住抬手拍了他一下:“吃完饭就去妈那边把东西给他们送去,今年过年就在大哥家一起过吧?”   往年因为她的成分问题,每年过年他们都是单独另过的。今年好不容易父母平反,她的身份也恢复正常,再也不用像往常那样避嫌了。   米卫国咧开嘴:“一会儿我去送就行,你就在家歇着,大着肚子也不好走路。”   苏芫:“哪里就那么精贵了?再说又是在村子里,到时一起去,好久没见过大哥大嫂了,还有几个孩子们的衣服,我都是估摸着打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苏芫心灵手巧,织得一手好毛衣,今年过年她给家里每个人都织了一件毛衣。几个大人的还好,她还有把握,就是几个小的,她老担心自己织小了,因此就想早点过去让他们试试看看,如果小了这几天在家正好能改。   米卫国拗不过她,正好福福也嚷嚷着想奶奶了,于是米卫国便把手一擦,三两口就把粥呼噜下去,然后原样推着车前面坐着福福,后面坐着苏芫把人推着过去。   花花好久没回来了,一切都新奇得不行,早就跑得没影了。   把东西送到福福奶家,一比划,给孩子们织的毛衣果然有一件小了。是米大哥家小狼的,小狼今年十四,年前猛蹿了阵个子,衣服现在穿的话倒也贴身,但是明年想再穿,肯定是不成的。   于是苏芫便把小狼的那件蓝色毛衣拿回家,说晚上再给他接一截。好在之前织的时候她就担心会小,线头还留着,接起来不费事,一晚上时间也尽够了。   因为不用做年夜饭,第二天福福一家难得睡了个懒觉。   家里有福福奶帮忙打扫得干干净净,卫生也不用搞,一家人倒是过了个清闲年,不过对联还是要自己贴的。   往年都是米大哥写大字,米卫国早上起床之后就拎着提前买好的红纸就准备去大哥家。   哪知福福却是把他喊住了:“爸爸,今年我想写!”   “你写?”米卫国一愣,看看福福再看看手里的纸:“能行吗?”   福福挺着小胸脯:“当然可以啦!”   窦爷爷可不止是教她画画,大字也教啦!   看着小闺女跃跃欲试的样子,米卫国便笑着放下红纸:“行,那就你来写!”   家里笔墨都是现成的,他跑去把它们翻出来研好,然后又帮着福福把红纸展开来铺到桌子上。   桌子太高,福福有点够不着。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们聪明的小闺女,只见她“噔噔”跑过去把一张椅子拖过来,往上一站——就行啦!   然后福福凝神定气,盯着面前的红纸细想片刻,小手一挥——   “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横批:万象更新。”   开始第一个字她写得还有点歪,但是后面就越写越好,到最后的横批的时候,四个字就已经是端端正正,方圆有度。   当最后一笔落笔提笔,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原来米大哥在家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三弟来写对联,还以为他是睡忘了,便带着写好的对联给他送来,却没想到一到门口,就看到福福竟然自己写成了一副。   再看看那字,虽然笔力还显稚嫩,但是已经隐见自己的风骨,米大哥满眼赞叹:“你们家这小闺女,不得了哇。”   福福被大伯夸得不好意思,藏在爸爸身后只往外露出一个头。   既然福福已经自己会写,米大哥便也没提自己帮他们写好了的事,直接跟米卫国约好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去山上祭祖便回去了。   福福在家跟爸爸两人合力把剩下的窗联,小门联写完,然后又给家里猪栏鸡窝狗窝也写上了“六畜兴旺”之后,苏芫的早饭也做好了。   吃过饭,苏芫去福福奶家帮忙准备晚上的年夜饭。米卫国则带着福福跟大哥二哥一起上山祭祖。   一行人,米大哥打头,二哥殿后,福福米卫国以及几个孩子走中间。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上山而去。   米家祖先大多都葬在西山,他们先是去了较近的西山,然后再从西山背面绕过一条山涧去狼牙山祭拜福福的外公外婆以及冯秀萍的父母,也就是孩子们的太婆婆跟太外公。   西山的路比较好走,待到狼牙山祭拜完苏芫父母之后,再往太婆婆跟太外公的墓走那路就险了。   这时候人就分为了两拨——一拨由米大哥带着福福,秀秀两个小闺女往回走,另一拨则由米二哥带队,往深山行去往太婆婆跟太外公的墓。   临分别的时候,福福抱着爸爸的脖子咬耳朵:“我可想吃小鸡炖蘑菇了,可是家里的蘑菇都是干的,我想吃新鲜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山上有没有。”   米卫国笑着刮一下小闺女的鼻子:“现在这大冬天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新鲜蘑菇去?”   福福顿感遗憾:“没有吗?那别的不管啥好吃的也行,你就帮我瞅一眼嘛!”   小闺女有命,焉敢不从?   米卫国抱着福福重重点头:“行,我在山上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啥野物给咱的年夜饭上添道菜!”   *   送别小闺女,米卫国紧了紧身上别着的柴刀,跟着米二哥并小虎小狼小军三个小的一起往深山走去。   山里温度底,前阵子下的雪还没化,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原本茂密的树林也因为叶子掉光,而显出几分与夏天不一样的萧索来。   这回换了米二哥打头,他身后跟着儿子小军,他一边教儿子如何在冬季山里辨识道路,一边用手里柴刀将拦住道路的野藤砍掉,又在沿途显眼的大树上做下只有他们米家人才认的特殊标记——   “这山里少人来,去你太婆婆墓的路每年都得修这么一次,不然下一年来就连路都找不到了。”   说着,他又把刀递给身后的小子们:“来,你们几个学着刻一个。这样等往后等你们大了,你们要由你们过来祭祖了。”   几个孩子郑重点头,接过柴刀就在树身上划了起来。   看着蹲在树前认真刻画的几个男孩子,米二哥跟米卫国彼此对视一眼,猛地想起来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被米满仓跟冯秀萍带着,在山里一笔一划地刻下独属于米家的印记。   两人相视一笑,油然而生出一股家族薪火相传的自豪感来。   教孩子们刻完印记,众人再次提步往山里爬。   太婆婆跟太外公两人葬得深,几人一直爬了一个多小时才爬到地方,到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累了。   米卫国带着几个孩子烧完香烛纸钱,想起福福说想吃蘑菇的话,便背起背篓说去附近转两圈。   米二哥跟孩子们则要留在原地把祖先的坟墓修缮一下。   米卫国独自往岔路走去,这里的雪比外面又厚许多,不仅如此,树上还结满了漂亮的冰棱,被太阳一照,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   有时候被风一吹,这些挂在枝条上的细小冰棱互相撞击,还会发出悦耳好听的声音。   米卫国咂巴一下嘴,突然有些后悔让福福早早回去了。不然,这会儿她肯定要高兴得拍手大叫吧?   想起小闺女,他顿时忍不住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砍一根枝桠带回去应该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前面一株松树自言自语,这松树身上铺满了晶莹剔透的雪凇,被太阳一照,晃得人目炫神迷。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把它们带回去不化的可能性,突然就听到身后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啪”的一声。   他耳朵一动,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头体型高大的梅花鹿正飞快地蹿进树林深处,似乎是出来觅食的时候被他吓到了。   嚇!   米卫国的眼睛瞬间瞪大,拔腿循着地上的印迹就追了过去。他追着这头梅花鹿一直跑到一处山涧,突然失了对方踪迹。   这山涧的水已经枯了,只余很小的一股水在冰面下哗哗淌着。   出来的时候没带水,追到这里,他已经渴得不行,于是就解开身后别着的柴刀砸开冰面,捧了一口水喝。   “呼——”   一口冰凉的溪水下肚,顿时激得他一个激灵,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   这时旁边山崖上突然扑簌簌一声,砸下一阵雪来。   米卫国抬头一看,只见崖壁上方,一头体型高大,头角峥嵘的梅花鹿正静静看着它:“呦呦!”   而在它的脚下,崖壁下方的枯树上,隐隐约约有一大团一大团仿佛金丝猴头一般的鼓起,它们被积雪覆盖着,一团团蜷在枯萎的树干上,就仿佛是一只只顶着风雪的猴子,正等着让他采摘回家。   米卫国目瞪口呆:“嗐!!!”   他怎么就忘了福福那张说啥灵啥的嘴呢?! 第73章 【一更】   回过神来的米卫国紧紧裤腰带,三下五除二就攀上了崖壁,把那些个长在悬崖峭壁间的猴头菇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摘了下来。   从他开始爬上峭壁摘猴头菇,那头鹿就走了。   米卫国并没有全部摘完,他挑着些比较大生长年份比较久的摘了,剩下的一些小的便仍留在那里任它生长。   自从意识到自己每次能找到好东西跟福福有关之后,米卫国就下意识地不会把东西一次打完,总会留一部分下来,生怕损害到闺女的福气。   摘完猴头菇,他又在悬崖上方发现了几丛黄芪党参,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补气益血。想着苏芫日后生产了或许要用,他便不客气地把这些也挖了。剩下没挖的小苗他也细心地用铲帮它们培了土,希望来年它们能长得更茂盛些。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过去差不多了。   米卫国将摘来的猴头菇并黄芪党参各留了一部分放在之前梅花鹿站过的悬崖边上,算是给它的一点回报。   也不知怎么,曾经那般百无禁忌的一个人,自从有了福福之后,现在是变得越来越讲究,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牵连到小闺女。   回到外公外婆的墓前,米二哥他们也没闲着,修完祖先墓之后在附近转了圈,打了些好野果子,其中就有上回福福吃了赞不绝口的冻梨。   野菜他们也挖了不少,这里地处深山,鲜少人来。因此这些个野菜什么的是肆意生长,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身后的背篓给挖满了。   但是这些都没有米卫国摘的猴头菇来得让人震惊,米二哥听说那里还有,还没摘完,顿时后悔得捶胸顿足:“你咋不喊上我来帮你摘呢?保证给它摘完。”   米卫国:“一次摘完了,下回摘什么?”   然后伸手从他背篓里搂了一把野菜压在背篓上面挡出惹眼的猴头菇药材等物:“放心吧,路上我都留了标记,下回你照着去找就是了。”   米二哥:“说定了?别我去找了你又说我吃独食。”   米卫国笑骂一句:“你吃的独食还少么?”   米二哥颇有自知之明的一挠头:“那倒也是,不过这些猴头菇如果拿去卖的话能卖不少钱吧?”   米卫国把背篓往背上一颠,干脆利落道:“不卖,福福说她好久没吃新鲜蘑菇了,今儿晚上正好给咱加道菜,不过如果想吃小鸡炖蘑菇的话,得快点了,免得家里已经上锅煮了。”   闻言,米二哥嘴里瞬间泛起小鸡炖蘑菇那鲜香诱人的味道,他顿时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率先转身大步往前走:“走走!回家吃小鸡炖蘑菇喽!”   身后,米卫国再次笑骂一句:“我看你索性改名叫吃货得了!”   米二哥得意洋洋:“那可不,还得是大吃货!”   米红军难堪地一捂眼睛,实在不想承认这个大吃货就是他爹。   上山难走,下山倒是轻松,冬日里没什么大野物出没,米二哥带着几个小的穿山越林,大呼小叫着荡着树枝就跑远了。   米卫国记着要给小闺女带有雪凇的树枝,就一个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他一路精挑细选着要带什么样的枝,结果走了一路哪枝也没看中,反倒是又让他找到不少寻常难得一见的各种药材。   他也没全都挖了,挑着一些能用得着,价值又高的药材挖了一部分压在背篓里,终于在快出密林的路边,看到一株不到人高的小松。   这小松树长得荏弱精致,斜斜地自一处山石里伸出来,树冠呈扇形散开,十分好看。再配上那满枝的晶莹雪凇,更显晶莹美丽。   他站在这株小松树前面,想着前阵子在窦老爷子那里看到的一副有关迎客松盆景的画儿,心想:这小松树不比那盆景好看多了?   当下就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山石周边挖开,把小松树的根部细细地刨出来,然后把小树连根拔起,托在手上就走。   尽管他动作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但是雪凇脆弱,一碰就碎,一碎就掉,因此等他托着小树走出山,原本结了满树的雪凇已经掉得差不多,只剩顶端针叶茂密部分一点点还在。   米二哥对他挖一株树回去的举动很是莫名其妙,“你要把树种在院子里?这大冬天的不好种吧?”   米卫国:……   突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把它带回去给闺女看雪凇。   好在福福她们一路也是在等他们,走得特别慢,因此他终于还是赶在雪凇全部化掉之前给闺女看了一眼那些漂亮晶莹的小冰片。   福福果然很喜欢雪凇,当即就表示回去要把它们全部画出来,留待以后观赏。   自己的心思得到闺女赏识,米卫国顿时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嘚嘚跑回家中先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好不容易扛回来的小松树种下去,又浇了水,然后才又匆匆往冯秀萍家赶。   猴头菇已经洗净焯过水泡上了。   他们回来得及时,到的时候苏芫正准备炖鸡。见他们摘回来猴头菇,苏芫便把原本准备的木耳山药放到一边,换成了闺女想吃的猴头菇。   黄芪跟党参她也切了一点点,一并放入汤里,冬天里喝这猴头菇黄芪党参汤最是营养丰富,又温补气血,十分适合老人跟女子。   宽敞的堂屋里,到处都放着烧得旺旺的火盆,外面寒风阵阵,屋内温暖如春。   正中央的桌上摆着平常难得一见的瓜果茶点,几个男人凑在一起聊天打叶子牌,小虎小狼小军三个大点的孩子也在旁边学着大人的模样开了一桌。   至于福福跟秀秀姐妹两个,则是拿了花绳在翻。   厨房里,四个女眷忙碌着,冯秀萍在灶前看火,大嫂陈秋菊掌勺,二嫂李来娣切菜打下手,苏芫扶着肚子坐在婆婆身边遥控指挥——   一副阖家欢乐的模样。   冯秀萍又往灶洞里填了一块柴,忍不住感叹:“阿芫也终于是苦尽甘来了,这一下平了反,往后这日子可不得越过越红火?”   苏芫微笑:“是啊,就希望我们大家都越来越好。”   然后扭头看向陈秋菊:“说起来,你们跟春妮儿定的日子是三月二十八?会不会结婚太早了点?”   陈秋菊探手舀了一勺汤在嘴边尝尝咸淡:“不早,早啥早,当年我跟你大哥结婚的时候才十四就结了。”   苏芫沉吟片刻,终于决定还是把自己从师父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不是,主要我听师父说,明年可能会恢复高考,我看小虎学习很刻苦,可以试一试的,太早结婚会不会影响到他?”   陈秋菊一愣,倒是没想到这茬,不过日子已经定下,现在要改既来不及也不吉利。   于是她顿了下:“唉,算了,反正这都还是没影的事。小虎还小,如果他真想高考,到时就结婚了也可以用功努力不是?”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苏芫点点头,“也是,是我想多了。我这回回来又带了些习题册,等过几天我整理一下,给你们送过来。”   几妯娌便又就孩子们学习的事情聊了一圈,然后二嫂李来娣就突然想起来:“我听大哥说福福都会自己写大字了?你们这俩夫妻是咋教的孩子?怎么我家的就没那个本事,那米红军一天天的除了上山掏鸟还行以外,学习到现在连个数都数不明白,真是气死人了!”   想起二嫂家米红军那调皮的性子,苏芫也不由失笑:“哈哈,我家也没怎么教,她就是自小爱听我读书,等大点了就爱自己看,自己琢磨。不过你也别着急,男孩子开窍是比女孩子晚些,等明年肯定就好了。”   李来娣:“得了,三弟妹你也别光哄我了!前年就说男孩子开窍晚,这都开了三年窍了!我估计啊,那七窍通了六窍,最后一窍实在难开!”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时,福福在外面玩渴了跑进来找水喝,正好听到二伯娘抱怨儿子。小姑娘脚步一顿,眼眸流转:“妈妈,妈妈!我跟江樾哥哥还有孙杰睿组成了个学习小组,谁学习不好我们可以拉他一起进来学习呀!”   “学习小组?”   苏芫昨天回来就一直在忙,倒是没听福福说起这事,这会儿一听顿时感兴趣了。   福福“吨吨”灌下一大碗温开水,然后一抹小嘴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昨天跟江樾他们约定的每个月互相写信汇报学习进度的事儿说了,然后挺着小胸脯:“如果有谁还想参加,我可以代他写信呀!我可是学习小组的小组长呐!”   李来娣一听福福竟然还会自己写信,还会英语,顿时气得恨不得把自家儿子再塞回去重生一遍。   于是她便大手一挥,主动替自家儿子作了主:“行,就让你小军哥哥也参加你那个什么学习小组!对了,还有你秀秀姐也一起,到时让他俩一周找你一次汇报学习进度!好不好?”   一听自家组员又有新鲜血液加入,福福顿时开心得“吨吨吨”又灌了一碗水,然后蹬蹬跑出去冲着马上就要把自己零花钱输光的米红军喊到:“小军哥!往后看到我要喊我福福组长知道不?还有你往后每个周要上我这里来领作业!二伯娘说,往后要我监督你学习哒!”   米红军:“!”   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牌就出错了,把好不容易摸到的好牌拆了个七零八落。   米红军气呼呼自己身前最后一分钱往前一推:“……”   就说学习跟他八字不合,一找他准没好事儿!   这时,灶房六一响,大伯陈秋菊那笑盈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好了,大家伙收拾东西,摆饭吧!”   同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弥散开来,香飘满屋……   米红军顿时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瞬间就把学习跟输光的零花钱抛到了脑后。   桌上的菜式丰盛,琳琅满目——有荤有素,有汤有干,红的肉,绿的菜……   这一桌子卖相上乘,味道绝佳的年夜菜,顿时看得大家全都不争气地自嘴角流下满足的泪水。   外面爆竹阵阵,弥漫的烟火硝烟气息中,所有人都笑容满面的举杯:“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   当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的时候。   省城。   没了李素素母女的江家老宅气氛难得的缓和,江樾慢慢吃完东西,又跟奶奶还有江芝碰了个杯,象征性地说了句祝福话。   江奶奶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给江樾还有江芝两个一人一个红包:“压岁钱,拿去收好,晚上如果太困,就不用守岁了。”   江樾眼角余光一扫,看到江芝拿钱出来数了数:整整五块。   再看看自己的——一张两张三张……   他默默摸着,然后下一刻,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也是五块?!   自从他妈死后,他这还是头一回收到跟江芝一样的压岁钱,往常哪回都是只有江芝的一半甚至十分之一。   少不知事的时候他还曾经委屈哭过问过,结果得来的却是江奶奶冷眼相向。后来他便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不再跟江芝比较。   只是今年——   为什么他的钱会跟江芝一样?   许是感觉到他的疑惑,江奶奶微垂着的眉动了动,然后说了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爸说得对,我们江家就你跟江芝两个后辈,往后关系须得亲近才好。”   江樾:“?”   是他突然幻听了还是老太婆换人了?咋突然说这种话,十分不像她的风格。   江奶奶说完,似乎也感觉有些不大自在,直接拄着拐杖起身:“行了,我回去休息了,明年跟你爸说一声,给家里找个保姆。江芝还小,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做不动了。”   找保姆?   江樾又是一愣:这老太婆不一心想把郝明娟嫁给江庭了?到底咋了?   但是他看向江芝,后者也是一脸别扭地起身就走:“大伯说要你往后好好的不许跟我吵架!”   江芝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顿了下,到底还是没忍住解释了句:“李素素偷咱家自行车票被我抓住了,奶奶觉得她们一家品性不好,因此把她们撵出去了。过完年,让大伯帮忙请个保姆来吧。”   自行车票?   江樾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那天江庭突然莫名其妙塞给他一张自行车票的事来。然后他摸着兜里昨天苏芫还给他的一张自行车票,脑子里突然升出一丝明悟:莫不是,他寄错东西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翘划出一个开心的弧度:他这算不是算是歪打正着?正好把那个讨人厌的李素素从家里赶走了。   于是江樾头也不回,蹬蹬上楼回房,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张自行车票,划亮火柴——一把火把它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74章 【二更】浪漫   大山村。   吃过饭,大人们在堂屋里喝酒打牌顺便守夜,苏芫带着福福跟秀秀两个小的则去了里屋杂物房先睡。   这杂物房以前是米卫国的房间,现在被米大哥改成了杂物房,东西虽多,但是收拾的倒也整齐,一张炕上挤上她们娘仨绰绰有余。   福福躺在中间,苏芫跟秀秀一左一右躺在她身边。   小丫头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才一个翻身抱住妈妈,小小声地问:“妈妈,往后我们每年都能这么热闹的过吗?”   往年都是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过年,每次从奶奶家回去,小丫头都要惆怅好半天。   苏芫笑了,拍拍小闺女的后背:“嗯,对啊,只要大家没事,我们都可以一直在一起过年。”   福福眼睛顿时亮了,一头钻进妈妈怀里:“我喜欢热闹的过年。”   秀秀也笑:“我也喜欢大家一起过年。”   有三婶儿在的时候,做的东西都特别好吃。   苏芫笑着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脑袋:“快睡吧,明天早早起还有新衣服穿呢!”   姐妹俩眼睛一亮,然后齐齐听话地闭上眼睛:“好哒!”   屋子里安静下来。   苏芫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人声,以及屋子一角炭盆里火炭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心里渐渐安稳下来,然后她弯弯唇,抚着肚子也跟着沉沉睡去。   这一夜,苏芫睡得无比踏实。   福福却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对她说了声“祝贺”然后手一挥,就给了她一粒光华流转的小珠子:“这一年你做得很好,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这里面的灵泉可以改善你们的体质,让你们往后过得更好。”   福福懵懂接过,手里光华一闪,就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一处奇怪的空间,空间里有一处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样的灵泉,上面显示她可以取用十五滴。   紧接着,在灵泉上方,出现了一排排的人名——   从上到下依次是:爷爷米满仓、奶奶冯秀萍、爸爸妈妈、大伯大伯娘……全都是她认识的。   福福试探着小手点了点其中自己的名字,然后就感觉额头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入体内,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头脑似乎更清明了些。   她心里隐约升出一股明悟:这东西确实是对身体有用的好东西!   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地把那人名从上到下挨个找着自己熟悉的人全点了遍!   于是这一瞬间,无论是醒着的没醒的,在身边的没在身边的,大家都齐齐感觉额心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   不过这是冬天,大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异常,因此便没有人注意。   唯有远在省城的江樾,原本他正抱着手里的英文故事书昏昏欲睡,然后就在他刚打开窗户的时候突然感觉额头一凉,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下雪了?   他把手伸向黑黢黢的夜空挥了挥——除了冬日的寒风,他啥也没感受到。   江樾摇摇头,将被风吹得有些闪烁的灯压了压,然后拿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   这回,他难得地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看到这些枯燥的单词就感觉乏味想睡,而是非常稀奇地一看就认出这个单词的意思是“英雄”。   江樾:?   好像这故事也挺有趣?   于是他便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身后,他的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江芝满脸不情愿地跑进来:“十二点了,奶奶说叫你跟我去院子里放鞭炮。”   江樾一个故事还没看完,便有些慢吞吞地放下书,然后起身——   江芝虚眼一扫,发现他看的竟然是往常最不爱看的英语。她顿时惊讶开口:“你竟然看英语?能看懂吗?没想到你也会想要学习?!”   一连三个反问句赤.果果地写满了对江樾的鄙视。   江樾:……   ……   福福点完那些人名,手中珠子便光华一闪,将她弹出了这个空间。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在叮嘱:“要好好的。”   福福:“好哒!”   然后就感觉脑海一阵迷糊,这次是真的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福福下意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小丫头皱着眉头窝在床头仔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身边的苏芫动了动也醒过来。   她顿时把那点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冲妈妈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妈妈,早上好呀!”   然后又扭头看向一边的秀秀:“秀秀姐,早上好呀!”   许是昨夜睡得好,苏芫只觉得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就连原本因为怀孕而一直隐隐有些坠痛的腰都没事了。   她不由抿着唇,笑着抚了下肚子:“看来你们也是认床的吗?”   上个星期她抽空去了县城的医院做了B超,确认她确实怀了双胎。而且那个医生人很好,还偷偷暗示了她孩子的性别,让她知道自己怀的果然是两个弟弟。   一出门,冯秀萍也是一脸轻松的在院子里溜达着,手扶着膝盖:“阿芫,我发现你昨儿给我的护膝实在太管用了,我这腿上今天早上一起来,一直暖乎乎的,一点也不疼了!”   冯秀萍早年腿受过特别重的伤,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感觉冷痛冷痛的让人受不了,结果今天早上就好了,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这功劳归到昨天苏芫给她的护膝上面去了。   苏芫顿时笑:“护膝有用的话那我后面再帮您织一副,正好换洗。”   除了苏芫婆媳俩,剩下的米家人也感觉自己今天精神尤其爽利,不过大家都觉得这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原因,因为他们自从米卫国结婚,大家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过过年了。   初一早上走亲戚拜大年,苏芫跟大嫂二嫂三人下厨不过半小时就简单弄了一桌丰盛且营养的早饭。   大家一起吃过早饭,先自家人内部拜了年,然后就相携去村子里走动去了。   冯秀萍爱秀,怂恿着福爸回去把自行车推来,难得过年,米卫国自然不会拂了老娘的心意,兴冲冲回家就把自行车推了出来,然后把福福跟秀秀姐妹俩放在车上,吆喝一声:“出发拜年去喽!”   就一起浩浩荡荡出了门。   今年米家人人人有份,一水儿的新衣新鞋,走出去十分打眼,再加上中间一辆亮眼的自行车,上面坐着花朵一样的两姐妹。沿途所过,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   “唉呀,冯婶子他们家今年这是发大财了,竟然都穿上新衣服了?”   “那可不,人米家一家人除了陈秋菊跟冯婶子两人,剩下全都上班有工作了,还能弄不来一件新衣?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天哪,这自行车得费不少钱吧?”   “那必须,听说还得要票呢?那票可是非常的难搞,要托关系层层申请才能拿到!”   “啧啧啧,那王春妮也太爽了吧,听说她过完年就要嫁给米小虎?两人明年好像也才满十七?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嘁,小什么小?我看你就是酸的吧?你前年结婚的时候不也才十六?”   “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   耳里听着村里人的议论,冯秀萍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她团着手冲周围遇到的每一个人笑得一脸和气:“大家新年好!恭喜发财!”   每一个被祝福到的人都感觉受宠若惊,纷纷点头回礼,“恭喜发财”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福福看着大家善意的笑脸,也高兴地团起手,正要学着奶奶的样子跟大家说个祝福的话儿,哪知手上刚一动,就被一直盯着她的苏芫往嘴里塞了个奶糖:“福福吃,别说话。”   昨天米卫国一回来就跟妻子说了福福说自己想吃小鸡炖蘑菇的事,因此今天早上夫妻俩一早就商量好,今天如非必要,是绝对不能让福福对外人说祝福话的。   大白兔甜滋滋的,顿时香得小姑娘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转身剥开一粒糖塞进姐姐嘴里。   米家亲戚大多都在大山村,冯秀萍当年是跟父母逃难来大山村的,因此一家人逛完米家这边的亲戚,以及王春妮儿家,这拜年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拜完年,大家约好今天在米二哥家吃饭,便各自算去。   ……   时间一晃,米卫国跟苏芫感觉自己还没怎么休息,就已经到了初六。   这期间,他们年夜饭是在米大哥家跟娘老子一起吃的。之后初一这一大家子又在米二哥家欢聚一堂,初二在福福家。   初三一家子又去了镇上给窦老爷子拜年,等初四大巴通车,一家人又去了省城殷家拜年。在殷家呆了两天,回来就是初六   米卫国骑着车载着妻女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路上还感觉有些恍惚:“芫芫,你说咱今年是真的转运了?”   往年因为苏芫成分的原因,他们家除了会把福福送去跟爷爷奶奶呆两天以外,大部时间都是一家人躲在自家屋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招来革委会的盘问。   但是今年,他们不仅轮着去了别人家相聚,还请了别人到自家来坐坐。   这一切,都让米卫国感觉如在梦中。   他这边神思恍惚感觉如在梦中,身后的苏芫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伸手环住丈夫劲瘦有力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是啊,真的转运了。我发现,自从福福会说话走路开始,咱家就开始转运了。”   闻言,米卫国顿时“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低头在亲亲小闺女头顶重重印下一吻:“哈哈,这是我的宝贝疙瘩闺女!”   这连日的奔波,让福福疲累不已,这会儿早已经窝在爸爸怀里睡着了。他小心地扶了扶小闺女让她在前面的小夹椅上坐好,然后捏住刹车,单脚支地,回头在苏芫头顶印下一个:“这是我的宝贝疙瘩老婆!”   最后表情微带复杂地伸手一摸苏芫高高隆起的肚皮:“这是我的儿。”   说实话,他感觉这俩小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他们这日子刚往好里过,就来两个磨人的小子,万一到时不听话皮得慌可怎么办?   苏芫:……   突然感觉到一丝极为微妙的嫌弃。   “诶诶!我说米卫国同志!”   她顿时不满推他,“这男女可都一样啊,咱家可不兴那些重女轻男的思想!”   米卫国:“……那这话你得对我妈讲去!”   她:……   然后上手就是重重一下掐在米卫国腰间软肉:“还敢怼我了不是?”   米卫国被她掐得一缩,脚一蹬车子就出溜出去,顿时吓得她改掐为抱:“呀,你慢点!”   男人阴谋得逞,速度稍微一快便又放缓下来,任由她软软的小手搂着自己,慢慢悠悠往前骑着。   然后嘴一张,山歌信口就来:“车轮子呀它吱呀悠地转,幸福的路呀它慢呀悠地长,走过了春来又穿过了夏,来到了秋冬美满旁……”   他唱的曲不成调,歌词也是自己随口瞎编的。   但是这一刻,无论是被这突然而起的歌声惊醒的福福,还是紧紧拥着丈夫的苏芫,都觉得这是她们一生中,所听过的最美妙动听的歌。   往后余生很多年,福福都永远记得那个春节,金色的阳光撒在遍地的积雪上,闪闪仿佛碎金。她在前面缩在爸爸怀里,妈妈在身后搂着爸爸,一家三口就那样荒腔走板唱着自编的歌,慢悠悠行驶在被积雪覆盖的归家小路上,如踏云端——   那是她幼小心灵中,所能记住的,第一件让她感觉浪漫到极致的事情…… 第75章 【二合一】   过完年,日子重归平静。   初八恢复上班这天,清晨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大地妆点得一片银妆素裹,米卫国踩着积雪把苏芫送去国营饭店,这才转身离开去肉联厂上班。   身后,刚进国营饭店的苏芫就收到了来自前台李姐的打趣:“嗨呀,就没见过你们这样腻歪的夫妻,你这都怀老二了吧?他还天天接来送去的。哪像我家那个,才结婚几年呀,现在回去连话都不说两句。”   “您家那口子是每天公务繁忙啊,”苏芫一点也不憷对方的玩笑,直接回了过去:“他管着一整个供销社呢,每天忙于进货销货,盘点,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也要记得每天给你带一朵鲜花来,就是大冬天的用纸也折也要给你折了来,这回去不说话怕是没功夫说吧?”   说到这里,苏芫还十分促狭地冲李姐眨眨眼,指着被她放在前台桌面上的一个玻璃花瓶笑,里面还放了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细一看,却是用纸折出来的,折的人技术很好,玫瑰花栩栩如生,几可乱真。   苏芫“啧啧”连声,端着花仔细端详一番,“像你家高主任那么心思细腻又浪漫的人上哪里去找?你还老是嫌这嫌那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发现上面的花茎却是似乎被扯断过,有重新粘合的痕迹。   于是顺口就问了出来:“咦,这花茎咋回事?被扯断了?”   闻言,李姐顿时老脸一红:“啊,就……呃,那个早上拿着的时候不小心卡门上了,一下给拽断了。”   苏芫不以为意,“哦”了一声就把花随手又放进花瓶里,眼角余光一闪,突然看到李姐那扭捏爆红的脸色。   开始她还没觉得怎么,但是后来注意到李姐突然趁人不注意,一把把那朵玫瑰花扯下来收进抽屉里,扔进去的时候脸上还咬牙切齿,似乎一副生气的模样,她顿时奇怪了。   李姐跟高主任感情很好,这一点从高主任会坚持每天给李姐送花,而李姐也十分宝贝那些花,从来都不舍得让它们蒙尘,更不要说塞进满是杂物的抽屉里胡乱揉起来了。   难道两人吵架了?   苏芫脑子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就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开始工作。   由于是双胎,尽管她现在孕期才刚到六个月,但是肚子已经很大了,这厨师服都险些扣不上,不过好歹她吸了吸气,勉强给扣上了。   同在更衣室的崔主任一见,顿时道:“下午我把裁缝叫来,咱店里的制服也得换一换了,你跟后厨通知一下,今天下午能来的尽量都来,大家量一量尺寸。”   苏芫:“好。”   从更衣室出来,苏芫注意到李姐还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在那里咬牙切齿,手里的笔也一直在本子上无意识划着,涂了一团又一团的黑墨。   苏芫一顿,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询问,转身先去后厨吩咐事情。   整个春节期间饭店都没人,虽不至于到处都是灰尘,但是难免还是招了些耗子在后厨里面肆虐,因此这开春第一天工作还是有蛮多事情要做的。   所有的餐具厨具都要擦洗消毒,所有的食材得重新盘点入库,还要联系寻常供菜的几户菜农要他们送货。   这一早上,苏芫忙得团团转,直到午饭将至,这才有空坐到一边去热水间打了口热水润下嗓子,顺便歇歇。   哪知她去的时候却是不巧,刚刚烧开的一锅开水被人拿到后厨去烫洗碗筷去了。炉子里的炭也是烧了一早上还没来得及换,负责锅炉的王大爷刚把新炭加上去,眼看等这锅水开,得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先前没想起来还没觉得,这会儿拿着杯子却喝不到水。   苏芫顿时觉得自己嗓子开始冒烟,站在储水的大缸前心想要不先舀杯凉水解解渴。   但是看着窗户外面的鹅毛大雪,她又有点怕冷。   正纠结着,李姐上完厕所从这里经过,看到她的手已经伸进大缸里准备舀水,顿时吓了一大跳:“苏大厨,你这是准备喝冷水?”   “是啊。”   苏芫苦笑一声回头:“来得太不巧了,开水刚被用完,火也是才换的炭,忙了一早上嗓子都要冒烟了。”   “嗐!我当是啥呢!”李姐顿时无语,一拍苏芫胳膊:“你怕不是忘了前面一直备有热水给客人喝的?去那边倒!你这脑子挺灵光的呀,怎么这会儿犯轴了呢?”   “是哦。”   苏芫顿时失笑拍脑袋:“这不是一孕傻三年嘛,现在感觉做事情老是丢三落四,还老一根筋地转不过来弯。”   李姐眼神一闪,挎着苏芫手臂就往前面走:“哈哈,有这么夸张吗?我老听我妈说这话,但是还没经历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芫摇头叹气:“你看看我今天早上出了多少回错就知道了,明明是要拿碱面儿去油涮锅,结果我拿着盐罐吨吨吨地倒,要不是小杜眼尖,只怕我把那罐盐倒完了都不知道!结果好不容易等小杜把盐罐收了,仔细一瞧,发现我刚刚装里面的,竟然全是白糖!”   “幸好当时那盆子是洗干净的,水也是干净的,所以那盆糖水还能烧开了大家伙分着一喝,不然啊,我都不知道我这个月的工资够不够扣!”   李姐顿时忍不住笑:“那然后呢?”   苏芫一摊手,将空杯子一举,耸肩:“然后我就被赶出来喝水了,他们不让我再在后厨捣乱。”   “噗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李姐顿时绝倒,两人说笑着已经到了前台,她从柜台底下端出一只热水壶,殷勤地给苏芫杯子里续满水,然后显得有点扭捏:“你这会儿忙不?不忙的话,多跟我讲讲怀孕的事儿呗?”   苏芫心里一动,联系早上李姐把玫瑰花收进抽屉里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一事:“难道你怀孕了?”   李姐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顿时紧张点头,然后左右瞄瞄确认没人能听到她们说话,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应该是年前怀上的,但是我那啥,例假一直不准,所以也没当回事,昨天才发现是怀上了。然后我妈说,前三个月不能让人知道,但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所以……所以就想问问你。”   “不踏实?不踏实个啥?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这好不容易有了,是喜事啊,咋还能不踏实?”苏芫喝水的动作一顿,颇感奇怪。   “啊这……”李姐张口结舌,呆呆瞪着苏芫说不出话来,只是那脸,却是渐渐胀红了。   “???”   苏芫奇怪地看着她,然后就见李姐心一横,拖着她就往宿舍区走:“走走走,趁这会儿没事,我们去宿舍聊一会儿。”   苏芫被她拖着,只来得及把杯子抓在手里,就慌里慌张去了宿舍,到了门口还一个劲催她搞快点。   看那模样,活像是有鬼在身后撵。   苏芫:……   好不容易等她把钥匙找到打开门,李姐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蹭蹭走到窗前又把窗户关起来,窗帘拉上。   这才走到她跟前,搓着手涨红了脸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模样。   苏芫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催她:“你搞快点,一会儿要开饭了,咱还吃不吃了?”   李姐这才眼一闭,横着心把事情说了。   听完,苏芫这才知道李姐为啥会羞窘成这样,因为她现在也是囧囧有神,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昨天李姐发现自己有孕时候的状况,着实有点难以启齿。   昨天是她生日,由于放假,她老公高主任给她庆生的时候就分外用心,将整间屋子用大量的手折玫瑰妆点得美观无比,搞了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又喝了一点小酒。这情绪气氛一到,两人又是老夫老妻,自然而然地就做了某些羞羞的事情。   哪知行到半途,她突然开始出血,差点没把高主任当场给整萎了。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经期不准,来了例假,但是这血只出了一点就没了,她也就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到了半夜,她突然肚子开始疼痛,血倒是没出,只那肚子一直坠痛得厉害。   这下情况就有点不对了,因为她虽经期不准,但却从没痛过经。幸好高主任是个疼媳妇的,大半夜的抱了她去镇上医院一查,就说是她怀孕了,还说这出血可能是因为两人下午的房事引起的。   但同时,老大夫也安慰夫妻两个,说两人当时停止得及时,孩子状况还好,就是母体可能有些损伤,给他们开了些安胎的药就把人打发回来了。   临走时,老大夫又叮嘱夫妻两个头三个月以及后三个月千万不能有房事,中间若是实在忍不住了,倒是可以适当轻微一点。   早上李姐一直心神不宁就是在想这事。   “苏大厨,我现在就特别担心,你说我这样会不会伤到孩子啊?”   将事情和盘托出之后,李姐脸上的表情也没之前那般羞窘了,只余对肚里胎儿的担心:“我还喝了点酒,虽然老大夫说没事。可之前不是听说怀孕不能喝酒,否则有可能会生出傻子来吗?”   “你说,我要不把这孩子打了算了?可是我怀孕这么艰难,真是……”   李姐的脸上写满了“难以取舍”四个字。   苏芫也不由沉默。   老实说这种状况她也没遇到过,她的经期向来准时,她自己也注意得很,所以从来没碰到过像她这样的事情。   可是要叫她就这么把人推出去说不知道,她又觉得对不起对方。   李姐比她大十岁,想要孩子很多年了,可是一直没要上。这么多年,夫妻两个早就放弃这个念想了,可偏偏现在就来了,状况还这么尴尬。   难怪她会纠结至此。   “要不你们抽时间去县城或者省城大医院查查?老大夫怎么说?他检查了吗?”   李姐:“他光号了脉,叫先喝药看着,这两天如果肚子不疼就说明没问题,如果还疼就三天后再复查。”   “那你肚子疼不疼?”   “不疼了,昨天去到医院就没疼了。”   听到这话,苏芫的心顿时定了大半。   “那你就先喝着,”苏芫拍拍她的手,“然后抽空请个假去县城检查一下,他们那里有一种说是叫B超的仪器,很神,连孩子性别都能看到呢!”   李姐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回去就叫老高请假,陪我去那里看看。”   李姐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开开心心地挽着苏芫起身:“走,中午吃饭用我的饭票!你想吃啥就打啥!”   “你说的哦?”苏芫做出一副要大宰她一顿的表情:“我现在可是一张嘴三人的饭,只要你不怕被我吃空了就行!”   李姐霸气挥手:“随便吃!我的吃空了老高那里还有!”   ……   李姐一扫来时的烦恼不安,回去的时候连胃口都好了不少,跟苏芫两人一起,整整吃了三顿的饭票,惊得饭店众人直呼“你们俩过年这是没吃饭吗?”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秘密尽在不言中。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下班,米卫国来接苏芫的时候在门口意外碰到了供销社高主任也来接媳妇。   两个大男人在门口碰面,彼此顿时一愣,异口同声:“高主任/米助理,你也来接媳妇?”   看到这幕,饭店众位女同志纷纷起笑,开始敲打店里唯一一名还没结婚的男同志:“杜宇啊杜宇,看到没?你可得学着点,否则将来是讨不到媳妇的!”   难得自己不再是唯一个被调笑的对象,苏芫顿时也忍不住跟着起哄:“哈哈,对啊对啊,小杜你还得去跟高主任学学如何折纸玫瑰。不然老婆会不满意的。”   李姐:……   被她调侃得老脸一红,正无话可说的时候突然眼角余光一闪,注意到门口的米卫国。男人眉毛黑浓,鼻梁高挺,正是相书里说男人精力旺盛的模样。   她眼珠一转,挎住苏芫的胳膊的时候顺势把她肚子一拍,咬耳朵:“你跟你家那位感情那么好,你又是双胎,可更得注意不要学我哦~”   她这也是被笑得狠了,竟然拿这事来怼她。   苏芫:……   顿时被她闹个大红脸,啥也说不出来了。   外面米卫国只见李姐悄悄跟苏芫说了句什么话,苏芫瞬间就羞红了脸。   等她上自行车的时候便难免好奇,随口问了句:“芫芫,李姐刚给你说了个啥?”   他本是随口一问,哪知苏芫却是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顿时惊得他魂都快飞了,连车子都扔了一把搂住她的腰:“小心!没碰着哪里吧?”   男人的大手滚烫滚烫的,顿时烫得苏芫心尖一缩,脸一下就红了。偏这时候李姐从边上经过,还故意促狭无比地“噫——”了一声:“苏大厨,看米助理这架式也太心疼你了叭!”   苏芫:……   她就不该插那个嘴!   幸好之后回去路上倒是没出什么差错,两人顺利到家。中午吃得有点太饱,这会儿苏芫也不是很饿,米卫国便把从肉联厂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一热,两人随便吃了。   忙了一天,苏芫是累得腰也酸,背也痛。   米卫国便又忙里忙外地帮她打水泡脚,因为下了雪,他又去外面给炕洞里添了把柴,争取晚上睡觉之前把屋子里暖得热烘烘的。   哪知这一把柴却添得有点多,没多一会儿屋子里就热得有点受不了,苏芫又在泡脚,便把外套脱了只穿了件毛衣。   毛衣贴身,顿时把她身体曲线显露无遗——高耸的胸,挺俏的臀,虽然前面挺个大肚子十分惹眼,但却不仅没减魅力,反而还给她添了一股往常所没有的成熟女人的风韵。   这毛衣是苏芫最喜欢的墨绿色,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晶莹好似上等羊脂玉。而她那张被热气烘得微微泛红的脸,更是粉光腻腻,绯色耀人。   米卫国心里重重一跳,别开眼哑了嗓子:“回来的时候你说腿酸,躺下我帮你摁摁。”   苏芫听话点头,将脚从盆里抬起,一双被热水泡过的玉足脚趾修长,上面整整齐齐扣着修剪圆润,仿佛粉贝一般的指甲。又因为孕期有点浮肿,往常略显瘦削的脚此刻珠圆玉润,在灯下泛着好看的光。   米卫国一顿,差点脱口而出“算了,别摁了。”他怕他把持不住。   但是苏芫已经躺了下去,并且因为肚子太大,平躺不舒服,她是背对他侧躺的。这一躺,顿时让她那本就傲人的身材更显惊心动魄,峰峦起伏。   米卫国:……   口干舌燥,鼻尖微微冒汗,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把柴着实塞得有些多了。   “你快帮我把小腿捏捏,忙了一天,实在是又酸又涨。”   然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床上的人已经开口提要求。   算了,谁叫她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妈呢?   男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底的燥动,认命塌肩,伸手上前按在妻子腿上。   因为泡脚,苏芫的小腿还光着,皮肤触感一如既往地光滑细腻。   米卫国仿佛被烫了一样闪电般缩回手,又打退堂鼓了:这尼玛实在太折磨人了!   过往那些羞羞的记忆如跑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打转,米卫国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升旗。   苏芫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动静,不由疑惑回头:“卫国?”   由于姿势原因,她这一声有点颤颤的,倒不像是疑问,更像是某种呼唤,某种——他最喜欢听的声音。   米卫国只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啥也没了,只余灯下这个乌发披肩,峰峦起伏的妖精。   他猛地转身,拉开门重重吸了两口带着雪花的寒气,好不容易才将体内的躁动压下去的时候。   身边香风一扫,他抬头,正好跟苏芫那双略带担忧的眸子对上:“卫国,咋啦?”   她穿得薄,说这话时被寒风一扫,顿时忍不住双肩一缩,带得胸前那团傲人一颤。   “!”   米卫国心里一颤,呼号一句:天要亡我!   然后扭头就往浴室跑。   苏芫:……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讪讪地爬回炕上,连衣服都没脱,一把就把被子捞起蒙在身上,羞得连头都没敢露。   方才米卫国添的那把柴着实有点狠了,苏芫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就憋了满头大汗,实在憋不住只得重新冒出头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毛衣毛裤全脱了,只留贴身的秋衣秋裤尤觉得热。   等男人独自在浴室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回到房间,苏芫已经面朝墙壁缩在被窝里睡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米卫国带着一身寒气在屋子里站了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上炕。   哪知刚一掀被子,他就敏锐地注意到苏芫原本平稳绵长的呼吸一下就乱了。   原来是在装睡。   米卫国顿时失笑,但是片刻之后等他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装睡的时候,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原本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欲望又有了蠢蠢欲动的倾向。   他:……   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我去隔壁睡。”他懊恼地把被子一掀,都怪他把炕烧得太热,气血浮躁得一批!   他恨恨想着:明天一定不能再烧这么热的炕!   哪知这时,苏芫却是脑子一抽,也不知是被热气给烘坏了还是怎地,冷不丁突然来了句:“大夫说头三跟后三个月不能,呃,同房。”   “轰!”   又是一声。   男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理智再次被烧得干干净净,他保持着起身的姿势半躬着身,看着即使是在黑暗里也仍显惊心动魄的影子,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你……说啥?”   苏芫:……   然后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傻子,听不懂算了。”   他顿时急了:“听懂了,怎么没听懂?”   然后急吼吼伸手就去搂人,但是当他的手最终探到那抹绵软时,他的动作却又缓了……   他轻轻地,缓缓地,近乎虔诚地紧紧地靠近那道温暖馥郁的躯体,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夜,还长。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炕洞里,烧得通红的柴火发出“哔啵”作响的声音,让室内的温度升高,升高,再升高…… 第76章 【一更半】   因为怕伤了她,这夜过得极为漫长又格外温柔克制,以至于两人第二天都起晚了。   昨夜米卫国不敢用力,只把苏芫的唇吮了又吮,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嘴都是肿的,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苏芫:……   果然不能放纵,放纵是原罪。   她愣愣坐在镜前,拿着一块凉毛巾冰着唇,期望它能早点消下去好上班。   这时她听到院门一动,起身透过门缝一看,正好看到米卫国骑车飞驰而去的背影。关门的时候他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我去帮你请天假,今天在家歇一天吧。”   苏芫本想说“不用”,但是一想现在自己确实无法见人,因为她现在不仅嘴唇肿了,就连走路也有些异样难受。昨夜的他虽然已经极尽温柔克制,但毕竟憋了太久,一朝解禁竟是迟迟不得纾解,她被他捉着在上面累倒也不是太累,就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被蹭磨得有些破皮,今早起来就一直隐隐作痛。   想到这里,苏芫突然就开始头顶冒烟,觉得昨天的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放纵对方。   “啊啊啊!”   她把脸埋在冰凉的毛巾里,崩溃低叫。   哪知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苍老关切的询问:“小苏,你没事儿吧?我听见小米说要帮你请假?生病了吗?”   是窦老爷子,他早上出去晨练的时候看到隔壁小院还关着门就感觉有些不对,刚回来就看到米卫国匆匆骑着自行车冲出去,连他打招呼都没听见。   “窦先生?!”   苏芫这一惊差点没给嗓子整劈叉了,顿时被呛得咳得死去活来,好在窦老爷子并没进门,只是听到她咳又走到门口敲了敲:“要不要给你请医生?”   苏芫急中生智,慌忙闷着声音:“不用不用,就是,咳咳,呃,昨天夜里着了凉,嗓子有些哑……抱歉,我这就起来给您开门。”   窦老爷子一听她还没起,顿时道:“不用,你不用起来。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帮忙,你们昨天才回来,家里还没开水吧?我去帮你拿一壶过来。”   说完,苏芫就听见老爷子转身踏踏走了。没一会儿,他又拎着水过来放到苏芫屋前这才离去。   苏芫缩在屋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假装在睡觉,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她的嗓子确实哑了,不过不是冻哑的,是……那啥哑的,到现在都还感觉在冒烟一样。   苏芫一直缩在屋里听着窦老爷子关上院门回家,这才长呼一口气,做贼一样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伸长了手臂把那壶热水扯进来,倒了一杯然后就是一口。   哪知水太烫,她的嘴又破了,顿时给她烫得眼泪汪汪。   “嘶!”   苏芫再次崩溃,气鼓鼓地闷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能怎么说?   要不是她自己鬼使神差冒那么一句,昨夜估计米卫国也就去隔壁睡了,哪会有后来的事?   “啊,简直要死了。”   苏芫埋首捂脸,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转眼,一上午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中午睡了一觉起来,苏芫终于发现自己的唇消肿了,身下也没那么难受了。   于是她便起来准备把院子清扫一下。   一个春节没住,又下了几场雪,院子里到处都被厚厚的积雪盖住,虽然昨天米卫国紧急清出了几条小道,但总归还是有些不方便行走,尤其如果这样任由它不管,到时化雪的时候势必满院子泥泞,无处下脚。   苏芫拿了铁铲,顺着米卫国之前开出的小道一铲一铲慢慢铲着,咯咯哒跟小麻鸡也一直跟在她身边,在她铲出来的雪里到处啄啄,找吃的。   院子不大,她铲一会儿歇一会儿,也不过是用了半下午的时间就清理得差不多了。   这时她突然发现咯咯哒似乎有些不对。   当初咯咯哒被抓回家里的时候它的尾羽就比一般的母鸡长,冠子也大,长得有点像公鸡。   但是现在感觉似乎它的冠子又大了些,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不少看着更像公鸡了。况且以前最爱叫的就是它,现在它几乎一直沉默着,偶尔叫两声,也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咕咕”两下,很低沉。   苏芫艰难地蹲下来,手上抓了一把米糠,然后唤:“咕咕咕……”   咯咯哒跟小麻鸡飞快奔过来,伸头就去叨她撒下来的米糠。   哪知这时,她们家西面院墙上一闪,突然扑下来一只黑影:“咕咕咕……”   这道影子来势极凶,一扑下来就一爪一个,把咯咯哒跟小麻鸡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同时长颈连伸,三两下就把苏芫刚撒出来的米糠给叨完了,末了还冲苏芫不满一叫:“咕?!”   这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看个头,怕不是快到苏芫膝盖那么高,长得极为强壮,两只脚爪更是粗壮有力,都快赶得上苏芫的细擀面杖粗了。   咯咯哒跟小麻鸡被它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只大公鸡也不怕人。看着地上的米糠被叨完,还不服气地转头就去叨咯咯哒!   “嘿!”   苏芫顿时生气了,挥着铲子就去撵鸡。   哪知这大公鸡却是个凶悍的,看到她撵,竟然还伸嘴来叨,那铁钩一般的喙叨得她手中铁铲“duang!duang!duang!”直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苏芫:……   这怕不是一只斗鸡?   她挥着铁铲撵鸡,好不容易才将咯咯哒跟小麻鸡从它的爪下解救出来,这大公鸡也不怕人,还记仇得很,一直炸着毛威胁地冲她绕来绕去,苏芫气不过,扬声去喊隔壁:“喂!你家的鸡跑到我们院子来偷食来了!”   隔壁静悄悄的,显是没人在家。   她这一声倒是把窦老爷子给惊动了,老爷子匆匆赶来,抄起一个石头就朝着大公鸡猛砸。   那鸡开始还不服挑衅大叫,直到被一块石头准确砸中身子,它这才尖叫一声,炸着翅膀扑楞楞飞走了。   赶走鸡,窦老爷子这才转身看苏芫,“你嗓子没事了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苏芫老脸一红,不过好在窦老爷子也没继续追问,就又道:“隔壁没人,这鸡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过年那几天刚开始老是听到咯咯哒它们惨叫,过来又没看到啥东西。后来我就以为是不是进了黄鼠狼这之类的偷鸡的,弄了个陷阱在它们窝跟前,然后又守在你家。”   “结果好家伙,”说到这里,窦老爷子一顿,抹了下脸:“那天晚上我还被那只鸡叨了一口,手都给叨出了个洞,也不知它哪来那么大劲儿。”   说着,他向苏芫展示了下自己手上还没愈合的伤口,继续道:“后来就发现,那只鸡老是来抢它们吃的,还老踩它们,咯咯哒开始还跟它搏斗,后来似乎也被踩蔫儿了,这几天吃都不好好吃。”   昨天他本来就想跟苏芫他们说来着,但是没找到时机,早上送热水的时候他又想着这鸡很少白天出现,就没吭声,想着等下午米卫国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哪知这鸡就打了这么个时间差出来了。   想到这,他又有点心有余悸:“我找了好几回,隔壁也没人。而且那鸡似乎也不是住在隔壁,它总是循着吃的过来,所以后来我每次都是把咯咯哒它们唤到屋里吃,吃完再把它们撵出来。”   “刚刚没伤到你吧?”   窦老爷子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着苏芫,刚刚他在家里听到这边的动静之后,真是提了一口气,生怕苏芫挺个大肚子再被那破鸡叨一口就惨了。   苏芫听完也是心有余悸,然后摇摇头:“我没事,等下午卫国回来叫他去附近打听打听这鸡是谁家的。这么凶的鸡,大家如果见过,肯定有印象的。”   窦老爷子点头:“对对,我就想说这个。反正这几天没找到是谁家的之前,你先不要在外面喂鸡,免得不小心叨了你。”   “好的,谢谢您。”   苏芫客气道谢送走窦老爷子,然后就扭头去看地上两只小母鸡。   刚才咯咯哒被叨了两下狠的,冠子上都出了血,正蔫儿头搭脑地窝在地上眯眼休息。一旁的小麻鸡倒还好点,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被那大公鸡踩在地上的事情,正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着找吃的。   “咯咯哒。”   苏芫伸手唤它,“过来我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往常咯咯哒一听他们唤,就会颠颠跑过来,但是今天它似乎真的是被踩蔫儿了,闻言只是睁开眼看了看她,就又缩着脑袋重新闭上眼睛,还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别不是被踩坏了吧?   村子里就有母鸡被公鸡霸王硬上弓,踩蔫儿了的,每当这时候,主家都只能把发情的公鸡浸在凉水里醒醒,免得它一直发情猛踩家里的母鸡。   苏芫心下着急,就抱了个小板凳坐到咯咯哒身边:“咯咯哒?”   这回咯咯哒终于给了她一点反应,伸出颈子在她脚边蹭了蹭,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的声音。   自从咯咯哒到她家,从来都是一副激情满满的样子,苏芫何时见过它这样?一看顿时心疼坏了,一边骂着那只不知从哪来的大公鸡,一边伸手把咯咯哒抱起来放到屋檐下干燥又能晒到阳光的地方:“你在这好好休息,等回头找到那只公鸡我必定打死它!”   咯咯哒:“咕咕。”   然后就闭上眼继续睡觉去了。   苏芫碰了碰它的鸡冠,只觉得鸡冠上滚烫滚烫的,颜色也是殷红欲滴,感觉分外不对劲。   *   下午米卫国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客人。是李姐两口子,两人听说苏芫病了,就商量着提了条鱼过来看她。   李姐一看她身子好好的,还自己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招待他们,她瞬间就明白过来苏大厨这是为啥请假了。   那她可太明白了。   每回家里那口子发疯,她第二天准得请假。   于是等高主任再关心苏芫身体的时候,李姐就重重掐了老公一把:“你不是说还有事要跟米助理说么?”   高主任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说,于是就拉着米卫国到了另一个房间,把厨房留给了两个女人。   “苏大厨啊苏大厨,啧啧,”李姐绕着苏芫转了一圈又一圈,笑得一脸促狭:“你这休息一天就是不一样哈,看你这小脸,红润润的,嫩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苏芫被她笑得心里发虚,撑着脸准备转移话题:“你们啥时候上县城?要不约着我们一起?医生说我双胎得注意产检。”   “噫~~”李姐丝毫不为所动,摸着下巴“啧啧”连声:“瞧你这身段,瞅你脸蛋,我要是米助理,只怕一辈子都不想你怀孕。毕竟,那憋得,也太难受了!”   “瞎说什么呢!”   苏芫手一抖,原本炸得好好的松鼠鱼就重新落回锅里,摔成了两截。   她:……   翻车来得猝不及防,她简直都不知道说李姐什么好了,难道结婚久的妇女说话都是这么荤素不忌的么?   见状,李姐笑得更大声了。   难得看到向来镇定冷静的苏大厨如此羞窘,她清清嗓子准备再接再厉。   苏芫已经收拾好情绪淡定开口:“你今天的药喝了?头三个月可是很关键的时候,要不然也不会传出头三个月不能声张怕惊了送子观音的话来。”   这一下精准打击顿时刺得李姐瞬间闭了嘴,苏芫眼一抬,再次放出一招:“你知道这松鼠鱼如果炸断了,要怎么补起来么?”   “这还能补?”李姐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苏芫松一口气:“当然。”   然后用抓篱把炸得金黄的松鼠鱼捞起来,边捞边道:“以前刚开始学厨的时候就给村里人帮厨,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又怕被主家发现后来再不请我,于是就被我想了点法子,给黏起来了。”   其实方法也简单,就团一点面粉糊,搅稠一点,糊到断口处,然后再用滚油反复浇,直到定型。   只要掌握好断口出面粉糊的火候,从外观上是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如果断口的位置实在不好处理,也可以用一根短点的鱼刺插.进断口两端的鱼脊骨里,外面再用面粉一糊,形状也能保持住。   反正它也只需要保持形状不倒,直到客人动筷也就行了。   李姐看着苏芫动作飞快,三两下就把鱼骨重新接好黏住,简直是叹为观止:“你这也太聪明了吧,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大厨,感觉以后你要飞。”   说着,她冲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苏芫抿唇笑,指了下自己的肚子:“就这样的,你觉得我能飞?”   李姐顿时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外间,米卫国听着里面的动静,眼睛有一瞬间的发亮,然后看向高主任:“高主任您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所有人都可以报名考试?”   “当然。”高主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回上面通知来得及,有些事儿没说清楚。但是我看啊,估计往后咱都得改,我也是看你家里差不多一家人都在镇上了吧?要不看看你那大嫂想不想干,如果想就叫她早点来报名。”   是的没错,今年开春,青羊镇的供销社也收到改革的消息了,他们这里也会跟省城一样施行包柜到人。并且这次还跟之前不一样,之前是只有供销社员工才能参与报考,当时李三儿能进去,还是托了江庭的福,他动用关系先帮李三儿在供销社挂了个名,然后他才有资格参加选拔考试的。   而现在,供销社是面向所有人,只要有人想参加,都可以报名。区别就是供销社员有优先录取权,也就是说同等成绩条件下,供销社员优先录取。   但是这也已经很不得了了,毕竟现在是只要想干,就能有机会报名,而不像之前还要各种托关系走后门。   “行,我回头就去家里问问。”米卫国将手一拍,一双眼睛也是熠熠发亮。   然后他以茶代酒,敬了高主任一杯:“谢了。”   “嗐!谢啥谢呢,这消息迟早大家都能知道,也不差我这一会儿。”高主任挥手一笑,不以为意。   米卫国:“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能提前知道一天,就能提前一天做准备,还是得谢。”   高主任:“那我是不是也得谢你媳妇昨天告诉我们可以去县城检查?那个啥超的?幸好听你媳妇提了一嘴,昨天晚上我就给县医院打电话了,人家说现在要预约,据说找那个检查的人还挺多,我这还是约得早都约到下周去了,要是晚一点,今天我听说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高主任也随口提了这次考试的方向重点,米卫国赶紧记了,这边苏芫的饭菜也做好了。   因为晚上做了鱼又炒了肉,苏芫便索性叫米卫国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一会儿一起吃饭。   因此开饭的时候窦老爷子跟邱老先生岳老先生也都不客气地来了。   三位老爷子都是幽默可亲的性子,说话妙语连珠,其中岳老先生据说还会点中医,一听高主任说李姐胎像不稳,当场就帮她拿了脉。   拿完脉,岳老先生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她按时吃医生开的药,然后再去县医院做个那什么B超,应该没什么大碍。   苏芫厨艺好,这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最后收拾的时候连盘子上的汁水都被人用饼子蘸得干干净净。   李姐不由玩笑:“哈哈,这都不用洗碗了,苏大厨的厨艺果真不是盖的。”   吃过饭,众人起身告辞。   米卫国三两下把脏碗收进厨房,又把地上的骨头残渣扫掉倒在院子一角,便跟苏芫一起起身去送他们。   哪知一行人刚走到门口,耳边突然听到“咕——”地一声厉叫,一团黑影直直地朝众人扑来!   李姐跟高主任走在最前面,这一扑顿时首当其冲。   “啊!”李姐吓得尖叫一声,身子一晃,就是结结实实一个屁墩摔在地上! 第77章 【一更半】   “李姐!”   “老婆!”   这一下突生变故,顿时吓得一行人脸都白了。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只黑影又再次“咕——”地尖叫一声,继续往里冲!   后面就是苏芫。   一行人惊得呼吸都顿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   从院子里面突然又冲出一道黑影,“咯咯——”叫了一声,声音尖细。然后“啪”地一声,于半空中跟这只黑影撞在一起!   “咕啊!!!”   冲过来的黑影被撞翻,顿时暴怒起身,翅膀一扇就把冲出来的咯咯哒给摁到了地上,一顿狂啄!   米卫国只来得及把苏芫一把抱起,稳稳放到一边,就听见耳边响起咯咯哒的惨叫。   咯咯哒被那只不知从哪里扑来的恶公鸡摁在地上往死里啄,不过几下咯咯哒就浑身冒血,最惨的是脑袋,眼珠都被啄出来一只,险险吊在脸上。   “!”   米卫国顿时怒了,上前一把把那只恶公鸡揪住。   那鸡劲儿还贼大,他第一下估算失误险些没抓住,又赶紧抓了第二下这才把它牢牢摁在手里。   但是它还是死死叨着咯咯哒的肉冠不松口。   “啊嗷!!!啊嗷!!!”   咯咯哒拼命挣扎,凄厉的叫声震动着众人的耳鼓。   正在大家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见米卫国眼一冷,抬起另一只手,“咔”地一声,就把还在作恶的大公鸡脖子拧断了!   “嗷!!!”   大公鸡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气管还没断的它还在拼命倒气扑腾挣扎,被米卫国一把揪住翅膀跟双腿,用力摁在地上,很快就把地上的积雪弹出一个大坑。   李姐被吓得死死闭上眼睛直往高主任怀里躲:“天哪!谁家养的这么凶残的公鸡?!”   “咯咯哒,咯咯哒!”   咯咯哒得救,顿时扑着翅膀飞到苏芫身后,抻着脖子一个劲儿惨叫。   它被吓坏了,头上血流如注,半边肉冠都被扯了下来,左边眼睛更是连眼珠都被啄爆了,看着凄惨无比,但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它,哪怕是苏芫都不行。   苏芫也没空管它,只赶紧过去把还在地上的李姐扶起来,一迭声地问:“你这肚子没事吧?邱先生快帮忙看看,李姐这肚子有没有事。”   邱老赶紧过来把手一搭,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奔出来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   她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刚一出门就拍着大腿开始嚎:“天杀的!米卫国你这不要脸的竟然把我家的鸡偷了杀了!还被我抓个正着!各位街坊邻居快来啊!来看看这不要脸的小偷长什么样!”   不管什么时候,小偷都是让人又厌又恨的存在。   尤其苏芫他们住这里时间又短,两口子又忙,一天天早出晚归的,除了跟隔壁窦大爷一家有交往以外,别家基本都没什么交情。   李春花这一嗓子顿时惊动了不少人户出来,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他们家是贼吗?怎么看着这样子不太像啊。”   “是啊,我看他们还骑得起自行车,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他们来了也不跟我们交道,且看着吧。”   ……   众人议论纷纷,李姐气得一把挣开邱老,就要上前跟人理论。   “李春花?”   苏芫看着冲过来的人脸色一下转冷,“明明是你家的鸡冲到我家来偷吃的,还把人撞倒了。我今天下午还在说要找找看这到底是谁家养鸡这么不要脸,自己不喂专门赶着鸡去别人家吃东西,原来是你!李春花啊李春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占小便宜。”   众人的议论声一顿,狐疑地看向李春花。要说这李春花一家住在这云来巷时间也不短了,她确实有些喜欢占别人家便宜。   李春花没想到她非但没怕,反而说话还十分有理有据,顿时被噎得哭声一顿。   她眼珠一转,就再次拍着大腿哭嚎拼命起来:“天哪,我李春花是喜欢占小便宜没错,可是谁家占便宜会把自家的鸡赶去别人家?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你们谁家养鸡,不都是紧紧藏着生怕去了别人家么?苏芫你的脸皮还是这么厚,竟然反咬我一口!”   不得不说,这李春花还是有几分急智的,转眼就把苏芫的话头学了过去,顺便还升了下级——   “果然乡下来的人手脚都不干净!难怪他们两口子平时都不敢露面跟大家打交道……原来是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小偷!还有骑得起自行车又怎地?大家伙难道不奇怪?咱们这镇上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可能还没她们两个从乡下来的人攒钱快,谁知道那钱是怎么来的呢!”   李春花把她妈林碧莲泼污水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学得溜溜的,说话藏一半露一半,尤其会误导人。明明苏芫两人是因为太忙没时间跟大家打交道,但是落在她嘴里就变成了不敢露面跟人打交道。   众人原本狐疑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甚至有那性急的都赶紧跑回去看自家有丢钱没有。   苏芫被李春花这睁眼瞎的说话方式气乐了,直接挺着肚子上前,“啪”地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闭嘴!”   李春花顿时被打懵了,四下里声音一定,片刻之后又吵闹起来——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偷,竟然还敢打人!赔我家的大公鸡啊!你要是不赔,我就上你们单位闹去!闹个你死我活,看你们谁讨得了好!”李春花眼珠一转,索性不管不顾,直接抱着那只死掉的公鸡,滚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嚎叫。   苏芫倒也不怕她撒泼,只见米卫国直接转身自门后拿了上午铲雪的铁铲来,直直地往她腿上就要剁下去!   “啊嗷!”   李春花顿时被吓得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止了声,一双眼睛更是滴溜溜直转。   米卫国寒着声音,把铁铲紧紧怼在李春花腿边:“滚!再不滚就把你腿打断!”   李春花有心再叫两句,但是一对上米卫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她突然就没了勇气,只在心里暗暗叫苦。   米卫国见镇住了她,这才把头一抬,看向各位街坊邻居:“我米卫国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好歹一个月也有四五十块钱,如果我工作努力,还能再多拿点,怎么就买不起自行车了?还有我妻子苏芫是国营饭店大厨,工资比我还高,我们买辆车不是很正常?”   说着,他把铲子“duang!”地一声,怼在又蠢蠢欲动的李春花耳边,震得她两眼发直差点没当场厥过去,然后又道:“反倒是她,她男人王爱国在国营饭店干了快十年,还是个连后厨都不得进的小工。去年被罚着去运送泔水,只怕是她心怀不满,想着我老婆怀孕,故意养了只恶鸡来吓唬她!否则这满大街的邻居,为什么偏偏这只鸡就盯着我们家来偷吃的?”   这时李姐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我是国营饭店负责收钱开单的前台,大家伙儿要是去过饭店吃饭肯定见过我!我可以作证,苏芫就是咱店里的大厨,而她男人王爱国,是个小工,只不过他去年运了两天泔水就不满辞职了,现在听说在冶铜厂搬砖!依我看啊,有些人就是自己不行,就觉得别人也不能行,别人行了就是偷鸡摸狗了。”   然后转头往苏芫身边一靠:“苏大厨别怕,我们这就找人去报警,谁是谁非,警察一来就清清楚楚!”   高主任也皱眉抬头:“对,这位米卫国同志也是肉联厂的助理,大家伙应该就有在厂里上班的人,这话一问便知是真是假。今天我是亲眼看到这鸡突然冲过来,把我媳妇都撞倒了。”   他一开口,众人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   在场众人几乎人人去过供销社,对他这张脸自然不陌生。供销社进门左手边的墙上就挂着他的工作照片,凡是去过供销社的人基本都见过,即使没见过,大家伙也都是听说过的。   当即就有人表示支持:“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断一断这鸡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报警?!   听了大家的话,李春花的脸一白,抱着公鸡的手忍不住缩了下:完蛋,这咋就要报警了呢?咋跟那人说的不一样呢?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再撒泼闹一闹时,众人身后突然又奔出来一人,是王爱国。   他应该是喝了酒,冲过来的时候酒气熏天,一边跑还一边打嗝:“哈哈,抱歉,是我这婆娘搞,搞错了!嗝!我今天一天忘了喂鸡,刚刚出门小解,门一开它就,嗝,跑了!”   那人就在家里,他们本是打听到了今天苏芫身体不好请了假。因此聚在一起想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苏芫被吓倒冲翻的惨象。   哪知运气不好,早上那鸡被窦老爷子给赶走了,晚上那鸡又被李姐给挡了,后来更是直接被米卫国给拧断脖子杀了。   当时他也是酒意上头,直接就叫李春花出去闹,闹得越大越好,本来是想给他们泼一盆偷鸡杀鸡的脏水。当然,要是再能讹点赔偿那是更好。不能的话,反正给他们扣顶偷窍的帽子,从此让他们在街坊邻居里面抬不起头来。   哪知李春花不给力,三两下就给败下阵来。   眼见现在要报警,那人害怕事情闹大,就赶紧叫他出来制止。   王爱国说完,拉着李春花转身就走。   谁知他不出来说这番话还好,一出来苏芫顿感狐疑。再一想窦老爷子说这鸡开始出现的时机,正是他们回家过年那几天。   这分明是他们刻意训练这鸡来攻击他们家的!再一想她现在又正好怀孕,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   苏芫眼神一冷,厉喝一声:“站住!”   她扶着腰,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王爱国,今天这事儿必须报警!你们家专门训练斗鸡来攻击我们家,我看你是其心可诛,想要谋财害命!”   “什么?!”   专门训练斗鸡?!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哗然一片,大家惊疑不定地把目光投向李春花两口子,以及她怀里那只已经死了的大公鸡。   这即便这会儿这只鸡已经死了,但无论是它那锐利的喙勾还是远比一般家鸡强壮得多的双爪,无一不说明它不是只普通家鸡。尤其那体型,更是比一般家鸡要大得多,都快赶得上别的鸡两倍大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惊讶的女声:“呀,这鸡我见过!”   说话的是李春花的邻居,她一脸后怕地盯着那只鸡:“大年初四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喂猪,它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扑出来,一口就把我家的猪耳朵叨了个大洞!到现在都还没愈合!后来我家狗去撵它,还被它啄伤了一条腿,现在都还瘸着!”   “当时我一个人在家,吓得我拿扫把去撵,结果这东西还想叨我!后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哨响,这鸡转眼就飞走不见了。”   这话一出,再一看旁边咯咯哒连眼珠都被叨爆的惨样,大大家顿时惊呆了!   “竟然真的是养斗鸡!”   老实说,这两口子一个懒一个爱占小便宜,但是他们还真没想到对方是能想出用斗鸡攻击孕妇害人的法子,这也太恶毒了些!   “天哪,这么恶毒!必须报警!必须报!”   苏芫:“对,必须报!实不相瞒,我跟这李春花以前是同村,两家还是邻居。她当初不过是因为在村子里诬蔑我不成,自己丢了面子就能想出用斗鸡攻击我报复我的恶毒法子!大家想想,我们还是一个村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都能用这样恶毒的法子来报复我,更何况说是你们?就不怕哪天不小心得罪了她,让她惦记上?”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不就是说话藏一半留一半吗?搞得好像谁不会似的。   苏芫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众怒。   大家的情绪激动起来,尤其是家中有新妇才进门的人家,他们忍不住心惊肉跳地想:这必须得报警把他们抓起来!不然这往后万一不小心得罪他们家,他们这报复手段也太吓人了些!   眼看着事情被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王爱国的酒也醒了几分,心里顿时害怕起来。李春花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咋跟那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两口子面面相觑。   米卫国转身拿了五毛钱出来,朝着人群团团一揖:“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孕妇,我实在不敢脱身去派出所报警。这五毛钱就算是跑路费,还请各位街坊邻居帮忙则个。”   既有钱拿又有道义名声,他这话一出,顿时就有个热心的小伙子挤出人群:“我去,我表哥就是派出所的警察,路熟!”   眼瞅着那人接过钱就跑远了,王爱国心里一惊:完了!这事儿绝对不能过警察!   踌躇无措间,他突然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李春花脸上:“叫你天天在家懒得鸡也不喂,这下让人误会了,好了吧?”   这一巴掌抽得李春花脑瓜子嗡嗡的,差点没当场去世。待她反应过来,顿时暴怒:好你个王爱国,要不是你们自己出的馊主意害人,现在竟然来打我?!   那边王爱国还腆着脸冲苏芫点头哈腰:“抱歉,苏大厨,是我这婆娘不懂事,还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   “嗷!好你个王爱国,竟敢打我!”   李春花尖叫一声,扔了公鸡势若疯虎冲过来,两口子顿时打做一团。   米卫国跟高主任慌忙把苏芫跟李姐往后一拉,堪堪避过滚过来的两人,突然就听见苏芫惊叫一声:“李姐,你流血了!” 第78章 【一更】   短短不过几息,从李姐身下流下的血已经把雪地染红一大片。   她脸色煞白,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死死盯着王爱国两口子:“我……我孩子要是有……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高主任慌得一把搂住她:“玉芳没事,没事啊,不说话,回头我来收拾他们,你快叫邱老先生好好帮你!”   米卫国沉着脸,直接带人把王爱国李春花两人五花大绑一捆,丢到一旁,然后就对着托着帕子帮邱老爷子银针消毒的苏芫道:“我去借车。”   苏芫心里也是慌得不行,却又不得不忍住,闻言道:“快去快回。”   刚邱老爷子趁着回去取银针的功夫说了句李姐怕是不好,叫赶紧找一辆烧油跑得快的汽车,准备去县医院,直接略过了镇医院。   苏芫紧紧攥着李姐的手:“李姐别慌,你现在必须镇定情绪,情绪镇定对孩子好,也利于老先生施针。”   说话间,邱老先生又是几针扎在她的腰侧上,明晃晃的针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令人心寒的光。这几针似乎很费精力,老爷子针扎下去,脸色就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他赶紧端过一旁的热茶狠狠灌了一大口下去。缓了一下,然后又是连续几针扎进去,然后捻了捻,另一手搭着李姐的脉,片刻不敢松缓。   李姐强行镇定下来,抬眼哀哀地看着高主任:“老高,这孩子能保住的对不对?”   高主任六神无主,答非所问:“没事没事没事,我肯定要王爱国两人血债血……”   “高主任!”苏芫连忙喊了声制止了他,现在说这些只会让李姐神思更加不属,然后温声道:“邱老爷子很厉害,你没看你现在血都止住了吗?没事的,别慌。”   李姐一愣,这才感觉自己身下原本汹涌的血似乎真的止住了,而且肚子也没方才那般绞痛,她心里一喜,正要说话。   旁边邱老爷子终于腾出手来,制止了她:“不要再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还要送你去县医院,我暂时帮你把血止住,胎儿也用银针护住,具体如何,还得仔细检查才行。”   闻言,高主任夫妻两人均是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唯有苏芫,注意到老爷子颤抖的手,以及紧皱的眉。   她的心里不由一沉。   不过这会儿她什么也没说,只叫人把王爱国两人死死看住别跑了,等着警察来。   自己则进去里屋,把之前准备留给福福的灵芝取出来,用红布包了准备一会儿去医院的时候带上。   其实刚才她就已经把灵芝取出来,但是邱老爷子说现在情况未明,最好不要用药。   出门的时候小麻鸡自屋后绕过来,冲她叫得凄厉。她脚步一顿,又快步跟着它去了侧面,刚才人多,米卫国直接把咯咯哒抱进窝里呆着了。   她在鸡窝前蹲下,咯咯哒气息微弱,好久才能看到它动弹一下。   “咯咯哒?”苏芫心里一下堵住,忍不住伸手去触了咯咯哒一下,摸了一手的血。   良久。   “咯~咕~”   咯咯哒才缓缓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回应,那只残存的眼睛眼皮一弹,却是没能睁开。   然后“呃——”地一声,自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倒气的声音。   苏芫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慌着去掰灵芝。但是灵芝质地坚硬,她抠了半天也只抠了点渣渣下来,洒在咯咯哒嘴边。   咯咯哒一动没动。   她手上沾满了咯咯哒的血,心里难受得不行,眼泪唰唰地流,然后把灵芝在地上砸了又砸,又搞出些粉末来直接抹在咯咯哒嘴边的伤口上。她本想掰它的嘴强喂,可是咯咯哒嘴边也有一道可怕的伤,她实在不敢动它,只好将这些粉末洒在上面,希望它能吃下去。   咯咯哒还是没动。   它身上到处都在流血,她也不敢动它。于是她把剩下的粉末小心地洒在咯咯哒身上伤处,这时前面有人在喊“警察来了”她只好把眼泪一抹,起身匆匆去了前面。   警察已经把王爱国两口子铐了起来,两口子的嘴还被人塞着。一看到警察,两人均是露出又怕又悔的表情,想要说什么,奈何嘴被堵得死死的一声也不能出。   警察也懒得放这种害人孩子的恶毒鬼多废话,直接问了苏芫情况。   苏芫三言两语把情况跟警察一说,原本他们还想带她去派出所录口供的。但是一看现场李姐那惨烈的状况,警察便只说出一句:“救人要紧,这俩我们先带回去关着。”   高主任红着眼:“不许让他们跑了。”   警察跟高主任是熟人,闻言一顿,伸手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然后一阵风地又走了。派出所有一辆小车,只是要打报告经所长同意之后才能用,他得赶紧回去看看能不能把车子申请下来,看李姐那样子,只怕镇医院不敢收。   警察走后没多久,米卫国也回来了,他刚才是跑去冶铜厂找车去了。   幸好今天秦厂长在工地,闻言直接点了一辆装材料的卡车,叫人跟他走了。   李姐现在这样子只能躺,驾驶室里肯定是坐不成的。于是苏芫两把就把米卫国之前给她做的人力车架子给拆了下来,又抱了几床被褥铺在后车厢上,然后把罩子往上面一架用来挡风,就由众人把李姐抬上了车。   李姐这会儿已经回复了些力气,还有空调笑:“苏大厨,你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车拆了,不怕伤了你家那口子的心?”   苏芫一顿,压下心里的难受,回以一笑:“伤了再补呗,怕啥。”   李姐说了两句话就气力不济,在邱老爷子的吩咐下闭上眼休息去了。   苏芫把好不容易掰下来的一小块灵芝塞在窦老爷子手里,说了句:“给咯咯哒的,如果不能救的话……”   如果不能救的话怎样?   她没能说出来,只红着眼跟着众人一起爬上车,向着县医院呼啸而去。   她心里明白,李姐今日这罪是替她受的。因此即使她心里再记挂咯咯哒,她也不能留下来照顾它。   她必须陪着李姐去医院。   *   从这里去县医院开车要走四十多分钟,他们担心路上出现突发状况,因此邱老先生便跟着随车去了。   眼见人被送走,围观的人群也缓缓散去,言语间满是对王爱国两口子心性歹毒的害怕。   众人议论纷纷,窦老爷子心里记挂着咯咯哒,便也跟岳老爷子一起关了院门。   不多时,原本围满人的云来巷就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余积雪之上点点刺目的血迹,昭示着今夜的不平静。   等街上人群尽散,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王爱国家的院子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闪出一个略显佝偻的瘸腿人影来。   这人出来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无人,这才又向院子里招手:“走!快走!”   然后就见一个比福福高不了多少的小身影“嗖”地从里面蹿出来,跟上这个瘸腿人影,飞快地沿着墙根儿底下的暗影跑远了。   窦老爷子跟岳老爷子来到鸡窝跟前,发现咯咯哒还是那么一动不动趴在那里,不过身上的血好歹止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又给它放了一小碗清水在嘴边,又盯着它守了一会儿,见它还是不动。窦老爷子蹲得受不了了,这才起身回屋,准备给它煮点它最爱吃的面条看它能不能吃。   咯咯哒很有灵性,长得也不似一般的母野鸡麻突突的,身上的羽毛虽比不上一些雄性野鸡艳丽,但却也相当好看了,因此它曾经多次被老爷子当作鸟类模特教导福福画画。   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身上的羽毛渐渐开始有脱落的迹象。刚才被那大公鸡一顿叨,身上的羽毛都被叨得七零八落的,好几处皮肉都被翻出来,血肉模糊,尤显凄惨。再加上那半边被叨得挂在外面的眼珠,更是让人感觉惨不忍睹。   窦老爷子心里一紧,顿感不是滋味。   之前他还没平反的时候,这小母鸡曾经多次帮他,不是送饭就是帮他跟福福一家联系。   这样一想,窦老爷子心里更难受了。   岳老爷子帮他烧着火:“你说这人咋有这么坏的心肠呢?咯咯哒、李玉芳……他们都是性命啊!”   窦老爷子专心盯着锅内翻滚的面条,一声不吭。   过了半天,突然说了句:“咯咯哒最喜欢吃面,也喜欢院子里那棵树。”   岳老爷子一愣,明白他这是在为咯咯哒选遗地了,他咂了下嘴,只咂到满嘴苦涩:“可是……”   这年头,哪有人给鸡埋骨的?   就算咯咯哒不一样,只怕福福一家也不可能真的好好把它埋了吧?   窦老爷子:“不,你不懂。咯咯哒不一样,对我,对福福,对他们,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苏芫最后走的时候心里还系着咯咯哒的,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只怕她会把咯咯哒一起带着去医院。   只是咯咯哒是只鸡,带去医院肯定没人救,倒不如放在家里,留给他们照顾,说不定还能有线生机。   屋子里气氛陡然沉闷下来,只余锅里面条咕嘟冒泡的声音。   屋外。   咯咯哒躺到某一刻,身子突然剧烈地抽动起来,嘴巴用力张大,发出“呃啊——呃啊——”长长的倒气的声音。   小麻鸡慌得团团乱转,扑腾着翅膀一直在它四周折腾,不停拿脑袋去拱它:“咯咯咯……”   咯咯哒僵着四肢,“呃啊——呃啊——”   急得小麻鸡最后一屁股坐在它身边,两爪弹动着弹出一个土窝,也不知道是想把它埋起来,还是把它孵起来。   咯咯哒的声音渐渐变小,气息也越来越弱。急得小麻鸡飞去窗户跟前猛地叨了两下窗玻璃,然后又折回来。   然后小麻鸡定定地瞅着咯咯哒,急得团团乱转,然后它那比核桃仁大不了多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每回比它先下蛋的时候,它气得上蹿下跳的模样。   于是它屁股一动:“biu~”地一声挤出个蛋来。   “咯咯哒!咯咯哒!”下蛋啦!快起来!   咯咯哒:……   窦老爷子端着面奔出来的时候,咯咯哒正好腿弹了最后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咕咯……”   ……   大山村。   福福已经睡着了,冯秀萍点着昏黄的油灯,坐在床前缝着一双袜子。   突然她感觉自己心里一慌,那一针就一下扎歪了,把她的手扎出一个洞渗出一滴血来。   怎么突然心里好慌?   冯秀萍抬手吮了下手指。   就在这时,福福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闭着眼睛喊了声:“咯咯哒!”   老太太吓了一跳,正要去抱福福,却见下一秒,小闺女又软软躺下去,紧皱着眉头,呼吸紊乱,一副做噩梦还没醒的样子。   她有心叫醒福福,但却又怕突然叫醒做着噩梦的人会不好。老太太纠结了下,就见福福的呼吸又恢复了平静,小小的眉头皱紧又散开。 第79章 【二合一】福福请你吃糖……   福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咯咯哒站在青羊镇的家中跟一只长相凶残狰狞的怪兽搏斗,它的体形太小,对方太过凶残狰狞,三两下就把咯咯哒给叨得倒地不起。   但是咯咯哒还是拼命咬着对方,不让对方冲进家门。身后小麻鸡焦急地上蹿下跳,甚至还试图靠下蛋砸倒对方,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咯咯哒拼命挣扎努力,身上的羽毛一片片扯落,鲜血挥洒。每掉落一片羽毛,咯咯哒的体型就变大一点,最后它终于长高长壮成了一只头戴大红冠,身披七彩羽的大将军,一口就把那怪物给叨死了。   福福:……   早上她一醒过来就吵着要去青羊镇看咯咯哒,向来懂事的人难得犟一回,竟是谁也劝不动,最后冯秀萍无奈,只得跟队里请了半天假,带着福福匆匆赶往青羊镇。   结果祖孙俩一到,就听人说了头天晚上的事,顿时气得冯秀萍提着菜刀就冲上了王爱国的家门。   他家没人,王爱国两口子无儿无女,家里父母也在前年先后去世,院子里空荡荡的。   气得冯秀萍在院子里高声叫骂了一通,又去他们家的鸡圈里把剩下的鸡一刀一个全都剁了杀了,然后就摔门而出,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院子一角,靠近门口的位置散乱地扔着一个酒瓶,旁边还有个小孩儿玩的小木枪,   她一顿,倒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就匆匆回了自家准备找车去趟县医院看看。苏芫肚子已经很大了,县医院人来人往的,她实在不放心。   回到家,福福正蹲在鸡窝旁边一脸心疼地抚着咯咯哒的羽毛。后者呼吸平稳,显然还活着。   昨天晚上它那样扯着脖子倒了一口长气之后,原本窦老爷子以为它都要死了,结果后来莫名其妙又挣扎着喝了两口水,然后就慢慢缓了过来。   天快亮的时候它又偏头叨了两口面条,把里面窦老爷子研进去的灵芝碎末挑着吃了一点,就又昏睡了过去。   它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身上的羽毛东秃一块,西掉一块,只有几根长长的尾巴毛还挂在屁股上还算完好,看着凄惨极了。   不过它左边眼珠被彻底蹭掉了,血肉模糊的眼睛终于合上,倒是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一下可把福福给心疼坏了。   早上一来,小丫头就搬个小板凳蹲在鸡窝前不挪窝,一直给它呼呼:“咯咯哒,你是被那个怪物伤的吗?咯咯哒不怕噢,下次你就能长得比怪物高又壮了,它肯定一下就会被你叨死哒!”   咯咯哒也不知是听到她的声音还是饿了,竟然睁开完好那只眼看她一下,弱弱叫了一声:“咕——”   福福赶紧把手里握得紧紧的灵芝粉末并一颗晶莹的水滴伸过去:“快吃,吃了这个你就能快快好,长得高高又壮壮。”   那水滴很奇怪,明明看着是流动的液体状态,但却不知道为何却可以被福福紧紧攥在手里不散。   而更奇怪的是咯咯哒,它看到这滴水,顿时挣扎着叫了起来,然后脑袋一偏把那粒水滴叨进去,然后“咕——”地叫了一声,就再次沉沉睡去。   它身上很烫,就连喙都是温的,更不要说头上的肉冠了,原本淡色的肉冠红得快要滴血,上面的温度高得吓人。   冯秀萍过来,团了一团雪在它的冠子上蹭着降了降温,然后又小心翼翼掰着咯咯哒检查一番。   入目那狰狞的伤口顿时气得冯秀萍又想去王爱国家里剁一场,不过好歹被她忍住了。   然后她抱起福福,心疼地摸摸小闺女冻得发红的小手:“福福,咱回屋呆会儿,咯咯哒会没事的。”   哪知福福却是执拗无比:“不,我要守着它,我守着它它才会没事。”   冯秀萍拗不过她,只好放下她。   只是弯腰的时候她眼尖地注意到咯咯哒肚子底下似乎还有一道伤口,那伤深可见骨,但是能看出来已经开始在愈合了,应该是之前的旧伤。   一旁的窦老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随口说了句:“这是年前,小苏他们刚走,那天被那恶鸡叨的,当时我正在喂它们,那恶鸡一来,伸头就是一嘴,叨得咯咯哒身上瞬间飚血。我本想跟你们说,但是撒了止血药粉之后它很快就好了,那几天又正过年,我就没跟你们提。”   冯秀萍:……   刚才她就应该把王家的鸡剁得更碎一些的!   看完咯咯哒,她就准备去冶铜厂找米满仓,看看有没有便车能载她到县医院。   由于担心福福会吵着要跟她一起去县医院,于是她特意挑了个她不在的时候出门。哪知一出门,好家伙——这小姑娘就搬了张小板凳跟守咯咯哒一样守在那里呢!   出声的时候吓了冯秀萍一大跳。   原本她还以为福福守在这儿,是要吵着跟她一起去医院。   哪知小姑娘手一张,递了两个大白兔过来:“奶奶,这两个糖糖,一个给妈妈,一个给李阿姨,帮我谢谢她。”   冯秀萍:?   福福送完糖,就自顾进了门:“咯咯哒现在身体不舒服,我要照顾它,记得帮我跟李阿姨说抱歉哦。”   说到这里,小姑娘眼睛一眨,又叮嘱道:“奶奶记得一定要把糖给妈妈还有阿姨一人一颗哈!要吃下去!”   只要不吵着跟她一起就行。   冯秀萍松一口气,赶紧点头答应,然后转身匆匆往冶铜厂而去。   没注意到身后小姑娘掰着手指在数数:“十三,十四,十五,刚刚好!”   *   县医院。   苏芫几乎在李姐床边守了一晚上,他们是昨天晚上十一点赶到的县医院。   一查,李姐的情况还十分罕见凶险。她这回竟然怀的是双胎,可是这双胎跟普通的又不一样。   是宫内宫外复合妊娠。   医生说幸好他们发现得早,不然往后随着胎儿再发育,不仅胎儿,只怕连妈妈都有危险。   这种病发病率极低,每一万人才有可能有那么一两个发病的。况且条件还非常苛刻,因为一般女性一次排卵都只有一个,只有极偶尔的条件下才会同时排出两个。   而她这又更罕见一分,两个卵子分别由两侧卵巢排出。她右侧的卵巢输卵管有些病变,将本应该回归子宫着床的胚胎给挡在了输卵管的位置。   简单来说,就是其中一个胚胎在不该扎根的地方扎根了。   所以她最近才会频频出血。   但是这种异位妊娠仅靠人工目测手检是检查不出来的,必须得做B超才能查出来。而她昨天的情况又比较危险,受到外力撞击导致大出血,如果不是邱老及时出手帮她稳定情况止血,只怕送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因为腹腔内部大出血而休克甚至死亡了。   不过即使这样也很危险,县医院的医生从没遇到过她这样的孕情,第一时间的建议就是叫她中止妊娠,两个孩子都流掉。   本来夫妻两个都答应了。   但是后来B超检查的时候,医生又说漏一句嘴,说宫内孕的那个孩子胎心听起来很健康。   这顿时给了李姐希望,一个劲追问看能不能保住那个,只流掉宫外那个。   但是这样的话就需要做手术,可当时夜里值班的医生做过最复杂的手术也不过是附近乡人被牛顶破了肚皮这样的外伤手术,哪里敢接她这个话?   现场一度僵住,李姐坚持要保一个孩子。高主任担心她的身体,坚持要两个都打掉。   可是李姐这些年为了要孩子,几乎都疯魔了,哪里听得进人劝?   最后僵持不下李姐甚至激动得又开始出血,后来众人无法,只得在苏芫的劝说下暂时各退一步,等今天白天医生们都上班了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苏芫扶着肚子坐在李姐床边,捧了碗米卫国早上出去打的热粥慢慢喝着,一边低声劝李姐:“你这样怀孕太险了,不行就打掉再怀呗。你看你现在能一次怀俩,下次至少一个肯定能怀上的。”   “不!我就要这个。”李姐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说之前她还没所谓的话,那么自己亲耳在超声室听了宝宝胎心的她,这会儿是绝对绝对不想放弃那个活生生的生命!   如果不是因为宫外那个危及到宫内那个的生命,她甚至连那个都想留!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至少要保住一个。   苏芫顿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要打开肚子做手术。而且医生也说了,昨夜你大出血,虽然止血及时,但是身体也是受了损伤,并不是很好的做手术的时机。”   “那就等几天,住几天院,我休养好了再手术。”   李姐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让苏芫一叹,正要再说,哪知她却突然来了句:“你要是同意把你生出来的孩子送一个给我,我就把两个都流掉!”   “这怎么行?”   苏芫下意识就拒绝了她这荒唐的要求。   李姐顿时笑了:“你看,你的反应也跟我一样。我舍不得那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这样被打死,它已经很不幸有个住错地方的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了,如果我再把它直接打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定定地看着苏芫:“……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尤其,昨天我亲耳听见它在我的肚子里,跳得那么用力,一下一下,砰——砰——”   苏芫一下哽住:……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种体验她也有。   第一天在B超室听到孩子们的心跳的时候,向来好强的她直接忍不住当场就哭了出来。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奇妙,又非常亲密,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能生出一股豪情万丈的勇气。   这种勇气会让她觉得,往后不管这世上有什么艰难险阻,她都要努力将自己所能拿到了的,最好的,全部奉送给他们。   苏芫沉默下来。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喝粥时碗筷碰到碗沿的声音。   米卫国提着好不容易从供销社那边抢来的一兜柑橘进来,看到的就是两个女人相顾无言的情形。   他剥了个柑橘递给苏芫,示意她跟着他出去。   苏芫把剩下没剥的橘子递给李姐,安慰地拍拍她:“我出去一下。”   然后就跟着米卫国出去了。   男人忙了一夜,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看得苏芫心疼无比,把橘子一掰两半递过去:“你没去躺一会儿?”   米卫国张嘴接了其中一瓣,然后把剩下的又推回来:“你吃。”   “躺不下,我叫邱老先在招待所里好好睡一觉,一会儿还要请他过来听医生说治疗方案呢。高主任这会儿已经去找院长去了,也是想讨个主意。一会儿我守在这里,你继续睡。”   昨天李姐经过急救脱离危险后苏芫虽然陪着她在医院睡下了,但毕竟这医院人多手杂的,她也没睡踏实,眼下明显带着乌青。   米卫国疼惜地扶着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把脑袋往里面一探:“李姐呢?咋样?还是没改主意?”   苏芫顿时苦笑:“我劝不动。”   米卫国:……   男人沉默一会儿,然后就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事,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商量,你赶紧去再眯一会儿,看你这眼底下,别到时候受不住。”   “我睡不着。”苏芫将脑袋依过去,靠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李姐是因为挡着我才遭了攻击。”   她皱着眉:“我应该在窦老爷子告诉我说那鸡老是来我家,又左邻右舍问不到下落的时候就意识到问题的。是我太迟钝,不然……”   不然怎样?   她能怎样?   该来的还是会来,王爱国明显就是盯着她了,盯着她家门一开,就放鸡伤人,却没想到误伤李姐。   米卫国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放心,我早上刚跟派出所挂了电话,那两人还没招,但是应该也快了,据说早上公安们在他家已经找到他训练鸡的工具,还找到一件属于你的衣服。”   “这次,即使高主任他们不追究,我也一定要告到他们倾家荡产!”   “不,不够!”苏芫眼神也凌厉起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只要一想到这两人差点就害到她,以及腹中两个孩子,苏芫就感觉气血止不住地翻涌,尤其再一想到后来咯咯哒为了保护她的惨样,她就恨不得生啖其肉,活拔其骨!   “赔命吗?”米卫国一顿,然后缓缓磨牙,“也……不是不行。”   说这话时,这个纵横山中的打猎好手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狠辣。然后他把苏芫往怀里一按,紧紧抱了抱:“你看你是在这里歇歇还是去招待所?我开了两间房。”   “就在这里吧。”苏芫闷着声音,知道男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牌,然后道:“到时我也要去。”   米卫国:“嗯。”   夫妻两人就这么十分有默契地把之后的事情定下了,然后就齐齐起身回了病房。   高主任已经回来了,他还在劝李姐放弃孩子。但是李姐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连早饭都不吃了,直接捂着被子一句话也不听。   看到两人进来,高主任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是男人,相对要理智一些,因此他觉得孩子固然重要,但是妻子李姐更重要。如果要为了个孩子没了老婆,哪怕这事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肯去尝试。   但是李姐却不,甚至还拿离婚来威胁高主任,反正就是咬死了要保一个。   说到后来,高主任甚至都开始怀疑李姐是不是已经不爱他了,否则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也置他后半生的归宿于不顾!   两人说到后来都上了头,米卫国只能又去拉开高主任劝架。   苏芫自然是又睡不成了,只能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李姐,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李姐还是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保一个。   最后所有人都被李姐的倔脾气磨得无可奈何,只得暂时答应她的要求,去跟医院商量看要怎么手术保住一个孩子。   高主任心里还有气,走的时候冷着脸,但是还是关心地掖了掖李姐的被子:“我去找医生,一会儿回来再告诉你结果。”   李姐:“我只要一个结果,保一个。”   高主任被她噎得险些吐血,最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芫跟米卫国无奈地看着这俩,彼此一摊手——得,啥也别说了,跑腿去吧。   米卫国匆匆转回招待所,把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点的邱老先生喊过来,一起去了院长室。   结果一进去,就迎面跟高主任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撞上,两人面面相觑,连忙问咋了。   高主任:“院长说今天有个京市来的专家过来指导工作,听说了我们这个病例,觉得很感兴趣,看了片子,说是研究下保住一个胎儿的可能性有五成!”   米卫国:……   五成,那不还是在赌么?   但是这已经比之前医院说的一两成好很多了,因此高主任这会儿是兴冲冲地,就跑回去病房给李姐汇报这个好消息去了。   邱老先生有些不放心,提出想跟这位专家见一面。院长倒也好说话,直说这会儿专家正在会议室里研究手术方案,并且对方对他用针灸就能稳住李姐状况的手法很感兴趣,正说要抽时间拜访。   于是就把两人引到了会议室。   那位专家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里面有神,他一见到邱老先生就把人请到了上座,然后仔细跟他请教了些医学上的问题。   米卫国在一边看着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但是一看邱老先生一副理所当然又侃侃而谈的样子,他又把心底的那丝奇怪压了下去,安静站在一旁。   听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确实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米卫国便起身礼貌告辞,准备出来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团团转了一夜,他确实是累了。   一觉醒来,邱老先生跟他们已经把手术细节全部敲定好。   时间就定在两天后,如果李姐身体情况没有恶化,就可以直接手术,到时由那位专家主刀。   收到这个消息,李姐喜得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吓得高主任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赶紧把激动的李姐按住,自己则又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没一会儿就有护士来给李姐体检,说是要评估一下手术。   李姐全程配合。   哪知等到下午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家却是被当头一棒,砸得全部低落下来。   十项检查,李姐有五项不过,这样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导致两天后她的身体没法支撑完整场手术。   李姐当场就哭了。   任是谁这么大起大落一天,也是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她还本就是一个情绪敏感的孕妇?   冯秀萍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医院的。   老太太奔波一天,中间走了两个小时路,又倒了两趟车,才好不容易赶到这里。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一屋子的人都面色凝重,中间一个李姐在哭。   老太太当场就急了,还以为李姐孩子没保住。   幸好苏芫及时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跟婆婆说了。这才让老太太知道原来是李姐体检没过,害怕两天后没法手术,保不住孩子。   冯秀萍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去了,闻言顿时大手一挥,从包里掏出早出门时煮的,一直被她贴心用暖水袋捂着还热乎着的煮鸡蛋:“这不是还有两天嘛?体检没过就好好吃饭,养足精神,争取明天体检过了!”   “妈,这调养身体哪有那么快?那个专家听说也只在这边最多呆三天,所以李姐这才着急的。”苏芫顿时哭笑不得,小声跟婆婆解释。   “那又怎么样?”冯秀萍眼一瞪,显得蛮横极了,“我说能行就能行,哦对了,别哭,哭啥哭?婶子专门给你带了糖,吃了就不难受了。然后就能好好的,保证能做手术!”   说着手一张,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临出门时福福专门给她的两颗糖。 第80章 【二合一】斗鸡来源……   冯秀萍的到来仿佛给大家打了一针强心剂。   老太太用她惯有的蛮不讲理的态度一拳就把大家低落的情绪给砸碎了,然后把现场的两个年轻男人支得团团转——   “你,去打水给你媳妇好好洗把脸。”   “你,出去买点吃的,买多多的肉,还有蛋,钱不够我有!这里可是有两个孕妇要补呢!”   “还有你打水的时候顺便多打点,再找一个热水袋,给两个孕妇暖脚,看这一个个冰凉得像个什么样子。”   “你要是不懂怎么照顾孕妇,就多问问我家老三,他有经验。”   ……   老太太三言两语就把病房的气氛搅得鲜活起来,有事的没事的都再没心思去想“如果万一不能做手术该怎么办”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李姐自己的婆婆早死,这会儿一看冯秀萍,顿时一脸羡慕地看着苏芫:“你婆婆真好。”   对此,苏芫深表赞同。   等屋子里的人都被支走,老太太这才把手往李姐手上一搭:“闺女,听我一句劝,这个如果保不住就保你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怀上一次就能怀上两次,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天下儿女都疼父母,你肚子里那个要是知道你为它拼了命,只怕也会心疼得不得了,为了孩子,你不管如何都要坚强!但是坚强却不等于逞强,逞一时之气除了伤了自己,没别的好处。”   老太太说话向来都是这么的直接得让人猝不及防,李姐嘴里含着那颗甜滋滋的糖,一下就愣住了。   冯秀萍笑了起来,干燥粗糙的手带着一股能炙到人心里去的温暖:“听话,啊。婶子年轻的时候也丢过一个孩子,是个闺女,可疼死我了。可再疼我还不是得往前看?得往后看顾着,你看你家那个高主任,他对你多好?我听阿芫说天天都给你送花吧?这么好的男人,你舍得他往后孤苦伶仃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顿了下,再次语出惊人:“或者说,你愿意看着他往后把这些花往别的姑娘手上送?”   “!”   李姐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那必须不愿意啊!”   光是想一下就已经让她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了。   “我就等两天,要是专家说我不能做手术,就打掉。”李姐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嘣响:“他高岚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苏芫:……   然后偷偷冲婆婆竖起一个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冯秀萍暗自在腿上把手心里的汗擦掉,头一甩,又是云淡风轻一条好汉!   然后她把另一颗糖给了苏芫,趁着要她带自己出去上厕所的机会又仔细问了下李姐的状况。   听完,然后松一口气:“那没事了。”   苏芫却是心疼地看着老太太满脸的风霜,然后伸手搀住她:“妈您今儿赶来怕是走得累了吧,等下卫国来了我赶紧送你去招待所,他在那边开了房间,你泡个热水好好歇歇。”   哪知冯秀萍却是脑袋一摆:“没事,我现在腿好着呢!有劲儿,也不疼!”   苏芫只当她这话是安慰自己,却不知道老太太现在是真的腿一点也不疼了,不仅如此,她今天连续走了两个小时还一点也没觉得累。   就连她自己都感觉神异,不过想着从过年开始,她的腿就一天好过一天,这几天甚至连护膝都不用戴,都没疼了,她便也没再多说啥。   之后米卫国他们买完东西回来,老太太又招呼着众人把饭吃了,这才跟苏芫一起回去招待所睡觉去了。   这边就留了高主任跟米卫国两人陪床,这样的话,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苏芫挺着个大肚子也确实是累,想着还要忙好几天呢,也就没跟人客气,直接就回了招待所,跟婆婆两人打水洗了手脸,倒头就睡。   晚上的时候青羊镇派出所的人也来了,是来打听李姐伤情的。一听说有可能两个孩子都不保,警察顿时唏嘘不已,拍着高主任的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说一定会让他得个交待。   高主任应了,晚上由他在病房里陪着李姐,米卫国则跟护士站借了件军大衣,就在走廊的长椅里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护士又来抽血验尿。   经过昨天下午老太太一通劝导,李姐已经想通了,昨天晚上一夜好眠,气色看着倒是比头天下午好了很多,尤其是精气神,跟昨天那副护崽儿的绝望老母鸡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护士一看就乐了:“你这是吃了啥灵丹妙药啊?今天状态很棒啊,要是状态好,说不定今天就能同意安排手术也有可能。”   李姐眼睛一亮:“真的?!”   “哈哈,逗您乐呢!”护士赶紧改口,开玩笑,昨天主任说了,就她前天那出血量,两天休养能把她状态养回来就不错了。更不要说昨天她各项指标都差到极点,若不是专家说再等等,差点都让主任当场改口放弃手术了。   “您呀,现在就安安心心好好养身体,您今天的状态就很棒。如果像昨天那样,可不成,人呢,最重要就是精气神,这精神一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治起病来也事半功倍。”   护士一边往她胳膊上扎着针,一边絮絮叨叨着劝她。   李姐笑着一一应了,然后就见护士一脸敬佩地冲冯秀萍竖了个大拇指:“您婆婆真是厉害,昨天您这怎么也想不通,人一来您就想通了。”   李姐顿时不好意思:“她不是我婆婆。”   冯秀萍一嘴就接了过去:“反正都是长辈。”   屋里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等护士拿着各项样本离开,李姐也没像昨天那样忐忑不安,一心只想等结果了。而是在冯秀萍的搀扶下慢慢在屋子里转着圈——吃了东西,总得适当运动一下才好消化以便更好的吸收不是?   见状,高主任赶紧从老太太手里接过了自家老婆,并且让老太太去休息。   冯秀萍是闲不住的性子,跑出去之后又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点小米并几个新鲜鸡蛋,回来就找到医院食堂,跟对方借了炉灶锅碗,三下五除二就熬了一锅香浓的小米粥并且打了一碗糖水荷包蛋。   一副势要把李姐一天之内喂胖三斤的架式。   回到病房,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李姐的身体状况大为好转,昨天是五项指标没过,今天就只有两项轻微超标了,护士说下午会再测一次,还说专家说了,如果情况确有好转,那么明天就肯定能上手术。   病房里气氛顿时欢欣鼓舞。   冯秀萍看着大家笑,自己却是偷偷来到外面长舒一口气,然后抹了把泪。   苏芫注意到婆婆独自离开的背影,心知她肯定是又想起早夭的闺女来了。于是赶紧跟出来,果然看到婆婆独自在走道尽头红着眼抹泪。   她赶紧过去挎住婆婆胳膊:“妈,这回真是多亏你了,辛苦你了。”   “说什么生份话呢?”冯秀萍眼一瞪,重重戳了苏芫额头一把:“这回要不是小李同志,被冲撞的就是你,她这是代你受过!妈跑一趟说两句话又怎么了?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把人治好,然后回去再把李春花两口子收拾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太太身上凶悍之气尽显,比米卫国说那句“也不是不可以”的时候表情更狠更残!   但是苏芫不仅不怕,反而还升出一股极大的安全感。   她把脑袋依在婆婆肩上,轻轻喊了声:“妈。”   冯秀萍:“嗯。”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把婆媳俩偎依在一起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   下午复查,李姐的身体指数果然再次上升,喜得她全程合不拢嘴,直说自己的孩子保住了。   这时候护士反倒不顺着她了,而是十分理智地跟她分析了手术的风险利弊,后来又叫来他们主任跟她仔仔细细地说了一些手术的细节。   这时候李姐一点也没有昨天的不耐烦,因为她知道这都是手术的必经流程。医生一定要把那些风险给她讲解清楚之后,她做的决定才算有效。   最后两口子都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郑重签了字。   当天下午六点以后李姐就不允许再进食水了,因为要为第二天的手术做准备。   第二天一早,医生再次为李姐复查身体之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灯亮起,一行人紧张地等在手术室外面。   这次手术顺利得不可思议,李姐被推进去不到一小时,就出来了。   那位京市来的专家亲自主的刀,出来也是他亲自告诉的大家手术很成功。李姐没有做全麻,意识还清醒着,得知宝宝被保住,她也很兴奋,吓得一旁的医生赶紧叮嘱她要冷静,以免血压不稳。   *   县医院众人一派欢欣鼓舞,青羊镇这边福福却是一早就跟着窦老爷子一起去了派出所。   窦老爷子是去派出所录口供的。   咯咯哒的状况好了点,今天已经能起来溜达一圈,吃东西也恢复了胃口。岳老爷子一早就出去不知道忙啥了,公安来请人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窦老爷子把福福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就把小姑娘跟大狗花花一起带了过去。   两人一去,窦老爷子就被单独请去了一旁的录供室,至于福福则被一个女公安带着在大厅玩。   花花照例忠实地跟在福福身边。   经过一个冬天,花花的身形越发强壮威武了,一身纯黑的皮毛油光水滑,看得过往的人群无一不为之侧目。   感受到众人欣赏的目光,花花耳朵一抖,蹲得更端正了。   女公安看得一脸艳羡,跑回去忍痛把自己早上从食堂打的白面馒头掰了一点点,托在手上要喂花花。   哪知花花眼睛斜都不朝她斜一下,不仅如此,还十分警惕地朝福福身边又蹲了蹲,并且冲她呲了下嘴以示威胁。似乎她托不是美味的白面馒头,而是砒/霜毒/药一般。   女公安:……   这时刑警大队岑大队长匆匆从外面进来,正巧瞧到这幕,顿时忍不住“喝”了一声,“好狗!”   然后问福福:“这狗谁给你训的?”   福福脑袋一偏,眼睛瞪得大大的,“没人训啊,”然后伸手搂住花花脖子,奶声奶气道:“它是我的伙伴啦,不会训它。”   天生如此?   岑大队一愣,正要开口,这时从里面突然匆匆出来一个公安,看到岑明之后就急着喊了声:“岑大队,这边。”   岑明收回目光,看向来人:“怎么样?招了没?到底从哪弄来的斗鸡?”   “没招,两人咬死说是自己养的。”   岑明:“不可能,就他们那样能训出这样的斗鸡?那品种明显是国外引进来的!”   两人说着话就进去了,并没刻意避开福福。   福福眼神一动,“蹭”地站起来,吓了旁边还在努力逗狗的女公安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哦,没事,坐久了。”福福慢吞吞走了两步,活动一下腿脚,然后看着女公安:“阿姨,我想上厕所。”   女公安连忙放下馒头引着她往里走:“这边。”   时下的厕所都是在院子一角,专门一块地方。女公安在前面引着福福进去,路上经过一条走廊,福福挨个看过去,正好看到刚才那个岑大队进了右手边一扇挂着“录供室2”的房间。   两人一起身,原本蹲在原地岿然不动的花花“嗖”地跟着起身,甩着尾巴挨着小姑娘一副护送的架势。   看得女公安又是一阵眼热:“啊啊,这狗狗也太好了点吧,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福福原本没想接话,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叫了声“花花”。   于是狗子就听话地抬起一只爪爪,让女公安握了握。   女公安:“啊,狗狗好乖。”   福福扔下被花花迷得昏头涨脑的女公安,独自进了厕所。这厕所门口有一堵用来挡味儿顺便充当门的影壁,福福从右边出口走进去。   花花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福福并不想上厕所,她只是纯粹听到那个岑队说斗鸡来源的事儿产生了兴趣,因此就想找借口甩开女公安,偷偷溜进去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门口花花得了福福的暗示,对女公安的逗弄不再像之前高冷得一批,三五不时的回应一下,顿时就引得她尖叫连连,只顾着跟它玩了。   一人一狗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周围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来。   福福在里面随便找了个坑位装模作样蹲了一会儿,然后就从厕所另一边的影壁门绕了出去。   负责看她的女公安正被花花遛着满院子跑,根本没注意到小姑娘的身影。   福福偷偷绕到那排录供室后面,装作找东西的模样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那斗鸡应该是批量的,因为它的翅膀内侧还挂着特殊的号牌,那个编码我们暂时没破解出来,但是能看出来它跟境外势力是有牵连的。”   “可是王爱国两口子无论家世关系,哪里都找不到是能跟那些人起牵扯的啊。”   “就是说啊,我刚从镇政府开会回来,徐镇长很生气。冶铜厂眼看着马上就要落成了,但是最近厂里频频出岔子,却又找不到是谁搞事儿,就让人很恼火。”   “而且据汤姆先生说这些设备是他当初花高价,费大力气分拆成零件才运进国内的,如果被弄坏了,他现在已经被外面那些人视为眼中钉,是没法再搞到新货的。”   “啧!那就再审!同时派人去把王爱国家里再搜查一遍,就不信找不到蛛丝蚂迹!”   ……   接下来就是大家在商量行动细节,似乎是怕被人偷听,里面的声音小下去,福福听了半天啥也没听清,只依稀听到两句:“搞破坏,保护……”什么的。   福福:……   正当她还想凑近点再听的时候,旁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窦老爷子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蹲在墙根儿底下的小姑娘。   “福福你在这儿干啥呢?”   福福一愣,迅速从地上抓起一只蚂蚁,扬起一脸灿烂的笑:“看!蚂蚁!”   窦老爷子被她这调皮模样逗得一乐,伸手招呼她:“走了!”   “哦。”   福福拍拍手,磨蹭了下然后冲远处喊了声“花花!”就跟着老爷子走了。   女公安没想到福福都上完厕所出来了,顿时感觉不好意思。   福福大方地一摆手:“没事儿,我看你跟花花玩得开心,就没喊你,因为我一过去花花肯定要跟我走哒。”   “呀,你这个小闺女也太暖心了吧。”一句话说得女公安心花怒放,又从兜里摸出两粒糖递给福福。   福福毫不客气地接了,然后冲她甜甜一笑,蹦蹦跳跳跟着窦老爷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福福看着这也想问,那也想问,于是爷孙俩的脚步就慢了下来。窦老爷子索性指着街边的人行树木,花鸟景色一一给福福讲解这些东西分别是什么,如果要入画,需要抓住什么特色……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一路停,走到云来巷的时候正好跟去王爱国家搜查的岑大队一行人碰了个面对面。   岑大队正在跟左右街坊邻居打听王爱国两口子日常的行踪,以及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养斗鸡,斗鸡是怎么训练的事。   在王家门口围观的人很多,福福牵着窦老爷子的手也好奇跑过去看了看,正好看到院子里鸡被砍死一地的惨样。   公安正在问这是谁干的。   福福吐了下舌头,主动站出来:“是我奶奶,她那天气不过,就来找他们理论,哪知他们家没人,奶奶就把他家的鸡砍了。”   说到这里,小人儿还从兜里摸出一个荷包:“这些鸡值多少钱?我们会赔,算我们买下来的。”   小闺女懂事的模样顿时逗得大伙笑了起来,岑大队走过来把荷包推回去:“没事,这事儿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再说,你赶紧回去吧。”   岑大队话音刚落,突然就听福福身边的大狗冲着院门边上“汪汪”大叫起来! 第81章 【三更】   岑大队顺着狗叫的方向定睛一看,发现那里躺着一只半碎的酒瓶以及一把小孩儿玩的木枪。   他的瞳孔不由一缩。   王爱国两口子没有小孩,那这个玩具是谁的?跟斗鸡主人有什么关联?   他上前拾起枪,叫证物科的人过来把东西收起来准备回去好好验验,然后又弯腰拾起那只酒瓶子。   当他看到酒瓶上面的牌标时,他突然再次皱眉——这酒很名贵,名贵到他到现在只见过一次。   就是去年冶铜厂确定要开工建厂时,整个镇政府的所有领导班子都聚在一起开大会,他作为派出所刑侦大队的负责人也参加了。   这个酒当是就放在徐铭秦镇长他们那一席面上,据说是汤姆从国外带来的名牌洋酒,统共三瓶,说是给大家尝尝鲜。   他有幸尝了一口,感觉味道确实烈,但要说有多好喝,他却觉得还不如自家酿的苞米烧绵柔。那酒就是纯烈,刮喉咙的那种烈。   他把酒瓶晃了晃,里面还有点残酒,味道也基本散光了,只能闻到一点点酒味,无法分辨到底是哪种酒。   想到这里,他仔细把这些残酒跟酒瓶的残渣一起收集起来,决定一会儿就去汤姆那里拜访一下。   福福牵着花花,好奇地看着岑大队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忍不住问他:“你在找什么呀?”   “你认识这东西吗?”岑大队随手晃了晃手里的玩具木枪。   福福:“认识呀!”   岑大队一惊,正要发问,就听福福又道:“这个是玩具枪嘛!徐小胖可喜欢玩枪了,不过上回他还因为玩枪闯祸,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岑大队:……   他是疯了才会以为福福知道线索吧?   表情坚毅的男人忍不住笑笑,伸手摸了摸福福的小脑瓜:“快回去吧,这里人多嘴杂的,小心一会儿撞到你。”   “不怕哒,我有花花保护我!”福福骄傲地挺起胸。   花花也摆出跟主人的同款表情:“汪!”地叫了一声,倍儿精神。   岑大队忍不住失笑:“行吧行吧,这狗叫花花?很厉害!谢谢你帮忙发现线索哦!回头请你吃好吃的。”   花花:“汪汪!”不要,我只要主人喂我!   纯黑的大狗叫完就叨着小主人的衣摆扯了扯:“汪汪!”走吧,它已经记住那个臭鸡的味道啦!   于是福福弯起眼睛,十分有礼貌地冲岑大队挥挥手:“拜拜哦。”   岑大队笑着送走两个小的,再回头的时候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去冶铜厂。”   *   福福牵着花花蹦蹦跳跳往家里走着,窦老爷子突然想起来他还样东西没买,于是把福福送回家之后,就叮嘱一声叫小姑娘不要到处乱跑,就匆匆转身往供销社而去。   老爷子走后,福福乖巧地把大门关好,然后就到后面去看咯咯哒。   咯咯哒正趴在地上叨着碗里的凉面条,它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已经开始愈合,就连那只被叨毁一半的肉冠旁边都重新冒出一点点肉芽,似乎要长新的冠子。   只有左边眼睛还紧紧闭着,无法睁开。那里的伤太重了,估计短时间内是长不好了,即使长好,福福也不敢保证它能重新长出一只眼珠。   小家伙心疼地朝咯咯哒呼了口气,然后郑重向它保证:“我会帮你报仇哒!”   咯咯哒脑袋一偏,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盯了小主人一眼,然后:“咕——”地一声,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受伤的原因,它这一声显得有些低沉,一点也不像之前那只一叫起来就不停的聒噪小野鸡。   福福眼底闪过一丝疼意,伸出小手摸了摸咯咯哒腹部的伤口:“这里很疼吧?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咯咯哒:“咕咕~”   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小主人的手,重伤过后它到底还是精力不济,吃了点东西便又踱回窝里趴着睡觉去了。   福福细心地帮它把窝门口的干草堆了堆,免得有风吹进去冻着它。小麻鸡蹭过来,偎在鸡窝门前,帮咯咯哒挡着风。   “真棒!”   福福顿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小麻鸡一下,然后起身走了。   窦老爷子还没回来,福福思索了下,突然喊了声:“花花!”   黑色的大狗颠儿颠儿跑过来,用它那大大的狗脑袋拱了小主人一下:“汪!”   “趁这会儿窦爷爷不在,你赶紧帮我去找找那臭鸡是哪里来的好不好?”福福揉着温暖的狗头,捏着它的耳朵跟它咬耳朵,痒得花花耳朵一抖一抖的,“找到你就回来,告诉我是谁就行了。”   花花:“汪汪!”放心,交给我了!   福福抿唇笑了起来,又重重揉了把狗头:“花花最棒啦!”然后小手一张,递给它一根胡萝卜,“给你吃哒!”   花花:……   我想吃肉!   福福:“挑食的狗狗不是好狗狗。”   花花:“汪!汪唧汪唧汪唧!”胡萝卜真好吃!   眼见花花“叭唧叭唧叭唧”嚼得欢快,福福满意眯眼,转身回了屋:“我去画画啦,你小心点哦。”   当福福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霎那,花花大嘴一动,舌头一卷,一根完整如初的胡萝卜就被它吐到小麻鸡面前:“汪汪!”快吃了它!   小麻鸡:“……咯咯咯。”   花花伏低威胁磨爪:“汪——”快吃!   眼看着小麻鸡屈服于自己的犬威之下开始上前啄那根胡萝卜,花花这才满意转身,尾巴一摇,就从院墙顶端蹿出了院子,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向远方。   *   当花花顺着味道蹿出去寻找线索的时候,岑大队已经坐到了汤姆对面。   汤姆告诉他,之前他从国外带回来的酒只有三瓶。当时宴会上他记得应该是喝了两瓶半,原本剩下半瓶他还想保存起来下次再喝的,可是后来结束的时候却发现那半瓶酒不见了,并且不仅如此,就连剩下两个空瓶也不见了。   所以后来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听到这话,岑大队眼神一闪,眯着眼开始回忆当时跟汤姆一桌的都有哪些人来。   当时汤姆作为投资人,跟他一起坐在桌上的首先第一位就是徐铭秦徐镇长,接下来是负责厂内管理的秦厂长,然后就是几名技术高管。前两者位高权重,应该不像是那种会做出私藏酒瓶的人。   剩下几名技术高管他们连酒都不会喝,更不会做出收藏酒瓶以及残酒的事。   汤姆:“我觉得你可以问问徐镇长,当时他曾经说了句这个酒瓶很好看,可以当花瓶用,或者他把空瓶拿回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当时宴会结束得太晚,他发现酒不见了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也没在意它们的下落,实在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岑大队点点头:“行,那我先去找镇长聊聊。”   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汤姆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岑大队,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这里回京市了,我身份特殊,当初合资兴建冶铜厂的时候就有约定,当厂子建好,设备调试完善。我就必须回去接受国家的监管,不得再参与冶铜厂的任何经营管理,我不想在我走之后,这里再出现什么意外。毕竟,这是我回国之后第一笔,也可能是唯一一笔投资。我往后的生活,可都还指望着它呢。”   岑大队:“放心。”   然后就匆匆走了。   汤姆看着岑大队离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不过转眼,他就把这个人影排除在外,摇头失笑:“那不过是个孩子,他能干什么?”   这时,里屋门一动,孙杰睿抱着一摞小人儿书从里面走出来,“爸爸,我想去找福福玩。”   “可是她不是说要正月十五才会回来青羊镇吗?”   孙杰睿:“我刚看到她养的大狗了,在外面转了一圈跑了。狗狗在,她肯定也回来了。”   “行吧,我还有点事情,我去看看有没有谁有空送你过去。”   听到这话,汤姆便没再阻止,直接拿起电话叫来秘书,叫他送孙杰睿去云来巷福福家。   就在孙杰睿跟着秘书往福福家去的时候,花花却是七拐八绕顺着空气里残留的气味来到了冶铜厂工地边缘一处屋子。   这里是工人住的大通铺宿舍,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间,宿舍里空无一人。花花循着味道找到气味最浓的一处,那是一处靠墙的床铺,薄薄的床板上只有一卷草席,然后就啥也没有了。   花花摇头尾巴绕着这处位置转了一圈,啥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工人们下工回来了。   花花躲避不及,索性就地一蹲,大大方方地蹲在这处床铺跟前看着大门。   少顷门开,两个衣着简陋的人自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盒刚从饭堂打来的热乎饭菜。   看到屋子里黑色的大狗时,这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手一晃,碗里的汤都洒了好些出来,顿时心疼得来人不满大叫:“这张二麻子咋回事?!一天天的净不干人事儿!这狗也是他弄来的吗?吓死个人!”   来人呼喝着去撵花花:“滚滚滚!哪里来的野狗快滚出去找你主人去!不要在这里吓人!”   花花没有吭声,丝毫不怕他的驱赶。   来人赶了两下没赶动,反倒看着花花那威猛的体型自己吓着了:“算了算了,不跟畜生一般见识,那张二麻子一天天的真是烦,身上总是一股鸡屎味儿不说,做活还老是偷懒,今天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这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一样。啧!可惜啊,就是苦了我们这帮跟他一组的人,老是被他拖累得做不完活挨骂。”   两人又絮絮叨叨抱怨两句,翻来覆去都在说那个神秘进来的张二麻子——   据说他是年前才走关系进来的;   据说他家里很穷,连床被子都置办不起,大冬天的天天晚上睡草席;   据说他性格很差,身上很臭,总是带着鸡屎味儿;   据说他身体很弱,但是曾经用一个口哨把一只鸡催得暴走,就把欺负他的工头给叨得不敢再动他……   ……   花花安静蹲在原地,直到两人又把那一车轱辘话又重头放第二遍的时候,它终于起身,摇了摇尾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又吓得两人一弹,好悬没把饭碗打翻。   花花眼珠一动,偏头冲两人微微低头俯身:“汪!”主人说了,要做一只有礼貌的狗子!   “嗷嗷,别过来别过来!我不骂张二麻子了行不?”   哪知它刚一点头,那两人就吓得一阵哇哇乱叫,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   花花:……   两个不懂礼貌的家伙!   然后眼一翻,尾巴一甩“嗖”地蹿出了屋,留下屋内两人面面相觑——   “刚……刚刚刚刚那,那狗是在嫌弃我们?!”由于害怕,两人说话都有些磕巴。   然后两人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远远传来一声狗叫:“汪!”   听起来就好像是在附和两人一样。   两人:啊这……   *   花花听完那两人对张二麻子的描述,基本就可以确认那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刚刚它之所以一直在那床铺边徘徊,就是为了记住床铺间散发的各种细微的味道,并且试图从其中分辨出来人的味道。   如那两人所说,张二麻子铺是的鸡屎味儿太重了,它也是蹲了好久才勉强从空气里找出一丝不同的气味,现在它正是循着这丝味道继续去追人。   花花奋力奔跑着,深深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清新空气,这才晃晃脑袋,感觉自己差点被鸡屎味儿熏坏的脑瓜子恢复了一丝清明。   它快速往前奔行着,一路上穿街过巷,没有丝毫停顿。   最后它绕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巷,来到一处门口蹲着两个小石狮子的木门前。   张二麻子的味道就在这里面。   花花绕着木门打转,仔细分辨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气味,只觉得其中有两道味道尤其鼻熟。   它在哪儿闻到过呢?   花花禁不住蹲在地上细想。   但是它一天闻到的味道实在太多了,这味道又好像是很久之前闻到过那么一两次。也不知为什么,它一闻到这味儿,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黑。   可小黑的气味明明跟这个味道一点也不像呀?   于是狗子懵逼了,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它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木门打开的时候,它都忘了跳开躲起来。   于是下一刻,它的耳朵就被一个讨厌童音炸得一弹:“大黑狗!!!爸爸快出来看大黑狗!我想炸它!炸它!”   “!”   花花一惊,猛地一个起跳弹起,然后转身就逃! 第82章 【四合一】这人疯了……   小胖子右手食中二指上带着明显的伤疤,行动间也不够灵活,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熊的程度。   只见他用略显僵硬的右手捏住一根烧得通红的火炭,放在嘴边吹了吹,另一手则捏着一颗爆竹飞快点燃,然后朝花花身上扔去。   花花:“汪!”地一声跳起就跑,眨眼就没了影儿。   “砰!”   地一声爆炸声响,自屋里走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阴鸷身影:“小胖,炸啥呢?”   徐小胖:“狗!黑狗!跑好快!”   刚刚花花起跳及时,徐小胖并没有认出来它就是福福身边的黑狗,只是本能的熊基因作祟,看到动物们就想炸它一下。   上次他因为炸猪把手弄伤一事并没有让他有所收敛,反倒让他多了一个向人炫耀的资本,说他的手是被炸掉又重新接上的。   并且他现在比以前更过份,以前还只对动物下手,现在但凡路上遇到落单的女人小孩子,他都会躲在暗处向对方扔炮仗吓唬人。   附近的人家几乎人人都被他祸祸过。   偏偏他爹徐华还总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孩子嘛,扔两个炮仗算啥,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点。   以至徐小胖的气焰越发嚣张,在附近几乎是一个小魔王一般的存在,大家见了他人人都绕着走。   昨天还有个小女孩儿被他塞了个炮仗在衣服领子里,若不是小姑娘冬天穿得厚,只怕后果就不仅仅只是炸伤衣服这么简单了。   *   此刻。   徐华听了儿子的话,他阴鸷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狗子本来就机敏,你下回要炸得悄悄的,趁其不备,不能再这么咋呼,知道吗?”   徐小胖重重点头:“嗯。”   然后小胖子眼珠一转:“你说我为啥不能去云来巷炸人?我就躲在暗处直接丢过去不就行了?不比那个蠢鸡强?连人都不认识。”   徐华一顿,脑子里不期然想起那天那头大黑猪被米卫国一把扛起然后重重摔下的震撼画面——   “不行,你自己去万一被人抓住了,那米卫国可不会像这里的人那样怕我。”他怕他儿子会被米卫国当场摔死。   算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徐小胖遗憾地咂了下嘴巴,然后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想到什么,他突然眼睛一亮,然后转身就咣咣冲了出去。   徐华叮嘱一声:“小心点,炮仗玩完就回来。”   “好!”徐小胖应了声,人就不见了踪影。   院内。   徐小胖的妈妈看着儿子这样终于忍不住:“他爹,小胖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附近孩子们都不跟他玩……”   徐华看到她就来气,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滚滚滚,没胆气的东西不要在我眼前乱晃!”   徐华受伤之后到现在还没回去上过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反正现在他的工资也被罚没了,与其瘸着腿去厂里受人眼色,倒不如在家喝酒来得痛快。   但是越喝酒,他就越发阴鸷易怒,动辄就对老婆拳脚相向。徐华妻子张玉玲性格胆小懦弱,从不敢反抗,更是助长了他这毛病。   这会儿也是一样,张玉玲被他当着外人打了也不敢说话,只噙了满眼的泪,喏喏地躲到房间里真的不敢在碍他的眼。   徐华骂骂咧咧地倒上一杯酒,看向对面那个瘦巴巴的男人:“张二麻子,我说你来找我啥事儿?来!喝酒!这酒你不知道吧?它可是海外来的洋酒!大大的名酒!”   徐华眉飞色舞,得意非凡:“你没喝过吧?来,今儿爷就让你尝尝鲜!”   “徐副厂长,我不喝酒。”张二麻子皱着眉,挡开酒杯:“我来是想问你,你用那斗鸡干啥了?”   徐华:“还能干啥?逗人玩儿呗!你别告诉我你也跟屋那里个女人一样是个怂货,哈哈,那我可就笑死了!”   张二麻子:“……”   简直气得要死,真不知这样的蠢货当初是怎么当上副厂长的!   “你当初跟我要这鸡的时候可是答应过我,只是拿它去赚点酒钱,可没说要去害人!”张二麻子忍气吞声,“你现在把事情闹大了你知不知道?!”   “闹大?呵!”   徐华也斜着一双眼睛扫了张二麻子一下,完全一副“你果然如此,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算了算了,你要没别的说头就赶紧走吧,反正我也按承诺把你弄进了工地,往后别来找我了,懒得理你。还是王爱国他们有胆,啧……”   说完,又是一仰脖,滋溜一口小酒下肚。   张二麻子:“……要是有人找到你,你不许跟人说鸡是从我这儿拿的。你知道的,我背后可是赌场老板,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偷拿了一只鸡给你,只怕要把我的腿打断。”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张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懦弱,滚滚滚!”徐华酒意上涌,一脸不耐烦地撵着人。   张二麻子深深憋气,差点没忍住就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但是一想到老大说的日后还要靠这个人运更多的东西进来,他又勉强忍住:“你好自为之,少喝点酒。”   徐华挑着眉,又是满满一杯烈酒下肚以示回应。   张二麻子:……   心累。   然后他想,得回去赶紧跟上面汇报,叫他们尽快把东西拉进来结束这个任务。不然有徐华这样的人在,他实在怕被对方坑了!   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猪脑子当初是怎么当上副厂长的!   不过他这点却是冤枉徐华了。   要说徐华年轻刚进肉联厂那会儿,确实也兢兢业业过好一阵子。是后来徐铭秦仕途顺利,接连升职,连带着他自己也水涨船高,步步高升,这才让他骨子里那点自大狂妄一点点透出来。   而最近他突遭变故,不仅腿残了不说,就连身为男人的资本也不行了。更是让他越发变本加厉,暴躁狂妄。   张二麻子走后,徐华很快就把桌上那瓶酒给干完了。   张玉玲在屋里缓了一会儿,看着他喝完酒情绪似是平稳一些,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出来想劝他一劝——   “徐、徐华?”   “嗯?”男人喝得醉熏熏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畏畏缩缩的女人一眼。   张玉玲被他这一眼扫得腿一软,差点坐倒,然后定定神。想着今天上午去买菜听到的消息,她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劝劝男人:“往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感受到女人卑微的关心,徐华难得地没有发火,只是勉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你知道个啥。”   被他这样的态度鼓舞,张玉玲决定再接再厉:“上午我路过派出所的时候听人说,说李玉芳的娃有一个保不住了,我怕,我怕万一王爱国招出你,到时害你丢了工作咋办?”   “嘁,大不了赔点钱不就行了。”徐华冷笑一声,“他要敢招出我,看他出来我不弄死他!况且当初那鸡可是他主动从我这儿要过去的,又不是我要给他的,之后要怎么用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就算他招出我又能怎么样?”   张玉玲没话说了。   半天又唯唯喏喏地补了句:“可这样终归是不好,给孩子榜样不好,秦堂哥那天不专门来跟我们说了……”   她本想是借徐铭秦敲打他们的话来劝男人,哪知这一下却给劝到马蹄子上去了。   徐华顿时暴怒:“徐铭秦!徐铭秦!”   “妈的你眼里是不是就只有他一个徐铭秦?!妈的你到底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   徐华“唰”地抽出腰间皮带狠狠朝女人抽去:“老子今天就要叫你看看,就算老子命根子被毁了,也一样要搞到你哭爹喊娘!”   张玉玲没想到男人说翻脸就翻脸,一个躲避不及就被男人结结实实一下抽在脸上。她顿时尖叫一声,脸上瞬间肿起一道猩红的血痕。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徐华眼底倏地浮起一丝变态的兴奋。   男人转身把大门一关,张玉玲心道不好,转身就要回屋去把门栓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   张玉玲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拖住,然后大步拽回了房间。   她被男人一把甩到床上。   “不要!徐华你不能这样!徐华!”   张玉玲疯了一般的挣扎着,然而男人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压着她,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饶了我,我错了,徐华我错了!你以后想干啥就干啥,我绝不多嘴!徐华我求求你了!我求你放过我……”   张玉玲吓得脸色煞白,拉着男人不停求饶。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挥着皮鞭疯狂抽她,几乎是瞬间,女人身上的衣物就被抽破,划出道道血痕!   但是这还不够!   徐华狰狞着一张脸,红着眼睛喘着粗气随手一撕,就把她的衣服扯开!皮带顿时毫无阻碍的抽到柔软细嫩的皮肤上,瞬间皮开肉绽,看着凄惨无比!   ……   就在徐华关起门虐待老婆的时候,徐小胖已经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到了云来巷。   花花先他一步回来。   回来的时候孙杰睿已经在家里了,正在跟福福一起说话。   小杰睿一脸嘚瑟:“我一眼就看到了花花,正想叫它呢,它就跑了!然后我想着它来了,那你肯定也在镇上!所以就赶紧过来了。”   说完,眼睛还亮晶晶的,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福福倒也不下他面子,干脆利落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很棒!很聪明!”   孙杰睿顿时满意了。   刚回来的花花却是不满意了,扯着脖子“汪”地叫了一声。   “嗯嗯,我们花花也非常棒,非常聪明!你们俩都一样棒!”   福福顿时又大声夸奖了花花一遍,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夸奖自己:福福也是一碗水端平的好孩子呐!   这两人一狗,无论是夸人的被夸的,都没觉得把自己跟狗狗等同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扒在墙头偷瞄的徐小胖不满地瘪了下嘴:“嘁,两个蠢蛋!”   “汪汪汪!”   花花突然大声叫了起来,顿时吓得徐小胖手一松,自墙头摔下来,屁股都差点没被摔碎了,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徐小胖:“……”就很气!   然后他感觉自己凡是跟这丫头沾上的事,就没一件好的!   想到这里他顿感不服气,于是他随手抓起地上还燃着柴火,迅速点燃一个炮仗准备扔进院内吓那两个蠢蛋一下!   哪知他手里的炮仗还没来得及扔出去,身边就突然响起一道冷喝:“嘿!那小子,干嘛呢!”   岑大队身高腿长,三两步跨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炮仗扔到一边无人的墙根儿上!   “砰!”地一声,地上的积雪被炸起一个大坑。   没想到出师不利,第一个炮仗就没能顺利扔进人院子里,徐小胖顿时不耐烦了,学着他爸的样子斜起眼睛:“你他妈谁呀,敢管老子的事?”   “嗬?”   岑大队被这满嘴脏话的小孩儿给气笑了,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嚣张么?被人抓到要往人院子扔炮仗都不虚的,还要给人充老子。   岑大队单手一拎,就把小胖子拎起来,倒着在空中抖了又抖。   只听“哗啦啦”一阵,小胖子兜里藏的东西顿时全都掉了出来,什么炮仗、玩具……丢了一地。   “啊啊,你敢倒老子!”   小胖子还在“哇哇”大叫,岑大队眼神突然一定,看着地上一支玩具木枪出了神。   徐小胖被他一顿抖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停下来,他顿时弓起腰“啊呜”一口就咬在岑大队大腿上。   “嗷!小王八蛋还咬人呢!”岑大队疼得手一松,一下就把徐小胖扔了出去。   小胖子“嗷”地一声,再次被人重重摔了个屁墩儿,这下是真疼!疼得他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抖着唇指着岑大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福福听到动静出门,正好看到徐小胖坐在雪坑里抹泪,脸上又是泥又是雪沫子的,看着好不狼狈。   “徐小胖?”   福福惊讶叫了声:“你咋会在我们家门口?”   “你认识他?”岑大队心里一动,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王家发现那玩具木枪的时候小姑娘说的人名来:“你说的徐小胖就是他?他喜欢玩枪?”   福福重重点头,然后看着地上的徐小胖以及他身边那一堆炮仗皱起了眉:“你的手还没被炸够吗?又玩炮仗!”   小姑娘训起人来还是十分有架势的,尤其是她每说一句,身后的大狗就跟着恶狠狠吠一声,十分的——人仗狗势。   徐小胖:……   只恨他刚才手不够快,没有第一次就扔几个炮仗进去吓死他们!   看出徐小胖的心理,福福眼珠一转,“呀”地惊叫一声,可怜巴巴地看向岑大队:“岑叔叔,我爸爸妈妈都没在家,这徐小胖以前在肉联厂老是炸猪欺负动物,我怕他会不会炸我家的咯咯哒?它可不能再被炸了,会死哒!”   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呢?   尤其这会儿小姑娘还可怜巴巴地耷下眉毛,看得岑大队心里一软。当即就拍着胸脯作了保证:“放心,我会把他送回家的,不会让他吓唬你们。下回如果他还敢来吓唬你,就来找叔叔,叔叔保证马上就来把他抓走!”   福福顿时弯起眼睛,笑得甜糯糯的:“谢谢警察叔叔!”   然后又转身冲徐小胖横眉竖目:“你不许来欺负我们知道没?不然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见小姑娘这么仗势,岑大队非但没有觉得不喜,反而觉得她可爱极了。尤其这会儿他大腿上刚被小胖子咬过的地方又是一阵隐隐作痛,他心里对徐小胖的讨厌又升了一级。   然后他大步上前:“走,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小孩子家家的,玩炮仗炸炸鱼可以,但是绝对不可以炸人炸家禽!会出事的,知道不?”   徐小胖有心不说自家在哪,好让他找不到地方。哪知福福却是脆生生接了过去:“他家在清水巷89号,有两个石狮子的地方就是!”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说完还小小声地问了身边的狗狗一句:“我记得没错吧?”   花花:“汪!”   花花摇尾呐喊:没错!小主人最棒!   福福开心得眯起眼睛,然后意有所指地喊了声:“徐小胖不要把你的木枪再丢在这里啦!免得一会儿你又想来我家吓唬我!”   岑大队一顿,再次看向地上的玩具木枪——这木枪跟之前在王家发现的木枪样式大小都差不多,木材也都相似。   他不由奇怪地看了徐小胖一眼,问了句:“前天晚上你来这里了吗?”   徐小胖矢口否认:“没有!我前天一整天都在家!白天,晚上都在!”   Emmm……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顿时让岑大队无语。   然后他心里一动,回头——上午也是这小姑娘带着狗狗在王家发现玩具木枪的,这会儿似乎也是她刻意补上最后那句话像是在提醒他。   他顿了顿,终于没忍住蹲下身子,双眼平视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叔叔?叔叔查的这个案子很重要。”   “啥案子?什么知道什么?”福福圆溜溜的眼睛一眨,露出一个懵懂的表情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岑大队:……   好吧,是他着相了。这或许就是小孩子眼尖,对玩具类的东西特别敏感吧,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啥?   于是岑大队便头也不回地拎着徐小胖走了,因此就没注意到身后小姑娘正跟身边的大狗咬耳朵:“这样他应该就能发现了吧?可是要怎么让他知道鸡不是他们自己养的呀?”   花花:“汪汪!”包在我身上!   于是小姑娘伸手,跟狗子郑重握爪:“那就交给你了!”   花花:“汪!”保证完成任务!   孙杰睿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福福回来,一出来就看到威风凛凛的大狗正襟危坐在地上,跟小姑娘郑重握爪。   小杰睿顿时高兴地奔过来:“哇,你们在玩握手游戏吗?我在国外也有一个狗狗可聪明了,它也是叫握手就握手!”   然后他一脸兴奋地转向花花:“来,握手!”   花花:“汪。”   一脸高冷,转身而去。   小杰睿:……   他这是被这狗歧视了吗?是吗?   他垮着脸,跟在花花屁股后面打转:“是我发音不标准你听不懂吗?没关系,我英文发音很准哒!come on~shake hands!”   花花本想去后院看下咯咯哒再走。   一听到洋娃娃开始飚英语,顿时烦得它原地跳起八丈高:“汪呜汪呜汪呜!”   不要跟我说鸟语!不要跟我说鸟语!不要跟我说鸟语!   然后屁股一扭,尾巴一甩就跳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顿时又把洋娃娃孙杰睿给震住了:“哇!它跳得好高,好厉害!”   “那可不!”福福骄傲挺胸,“它从小就厉害,在它还是巴掌大的时候就救过我人命呢!”   说到这里小姑娘一顿,摇头晃脑用一种更骄傲的表情道:“当然,主要还是江樾哥哥最厉害,是他把我从水里捞起来哒!”   “哇,真的吗?”小杰睿脑子里顿时闪过初次碰面,江樾身手敏捷翻上车的身影,“快跟我讲讲!我常听爸爸说我们华国人是会功夫的,很厉害哒!他是不是也会!就像孙悟空那样!”   洋娃娃比划着,“咻”地用手翻了个跟斗:“那他会不会翻跟斗?”   福福愣了下,这她还真是不知道,不过江樾哥哥会游泳,游得又快又稳!   于是两个小家伙就头碰着头,开始嘀嘀咕咕,从江樾这说到江樾那。   说得刚坐上回军的火车的江樾一个接一个的喷嚏直打——   江樾:……   谁在骂我?!   *   且说花花跟在岑大队身后一路潜行藏迹跑去了清水巷徐华家。   到的时候徐华刚刚虐完老婆,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拍门的时候徐华还没给张玉玲把绳子解开,因此女人在床上听着外面门响了半天,也无法去开门,也不想去开。   她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实在不想见外人。   直到她听到一个让她又爱又怕的童音在外面响起:“妈,你又在跟我爸睡觉吗?快来给我开门!你要不开小心我让我爸揍你!”   张玉玲浑身一颤,脸上表情充满了难堪和屈辱。她咬着唇,终于赶在小胖子再次口无遮拦之前喊了声:“等下!”   然后强忍着身上各种疼痛去推身边的男人:“徐华醒醒!你儿子回来了,他在喊门!”   徐华翻了个身,一脸不耐烦:“喊门去开啊,没见过这么蠢的!”   张玉玲:“……我,我还被捆着。”   徐华一顿,骂骂咧咧起身,一把扯开绑着女人的绳子:“滚滚滚,老子要睡觉,回来就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来打扰我!”   张玉玲瘪着嘴要哭不哭,忍了会儿这才忍痛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   岑大队看着眼前这个脸颊红肿明显才经过一番毒打的女人不由皱了下眉,然后他伸手把一直挣扎不休的徐小胖往前一推:“你家孩子在外面扔炮仗吓人,当家长的得管管。”   闻言,徐小胖满不在乎地喊了声:“妈,我爸呢?”   刚经过一番摧残的张玉玲浑身一抖,眼神飘忽,连应都不敢应岑大队一下,生怕一个说错,到时再被小胖子告状再招来一顿毒打。   岑大队见状,顿时又是一皱眉,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来——他当了多年刑警,各种各样的案子见得多了,因此一看就知道这女人在家里一定是受过家暴的。   否则一个当妈的,在自己儿子面前怎么会这么唯唯喏喏?   于是他脸一沉,硬是挤进了徐家院子:“孩子他爸呢?叫出来我跟他聊……”   他的话到些戛然而止,然后看着院子里那只已经空了的酒瓶愣愣出神——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今天辗转跑了一天,问了汤姆那边又问徐镇长,都没找到酒瓶下落——   结果现在这不就被他找到了?!   岑大队的眼神一下冷了下来,翻手自兜里摸出证件:“刑侦大队!请你家男人出来一趟,就说刑侦大队找他有案要审!”   *   徐华被叫起来的时候又发了脾气,他正在梦里大振雄风呢,哪知就被人粗鲁地一下推醒。   顿时气得他想也没想,翻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出去。哪知却意外地被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钳住!   他顿时头皮一炸,脑子里下意识闪过那个一把把两百多斤的大猪扛起摔到地上的身影——   “米卫国!”   他大叫一声,自床上蹦起来,结果却意外地碰上一双沉凝的眼——“你是谁?竟敢私闯民宅!”   他色厉内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一下打断:“刑侦大队办案!”   对方拿出一个证件在他眼前一晃:“请你跟我走一趟!”   “诶诶!你们办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跟你走一趟?”徐华心里一慌,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梗着脖子直嚷嚷:“他王爱国都是撒谎的!他自己想要报复人家,所以跟我借了斗鸡!我哪知道他是想去害人!”   听到他还没开始审,就把事情给招了。   这情况顺利得让岑大队有些意外,他挑挑眉,冷笑道:“我都还没说是什么案子呢,徐副厂长不用这么激动,我们时间还长,慢慢聊。”   徐华:……   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糊涂之下办了蠢事。   他恨得牙痒痒,心里又把老婆给怪了:都怪那个蠢女人,竟然让人直接进门!要不然,他也不会脑子不清明之下说错话!   但是他在骂他老婆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平时是怎么对待人家的。   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张玉玲怎么敢自己进来喊人?   因此当她意识到自己没法拦住岑大队的时候,就主动让开了门,让后者堂而皇之地进了门。   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因果,说得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徐华还想耍赖拖延时间,哪知岑大队却是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一铐,拖起就走。   一路上他大呼小叫说什么他堂哥是镇长,叫他小心点。   哪知岑大队听了,却是轻描淡写地来了句:“这案子关系重大,就是镇长来了,他也得任我工作,否则就是妨碍公务,要被革职处分的。”   看了徐华,岑明也想起来了。   那时冶铜厂开工宴上,徐华还是风光无限的肉联厂副厂长,因此也是陪在徐镇长他们一席的。   他去敬酒的时候还看到他家的小胖子在地上摸来找去,当时只当孩子顽皮,却没想到他是在偷酒瓶。   刚刚他问过张玉玲,得知那三个酒瓶确实是那天晚上徐华爷父子俩带回来的,剩下两个酒瓶也全都在他家找到,其中有个还剩了个底,他闻了下,确实是那天席上汤姆带来的酒的味道。这些天徐华借酒浇愁,都是拿那半瓶酒勾兑上普通白酒,冒充洋酒的。   岑明冷着脸,铐上徐华就往外走。   徐华要脸,死活不肯就这么被铐出去,在院子里大呼小叫说一定要见到徐镇长之后才肯跟他走。   徐华耍起酒疯来,劲儿还贼大,岑明一人拉着他着实费劲,又怕他这样大呼小叫其实是在向外传递消息,担心最后打草惊蛇。   于是只好一把按住他,把他重新关进屋子里就地开始审讯。   他先是问了他前天晚上在哪儿。   徐华开始还想抵赖,哪知这时身后窗户一闪,从外面冲进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来,摁着他就是一顿狂叫,气势之猛,岑明跟他两人合力都没拉开。   徐华:……   踏马这哪里来的疯狗!   他向来对动物们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也不大注意它们,便没认出来这其实是福福家的花花。   反倒是岑明一眼就认出来这狗是谁,拉了两下发现它不是真的要咬徐华之后就放了手。   没了岑明帮忙,徐华一下就被花花摁倒在地,呲着牙的大狗眼神凶狠,死死盯着他:“汪汪!”老实交待!   这一刻徐华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自己不能撒谎,否则就会被这狗咬。   于是他一咬牙,招了:“在王爱国家,不过是他邀请我的!那鸡也是他自己从我这儿借走的!他说他有用,我哪知道他是要拿去害人!还以为他是要去跟人斗鸡……”   哪知话还说完,刚刚平静下来的大狗突然又是一阵狂吠,“汪”地一口咬在徐华脖子上!锋利的犬齿陷进皮肉,呼吸相闻,皮肤将破未破的时候最是让人恐惧,引人无限遐想。   徐华脑子里闪过犬齿入肉,血液横飞的场面,当场就被吓尿了。   他闭着眼大喊大叫:“我招我招我招!是!是我想害苏芫,谁叫她男人害我在厂里丢了面子!我还被罚了半年工资!腿也断了!我儿子手也残了!所以我故意跟王爱国透露我有一只斗鸡,并且引诱他借鸡去害人!”   徐华吓破了胆,连顿都没带打的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交待清楚了。   话毕,他还十分委屈难堪又色厉内荏地补了句:“你你你你这是刑讯逼供!不合规矩的!”   哪知岑明听了这话,却只是赞赏地扫一眼花花——神情间分明是在说“好狗狗”。   徐华:……   就很憋气!人民公安就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刑讯逼供吗?!   岑明:“呵,你最好老实点。这狗我可不认识,你没看刚刚我都拉不住吗?”   徐华:…………   我信你个鬼!   花花:“汪!”老是趴在人身上摁着也是很累的。   于是它矜持起身,乖巧蹲在徐华身上死死压着他,等着岑明的下一个问题。   “你这斗鸡是哪里来的?”   岑明:“啊这……”他脑子里倏地闪过张二麻子早上才来他家叮嘱的话来。   他有心说这是自己养的,可是看着旁边花花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以及随时要扑过来的姿态,顿时怂了。   “我,这,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斗鸡是我搞来的……”他是真不敢供出张二麻子,那人据说是在跟外地一个赌场老板做事,那人手段狠辣,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个得罪过张二麻子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实在怕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是还不等他自我纠结完,身上的大狗又是一场狠厉的凶吠:“汪!”不招现在就咬死你!   徐华:!!!   然后还不待他反应,这狗就“嗷呜”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重重一口咬在他的脑袋上!   当温热又略带腥臭的气息喷在头皮上,徐华顿感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这时候,什么张二麻子的叮嘱,赌场老大的报复统统不翼而飞!   徐华再次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如何用一个进工地的名额从张二麻子那换来一只斗鸡,然后对方又用那个所谓的赌场老板威胁他不可以供出他的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   听他说得痛快,花花颇为遗憾地一舔嘴唇,口水淋漓而下,流了徐华一脸!   徐华不由暗恨:您这是还不满?嫌我说太快没真的咬到我吗?   花花:“汪!”可不是!   然后扭身一跳,就依样从窗户里跳出去离开了。   徐华被气得心梗,别过头去不理身上的大狗,然后腆着脸看向岑明:“岑大队,那个,我既然配合您的工作坦白从宽,那么您能不能大人大量,好歹保护我几天?”   岑明一挑眉:“嗯?”   徐华搓着手:“这,我这不是那张二麻子说了,要是我招出他,肯定要被那赌场老板报复嘛?我怕……”   哪知岑明却是恶劣至极,笑着上前解了他的手铐:“那不挺好?反正你这罪拿到派出所,最多也只能判个监.禁三年五年的,我倒是希望那个所谓的黑老大来报复你,正好替痛失爱子的人出了这口恶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道:“哦,你怕不是还不知道吧?枉死的小婴儿是无法进入轮回的,这种人,最容易变成恶鬼缠身。”   徐华:“!”   你、你你不讲武德!   他都快哭了:“不是说坦白从宽么?”   岑明恶劣挑眉:“呵呵,是从宽啊,就放你在家好好呆着。”   徐华有心再说两句,哪知岑明却是一把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斗鸡来源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要顺着张二麻子这条藤,摸出他背后的瓜,现在的岑大队长可没那个闲情去管徐华这个小人的死活。   再说了,他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个所谓的“黑老大”的报复都还是两说,没见屋里还有个威风凛凛的大狗等着吗?   他走的时候特意没有喊花花,而是任由花花隐身去了暗处,似乎知道那条威风的大狗要干什么。   岑明一走,徐华独自在屋里担心了会儿赌场老大的报复,然后突然就开始收拾东西——不行,他得去外地躲躲!   不然万一被黑老大找上门,公安又不管他,他可真是担心自己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三两下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什么手表,皮带……啥的全都扫进包里,然后又装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出门就拉着被屋里动静吓到失声的徐小胖:“走!跟我出去玩几天!”   张玉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跟他一起,哪知却被徐华一把推得坐倒在地:“滚!要不是你这个晦气女人,我怎么会这么倒霉?!”   说完,就拖着徐小胖匆匆走了。   他是故意留下张玉玲的,他想着如果家里人全走完了,那张二麻子来寻仇肯定马上就会追出来。   但是如果家里有个人那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对方把张玉玲一杀,心里就泄了愤,不会再管他了。   徐华不无恶毒地留下张玉玲在家,拖着徐小胖就去了汽车站买了张去县城的车票——他在县城有个亲戚,平常不常走动,去那边避避正好。   没注意到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身后一直远远地有只黑色的大狗在跟着。   徐小胖倒是看到了,但是他被徐华拖得走得踉踉跄跄,走都走不稳,自然也没空去管它。   两人好不容易买了票,就头一个挤上车坐在了第一排,生怕走晚一步,就会被那个不知在哪里的黑老大冒出来结果了性命。   于是急于离开的徐华就没发现,他们上车没多久,花花也蹿进了车子底下。   徐华怀里抱着一只大包,在车上睡得昏天暗地,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周围的人均是嫌弃的瞪着他。   但是他毫不自觉,仍是闭着眼睛,拼命吹着九曲十八弯的可怕调调。   他坐的是司机后座第一排。   终于,前面的司机师傅受不了了,一脚踩了刹车喊他:“我说这位同志,能不能不要睡觉了?你这呼噜声吵得我实没法集中精神开车。或者你要是困,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等你精神一点我再出发。”   被吵醒的徐华眼一瞪正要发火。   哪知周围的乘客均是露出赞同的表情:“对啊对啊,同志,你这样实在太吵了,小点声吧。”   “就是,你这样谁受得了啊,出门在外,互相体谅一下吧,也不是要你一点声不发,就是小点声……”   “对对,你看你这不答应,司机也不走呀,大家都很急的,你不能因为你一个,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   饶是徐华脸皮再厚,也难敌众口,于是很快拜下阵来,答应大家不再睡觉打呼噜。   司机这才满意回身,再次点火起动。   哪知车子却是“嗡嗡”两声,启动失败。   再试,再失败。   司机又接连试了好几次,都发现点不了火。   他赶紧下车检查,这一查才发现,他的点火线不知什么时候被咬断了,原本一直点着火倒还没事,刚刚一熄火,竟然就没法再启动了。   司机:“……艹!”   饶是他脾气再好,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把徐华给怨上了——要不是他打呼噜太吵,他就不会熄火,车子就不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给抛了锚!   气得他当场就骂出了声。   司机把门一摔,气呼呼发了火:“都说了坐前面第一排的乘客要保持安静!你这样吵得我意外熄火,现在车子抛锚了怎么办!?”   徐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指着鼻子针对,这会儿也忍不住发了火,两人当场吵了起来。   司机也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两人就开始拳脚相向,一顿老拳揍得徐华哭爹喊娘,旁边的徐小胖也尖叫不已。   最后还是周围乘客看不下去拉开两人,说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看谁脚程快,回去买个点火线过来修车。   徐华感觉这一天干啥啥不顺,气得要死,拉起徐小胖就下车去说是要透透气。   众人本就讨厌他,这会儿见他黑灯瞎火的要跑到外头去也不劝阻,任由他去。   于是等徐华气呼呼走了一截之后,这才突然发现这四周围的天,咋这么黑呢?   他的心里顿时开始犯怵拉着儿子想要往回走。   哪知徐小胖却是突然喊了声:“大狗,黑色大狗!”   徐华一惊四顾,却见四下里空空如野,除了远处树林子里黑黢黢的灌木丛,啥也没有。   “哪有狗,小孩子不要瞎说!”他一巴掌呼在徐小胖脑袋上。   徐小胖委屈巴巴:“就是有嘛!”刚刚他看到那狗“呼”地一下跳到了远处,身上好像还跟着个白色的影子。   徐华听徐小胖说完,顿时感觉心里毛毛的:“咄!小孩子不要瞎说!哪有什么白色的影子?”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一阵细细的,似乎是婴儿的哭声,但细一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呼呼的风声。   徐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岑大队走的时候那番关于枉死小婴儿的话来,他不由抓紧徐小胖的手闷头往前走。   哪知这时徐小胖突然往前一蹦:“啊!刚有什么东西抓我!”   徐华扭头一看,又是啥也没有。   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疯,顿时惹得男人暴怒,“砰”地一耳光扇在男孩脸上:“滚!”   徐小胖:……   委屈至极:“就是有嘛,在我脚脖子那里,勾了下,冰凉冰凉的……”   哪知他话音还没落,徐华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处突然被谁“呼”地一下吹了口气——   “嗷嗷嗷!我艹!我艹!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特么的老子回去就给你烧纸!”   徐华反应比徐小胖还大,甩开儿子的手就撒丫子狂奔。   身后,徐小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不知道被谁当头一棒,一下敲晕过去!   徐华慌不择路,身后又一直有东西对着他的脖子吹气赶着他。   于是他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跑到密林里来了。   与此同时,之前那道细细的、幽怨的婴儿哭声越发明显,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风中,纠结着传入他的耳鼓里……   四周阴森森的,那些高大迫人的树木仿佛一个个沉默的阴灵,死死盯着他。而周围那些灌木枝条,又像是一只只鬼爪,在拼命抓着他,抽打着他,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炸出来了却还是一刻都不敢停。   身后的吹气声越发明显,仿佛有东西一直贴着他的脑袋却又不咬下去,那感觉就跟下午的时候被那只黑色的大狗咬住时一样——不,还比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候他好歹知道咬住自己的是狗,而现在,他压根不知道贴着自己的是啥东西!   是、难道、是、是鬼吗?   徐华战战兢兢的想,然后就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突然冒出一丝亮光!   他心里顿时一松,疯狂朝着那丝亮光冲了过去!   哪知下一刻,当眼前大放光明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嚎叫着向他冲来,张牙舞爪,来势凶猛!   “!!!”   徐华的心脏瞬间停跳了!   然后他一咬牙,露出一个狰狞而凶残的表情,大喝一声:“要死一起死!”   于是呆在大巴前等着司机修车的乘客们就看到——原本说是出去透气的徐华,突然疯了一般抱着他的儿子朝着旁边的悬崖纵身一跃!   所有人:!!!   这人疯了! 第83章 【一更半】岑大队:??……   福福站在众人最前,一身白衣的女孩儿看着徐华抱着儿子跳下悬崖眼睛眨也没眨,只是小手伸进衣兜里捏紧了里面装着的小小收音机。往日总是爱笑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的气质跟往日大相径庭,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冷肃杀气质。   直到被惊呆了的人群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着扑上去喊着救人。   福福那双如点漆般的眸子才微微一动,身子一转就准备隐入大巴的阴影中离开。   走没两步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同车的大婶,大婶慌着把她往车子那边推了一把:“小孩子赶紧上车,这乌漆抹黑的小心走丢了!”   然后随口喊了声:“谁家的小孩儿快来个大人看着!”   福福眼神一动,之前那股寒冷肃杀的气质一扫而空。   她弯起眼睛,冲这位大婶露出甜甜一笑:“知道啦,谢谢您,您快去帮忙救人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又甜糯糯地道:“不过不救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可是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还没出生的小宝宝呢。”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跟言语内容反差太大,顿时听得大婶一愣。   然后还不等她想明白,就见眼前原本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姑娘突然幽幽一笑,比划了下,嗓音飘忽不定:“那么小,那么小的宝宝呀……就被他们故意撞没了,血……流了一地……”   “!!!”   大婶惊得头皮一炸,猛地想起老人讲的有关山精野怪的故事来。   她下意识扭过身疾走两步。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被个小孩子吓成这样,也太没胆了些。于是她又一下顿住,回头提气:“小姑娘快上……”   “车”字还含在嘴里,她却是感觉浑身发冷,心惊肉跳——   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小姑娘的身影?   一阵山风猎猎吹来。   再一想刚才那小姑娘的脸色,分明是苍白又没有血色的模样。   大婶后心一凉,赶紧默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双手抱胸匆匆跟上大部队准备看看怎么救人。   这里是一处急弯,下面是悬崖,底下虽有树木植被遮挡,但是高度落差却在那里,那两人从这里掉下去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众人从司机车上找来手电柴刀等物,就地取材制成了多个火把照明,顺着悬崖边的小路小心翼翼下去找人。   等上面的人走完,福福才从车子底下慢吞吞爬上来——之前车子的点火线是她叫花花故意咬短一截的,那短掉的一截被她收着,这会儿又给人重新拧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小姑娘身上的白衣已经是染得灰突突的。   她慢吞吞地把这件外衣脱下来折好,露出里面穿着的纯黑夹袄,最后再偏头看了眼远处越发显得闹哄哄的悬崖边——刚刚徐华就是抱着他儿子从这里跳下去的。   花花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走出来,它身上沾满了落叶草茎,撵着徐华跑了这么久,它也累坏了,吐着舌头无声地喘着大气。   福福伸手牵住它颈侧的皮毛:“回家吧。”   “汪呜~”   花花小心翼翼地轻叫一声,大脑袋蹭了蹭小主人的胳膊。   它能感觉到小主人这会儿心情很不好,虽然报了仇,但是小主人情绪还是不好。   想想也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福福都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这辈子所做的最恶的事情也不过是多吃了很多只可爱的兔兔,可是今天她却亲自出手,逼得两个大活人跳崖。   无论对方死或是不死,这对小姑娘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动手之前,她也曾经犹豫过,但是她悄悄去过徐家看到徐华鞭打张玉玲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   况且,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是他们先动的手。   她知道,只要徐华这种人渣还活着,他就永远没有变好的可能。   她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只要一想到李阿姨家的一个小宝宝因为他们而永远的离开了,福福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愤怒。   福有逆鳞,触之即怒!   她紧紧抿着唇,跟花花一起隐在黑暗里慢慢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轻声说了句:“他们差点害死咯咯哒,又害死了小宝宝,还差点……伤了妈妈跟弟弟们。”   “汪呜~汪呜~”花花大头连摆,使劲儿蹭着小主人的胳膊——坏人该死!   福福被花花拱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于是花花一个闪身,用自己结实的身子稳住小姑娘的身形:“汪!”小主人最好!   福福脸上渐渐泛出一丝笑意:“那你不怕我吗?”   “汪汪汪!”   这次回应她的,是狗狗越发响亮热情的吠叫声。   福福终于弯起眼睛,拍拍大狗的脖子:“快让我上去!我们快快回家!”   花花缓了一阵,力气已经恢复,于是黑色的大狗伏低身子,同样一身纯黑的小姑娘手足并用爬上去,然后一拍狗头:“走!”   “汪!”   花花身子一动,后腿发力,一人一狗如同一枝离弦的箭朝着家的方向电射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   ……   等司机气喘嘘嘘地买好点火线回来,却发现原本断掉的点火线莫名其妙又回来了,并且已经妥妥接好,完全看不出曾经断过的痕迹。   司机:……   他这是撞鬼了?   然后他就发现满车的乘客一个也不在位子上,全都闹哄哄地聚在不远处的悬崖边上。   他赶紧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其中一个大婶正一脸后怕地在那小声跟人八卦:“我怀疑啊,那个抱着孩子跳下去的男人,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脏东西给缠上了!”   啥?!   司机一个急刹顿住,好险没给他们表演一个平地摔跤。   “你说啥?脏东西?!”   大婶郑重点头,又往手电筒的光源底下站了站,似乎黑暗中有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刚才啊,我看到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女鬼!她就那么幽幽地,幽幽地……说那人不用救也没关系,毕竟他们撞死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呢!”   “当时我就被吓傻了!然后跑了两步……”   大婶说着说着,又感觉后心发凉,忍不住朝人群中挤了挤:“可结果一回头!妈呀,那里哪有什么小姑娘?!连个鬼……啊呸呸呸,阿弥陀佛,抱歉抱歉,口无遮拦还请原谅则个。”   大婶朝着四周虚空团团一拜,然后又小小声,脸都憋紫了:“原地只有我一个!妈呀,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   司机听得心里毛毛的,不过他作为一名跑惯夜路,见过世面的“体面人”自然不能被这小阵仗给唬住。   于是他清清嗓子:“……或许是你看走眼了呗,这车上哪里有什么小姑娘,只有我身后那个打呼噜打得震天响的睡汉子带了个儿子。你说你这人还没老,眼睛就花了。”   “对啊!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啊!”   众人一拍大腿——   “我们大家都知道车上只有一个孩子,就是那个坐你后面的小男孩儿,胖墩墩的。”   “可是我们后来确实看到多了个小孩!”   “对!”   “对!”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司机:……   心里突然开始发毛。   “当时你走了你不知道,那个打呼噜的汉子跑出去透气没多久,他儿子就被一个小姑娘拖回来了,据说是她发现对方一个人躺在路边。”   “对对,现在想想这点也很可疑,那小姑娘还没那儿子高呢,也没那儿子壮,怎么就那么轻松把人拖回来了?”   “就是,那儿子脸上还画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哟,跟个恶鬼一样,吓死个人!”   “对对,然后那儿子刚醒,他爸就回来了,也是一脸惊骇仿佛身后有鬼在撵一样!看到他儿子也不说抱一下或者怎么的,直接大吼一句‘要死一起死!’就抱着他儿子双双跳崖了!”   ……   乱七八糟听到这里才听到重点的司机:“!!!”   然后“卧槽”一声就冲了出去:“妈的有乘客跳崖了你们咋不早说!”   司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今天这趟车走得实在太不顺了,先是点火线莫名短了一截,又莫名其妙好了不说。   竟然还有人跳崖——   不对,跳崖?!   司机再次“嘎吱”一声刹住脚步,好悬他的鞋底还算结实,勉强撑住了没有冒烟——   “不对,你们说谁跳了?”   那人一上车就睡得呼噜声山响,最后被说还十分不耐烦地跟他打架。   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自杀跳崖的人啊!   众人:……   难道我们的重点不是在于车上莫名多了个小孩么?   刚才她们一群女人凑在一起就是为了排除一下是不是真有哪家的小孩带上来了大家没有注意。结果一圈问完,所有人都表示她们是在那会小姑娘送小胖子回来的时候才看到她,之前跟之后就都没看到她。   再联系大婶说的话,大家顿感毛骨悚然。   司机心里凉嗖嗖的,到底没敢跟这群女人说点火线的事情,免得给本来就乱的情况再加点码——现在这状况已经够乱的了。   他奔到悬崖边上问上面守着的人:“人找着没?”   那人头也没回:“快了,刚有消息说小孩已经找到,但是身体被树枝穿透了,大家正在想办法砍树,大人应该也在不远。”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惨烈的消息,司机心里再次一缩,直呼今天是邪了门了。   不过很快,徐华也被人找到了,他身上骨头摔得稀碎,幸好车上就备有简易担架,大家匆匆取了去把人抬上来。   父子俩的惨状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上车的时候徐华还醒了一下,看到徐小胖被树枝穿透的模样顿时吓得大喊大叫:“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使计撞你害死你!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出这主意的是王爱国,你找他去不要找我!我回去就给你烧纸……”   徐华大呼小叫,疯狂挣扎一小会儿就再次昏迷过去。   全车人面面相觑:!!!   有那胆小的直接哭了出来:“列祖列宗保佑,我们跟这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千万不要迁怒于人……”   徐华这番话,以及之前大婶等几个女人的话——   顿时吓得司机一路把油门踩死一刻也没敢松,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愣是被他生生缩短了一半,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   他一路开着快车把父子俩送到医院,一群人大呼小叫着把人往医院大厅一扔,转身就跑了。   生怕谁走得慢一点,就被那脏东西给沾上了身。   司机:……   求求大家能不能不要跑那么快,他也怕啊!   等司机三言两语跟值班的护士说明情况,又直接说了句这人可能是害了人,自己心虚跳崖的,然后留下运输队的联系方式以及徐华的包,就匆匆跑了。   护士喊都没喊住。   米卫国跟高主任两人刚好从外面打水进来,一眼就看到大厅中央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其中小的那个还被树枝穿透了身体。   他们正好奇呢,就听护士议论纷纷——   “唉,也不知这人造了什么孽,能心虚成这样,抱着儿子跳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刚刚那群人进来的时候我大概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这男人施计撞了某个孕妇害人流产还是怎么样?反正孩子掉了,然后他就坐车到半路,心虚抱着自家儿子跳崖了,死的时候还说了句什么‘要死一起死’。”   “啊?这样吗?难怪刚才那司机喊都喊不住留下联系方式不要命地就跑了。”   “对了,我还听那司机嘀咕了句什么,车子莫名其妙坏,又莫名其妙好,只怕真是撞邪了,还问我这附近哪里有什么灵的庙什么的拜拜呢。可是我哪里敢说?现在除四旧除得这样严,庙都被拆了。”   “啧~真惨。不过之前被他害死的孩子肯定更惨,否则怎么会死了都不肯放过这人?”   ……   米卫国耳朵一动,脚步一拐就走到那两名伤者身边,高主任紧随其后。   到了一看,两人这才发现——喝!这俩还是老熟人!   徐华跟徐小胖!   再联系护士说的话,米卫国跟高主任双双对视一眼,心里突然起了一个猜测。   于是他们匆忙跟护士借了电话给青羊镇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过去。   号码拨出去他们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晚上□□点,打过去只怕没人接。   哪知出乎他们的意料,那边电话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来了,正好是岑大队。   “你好,我是米卫国。请问昨天王爱国驱使斗鸡伤及孕妇的案子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岑大队一边看着手下汇报上来的突击审讯张二麻子得来的情报,正了正声色:“哦,是你啊。案子查明了,是王爱国两口子因为嫉妒你们驱使斗鸡伤人,都招了。这故意伤人,至少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道:“不过还有个事,得让你们知道一下。”   岑大队琢磨了下用词,然后道:“这斗鸡呢,是别人给他的。幕后主谋预估应该也少不了他,但是王爱国一口把所有事儿都揽了。而我呢,最近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处置这事,所以那啥,如果你们想起诉他,我稍后把证据供词啥的给你们,你们去告。但是吧,他这样估计就会判得轻,最多也就是个提供凶器的从犯,能判个三年五年顶天了。”   “但如果你们能等呢,等我这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我自会找到证据一并把他送进去。”   听到这里,米卫国跟高主任两人面色古怪地瞅一眼已经被人推进急救室的徐华父子俩,手一摸鼻梁,然后同时“啧”了声——   “不会是徐华吧?”   岑大队:???   “你们咋知道的?”   高主任&米卫国:……   突然感觉有点痛快怎么回事儿? 第84章 【一更半】   岑大队听到米卫国说徐华父子俩出事, 第一反应就是那只聪明得不像话的黑色大狗干的。   他顿了下,但是却也想不通一条狗为什么能逼得徐华跳崖。虽然那狗凶猛无比,但也不至于聪明到能把人逼疯,还抱着亲儿子跳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一动,突然想起来这狗还有个同样聪明得不像话的小主人来。并且这狗似乎对她十分的言听计从?   岑明心里存了疑虑,便在这里呆不住了。   正好这会儿距离收张二麻子的网还有点时间,他想了想便大步出门,偏腿跨上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就往云来巷而去。   不过十来分钟,他就站在了福福家的院门口。   敲开门,小姑娘头发上还滴着水,一副刚洗过澡的模样,旁边还站了个跟她一般大的小男孩儿。   “岑叔叔。”   小姑娘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糯糯,一听就让人心生好感。   岑明点点头,环顾一圈没看到那只大狗的身影,便随口问了句:“你家那只大黑呢?在哪?”   “它不叫大黑,叫花花呢。”福福抿抿唇,认真纠正。   随着一声“花花”刚落,院子后头黑影一闪,蹿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来,只是这会儿,它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颜料实在是有损它的气势,令它变成了名符其实的花花。   岑明伸手捻了捻它身上厚厚一层,已经结壳的料颜堆,心里一动——   这种颜料他们派出所也有,十分难干,尤其是在涂得厚厚一层的时候,更是干得极为不容易。它身上涂这么厚,目测至少得等两个小时才能干透。   “这……涂着它不难受吗?”   福福弯起眼睛:“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   岑明眼神一闪,随便跟一身花颜料的狗子互动一下,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们今天晚上出去了吗?”   “没有啊,小朋友晚上是不可以独自出门哒,晚上我一直在跟孙杰睿一起画画,后来身上弄脏了,去洗了个澡。”   福福一字一句说得犹为认真。   岑明:“这样啊,那你呢?”   他将脑袋转向了旁边的孙杰睿。   孙杰睿:“我也是画画啊,”小男孩儿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岑明:“福福教我画花花,实在太难了,我才画完。”   岑明没吭声,直接提腿迈步进了房间,不大的房间里所有东西一眼即尽。   中间一张大桌上摆满了凌乱的画具,两边一左一右各摆着一副工笔画儿,其中一副笔法细腻,另一副笔法凌乱,两副墨迹均是未干,画的正是花花。   旁边洗澡间的门大敞着,里面地上还凌乱地扔着几件小姑娘衣物,正是上午在看派出所看到福福时她身上穿的。   岑明目光隐晦地在小姑娘身上一转:……   真不是这俩干的?   福福已经十分懂事地泡来一杯热茶:“岑叔叔喝茶。”   水杯里的水很烫,烫得小姑娘嫩白的小手红了一大片,氤氲的水汽蒸腾起来,越发让人觉得小姑娘糯糯的,可可爱爱。   岑明哂然一笑,顿时觉得自己怕是查过太多的案子以至心理阴暗了——   眼前的福福明明就是一个无害到极点的小闺女。   与其相信是她只用一天一夜时间就策划出一起堪称完美的意外坠崖案,倒不如相信是徐华喝酒喝得发癫来得更合情理。   岑明笑着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然后道:“叔叔就过来看一下,你们家里大人都不在家,怕你一个小孩子在家不放心。”   “不怕的呢。”福福脑袋一歪,搂过旁边的狗子:“家里有花花保护我,隔壁还有窦爷爷跟岳爷爷。”   放下疑虑的岑明爽朗一笑,起身揉了把小姑娘还在滴水的头发:“快去把头发擦干,我要回去了,现在晚上还怪凉的。”   “嗯嗯!叔叔路上小心!”   岑明:“好。”   正好孙杰睿说他也要走了,于是两人便同行了一段,直到遇到汤姆秘书过来接他。   送走小杰睿之后,岑明那边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于是他就一偏腿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往派出所赶去。   因此就没听到身后孙杰睿兴奋的声音,或者他听到了也没什么用,因为两人说的是英语——   “Fu is amazing!I’m drawing the dog with her,she start later than me,but still finished so earlier than me!Especially I had s/mudged her dress with ink so that she had to take a bathe first in the middle of drawing!(福福太厉害了,她比我晚开始画,中途还被我不小心弄脏衣服去洗了个澡,结果还是比我先画完。)”   秘书:“Realy?that’s broval!(真的吗?太棒了!)”   一大一小说着话,渐行渐远。   远处的夜风将这些细微的语声送到福福耳边,小姑娘再次抿了抿唇,然后突然回身,用力抱了抱身边的狗狗。   花花懂事地一动没动,片刻之后突然摇着尾巴跑去另一间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嘴里就衔了一封信。   那是邮差今天上午送过来的信件,正好被它收着了。   福福接过一看,发现是江樾寄来的。   不过她并没急着拆信,而是先动作轻柔地掀开花花身上那些颜料壳,用签子沾了水,小心地往狗子身上滴。   不一会儿,黏着颜料壳的胶就化开了,一片完整的颜料壳就被小姑娘揭了下来。   然后是剩下第二片、第三片……   等所有的颜料壳揭完,花花舒服地抖了下皮毛,但是毛发上面还有残胶让它感觉十分不舒服,于是狗子回头,正准备伸舌头去舔。   “停!”   福福一下制止了它:“等下我用湿毛巾一点点擦!”这胶水是那种裱画用的特制胶水,一旦黏上了就极为牢固,如果不用特殊的药水,是可以保持很多年都不掉的。   福福把药水一点点蘸到花花皮毛上,又用热毛巾捂了会儿,那些粘得牢牢的胶水这才一点点彻底剥落……   很快,狗子身上的残胶就全都清除干净。   一身舒爽的狗子“汪呜”一声,趴在福福腿边,眯起眼睛。   把花花收拾干净,福福又转身去洗澡间里收拾刚刚扔在地上的脏衣服。一抖,就从里面滚出两个装着青红两色颜料的小瓶子,她把这个小瓶子里的颜料倒掉冲洗干净,然后就把它们跟家里不用的瓶瓶罐罐一起,摆在角落。   接着是录音机。   福福将里面的磁带取出来,直接摁了洗带键将里面提前录好的婴儿哭声洗掉,然后又按了转录键,自己录了一大段英文朗诵覆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福福原本半湿的头发已经干了。   她又趴在桌上开始发愣。   花花有点着急,抬起头把桌上的信件往她面前推了推。   福福眼神一动,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花花:“汪!”都过去啦!   福福笑了下,然后起身准备睡觉。也不知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静静地发会儿呆。   然而今天晚上她这呆,注定是发不了了。   因为就在她刚上床趴下不久,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笃笃”地敲了两下。   福福本想不理。   但是外面的声音越敲越急,最后还伸爪子去抠玻璃,那刺耳的刮擦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福福无法,只得起身开窗。   咯咯哒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扑进来:“咯咯咕!”冻死爷了!没毛的日子太难熬了!   去的时候它是跟小麻鸡一起的,可是回来的路上小麻鸡不知道遇到什么,竟然直接丢下它跑了。留它一只秃毛鸡飞又飞不起来,愣是靠着两条腿跑回来的。   福福:……   咯咯哒伤还没好,今天她去报仇,本来不想带它的,但是它却死活赖在小麻鸡身上不走。后来小麻鸡表示背它一个自己也飞得动,能完成任务。   福福这才松口。   哪知现在这两只就闹妖蛾子。   “你该庆幸这不是白天,否则,就你现在这么一大坨肉奔跑在路上,还不得被人逮了吃了?”   咯咯哒一僵,顿时炸毛:“咯咯咕!咕咕咕!”你才是肉!你全家都是肉!   福福伸指弹了它脑袋上益发肥壮的大肉冠:“嘁,我最喜欢吃鸡冠了,反正你以后也下不了蛋了,要不就给我吃了吧?”   一语中的。   一针见血。   “咕——”   咯咯哒顿时被人掐住命运的大肉冠,悻悻地蔫儿下来,趴在温暖的炕边一动不动。   “好了,骗你的,即使你往后都不会下蛋了,我也不会杀你的。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福福挥手赶开炕边难看的秃毛鸡,“赶紧早点把毛长齐吧。”   咯咯哒:……   然后一步一蹭地下了炕,临出门前,它突然又尖着嗓子叫了声:“咕咕——”谢谢你,小主人。   福福正趴在炕上伸手去够被扔在桌上的信,闻言顿时弯起眼睛:“不用谢!”   小姑娘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   已经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纠结,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渣,她还是一样会毫不留情地想办法报复回去!   至于王爱国两口子——   他们肯定是要被判刑的,等他们服完刑改造完,如果还不知悔改,那她不介意再出手一次。   心意终于通达的小姑娘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在一边的信,伸长手臂将它捞上炕,就那么靠在炕上展开信件开始读了起来。   “福福你好!   见信如晤。   好久不见,十分挂念。我在省城家中每天都有按照当初你给我的进度表进行学习……”   许是真的认真学习了一个假期,这回江樾的信终于没有那么多错别字了,页面看着整洁许多。说话也文绉绉的起来,不像之前每回都是大白话一样的闲话家常。   福福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江樾事无巨细,在信里仔仔细细地说了自己的一切。   他说他最喜欢数学物理,这两科他一看就懂。   他说生物最有趣,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跟她一起去外面走走,看看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无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抑或是肉眼看得到,看不到的,他都想一一去看。   他说化学最奇妙,它们有的表面相同,内在却千差万别;而又有些,内在相同,但表面上截然相反……   然后他说他最害怕英语,其次是语文。他搞不懂那些语法句式,觉得为什么语言会这么复杂,明明是相同的字,但是用不同的语气组合起来,意思完全不同。然后在信的末尾给她列举了一大堆他看起来非常头疼的东西。   福福看着看着,就忘了心里头的沉重,唇边逸出一丝笑来。然后小姑娘就抱着信,歪七八扭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花花听到主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黑色的狗子偷偷潜进来,大嘴一张“呼”地一声帮小主人吹灭了油灯,然后就地在主人床脚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下来,也睡着了……   窗外,原本被乌云挡住的月亮突然露出一个头,温柔地透过窗户洒在小姑娘床头,照亮了她好看的眉眼,也——照亮了她唇边那丝淡淡的笑容。   这一晚。   大家都做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美梦。   花花梦见它奔跑在无边无际的田野,天地广阔,只有它一条大狗在尽情地奔跑。   咯咯哒梦见自己伤势全好,长成了一只威风凛凛,身披五彩缤纷的盔甲的大将军。小麻鸡则跟个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它的身边,替它下蛋,替它孵育后代。   李姐梦见自己肚子里的胎儿健康成长,最后生了一个跟福福一样可可爱爱的小闺女。小闺女身边,还有个亦步亦趋的影子,淡淡的跟她道谢。   江樾梦见福福来军营找他,小姑娘闷闷不乐,说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于是江樾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全给小姑娘倒了出来——从上树掏鸟蛋结果把裤子划破了裸奔,说到第一次下河游泳结果差点淹死……   当最后说到他为了不让李素素再进他们家门,选择偷偷烧掉自行车票,并且跟着江芝一起冤枉她偷东西时——   福福问了他一句:“李素素是谁?”   然后他就惊醒了。   他:……   讨人厌的李素素!   他都还没来得及问小姑娘做的坏事是啥呢!   就来捣乱! 第85章 【一更】野桃花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来,床上的小姑娘揉着眼睛醒来,一双黑葡萄也似的眼底有一瞬间的懵懂——   昨天晚上她好像梦到好多人来着。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窗户就突然再次被“笃笃”敲响,是咯咯哒。   福福打开窗户,咯咯哒却没进来,蹲在窗沿上用一种略显低沉的声音“咕咕”叫着。   “怎么了?”   福福朝它身后看一眼:“难道你又想下蛋了?那就去下呗~”   小姑娘语调轻快。   咯咯哒:“咕!”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明知道我现在下不了蛋哒!   “好好好,抱歉,那你找我干啥?”福福好脾气道歉,只是那语调却一多半是漫不经心,显然诚意不够。   咯咯哒气结,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它现在不能下蛋低人一等呢?   它凶巴巴地从窗户上跳下来:“咕咕咕!”小麻鸡一晚上没回来,它不会被别人抓走杀了吃了吧?   “是吗?”   福福一愣,赤脚自床上下来。她倒是不太像咯咯哒这么担心它会被人抓了吃掉,小麻鸡飞得快,除了下蛋厉害点,身上瘦巴巴的没几两肉,昨天又是晚上,基本不会有人看到它并且对它感兴趣。   不过事有例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还是快速洗了把脸,随便收拾了下就出去找花花:“花花,出去找下小麻鸡在哪。”   花花摇一下尾巴,应了声就从院墙上跳了出去。   没多时,它又一头从外面蹿回来,冲福福摇着尾巴叫了两声。   福福:“找到了?”   花花:“汪汪!”找到了。   说完,它就一狗当先,前头带路。福福赶紧跟上,咯咯哒不愿意一个在家等,也扑腾着翅膀跟在旁边,好在现在它的伤都已经开始愈合,只要不太大动作就不会有问题。   小麻鸡的去向并不远,也很好找。就在王爱国两口子隔壁,当初两人养斗鸡,还把他们家的猪跟鸡叨了的。   昨天夜里小麻鸡扔下咯咯哒独自一鸡回来,结果不知怎么的却是迷了路,跳到那家去了。然后很不幸就被那家的小儿子发现,用了个筐子罩住。   刚才花花出去的时候那家小儿子正蹲在罩麻鸡的筐子前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陈宝国觉得自己真是撞大运了。   昨天晚上出来上厕所,结果一不留神,就被只从天而降的野鸡给砸中了脑袋,还是只小母鸡!   他想着又香又软的炒鸡蛋,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于是当场啥也没说,赶紧就把那只小母鸡给捡起来罩住了,生怕它跑了。   然后这不一早起来,他就又赶紧过来看它下蛋了没有。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他还被凶悍的小母鸡重重叨了一口,还炸着翅膀毛冲他不停厉叫,似乎在骂他。   不过这些陈宝国都不管,他反正只要吃到又香又软的炒鸡蛋就满足了。   于是他瞅准机会,一把把小麻鸡摁在地上,然后学着奶奶的样子伸手在小麻鸡屁股底下一摸——   小麻鸡一僵,当场就疯了:“咯咯哒!!!”它可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耍过流氓!!!   它疯狂挣扎,两条腿弹出无数泥土溅得陈宝国满脸都是脏的。   哪知陈宝国又憨又猛,两只手跟个铁钳子似的,摁得它一动不能动。   小麻鸡挣扎半天不仅没能挣脱魔爪,反而还又被人从屁股摸了把,这次掏的位置有点敏感,小麻鸡顿时憋不住,屁股一动,“biu”地一声——   给他“biu”了一手粑粑。   小麻鸡:……   小麻鸡想死。   偏陈宝国还不觉得,随手把手上的鸡屎往它身上一抹:“啊,没蛋啊,那我再去给你拿点吃的,多吃点,早早下蛋哦。”   小麻鸡:……   很绝望。   它连叫都不想叫了,只在心里把咯咯哒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还不叫小主人来找它。   陈宝国跑了,去找吃的去了。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溜达的一只公鸡转过来,围着罩住小麻鸡的筐子打转,时不时瞅它一眼。   小麻鸡顿时高兴起来,冲着这只一看就身强体壮的大公鸡叫:“咯咯咯。”帮帮忙,把这筐子搞翻!   大公鸡脑袋一偏:“咕?”   这小麻鸡长得不咋样,性子倒是热情。   然后大公鸡“咕咕”叫着凑过来,侧着身子靠近小麻鸡。   小麻鸡高兴起来,一下跳到筐子边缘冲它“咯咯”叫——快点把上面压着的石头搞掉,我就能出去了!   大公鸡一边翅膀炸开,努力让自己显得强壮又威武,隔着筐子使劲挤小麻鸡。   小麻鸡急着挣脱牢笼,完全没注意到大公鸡的异常,见它在这边挤,它就从那边撞,筐子被两只鸡搞得一晃一晃。   小麻鸡心里一喜:有戏!   哪知眼瞅着石头晃晃悠悠要掉了,那大公鸡又转到它这边使劲一挤——   “噗”地一声,石头又落回去了。   ……   咋这蠢呢?简直比咯咯哒还蠢!   小麻鸡快气死了,但是看着怎么说也说不听的大公鸡,它也无法,只得又跑到另一边去撞。   谁知刚把石头撞松,大公鸡又开始犯蠢,炸着它那对威武强壮的翅膀跑过来挤它。   …………   要不是逃命还得靠它,小麻鸡简直想一口叨死这个蠢货!   大公鸡挤了半天连小麻鸡身上的一根毛都没挨到,也开始不满了。“咕咕”叫着准备离开,但是这院子里除了它,再没别的母鸡了。   于是大公鸡炸起颈毛,准备最后再试一次,如果不行它就不要它了。   大公鸡不满地嘀嘀咕咕:要不是它的爱妃们前几天被隔壁那只凶悍的怪家伙叨死了,它才看不上这瘦巴巴的小丑鸡,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出来蛋。   小麻鸡看着大公鸡挤了一阵儿就走了,似乎是要放弃的样子,一时间差点急死了。   幸好天不绝鸡之路。   下一秒它就看着大公鸡炸起颈毛,似乎是在蓄力。   于是小麻鸡满意点头:好嘛,还不算太蠢。   然后它赶紧也脚趾抓地开始蓄力,准备等下一股作气一口气掀翻这破筐子!   也幸好是它听不懂大公鸡在说什么,否则如果听清,只怕它要气死。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归小麻鸡这回还算走运,跟这米青虫上脑又不得排解的大公鸡成功合作一回。   “砰”地一声把筐子整个掀翻了。   呼!   重见天日。   小麻鸡长舒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它反应过来,身上就陡然一重,那只大公鸡猛地一口叨在它的颈子上让它动弹不得,整个身子踩在了它的身上。   小麻鸡——   …………   !!!!!!!   好嘛!这院子里从主人到公鸡,全都是变态!!!   “咯咯咯!”   小麻鸡疯狂逃蹿。   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妃的大公鸡怎么肯就此轻易舍弃?   它死死钳着小麻鸡的颈毛,跟着它满院子狂奔。   小麻鸡腿短,怎么跑也跑不过它。想飞吧,它的翅膀又被大公鸡压着展不开。   小麻鸡慌了,拼命大叫。   但这时先前那个摸它屁股的小变态又来了,那小变态看到它被大公鸡摁着非但不过来帮忙,还一直拍着掌叫好:“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你下出来的蛋就可以孵小鸡了,到时小鸡长大再下蛋,我就能吃好多好多炒鸡蛋了!”   这小变态一边拍手叫着一边喊:“加油!加油!奶奶说这样下出来的蛋就可以孵小鸡!”   干!   小麻鸡气得跳脚,挣扎到小变态跟前对准他的脚背就是闪电般一口,叨得小变态“唉哟”一声摔倒在地犹不解气。它还想再叨他两口,哪知身后的大公鸡趁此机会一下又踩上它的背,顿时惊得小麻鸡“嗖”地一声振翅飞起,好歹把这不要脸的鸡甩下去了。   但是还是没能脱困。   这大公鸡身高腿长,翅膀展开有它两个那么大,它被它死死压制着无法彻底飞起,挣扎半天最后脱力又只得斜斜落到墙根儿底下。   大公鸡雄风大振,得意地眯起眼,自喉咙里发出两声威胁的低音,示意小麻鸡快快就犯吧。   小麻鸡誓死不从,拼命尖叫。   院子里鸡毛与落叶齐飞,积雪与泥土/共舞,狼藉一片。   就在这时,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小麻鸡突然耳尖地听到一声熟悉的狗叫:“汪!”   以及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小女孩的声音:“请问家里有人吗?”   花花?   小主人!   小麻鸡乍惊还喜,一直绷着的精神猛地松懈:“咯咯咯!”救命!   哪知它这一松却正好给了身后的大公鸡机会。   它借着体型优势一下把小麻鸡压在墙根底下动弹不得,然后整个鸡踩了上去。   “咯!!!”   小麻鸡尖叫,却因为一边是墙,一边是大公鸡完全动弹不得,只得被强迫着硬生生受着。   *   大公鸡还踩在它背上,陈宝国跑去开门。   门一开,他顿时被外面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姑娘给晃花了眼:“呃,有,有人。请问你是……”   福福弯起眼睛:“你好,我是斜对面云来巷的米家,我叫福……”   小姑娘自我介绍还没做完,突然就听见身后咯咯哒愤怒大叫一声:“咕——”然后就快若闪电地冲了进去! 第86章 【二更】为了不被吃,我……   “笃笃笃笃……”   只听一片密集如雨声的“笃笃”声,咯咯哒瞬间叨了大公鸡不知道多少下,顿时叨得这只米青虫上脑的大公鸡头晕眼花,嗷嗷连声。   脑袋虽然还没流血,但也是被叨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不容易憋起来的情绪一扫而空,狼狈地从小麻鸡背上跳将下来,炸着毛怒目瞪视着咯咯哒。   “咕——”   它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音,然后在看清咯咯哒的样子之后又忍不住脑袋一偏,“咕咕咕”地嘲笑起来。   “咕咕咕……”哪里来的不公不母的怪家伙,毛都秃了也敢出来现眼!   咯咯哒气得眼睛都红了,“咕——”地一声长鸣,就再次扑将上去。   它的体型虽小,但是胜在速度够快。   大公鸡一个不查,顿时被它一下叨在最柔软的肉冠上面,这一下顿时流下血来。   “大公鸡!”   “咯咯哒!”   随着一高一低两声惊呼,一道黑影蹿了过去,花花一爪子就把暴起的大公鸡摁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刚刚它欺负小麻鸡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小麻鸡委屈巴巴叫了声,拖着翅膀朝福福冲过来——刚才挣扎时太用力,翅膀被伤了。   福福伸手想抱它,但是一看它身上被抹得乱七八糟的又不知道从哪下手。   倒是咯咯哒,一点也不嫌弃地蹭上去:“咕——”没有哪里伤了吧?   “咕咕。”   叫你昨天晚上丢下我自己跑了,这下被抓了吧?   咯咯哒跟小麻鸡你挨我挤,看得一旁的陈宝国都愣住了:“这,这野鸡难道是你的吗?”   “对。”   看到小麻鸡被欺负,福福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板着小脸道:“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早上家里狗狗循着味儿追出来,就找到你们家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顿了下:“所以是你把它抓起来,还把它搞得这么脏?”   福福爱干净,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是会给家里动物们都洗澡的。冬天没法洗,但也是隔阵子就会用湿布沾着水擦一擦去味儿。   这会儿看着小麻鸡被搞得一身狼藉,她心情很不好。   看着小姑娘板脸,陈宝国顿时不知所措了。   他挠着脑袋:“啊,那个,昨天晚上是它自己掉进我家院子的。我以为它是没人要的野鸡,就……就捡着收着了,没想到是你家的,对不起啊。我本来还想养着它下蛋的,炒鸡蛋可好吃了!”   说着说着,陈宝国嘴边就“吸溜”一声,流下了可疑的水渍。   福福:……   然后小姑娘心想:算了,看在他也是个吃货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他这一回了。   小姑娘眉眼一舒,那五官顿时就甜美可爱起来。陈宝国顿时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   陈宝国呆了一会儿,突然叫了声:“你等下!”   然后就“砰砰砰”奔回屋内,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捧了两块白糖糕,还是过年那天他妈炸的,放了这么些天,已经有些发硬泛黄。   不过就算这样,这东西在他眼里也是他能想到最好吃的东西了!   “给你吃!请你原谅我不经你同意就把你家的鸡抓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陈宝国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越发显得他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不过说话倒是挺利索的,又明白。   福福:……   不太想要。   但是看着对方又是一脸诚恳的样子,她又感觉不大好拒绝对方的好意。   就在她正要伸手接的时候,小麻鸡突然疯了。   “咯咯咯……”   小主人别接!他的手刚摸了我的屁股!我还拉了!然后他擦了我一身!   福福:“!”   好悬差点就把那白糖糕摸到了!   吓得小姑娘赶紧收手,还下意识在身上蹭了蹭差点沾到白糖糕的指尖。   “?”   陈宝国一脸遗憾,咋突然收手了呢?   这白糖糕多好吃啊,他妈一天都只肯给他一块儿呢,这两块还是他偷偷从他奶奶那里要来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要回去了,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但是一般我只有下午才有时间,其它时候都要上课的。”   福福礼貌地同人道别,然后唤了花花一声:“走了。”   大公鸡发泄不成反遭踩,整个鸡都不好了。花花一松jio就要奋起攻击,哪知还不等它动,就见它那个无良的主人反手就是一个筐子砸下来,把它扣个正着。   大公鸡:!!!   夺笋呐!还是人吗?   在大公鸡那惨绝人寰的叫声中,陈宝国再次开了口:“那个,我家这鸡性子野,欺负了你们家的鸡,等下午我再给你带别的好吃的赔罪。”   大公鸡叫声一顿,两腿一蹬:卒。   福福:……   正想说不用了。   哪知陈宝国眼神一错,就看到了旁边的咯咯哒:“咦?你家这鸡好特别啊,它是公鸡还是母鸡?看个子像是母的,怎么尾巴毛跟冠子又那么大,像公的,这不公不母的也太奇怪了。”   福福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咯咯哒先炸毛了。   “咕咕咕!”   你才不公不母,你全家都不公不母!   “咕咕咕!”   老子想做母鸡就母鸡,想做公鸡就公鸡,你管得着吗?   咯咯哒气得冠子都红了一个度,在那里上蹿下跳。   福福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它,然后一脸正色地回头:“咯咯哒往后是要做威武大公鸡的,你不能说它不公不母,会让它伤心哒。”   咯咯哒:“咕——”小主人真好!   然后一脸开心地歪头蹭了蹭福福的小腿。   什么叫以后要做威武大公鸡?难道以前不是吗?   这话给陈宝国听懵了,不过还不等他再问,就见小姑娘突然欢呼一声:“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   然后陈宝国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好看得像画儿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如同一只燕子,“嗖”地飞了出去,冲向路上两个同样好看的大人。   陈宝国:……   然后等中午陈宝国他妈回来,就被他死磨硬泡着买了两只小母鸡,还不许用她的钱,一定要用他自己的钱。   问他干啥,他说他认识一个好看的小姑娘,要养小母鸡下蛋送给她。   他妈:???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的么?   *   福福家。   李姐转院回镇医院了,她伤口恢复很好。高主任请不到长假,她婆家娘家又没人,最后跟医生商量后就把她转回青羊镇医院,这样也方便大家照顾。   不然在县医院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请个保姆都不方便。   苏芫挺个大肚子这两天着实累狠了,回来稍微收拾一下倒头就睡。   冯秀萍跟米卫国倒还好,两人抱着福福说了会儿话,得知小麻鸡昨晚险些走失,后者还赶紧起身去把门窗里外检查一遍。   老太太的关注点则在咯咯哒竟然也跟着跑了出去,而且还有力气打架。   她赶紧放下杯子说要出去看看咯咯哒。   哪知一到后院,老太太顿时都惊呆了!   咯咯哒正炸着身上所剩无多的羽毛,踩在小麻鸡身上!   冯秀萍:“咄!你这鸡是被叨傻了吗?你跟它都是母的你踩它干啥!啊不对!呸,你一个母鸡咋会想去踩别人?!”   她感觉自己脑袋都要抽筋了,抓起一根树枝就去撵咯咯哒。   咯咯哒:“咕咕——”   丝毫不为所动,踩在小麻鸡身上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一动不动,小麻鸡也乖乖任它踩。   冯秀萍:……   还想再撵,手却突然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住了。   “奶奶!”   福福奶声奶气地制止了她:“咯咯哒说它以后要做公鸡哒!做母鸡太麻烦了,打架都打不过别鸡,所以它说它要做公鸡!”   “啥玩意儿?”   冯秀萍感觉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抖着手指着咯咯哒:“它一母鸡,说做公鸡就做公鸡,这么简单哪?”   “当然不是哒,”福福认认真真的解释,“咯咯哒受伤啦,然后以后都下不了蛋了,它就只能做公鸡了。”   冯秀萍:“?”   这一个一个字的她都认识,咋连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受啥伤还以后只能做公鸡了?   这时米卫国走过来,问两人:“说啥呢?”   冯秀萍一脸无语:“嗐,都是些小孩子话,你别当真。”   她还是不相信母鸡能变公鸡。   哪知福福却是执拗起来,拦在两人面前,一脸认真:“以后咯咯哒不能下蛋了,只能当公鸡。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杀它,行吗?它可以让小麻鸡孵很多小鸡崽儿出来帮它下蛋。”   米卫国跟冯秀萍面面相觑:“啥?”   福福又一字一句再次重复一遍这番话,两个大人这才相信她是认真的。   可是——   这鸡是会成精吗?它还想当公鸡就当公鸡?   福福:“可以哒,它只要想当就可以当哒。”   两人:……   最后还是冯秀萍反应过来,推着米卫国:“快,快去隔壁请那邱老先生过来给咯咯哒看看,这咋还能变性呢?不对劲不对劲,不会是中邪了吧?”   话一出口,老太太又自己先“呸”了两声:“抱歉抱歉,口无遮拦,各路神仙勿怪。”   米卫国不敢耽搁,赶紧去隔壁请了邱老先生过来。   邱老一来,大家把咯咯哒抓过来仔细检查。   发现它现在的样子确实跟母鸡完全不一样了。脚爪变高变粗,尾羽变得华丽纤长,头顶的肉冠也是高高耸起,下巴的肉冠更是华丽得堆叠在一起,比小麻鸡的长了有三倍都不止。   身上柔细的羽毛全都褪了,但是也能看出来,它身上新长出来的羽毛比之前的更华丽好看。   咯咯哒懒洋洋地窝在地上任由大家查看,待检查到屁股的时候,它才不满地叫了声。   “怎么样?”米卫国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看到这里,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应该是变性了。”邱老先生翻着咯咯哒的肚皮,在它肚子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处轻轻一摁。   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他一摁,咯咯哒顿时痛得一抽,弹了起来。   咯咯哒:“咕~”   邱老顿了会儿,琢磨出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指着这道伤口:“这里,从这里进去应该是卵巢的位置。大概之前春节的时候它被斗鸡抓伤,伤了卵巢。”   “我以前曾经听说有一种阉母鸡,就是将母鸡卵巢切掉,这种母鸡长出来肉质细腻滑嫩,十分好吃。只不过它们一般很小的时候就要进行手术,并且阉割之后还需要四到六个月才能彻底长成公鸡。像它这样变这么快的,且如此成功连生殖器都长出来的,很少见。”   邱老先生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其实他这会儿十分想说,要不把咯咯哒杀了,尝尝看是不是那肉质会如同传说中般细腻滑嫩。   但是还不等他开口,他突然就感觉手上一疼。   原本乖乖蹲在地上任人检查的咯咯哒突然闪电般一伸脑袋:“咕咕!!”叨死你!   ……………… 第87章 【三更】书店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划过,李姐在半个月后出院,胎象日渐稳固。   期间先后传出徐华父子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不过这并没有在大家心头留下任何波澜,除了张玉玲。   性格恶劣的父子俩死掉,对她来说无异于摆脱了沉重的枷锁,一个人活得日渐自在。   岑明后来还去父子俩出事的地方勘察了番,不过啥也没看出来,最后盖章定论说徐华喝太多酒喝疯了,才会抱着儿子去跳崖。死前或许是做了什么噩梦,也或许是没有,无人能知。   父亲抱着儿子跳崖的经历太过离奇,这事很快就传遍了青羊镇乃至整个县城。后来还被当地的报社写成了一个十分具有警示意义的小故事,在社会猎奇新闻版块刊了个头条。   所有从报纸上看一这条新闻的人们心情不一而足——   有表示迷茫后怕的,比方说王爱国两口子。他们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也有表示大快人心的,比方说李玉芳。她特意在出院的那天叫高主任买了几分当期的报纸,于夜里偷偷烧给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跟她谋面的孩子。   至于米家人?   他们看到这条新闻,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活该!   两人性格恶劣,从当初的徐小胖就能窥见一斑。对这样的人,他们心里生不出丝毫同情,况且也没时间同情。   现在一家三口的日子变得非常忙碌。   徐华身死,秦厂长于正月十五全盘接手冶铜厂工作。于是肉联厂内外的一切,便全都压到了米卫国一人身上,大家都传言最迟今年年底,对米卫国晋升的命令就要下来。   福福每天忙则是因为小丫头自己好学。她现在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三个小时画画时间以外,她还自学什么语数外理化史生地……只要感兴趣的,她全都在学。反正她现在每个月给江樾来往的信件是越来越厚,也越来越频繁。米红军有次好奇看了眼两人的信件,只见上面满篇的公式定律,看得他这个初中生都是头晕眼花,完全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苏芫忙则是因为现在到处都在改革,她们国营饭店也不例外,变化最大的一点就是以前在国营吃饭不仅要钱还要票,现在只要钱,谁都能来吃一顿。另外还有就是正月十五那天,县上下放了一份红头文件,说从此以后,青羊镇国营饭店经营权就全权下放给饭店负责人。   也就是说,这往后青羊镇国营饭店盈亏自负,政府不再给补贴,并且每个月还要按营业额多少向国家报税。   这消息对苏芫她们来说是一道好消息,因为青羊镇国营饭店向来口碑不错,以前还要票的时候生意在附近几家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不要说现在彻底开放,不需要票就可以买。   一时间生意爆火,饭店员工们包括苏芫在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两夫妻每天忙得没时间看顾孩子,后来一商量,出钱把现在租的这间院子买了下来。再把两边院墙打通,这样一来,福福每天去隔壁学习就不再需要出门往街上绕一圈,直接穿过院子就可以。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这天福福上完课刚回到家,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响了——   “福福在家吗?”   是陈宝国。   这些日子他常来找她玩。   福福喝了一口水,跑过去把门打开,就见陈宝国提了一篮子鸡蛋站在那里,笑得一脸憨厚:“能不能请你跟我一起去趟供销社?我想卖鸡蛋,可是我算不清账。还是老规矩,请你走一趟给你两个鸡蛋。”   闻言,福福细细的眉毛一皱:“之前不是教你好多回么?怎么还不会?”   陈宝国心里一虚,把篮子往前递了递:“这、这回的数目有些多。”   福福搭眼一扫,看到他篮子里鸡蛋确实比较多,大概有三十多个的样子。小姑娘鼻尖一皱,有些不想去。   自从那天她在他家找到小麻鸡之后,这人就经常过来给她送鸡蛋。被她拒绝之后,他就来找她陪他一起卖鸡蛋,说是自己不会数数,怕被哄,并且每回给她两个鸡蛋作为报酬。   开始福福还以为他是骗自己的。   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不会数数,六岁多了,数数只会数到十,更不要说加减乘除了。   不过这样福福还是不想跟他一起出去。   后来是他妈——陈大婶儿走了冯秀萍的路子。对着冯秀萍把福福一阵猛夸,老太太一高兴,就替孙女答应了让她陪陈宝国去换鸡蛋。   自此,陈宝国每回出去买东西干啥的,都会来找福福。   福福不胜其扰,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教会他十以内的加减了,数数也数到一百,这才消停一会。   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福福抿着唇,正要说自己没时间不想动。   哪知苏芫就在厨房里喊了声:“福福,去供销社帮我打一瓶酱油回来,酱油没了。”   陈宝国眼睛一亮:“正好我们一起。”   福福:……   得,走吧。   然后小手一背,跟个退休老大爷似地晃晃悠悠出了门。   到了供销社,福福先是带着陈宝国帮他把鸡蛋一换,不多不少,三十五个鸡蛋,一个六分钱,一共换得两块一毛钱。   拿到钱,福福开始教他这账是怎么算的。   她的方法也简单,就在地上画了六行三十五道杠,叫他:“你每数到十个杠,就给它变成一毛,然后数到十毛就变成一块,懂了不?”   陈宝国信誓旦旦:“懂了。”   然后小姑娘就扔下他在门口数,自己跑去打酱油去了。   陈宝国数啊数,数到一块五的时候,终于数乱了,看着地上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杠杠,不知道哪个是他画的,哪个又是福福画的。   后来没办法,他又只得老老实实重开一地,自己先照着画了六行三十五道杠,继续数。   于是等福福打完酱油回来,陈宝国已经画了满地的三十五道杠,不过好歹把账还是算清了。   福福有些无语。   但是好不容易一回就算对账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飘了,拉着她:“福福,我去给你买糖吃吧。”   福福:……   偏这时候柜台阿姨还笑眯眯来了句:“呀,你们两兄妹感情真好,妹妹真聪明,还教哥哥数数呢。”   福福顿时脸一板:“我不是他妹妹!还有不许吃糖,吃糖太多会变蠢的!”   她才不想有这么蠢的哥哥呢!   陈宝国被嫌弃也不生气,只是摸着脑袋憨憨一笑:“那我给你买瓜子,妈说吃瓜子人能变聪明。”   福福直接转身就走。   她还要帮妈妈打酱油呢,没空跟只知道吃的人说话。   打完酱油出来,福福下意识拐到供销社旁边新开的一家书店准备去那里看看。这书店是上个月新开的,里面有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书。每个星期她都会来这里淘上一本,拿回去看看。   哪知她刚走近店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吵嚷声——   “走走走!一大把年纪了,天天来我家蹭书看也不嫌丢人?!”   “就是就是,要是真没钱,去镇外的废品收购站,那里也有书,去那里看。”   “对,我们这里可不是搞慈善的,叫你天天这么光看不买,还怎么做生意了?”   然后福福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人一把从店里面推出来,踉踉跄跄一跤跌在她的面前!   福福:“邱爷爷?!” 第88章 【一更】好狗不挡道……   老人家这一下摔得有点狠,裤腿都蹭破了。   福福扶了一下没把人扶起,反而是店里的人出来了,是一个磕着瓜子的姑娘。   看到老爷子摔倒,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瓜子皮儿:“嗬,老人家,您这是想碰瓷儿哪?可没您这样儿的哈,咱店里的书你都白看多少了?我不过是撵你两句,你就来摔一跤给人看着好像我欺负您一样……”   然后一转眼看到旁边的福福,她又冷笑一声:“哟,这还带着小孩儿哪,您以为带着小孩儿咱就不敢说您了?”   这姑娘长得挺好,但是一张嘴,那嘴就跟被粪坑泡过一样,吐出来的话又臭又恶,气得邱老爷子脸都涨红了却半句话也插不上嘴。   福福的眼睛一下冷下来,不过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   她冲身后跟着的大狗花花使了个眼色。   只听花花“汪!”地一声,一个急扑冲到姑娘跟前!顿时冲得姑娘人仰马翻,一惊摔倒!   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门边,好悬没把她脑浆都给磕出来,怀里刚买的一包瓜子也洒了一地。   “啊!”   “汪汪!”花花一个急刹停在她跟前,一屁股坐在她洒在地上的瓜子上面,眼看是吃不成了。   “呀,我的瓜子!哪里来的恶狗,干啥扑人呀!”   这姑娘顿时急眼了,伸手就要去推狗。   花花才不是好欺负的。   只见它脑袋闪电般往前一伸,正正迎着姑娘的手“哐”地就是一口!   要不是姑娘收手得快,只怕她手指就没了。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正要发火。   “好狗不挡道。”   旁边突然传来一句软糯糯的童音。   “?”   就在她以为这好看小姑娘是在骂自己的时候,身前的大黑狗突然一蹿起身,吐着舌头让到一边,乖巧至极。   哦,原来是说它。   姑娘卸下一口气,就见身前光线一暗,多了双手工纳的青花布面鞋子:“你好,能让一下吗?我想买书。”   “好你个小兔崽子,”这话加上先前那句,顿时让她反应过来,她紫涨着脸骂了回去:“小小年纪竟然学着骂人!”   “这位大婶,我没有骂人呀?”福福忽扇忽扇着一双仿佛蝶翼的羽睫,认认真真:“我家狗狗就叫好狗,我叫它不挡道,它就不挡了。您还拦着我作甚?”   她这一句“您还拦着我作甚”顿时让围观群众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仿佛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嘎”地一声消了音,气得面容扭曲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偏这时陈宝国还憨头憨脑地来了句:“好狗狗!懂礼貌!有眼色,一说就让路了!回去奖励你吃肉!”   花花:“汪!”   路人再次哄笑出声,指指点点——   “你这还挡着就有点过分了啊,连狗都不如。”   “噗,老兄你别说那么直白嘛,好歹人家也是个大姑娘,面皮薄。”   “啥大姑娘啊,没听人喊的是大婶儿吗?”   “哦,抱歉抱歉,唉呀,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往常听说畜生不如、畜生不如,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   要说今天也是赶巧,正好是集日。   附近很多乡人过来赶集,发现供销社旁边新开一家书店。大家伙难免好奇,又见那些书上花花绿绿的好看,好多汉子都耐不住家中孩子磋磨,被拖着进去看一看摸一摸。   但是这些乡人大多都不识字,因此也都是看看就走了。   这姑娘性子差,赶了一波又波的人。因此这会儿大家伙一见她吃瘪,竟是没有一个同情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嘲笑她。   气得她起身就要去扯福福,不许她进。   哪知她不伸手还好,一伸手,顿时触了花花的逆鳞。   众人感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闪过。   只听“滋啦——”一声。   这姑娘伸出去的半截袖管就被花花齐根扯断,露出里面那件开了线的旧毛衣来。   “汪汪!”花花威风凛凛地蹲福福身后,把小姑娘纳入自己保护范围之内,一双暗金色的大眼死死盯着对面,大有一副“你再敢动手我就把你撕了”的气势。   姑娘:……   她正要认怂,这时远处车铃一响,突然“铃铃铃”开过来一辆自行车。   这姑娘眼睛顿时一亮,冲着来人拼命招手:“岑大哥!岑大哥!”   现在大家只要手续办齐全,都可以自己开店,这店便是岑明妈妈跟朋友合资开的。   岑明今天本不想来店里,但是他妈死活催着他,非要他抽空去店里看看。对于他妈的心思他倒是明白,无非是看他老大不小了,要他赶紧娶个媳妇。   并且为此上个月跟人合伙开了个书店不说,前几天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招了个营业员。天天要他过来店里看看,其实就是相看那姑娘。   他拖了又拖,今天终于被气愤的老太太给堵在所里,当场给他撵了出来。   可是要他说,媳妇哪有案子香?那些姑娘黏黏糊糊的,有那功夫,倒不如多去破两桩大案要案。   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张二麻子那桩案子来。   说起来,那个案子若不是花花误打误撞,帮他提供了两次线索,后来还帮他刑讯逼供徐华,只怕他们到现在都没法破案。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看完店顺路去云来巷看看花花,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这个大功臣的时候,耳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岑明顿时皱眉,手一紧捏住了刹车,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书店门口,一个打扮光鲜的姑娘正站在那里冲他招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喊“岑大哥”。   岑明的眉毛不为人知地一皱:这位想必就是他妈给他找的那个相看了。   观那姑娘五官倒是好,只是身上衣服打扮咋这么奇怪?难道是今年又有什么特殊的流行了吗?半边衣管都没了,露出里面脱着线的毛衣,真是奇怪。   岑明搭眼一扫就把眼神从姑娘身上略过,然后落到蹲在她身前的大黑狗身上。   岑明眼睛顿时一亮,长腿一迈就下了车,然后冲过来——   “花花!”   嗐!咋这热情?   这姑娘脸一下就红了:“你咋这么叫我呢?我们还没……”   她扭扭捏捏,扯着自己胸前的辫子,连状都忘了告了。   然后下一秒,她就见岑明一脸惊喜地冲到那只刚欺负过她的大黑狗跟前,一把搂住它:“呀!你怎么在这儿啊?吃东西没有?爱吃啥,我给你买去呀!”   她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这边姑娘四分五裂。   那边岑明欣喜揉完狗头,就要牵着人离开,哪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岑明!”   是那姑娘终于忍不住要告状了。   她说话连珠炮似的,“突突突”三言两语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福福纵狗伤人。   岑明:“?”   缓缓回身,然后皱眉:“你是谁?”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次打击得姑娘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还没完。   然后岑明回头,看向福福:“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摆明了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姑娘:!!!   偏心眼儿不带这么明显的!   福福也不添油加醋,一五一十从她准备过来买书,结果听到这姑娘纠着书店员工把邱老爷子赶了出来。然后她要进去,却又被这姑娘挡在门口不让进,还来扯她。于是花花就生气,把她的袖管给撕了下来。   末了,小姑娘还软糯糯地道:“大婶儿的衣服坏了,我可以帮她补哒!我自己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自己补哒!”   她一口一个“大婶儿”气得那姑娘恨不得过来撕了她的嘴,但是又碍于岑明在一旁无法发作。   她想反驳,可小姑娘说话有条有理,有理有据,竟是让她驳无可驳,最后更是连旁边围观人群都开始帮小姑娘说话,可不比她之前那简单一句“纵狗伤人”有道理多了?   她:……   就很憋气!   还不等福福说完,岑明就已经沉下脸:“开书店就是给大家买的,大家不看不摸,怎么能买到合意的东西?照你这么说,那你去供销社买布买菜,也别摸别看,指哪个就是哪个不就行了?”   “你往后要是一直这么工作,我看你也趁早别干了。”   然后又把脑袋扭向围观者:“大家想来看就看,只要不毁坏书籍,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有看好的,看上的再决定买不买。”   岑明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击了锤定了音,气得姑娘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福福可是从来没见哪个人的脸能变得如此之快的,顿时感觉畅快极了。   他训完员工就转身去扶还坐在一边的邱老爷子。   倒也不是老爷子耍赖不起,而是刚才那一下着实摔得狠,闪着他腰了,一动就钻心的疼。要不然他也不会任由福福在这里跟人耍这么久的嘴皮子。   看他来扶自己,邱老爷子还一脸羞愧:“确实是囊中羞涩,又喜欢书,就看得多了些。往后若有钱,我定会全都买走。”   岑明一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邱老爷子他是认识的,当初他刚参加工作,去京市培训的时候就曾经被人引着见过老爷子一面,那时老爷子还没被打成坏分子,是很德高望众的一个老爷子。家里一整面墙,全是各种书籍。   岑明:“没事,老先生以后若想看书就来,这书店开着就是给人看的。”   邱老爷子顿了下,轻轻一笑:“行。”   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然后几人就转身准备离开。   哪知那姑娘已经气昏了头,大叫一声:“岑明!你家里不是说叫你相看的吗?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怕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哦,多谢。”多谢你没看上。   说这话时,他连根眉毛丝儿都没动一下。   岑明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姑娘顿时眼泪汪汪,差点爆炸。   偏偏这时岑明被她提醒,又转身走到店门口,冲着里面几个看热闹的员工道:“在这店里上工就好好上工,要是有哪个敢偷奸耍滑搞特殊,别怪我岑某人不讲情面,我们店里可不留无事生非之人!”   所有人心头齐齐一紧:“收到!” 第89章 【二更】礼物   送福福回家的路上岑明数次跟花花套近乎,试图把它哄去派出所,还买了它最喜欢吃的大肉包。   哪知花花“哐”地一口东西倒是吃了,舌头一卷,嘴巴一闭,就又恢复了寸步不离福福的状态。   陈宝国乐得直颤,要不是岑明一身制服还让他有点害怕,只怕他早就在地上打滚了。   岑明:……   真肉包子打狗系列。   他是真的喜欢花花,每次看到都不遗余力地哄它,想要让它跟自己去派出所立大功。   福福倒没所谓,只要花花愿意,她就可以放它去。可花花多精啊,跟着小主人吃香喝辣,跟着岑明一看就是要去干活的,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是以花花对后者的勾搭从来都是心情好了就搭理他一下,心情不好了就仿佛没这个人。   就像刚才这样,岑明手里有肉包的时候它冲对方摇头晃脑一下,甚至还伸爪子跟人搭一下。   一旦没吃的了,它就大头一甩,翻脸不认人。   *   岑明事多,把人送到家门口就转身走了,花花吃了人家的东西也不见有半分留恋,尾巴一甩就进了门,把个背影留给对方,十分之潇洒。   福福感觉不好意思,替花花道谢:“谢谢岑叔叔,以后你不用给它买东西的。它还是小狗狗,只知道玩,不懂你说的那些。”   岑明:“正因为小才更好训练啊。”   不过说起来他倒有些好奇,忍不住问福福:“你是怎么教的它?它到现在都不吃我给的东西。”   他现在买东西给花花,也都是要先交给福福,然后再由福福喂给它。否则如果由他直接喂,花花通常是碰都不碰的。   福福歪歪头:“没教啊,可能跟它妈妈学的?或者天生的?”   这话倒不是她瞎猜,花花妈妈死的时候它眼睛都睁不开,说是天生如此倒也不为过。   听到这话,岑明心里一动,看向花花的目光突然变得诡异。   回到家,正准备找个舒服地儿卧着休息一下的花花只觉得后心一紧,寒毛倒竖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来。   “汪!”它不由心慌慌地叫了声。   不过那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很快就随着一声车铃,跟岑明一起不见了踪影。   花花咂咂嘴:“汪汪!”肉包子很好吃啊。   然后原地趴下呼呼睡去。   大家各回各家,陈宝国回家取了两枚鸡蛋送给福福,这时苏芫的饭也好了。谢绝福妈留他在家吃饭的好意,他回到家就跟他妈商量:“妈,可不可以让我也跟福福一起上课?”   现在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小学要到七岁才能上。他现在六岁多,整天闲在家里十分难受。   陈妈闻言,心里一动,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口回绝他,而是跟他道:“等我去问下他们上课要花多少钱。”   现在镇上多了很多做生意的人,到处都有活做。昨天她在冶铜厂的一个小姐妹还说现在厂里又要招人,问她要不要去。   可是她家里就她跟陈爸两口子,陈爸在冶铜厂工地上工,每天早出晚归的。孩子小,奶奶身体又不好,家里就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实在脱身不得,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但是这会儿陈宝国的话倒是让她产生了一个想法。   *   与此同时,福福家。   今天福福家中尤其热闹,因为今天是米卫国生日,大家都来了。不仅米家人到齐了,就连李三儿,也特意从省城赶了回来。   苏芫下午特意请了半天假,做了西湖醋鱼、炭烤烧鸡、大骨棒炖酸菜、清炒时蔬、醋溜土豆丝、黑木耳炒西芹、肉丝蕨菜、干豆角炒腊肉等七八道菜。主食做了两份,一份是大锅时蔬麦饭,一份是肉丝手工长寿拉面,摆了满满一桌。   米卫国也难得没有加班,早早就回家了。   福福去隔壁把三个老爷子都请到家里来一起庆祝爸爸的生日。   三位老爷子也不含糊,均是带了厚厚一包礼物过来,喜得米卫国是连说客气。   听到他的话,三个老人家彼此对视一眼,笑眯眯地说了句:“这礼物我觉得你最好是饭后再拆。”   “?”   米卫国不明所以,那边福福却是手快已经帮他把礼物拆了,然后他就看着三大包手工编撰的试题傻了眼。   “啊这……?”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尤其米二哥更是满脸同情地看着自家三弟,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   “我们三个老家伙也没什么钱,就想着你不是要参加高考嘛,所以就给你出点题,做为礼物。”窦老爷子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扔进嘴里,“嗯,不错,酸、甜、香!口感软嫩!这道鱼我给你打十分!”   米卫国可算是明白为啥他们说要他饭后再拆礼物了——   这尼玛看着这一大包试题谁还吃的下?   好在福福是个贴心宝贝,给爸爸准备的礼物是一条皮带,小姑娘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攒够买到的。   米卫国当场就把这诚意满满的礼物系到了腰间,把他之前那条已经磨出裂纹的皮带换下了。   然后是苏芫。   苏芫挺着大肚子,指着这一桌子的大菜:“这些就是我给你准备的了,哦,还有这肚子里这个,也算是礼物吧。”   众人顿时笑。   接着是冯秀萍,老太太给他纳了一双柔软舒适的鞋,还特意在鞋底上了一层轮胎底,这样一来,只要不是下太大雨,这鞋就都能穿。   剩下的要么送了酒,要么送了穿的用的,宾主尽欢。   一顿饭大家一直吃到月上树梢这才散。   李三儿中间趁着米卫国出去的时候单独找了他一趟,把上回两人合伙倒卖录音机的钱给了他,当初加上运费也不到一千九百块钱的本钱投出去,现在整整赚了五千!   就这,李三说他录音机还没卖完!还留了八十台准备等恢复高考的消息出来之后再上货!   五百张大团结捏在手里,米卫国觉得自己的心肝都是颤的。   他只恨现在汤姆那边也没有门路再挣钱,否则他是真恨不得再把这些钱又投进去,再倒卖一次。   两人坐在合欢树下,李三拍着他的肩膀:“卫国兄弟,你不知道我刚把这录音机上货的时候,好多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呢。可是后来呢?嘿嘿,个个都求我给他留点货,啧,我要有货我不自己留着啊?带子我全留着的,嘿嘿,现在卖,肯定不如日后赚钱。哦对了,录音机我还没卖完,还留了八十台呢,就等着那消息正式公布那天,到时录音机肯定走俏!”   对李三的经营头脑,米卫国向来是服气的,因此他啥话也没说只道了句:“你看着办。”   两人正说着,米二哥喝多了,出来上厕所,看到院子里嘀嘀咕咕的两人,顿时醉熏熏地走过来把两人一拍:“说啥悄悄话呢?”   米卫国看着酒气熏天的二哥,心里一动。   现在的米二哥比去年黑了瘦了不少。   因为在工地上,他既不像福福爷爷会木工活,又不像米大伯会算账识字,只有一把子苦力气。在这工地干了一冬加半春,整个人黑瘦了一大圈,跟去年比起来苍老不少。   然后他看看李三,欲言又止。   李三看出他的想法,直接道:“你看你,我随意。”   反正东西已经回来了,现在就是等着卖收钱的,至于到时候收回来多少,要怎么分,那是人家家事。   于是米卫国便把米二哥一拦,一起回了屋。   在屋里米卫国直接跟米大哥米二哥把当初跟李三合伙倒卖录音机的事儿一说,又说现在还剩下四十台录音机。问大哥二哥两人想不想一起干,如果想,他就把这剩下的四十台并一半的磁带给两人一分,他们俩只要给他录音机的本钱就可以,到时不管赚多少,都归两人分。   这样的好事,大家自然是愿干的。   只是冯秀萍心细,没让他们马上应口,而是先把米卫国拉去一边,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事儿你跟阿芫商量过没有?”   米卫国顿时一呆:“啊……”他好像忘了。   那会儿酒气上涌,光顾着心疼他二哥老了,竟然忘了这事要跟苏芫商量。   气得冯秀萍“呼”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脑瓜子上:“喝两杯黄汤就飘了!你咋不上天呢?”   “妈!”米卫国被呼得酒醒了大半,顿时无语瞅她:“我本来就不如芫芫聪明,这明年马上还要考试呢,照你这么呼法,别到时她考上了,我还得在家里就完蛋了!”   “什么完蛋了?”   苏芫推门出来正好听到这尾巴一句。   米卫国:“……没啥。”   他总不能说他最近总是在担心自己不如老婆担心自己不行吧?   见他不肯说,苏芫也没在意,只是笑眯眯地喊他:“你还不快进去,二哥急着要给你钱呢,找不到人。”   “啊,那个,芫芫。”米卫国老脸一红,“我忘了跟你商量这事,你不会生气吧?”   气得冯秀萍又一个劲捅他:“有你这样说话的么?”这样说话不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吗?那阿芫她能说生气了吗?   注意到婆婆的小动作,苏芫心里一暖,主动上前挎住婆婆胳膊:“我咋会生气呢?咱们一家人好都来不及呢。之前卫国开始干这事的时候就说要不是担心回不了本,他都想跟大哥二哥一起凑点钱,干票大的。”   “只可惜,现在确定了能赚钱,但是往后也再进不了货,总归能给大哥二哥分点货,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苏芫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冯秀萍的顾虑。   老太太一脸欢喜地跟儿媳手挽手进去了,临进门前,还颇为嫌弃地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儿子。   米卫国:……   别人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他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儿~QAQ~   *   最后等一切结束,大家各自离开散去,天已经很晚了。   于是冯秀萍跟米满仓两个年纪大的就没走,直接歇在了福福家的东厢房。至于陈秋菊跟家里的孩子们,则是被苏芫安排去了她在国营饭店的宿舍,那里地方不小,几个人挤一晚上也是可以的。   至于李三儿,则跟着米大哥还有米二哥回了他们在工地的宿舍。   等把所有人送走,福福一家也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院门突然再次被人“笃笃”地敲响了。   是岑明。   他手里牵着三四条油光水滑的大狗,往米卫国手里一递:“它们都是我们所里数一数二的好狗。”   米卫国一愣,正要说他“客气了”。   然后就听见岑明又郑重其事地补了句:“母的。”   米卫国顿时裂开了:“啥玩意儿???!!!”   你这是埋汰谁呢?!我过生日专门给我送母狗?!我没招你惹你吧?! 第90章 主意   好不容易一通解释,米卫国这才搞清楚这几条母狗是岑明牵来想跟花花配种的。   可是花花虽然长得个子高大,但是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月大一点,刚刚一岁多的样子,牙齿都还没长全,算起来还是个宝宝,还不到发情的时候。   “这,我们花花还是个幼犬,不到发情的时候啊。”米卫国一脸为难。   岑明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花:“它、它这么大只?没成年?”   花花顿时不满了:“汪!”   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宝宝了?再大只它现在也是个宝宝!   然后它就看着岑明牵来的母狗里面最漂亮体型最板正的一只呲开了牙:“汪呜!”姓岑的想叫你来跟我争宠,没门!   被呲的那头大狗叫大小姐,是一头狼青,平时是个十分高傲凶狠的性子。在派出所里素来有青将军的称号,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可它这会儿被花花一呲,竟然有点露怯,虽然没有当场趴下去,但却也是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以示郑重。   可别小看这半步。   大小姐半岁就开始服役,到现在三岁已经立功无数。且她性子凶狠,纪律性强,即使是遇到再强大的敌人都不会不经主人同意擅自后退。   于是岑明看向花花的眼神就更火热了——   多好的狗狗啊,怎么就不肯跟他去所里接受训练呢?   不过青将军这么多年一直配不上种,倒也不是他们不上心,而是青将军眼高过顶,从不肯屈服于弱于它的狗狗,以至于三岁了还没生过崽儿。   想到这里,岑明就又对青将军后退的那半步充满了希望。   “米卫国同志!我以派出所现任刑侦大队队长身份请求你!一定要留下这些狗狗,花花虽然暂时不会发情,但是我相信那是因为花花没有接触过其它狗狗的原因!你要给它机会,也给这些狗狗机会……”   岑明现在这神叨的样子哪还有之前那英明神武的刑侦大队长的模样?整一个大媒婆,还是狗媒婆。   米卫国被他念得头疼,最后只得随手一点:“那就只能留一只!家里又是孕妇又是小孩的,万一打架可没人拉得动。”   他明明点的是狗群里体型最小看起来最温顺的那只。   哪知岑明这个不要脸的装瞎,直接把那头狼青的绳子塞给他:“啊,这只吗?我也觉得这只好,就这个了!记得它叫大小姐,还叫青将军,两个名字它都应的!”   说完,还不等米卫国反对,就直接牵着剩下的狗子们一溜烟跑了。   风中隐隐传来岑明的吆喝声:“明天我会送狗粮过来的!大小姐有它自己的粮票本儿,你不用担心!”   米卫国:……   我特么担心的是这个么?   他头疼地低头看一眼自己边上那头威风凛凛不下于花花的大狼青,后者正一脸高傲地盯着花花。花花感觉到威胁,顿时呲牙低吼,身子伏低,一副随时警戒会暴起攻击的模样。   “咳,那个,”米卫国一抖狗绳:“大小姐是吧?在咱家可不能打架,否则要被赶走的。”   说着,他呼喝一声,把这头狼青牵到院子另一边拴了起来。然后又走过去给花花套了个绳子,把它也绑在了另外一边,免得两条狗夜里凑到一起打架。   花花顿时暴走:“汪汪!”   这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来就让我挨拴!   院子里顿时吠声一片。   外面,已经走远的岑明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热闹狗吠,忍不住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傻笑。   他幻想着以后狼青生下一堆聪明如花花,但纪律性却强大如它的小崽子,顿时感觉无比的满足:嗨呀,难怪他妈老逼着他相亲,原来这相亲成功之后的滋味是这么的——爽!   然后他看着身前跑着的狗子们,笑容逐渐变/态。   ……   这一夜,米家院子里的狗狗二重唱一直没歇过。   狼青跟花花两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看不惯,激情对骂了一整晚。   第二天福福一家人顶着眼下的乌青起来,米卫国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解狼青,要把它送回去。   好家伙,就这个骂法,只怕过几天附近人家都要找上门来了。   到派出所的时候岑明不在,正好省了他的口舌,他把青将军往大厅门口一名公安手上一扔,转身就匆匆走了。   结果等他走到汽车站附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站外码头上排着队。   米卫国一顿,下意识拐过车头凑过去打了声招呼:“窦老,邱老,岳老,你们在这干嘛呢?”   看到他,三人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最后还是窦老爷子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边?我记得肉联厂是在那个方向吧?”   “哦,昨天岑明送了一条狗到我家想跟花花配种,叫了一夜,我给它送回来了。”米卫国把车子支好,“你们吃早饭没?没吃一起吃点?”   窦老爷子张张嘴,正要说话,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好了,开始了!大家排队站好,想干活的左边站,不想的右边!”   后面的人一下子涌上来,把三位老人家拥挤着跑向前面。   窦老爷子只来得及喊了声:“没事我们吃了,你赶紧上班去吧!”   然后就被挤得没了踪影。   米卫国一下愣住:……   三个老爷子是来这里扛包来了吗?可他们那身板,扛得动吗?   现在形式变了,青羊镇汽车站作为附近乡镇的交通枢纽,每天来往的人跟货物都不少,因此也衍生出类似“棒棒”的活计,就是帮人扛大包。   每天都有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这里找活干。   可那都是年轻人的事了,这几个老人家跑去凑热闹,万一被撞了推了——   米卫国一摇脑袋,简直不敢想那场面。   于是他一冲就赶紧跟着进去找人。   但是里面人来人往,卸货的卸货,上车的上车,这一时半会儿的,让他上哪儿找人去?   眼看着上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今天早上还有非常重要的会议,镇长都会过来参加,他没法缺席。   最后他只得劈手抓过一名路过的年轻人,塞给他三毛钱:“帮我找三个人,老人家,一起的,都戴着眼镜儿,很好找,大概这么高,一个姓窦,一个姓邱,还有个姓岳。找到了如果他们不愿回,就麻烦你帮忙看顾一下,到晚上跟着他们回云来巷米家,到时还有报酬。”   那年轻人很靠谱,闻言直接拍着胸脯道“保证完成任务”。   目送着年轻人如同游鱼般滑进人群去找人,米卫国这才心下稍松,转身匆匆回去上班。   一早上就这么忙碌着过去,中午他不放心,又回来看了一眼。   家里只有福福一人,隔壁不远那家有个叫陈宝国的孩子正陪着她在院子里玩。   他把从食堂打回来的饭帮福福热好端上来:“窦爷爷他们呢?”   福福摆弄着手里的画纸:“不知道啊,昨天窦爷爷给我布置了功课,说今天暂时不上课。”   米卫国心里一沉。   然后他问:“窦爷爷他们有没有说最近有什么事情,需要用钱?”   按理说,三位老爷子有住处,又有安置费,每个月加起来也有几块钱,再加上他跟福福两人也有按月给老爷子给学费,应该不至于缺钱缺到去扛包的地步。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一家跟三位老爷子就跟亲人一样。因此早上突然看到三个老人家步态蹒跚的去扛包,他下意识地就感觉心里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   “没有哇。”   福福摇头,然后猛地想起昨天在书店那幕来,“可能邱爷爷想买书?”   然后小姑娘一五一十把昨天在书店看到的那幕跟爸爸说了,末了又气呼呼道:“那个大婶儿太坏了,没钱就没钱也不能推人叭!以后我再也不去那家书店买书了!”   米卫国搂着小闺女,安慰一抚她的发顶,然后道:“你说,要不我在肉联厂帮三位爷爷安排个工作咋样?”   现在肉联厂基本他说了算,安排三个人还是可以的。他想着最近厂里正在组建的学习小组,盘算着其实可以把三个老爷子请去,按课时付钱。   米卫国还在那嘀嘀咕咕着这事的可行性,哪知福福却是一撅嘴:“不行。”   “咋不行了?”   米卫国一愣,低头去看福福。   只见福福吃东西吃得面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你请窦爷爷回去肉联厂上夜课,那他们晚上还休不休息了?”   肉联厂夜课是在八点以后,要一直上到晚上十一点。三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过了睡点就整晚睡不着。   这样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吃不消。   米卫国也反应过来,顿时感觉为难。   可是如果不搞这个,他觉得就三位老爷子那身子骨,干别的也干不动啊。其实会计出纳的活他们倒是可以干,但那些人干得好好的,他说抽就把人抽了,也说不过去吧。   他顿时纠着眉头十分纠结。   “啊!”这时,福福却是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伸出小手抚着他的眉头:“爸爸!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第91章 合欢幼托班【留言红包】……   “可以叫窦爷爷他们开一个幼托班。”福福掰着手指数,“上次我听陈婶婶说她想上工,可家里陈宝国没人看。还有另外一个老跟陈宝国一起玩的王成功,李爱阳,金小珍……光咱们云来巷,就有七八个孩子呢。”   “爸爸你算啊,要是我们幼托班每个月每个人只收一两块钱,中午再管顿吃的。让他们家的爸爸妈妈两个人都出去上工,一个月最少也有十来块钱收入,这么划算的事情,肯定大家都愿意干!反正窦爷爷他们教我一个是教,教很多个也是教,大家一起玩还有个伴!”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听得米卫国是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自家闺女啥时候竟然想了这么多。   福福说完,就恢复了之前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哒哒哒”跑过来挤进爸爸的怀里,闷声闷气:“昨天邱爷爷被书店的人驱赶的时候,我很伤心。”   “为什么?”   福爸一愣,低头看怀里的小闺女。   福福挤在爸爸耳边悄悄咬耳朵:“你知道吗?邱爷爷最近常去书店,就是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哒!那些题都是他在书店看完书,回来再自己编撰哒!”   米卫国:……   感觉突然复杂.jpg   然后他搂着小闺女下了个大决心:“爸爸保证两个月内,哦不,一个月内把那本册子做完!”   福福眼睛一亮:“拉勾?!”   “拉勾!”   当大手拉住小手的时候,米卫国突然一愣,感觉自己仿佛是被闺女套路了?   闺女:“啊呀呀,好饿,我要吃饭饭啦!”   于是老父亲米卫国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他的闺女这么天真可爱,怎么可能套路他嘛!   趁着福福吃饭的当儿,他仔细想了想她出的主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靠谱,比他在肉联厂帮人找工作靠谱。   照顾福福吃过饭,他就继续回去上班了,然后趁着上班时间给苏芫挂了个电话,把这事一说。   既然是帮三位老爷子寻找生计,苏芫自然没有意见,并且表示自家可以帮忙提供桌椅板凳等硬件设施。还说几位老爷子肯定不好意思无偿接受他们帮助,要他想个稳妥的说法,顾全老人们的面子。   米卫国一一应了。   只是夫妻俩商量来去,结果却没想到这事竟然以一个意外的结果顺利达成了。   三位老爷子头一回干这种苦力活,自然抢不过年轻人。因此干了一整天,钱没挣到几毛不说,窦老爷子还把自己的手腕给摔骨裂了。   幸好没骨折,邱老又会医术,救治及时,日后只要好好保养应该不会落下病根。   因此当收到消息的苏芫赶过去挺着大肚子把这事跟大家一说,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的三位老爷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她的提议。只是却坚持要把幼托班所得五五分成,并且前期准备桌椅板凳的钱也要平摊。   苏芫知道劝不动他们,也没怎么犹豫就应承下来。反正对她来说,摊不摊的都那么回事。   她当场跟三位老人家约好,明天就由米卫国去跑手续的事情。而她则负责出去买桌椅板凳。   窦老爷子一听就急了:“活都让你们干了,那我们干啥呀?”   他们之所以谁也没说自己跑去扛包,就是因为担心麻烦别人。现在同意苏芫提议也是因为认清事实之后,担心继续扛包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麻烦。   “你们当然就负责招生呀。”福福扒在床边,忽闪着大眼睛,又开始掰手指:“窦爷爷负责画宣传海报跟传单,然后邱爷爷岳爷爷负责面试登记报名,你们的分工很重哒!”   三个老家伙:……   问:被一个四岁奶娃娃安慰是种什么感觉?   答:就很……微妙,也……感觉很矫情。   于是决定不再矫情的三个老家伙便坦然接受了大家的安排,免得再被奶娃娃安慰,那就真的有点过于矫情了。   当天晚上,大家就把幼托班的各项收费细节以及运行规则敲定下来,以便第二天米卫国去镇政府报备手续所用。   幼儿班的名字是福福取的,就叫“合欢幼托班”。   “合欢”按月报名收费,每个月月初开班,月中开始下个月报名等事情。   班级分为两大类。   一类只托不学,每个月两块;   一类既托又学,这类班就略微复杂一点,收费标准要参照课程难易程度,以及参班人数多寡来决定。初始价格从一块到五块不等,但是如果班级人数能达到十人,学费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二十人七折,三十人五折封顶。   这最后一点,是福福补充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鼓励家长们口口相传,既抱团省了钱,也免费帮幼托班打了广告。   这一切,对苏芫这两口子来说还好。窦老爷子几人简直快被福福的种种奇思妙想惊掉下巴。   商量完这些大的东西,剩下的那些——比方说另开些什么班,同时开设的班级上限是多少……等等细节,就由几位老爷子拿回去自己添加。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就拿着三位老爷子连夜赶出来的细则跑去报备手续。   至于苏芫,则是去找了公公米满仓,跟他把这事儿一说。后者当即表示,半个月后就可以有成品出来。   半个月时间刚刚好,这半个月正好给他们前期招生做准备。   *   云来巷。   窦老爷子一早就起来开始研墨铺纸,誓必要画一副完美写意的宣传画出来。可是他工笔细描了好几幅,都感觉不大对劲的样子。   最后直到福福揉着眼睛跑过来递他一张纸,纸上用她从孙杰睿送给她的漫画书上学到的画法简单画了几个小人儿聚在一起玩耍,前面有几个大人带领着或是在学,或是在玩,各得其乐。   然后分镜另一边,几对跟前面的小人儿容貌相似的大人们,都在开开心心地一边干活一边数钱。   下一镜,则是小人儿跟大人们一起开开心心穿上了新衣,吃上了零食……   整个画面简单生动,画法简单。虽不如工笔细描出来的人物华丽传神,但却是另有一种写实活泼的感觉在里面,即使不识字的人看了,也能明白这画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窦老爷子顿时自愧不如,当场就把自己的版本撤了,改用了福福的版本。   至于之后的宣传单,窦老则是根本没有挣扎,直接找福福讨主意去了。   福福也不露怯,直接跟老爷子有商有量地把初稿定了下来,然后还自己手写了一往篇宣传稿,说是发宣传单的时候要背的。   这一整天,福福跟窦老爷子几乎是整日没停,画了厚厚一沓宣传单出来,又手写了一个简易的牌匾挂在院门口。这些传单数量之多,把青羊镇涵盖大半都是可以的。   第三天一早,窦老爷子就把那张写着“云来巷幼托班”的牌匾挂在院门口,然后等着福福他们去分发传单。   福福发动了陈宝国孙杰睿等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小伙伴们一起,把提前写好的宣传稿背熟之后才出发,趁着中午大家都在家吃饭的时候挨家挨户发出去,半天消耗只需要一人十粒糖果就可以了。   三个老人家则按照福福的吩咐蹲在家门口那个临时牌匾之下,端端正正摆了一张桌子,并那副大的宣传画,有路人经过,就向对方分发一张传单并且跟对方解释一遍幼托班的功能。   只是幼托班这东西太过新奇,大家忙碌了一早上,也没人来报名,甚至连能停下来细心听一下讲解的人都没几个。   众人难免泄气。   不过这也没难倒大家,苏芫亲自下厨炸了些小酥果,分给大家。   于是,第四天,只要愿意停下来听一听幼托班介绍的人,就能免费得一把又香又甜的酥果。如果有愿意当场报名的,每天头三名报名还可以享受七点五折优惠。   这样一来,终于有人愿意停下来脚步聆听他们的讲解了。   几个小家伙今天发传单的范围也不仅仅再局限于云来巷,开始向周边辐射。   为此,孙杰睿还贡献出了自己的小自行车,车头绑了个小红旗,然后用福福听英语的录音机精心录制了一版宣传稿,出去的时候大家只需要按下开关,就可以循环播放了。   这年头,无论是小孩子玩的小自行车还是录音机,都是非常稀奇的玩意儿。于是无形之中,他们这行人又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   一行几个小家伙,身上戴着统一写着“欢迎来到云来巷合欢幼托班”的条幅。前面孙杰睿一身板正的小西服,骑着小自行车载着同样一身鲜亮小裙子的福福。   一边走,车子里还有录音机里循环播放宣传稿。   简直不要太吸睛!   于是几个小家伙就发现,昨天他们还需要挨家挨户去敲开大家的门推荐。今天他们人还没到,大家的门就已经打开,甚至还有人主动过来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众人看向福福的目光不由逐渐敬畏,隐隐开始有以她为首的意思。   小家伙们卖力地为自己那十颗糖奋斗着,很快就把今日份的传单分发完毕,并且成功鼓动一个想要报名的家长跟孩子。   就在大家欢欢喜喜带着那个孩子往云来巷回去的时候,他们却被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给拦住了。   “站住!谁准你们在这里摆摊的?交保护费!” 第92章 打的就是你   来人留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穿着打扮吊儿郎当,裤子都快掉到臀沟去了。在这料峭春寒的天气里,仅着一件花里糊哨的衬衫,歪歪斜斜地扎一半露一半。   一看到他,之前那位正准备带孩子跟福福她们去云来巷看看情况的家长顿生退意,牵着小孩儿退到一边,并且匆匆叮嘱福福:“小姑娘快跑,别被他抓着了。”   这人叫江流,是青羊镇一个有名的不要脸的混混,专抢没有反抗之力的老人跟小孩。   这人抱着孩子快速躲回家里,心里颇为惋惜地想:唉,可惜了,那小男孩的自行车跟录音机肯定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儿子也是闷着小脸嘟嘟囔囔:“爸爸,那个小姐姐答应我如果过去可以叫小哥哥载我坐小自行车的。”   然后摇着他爸央求:“爸爸你去帮帮小姐姐吧?”   哪知他爸却是脸色一变:“不行!你忘了上回咱家死掉的鸡跟猪了?”   小男孩脸一变,顿时失望低头,讷讷不敢言。   上回就因为他爸在路上帮了一个老太太没被江流抢到,这人后来就偷偷追着他家连续下了一年的耗子药,整整一年让他家啥家畜都养不成。   报警吧,偏这人手段隐秘,防不胜防,就连警察都抓不到他的把柄。不报吧,大家又心知肚明是他干的。   直到后来孩子爸爸不得不向江流低头,亲自给对方送了一份礼过去,他家这才得以重新养鸡养鸭。   至此,再也没人敢帮被江流盯上的无辜路人。   这会儿也是。   看到福福她们一行小孩儿被江流挡住,原本还开着门看热闹的大家瞬间关门,生怕惹火上身。   看到来人,福福跟孙杰睿这两个外来户还好。   剩下几个小孩儿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张着就要哭,就连平常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过天的陈宝国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努力扎着手把小身子往福福跟前一墩:“一会儿你拉着孙杰睿赶紧跑,我拖着他!”   他嘴上放着狠话,然而无论是他说话时打着抖的声音,还是那双颤得快要站不住的双腿,无一不在说明他心里着实是怕得要死。   只不过是为了福福在强撑着罢了。   果然。   只见下一刻注意到这幕的江流吊儿郎当一笑,“嘁”了声:“哟,这不陈家的小蝈蝈吗?”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拽陈宝国的头发。   陈宝国“哇”地一声就哭了,语无伦次:“我、我我,我身上有十个糖还有两毛钱,我、我我全给你,你放过福福他们,他们身上没什么东西!”   福福:……   说好拖住他的呢?就凭这?   昨天她带着花花发传单的时候,好几户人家由于怕狗都没开门。于是今天出来她便没带花花,结果没想到就被这江流盯上了。   福福想了下,眼珠一转,悄悄后退一步,看似害怕,实际上却是偷偷把原本放在车筐里的收音机拿到手,然后摁了两下。   只听“沙沙”一阵洗带的声音,孙杰睿顿时忍不住惊讶,下意识飚了句英文:“What are u doing?”   “嘘——”福福赶紧示意他噤声,然后偷偷把洗好带又重新摁到录音键的录音机藏进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那个江流已经叫几个小萝卜头挨个抱头靠墙站好,然后一边骂骂咧咧在他们身上翻翻捡捡:“妈的,就一毛钱吗?不是说你这几天帮忙发传单挣了吗?老实交待是不是藏别的地方去了?说不说,不说小心老子揍你哦!”   说着,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被搜的人脑袋上,一下把人抽得飞了出去,鼻血都淌了下来。   “哟!你这怎么站都站不稳,竟然摔成这样了?”江流笑得邪气,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巴掌高高昂起又准备打。   顿时吓得地上的小伙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一哭,别人也忍不住了,顿时就要跟着哭。   江流眼神一横,厉别一声:“住嘴!谁要再哭信不信老子去给你家下耗子药!像那王成文家一样!”   他嘴里的王成文,就是先前那个想跟着福福她们一起去看幼托班的那名家长。   小伙伴们顿时憋得脸都涨红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勉强把哭泣声压到最低。而之前挨打的那个更是胡乱抹了把脸,顿时把血抹得满脸都是,看着好不可怜。   江流就是这样,每回抢钱的时候就会拿一个软杮子先捏,捏得大家都怕了,然后就消消停停开始收钱,一点也不担心大家反抗。反正反抗也没什么用,一群小屁孩,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如果不小心惹恼了还要引来报复,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认命了,看到他就老老实实交钱。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立威了,今天之所以立威,是因为看到了人群中福福跟孙杰睿这两个生面孔。   因此他就故伎重施,准备再收两个韭菜以便日后来割。   福福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抿抿唇,然后偷偷跟孙杰睿咬耳朵:“等下我喊你跑的时候,你就骑着车子直接往前冲,然后第一个路口右拐。”   孙杰睿:“为啥?”   福福呼吸一顿:“那边是派出所。”   “我明白了!”孙杰睿眼睛一亮,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责任感:“我会救你们的!”   自觉小伙伴们的安危都系于自己一身的小杰睿顿时昂首挺胸,把脚蹬在脚踏子上蓄势待发。   他这副模样顿时引起了江流的注意,他眼睛一斜,大步走过来。   “喂,你!不服气吗?过来把自行车给我留下!”   “不可能!”孙杰睿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莫名的英雄气概,昂首挺胸:“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他是……唔!”   福福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同时在他耳边喊了声:“跑!”   孙杰睿下意识脚上用力,“哗!”地一声就蹬了出去。   江流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跑,顿时发一声喊,手一挥就追了上去。   哪知这时福福突然开口拦住他:“等等!你这样公然拦路抢劫,就不怕被警察抓去吗?”   江流动作一顿,就被孙杰睿从手边生生溜了过去。眼看着他拼命蹬着车跑远,江流倒也没第一时间去追,而是回头看着福福笑得邪里邪气——   “哦?警察?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又没伤你没动你们,”他盯着路边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屁孩儿:“喂,你们说我抢你们东西了吗?”   这些孩子们都是被他整怕了的。   闻言顿时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谁敢说有啊?   这江流贼精明,一次从来不会搞太大金额,判刑也就是三到六个月的样子。   但是他偷鸡摸狗的朋友一大堆,即使这次把他弄进去了,他朋友日夜不分地上你家来骚扰就够你喝一壶的。因此普通人碰到他都自认倒霉,乖乖交点钱买个清静。   他还深谙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的原理,薅羊毛从来不逮着某一只硬薅,慢刀子割肉,总能摸到人最能忍受的那一根底线。   福福:“哦。那刚刚陈宝国身上的两毛钱跟十颗糖是怎么回事?”   江流顿时讶然看向陈宝国:“不是你跟我关系好,送给我的吗?”   “我……是,我送给你的。”陈宝国憋屈得要死,又怕江流欺负福福,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福福不吭声了,却是突然猛地伸手打了陈宝国一下,顿时痛得后者“嗷”地一声:“你干嘛打我!”   江流以为小姑娘是被自己镇住了心里不甘心乱发脾气,顿时高兴地眯起眼,威吓:“你们一个一个的,给老子好好站着!等我去把那个小胖子抓住,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他就撒开两条长腿,快速朝孙杰睿追去!   孙杰睿骑得很快,从来没有过的快。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捣腾着两条小短腿,拼命骑到了巷子边缘,眼看着前主街再即,孙杰睿忍不住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小伙伴们!我会救你们哒!”   哪知他脑子里念头刚过,就感觉衣领一紧,被人紧紧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啊,放开我!”   已经被人拎到半空,孙杰睿还不忘拼命蹬着两条腿做出逃跑的姿势。   江流乐了,毫不客气地伸指在孙杰睿白嫩的脑门上一弹:“呦,小崽子跑蛮快,下回可以再快点哈!”   孙杰睿:……   出师未捷身先死.jpg   小胖子孙杰睿被扔回福福身边的时候,整个脸都是垮的,十分沮丧,觉得自己没能救得了小伙伴们。   哪知福福却是安慰地“嘘”了他一声:“他刚刚把你腿摔痛了吗?没关系,一会儿警察叔叔就会来帮我们了。”   孙杰睿:???   你在说什么玩意?我怎么听不懂?   他还想再问,但是这时凶神恶煞的江流已经过来了。   他重重一拳砸在福福耳边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老实交钱!知道没?不要大票!别想耍花招,否则老子揍死你!”   于是孙杰睿就发现,前一刻还镇定安慰自己的小姑娘突然眼睛一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你别打!别打我!我怕疼!我把钱都给我!呜呜……”   福福哭得直打嗝,光听声音的话,还以为她挨了多重的打。   把江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又恶狠狠威胁:“再哭老子还揍!”   “嗝!呜!我不哭!嗝,呜,我忍住啦呜呜……”   她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赶紧翻自己身上的包包,然后递出来一个小布包并一张大团结,小布包里有几角毛币,大概三五毛的样子,一晃叮当响。   看到那张大团结,江流眼都直了,顿时“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   福福用手捂着眼,小心地觑着他摸了又摸那张大团结,最后却又不舍得地把它递回给她:“说了老子不要大票!你想害老子!”   “呜呜呜……”福福捂着脸,一副吓得不行的模样直哭。   最后江流不耐烦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快拿着!”   “啊,好痛,你别掐我!”   福福尖叫。   江流:……   小女娃子就是没用,不如男娃子皮实。   然后嘀嘀咕咕地把小布包塞进衣兜里,转身就去下一个孩子面前,却没注意到福福哭得山响,脸上却是一滴泪水也无。   孙杰睿:“福福?”   福福缓缓放下手,脸上突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喊了声:“花花!”   江流被她这一惊一乍得搞得火起,转身扬手正要给她来次真正的教训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汪!”地一声狗叫!   然后就是一道黑影凌空而降,“砰!”地一声把他撞倒在地!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身上脸上被一数只有力的狗爪瞬间蹬了无数腿!   “嗷!哪里来的野狗竟然敢打我!”   花花:“汪汪!”打的就是你!竟敢欺负小主人!   然后又是一个头锤重重锤在江流面门,顿时锤得后者涕泪长流,鼻血横飞!   “嗷!痛死老子了!”江流拼命挣扎,哪知这时福福却是发一声喊:“快帮花花呀!”   然后率先动作,一把抱起旁边的一块砖头,就是重重一下,敲在江流脑袋上! 第93章 反杀   趁他病,要他命!   花花压阵,死死按住江流不让他动弹,剩下的孩子们在福福的带领下,鬼使神差地拿起东西冲了上去。   虽然他们人小力气小,但架不住人多。   江流被揍得嗷嗷直叫,嘴里更是口不择言开始不停谩骂——   “米福福是吧?妈的我记住你们了!妈的我回去就叫我兄弟弄死你们!”   “汪呜!嗷!”   回应他的,是花花愈加凶狠的一声威胁,以及重重一个头锤锤在他的脸上!   “嗷!妈的!”   江流眼冒金星,鼻间有腥甜的血液奔腾而出,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嗷嗷汪!”   花花又是一个起跳,重重砸在他的身上,压得他身上肋骨“咔巴”一声,差点断了。   “嗷!哪里来的疯狗!妈的等我兄弟过来我一定要把你弄死……”   他的狠话还没放完,人就被福福重重一下,迎面又是一砖头,给砸得脑袋“轰轰”作响。   江流:“!!”   这哪里来的小丫头看着又乖又可爱,咋下手这么黑呢?把人砸得要晕不晕的真是比那满清酷刑还要痛苦!   偏偏这不要脸的丫头还一边打一边哭着喊着:“叔叔你不能打人!嗷,好痛!叔叔不要打,我钱都给你了,你不能打!”   剩下的小萝卜头也跟商量好了一样,有样学样,跟着福福一起一边揍江流,一边大哭大叫说好疼,唯有孙杰睿一脸懵逼地站在旁边看着大家表演。   江流:……   特么这哪里是又乖又可爱,明明就是又黑又狠!   福福力气不够,上回能一个人拖动徐小胖,其实是借着夜色让花花帮了忙。这会儿她努力砸了一下又一下,把江流脑袋上砸出了满头包,这才终于一下敲对位置,把人敲晕过去。   当眩晕来临的那一霎那,江流心里竟诡异地升出一股满足愉悦感——可踏马算是晕过去了!   等一群小孩在花花跟福福的带领下成功反杀江流,原本躲藏在家里的众人这才敢稍稍露个头出来。   待大家看清江流那满脸是血,满头是包的惨样,心里在解气之余,便是对小福福浓浓的担忧:“小姑娘你快回去吧,跟家里大人说说这件事,一定要早作准备,尤其你们家里的牲畜,一定要看好。”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江流的荼毒,是以有此一说。   哪知福福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甩头:“不怕,我们去报警!”   众人:“?”   王成文当时就急了:“小姑娘,听我句劝。你家大人还要开幼托班,这江流不是个省心的,你不能把事做绝了,不然到时他如果真的叫他那帮狐朋狗友来闹事,你家绝对干不成了!”   看得出他是真的想把孩子送去幼托班,所以才会这般殷切地为福福着想。   “而且他抢的东西没多少,到时去派出所一审,他再咬死不认是抢的,他最多就只能判个三五个月就出来了,你们跟他耗不起!听叔一句劝——”   “嗷!叔叔好痛,别打了我给钱!”   “呜呜,叔叔我真的没钱了,你打我也没钱了。”   ……   哪知他劝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见福福身上传出一阵杂乱的小孩儿的尖叫哭泣。   王成文一愣。   福福不慌不忙听了一遍录音带里的内容,然后又跟附近人家借来绳子把江流五花大绑起来免得他一会儿醒来跑路,这才满意点点头:“走,报警去!”   所有人:……   看向福福的目光顿时诡异起来。   这会儿的福福又恢复了一贯的俏皮可爱的模样,歪歪头:“呀,叔叔阿姨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这都是岳爷爷教我哒坏人防身术,我只是照着操作哒!岳爷爷说现在坏人多,小孩子在外面要记得保护自己。爷爷说,遇到坏人能逃跑第一时间逃跑,如果不能,就一定要随时随地保留证据,不让坏人有逃脱制裁的机会!”   说完,还一脸严肃地挥下拳头,以示郑重。   众人:“啊这……”   这个幼托班还会教这个的吗?   可是这种取证的方式,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尤其现在那个坏人江流满头是包,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简直越看越让人感觉兴奋怎么回事?   然后这群大人就看着这些前一刻还笑嘻嘻的小屁孩儿突然猛地一掐自己大腿,憋出两泡眼泪,“哇哇”大哭着奔向外面。   有些人还边跑边把自己头发衣服揉乱,同时再搡同伴一把,把人推倒又爬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全程状况外的小胖墩孙杰睿:“???”   谁能给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不过就是骑着自行车冲出去一趟,回来感觉小伙伴们就都变了一样?   然后他就听到陈宝国惊叫一声:“啊不对,孙杰睿,你腿应该伤了不能这么跑!”   “那要怎么跑?”孙杰睿顿时茫然。   “啊!”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自己膝盖一软,被人一下推在腿弯处。   于是他就身不由己,重重跌了一跤。   陈宝国把他扶起:“一会儿你要哭,使劲哭,说腿疼,知道不?”   孙杰睿含着两泡热泪,跑得一瘸一拐:“嗯嗯。”懂了。   可是你要我装瘸说就行了,为啥还一定要把我推倒啊?   单纯的孙小朋友完全不明白小伙伴们都怎么了。   此时的他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骑自行车冲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脑子也弄丢了,否则为什么他完全跟不上大家的节奏。   一行十来个孩子的阵仗还是不小的。   呼啦啦一堆。   于是很快,整条街都知道街遛子江流又抢小孩儿了,还一次抢了十来个。只是这回小孩子们似乎反抗把人打倒了,要报警。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   不过大家的反应大都也跟王成文一样,既解气又可惜。   解气的是江流被打了。   可惜的是这江流估计又会跟以往一样,被关个三五个月就又会放出来,到时这些孩子的家人就惨了。   大家都抱着这样的心理,迫不及待地想去凑凑热闹。   于是等福福这群小受害者最终冲到派出所的时候,身后跟着来看热闹的,比他们这群报案的人还多。   *   派出所。   岑明今天没事,正抱了一杯热茶蹲在前几天被退回来的青将军面前絮叨:“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凶干嘛?那个花花不好看吗?不帅吗?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赶紧找个人过日子是正经,最好是再能早点生个崽儿,早生对身体好,听话,啊?”   然后伸手一揉青将军的大脑袋。   青将军不耐烦把头一偏:“汪!”   正好旁边他的朋友路过,闻言顿时忍俊不禁:“岑大队,您这是把你妈催您的话全倒给青将军了吧?”   青将军:“汪汪!”可不是!疯了这人!   岑明被人揭穿也不生气,反而还笑出一张老母亲的脸:“是又怎么了?说得多在理啊?是不是,青将军?”   青将军:……   “汪汪汪……”一点也不在理!   “汪汪?”咦?不对,好像有人来了,还不少!出大事了肯定!   然后青将军身子一闪,就扔下他冲了出去。   “哈哈哈……”朋友顿时指着岑明差点没笑抽过去:“岑明啊岑明,我看你这是想给青将军配种想疯了吧?看把狗都逼成什么样了?”   岑明:……   他正要反驳,突然耳朵一动,也听到了来自外面的动静。   于是等两人出去,就看到原本空旷的大厅里乌泱乌泱挤了一堆人,中间一群孩子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被人打了,还被抢了。   岑明正好闲得发慌,这一听还得了,顿时赶紧叫上兄弟们跟着福福他们要去案发现场看看。   哪知一到现场,就看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略显眼熟的家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躺在那里,身边还威风凛凛蹲着一头大黑狗!   岑明:“!”   这简直是史上最快破案了有没有?!   可是等他再一看清那人的脸,他顿时又感觉牙疼:“嘶~又是你?”   江流也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呲着牙一乐:“岑队!又见面了。”   然后他就背书一样十分流利地开始往外背:“我叫江流,今年二十五岁。今天早上出门碰到陈宝国,孙杰睿,米福福……等几个孩子,”   说到福福的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顿了下,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然后继续道:“我跟他们借了点钱,加起来两块三毛六。说好三天后还,谁知他们刚才他们碰到我的时候反悔,又把我打了一顿,把钱抢了回去。”   看到他不仅不认罪,并且还反咬福福他们一口。   跟着过来围观的路人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惋惜神情——就是这样,这江流每次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除非是当场抓现场,一般他很少有被定罪的。而且定也定不了太久的罪,因为他每次都压着点抢钱,刚好够判个三五个月就能出来。   想到这里,大家又有些咬牙切齿:这样的人渣,怎么就没个人能治他呢?!   新过来的人议论纷纷,一脸夹杂着各种解气、惋惜又痛恨的复杂表情。   而之前就住在巷子里的,以王成文为首的一群人却是唇角一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神情:就这?   岑明也知道江流这人。   一听他这话,顿时头疼,然后看也不想看他转身问福福:“他说的对吗?你有没有异议?”   “有!他撒谎!”福福昂首挺胸,被扯得散乱的头发揪揪在身后一甩,扬出一个义正言辞弧度!   岑明:“那你说说,他哪里撒谎了?”   “第一,我们没抢钱,是他抢的我们!而且我们早上也没见过他,刚刚他就突然拦住我们要抢钱!”   “第二,我们没打他,是他打的我们!”   “第三,他抢的钱也不是两块三毛六!而是一百零二块三毛六!”   听到前面江流还没怎么搭理,准备后面慢慢再辩。但是听到最后那条第三,他顿时气急败坏:“啥玩意儿?一百零二块三毛六?!”   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这数目要是坐实,绝对够他喝壶的了。   “对!整整十张大团结!我妈妈刚取的准备给幼托班采购物资的钱,全被你抢走了!”   福福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语速快的一批。   岑明眼睛一亮,要真是这么多,那他今儿也不愁了,这江流绝对要进去呆好一阵子!   注意到岑明的脸色,江流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明明就看到一张大团结,并且还给你放回去了!我当时……”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然后看着福福笑眯眯的眼再次破口大骂:“妈的兔崽子你诈我!”   福福弯弯眼,摇摇手:“我没有诈你喔~”   弯着眼的小姑娘十分像只小狐狸,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十分惹人爱。   岑明忍不住弯起唇:“行了,江流当街抢钱,且数额巨大,带回派出所待审!”   江流:“不!公安同志!岑队长!我是抢了钱,可是我没抢那么多!我只抢了两块三毛六!而且我还被这臭丫头带人打了!看我脸上身上的伤!就是她带人打的!”   然后他就看到刚刚还笑得一脸奸诈的臭丫头脸一变,就变得委屈巴巴,泫然欲泣。   “警察叔叔,是他打的我们……”福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一把拉过最先被江流揍了的那个小伙伴:“你看,他把赵小明脸都打肿了,还有手指印呢,鼻血也有……牙齿都掉了。然后还有陈宝国,他脑袋被打得现在都在嗡嗡响,怕是脑震荡了。哦,还有孙杰睿,你看他的腿,还有自行车,都被砸坏了,他原本是想骑自行车冲出去报警救我们的……”   “呜呜……可是被他一把就拦住连人带车掼在地上……您看……”   福福一哭,剩下的孩子们又都跟着哭了起来,声音之凄惨,简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江流:……   “岑大队你别被她骗了,明明是她纵狗伤人,把我打得猪头一样……”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传出一阵“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就是就是他自己的咆哮声,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朵——   “妈的,就一毛钱吗?不是说你这几天帮忙发传单挣了吗?老实交待是不是藏别的地方去了?说不说,不说小心老子揍你哦!”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击打人体以及人被打倒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小孩儿痛哭出声,以及他的喝骂:“住嘴!谁要再哭信不信老子去给你家下耗子药!像那王成文家一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抱着录音机怯怯站在岑明身后的小姑娘目露赞赏:这小姑娘太机智了,竟然还知道录音!   王成文左右看看,最后终于没架住儿子殷切的目光站出来冲岑明拱拱手:“岑大队,之前我家里有一年牲畜老是莫名其妙被毒死,我知道这事就是江流干的,可一直苦于没有把柄,无法报案。现在我报案,江流他因为不满我阻拦他抢钱,后来就一直蓄意报复,伤我家畜!”   江流目眦欲裂,有心放狠话威胁对方,却苦于岑明在场,只得恶狠狠瞪着王成文,比口型:【你给老子等着。】   王成文一缩,福福已经一口叫了出来:“岑队长,您看江流还威胁人!”   江流:……   特么的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福福的录音机完完整整地录出了整个过程,从他当街拦人抢钱,到福福让孙杰睿跑出去报警,再到她为了拖延时间跟人理论。   结果江流却是一副“老子被抓也没关系,反正我死不认账,你们也拿我没办法,就算认了也只是三五个月的事儿,出来整死你”的威胁态度。   接下来就是江流不满孙杰睿逃跑,又打了小姑娘,然后引得花花出来护主。接下来状况就比较混乱,似乎是江流一次性打了好多个孩子,现场又是狗叫又是孩子哭喊的,听不大清。   但是可以想象,江流应该是仗着成年人的体型使劲儿欺负这帮小孩,却低估了花花的战力最后被成功反杀。   “真相”大白,证据确凿。   江流当场就被岑明铐走,并且从他身上真的搜出来十张大团结!就在他从福福身上抢来的那个小布包的夹层里,折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叠,不多不少,正好十张。   所有人:!!!   江流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睛,而且啄他的,竟然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乳!   他:……   就很憋屈!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明明被打的是他,但那群小屁孩儿却是哭得鬼哭狼嚎仿佛被打得要死的是自己一样了!   他看着福福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   于是小姑娘就又被“吓”得哇一地声哭了出来,抱着录音机直打嗝。   江流:……   艹!心好累,毁灭吧,赶紧的。   等江流人被带走,王成文趁着人群散去的时候偷偷挤到福福身边,充满担忧地提醒这可爱的小姑娘:“你真的要小心,那个江流会叫他朋友来报复你。”   “他朋友吗?跟他一样的人吗?”   哪知福福却是嘻嘻一笑,歪着头:“如果见面,我会好好跟他们解释哒,相信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哒!”   王成文:……   看着对方有些无语的表情,福福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不讲道理的话,就打得他们讲喽!   小姑娘笑眯眯想完,然后就蹦蹦跳跳拉着小伙伴们要回去了,临走时顺便问了王成文一句:“叔叔,您还去我们幼托班吗?”   王成文看看前面那个一脸淡定的小姑娘,回想着她刚才那一波又一波的操作。   然后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今天的做法,真是你说的那个岳老师教的吗?”   “当然。”福福重重点头,心里蓦地划过岳老先生给她讲过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无中生有、偷梁换柱……”等等成语。   这些成语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些嘛,四舍五入的话,也就是他教的啦!   小姑娘一脸笃定。   然后王成文想了下他那个遇事只知道求爸爸帮忙的憨儿子,再看看遇事不慌,有条有理,最后成功反杀坏人的福福。   他的主意突然就定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两块钱,豪气干云:“去!直接报名!” 第94章 所有人:!!!   有王成文带头,很快他的左邻右舍们也纷纷跟了上来。   大家跟他的心理路程都是相似——   开始觉得这班可报可不报,报了有点好处,不报也可。但是看了福福的表现,他们均是忍不住畅想,要是自家孩子也能学得跟她一样,不说能反制坏人,至少不被坏人欺负就已经十分划算了。   尤其再加上之前收到的宣传画,上面形容的孩子们开心玩耍,大人们安心挣钱的情景加成。   大家的心理天平瞬间倾斜——   报,先报一个月试试!反正不亏。   后来的人们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幼托班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喜欢看热闹,跟着一起就过去了。   *   云来巷。   窦老爷子跟两个老伙计一起坐在挂着“合欢幼托班”的牌匾底下,看着已经空了的零食碟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传单倒是送出去了,也有人愿意听他们讲解。可他们听完,拿了零食就走,完全没有要过问一下幼托班的意思。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看着空荡荡的碟子不由泄气。不过他们心里泄气,面上却是没显,仍是热情大方地跟大家介绍着幼托班的各种长处——不管别人听不听,自己还是得说不是?   这时,隔壁门口一动,一对夫妻走了出来,夫妻俩一个叫楚天,一个叫林意。两人看到他们支着的摊子顿时一愣,其中丈夫楚天还嘴一撇,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   他是青羊镇小学的校长,之前三位老爷子刚刚平反的时候他还曾经托人想请三位老爷子去小学教书,被老爷子们拒绝了。   这人心眼小,当场就记仇了。   昨天他看到大家大家支摊子办班,他就表现有些不爽,仿佛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直到昨天下午看到他们摆了一天也没什么人来过问,这才感觉好点。   只是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还支着摊子,男人顿时又不高兴了,沉着脸盯着三位老爷子半天没有说话。   他老婆林意跟他一样,并且更加沉不住气,停顿几秒之后就忍不住上前出言讽刺——   “我说,老爷子您几个黄土都埋脖子了,还折腾个啥呀?要是没钱买吃的了,就跟隔壁那位阿婆一样,去菜市捡点菜叶,也是可以过活的嘛。整什么幼托班,这不是骗人钱吗?那么小孩子能学会什么东西?连心智都没长全……况且你们这开幼托班教人,有资质认证没有?”   她这话一出,顿时让不远处两个年轻人却步,两口子是另一条街的,本来是听朋友说这边有个幼托班起了兴趣想来听听,结果一来就碰到这么个场面。   两人顿时怯场了。   摊子跟前本就呆着的人还没动,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对这幼托班有多大的兴趣,主要是还没拿到那把承诺中的酥果。   见状,林意的表情更加不爽了,加大了声音又道:“老楚,你说现在这世道是真的变了啊。往常要是有人敢随便办班,不得赶紧抓进去改造,现在竟然随便是个阿猫阿狗都敢来了,真是搞笑!”   闻言,楚天矜持地将手抵在唇边咳了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几位老先生没被下放改造之前,据说也曾经是高校教授,很厉害的。”   林意:“老楚,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他们以前曾经是大学教授,可老话说学海无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人家,你们这么多年没接触过书本,还记得多少?”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三言两语就把老人家的底兜了个底掉。   见状,原本就对幼托班不是很感兴趣的大家顿时更加没趣了,有些人直接转身就走,也不等那酥果了。   林意刻薄,还不肯息事宁人,继续叨叨:“对啊,看看,我们学校招生哪还需要用酥果贿赂人?这不是侮辱老师嘛!”   窦老爷子:“!”   胡子一翘就要上前跟人理论。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童音:“窦爷爷我回来啦!”   以及“汪”地一声狗叫。   花花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呼”地一下从远处蹿过来,端端正正蹲在三位老人家的摊子跟前,冲着表情不善的楚天夫妻两个重重地吼了声。   林意一个不查,顿时被吓得倒退一步。   “呀!你们还养这么条恶狗,也不怕伤了孩子们!”   窦老爷子简直烦死这个女人了,当初不同意去教书,就是因为看出这两人心胸狭隘。但是他没想到人竟然能狭隘到这份上,一次又一次的蹬鼻子上脸。   “这狗狗十分通人性,只吼恶人。”窦老爷子沉着脸,没有好气地道。   这话意思就是林意是恶人了。   林意顿时气得脸都歪了,嘴一张正要反驳,却突然再次被福福清亮的童音打断:“窦爷爷,这里有几位叔叔婶子想报名,帮忙登记一下。”   竟然真的有人报名?!   疯了吧?!   林意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等看到其中有几个竟然还是他们学校学生的家长,她一下沉了脸。   “陈小双妈妈,你这是来干啥来了?想报幼托班?”   林意是学校教导主任,陈小双妈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一时也有点尴尬。不过她这人向来主意正,略微愣了下就笑眯眯道:“对,周末我们两口子都在上工,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总归是有些不放心,又孤单,就想着看周末能不能送过来玩一玩。”   她这话说得很巧,送过来玩耍而已,并且只有周末两天,人大人都不在家,在情在理。   林意要再想计较就有点过分了。   然后她又转向剩下几名家长,那几个也聪明,有样学样,马上就跟着陈小双妈妈用一样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林意:“……”   十分憋屈!   公/众.号.梦/中.星/推.文   及至看到后来那些家里年龄小的孩子们,家长更是全无顾忌地积极报名,当场交钱签约——   她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生生被人扇了无数耳光。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这幕,之前那对本来心生退意的年轻夫妻也忍不住过来详细了解了下幼托班的状况。   但这会儿三位老爷子都在忙着登记收钱,一时没空回答他们。   福福便带着孙杰睿几个开始认认真真地回答夫妻俩的问题。随着两人询问,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这个队伍。   眼瞅着聚在摊子跟前的人越来越多,林意的脸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出言讽刺:“你们这些家长可不要人云亦云,孩子小的时候启蒙最重要,你们这随随便便把人就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打听下人的背景来历,就不怕把孩子带上歪路?”   人群顿时为之一静。   一片安静中,福福那清亮的童音便尤其显眼:“请问这位阿姨,什么是歪路?我们幼托班只是把没有家长看顾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耍,如果大家一起玩就会走上歪路的话,那学校岂不是更容易走上歪路?因为那里的孩子更多呀。”   林意:“……”   “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牙尖嘴利,由此可见某些人教人的能耐了!”她沉着脸甩下这么句,就转身想走。   哪知福福却是脸上笑容一收,一脸严肃地叫住了她:“林意阿姨,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我们幼托班抱有这么大敌意。明明这是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好事,您看,我们帮忙照顾没有人照顾的孩子,让家长们可以安心工作,改善生活。”   “这明明是一个良性循环,大家彼此各取所需。为什么您就这么讨厌我们呢?”   “还是说,您是因为当初想请窦爷爷他们去小学教书我们没同意?”   当初她来请三位老爷子的时候,福福就在旁边,因此对这事知道得很清楚。   此时一说出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尤其这林意刚刚还说对方是“不知道哪里的阿猫阿狗,有没有资质……”   眼看着众人神情微妙,林意脸上挂不住,正要反驳。   哪知福福却是又一本正经地补了句:“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林意:“啥?”   她能任学校教导主任,完全是因为有个校长老公的缘故。因此福福这猛然一下掉书袋,她顿时懵了,完全没听懂。   “什么无意无笔无骨的,不是在说幼托班的事情么?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了,没笔就不要办学,省得到时丢人现眼!”   “噗!”   岳老先生一听顿时不客气地笑了出来,“这是孔子的人生四戒,说的是作为人——不可主观臆测,不可绝对肯定,不可固执己见,不可自以为是。”   “你才是若听不懂就不要胡乱插嘴,否则连一个四岁小儿都比不过,岂不羞哉?”   岳老先生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语气也是温和得仿佛是在和朋友聊天,但是落在楚天夫妻耳朵里,却是无异于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哐哐打脸!   顿时听得楚天脸色涨红,忍不住拉了老婆一把:“走!”   哪知这会儿他们想走,窦老爷子却是不肯了。   “且慢!”窦老爷子肃着脸,喊住了他们:“既然楚校长担心我们办班资质,又担心我们把孩子带上歪路,那我们现在正好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事情说个清楚吧,省得大家担心。”   说完,他又转身去院子里搬了几个小板凳出来,叫福福孙杰睿陈宝国等人规矩在前面坐好,然后看向人群:“这几个孩子,只有福福是我们悉心教了的,剩下这两个,”   他把手指向孙杰睿跟陈宝国:“他们跟福福玩得比较多,大家尽可以出题考考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走上歪路。”   楚天跟林意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窦老爷子也不为难大家,直接道:“我先出一题,很简单,福福去年就会了的。”   然后他把胡子一捋:“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是一道经典的鸡兔同笼的题目,确实是福福去年就会了的。   因此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假设笼子里鸡不动,兔子脚抬起一半,那么现在笼子里的总脚数就是35*2等于70只脚,比题目94只脚少了24只。也就是说,兔子抬起一半的脚一共是24只,所以兔子总数应该是24除以2等于12只,剩下鸡的个数就应该是35减12等于23只。”   “所以,一共有鸡23只,兔12只。”   所有人:!!! 第95章 【三合一】小绿灯笼高高……   有窦老爷子这道鸡兔同笼在前,剩下的人也都来了兴趣,纷纷出题叫几个小家伙回答。   大家问的多是些简单的数数以及十以内的加减,因此别说福福了,就连陈宝国都能对答如流。   陈宝国妈妈也在人群中,她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看着刚回答完一个问题,得到表扬的儿子说不出话来。   她家儿子是什么水平她是知道的,以前没跟福福一起玩的时候,连数都数不清。她也教过很多回,可是越教孩子越不会。后来还因为每次她教他都会大动肝火,以至孩子闻数色变,十分抵触学习。   却没想到这就是跟福福在一起玩了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不知不觉中连十以内的加减都会了!   陈妈激动得冲上前,一把抱住儿子连连亲吻:“我宝国咋这么棒呢!真是太厉害了!妈妈可太喜欢你了!”   她冲出来时陈宝国正在回答一道题目,原本看到妈妈上前他心里顿时慌了,以为又要像从前一样挨批评挨揍。   哪知下一刻,他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他妈抱着又亲又摸的。   陈宝国:“!!!”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他妈这么当众夸奖过了,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巨大的被人认同的满足感。   小家伙激动得脸都红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去看福福:“福福!福福!我妈妈夸我了!我妈妈说他喜欢我!”   福福抿着小嘴儿直乐,眼看他是回答不成任何问题了,就再次自己上前,代替他回答大人们的提问。   现场一片火爆,当场就有三十多个人报了名。   陈宝国妈妈本来就有意把孩子送到三位老爷子这里学习,这会儿更是毫不犹豫,一口气就要给他把老爷子们开设的所有课程全报了!   最后还是窦老爷子婉拒了激动的孩子妈:“陈宝国妈妈,你家宝国还小,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我看他现在跟福福学数学挺好的,就先只给他报一门数学,后面再看他对哪样感兴趣,再报哪样,贪多嚼不烂。况且他现在还没开始上小学,如果学太多,到时进学校之后没有他能学的课程,很容易厌学的。”   陈宝国妈妈:“可是福福她不是学了很多吗?”   她刚才可是听着的,那些大人们出题很刁钻,什么天文地理语文数学都在出,可没一个福福不会的。   闻言,窦老爷子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其实福福很多知识都是自学的,在我们教她之前,她就已经跟着爸爸妈妈学了很多,我们只不过把她学过的东西又重新帮她归整分类而已。”   “但是大部分孩子,还是不能逼太紧,贪多嚼不烂,选一两门他感兴趣的,别说深研了,只要能坚持学下去,成效都不会太差。”   陈宝国妈妈现在是对三位老爷子推崇得不行,闻言顿时不再坚持,直接点头:“行,那就先只报数学,剩下的如果他感兴趣咱再报!”   有了陈宝国妈妈的先例,几位老爷子赶紧又跟剩下要报名的家长建议:“大家如果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先不报任何课程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们幼托班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学习,而是给大家一个安全的环境,如果能顺便学个习,那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能学习,那也是正常的,大家不要急着给孩子太大压力!”   “而且我们幼托班即使不报培训班,也是每天会有些小课程解锁学习的,只要孩子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都可以参加课程学习,到时大家自然就知道孩子们喜欢哪个,再选择报哪个!”   大家一听,顿时觉得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师们都把事情提前考虑好了,那就直接报呗!   不过还是有人有疑问:“那个完成任务参加课程学习,学的跟正式报名培训班一样的内容吗?”   这回不用窦老爷子,福福直接就帮忙回答了:“对哒!每天会有些小游戏任务,如果完成了就可以解锁学习课程,这样也更能帮孩子们培训学习兴趣以及主动性。”   她这一副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老气横秋的回答问题的模样顿时引得大家又笑了起来,现场再次和乐融融。   在这一片欢乐和谐的气氛当中,楚天跟林意夫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转身就要偷偷溜走。   哪知福福却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要逃跑的两人。   小丫头眼珠一转,突然出声再次喊住了他们。   “楚校长!”   福福“哒哒”跑到楚天面前,仰起小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楚天被她这样一盯,莫名其妙就感觉有些怵。   果然。   下一刻,他就听到小姑娘中气十足地对他道:“我听说你们下周就是学校的开学考,我也想参加一下你们的考试!可以吗?”   楚天:“???”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福福背着小手,认真地踱着小方步:“再过三年我也要上小学了,所以我想提前感受下学校的气氛,能不能给我考一下试?而且我自学这么久,我很想知道我在同龄人里面是个什么水平呢!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帮我一下?”   楚天:……   总觉得她这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他正要找个什么理由随便搪塞过去,哪知邱老爷子适时开口:“楚校长迟迟不表态,莫不是害怕这一个自学的小娃娃会打遍你们学校无敌手吧?”   楚天本就觉得骑虎难下,这会儿再被邱老一激,顿时脸上挂不住,直接眯眯眼,冷声道:“行!你要考哪一年级?我看你年龄还小,要不就一或者二年级吧?”   他原本是想着让福福在一二年级当中二选一,这样即使到时小丫头成绩太过离谱也不那么丢人。   哪知福福才不会给他留这个后路。   只见小姑娘小手一挥:“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考哪一年级,要不就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卷子各来一套吧,时间……唔,”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眯着眼沉吟道:“就定三个小时吧,反正现在也就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程,十二套卷子,三小时时间完全够用了。”   楚天:“!!!”   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想到这里,他不由极其后悔,之前为什么要放任林意多那一番话!   他有预感,他接下来的开学考肯定会成为一个大大的笑柄!   想到这里,他再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一把拖住目瞪口呆的林意转身就走。   林意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已经十分后悔的楚天一下喝住:“闭嘴,走!”   两人匆匆而去,看背影狼狈极了,简直跟刚出来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楚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这次开学考一定要提前给学生们划好重点,否则的话,如果真的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挑战成功,那他以后还怎么在教育界混下去?!   且不管这边已经离开的两人心路历程如何。   他们走后,合欢幼托班再次因为福福“口出狂言”而名声大噪。很多即使暂时不想报名的家长也都要了一份宣传单回去,准备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最终这一天,合欢幼托班一共招了四十五名孩子,正好够三个老爷子一人开一个班。   陈宝国跟孙杰睿被分到跟福福一个班,其实现场还有很多家长都想把孩子跟福福分到一个班,以至后来三位老爷子不得现场抽签抓阄来决定哪些孩子跟福福一个班。   王成文的孩子王小平也被分到福福一个班,几个孩子当场玩到了一起,并且表示一会儿不想回去了,现在就想开始开课。   对此,三位老爷子简直笑眯了眼,乐滋滋地表示,现在的幼托班里桌椅板凳还没准备好,要再等两个周。   众人一听,这才满怀着期待与遗憾离去。   当天晚上,几位老爷子数着今天报名收到的一百块钱,心里对福福简直是充满了感激,只觉得多亏了她,他们才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开局。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等晚上那帮孩子们把他们今天被福福带着反杀江流的事情一说,明天又会迎来一波报名潮。   这些家长没想到单凭他们几个孩子,就把让大家头痛不已的流氓头子江流摁得死死的,大家在震惊之余,下意识也都跟王成文一个反应——那就是一定要让自家孩子去那个幼托班学习学习!   其实福福今天的计谋很简单,她先利用放在外面的那张大团结吸引了江流注意力,让后者忽略了小包夹层里的钱。   再利用孙杰睿逃跑,给自己争取了点时间。并且趁这时间跟小伙伴们简单商量了下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利用花花的武力压制,猛揍江流,再通过录音制造成是他们被揍挨打的假象。   这样一来,即使江流再会巧言令色。只要他们咬死不认是自己揍的江流,盘录音再加上那十张大团结,就足以让后者吃够牢饭,无法翻身。   整个过程,福福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如果这些事情被孩子们的家长知道了,会不会有人去派出所告密。   但是江流这么多年横行乡里,现在有机会摁死他,只怕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上一脚,又哪会干这种告密的事情?   而且即便有个别家长脑抽真的告了密,福福也大可以推到江流的兄弟身上去,谁叫他一边挨揍一边还要不停放狠话,说要找兄弟来修理他们呢?   还不允许别人是被屈打告密,目的就是为了捞他出来呢?   所以这临时布的一局虽然漏洞百出,却是福福完胜。   不过胜归胜,福福也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等晚上爸爸妈妈一回来,她就老老实实把这事跟父母坦白了,包括她使计策陷害江流这一段,全都一五一十跟父母坦白了。   她并不担心爸爸妈妈会因为这个而批评她。   果然,米卫国听福福说完,直接抚着闺女的发顶,来了句:“不怕,等明天爸爸打听下他的兄弟都有哪些人,保证不让他们打扰到我们。”   “……”苏芫顿时无语:“有你这样宠闺女的吗?你闺女都使计策陷害人了!”   哪知米卫国直接来了句:“那是人吗?那就是个畜生!还专抢老人小孩,还精明不会坐太久的牢,他最好别碰到我,碰到给他腿都打断!”   苏芫:“……”   然后等她帮着福福收拾完上床睡着之后,她突然对着他来句:“从明天开始你上班别骑车了,就放在家里,然后还有那些钱,也取一些回来放在家里。”   之前赚的那笔钱已经被他存到了邮局,是以苏芫有此一说。   他:“???”   然后就听见她继续道:“既然要防着他们上门报复,那就得把涉案金额搞大点,好叫他们有来无回才行。”   他:“……”   得,还说他宠闺女呢,她不也一样?!   ……   这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第二天一早,岑明就来了,还带着青将军。   昨天审讯江流的时候,他一直嚷嚷着说是花花摁着他,让他挨了小屁孩儿们一顿揍。   岑明后来叫人验他身上的伤,心里隐有预感可能江流说的是真的。   但是他跟大家一样,对江流这种老油子深恶痛绝,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彻底把人送进去,他自然不想多事。   不过不多事归不多事,有些话他还是要来问问福福。这孩子太聪明了,他总担心如果不管,以后会长歪。   因此他就借着遛狗,一早就跑到了福福家。   到的时候福福才刚起床,迷迷糊糊的小闺女手里握着个粉色的牙刷,正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发呆。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上,闪着细碎且温柔的光,整个人看着又软又乖,萌得不行。   看到他,她下意识扬起一个甜笑:“岑叔叔好。”   然后又看到他手上牵着的青将军,小姑娘的笑容顿时更盛了:“青将军也来啦!花花在后院,你找它玩吧,记着不要吵架哦。”   说着,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摸青将军头上的毛发。   “小心!”   她的动作顿时让岑明心里一紧,下意识牵着狗绳往后一退,哪知手一动,绳子顿时被绷得直直的。   青将军性子烈,在所里除了他,别的人谁都摸不了它。然而接下来一幕,却是让他瞬间惊掉了下巴——   只见青将军十分热情地摇着尾巴,将脑袋主动凑上去,在小姑娘手心蹭了蹭,末了还大舌头一卷,呼了小姑娘手掌一下。   “哈哈哈,好痒!”   青将军身上有一半狼的血统,身上的毛毛不似寻常狗毛柔软,因此有些扎手,它这一番动作顿时痒得小姑娘哈哈笑了起来,大大的眼底细碎地闪着光,仿佛仙女。   “你想花花了吗?”福福揉完狗头,就开始跟它聊天。   青将军:“汪!”不,不想!   “哦,你想啊,花花出去帮我买早饭去了,它一会儿就回来哦,不要急。”福福笑眯眯。   青将军急了,上蹿下跳,汪呜连声:“汪汪!”不想!   福福老气横秋地拍着狗头安抚它:“没事哒,不要太激动,我要是几天没见花花也会很想它哒!”   青将军:……   狗好累。   然后泄气趴下,缩在小姑娘脚边看她刷牙洗脸,一动不动,乖得不得了。   岑明还从没见过稳重的青将军会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一时不由奇了,连来这儿的目的都搞忘了。   直到福福洗完脸,又歪歪扭扭地把头发扎好,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他顿了下,看着小姑娘自己扎得歪七八扭,又东掉一缕,西落一股的头发忍不住上前帮她把头发散开,然后稳稳当当重新扎好:“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上班啦,妈妈要生小弟弟了,路上不敢走快了,所以他们走得早。”   福福也不认生,任由岑明在自己脑袋上动作,然后就地一坐抱着青将军就开始撸狗。   岑明扎头发的手艺还算可以,三两下就给她扎了两个漂亮的小揪揪顶在脑袋上。   然后他把手一拍,叫小姑娘转过身来:“昨天江流抓回去之后,他说是你们打的他……”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姑娘眼泪串珠子似地落下来,竟是说哭就哭了——   “是!是我叫花花摁着,然后我们打的他!可是他也打我们啦!你看!”   福福哭得直抽,一边说一边卷袖子裤腿:“我身上都紫啦!然后我就用石头砸了他两下,他生气来抓我,我跑了,他摔跤了,然后就不动了。”   “岑明叔叔,我错了,昨天我不应该隐瞒这一点的,可是我实在太怕啦!他说他不会被关住,还说会叫人来欺负我们家,王小明家的猪跟鸡连续死了一年,买回来就被毒死,我怕花花会被他毒死!”   岑明看着福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确实触目惊心,再加上昨天那几个孩子身上脸上也确实伤痕明显。   他的心里顿时就松了一大半,再一听小姑娘是因为担心江流报复花花,所以才隐瞒了他们也打了岑明的事实。   他心里顿时一叹,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然后他拍拍小姑娘的发顶:“那往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江流一直说是你陷害他,所以我才过来问问。”   福福抽抽答答:“我没有,他自己抢了我的小包,又最先动手打我们,后来我们才反抗的。录音机是我专门录的,因为窦爷爷说,遇到坏人,要第一时间保留证据。”   她很聪明,说的话既是事实,又不是全部的事实。   岑明的思路顿时被她带过去了,甚至还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怀疑,以至后来福福主动提出说想叫青将军留在家里玩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两只狗凑在一起会吵架,但是福福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这回不会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院门一动,花花嘴里叨着一袋热乎的豆浆包子回来了。   看到青将军,花花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张嘴就要开始咆哮。   “花花!”福福及时出声,哒哒跑到黑色大狗身边:“你是男孩子,要让着青将军哦!不可能没礼貌!”   花花:“汪~”为什么?!   福福没理它,然后又跑到青将军身边:“青将军,你叫将军呐,将军可要大度,不能跟一般狗狗计较,呐,你们俩从现在开始当好朋友吧!”   说完,她就强行拽着两条狗走到一起,头碰头,爪挨爪,然后拍着手笑眯眯:“看,这样才是乖狗狗!”   岑明全程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生怕这两条狗一个不服气,就会暴起打架。   但让他感觉诡异的是,这两条狗虽然还是明显谁也不服谁,却竟是奇异地双双忍着没动,甚至还各自配合福福的动作抬爪歪头,一副生怕伤了小姑娘的模样。   岑明:……   这还是他认识的青将军么?   不过看着这勉强能算是和谐的一幕,岑明心里突然再次火热起来——这样的话,如果相处久了,是不是还是有可能配种成功的?   他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因此就没注意到小姑娘一直在跟两条狗狗小声嘀嘀咕咕:“江流说他有好多伙计,我害怕他们会来报复,所以你们这几天要好好合作,把他们全揪出来才行哦。”   青将军&花花:“汪汪!”包在我身上!   两只狗异口同声,然后又彼此不屑地互相瞪了一眼,狗爪动了动,却是最终又忍住了。   福福才不管它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只管自己目的达成就行了。   然后岑明就听见福福又道:“岑叔叔,你们所里还有没有暂时没任务的狗狗?要不要一起送来啊?花花总是一只狗,好孤单哦。”   正打着内心小九九的岑明顿时眼睛一亮:“有!当然有!”   于是下午,等福福带着小伙伴们发完传单回来,就发现家里又多了四只威风凛凛的警犬,全都是岑明精挑细选的优秀犬种,目的就是想着万一能有哪只让花花看上眼,然后配个种呢?   新来的四只性格比较温和,挨在一起挤在院子一角。剩下花花跟青将军两只,一狗一边,各自霸占了一半院子,一副三足鼎立,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岑明郑重交待福福:“这些狗狗就交给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福福小脸严肃,郑重保证。   各有打算的两人仿佛压根看不到狗狗们之间紧绷的气氛一样,一大一小两只手一握,就各自散了。   留下一院子的狗狗大眼瞪小眼。   福福也不管它们,只交待一句互相之间不许吵架,更不许打架之后就进了屋子开始画画。   这两天她忙着发传单,落下了不少功课没做。   院子里,新来的那四只倒还好,就是花花跟青将军快憋死了。两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从来不许让别狗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可现在,因为福福那句话,这两只不得不各自忍着,感觉都快憋出内伤了,不一会儿它们就把身子底下给刨出了好大一个土坑。   青将军:“汪呜……”那群流氓啥时候来,来了老娘一口咬死他们!   花花:“汪嗷……”不行了,一定要打流氓才能消气!   ……   好不容易等到米卫国夫妻下班,两人一进门就被院子里这阵仗给惊住了。   “这咋回事?”   福福哒哒跑出来,“是岑叔叔送过来的,他说花花一只狗太孤单啦,送过来陪花花的!”   花花:“嗷嗷嗷……”老子不孤单,一点也不孤单!   “爸爸,你看,花花在表示自己很高兴呢!”福福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气得花花又是一顿狂挠,刨得泥土四溅。   苏芫:“……”   这怎么看怎么感觉跟高兴扯不上关系吧?   可偏偏福福却不,跑去抱着花花狗头就是一顿猛摇:“花花,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花花:“呜呜……”别逼狗,狗会做出什么来狗也不知道。   于是福福眼睛一亮,笑眯眯宣布:“花花说是哒!”   花花:卒。   青将军乐意看花花吃瘪,顿时高兴地“汪”了一声,结果就被福福又是一把摁住:“青将军也说喜欢花花呐!真好!”   青将军:“汪汪汪!”不是的,我没有,不可能!   “哈哈,岑叔叔总说青将军性格高傲,我看不是的嘛,这么热情呢,一直跟花花示好。”   于是,继花花之后,青将军也被这睁着眼说瞎话的小姑娘给气炸了却又不得不憋着。   米卫国:“……好了,别为难狗狗了,赶紧去吃饭,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他今天打听到江流常去的一个据点,据说那里有他的几个伙计,他准备晚上去会会他们。   苏芫知道他晚上要出去干什么,也不阻拦,只叮嘱一声:“小心点。”   福福也“哦”了一声,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没事哒,妈妈放心。”   然后一家人就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情,转而进了厨房开始忙碌。   晚饭是米卫国做的,苏芫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他担心她再在灶台上转会受伤,因此主动把家里家外的一切都揽了下来。   吃过饭,苏芫带着福福上床睡觉。   米卫国简单收拾一下,就趁着夜色出了门。哪知等他到了地方一看,却扑了个空,那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歪七八扭写着“放人”两个大字的纸。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肯定是江流的同伙故意放出消息引他过来的!   想通一切的他赶紧转身往家赶。   *   云来巷。   就在米卫国离开后没多久,福福家的院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先是往院子里扔了一块裹了料的肉,引得花花“汪”地一声冲了过去。   然后他看着花花围着那块肉打转,东嗅嗅,西嗅嗅,最后倒地不起。   这人心里一喜,嘬唇学了一声鸟叫,率先跳进院子,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行一共六个人,一个接一个地跳进院子,显然是干惯这种事情的老手了,跳下来的时候几乎是毫无声息,他们先是悄眯眯地走到花花卧倒的地方,手里还张着一只大麻袋,准备先把这只恶狗干掉。   哪知他们刚走到狗狗身边,最先跳进来的那人突然感觉脑门一热,一坨新鲜热乎的粑粑“bia叽~”一声,砸在他的脑门子上。   那人:……   妈的,这也太倒霉了吧,哪里来的死鸟这么不讲究?!   然后骂骂咧咧抬头,就见头顶黑影一闪,“咕——”地一声长鸣,他的脸就被这东西“唰!”地从左划到右,眼睛都差点被抓瞎了!   “嗷!妈的哈东西这么狠!”   这人顿时忍不住痛叫出声。   他的同伙们顿时一惊,齐齐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闭嘴!小心吵醒了那女人,那女人天天掂锅,手上很是有把子力气,搞醒了不好弄!”   这人又痛又憋,差点没被他的同伙们一把捂死了。   等他好不容易“唔唔”连声挣脱开来,已经有人往福福母女俩睡觉的屋子走去:“我先去把房门堵起来不让她们出来,然后你们快点把这狗还有院子里的鸡杀了,杀得越惨越好,然后挂在他们房门口!”   “妈的,敢把我们江流哥弄进去,看老子今天不吓得你流产,咱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是!”   一行人动作飞快,分头行动,堵门的堵门,拿家伙的拿家伙。   领头的那个一边吩咐一边使劲把花花往麻袋里摁——   “妈的这狗咋这么死沉,累死老子了!”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肩膀一沉,同时一股温热的鼻息扑过来。   他顿时没好气,肩膀一晃想把人晃下去,结果不但没晃下来人反而还感觉后脖子一凉,似乎有雨水落了下来:“下雨了吗?妈的陈桂你要发骚回去再发,还不赶紧过来给老子帮忙?!”   身后毫无动静。   他动作一顿,咽了下口水,突然感觉小院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慌,然后一寸一寸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只硕大的像狗又像狼的头,正双爪搭在他的肩头,“呼呼呼”不停喘着气,正冲他张着血盆大口,长长的舌头上还有晶亮的口水不停滴答下来……   “老……老大!这院子里咋这么多、多,到底特么的是狗还是、狼啊……”   这时,一名小弟的话打破了这满院子的寂静,老大这才发现他们这一行六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背后都稳稳地搭着一个巨大的,张着血盆大口的黑影。   老大:“……咕。”地咽了一口口水。   狗狗们被这一声吞咽声惊动,然后齐唰唰瞪眼。   这一幕落在大家眼里,就是所有人头顶,同时亮起一对幽绿的小灯笼,仿佛幽冥鬼火,照亮了他们惨白如鬼的脸色……   所有人:“嗷!鬼呀!!!” 第96章 纵享齐“狗”之福……   憋了一天的狗子们发了狠的攻击,一群人被狗撵得满院子鬼哭狼嚎,这些狗贼精,专挑肩膀屁股这种肉多的地方咬,咬完之后血流如注却又不会受太重的伤。   “嗷!!!”   领头的老大被咬得一蹦三丈高,转身就要往外逃。哪知跑到门边才发现刚才他们自己竟然把大门堵得死死的,逃无可逃!   老大:“艹!”   然后转身就往院墙上爬,幸好那里他们还留了一部梯.子。   哪知他刚刚爬上梯.子,还没到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咕咕——”   “咯咯——”   咯咯哒跟小麻鸡翅联翅蹲在梯.子顶端,长颈一伸,就是重重一口叨在他脑门上,顿时叨得他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嗷!”   本就被狗子咬伤的伤口再次崩裂,顿时痛得老大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结果这还不是最惨的,那只缺德的大公鸡看他倒地不起,顿时闪电般飞下来,屁股一动,就是“biu!biu!biu!”一阵狂喷,喷了他一头一脸的鸡屎。   “嗷呜……”老大一声惨叫还没出声,就被憋得变了形。   花花扑过来,一口叨在他的后脖领子上,重重甩头!   只听“砰砰”连声,这名体重并不轻的老大顿时被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头下脚上,直直插.进之前花花郁卒刨出的大坑里!   花花这招看得青将军眼睛一亮,顿时有样学样,三两口干翻面前的小流氓,然后有一个算一个,“咔嚓”一声,倒栽葱完成!   “汪!”   “汪!”   两狗难得齐心,同时跃起于凌空中蹭了下脑袋,然后错身分开,直直扑向下一目标。   咯咯哒看得有趣,赶紧冲过来对着坑里的“大葱”一顿狂挠,挠得他们生无可恋之后转身,又是一泡粪喷上去。   就这样——   这群小流氓被狗子们挖个坑,栽进去,埋点土,最后浇粪施肥——完美!   动物们欢欣鼓舞,玩得酣畅淋漓。   苏芫被吵醒,本想出来查看,哪知却被福福一头钻进怀里:“妈妈,我怕!”   于是她便只得乖乖抱着小闺女守在屋里,任由外面动物们大闹全场。   最后等米卫国吭哧吭哧赶回家,就发现一群流氓混混一个个的呈倒栽葱状扒在墙根儿底下有气无力地哀嚎,身上脸上又是血污又是鸡粪的,看着十分的凄凄惨惨兮兮。   米卫国:“?”   然后他就看到这群小流氓俩眼放光,用一种看到再生父母的眼神盯住他:“哥!求你了!快去报警!这些狗跟鸡都疯了!”   米卫国:“???”   ……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要求如此清奇的劫匪,一时间不由愣了。于是他果断撇下发疯的劫匪们,准备先进屋去看看老婆孩子有没有事。   劫匪们顿时以为他是要把他们扔给发疯的狗子们不管,当时就疯了。   “救命!快来个人去报警!救命啊!”   一行人拼命哀嚎,再加上此起彼伏的疯狂狗吠声,顿时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   劫匪们头挨头,脚碰脚地栽倒在地,看到人来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哀求:“快去报个警,求求你们了,这家狗疯了,要吃人!”   米卫国扶着苏芫出来,义正言辞:“要我报警可以,但是请不要诬蔑我家狗子。并且你们现在必须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大半夜的摸来我家是干什么才行!”   看着面前那一头头凶猛的大狗,劫匪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只恨不得爹妈多生了两张嘴,忙不迭地就把自己是如何收到江流栽了的消息,又是如何决定要来报复吐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的供词,再加上现场到处散落的他们带来的老鼠药、绳索、刀棍等物,判他们个蓄意报复,入室抢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岑明收到消息赶来,面对劫匪们看到他就跟看到爹妈的表情还颇感不适。   “你们,头低,眼睛不许看我!”   他沉着脸喝令众人低头,挨个靠墙蹲下,这才板着脸去收拢已经咬疯了的狗子们:“青将军!立正!”   “到底怎么回事?”   劫匪们生怕他把自己撇下不管,于是又一番竹筒倒豆子,把他们今天晚上的罪行交待得清清楚楚。   福福一脸怕怕地往花花身边依了依:“花花,我怕。”   花花:“汪呜!”   然后呲牙盯住劫匪作势欲扑。   劫匪们:“!!!”   顿时吓得又是一番坦白从宽,把自己以前干过的坏事全都给倒出来了,生怕在里面呆得不够久,出来还要被这只狗率众追杀。   岑明:……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小丫头利用了呢?   不过这种利用,感觉也蛮爽,至少把青羊镇让人头疼的流氓团伙给打掉了。往常岑明也抓到过这群人,不过他们一个个狡猾得不行,每次犯事都让人抓不到把柄,于是关了放,放了关都不知道有多少回。   这回有他们亲自交待的这些事情,查证如果属实,应该够他们在里面呆好一阵子的了!   心愿得偿的岑大队满意而归,身后挤挤挨挨跟着一群被狗子咬惨了的劫匪,路上没一个想要偷奸耍滑的,一心只想坦白从宽,从而得到警察叔叔的保护。   岑大队:……QAQ   畅快.jpg!   *   第二天一早,这帮流氓团伙被抓落网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青羊镇各个角落。   人们一如既往,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遗憾:“唉,看吧,过不了几天又要出来了。”   哪知这回,传消息的人却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你怕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啥吧?”   “对对,他们一群人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倒得一干二净,就连证据在哪里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岑大队都说了,这回肯定得进去!至少五年起!”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听的人已经听傻了:“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自己交待罪行?!他们又没疯!”   于是就又有人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待说到这群人被狗子们倒栽着栽葱一样栽在院子里,大家都快笑疯了,只觉得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就跟三伏天里喝了冰水一样舒爽!   常住在青羊镇的人们几乎个个都受过这群人的剥削骚扰,偏偏还拿对方没有办法,这一朝落井,可不得狠劲儿的踩?   于是很快,派出所就收到了来自各处的匿名举报——   什么江流团伙曾经在东家抢鸡致人流产,西家打狗致人伤残……等等陈年旧罪,全都被翻出来了。   岑明要审讯确认也简单,只需要把青将军往他们面前一牵,这群人就顿时吓得什么都交待了。   最终,江流跟他的那帮兄弟们个个都被送了进去。最短的判了三年五年,长的十年十五年不等。至于之前他们曾经伤害过的人们,则全都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这样的结局虽不能说皆大欢喜,却也是各得其所,稍有抚慰。   *   岑明忙着审讯江流,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就把除青将军之外的几只狗子给落在福福家忘了收回。   于是花花小小年纪,就被迫过起了“妻妾成群”的“美好”生活。   花花还小还没开始发情,但是这群狗子不一样,早已经成年正值发情期,又在那晚被花花的英姿所折服。因此每天就围在它身边挨挨挤挤,不停地嗅来嗅去,把狗子愁得不行,每天躲在隔壁院子里压根不敢回家。   这天合欢幼托班的桌椅终于做好了,冯秀萍好久没来看过小孙女,便跟着过来送桌椅的米满仓一起到了福福家。   一到地方,冯秀萍屁股一拍把老头子扔在隔壁搬桌椅,自己则折身进了福福家。   一进门,老太太就被院子里那四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给勾去了注意力。   “嗬!这是你们新买的狗狗?花花呢?”   老太太猎户出身,对于这种高大威猛的狗狗天生没啥抵抗力,当场就忍不住伸手去摸狗子。   这四只狗子性格温驯,十分喜欢亲近人。   又从老太太身上嗅到跟福福一样的令人可亲的气味,便毫无反抗地任撸任摸,把老太太欢喜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好狗!”   “奶奶!你咋来了?”福福听到院里动静跑出来,看到的就是四只大狗被老太太撸得哼哼唧唧,一个劲儿撒娇的模样。   “这是你们新买的狗吗?”   老太太把手一擦,走过去一把抱住许久未见的小孙女重重亲了一口,然后道:“花花呢?咋这么久没见它?”   “不是呢,这是派出所的狗狗,暂时寄养在这里的。花花在隔壁呐,它最近不敢回家。”   说起这个,福福也不是很懂。她对着手指,明明能感觉到这四只狗狗对花花很热情,可是花花却总是一副消受不了的模样。   老太太听完一愣,再回头一看四只狗狗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花花不敢回家的原因,她不由失笑,把小孙女的眼睛一捂:“咱不管花花,走,进屋去,奶这回可是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   正值春天,万物复苏,她来的路上发现不少野泡儿,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她采了不少过来。   老太太把摘来的野泡儿打水洗净,放在盆子里给福福端来,又把自己昨天连夜烙的肉饼子在灶上热了热:“你中午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个汤去?”   福福幸福满满地塞了一把野泡儿进嘴里,然后又把热乎乎的肉饼掰下一块儿送到奶奶手上:“奶奶吃!不用煮汤哒,一会儿爸爸就会送饭回来,咱们一起吃呀。”   冯秀萍看着贴心的小孙女感觉心都要化了,赶紧小小地咬了一口便又把肉饼推回去:“还是福福吃,奶在家吃过了。”   “不,奶奶不吃我也不吃,一起吃!”福福坚决不肯吃独食。   最后冯秀萍无法,只得接了这块儿肉饼,跟福福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   屋里专心说着话的两人并没注意到,冯秀萍进来的时候忘了关院门。   因此当她进屋之后没多久,那四只狗子就悄眯眯顺着打开的门缝溜了出去。   隔壁因为在搬桌椅,因此门也开着,于是这四只狗子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之后,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屋檐下,趴在那里小憩的花花正在做一个美梦,梦里它正无忧无虑地跟在福福身边想出去就出去,想回家就回家。梦里天地广阔,阳光普照,任它遨游。   正当它自由自在地到处奔跑时,天边突然飘来一团乌云,挡住了温暖的阳光……   花花的鼻子不由动了动,然后它就嗅到了让它心惊肉跳的气息。   “汪汪!”   它顿时被惊醒,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   哪知还不等它彻底跳起来,身上突然一重,整只狗被重重压得趴伏在地下。与此同时,那股浓郁的,让它感觉十分不妙的气息瞬间将它笼罩得密密实实,逃无可逃。   花花:“汪汪汪!”主人救命!   它顿时惊得头皮发炸,疯狂挣扎大叫!   然而身上四只狗子今天对它是势在必得,死死压制住它,让它完全无法动弹。   花花叫声凄厉:“汪汪汪汪汪……”狗生要完! 第97章 【一更】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青羊镇派出所。   岑明在卷宗上签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把东西往档案柜里一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呼,终于全部结了。”   一旁的同事见状顿时笑着恭喜:“岑大队,这几个月你的奖金怕是不少吧?”   “屁!”岑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咱这是为人民服务,你这老钱钱钱的,庸俗!”   他嘴上说着同事庸俗,实际上却是忍不住在纸上写写划划,把这两个月的奖金一扒拉,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啧!这米家人可真是他的福星!连着这好几个月的奖金都跟他家有关!   而且钱还真不少!几个月加起来总共快有小一百了!   一点也不庸俗的岑大队顿时笑眯了眼,大手一挥:“晚上一起下馆子!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耶!!”   不大的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讯部小刘的一声热情招呼:“咦?岑阿姨来了?我们大队长在办公室呢,刚开完会这会儿应该有空。”   “……”   岑明一僵,猛地想起前天他妈好像说今天给他约了个姑娘要见面来着!   他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大家就看到前一秒还豪气干云要带大家去国营饭店下馆子的岑大队“哧溜”一声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只一眨眼,眼前就没了他的踪影,只余一道袅袅的余音:“跟我妈说我带青将军出任务去了!”   岑妈妈急着赶进来,却只来得及抓到空气中话音的尾巴,顿时气急败坏,扒着窗户怒骂:“岑明你个臭小子给老娘回来!”   跑都跑了,岑明当然不可能回来,因此把青将军一拽,腿一撂就上车溜之大吉。   他妈最近越发疯魔了,天天只要抓到他就逼着他到处去相亲,简直让人头大。   冲出派出所,岑大队又茫然了。   最近治安良好,他基本没什么事情做。   然后他看着身前跑得两耳带风的青将军心里一动:好久没去看过花花了,要不带它过去遛遛?顺便增进下感情?   正欢快小跑着的青将军突然感觉后背一寒,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停下脚步:“汪!”有情况!   无良的岑大队自己刚逃脱“逼婚”的命运,转眼就把这命运强加给了狗子。   于是,无辜的青将军就被他带着一路往云来巷疾奔而去。   一人一狗一个骑车一个奔跑,速度极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奔到云来巷入口,远远看到那一树绿荫如盖的合欢花树。   “汪汪汪!”   青将军耳朵一动,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它嗅着空气里传来的细微气味,整狗都暴躁起来。   然后它猛地一个加速疾冲,直扑向合欢花树隔壁的院子!   岑明被它这突然一下猛地一带,差点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幸好他及时松手,这才勉强稳住车头。   那边青将军已经奋起四蹄冲进小院——   院子里,花花竭尽全力却也难免颓势。扑上来的四只狗子训练有素深谙合作之道,而它身上又绑了绳子限制了它的行动,以至于它只能方寸间腾挪躲避。   很快,它就被四只狗子逼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就在花花再次被其中一只狗狗扑倒在地,另一只狗狗顺势而上,骑在它身上的时候。   众狗子耳边突然炸起一声愤怒的吼叫——   “汪!”滚!   是青将军。   危急时刻,青将军从天而降,一声暴喝制住了四只狗狗的行动。   它在派出所向来是狗中老大,这四只狗狗被它一吼,顿时瑟缩一下。   趁此机会,花花赶紧摇着尾巴从四只狗子的包围圈里突出来,奈何身后狗绳长度有限,它虽然跑掉了,却也跑不远,四只狗子只需要一发力就会再次追上来。   花花急得回头就去啃狗绳,试图把绳子咬断跑掉,四只狗子又围了上来。   “汪呜~吼——”   青将军眼神一冷,四爪伏地,威胁地盯着四只狗子呲牙,口水淋漓而下。   四只狗狗再次一顿。   直到这时,窦老爷子他们才反应过来,慌忙跑来帮花花把狗绳解开。   花花身上束缚一解,顿时“嗖”地一声起跳躲在青将军身后——这时候它也顾不得讲究什么一院不容二狗了,能挡住那几只发疯的狗子就好。   四只狗狗还以为青将军是来跟它们争伴侣的,顿时红了眼冲着后者呲开牙。   青将军自喉咙里哼出一声,前爪一勾,低头,轻而易举就一口叨住其中一只狗的后脖子皮,重重甩向一边!   “汪汪!”滚!   青将军再次威胁出声。   “汪叽~”   被本能支使的四只狗子顿时回归清醒,看向青将军的眼神里带上畏惧臣服,然后四肢着地,趴伏下去,呜呜咽咽着以示臣服。   “汪!”滚!   青将军毫不客气,抬起腿直接撒了一泡尿划地盘。   四只狗子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远远跑了开去。   花花终于有些服气地看着身前高大威猛的青将军:“汪汪!”你很强。   青将军不屑喷了个鼻子:“呼!”那是。   花花:“汪汪!”不要以为我打不过它们,只是怕伤了它们没好下死手罢了。   青将军:“汪。”态度依旧十分不屑。   花花:……   好悬勉强忍住了口吐芬芳,然后尾巴一甩就准备回去——这群狗子在这边,肯定不能呆了。   青将军顿了下,也提爪跟上,临走时又威胁般地回头瞥了角落四只狗狗一眼,把后者吓得怂在原地一动没动,这才摇头甩尾,慢悠悠跟了上去。   前面,花花一身黑皮油水滑。尚没完全长成的身型已然显得威风凛凛,隐漏霸气。   “汪。”   后面青将军脚步缓缓,走得四平八稳。它看着前面那道矫健的身姿头回狗心一动,长舌一卷,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为啥那四只狗子方才会那么疯狂了。   然而还不等它这颗心动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变了形的大叫:“啊啊!青将军你刚刚是去抢小老公去了是不是?哇塞,我怎么不早点把它们送过来呢,真是蠢!”   青将军:……   不耐烦地耳朵一抖,“嗖”地一声越过花花,把它那个蠢主人以及刚才有点的心动瞬间抛到脑后,颠颠地冲向隔壁——   狗男人什么的,哪有小仙女来得香香软软?   青将军很喜欢福福,尤其喜欢她靠近自己时,用那软软的嗓音唤它:“青将军。”的样子。   当然,它更喜欢小姑娘撸它。   只是旁边有个花花,它便不屑在外狗面前露出舒服销魂的表情,免得丢了份儿,于是每次小姑娘来摸它的时候它都会皮毛一抖悄悄躲开。   隔壁。   福福跟冯秀萍还在说着话,完全不知道自家花花刚才险些贞操不保。   直到大门一动,花花一脸委屈后怕地呜咽着冲进来:“汪汪汪……”那群狗疯了,不能留它们在家了!   福福:“?”   小姑娘一脸问号,不知道花花怎么突然这么大情绪。   花花上蹿下跳,示意刚才自己差点被那几只狗子咬了,又努力扭着身子去亮自己肚皮上被狗子挠出来的伤痕。   福福这才明白刚才几只狗狗打架了。   她正要说话,就又听院子里传来岑明的声音:“福福,这几天我把青将军也留在这里。”   花花一僵,正要反驳,就见门帘一动,青将军懒洋洋走进来,往地上一卧,淡淡地瞥了它一眼。   花花顿时被这眼噎住,呜呜两声,到底没有将反驳进行到底。   不过它没反驳,福福却是不想再留狗子在家了。这些天花花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她哒哒跑出去,给岑明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奶声奶气拒绝了岑大队的要求:“不了。”   并且提出:“您把那四只狗狗也带回去吧,花花被它们欺负得连家也不敢回,好可怜。”   岑明:……   要用他的时候就是花花好孤单,不用他的时候就是花花好可怜!   咋啥话都让你这个小姑娘说了呢?   福福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正她还是个宝宝。宝宝心思反反复复的,那不非常正常?   于是最后福福又补了句:“岑叔叔,你们是不是该吃中午饭了?”话里赶客的意思非常明显了。   他:…………   幸好这会儿冯秀萍及时插嘴:“没吃的话中午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呗?”稍稍缓解了他的尴尬。   这会儿回去所里有他妈在蹲点,于是岑明略作权衡就决定留在这里蹭一顿午饭算了,免得回去又要被他妈抓着去相亲。   中午有他,午饭就不好再随便凑和了。   冯秀萍去灶房看了看,切了点瘦肉,又在院子里揪了把小青菜,再煎几颗又圆又黄的煎鸡蛋,煮一把面条。   一碗香喷喷,用料十足的瘦肉面就出炉了。   福福吃着面,时不时给花花喂上一口。羡慕得青将军喉头耸动,却又碍于面子一直没动。   直到后来,福福又是偷偷一根面条扔在花花面前,花花眼睛一亮:“汪!”   青将军:……   它索性脑袋一歪,把头搭在爪子上假装睡觉,来个眼不见为净。   然后它就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那动作很轻,它还以为是蚊虫不小心扑过来的,于是耳朵一抖,甩开了。   哪知接着又是一下。   青将军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花花还没来得及缩回的爪爪,正殷切地搭在它的耳边:“呼呼呼……”   花花吃得满足,终于想起刚才是青将军帮它解了围,于是它便难得大方地决定跟它分享一根面条。   青将军眼珠一动,神情稳重地盯着地上那根已经被吃得只剩下还不够福福手掌长的半根面条半晌,一动没动……   花花:“汪!”吃呀,专门给你留哒!   青将军脑袋一动,十分嫌弃。   但这时福福突然来了句:“青将军也喜欢吃面条呀?我也很喜欢吃呐!再给你一根哟!”   然后又是一根完整的面条被小丫头挑出来,放到之前那根面条旁边。   青将军眼神一动,下意识长舌一卷,赶在面条落地前把那根雪白的面条卷进了嘴里,然后“叭唧”了下嘴。   老实说,面条太小,它压根没尝出来啥味儿。   但是花花却是兴奋得一直呼气不已,“汪汪……”好吃吧?香吧?我小主人给的东西可香了!我最喜欢小主人喂我啦!   青将军愣愣咂嘴,倒是从这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声中咂摸出一丝不一样的香甜味儿来,于是它矜持站起狗头用力一甩,“汪!”轻轻叫了声以示附和。   哪知它站起的位置有些不凑巧,正好在岑大队旁边。   彼时岑大队已经把一碗面条呼完,正嘬着嘴准备喝汤。   它这一下突然起来甩头,正巧就撞在他的胳膊上,顿时把他撞得人仰马翻,一碗滚烫的面汤就“哗啦”一声,倒了他一头一脸,顿时烫得他滋里哇啦一顿乱叫——   岑大队:“!!!”   青将军:“汪汪!”谁叫你总是想拉郎配!活该!   现场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再次被人推开,响起一道疑惑的女声:“请问,米福福家是在这里吗?” 第98章 所有人:???   来的是耿翠翠。   去年年底她请假回了一趟京市老家,直到现在才回来。知道苏芫即将临盆,她特意从京市带了许多这边买不到的奶粉婴儿车等物带了过来。   东西很多,全都是买的双份,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大堆。   福福跟冯秀萍赶紧把人迎进屋。   看到院子里满身狼藉正在训狗的岑明,耿翠翠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   冯秀萍赶紧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派出所刑侦大队的队长岑明,他过来领狗狗。这位是我们队里的耿知青,你吃过饭没?”   听到这句介绍,耿翠翠不由一怔,顿时面容古怪地瞅了身上挂满汤汤水水的岑明一眼。   她顿了下,然后礼貌地冲岑明伸出手:“你好,我叫耿翠翠。”   岑明一边手忙脚乱擦着身上的汤面,一边冲她点头:“哦,你好,叫我岑明,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派出所找我,不过我主要负责比较大的命案要案,平常那些小偷小摸邻居骚扰归我兄弟付鹏管。”   耿翠翠:……   这自我介绍真是够贴近本职工作的。   然后她抿了唇微微一笑,不再跟他说话,转而把带过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捡——   “这是奶粉,要是你妈妈刚生产完奶水不够,可以拿来喂宝宝,如果够的话大人自己喝也是挺好的。还有这些是奶瓶,奶嘴我多买了几个,因为看咱镇上好像没有卖奶瓶的地方。还有这个,婴儿车,最新款,双胞胎专用,推着可得劲儿了!”   耿翠翠比自己生孩子还兴奋,想得周到又精细,大到婴儿车,小到奶粉尿布小包被,应有尽有。   直把冯秀萍看得直咂舌:“这得花不少钱吧?总共多少?我找给你!”   耿翠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家就是做婴儿用品的,这些东西都没怎么花钱!苏……呃,芫姐之前帮了我不少,这些东西就当是给小家伙们添出生礼了!”   感觉她回家一趟成熟了不少,这回顿了下,竟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没脸没皮地喊“苏姨”了。   这新改的称呼顿时让冯秀萍跟福福侧目。   后者更是直接就问出来了:“翠翠姐,你改叫我妈妈芫姐,那以后我叫你啥呀?”   耿翠翠也没不好意思,直接脸一扬:“各喊各的!你还是喊我姐姐!”   福福从善如流:“好。”   说起来,她其实年纪也不大,今年过年刚满的十九岁。之前追着秦岳仑跑来大山村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为此还跟家里人闹翻了。   不过现在都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还不能回城。   哦,不对,还有个事情——   耿翠翠一顿,下意识扭头看了院子里还在训狗的岑明一眼。   岑明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没法搞了,冯秀萍给他找了米卫国的衣服他也没要,正拖着狗子在院子里训话。那狗子长得倒是威猛,跟花花有得一拼,性格也高傲。   岑明一直训,那狗子就一直懒洋洋地搭着爪一副懒得听的模样。偶尔他声音大了,狗子还会嫌弃的偏偏头,耳朵一弹。   每当这时候岑明就会气急败坏咆哮:“你还不服气是吧?你信不信回去我就把你关禁闭关起来!这回一定要关你一天,哦不,半天!”   耿翠翠:……   她突然极为隐秘地撇了下嘴角,嘀咕一句:“看来我妈也没靠谱到哪里去。”   “你说啥?”   福福没听清,顺嘴问了一句。   耿翠翠忙道:“没事,我说这个婴儿车还要组装呢。”   就把这段给揭过去了,然后上前帮他们组装婴儿车。   照着图纸,几人很快就把这婴儿车给装好了,推着在院子时溜达了圈。   岑明也适时起身告辞。   其实他还有点不想走,因为怕回去他老妈还在所里等着他,但是这里来了客人,他身上衣服又实在脏得不能要了,着实不好久留。   送走岑明以及狗狗们,耿翠翠这天下午就在福福家留着玩了,顺便还帮合欢幼托班收拾布置了下班级,准备过几天开学使用。   为了这次开学,福福还特意设计了个开学典礼,用她的话说就是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从头到尾,都得一丝不苟地把自家名气打出去。   对此,三位老爷子毫无异议。   福福设计了一道鲜花拱门,上面挂着她跟窦老爷子两人亲手设计的大字报——大字报被做成了大头娃娃的形状,蓝天白云为底,上面的“合欢幼托班”五个字用彩虹色写的,童趣十足。   每个字体都像极了一张哈哈笑的笑脸,有男有女,大家彼此手拉着手,紧紧挨在一起,衬上背景的鲜花拱门,寓意大家同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下,欢快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她还请人定制了几张大红的条幅,上面写着“欢迎加入合欢幼托班”的字样,开学当天,窦老爷子三人一人一条都得在身上挂着。   并且还请了孙杰睿那天过来跟她一起当迎宾小童,两人将站在拱门前面一起迎接孩子们入学。   另外还跟窦老爷子两人一起,手工制作了四十五张精美的入学通知书,这通知书上不仅写着合欢幼托班成立的时间,还将每一位入学的小朋友都细心地用工笔细描在了上面,而且还针对每个小朋友的特点,综合小朋友自己的意见,为他在学校里起了一个特别的封号。   像福福,就直接起的是小福包;孙杰睿,则给自己取的是超级英雄孙悟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像他们两个这样中规中矩,就像陈宝国,他就给自己取了个“炒蛋王子”,因为他喜欢吃炒鸡蛋;这个封号一出来,大人们都忍俊不禁,觉得这将会是这娃一辈子的黑历史没跑了。   不过也有比陈宝国的名字更沙雕的——什么“永不尿床的牛魔王”、“长得最高又壮的六丫公主”……之类一个比一个沙雕的封号频出,乐得一群大人笑弯了腰,却还要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保护孩子们的自尊心不被伤害。   因为幼托班老师说了,这些封号都代表了孩子们最真挚,最纯朴的愿望,大人们可以不理解,但绝对不可以嘲笑。   这些天幼托班虽然还没开学,但是三位老爷子其实已经时不时开了好多次讲座,并且制作了一本知识内容涵盖非常全面的育儿小册子。   所以这些报了名的家长们已经被三位老爷子多次培训,知道了许多以前不曾留意,更不曾深思的小道理。   以至于这些报了名的家长均是大呼这名报得值,往后带孩子肯定会更好沟通,更好带。   *   很快,时间就到了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   也是合欢幼托班正式开学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福福就从床上爬起来,在苏芫的帮助下把头发扎成了两个一丝不苟的小揪揪,又穿上了一件黑红相间的大荷叶翻边毛衣裙,底下一双雪白的连裤袜,再配上一双红色的小皮鞋,整个人显得精致可爱又不失正式。然后再把定制好的条幅小心地别在衣服上,一个小小的迎宾女童就新鲜出炉了。   苏芫本来还想给福福抹个红脸蛋儿,被小丫头拒绝了,只在额头正中以及嘴唇上点了一点,衬得福福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白皙通透,看着就跟观音座下的招财童女儿一样,乐得过来帮忙来的冯秀萍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就是一顿心啊肉的乱疼。   秀秀跟米红军也来了。   两人是报名上幼托班的学生,现在米二哥夫妻俩都在冶铜厂上班,把人放在家里还麻烦,倒不如接到镇上来上个学。   为此,米二哥他们还把福福家隔壁院子赁了下来,正好大家住在一起互相还有个照应。   今天两人也是打扮一新,秀秀没有起封号,就叫米秀秀。至于小军,则给自己起了个“小小八路军”的称号。   两人的入学通知书是福福亲手画的。   看着那上面栩栩如生的画儿,小军还没觉得,秀秀简直是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要福福教她画画。   福福也不藏私,已经教了她好几天了,不过秀秀确实没什么绘画的天赋,学了好多天,画人物也还只是一个大圆代表脑袋,两个小椭圆代表眼睛,一个稍大点的椭圆代表嘴巴。   至于福福说的什么构图,什么抓特点,她完全搞不清楚。   不过秀秀性子韧,学不会也不气馁,一直在坚持练习。这会儿趁着苏芫给她扎头发的间隙,她还在一直拿着福福的画照着摹。   看她终于画得比之前有进步,知道抓住脸型特点以及五官的分布了,苏芫顿时忍不住拍手鼓励:“秀秀进步真大!”   秀秀瞅一眼自己那四不像的画,咬咬唇,有点气馁:“还是不像。”   “不是哒!”福福凑过来,奶声奶气地指着画儿说:“画画的重点不是像不像,而是能不能抓住你想抓的特点。”   “你看,你这次画的虽然线条还是不好看,但是该抓住的特点你已经抓住了呀。你看这里,你是在笑的,笑的时候又正在看小军哥,眼睛有点斜着往那边看,神态已经出来了,就很厉害啦!”   “真的?”秀秀将信将疑。   “真的!”   福福一脸认真的保证,“你已经进步很大啦!这就是构图特点,秀秀姐真棒!”   秀秀心里一动,再回头看看自己画的画儿,心里头隐约似乎摸到了那么一点门道。   不过马上就要开学了,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苏芫推着赶紧去换衣服别班徽去了。   合欢幼托班的班徽是以院子里那株合欢树为原型做出来的,底下是蔚蓝的大海,上面一株由合欢树变幻而成的大船在风浪中砥砺前行,船上坐着一群懵懂的拿着书本的孩子。   原本按照福福的设想是想给大家订做统一的班服,可是这年头添新衣太难,于是就把班服的想法改了改,改成了班徽。   班徽材质是竹质的,全都是福福爷爷亲手打磨切削出来,经过特殊的炮制防水防油防虫,能保存很久。   上面的画也是福福跟窦老爷子一笔一画亲手画下来,等颜料干了之后再刷上一层特制的清漆,防止颜料风化脱落,能保存很久。   佩戴方法也是很简单,直接在上面钻两个小孔,用针线缝到衣服上,或者有绳子绑起来挂在脖子上就可以了。   好不容易等福福几个收拾完,时间也快到七点五十学生进学校了。   福福三两口把稀饭扒进嘴里,然后就背上小条幅蹬蹬跑去了隔壁。   没一会儿,孙杰睿也来了,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色燕尾小西服,内里一身白衬衣,底下一双锃亮的小皮鞋,显得身材笔挺,头发也是一丝不苟地梳得光光亮亮的背到脑后,脖子上系一个小领结,倒是很有几分小绅士的感觉。   跟福福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花拱门下,就跟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样,十分登对。   “噼噼啪啪……”   伴着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响,窦老爷子率先上前把蒙在院子上方的大红布扯下来,露出上面古色古香的牌匾——“合欢幼托班”。   “哗!”   早有准备的亲友团们在人群中奋力鼓掌,整个场景显得热闹又喜庆。   打扮一新的窦老爷子上台先做了一个短暂的演讲,大概宣布了下合欢幼托班的班规班纪等事情,然后就开始一个个邀请即将入学的小朋友上前进学校。   小朋友们都是提前排练好了的,每上来一个,福福都会认认真真的请他们向大家自我介绍一番,平时有些什么爱好,介绍词都是小朋友们自己写好,再由老师们润色过的。   然后再由一旁的孙杰睿帮小朋友们把班徽挂在脖子上。   两人一左一右,除了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以外,后面配合就十分流畅,看着异常和谐。   今天跟米卫国一家熟悉的人都被请来观礼了,比方说李姐,比方说汤姆,秦厂长,岑明……等。   大家看着两个小家伙做事一板一眼,认真又和谐的一幕顿时不由调侃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最爱八卦的李姐:“这两小孩儿看着像模像样的,倒是很登对啊。”   紧接着岑明:“对对,要不你们商量订个娃娃亲什么的,我看挺好。”   他最近又被老妈逼着相亲,现在已经快要魔怔了,路上看到走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就忍不住下意识给人凑成一对。   苏芫:“……”   她正要把这群嘴上没个把门的大人们怼回去,哪知这时汤姆也开口了:“对呀,苏,我觉得娃娃亲很好,你家福福非常优秀,连带着我们杰睿最近进步也好大!”   苏芫:…………   然后她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风尘赴赴的身影,左脚绊右脚,直接当场给她来了个滑跪!   所有人:??? 第99章 【二更】   江樾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只觉得羞愤欲死。   刚才他从车上下来,原本站得好好的,可谁知正接东西的时候就听到大家突然说要给福福订娃娃亲,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个没站稳,当场给人来了个滑跪!   江樾:……   那孙小胖子肯定是他克星!   上回看到他,他摔一个大屁墩儿,这回又是滑跪!   江樾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江庭从他旁边走过,看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眉头一皱,就想生气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脑袋一偏忍住了不说,竟然还破天荒伸手准备去拉他。   江樾:“!”   他顿时一惊,就地一缩,还以为他爸要打他。   哪知他头上一重,感受到的却是一阵可以称得上是轻柔的抚摸。   他:“……???”   江樾茫然抬头,下意识看向天边:今儿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感觉江庭怪怪的?   接下来江庭一句话更是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你,呃,摔疼了没有?”   江庭说得的时候一字一顿,显然自己也别扭得很。   他别扭,听得人更别扭,江樾顿时忘了自己当众滑跪的丢人事迹,转而警惕盯着他爸——   直截了当:“你想干什么?”   江樾感觉他爸最近有点怪,老是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前几天还强迫他每周跟他举行一次亲子会议,然后要他把他对他平时教育有什么不满全都说出来。   他:……   就很无语,要说对他有什么不满,那可真是太多了,但是他能说么?那肯定必须不能!   所以第一次父子亲子会议两人是在彼此大眼瞪小眼,一片沉默当中度过的。中间还好悬没惹得江庭发火,但是诡异的是江庭不知怎么的竟然忍了下来,最后虽然摔了个杯子,却是奇异地没有打他。   看着江樾不信任的目光,江庭顿时泄气,袖子一甩转身就抛下他走向米卫国:“卫国兄弟,之前就听说你们今天幼托班开学,正好回来办事,就顺道过来看一趟,看起来蛮热闹嘛!”   米卫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长舒一口气,伸手跟他握了下:“你看了我给你寄的小册子?”   江庭:“……嗯。”   顿了下,然后又补了句:“挺有道理,但是就不知道……小樾已经这么大了,还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米卫国顿时正色拍胸口:“这册子可是三位老爷子倾力编写的,他们懂得多,我寄册子之前还特意问了他们的!”   前段时间江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来信跟他请教育儿经验,可把米卫国给难倒了。福福太省心,他可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沟通教育。正好三位老爷子出了这本小册子,他就把这小册子要了来,给他寄了过去。   现在看看,他应该是有照着册子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想到这里,米卫国扫了江樾一眼,眼带同情。这孩子妈妈死得早,爸爸又是一个暴躁性子,实在是为难他了。   这会儿江樾已经自己爬起来,背着大包小包跑过去找福福了。   孙杰睿一看到他,就想起来上回他如同灵猴一样的身形,顿时露出一个崇拜又兴奋的表情:“江樾哥哥好!”   江樾一顿,面无表情地扫过他那张兴奋的小胖脸,然后——果断无视了他。   孙杰睿:“???”   为什么他的偶像会不喜欢他?突然伤心.jpg   孙小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   江樾转而看向福福,呲出一口大白牙,冲小姑娘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然后把背在身后的背包往前一递:“都是送你的,礼物。”   孙杰睿眼睛一亮,比他自己收到礼物还开心,一直暗戳戳鼓动福福现在就打开包包看看到底是些什么礼物。   江樾顿时想起来上回这小子送的制作精美的芭比以及巧克力,他一下子变得十分警惕: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   幸好福福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孩子,虽然遇到朋友很高兴,但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姑娘收下包包之后就把东西放到一边,然后站回拱门之下继续迎接新生的工作。   见状,孙杰睿也从看到偶像的兴奋之中回神,赶紧跑回岗位站好。   短暂的插曲之后,新生继续入学,孙小胖继续在大家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上前帮人挂上班徽。   只是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后心有点发冷,好像有谁在盯着他看,可是等他细瞧,又看不出是谁在看自己。   人群里议论声还在继续——   “米家这闺女长得真是不错。”   “是啊,听说这小闺女还是个神童呢,那天把青羊镇小学的教导主任都给打败了。”   “对对,好像说的是那个什么鸡兔同笼的题!可厉害了,这丫头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了,那教导主任还一脸懵逼的模样,感觉题都没听懂的样子。”   “我看也就孙老板家的孩子配得上她了。人家是归侨,家世好,人长得也好……看起来真是登对!”   ……   人群里话音未落,孙小胖就再次感觉似乎有人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可是还不等他回头,眼前就是一黑,一道极具压迫性的黑影压了过来——   “孙悟……啊不,江樾哥哥?”   孙杰睿茫然抬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的江樾,心跳得有些快。   为啥感觉他好像越来越讨厌自己了呢?   孙小胖感觉沮丧极了。   他还想叫他教自己翻跟斗呢,可是就他这样子,感觉应该也不愿意教他吧?   要不,请福福帮忙说一下?   看起来江樾哥哥对她很好,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孙小胖心里各种念头电转,落在江樾眼里就是他戚戚艾艾一眼又一眼地去扫福福,仿佛是在向人告状。   看得江樾那叫一个气啊——   他可真是有心机!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开始要跟福福告状了!   他勉强自嘴角扯出一个笑,伸出手掸掸孙杰睿肩上不存在的灰:“你衣服有点脏。”   孙杰睿呲牙咧嘴感受着肩上传来的重重的力道,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惊喜:呀,原来他不是讨厌自己!   嘶,就是江樾哥哥的手有点点重,砸得他有点受不了。   孙小胖笑眯了眼,抱紧怀里还没送完的班徽:“谢谢你!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教教我翻……”   哪知他“跟斗”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极为热情的黑影,顿时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倒地,身上穿的西裤顿时“滋啦”一声,摔成了两瓣,露出他里面穿着的印满粉兔子图案的小内内。   孙小胖:……   小伙子捂着屁股当时就要哭了,这条内裤是他妈妈恶作剧给他买的,他本来不要穿,但是今天早上他跟妈妈打赌输了,所以就只能把这条内裤穿上。   结果没想到现在竟然给他来了个当众处刑!   所有人:……   汤姆更是毫不客气的指着他大笑起来,“杰睿你为什么要穿这么粉嫩的内裤?”   他:………   这!这还是他亲爹么?!   又羞又气的他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脸,转身扔下正在进行的开学典礼就跑了。   突然冲出来的花花自知闯祸,小小声地“汪呜”一声,规规矩矩原地蹲好,只是那兴奋的小尾巴一直在身后摇啊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是紧紧盯着江樾一动不动。   江樾重重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才勉强忍住没有让嘴角咧得太开,然后他扯下脸,愣生生拗出一个表情看向福福,清了清嗓子:“那你们的开学典礼咋办?”   福福:“没事,没几个人了,剩下的我一个人一起弄了好了。”   江樾眼神一闪,将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声:“要不……我帮你?”   福福脑袋一点:“好呀。”   江樾这下是真没忍住,趁着转身没人的时候迅速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下,然后呼噜一把花花的狗头:“好狗狗!”   花花:?   它都扑倒人了竟然还被夸了?没毛病?   接下来两人合作完成了典礼剩下的部分,江樾个子高,长相俊秀,站在福福身边足足比小姑娘高出了两个头。   不过他很会照顾人,跟福福说话时总是贴心地后退两步,免得她仰着头难受,场面看着倒也还算和谐。   于是大家八卦的对象便从孙杰睿跟福福变成了他跟福福。   “这是哪里来的小伙子,看着也挺好的,模样也不错。”   “还怪会照顾人的,看他一直护着米家福福……”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想太多了,人家闺女才四岁,你们就这那的,过份了啊……”   “是有点过分,不过有一说一,这小伙子长得真行,性格也稳重。”   ……   江樾:心里美滋滋.JPG!   哪知他这心里美不过三秒,突然就听到一个大言不惭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是米红军。   他叉着腰,一脸得意地站在众人面前宣布:“江樾是我兄弟!福福是我妹妹,他当然要照顾她了!”   江樾:……   ……………… 第100章 问就是后悔   开学典礼的最后是幼托班孩子们这些天偷偷排练的一个小情景剧。   剧情走向很简单,就是小蝌蚪找妈妈。但是过程中小蝌蚪遇到的各种难题却是没有按照书本上的故事来,那些困难全都是孩子们商量着自己编的,因此里面各种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情节都有。   什么小蝌蚪不小心被小鸟带上天空,误认为小鸟是妈妈啦;什么小蝌蚪为了帮小鸟回家,想方设法跟老鹰搏斗啦……等等情节比比皆是。   当最后小蝌蚪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青蛙妈妈的时候,小蝌蚪们齐齐说了一句暖人心脾的话:“妈妈,以后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啦,我们长大了可以帮您啦!”   这句话,孩子们并不是对着台上扮演小青蛙的孩子说的。   而是齐齐转身,对着台下的爸爸妈妈说的。   这一刻,家长们的心绪大为震动,只觉得自己的孩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偷偷长大变得懂事。   有些多愁善感的父母在这一刻甚至莫名希望时光能慢一点,这样他们才能将孩子们童真的笑容留得更久一点,更长一点……   一名回家办事,偶尔路过的省城报社记者看到这幕,忍不住拿出本子将这一幕速写下来,只恨手边没有照相机,不能把台上台下孩子父母一家欢的情景给拍下来。   家长们嘴边带着笑,眼角却泛着泪,看着台上载歌载舞的小身影。这一刻,台上孩童小小的身影渐渐跟他们记忆中的身形重叠——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如此方能让父母少操点心。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自家父母发间的银丝——他们真的让父母少操了心吗?他们有多久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了?   在场报了合欢幼托班的家长们大多都是跟父母住得比较远,偶尔有少数一些住在一起的,也是因为父母年纪十分年迈了,已经无法帮忙看顾孩子。   这一刻,大家都开始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越长大,反而却把自己心中当初最质朴的那个愿望给丢掉了。   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就在大家齐齐陷入感思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几个不合时宜的尖酸刻薄的声音——   “不过就是个看孩子的地方,搞这么些花头干什么?好像还能把人感动的多报你些课程似的!要我说,这些小班级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搞来搞去的都是为了挣钱!”   “要真是想表演,怎么不去县上请歌舞团?他们的表演才叫真表演!而不是白混几个孩子的苦力!”   “就是就是,我说这些家长是不是傻,自家孩子都被人白饶出去当苦力了,还一副一脸感动的样子!”   “是啊,老话说得好,满瓶子水不响,半瓶子水响哐当!这合欢幼托班八成是知道自己不如人家学校,所以才搞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花头,好让大家忽略了它不行的事实!”   “要我说,花这些钱干啥,孩子能老老实实上学校就不错了。”   ……   众人的思绪被打断,顿时凝眉怒视着那一群人。   她们脸皮也厚,被人怒视也不在乎,反而笑得更加大声,攻击完幼托班之后又开始攻击台上的孩子们——   “喂!我说那个穿一身青蛙皮的两个小孩儿,你们知道当人爹妈是什么意思不?”   “年纪小小别人喊你‘妈妈’你也敢应?!小姑娘不要不要脸!”   “对啊对啊,还跟旁边小男娃手拉手,答应‘爸爸妈妈’你知道这啥意思不?”   “啧啧,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往常要是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跟男生手拉手,不得拉去浸猪笼了?不要脸……”   ……   几个女人的话极尽恶毒,一下子就把台上的孩子们搞懵了,完全不知所措。   尤其是饰演爸爸妈妈的那一对儿小男生跟女生,更是面面相觑,小姑娘脸皮薄,虽然听不太懂她们说的话,但也隐约明白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气得小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孩子的父母更是气得直接越众而出,指着她们怒目而视:“你们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这群女人是闹事的老手了,见状一点也不怵,反而直接上前一步,还把胸脯往前一挺:“咋滴?说你两句你还想打人了?”   “快来人呀,大家来看看这幼托班要打人了呀!”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这群人是林意带来的。   她这几天在家左思右想实在忍不下那天被福福当众怼的那口气,于是回家纠结了一帮姐姐妹妹七大姑八大姨的,准备开学典礼这天来捣乱。   可是前面都有福福在,她莫名有些怵这孩子。况且前面的表现也确实是比较好,她没找到借口来说。   这会儿眼看着演出都接近尾声了,再不捣乱就没机会了,她可不就忍不住了。   不过她还算聪明的自己没有出面,找的人也都是些大家不认识的生面孔。   这些人把现场搅得一片混乱,台上有几个胆小点的孩子都吓得哇哇大哭。   苏芫他们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正巧看到台下几个愤怒的家长跟那群女人拉拉扯扯,打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些家长们明显不是那几个女人的对手,被人逼得节节败退。   苏芫眼神一冷,还没来得及上前,就突然感觉身边一阵风一卷。   冯秀萍拿着大扫把就上去了。   “滚滚滚!没事儿连个热闹都不会好好看的人给老娘我有多远滚多远!”   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彪悍,大扫把一挥就把那群女人砸得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真是一群心里有屎的臭不可闻的家伙!”冯秀萍语速飞快嗓门又高,瞬间就把这群女人的阵仗给压了下去,“孩子们天真烂漫的表演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恶臭?!为啥我们都看不到偏你们看到了?还不是因为你们自己个儿臭得要命,所以才看啥都是臭的!”   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几扫把,扫得这几个女人连同地上的瓜子皮满地乱飞。   之前还嚣张的人劣势顿显,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一时憋屈得要命。   “孩子们知不知道当人爹妈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们才是不知道当人爹妈是什么意思!当人爹妈不给孩子竖立好榜样,就等着让他们以后长大了跟你们一样,白看人表演还要来给人挑刺儿?真是一天天的吃多了闲的!叫我看,你们这种人就得饿上它个三四天,看你还有力气说这些臭话屁话不!”   老太太到底顾忌着现在还是在镇上,没有用更恶毒的话来骂她们。   不过就这也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了。   她们横行乡里惯了,何曾见过这样彪悍的老太太,三两下就被人打得溃不成军,嗷嗷讨饶。   偏这时候江樾还出来落井下石:“冯奶奶,您别生气。我看她们八成是报不起名,所以嫉妒大家故意说反话呢。”   少年天生桃花眼,眼尾上挑,说话时如果不正经看人自带一种藐视一切的气场,看得那群人那叫一个气呀。   “谁说我们报不起名了?老娘我家里别的钱出不起,但这两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江樾:“那您倒是拿出来报名呀。白看人表演不知道鼓掌夸奖就算了,还语出尖酸刻薄,您这不是嫉妒,难道是羡慕?那往后我也这样羡慕羡慕你们如何?”   闹事者:“……牙尖嘴利!”   江樾笑眯眯:“多谢大婶夸奖。”   他的油盐不进顿时气得闹事者脸涨得通红,配上那一张猪腰子脸,别提多精彩了。   台上的孩子们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感觉可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有第一声就有第二声,最后台上的孩子们都笑得浑身打颤,不过他们还是牢牢记得自己的表演,收拾好情绪,认认真真地冲大家鞠躬谢幕,然后手拉着手一起下台了。   几个女人嘴唇嚅动一下,正要再讽刺一遍。   却见眼前大扫把一闪,露出冯秀萍那张隐带威胁的脸来:“嘴巴没洗干净就给老娘我闭紧,省得熏着别人!”   她们还想再闹,就见苏芫上前一步,娟丽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是轻轻柔柔的:“如果几位想进派出所,就请继续。今天我们合欢幼托班开学,虽然会想避免麻烦,但也不怕麻烦。况且今天一起来观礼的还有咱们镇上的各位领导,大家也都能看到这事到底是谁有道理。”   她们心里一惊,这才猛地想起这茬来,顿时噤声,颇为不甘地闭了嘴。   眼看着这群女人偷偷摸摸要走,江樾却突然出声喊住了她们:“大婶,回去告诉刚才给你们瓜子那女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要想赢别人,自己先要正大光明!”   刚才江樾父子俩来得晚,进巷子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群女人跟林意的交易,是以有些一说。   所有人一听这话顿时一惊,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是被人指使来的。   不过一想也是,要不是有人指使,谁会在这样的日子来跟人闹事啊?还说得那般不堪。   林意找人虽然找得隐秘,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比较神通广大,消息灵通。   于是当即就有人认出来其中一名大婶跟林意家是亲戚。   那人一口就喊了出来:“呀,你不是跟那个林意是远房亲戚吗?你不是住在另一个县,怎么今天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这话一出,再联系前段时间福福当众跟林意约的赌,大家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林意躲在院子里听到这番动静,顿时大急,冲出来:“我不是,我没有!我都不知道她今天咋来了!”   这年头的知识分子都受人尊敬,林意自己本身虽然肚子里没有几两墨,但是她身为青羊镇小学的教导主任,其实还是挺受人敬重的。   但是现在。   她这一番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顿时让大家的神情变了变,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由从之前的敬重变为了鄙夷。   林意:“……”   然后她被大家的这目光一刺激,直接嚷嚷出来:“本来就是!它一个不知所谓的幼托班凭什么一个月收两块钱?我们小学学生一学期也才收四五块钱!你们不是傻是什么?再说了它一个幼托班能教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搞出来的噱头!也就你们这些人傻钱多的才会相信他们能引导孩子……”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窦老爷子眼带怜悯地出言打断——   “小学跟学前教育本来就不冲突,两者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学前教育如果引导得好,孩子们会更加适应小学教育,这是当初你们请我们去小学教书的时候,我们就跟你们说过的事情。”   “可惜你们当初不认同我们的说法,那我们也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我们自己另寻出路开班,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捣乱。真不知道你是安的什么心思。”   说到这里,老爷子顿了下,捋了下胡子:“还是说,你其实是害怕会输,害怕事实会证明我们的想法是对的?”   林意张口结舌。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今她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旁边省报的记者却是听着窦老爷子的话眼睛一亮,他本身教育行业出身,中途才转去做记者,这么多年也是跟教育类的新闻比较多,听到老爷子的话他顿时从其中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机遇。于是赶紧挤上前索性表明了身份,就学前教育的话题跟老爷子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老爷子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跟省报记者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就华国目前的教育现状说到了过去,又展望了未来……   以至最后,省城都知道了青羊镇有一个合欢幼托班,旨在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学前教育理念!   得知记者身份的林意:“!!!”   别问,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101章 生来就是克她的   合欢幼托班的名声打出去了,于是福福要跟青羊镇小学打擂台的事情,以及三位老爷子发行的那本有关育儿的小册子也就全被大家知道了。   这次青羊镇小学开学考的时候省报还特意派了个专人过来跟进这件事情的结果,一同来的还有教育局的几位专家。   他们都是看了省报报道特意赶过来跟窦老爷子他们取经的。   他们也想知道,合欢幼托班这种模式是不是可以广泛推广。毕竟现在的华国百废待兴,到处都是用工用人潮,如果能帮广大家长解决没人带孩子的困难,各个行业只能是越来兴旺。   因此他们这回来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知道专家们此行目的林意楚天夫妻:……   ——问就是满嘴苦涩,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这次开学考,福福毫无意外地胜出。   楚天直接气得直接回家把林意揍了一顿!   不过即使他把老婆揍再多顿也改变不了合欢幼托班声名大噪的事实。   开学考之后,虽然窦老爷子特意出了一份声明说福福智商远超同龄,所以才会一举在开学考中胜出。   但是家长们不会只觉得这一点呀!   他们觉得福福她即使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四岁小娃娃是不是?能懂这么多,总得有人教吧?   于是慕名而来报名的家长纷至沓来,没几天报名表就堆满了窦老爷子的案头。   就在老爷子忧心忡忡这局面如何收场的时候,小丫头说了句话:“窦爷爷是没有自信么?担心你们会不如楚天林意,教不好学生们?”   一语点破梦中人。   三位老爷子茅塞顿开——对啊,他们难道是没有自信担心教不好孩子们么?   诚然福福的智商的确高,但是他们引导得也不差啊。她是难得一遇的特例,但是孙杰睿、米卫国两人的成就就明晃晃摆在那里呢,他们主要辅导的是这两人,这两人的进步也不少呢!   甩开包袱的三位老爷子立时精神抖擞,连夜制订了新的招生计划以及排课表,争取将每个人的能力榨取到最大。   合欢幼托班开局良好,三位老爷子常常忙得彻夜不眠,却没有一个喊苦喊累的。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每个人都在干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带给他们的回馈也非常非厚。   精神与物质的双重享受,让几位老爷子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幼托班生意火爆,不仅老爷子们干得开心,附近的居民也十分舒心。   因为云来巷附近不仅有肉联厂,还有冶铜厂,车站,到处都能找到活干。之前没有幼托班的时候,很多人家都是其中一个大人出去上工,剩下一个在家带孩子。   现在有了幼托班,附近很多人家都是把孩子往幼托班一放,然后夫妻双双出去上工。   毕竟,幼托班一个月如果什么课程也不学,只是在那里呆一天的话,一个孩子一个月也就是两块钱,中午还管一顿饭。而且即便是报了课,按照课程难易以及多寡,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三到六块。   但是多出一人上工,一个月收入少说也在十块往上,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孩子的学习也得到了兼顾——   这样划算的账,就是个傻子他也算得出来。   于是从第二个月开始,幼托班每个月的生意都极其火爆。老生还好,只要续钱就可以继续呆,但是新生就得各种托关系走人情才能进。   每个月月初报名,于是前一个甚至前好几个月的月中,就开始有人在打听幼托班有没有人要走,会不会有名额空出来。   幼托班生意火爆,陈秋菊跟冯秀萍也就索性来了镇上一起帮忙。   毕竟每天要管四五十个孩子的吃饭,即便只有中午一顿,这工作量也不是一般的大。位老先生又有各自的小班课要教,一人分饰多角,实在分.身乏术。通常都是忙碌一天,嘴皮子都干得起沫了,还没时间喝上一口水。   有了陈秋菊跟冯秀萍两婆媳来帮忙,三位老先生压力骤减。至少每天的热乎饭菜是现成的,水也是现成的。   幼托班生意太好,开设的第三个月三位老先生一商量,就索性把米二哥家租的院子也买了下来。   三间大院一打通,这里彻底变成了一所跟后世幼儿园差不多的地方。   福福家是大家一起吃饭看书休息的地方。   然后两边大院一分为二,一边放着只是在这里呆一天,什么都不用学的孩子。另一边则放着报了各种小班课的孩子们。   这样一来,大家做事也就变得井井有条多了。老先生甚至还去请了两个知青过来帮忙授课,其中就有耿翠翠。   米家人都在镇上找到了活干,于是大山村的老宅就空了出来。每当有村人路过,总是会由衷地露出羡慕的神色,赞上一句:“老米家厉害!”个个都能在镇上找到工作!   不过也有人不服气。   就比方说今天要嫁女儿的林碧莲。   她就看着隔壁的空院子十分不爽,进出都要不满地嘟哝两句:“不过就是去给人做饭,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我闺女嫁的人家可是运输队的,那后生可是会开拖拉机的人!哼!”   为这,她还时不时地就要刺两句过来帮厨的春妮娘:“春妮儿娘,你跟米家订了没?到时娶亲怎么娶?现在他们老米家的人都在镇上,那你们娃们两口子结婚之后住哪儿?镇上吗?房子买了没?我听人说镇上的房子可老贵了,又小。要是想买个跟咱农村一样的院子,得花百多块钱呢!”   “不过幸好啊,我家二妮儿嫁的徐家就有房子,家里也舍得花钱,直接在年前给新起了一处宅子,离父母不远也不近,正正好!”   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炫耀气息顿时气得春妮儿娘把刀剁得“哐哐”响:“林婶儿要是没事,去前面招呼下客人,今天你嫁闺女,老在灶房里窝着摆八卦干什么?”   林碧莲看着她难看的脸色顿感心情大爽:哼!能在镇上做工算什么?有本事在镇上买房安家呀!   还有那米卫国两口子,把她大女儿一家害进了牢里,看她早晚不把他们一家踩在脚下她就把她的姓反过来写!   也得亏是春妮儿娘听不到她这番心声,否则定会怼她一句:反过来写算什么,那她的姓还能倒过来写也不变字儿呢!   好不容易等林碧莲家的二丫头出门,男方果然出动了一辆拖拉机来接。缠着大红绸缎大红花朵的拖拉机一开进村,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啧!这老李家也确实是会相看,大丫头二丫头都嫁进镇上了,还一个比一个嫁得好!”   “嘘,可别提那大丫头了,她不是因为害人被抓进牢里了么?当时她就说跟大丫头断绝母女关系了,你现在提小心林老太婆跟你翻脸!”   “哦哦,抱歉抱歉,忘了这茬了。不过他们二丫头确实比大丫头要强,这才嫁过去,家里都有拖拉机了!”   ……   听着四周围的议论,林碧莲的老脸顿时忍不住乐开了花,虽然有些话有些难听,但是没关系,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羡慕嫉妒恨的。   然后就到的抬嫁妆环节。   林碧莲这回是铆足了劲儿要好好给闺女露个脸,主要也是因为她的大丫头坐牢确实是影响到了她家。要不是她素有决断,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果断跟人断绝母女关系,只怕现在二丫的婚事就要黄了。   因此这次准备嫁妆的时候她不仅把男方的聘礼全用上了,自己还搭上了几乎一大半的积蓄。   把什么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全都添上了,如果再添一辆自行车,三转一响就齐活了。   这一幕顿时把大山村的人镇住了。   “我天,林老太婆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是啊是啊,这李家二丫头嫁人嫁得体面啊,厉害!”   “看来那李铁栓也不错嘛,不愧是在肉联厂干了这么多年,听说今年得转正了吧?”   ……   听着四下里的议论,林碧莲是老脸笑开了花,她儿媳妇徐凤英却是心在滴血。   她婆婆这回嫁小姑子,几乎是把全部的家底儿都贴了进去!她感觉现在每抬出去的一样东西,都是硬生生在剜她身上的肉,疼得她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不同于她脸上的强笑,另一边的李铁栓倒是满脸喜悦,看得出他这个哥是真心为自家妹子高兴的。   他背着二丫,殷殷叮嘱:“嫁去婆家你就不是姑娘家了,得好好孝顺公婆,照顾丈夫家人,不可以任性。”   二丫性格跟李铁栓有点像,也是个沉默且胆小的性子,闻言只把头往哥哥背上依了依,红了眼圈:“嗯。”   这一幕落在徐凤英眼里又是一阵刺眼,她终于忍不住垮了脸。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自然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不过大部分人还是羡慕的,尤其在这个年代,许多人嫁女儿能准备的无非也就是些自小攒下的柜子衣服被褥等物,他们家竟然还攒出了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这在大山村,可是前所未有的。   这一天,直到下午宾客散尽。   赚足了大家羡慕眼光的林碧莲这才满足地长叹一口气,坐下来捶了捶腿,然后看着还在灶房帮忙洗涮忙碌的众位乡亲。   说了句:“唉呀,我现在可算是完成任务了!现在就轮到你们这些年轻人喽!不过你们比我老婆子聪明会来事儿,到时无论是嫁闺女还是娶媳妇,肯定都会比我们这一辈强!”   然后话音一转,又转到了王春妮头上:“你说是吧,春妮儿娘?”   春妮儿娘林小丫脸一僵,气得简直恨不得把手里的菜刀剁在林碧莲的脸上,在大山村的人谁人不知他们家光景不好?   她是隔壁村子嫁过来的,王大富家无长辈,也就没有帮衬。两人结婚的时候除了自家一套茅棚屋,就是一条新被子。这么些年打拼,她身子又弱,也没攒下多少钱,只勉强在春妮儿成年的时候把自家院子翻新了。   原本按她的意思,是不想两个孩子这么早结婚,她还想再攒两年为孩子多攒点嫁妆。   哪知去年年底那一场算计,吓得她不敢再节外生枝,就早早地把日子定下了。   她得亏她去年身子争气,往年每年冬天都要大病一场的竟然没事。但是就这,她也只勉强给春妮攒了不到一百块钱的嫁妆。这几天正盘算着多接点活,再回娘家借点,到时给孩子凑个一百整的嫁妆。   要不然今天她也不会接了林碧莲家的活计来受她这个酸气。   原本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会被林碧莲这老货酸,可是她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恬不知耻,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开涮!   偏她还不好接话,只气得把东西洗得哗哗响,沉着脸不说话。   看着春妮儿娘吃憋,林碧莲就感觉十分畅快,仿佛是已经把冯秀萍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一般。   于是她嘴一张,又再接再厉:“唉呀,你看现在那米家人人都有工作,你们家这小的婚礼肯定不能小办!听说那米卫国都快是肉联厂厂长了吧?这厂长家的侄子结婚,东西总不能太寒酸了,那基本的,啥三转一响,是不是得备上?还有那啥金项链金戒指耳环啥的,肯定不能少吧?”   “让让!”林小丫抱着一摞洗好的碗筷直直地撞过去:“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林碧莲被她不轻不重地一刺,一时没话接,顿了下又道:“那哪能是卖?现在给女儿要多点东西,往后小两口日子也好过不是?”   “你看,我们这一家子土里刨食,二丫头家的那个也不过是个跑运输队的,都能备上那些,你们不得……”   她的话音还未落,院子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撞开了。   冯秀萍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哟!我就说呢,怎么隔老远就闻到空气里一股酸臭的味道,原来是你这老货在喷酸!”   “怎么的,嫁女儿这样的喜事都甜不住你的嘴,非要往外喷酸水?”   看到她,林碧莲本能就是一怵,话也说不明白了:“你你你谁让你进来的?!”   说来这林碧莲也是奇葩,明明每回都斗不过冯秀萍,却偏偏跟有那个啥大病一样,每回都要上赶着凑上去,然后被啪啪打脸。   这回也不例外。   冯秀萍眉梢一挑,嗤笑一声:“怎么的?你家嫁女儿,我作为邻里乡亲的来送份礼,你还不乐意了?”   说到这里,她一顿,最是会知道什么叫打人打脸,捏蛇拿七寸地眯眼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盒子——   “唉,算了。”   她摇着脑袋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这礼也就不送了,还是留给我大孙儿媳妇是正经。”   说着,她就当众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一整套:“呐,春妮儿娘,这边活计要是完了就跟我一起回去一趟让春妮儿试试这镯子大小合适不?还有这项链,可是我托了李三儿专门在省城找大金铺打的!还有这项链,春妮儿是不是没打耳洞?没打也没关系,现在打也来得及的。不过要是怕疼的话,到时我让人改成夹子的,听福福说可以做成一种夹子的,摘取也很方便!”   此时夕阳西下,冯秀萍正巧站在院子里仅存的一缕余晖里面,手里的盒子一开,顿时晃得整个院子都金光闪闪,众人差点没当场瞎了眼。   打脸来得太快仿佛小旋风。   众人看向林碧莲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这年头送啥的都有,可就是没见过她这种的上赶着送脸的!   “哈哈哈……”   院子里此起彼伏响起的笑声顿时让林碧莲畅快了一天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老脸也是火辣辣的,顿了下她终于忍不住恶狠狠盯着冯秀萍:这老货真是生来就是克她的!   冯秀萍坦然回望,手里金光一闪,顿时晃得她眼瞎流泪,连最后一点气势也没有了! 第102章 桃花旧事   春妮儿娘林小丫怀里抱着那只红彤彤的盒子,跟着冯秀萍从林碧莲家出来,这才发现隔壁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升起了炊烟。   林小丫一怔,就见从里面奔出个一身红衣的小童,张着手冲她亲亲热热的喊:“林婶婶!”   正是福福。   “你们怎么回来了?”   前儿刚下了雨,路上还有些泥泞,林小丫看着飞奔而来的小童不由心惊胆战,生怕她摔了,赶忙上前两步一把将人举起来:“小心摔跤。”   福福弯着眼睛笑眯眯:“过几天小虎哥哥结婚,我们肯定都要回来的。”   然后偷偷摸摸塞给她一颗糖:“林婶婶吃,听说你忙了一天了。”   被小姑娘突然来这么一下,林小丫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忍不住把怀里的小丫头颠了颠,然后剥了糖,顺手就塞进她嘴里去了:“福福自己吃。”   福福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又把糖塞回来了,顿感懊恼:“呀,那一会儿给林婶婶吃肉干吧,我妈妈带了好多肉干回来!”   林小丫顿时失笑,心想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乖得不得了。   等进了院子,她才发现米家人几乎全都回来了。   除了米卫国米大哥几个还没脱开身,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回来了。此时正热热闹闹地坐了一院子,正在唠嗑。苏芫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即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里,都颤巍巍的看着人害怕。   看到她进来,苏芫赶紧要让座,又叫福福:“快下来,你林婶婶忙了一天你还要她抱,累不累?”   “诶。”福福应了一声就“哧溜”往下挪。   “没事,是我要抱的,她才几斤重,怎么就累到了?”林小丫忙扶了丫头一把,又顺手把苏芫按回椅子,“倒是你,肚子里揣了两个累得慌吧?自己好好坐着,这么动来动去的看着怪让人害怕的。”   说着话,小虎已经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红着脸:“妈,您坐。”   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从过完年小两口已经改了口。   即便这已经不是米小虎第一回 这样喊她,但是林小丫还是听着有一瞬间的恍神,愣了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她。   “啊,诶诶,好。”林小丫赶紧接过椅子坐下,然后看着似乎是又长高了点的小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嗐,小虎是越来越稳重了,你也在工地上班了吗?”   “还没。”小虎顿了下,认真解释道:“原本是想上工的,但是后来听说今年十月要恢复高考了,所以打算今年下场考一次,过阵子就去报名。”   “是吗?”林小丫一愣,她前阵子去镇上赶集倒是也听说了这茬,但她并没想到这事会离自己这么近。   那如果十月份参加高考,他要是考上了,是不是要走?那春妮儿?   林小丫心里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又听小虎道:“如果考上了,不管在哪,我都会带着小丫一起的。现在上大学每个月是有钱发的,我们两个人有手有脚,再找几份工,生活不用愁。”   林小丫顿时又笑了起来。   要么说她喜欢米家小虎呢?   这孩子看着沉默寡言的,但是心里可啥都是门儿清,啥事都考虑在前面,一点也不用大人们操心。   只不过这上大学肯定要走远,让俩孩子单独走那么远,老母亲林小丫又上线开始忧愁了。   陈秋菊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走过来,见状顿时笑她:“这离十月还有五个多月呢!再说他能不能考上都是两说,你现在就开始犯愁是不是早了点儿?”   “哈哈,也是。”林小丫顿时赧然失笑,然后把装着首饰的盒子递过去:“这是婶儿的吧,刚在林碧莲家她递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们。”   然后又顺嘴感慨道:“要说林碧莲也不是什么顶坏,就是那张嘴,气死个人。不过幸好有婶儿,每回出现,都把她克得死死的。”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笑完,陈秋菊把盒子推了回去正色道:“这本来就是给你们春妮儿准备的东西,算是我们添给她的嫁妆。”   “什么?”   林小丫顿时愣了,看看手里的盒子又看看对面的亲家,“这怎么行!”   她赶紧推辞——自家确实是穷,但也没有哪家嫁女儿要让婆家来添妆的吧?   哪知陈秋菊却是笑眯眯道:“那你要是觉得不行,就算是聘礼也行的。”   林小丫:……   如果是聘礼就会留一部分在娘家,那还不如算作嫁妆呢,将来全都是女儿的东西。   看出她内心的纠结无语,冯秀萍开口拍板定了音:“就算作嫁妆!这本来就是给孩子们的,年前没置办是因为那时候确实没钱,这几个月挣到了,自然就要给孩子们添上。春妮儿娘你也别推辞了,等明儿老大他们回来,还有收音机,缝纫机之类的大件儿,你叫你家大富去镇上接一下,都是给春妮儿的嫁妆!”   原本老太太是不准备在婚前说这些的,是想把东西悄眯眯地准备上就行。   可谁知今天林碧莲那不知所谓的老货一番话顿时让她改变了主意。   给!   现在就给!   还要等到结婚那天大张旗鼓地让大家伙都看看!   明白婆婆心思的陈秋菊顿时失笑,不过她也非常赞同婆婆的做法。实在是那段时间她独自在家的时候受过不少林碧莲的气,所以她现在的想法跟冯秀萍一样,就是要狠狠把脸打回去!   明白她们心思的林小丫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林碧莲在她面前的态度,她又觉得这样把脸打回去也不错。况且即使现在不算作嫁妆,往后也是他们小两口的东西。   于是想通的林小丫不再纠结,果断点头:“行!那明天我叫我家那个去趟镇上!”   *   第二天东西抬回来的时候果然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   大家伙顿时忍不住议论纷纷,羡慕者有之,嫉妒嫌弃者也有之。   “看看,这缝纫机,这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啧啧,还真被林碧莲说中了,三转一响都有!还外带一整套金首饰!”   “哈哈哈,这下林碧莲要气死了。你说她也真是,明明每回都干不过米家,为啥每次还都要上赶着凑上去?”   “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这两家关系也是挺好的。听说那林碧莲还想把自家闺女嫁给米家,可惜呀,人家看不上。这不就闹掰了?”   “还有这事?快给我说说!”   一听竟然还有这种八卦,周围的人顿时把耳朵给竖得高高的,就想听人解释解释到底咋回事。   “当初啊,据说最先是林碧莲的大女儿看上了米家老二,结果这老二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的,闷不吭声就把隔壁村里的李来娣给弄到了手,李来娣来米家那天她正托人跟米家议亲。   结果倒好,米二哥一受伤,直接就拐了个媳妇回家来了。这下可差点没把林碧莲气死!不过后来还好,她那闺女也不是个长性的,转眼就看上了米家老三,还当众跟人表白来着。”   “我去,这么劲爆!”   众人顿时咂舌,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后来呢?”   “后来……”这人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突然就看到不远处一双如刀子似的目光盯了过来,顿时吓得心里一怂,话刚开了个头,就歇下去了。   福福躲在人群里听长辈们的八卦正听得津津有味,这一下突然消音小家伙顿时急了,忍不住拉了拉那人的袖子:“后来呢?后来咋样了?我爸咋娶的我妈妈?”   八卦传播者:……   他看看不远处的当事人米卫国,以及脚边当事人的闺女,嘴里的八卦它突然就不香了。   这人老脸一红,支吾两句:“后来,啊后来,我有点事,先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福福:“啊?”她还没听够呢,咋就跑了呢?   小家伙想着想着,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就要跑着去撵人继续听。   哪知脑袋上突然一重,被一个温热的大掌压了压,然后小人儿就感觉自己身子腾空了——   “爸爸!你回来了!”   小家伙一点也没有偷听爸爸八卦被抓的羞愧感,反而一双眼睛亮得不行:“爸爸!爸爸!我刚听人说那个李春花以前还跟你表白过,咋回事?”   小姑娘声音不小,米卫国老脸一僵,一把捂住闺女的嘴:“别瞎说!”   万一让苏芫听去了岂不又是多事?   哪知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这念头刚落,就听身后一道笑盈盈的声音:“对啊,后来呢?我也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苏芫扶着肚子站在那里笑得意味深长。   她倒不是吃醋,而是好奇当初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第一回 见李春花的时候,二嫂告诉她说对方嫁去镇上有十来年没回来了。从时间上算,十来年前,米卫国应该也就十五六岁吧,没想到她男人这么小就开始招桃花了么?   米卫国:……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男人一急,顿时语无伦次起来,连脸都涨红了。   这下苏芫倒是真的来兴趣了:怎么的,好像还真是内有隐情?   然后还不等米卫国开口,就听身后米二哥那大嗓门突然插了一句:“哦,这个啊,当初人当众跟他表白之后他同意了,结果第二天就反悔了,还是当众把人赶走的,两家就这么结下梁子了呗!”   苏芫:???   难怪当初那李春花头一回见她就一副她抢了她男人的模样上赶着呛她,敢情还真是!   米卫国:……   ………………   片刻之后一声咆哮突破天际:“二哥!!!那你咋不说当初她说服我跟她谈对象的理由是想离你近点呢?!”   “……”   这下轮到米二哥无语了,他瞅瞅气急败坏的三弟,再瞅瞅身边脸色不善的媳妇,突然感觉今天晚上要糟——   唉哟不行,突然感觉今天晚上要糟。 第103章 小包子   围观了一出好戏的苏芫感觉自己笑得娃都要笑掉了,最后扶着肚子“唉哟唉哟”叫个不停,一边叫一边吸气。   二嫂李来娣也来不及收拾自家那个蠢男人了,只得扶着弟媳妇一个劲儿喊:“快别笑了,你这肚子太吓人了,忍住!”   苏芫:“……”   她憋了一下哪里憋得住?不行还得笑——   “哈哈哈……”   气得李来娣一个劲瞪米二哥,却又无话可说——毕竟他这事办得槽点太多,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米卫国还在那里语无伦次地一个劲解释:“芫芫,我那时候跟李铁栓关系好。李春花不要脸的找她弟弟来跟我说的,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光顾着讲义气,又加上他说不是真的跟我谈对象,是借跟我在一起接近二哥,就傻乎乎的拍胸脯同意了。”   “可后来我不是就想明白了吗?”   米卫国苦着脸,朝着媳妇跟二嫂连连作揖:“说完同意我就想明白了,我这样是在害人。所以第二天早上一爬起来就跑去跟她说明白了,我哪知道她那么急,一大早就喊了一屋的人,说是要来我们家议亲……”   “唉哟,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想笑。”苏芫扶着肚子一个劲吸气,感觉自己再笑下去真的要把娃笑出来了。   米卫国:……   气得他简直恨不得捶死那个口无遮拦的二哥!   他赶紧闭了嘴,上前扶住老婆:“快给喝口水歇歇,可不能再笑了。”   等苏芫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那边李来娣已经揪住了二哥的耳朵:“今儿晚上你就好好给我在堂屋里搭板凳冷静冷静!娃都十几岁了还这副样子不稳重!”   米二哥:“唉哟唉哟,轻点轻点,疼!”   李来娣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疼才能让你长记性!”   米二哥憋气:“四周围这么多人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你还想要面子?你还知道面子?”李来娣瞬间拔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过几天你侄儿就要结婚了?你这办事还毛头毛脑的,一点长辈样儿都没有!”   气不过的米二嫂终于不管不顾,拖着米二哥回家接受教育去了。   剩下福福一家三口在原地面面相觑,过没几分钟,苏芫再次忍不住笑弯了腰。   只是笑着笑着,她那声音就变了形——   “唉哟,不对,完了!”苏芫笑得直抽,情绪还没转换过来,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大过一阵的疼意,顿时让她意识到不妙来。   “卫国,快去喊人!”   苏芫捧着肚子一脸懵逼,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一个月么?咋突然感觉这像是发作了呢?   米卫国开始还以为她叫喊人是要收拾他,还抓着老婆的小手往自己脸上轻轻砸了砸,嘴上道:“喊人干啥,你想揍就揍,确实是我当初太蠢……”   话还没说完,他就注意到老婆的脸色有些不对,不复方才的红润,手也是紧紧护着肚子,一副情况不太妙的情形。   “啥?!”   不会真的把娃娃笑出来了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米卫国顿时吓得大吼一声,双手托起苏芫就往家跑。跑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他们昨天才回来,家里啥都没有,又转身往大哥家跑。   周围围观的人群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看到米卫国手里托着老婆,如同一阵旋风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福福一跺脚,也跟着冲了过去。   所有人:“?”   发生啥了?   米卫国咋咋呼呼地冲到大哥家,还没到门口,就扯着脖子一个劲地嚷嚷:“妈!妈!快,快过来看看,芫芫好像是要生了!”   他手上极有力,虽然现在苏芫体重已经超过一百四十斤,但在他手里仍旧是稳稳当当的,没让她受到半点颠簸。   见他如此着急,苏芫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这会子没笑,她肚子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坠着疼了。   于是她挣扎着要下地:“放我下来,好像,这会儿肚子又没疼了,可能刚就是笑多了……”   “真的?”米卫国将信将疑,动作轻慢地把人放到地上,然后看着她道:“那反正你还是要注意……”   剩下的话没说完,他就眼睁睁看着苏芫的裤子突然湿了,有晶莹的液体滴答而下——   “芫芫!”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忍不住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苏芫也是一脸懵逼+尴尬:羊水破了!她竟然真的把娃笑出来了!   这时,刚接受完再教育的米二哥出来,正好看到门口面面相觑,无语凝噎的夫妻俩。   他搭眼一扫,一眼就瞅到苏芫湿了的裤子,顿时大咧咧道:“三弟妹你这是笑尿裤子了?”   “砰!”   “砰砰!”   话音刚落,米二哥就感觉自己脑瓜子跟后背同时被人来了个连环二重拍,砸得他眼冒金星。   “呃,干啥?”   然后米二哥就感觉耳朵一痛,听见自家老婆的河东狮吼:“米解放你是不是蠢?!还不快滚去叫人!三弟妹这是要生了!她是双胎,可不敢在家生,得赶紧送医院!”   同时他老娘“嗷”的一声,跟一条受惊的老狗一般蹿出去:“米卫国快去套车,阿芫呆那儿别动!”   苏芫哪还敢动?   羊水已经破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躺平,免得羊水流失过多胎儿缺氧。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提前发作了呢?   她就不该由着性子猛笑,不会难产吧?   苏芫心里又慌又怕,脑子里全是医生产检时叮嘱她的话,以及平时聊天时听到的各种难产的画面。   她顿时紧张得手脚冰凉,拼命猛吸气呼气也冷静不下来。   最后还是一个软乎乎的小手突然塞进她的手里,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妈妈不怕,弟弟们是急着想出来呐,所以早了点,等出来我打他们屁股,不好好听话!”   “福福。”   苏芫顿时定下神来,低头去看牵着自己的小闺女:“等会妈妈要去医院,你就在家跟着大伯娘,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   说这话时,她心里又纠起来,后天就是小虎结婚,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产,肯定人手不够。   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会添乱的家伙,确实该打!   “嗯!”福福重重点头然后又摇头:“不,我要跟妈妈一起去医院。等弟弟们出来打他们屁股!”   苏芫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突然又是一阵阵痛袭来,顿时让她痛得失了力气,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福福眼眸一暗,伸指戳戳妈妈的肚皮:“要乖乖等到医院哦,不然出来打屁股翻倍!”   小闺女这天真的威胁顿时又让苏芫失笑,笑两声她又赶紧止住:不行,刚就是笑坏事的,可不敢再笑了!   然后她努力呼气吸气,趁着阵痛的间歇认认真真地跟福福沟通:“你不能跟我去医院,小虎要结婚,你跟我去医院肯定没人照顾你。”   “我不用人照顾呀。”福福摇头晃脑,“我已经是姐姐了,我可以照顾你们啦!”   苏芫说不过她,又没有力气,只得任由她去了。   正好米卫国把家里的板车套好,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他小心地把苏芫抱上去,福福也趁机蹿了上去,死活不下来。   一群人拗不过她,又等不得,最后只得由她去了。   福福紧紧牵着妈妈的袖子,一边抬手帮妈妈擦疼出来的汗水:“妈妈不怕哦,我会一直跟着你哒,不会丢哒。”   花花也跟在车子旁边“汪”了一声。   苏芫想说,一会儿她得进产房,怎么可能一直跟着她。   但是肚子一阵疼过一阵,竟是让她多余的说话的力气一丝也无,只躺在车上尽力吸气呼气,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里把米卫国骂了个狗血淋头!   米卫国拉着车一路小跑,先是跑到老队长家跟人借了马,好在这几天农闲,马儿就在家里闲着。   一行人七手八脚帮忙套上车,然后风驰电掣地往镇上赶去。   路上苏芫疼痛加剧,幸好老队长的媳妇张翠花以前是干过接生的,经验还算丰富,一路上护着苏芫帮她,倒也没出什么事,只是羊水又流出来不少。   被子不够,张翠花索性叫大家把自己的腿伸过去帮苏芫架着下半身,免得体位过低,羊水流失过多。   到了医院,又指挥着众人直接拆车,把苏芫平托着抬进了病房。   医生一检查,母子状况还算好,就是羊水流得有些多,得快点生产。   众人一听,原本松下的一口气顿时又高高提起。米卫国更是一叠声地问:“要不要手术?不行就手术吧?这一下生两个小子会不会太折腾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顿时听得医生一乐:“那我要是说太折腾了,你还想塞回去不生?”   “啊这……”   米卫国顿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不过医生还有空开玩笑,这态度顿时让大家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一丝。然后赶紧请她帮忙再仔细检查检查。   哪知医生却是三两下脱了橡胶手套:“不用检查了,赶紧进产房,宫口已经开了五指了。还算顺利,先试下顺产,如果不行就手术。”   有医生发话,苏芫很快就被赶来的护士们推着进了产房。   临关门的时候,福福突然上前紧紧按着妈妈的手,然后给她塞了一粒大白兔进嘴里:“妈妈你会好好哒!还有弟弟们也会好好的,我们都在外面等你们!”   大白兔入口,顿时让苏芫发干发苦的嘴里甜丝丝的,慌了一路的心也莫名定了下来。   她扭头看向闺女,只见闺女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天真温暖的笑,一点也不见勉强害怕。   她的心就再次一定,握了握她的手:“在外面好好呆着不要乱跑,出来你还要帮妈妈揍这两个不听话的小子的。”   “嗯!”福福重重点头,“放心吧妈妈。”   产房门关上,一群人的心又高高提起来。   福福却是哒哒跑到一边,抱出一个画板开始写写画画,冯秀萍问她干嘛。   她说:“弟弟们马上就要出来啦,我画副画儿送给他们。要把他们着急被生出来的样子画出来。”   小姑娘镇定的态度感染了其他人,大家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今天产房没人,因此外面走廊是只有他们一家。这一安静下来,走廊上就只剩下福福笔尖接触纸面的沙沙声。   米卫国凑过去一看,只见福福竟然十分写实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全画了下来!   他看着最后,苏芫怀里张着没牙小嘴冲他狂笑的两个小豆丁一阵无语:“……”   今天这篇是过不去了是吧?   福福一本正经:“嘘!这些都是妈妈为了他们吃的苦。要记账哒!”   米卫国:……   然后就听见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护士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包子:“哪位是苏芫家属?” 第104章 哈哈&大笑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一对双胎!都是儿子!”   小护士笑吟吟的,她自己也有些惊讶,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顺利的生产过程,尤其对方还是双胎。   进产房没多久,宫口就全开了,两个小家伙也很给力,胎位非常正,一个接一个排队出来,仿佛商量好的一样,后出来那个顶着头一个的脚丫子就出来了。   整个生产过程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可以说妈妈是一点罪也没受到,这会儿只是失了力气正在里面歇着。   而且两个小家伙虽然早产一个月,但是身体素质却是不差的,哭声响亮,小腿小手扑腾起来也是非常有力。   她将两个小包子递给涌上来的冯秀萍跟米卫国等人:“给你们看看。”   哪知两人却是齐唰唰越过了她,径直往里面望去:“阿芫/芫芫呢?她怎么样?”   差点撒手让小包子落空的护士:“……”   无语的同时却是又有些羡慕,毕竟不是每个家里生孩子之后都是首先顾着大人的。   最后还是冯秀萍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呼上儿子脑袋:“看你,咋不接着点孩子?万一摔了咋办?!”   米卫国:……   您不也是一样么?   但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出口是万万不敢的。于是他老老实实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眼睁睁看着老娘一侧身挤进产房去看苏芫去了。   留下他跟怀里两个小包子大眼瞪小眼。   小包子眼睛很像福福,皆是圆溜溜的,又黑又亮。两人定定地盯着老爹半晌,似是感觉到了来自老父亲的嫌弃,突然双双嘴一张:“哇哇哇!”   就开始拼命大哭起来。   米卫国:……   突然更嫌弃这两只了,想当初福福生下来,除了被产婆拍了一巴掌哭了一声以外,可是见谁都是笑眯眯又安安静静的!   福福扒在爸爸胳膊边上,好奇地看着张着没牙的大嘴的两小只,只觉得他们比自己画上画的还丑!   然后她皱皱鼻子,小心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这两只的脸蛋——   好软!   这是小姑娘戳上去之后的第一感觉。   然后就是——   好滑!而且一戳一个小坑坑,好好戳的样子!   于是她一个没忍住,就又连戳了好几下。   放声大哭的两只包子一顿,其中一个突然定定地盯着姐姐那根手指,然后趁着它下次来时闪电般地嘴一张,就把那根手指给含住了。   “呀!”   “哇哇,呜呜……”   福福惊叫一声,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这两个小家伙误当作了neinei,使劲吸吮起来。一边吸,还一边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像只小猪。   而旁边那个没有吃到手指的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再次腿一蹬,放声大哭。   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慌得福福连忙送上另一只手,于是他也满足了,抱着姐姐的手指吸得不亦乐乎。   米卫国:……   这怕不是两个小傻子。   看着两小只嘬得极为用力,他生怕把福福的手指给嘬疼了。于是主动要求换手,把其中一只包子交给米二哥抱着,然后用自己的手指替下了福福的手指。   小包子:“哧溜哧溜~”   咦?咋口感变了?   自觉受到欺骗的小包子顿了下,然后“哇”地一声,又哭了。   他:…………   如果此刻他的内心有弹幕,必定是这样的——   【‘嫌弃’疯狂+1+1+1+1……】   但是再嫌弃又能怎样?生都生了,又不能塞回去。   *   外面的老父亲手忙脚乱,越哄越哭,里面苏芫累到脱力躺了会儿被冯秀萍伺候着吃了点红糖水鸡蛋。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终于忍不住支起脑袋:“咋回事一直哭?叫他抱进来喂点奶粉吧。”   刚生完孩子,她的奶还没发。不过好在有之前耿翠翠送来的奶粉,那会儿趁她生产的时候米二哥帮忙跑了一趟家里给带过来了。   这话一出,外面两个已经被小包子哭到怀疑人生的男人慌不迭地就把娃娃抱进来了。   冯秀萍帮着冲了奶粉,结果到喂的时候又出了妖蛾子。   这两只死活不碰奶嘴,或者啾一下就哭,就连苏芫抱着哄也不行,一副十分难伺候的模样。   气得米卫国巴掌高高扬起,最终却只能是轻轻曲指,弹在小人儿那挥得十分用力的小拳头上。   “咋这么调皮呢?福福小时候可不这样。”   那时候家里穷,别说奶粉了,就连碗糖水都弄不到,刚开始一天只喂了一点点清水,等第二天苏芫开始下奶了,这才吃上实在的。   闹到最后,就连冯秀萍都有点无语了,将奶粉倒出来抿了一点在嘴里,只觉得一股浓郁又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她顿时竖起眉毛假作凶狠:“这奶粉这么好喝,你们再不喝就给姐姐喝了啊!”   说着就作势把奶瓶要递给福福。   哪知这两只小鼻子一拱,闻到福福身上的味道,竟是慢慢安静下来,冲着姐姐的方向咿咿呀呀。   所有人顿时一愣——这难道是要让福福喂的意思?   冯秀萍试着把奶瓶往回一收,两只果然嘴一憋又要开始哭。   然后把奶瓶往前递,让福福接着,两只果然就安静下来,叽叽咕咕地叭着小嘴,一脸乖巧的样子。   所有人:……   这也太挑了点吧?   最后无法,大家只得让福福喂。   两小只果然不再闹腾,抱着奶瓶喝得咕嘟直响,吞得急了,小腿儿连蹬直蹬却也舍不得撒嘴,脸色也是肉眼可见地累得通红。   福福看着面前这乖巧的两小只,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尤其是当他们被奶呛着却还舍不得撒手非要一口接一口地吞的时候,她下意识嘬起嘴,简直恨不得帮他们吞一下下。   这一幕看得苏芫不由好笑,躺在床上问她:“你不是还要打弟弟们屁股的吗?还打吗?”   “啊,他们也还算乖嘛,”福福一顿,颇感抱歉地看着妈妈,“除了出来早点,但是妈妈能不能原谅他们这一回?等他们长大点了再批评?”   “啊,你这是有了弟弟就忘了妈妈吗?”苏芫故意捂着脸装哭。   福福顿时纠结了。   然后看着吸完奶已经累得呼呼睡去的两小只,“那就,打两下?”   “可是他们好小,我怕打坏了。”   说着,福福迟疑地抬手,各自轻轻地拍了两下。   真的就不多不少两下,动作也是轻得跟抚摸差不多。舒服得两只哼哼一声,然后小嘴儿“叭嗒”一下,仿佛极为满足。   “啊,好可爱。”   福福顿时星星眼捧脸,完全忘了初见时她对他们作出的“好丑”的评价。   然后她就忍不住撅起嘴,想要凑过去亲他们一下。   苏芫笑眯眯看着,提醒一句:“不能亲小宝宝哦。”   福福一下顿住,歪头:“为啥?”   苏芫还没来得及解释,突然就见两只小包子齐齐用力,脸一下憋得通红。   然后她就听见“噗!”的一声,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突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离得最近的福福首当其冲,差点没给当场熏yue!   她:……   所以不能亲小宝宝是因为他们会拉臭臭么?!   第一次见识臭气弹的福福顿时捏着鼻子跑了,心里对两个小弟弟的评价也成功地从“好丑”演变到“好可爱”,最后定格在“好臭”!   身后一群大人被她逗得乐不可支。   好不容易笑完,冯秀萍问儿子媳妇:“你们给他们取名了没?”   闻言,夫妻两个顿时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是打算生之前把名儿取了的,可是今年他们两人都太忙,就把这事一拖再拖。前几天还聊到这个,苏芫说现在小虎结婚,要不索性等婚礼之后再慢慢想,反正预产期还有一个月。   可谁知这两个小家伙却不等人,竟然提前出来了!   这一下可不就没来得及取吗?   冯秀萍一阵无语,呼了儿子一巴掌:“那你还不赶紧想!这孩子都出来了还连名字都没有,小心等他们长大了骂你!”   “那我当初不也是生出来了还没名字么?也没见我骂你啊。”米卫国顿时不服气。   “我那时怎么没取名字了?”不说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冯秀萍顿时火了,戳着儿子的脑门子就开始吼:“怀你的时候我找人看过了,说这胎是个女娃!所以老娘我准备的都青莲,凤儿这样好听又吉利的名字!谁知道爬出来竟然是个带把的,老娘才不会让你用这么好听的名儿!”   米卫国顿感心累无语:“……”   看看,这就是他亲妈。   苏芫被婆婆逗得直笑,一笑又扯得肚子疼,“唉哟,不行,妈您别跟他说这些了,我笑着肚子疼。”   听到这话,米二哥个憨憨眼睛陡然一亮,指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两小只道:“我想到一个好名字!”   众人齐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米二哥嘴一咧,叉腰得意:“看吧,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这个二伯!靠谱!”他先自夸一句,然后才指着两只:“我想好了!你们两个就叫——”   说到这里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脸嘚瑟加得意。   米卫国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他这个二哥自小到大就没靠谱过,尤其是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更是跟谱完全沾不上边。   果然。   下一秒,他就听到他二哥中气十足的声音:“哈哈!大笑!你们是被你妈笑出来的,所以一个叫哈哈,一个叫大笑!怎么样?不错吧?”   苏芫:……   “顺便大名我也帮你们想好了,老大就叫米大笑,老二就叫米……呃,米二哈?”   所有人:……………… 第105章 平安是福   听到这话,冯秀萍终于忍不住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米二哥脑门子上:“我叫你米二哈,我看你才是个二哈!你全……”   气得老太太差点口不择言,冲口而出“你全家都二哈”,幸好及时想起来这是自己儿子,骂他全家不等于骂自己么?   “……”   “这名字怎么了?这名字不挺好的么?写实,又喜庆!”   米二哥还在那不知死活的嘀嘀咕咕,气得冯秀萍额头青筋直蹦,扯着脖子往外喊:“来娣!快把你家的这个领走!气死我了!”   米二哥被随后赶来的李来娣拖走,一家人这才又重新开始商量起名的事情。   被二哥临走之前那句“写实,喜庆”影响,很快米卫国就步了哥哥后尘。   “要不叫欢欢喜喜?过几天小虎结婚,双喜临门。”   苏芫白他一眼:“那还不如直接就双双喜喜?”   “真的?”他还没听出来苏芫是在调侃他,还以为是在认同,顿时欢喜。   冯秀萍顿感糟心,“算了算了,男人们滚远点,让我们女的来想。”   最后还是由福福拍板,弟弟们小名就叫平平安安,正好跟她的名字也能应和。   到于大名——   就叫平之跟安之,寓意平安顺遂,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福福的提议大家一票通过,于是双胞胎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苏芫产后恢复很好,原本冯秀萍还担心赶不及回去,都打算好了跟王家告罪不参加小虎的婚礼了,结果第三天她就被医生宣布可以出院了。   羡慕得前来看她的李姐一个劲地要跟她握手说要沾点喜气顺利气。   李姐最近老听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整个人被吓得不行,又加上她之前还动过手术拿掉一个宫外孕的孩子,她更是吓得不行。   这会儿看苏芫生产如此顺利,顿时心生羡慕,直说要是她生孩子也有这么顺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旁边的医生正在给苏芫检查。闻言那医生顿时笑了:“你之前动过手术,要想像她这样顺下来估计有点难,但是剖腹产是没有问题的,你现在恢复很好,胎儿发育也正常。”   说着,医生顺手又给她检查了遍,然后道:“你最近吃得有些好啊?少吃点,免得胎儿后期长太快,你身体受不住。”   闻言,李姐顿时赧然:“之前是吃不下,最近就总是饿,大半夜的常常被饿醒,就忍不住多吃了。”   医生拿着听诊器直起身,闻言顿时笑了,“那你还是稍微忍忍,毕竟你之前动过手术的,胎儿长太大对你的身体负担还是有点大。”   “行。”李姐乖乖听话。   安抚地摸着李姐的手:“李阿姨,没事哒,你肚肚里的宝宝肯定会乖乖听话不折腾你哒!我们大家都是乖宝宝。”   “是吗?”李姐顿时乐开了花,抱着福福就是一顿揉搓:“唉呀,我肚子里这个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懂事我就满足了!”   一群人顿时大笑。   然后苏芫就说起双胞胎谁都不要,偏要姐姐的事迹来。听得李姐是连连称奇,又把福福夸了一通。   福福被众人夸得不好意思,在屋里呆不下去,就借口去看爸爸出院手续办好没,一溜烟跑了。   她走之后,李姐就一边伸手逗着睡得正香的双胞胎,一边跟苏芫随意聊着。话题也从福福身上转到了十二月份即将开始的高考。   “到十二月份这两个才七个月大,那你还要参加高考吗?精力够不?”   双胞胎睡着之后还是蛮可爱的,长得白白净净,一点也不像别的孩子刚生出来会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   苏芫充满怜爱地盯着他们看,随口道:“参加,反正就去考个试,也不亏啥。”   “哦,我是不参加了。”李姐叹了口气,俯身看着那两张极为相似的睡颜,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我到那时候估计才要生,肯定上不了考场。唉,说起来,如果我那一个不是宫外孕,那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生个双胞胎了?”   说着,她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双胞胎的掌心。   刚出生的小孩子拳头总是攥得紧紧的,挠上去的时候就能感觉掌心温热一片,仿佛某种小兽的爪爪,十分好玩,她忍不住又捏了捏。   “别想那么多了,”苏芫赶紧劝她:“你能生这一个,就能生第二个,如果实在想,就等这个大点再生一个就是了。”   “也是。”李姐宛然一笑,将双胞胎的手握住又按了按。   这一下力道有些重,双胞胎顿时要醒。   小孩儿醒也很好玩,先是咂嘴皱脸,然后是扭屁股蹬腿儿。一张白净的面孔从眉毛开始渐渐泛红,最后延至全脸,十分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用尽吃奶的力气起床。   看得李姐是目不转睛,一瞬不瞬。   “呀,醒了要醒了,是不是要吃呀?”   李姐看着他们不停咂巴的小嘴儿忍不住伸手在他们唇边勾了勾。   双胞胎顿时哼哼唧唧张嘴,十分精准地一含就把李姐的手指给含住了。   这一幕顿时让苏芫心里一惊:要糟!   经过这两天,大家已经基本摸清了双胞胎的脾气。这两个小家伙人小脾气可一点不小,若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不管他们还好,要是有人胆敢用手指假充奶嘴儿逗他们,而且这人还不是福福,那可就完了。   果然,下一秒。   发觉口感不对的双胞胎“噗”地一声吐出李姐手指,脚一蹬,就“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之响亮,顿时吓得李姐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们,吓得一个劲儿道歉又赶紧拉绳去叫护士过来检查。   苏芫哭笑不得,赶紧制止了她:“这俩脾气大,就是这样,那嘴巴除了他姐姐能动以外,别人休想碰上一碰,就连我也不行。”   说着赶紧撩起衣襟喂娃,试图安抚。   哪知这两个却是不依不饶,吸两口奶就要偏头哭上一阵,一副找不到姐姐就一直哭的架势。   这两个还知道分工合作,老大哭,老二就吸奶;老二哭,就换老大吸奶,总之哭不来姐姐咱就不停!   以至于众人耳边的哭声就没停过,吵得李姐目瞪口呆:“啊这……”   前一秒她还十分羡慕苏芫一次生俩,这一下她完全不想了!这也太吓人了!完全没法思考,毫无间歇……   最后好不容易等福福听到动静赶过来,把手塞进双胞胎的手里,这两只才齐齐住嘴,还十分委屈地哼哼唧唧控诉一番,这才老老实实转头过去吸奶。   吃着吃着,哭累了的两只又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姐心有余悸,突然庆幸:“幸好我只有一个。”   苏芫:“噗。”   *   办完出院手续,年前米卫国给苏芫设计的那辆人力车又派上了用场。   他直接把车子推到了医院一楼大厅的楼梯口处,这才上楼把苏芫背下来,过程中苏芫被他用各种头巾包被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风也没透。   把她安顿好,他这才又上楼把双胞胎抱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一被他抱就哭,简直生来就是克他的,愁得他不行。   不过幸好还有福福这个人形止哭器在,及时把手往两人嘴里一塞,他的耳根这才得以清静。   将母子三人安顿好,米卫国这才亲自拉着车,一路步行回去。   原本是想套马的,但是后来他怕马跑起来太过颠簸,就换成是自己亲自拉车。   不过好在大山村离镇上并不是很远,步行也就是四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尽管他已经走得很慢了,但是中途双胞胎还是被颠醒过来一次,还吐了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颠晕了。   众人只好在路边歇了会,等两人再次睡着,这才又重新上路。   再次出发,福福就没上车,而是跟在车子四周到处东张西望。   米卫国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无聊特意下来陪他,顿时感动得不行,然后感动的老父亲抹了一把头上累出来的汗,塞给闺女一粒糖:“福啊,你上去吧,爸爸一个人拉车不无聊。”   福福:“我不是陪你啊,我是想看看能不能顺路捡点野鸡野兔什么的回去给妈妈补身子哒!”   米卫国:……   感动的汗水还挂在颊边,突然不知道它是该掉还是不该掉了。   他顿了下,然后一本正经劝道:“你上去吧,这五月间的太阳还是怪晒人的。等回去我进山一趟,这路上人来人往的,怎么可能有野味?”   福福摆摆手,一脸执着:“一会儿就有啦。”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路边的草丛一动,一道灰色的线从远处直射过来,然后“砰”地一声撞在车轮子上。   定睛一看,一只肥嘟嘟的大灰兔子直直倒在地上,后腿一弹,晕了。   “耶!今晚妈妈的加餐有了!”福福欢呼一声,冲过去把晕掉的兔子捡起来往背后背的小筐里就那么随便一扔,连后腿都还落在外面。   他正要提醒闺女,然后他就眼尖地注意到,大灰兔子的腿一弹,好巧不巧正好把自己整个弹进筐里,晕得死死的。   他:…………   嗐!他这是瞎操的什么闲心! 第106章 突然心慌.jpg   有了这只大灰兔子开头,接下来又有好些野鸡野兔“不小心”冲过来。福福有一个算一个,照单全收。   直到后来,有一条大青蛇也蜿蜒着“不小心”撞到车轮上,她这才皱着脸,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把它远远挑开:“好啦,够啦,不要啦!”   米二哥跟其他人在昨天就提前回去了,这会儿跟着他们一起的只有冯秀萍。她跟米卫国两人看着福福一路走,一路捡,脸上表情都麻木了。   直到看到那条吓人的大青蛇,冯秀萍这才动了动,但是还未及开口,就发现那蛇已经听话地游走,半分也不多作停留。   两人:……   果然他们操的心都是多余的。   *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已经被人收拾妥当。热水烧得足足的,床铺也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在医院折腾两天,大家都累得不行,尤其苏芫,躺上床就不想起来了。   因为一直有人照顾,院子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并没有因为长时间没住人而杂草丛生。   门前特意留出来的两丛小野花开得正艳,迎风招摇。   福福怕妈妈一个人躺在屋子里闷,跑去洗了个小瓶子,摘了一束花插在里面给她送了进去。   欢喜得苏芫眼纹都笑出来了。   两个小家伙确实有些晕车,后来又吐了一回。不过没有之前那回严重了,这会儿回到家里,也是顶不住,咕嘟了一阵奶之后这会儿睡得正香。   福福趴在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妈妈说了会儿话,眼瞅着她眼皮开始发沉,她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院子里冯秀萍正在处理她捡回来的那些野味,米卫国在帮忙。   后来她还发现了一窝野鸭蛋,足足有四五十个,被她一股脑儿全捡回来了。不过野鸭蛋腥气重,因此这会儿冯秀萍正一个个地把它们洗干净,准备腌成咸鸭蛋。   冯秀萍腌咸鸭蛋是一绝,腌出来的咸蛋黄油而不腻,沙而不散,入口即化,实在是佐粥下饭的极品。   福福蹲一边仔细瞅着,瞅着瞅着那口水就忍不住下来了,“奶奶,我们中午喝粥好不?好想吃你腌的咸蛋,我记得去年腌的应该还有一点在家里吧?”   “粥还不简单?行!你想喝什么样的粥?”冯秀萍顿时失笑,将手里最后一枚野鸭蛋洗净装入坛中。   “想喝白米粥,纯白米的,行不行?”   说起来,福福还从没在家里喝过纯白米的白粥,只偶尔在国营饭店的时候,他们那里如果有客人点这个,又恰好没吃完,就能分得一小碗,只是这机会也很少。   “行!除了这个我再熬个小米粥!你妈坐月子喝这个,养人。”   现在挣的钱多了,家里也不缺那点白米,因此冯秀萍答应得很是爽快。   她干活很麻利,说着话的功夫就把咸蛋腌好收起,“过阵子就可以吃了,我把它放厨房的架子底下,到时别忘了啊。”   老太太絮絮叨叨着,顺手就把米淘好煮上。分了两口锅,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熬着福福点名要喝的白米粥,小的那个则熬着小米粥。   想了想,她又去磕了两枚鸡蛋打散,添水放到蒸屉里蒸上。这头又去切了一小块肉剁碎,炒成肉沫酱,准备等会儿淋到蒸蛋上面。   于是等苏芫一觉睡醒,一顿丰盛而又营养丰富的午饭便也做好了。   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琳琅满目的各种菜式,苏芫油然而生一股幸福感。尤其这会儿双胞胎已醒,她本想先喂了孩子再吃饭,结果却被婆婆一把把孩子塞给了娃他爸,叫她:“你先吃,吃饱了自己个儿再去顾小的。”   她更是感觉心里涨涨的,满满的都是被人细心照顾的满足感。   冯秀萍一边给她盛饭,一边还在教育她:“你是当妈的,可得给孩子做好榜样。不管啥时候,都得先把自己顾好了,再去管别的,往后福福也一样,记住了没?”   正努力扒饭,突然被cue的福福:“啥?”   苏芫顿时失笑:“妈,她还小呢,往后再说这些。”   冯秀萍却是把脸一板,“啥小不小的,孩子的习惯得从小养。”   这倒也是。   苏芫点点头,低头乖乖吃饭不再说话。   冯秀萍在小米粥里还加了红枣枸杞这之类的益气补血的东西,喝起来甜丝丝的,恰到好处,既不会齁得慌,又不会显得寡淡没味道。   肉沫蒸蛋也是蛋香滑嫩,肉沫入味弹牙,十分好吃。另外还炒了个蒜蓉青菜,炖了个小鸡炖蘑菇。   苏芫刚生完特别能吃,一碗稀饭三两口就下了肚,又喝了两大碗肉汤。蒸蛋除了给福福舀了一小勺以外,也是全进了她的肚子。   就这,她感觉自己还想吃。   但是冯秀萍已经把东西收了:“一会儿再给你做,现在得少食多餐,不然把胃撑大了往后就不好减了。虽然说家里不缺那口吃的,但是我知道你们年轻小媳妇,最是重视身材,要是到时候身材走样,你又该烦恼了。”   有这样的婆婆,把啥都考虑到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苏芫抿着嘴直乐,接过双胞胎开始喂奶。   米卫国这才得以解放,赶紧过来吃饭。   “妈,我觉得自从芫芫进咱家之后,我这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饿坏了,早上起来就一直东奔西跑着各种办出院,收拾东西,后来又拉着母子三人一路往回走。   虽然说苏芫她们几个加起来也没多少重量吧,总归是出了力的,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会儿大家吃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胃里都快伸出爪子来了。   “你还想要地位?”   冯秀萍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你给老娘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回来,就你这一顿饭要吃五个人的量,我早就把你撵出去了。”   这语气,只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他是饭桶了。   “……”   米卫国顿时无语,瞅一眼旁边瞪着大眼直乐的闺女——   我不要面子的啊?能不能不要在女儿面前这么说我!   冯秀萍把每日一嫌弃说完,三两口把饭吃完,又帮着给平平安安把脏了的尿布换了,这才起身出门:“我得回去看看,明天小虎结婚可不能出差错,你吃完把东西一收拾,就在家照顾阿芫,等我回来。”   一听要出门,又见平平安安换完尿布又睡了,福福赶紧举手:“奶奶我也要去!”   大哥哥结婚可热闹了,小孩子都爱看热闹,她也不例外,老早就想去看看了,顺便她还带了画笔,准备把这些都画下来,以后订成小册子送给平平安安。   可能是被林碧莲刺激到了,这回大伯母是铆足了劲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畅畅亮亮。为此还特意去隔壁镇上请了一户会唱皮影戏的人过来。   福福到时,他们的戏台已经搭起一半。   两米宽的台面上,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纱叫亮子,大概也是两米宽,一米高的样子,据说这是他们自己家祖上专门养蚕纺线织的。   正在撑展亮子的老爷子一边撑一边说过去他家还有一副更大的,撑起来可以在后面形成一个小堂会。可是后来破四旧,他家那些东西都被强制上缴了,这一副还是因为当初藏在猪圈顶棚才得以保留下来的。   撑完亮子,就是挂灯。皮影戏用的灯不像普通的家用油灯,灯碗很大不说,里面还并排放着五根灯捻子,同时点起来之后再配合灯碗上一个叫“七形牌子”的装置调整,就可以消除签影,让人物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福福抱着画板跟一群孩子一起在旁边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这皮影戏实在是太好玩了。   不过皮影戏得等到天黑才能演,因此福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进了院子。   因为要过堂会,又要办流水席,家里原有的灶房就不够用了。于是大伯母便在原本的院子侧面用稻草搭起了一个临时厨房,垒了个临时土灶,请来帮忙的人正在里面忙碌着洗菜杀鸡宰鱼,好一副热闹景象。   原本如果苏芫没有生孩子,这会儿她也应该在这里帮忙主持大局的。不过她现在坐月子,于是这重担就落到了二伯母李来娣身上。   好在米家三妯娌虽然苏芫厨艺最好,但剩下两个无论是哪个单独拿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否则李来娣现在也不会升任冶铜厂食堂主厨之一。   因此大家虽然有些遗憾这回吃不到苏芫的拿手菜,倒也没谁觉得寒酸。   福福在后灶房转悠一会儿,就被人投喂了无数肉干,水果,糖等平时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吃得小姑娘两颊鼓鼓的,跟只小仓鼠一样。   眼看着另外一个大婶又切了一小块肉要递过来给她,福福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吃不下了,然后扭头跑去看大哥哥。   米小虎正在试新衣服。   大伯母专门从县城买回来的藏青色中山装,穿在还是少年的小虎哥哥身上有点稍显老气,不过却是把他眉宇间的稚嫩神色抹平了少许。再配上底下挺括的工装裤,以及一双崭新的千层底,更是衬得刚刚成年的少年如同一株挺拔的白杨,十分的惹人注目。   啊,要是这会儿有相机就好了。   福福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可这年头,相机可更是个稀罕物,比电视还要难买。因此这念头也只是在福福脑中一闪,就过去了。   她还是老老实实提笔,迅速把此刻米小虎的样子画了下来。   画面上,刚刚成年的少年眉宇间还带着稚嫩的气息,但是眼神已然坚毅且有担当,里面闪着对未来生活憧憬的光,既不失朝气蓬勃,又不失成熟稳重。   福福三两笔描了个草稿,然后就背着画框喊花花:“走,我们去看大嫂嫂!”   王春妮这会子刚洗完头,正坐在屋檐下晾头发。   少女的脸上带着两团明显的高原红,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越发显得这两团红晕娇艳。一头乌黑浓密的发甩在身侧,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里盛满了羞涩以及对未来的期待,看到福福,她赶紧起身去给她洗了个苹果:“这是昨天我妈在供销社买的,你吃。”   福福摆摆手,一挺鼓鼓的小肚子:“吃饱啦,特别涨。就是来看看你,我想给你们画画。”   她表明来意,叫王春妮不要拘谨,自己要随便转转。   彼时嫁女儿娘家并不会大宴宾客,只是会请些相熟的人家来家里坐坐,聊聊天。   因此相对于此时此刻大伯母家的大张旗鼓,张灯结彩。春妮儿家里就显得平静温馨了许多,几个平时跟她相熟的姑娘们正在院子里陪着她聊天,厨房里林小丫正在忙着准备饭菜,为招待客人们做准备。   早就准备好的嫁妆整整齐齐码在堂屋里,上面用红布跟红花扎着,看得喜庆无比。   福福照例用简笔先勾了个大概,免得回去忘了。   做完这一切,她就礼貌地跟春妮儿家人告辞回家。   哪知刚到家门口,她就发现自家门口停了辆小汽车。推开门,发现江樾跟孙杰睿竟然都来了。   这两个一个是早就知道米小虎今天结婚,提前做了功课直接过来的,一个是前天听说苏芫添了小宝宝,准备过来看看的。   车子是江庭的,江樾很早之前就跟他说好,要来参加米小虎的婚礼。正好江庭前段时间出任务比较辛苦,组织上给他批了探亲假,在家无事,他便索性开着车一起来了。   因为有江庭在旁边,江樾便没好表现得太过热情,礼貌地跟人打过招呼,就安静坐到一旁看着福福画画。   孙杰睿就没那么多想法了,看到福福画画他也来了兴致。   他兴致勃勃地搬了张小凳坐到福福身边,一边帮她调颜料,一边指手画脚:“你要画整场婚礼吗?我建议你从这边开始画起……呐,这花,这草,还有这个天空,真的很棒……”   “是吗?我也觉得特别好。”   ……   两个小家伙越讨论越热烈,江樾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偷偷把凳子挪到两人身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插话。   然后就听到两人起了争执:“我觉得烟青色好,最好是再淡一点的那种色,才能更能衬出朝霞的瑰丽……”   “不,应该用苍色!再加点黯色,就正好。”福福反驳。   江樾:“???”突然心慌.jpg   苍色是啥色来着?还有那个黯色……   他顿了一瞬,然后果断抬头看向他爸爸:“江庭,我要学画画。” 第107章 平安日记   如果说,婚礼上连放两晚的皮影戏是给大山村村民的一场视觉盛宴,那么江庭的小汽车则是婚礼上的一个小高潮。   整个大山村乃至隔壁的三大队全都轰动了,人人都说王家春妮儿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能坐着小汽车出嫁!   至于之前大放厥词的林碧莲,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压根不敢露面。   林小丫觉得既畅快又解气,同时又为闺女感到舒心。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盼着孩子们过得好,自己就好?   眼看着米家如此重视春妮,又有实力支撑,林小丫就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婚礼之后江樾又在这里玩了几天,然后就跟着假期用完的江庭一起回去了。   临走时,他从福福这里挑了一大堆有关画画的书籍。   福福看着他塞得鼓囊囊的书包,不由担心:“江樾哥哥,你会不会拿太多了?能看得完吗?而且这些并不是看完就有用,还得练习呐!”   孙杰睿是她的跟屁虫,见她这样说,连忙点头:“对对,我现在都是每两周交一副作品给窦爷爷点评。书也是,熟练掌握一种技法之后才会继续看下一种,贪多嚼不烂的。”   江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福福一脸赞许地点头,然后夸道:“对,孙杰睿很厉害了,每两周就能交一副完整的作品。”   江樾:……   不甘心的他鬼使神差问了句:“那福福你多久交一次作业?”   “我呀?一周交一次。”   福福小脑袋一歪,把绑在脑后的小揪揪一甩,甩得江樾的心也跟着一颤,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也一周交一次!”   “哇,江樾哥哥果然不愧是会翻跟斗的哥哥!好厉害!”   孙杰睿鼓掌欢呼。   江樾:……   别问,问就是满眼是泪。   他现在初一,虽然此时的中学生学习任务没有后世那些学生的重。但是江庭对他要求严格,学习之余的体能任务一点也不轻。因此本来留给他的娱乐时间就不多,而他自己为了跟上福福,还自学了英语、生物、地理等等课外课程……   现在再加一个画画——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有坑。   不过有坑就有坑吧,他实在是受够眼睁睁看着福福跟人聊天,而他半句话也插不上的局面了。   反正他学画画也不是为了画得多好,只要能懂他们说的那些布局,光影透视之类的东西就行了。   这样一想,他的压力顿减,然后抱着书本上了车,钻出脑袋跟站在院门口的福福依依不舍地挥手:“再见。”   “嗯,再见。”   福福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江樾又是一阵心梗,看着她身后的跟屁虫孙小胖目光阴沉。   孙小胖抚抚胳膊:“咦?福福你家好冷。”   “哦,是吗?你带没带衣服,没带的话一会儿我叫妈妈找一件我的给你穿上。”   孙小胖:“好。”   然后他就感觉周围似乎更冷了。   *   婚礼结束之后就是漫长的月子时间。   出月子当天苏芫就迫不及待去洗了个澡,也亏得现在才刚到六月份,又是在村子里没有那么热,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度过这整整三十天不洗头,不洗澡的日子。   原本按照冯秀萍的意思是要她坐够三个月的大月子,苏芫想想就头大,便坚决拒绝了婆婆的好意,刚够三十天就出月子了。   摆满月酒的时候叶老爷子还专程从省城赶过来,给双胞胎俩一人刻了一只金牌,上面刻着两人的小名——平平安安。   这金牌福福自然也是有一个的,过年的时候老爷子就给她了。   现在情势不同了,老爷子的身份恢复,前段时间被请去省委工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因此虽然当时第一时间就知道苏芫生了个双胞胎,却是一直等到现在才有时间抽空过来。   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殷春峰,他现在是叶老爷子的专职司机兼贴身秘书,在外面架子大得很。但是一回到大山村,就又变成了那个老跟福福比数学的憨憨大哥。   老爷子事忙,又得知小虎正好在双胞胎出生没几天结婚,顿时遗憾自己没能来参加婚礼庆祝。   幸好福福把当初的一幕幕都画成了画,于是她把自己画的画儿拿过来给老爷子一张张地讲解着看。   叶老爷子简直是惊呆了。   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年没见,福福的画技竟然已经进步如此之大。她现在的画已经初具风格,无论是分镜叙事还是人物描画,抑或是选色搭配,都带着十分鲜明的个人色彩。   随着福福的讲述,再结合手里的画,老爷子感觉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看到当初那热闹欢快的场面。   好不容易听她讲完,老爷子已经是两眼放光,摸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问她:“你为什么会想起来要画这些画?”   福福脑袋一歪,眨着一双大眼睛:“因为弟弟们还小呀,这些都是他们成长的点点滴滴,我想给他们记录下来,这样等他们长大了就能看看自己当初的经历。”   “那除了这本,还有其它的吗?”老爷子又问。   “还有啊。”福福转身哒哒跑回房间,抱了大概有三四本小册子出来往桌上一放:“这本,是妈妈带他们第一次产检;这本,是妈妈带他们过年,第一次见师父爷爷;还有这本,是妈妈险些流产,李阿姨受伤……以及这本,是他们提前出来,小虎哥哥结婚。”   “然后后面的我还在画,像这次满月,以及百天……我都会画给他们。”   说到这里,小家伙一顿,道:“我还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就叫平安日记,等他们再大点,我就可以给他们读着听啦。”   其实现在她也有在读,但是两个小家伙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她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不过他们很喜欢听她读这个,每次读的时候如果醒着,就会咿咿呀呀附和个不停。   叶老爷子挨个翻着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   然后他抬头看向苏芫,正色:“你有没有考虑让福福画的画投稿?” 第108章 你在干什么?   现在政策变了,叶老爷子在省委负责的就是改革相关的事情。最近正考虑着要底下报社出一期有关老百姓生活改变的稿子,前段时间他也审了不少,但是没有哪一个能有福福画的这些画能打动他。   福福画的画时间跨度很大,正好从去年他们开始盖房子开始画起、后来经历洪灾、确诊怀孕、去镇上上班,到后来合欢幼托班开学,等等事无巨细全都叙述了个遍。   而且随着时间改变,肉眼可见人物的生活越来越好,精气神越来越饱满。   又加上她是以孩子的视角来看待的问题,画里多了分童真,更添真实。实在是正好契合他们的主题——改革化春风。   听了叶老爷子的解释,苏芫思考了会儿,把决定权交给了福福。   “你愿意投稿吗?”   福福手里还在一笔笔画着,这些天她早就练就了一心二用的能力,可以一边玩一边画画。   闻言小姑娘疑惑抬头:“投稿干什么?有钱挣吗?”   大家顿时笑起来,叶老爷子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当然有,每幅画按占版面的大小跟内容,都有不同的稿费给你。”   小姑娘顿时想也不想:“那就投!不过挣来的稿费我要自己存着,还有版权,我也要自己留着。”   “哈哈哈。”   她的话顿时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然后叶老爷子听着“版权”这个新鲜词儿皱了眉:“你说的版权是咋回事?”   这一时半会儿的,福福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版权,只知道脑子里依稀有这么个印象,于是她小嘴一张:“啊,我也不知道,到时我会请个律师帮忙拟个合同,然后我们要签合同哒。”   所有人:“……”   这搞得还挺正式。   不过叶老爷子也不急,报社商量的那期内容是下季度的事情,离现在还有整整三个月呢。   因此他留了个电话以及姓名给她:“之后她应该会来联系你,到时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她沟通。”   福福将联系方式接过收起,准备这几天先摹一份副本出来之后再联系对方。   *   吃过饭,叶老爷子便回去了。   他现在一天忙得很,能抽出来这么一天时间已经是尽力了。苏芫也没强留,只是在人走时把家里做好的卤野味给他包了一大包带着。   叶老爷子也没推辞,只是临走时难免担心她今年刚添孩子,又要高考太过辛苦,便多叮嘱了两句叫她实在不行就来年再战。   苏芫笑着一一应了,殷春峰进来催:“时间不早了,晚上您还有个会议要开呢。”   叶老爷子这才起身上车。   送走老爷子,日子就又恢复了平静。   苏芫每天照顾孩子之余就看看书,刷刷题。国营饭店那边她又请了两个月的假,准备等孩子满百天之后再回去上班。   有福福在,双胞胎倒也不是很闹腾。两小只现在还不会翻身,睡觉没有月子里多了,醒了如果姐姐在身边,就会偏着头努力朝她够,一边够一边咿咿呀呀,看着很是可爱。   但如果福福不在身边,这两只就会化身小魔王,又哭又闹,怎么哄都不行。   不过现在天气渐渐热了,福福也要摹画册副本因此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屋里。   她趴在小桌子上画画,床上双胞胎就流着口水看着姐姐不停嘀嘀咕咕。   今天也是一样。   福福支了张小桌子趴在上面画画,她现在的画又改了点,之前纯粹是她自己的视角,现在她偶尔会在其中一角加一点双胞胎的视角,整个画面更显童真。   因为是要画一式两份,因此她的进度很慢。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才摹了不到三本册子。   不过她也不急,反正之前叶老爷子走之后对方很快就联系过她一回,还来人看了她的画。对方也很满意,表示三个月之后她只要有一到两本册子交上去就够他们这季度发行的。   这几天她托汤姆帮忙找了个律师,正在帮她起草版本合同,准备赶在发行之前跟报社那边签好。   这年头签订类似合同的其实很少,也很麻烦。但是由于有叶老爷子在其中担保,又加上她的画确实好,报社那边便也没了意见,不过却提出合同拟好后须得给他们先看看再商议一番细节条款才行。   合同本就是要双方协商签订的,对此福福自然是没有异议。   福福脑子里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画画,偶尔还要分神去安抚一下床上因为始终够不到她,而显得有些烦躁的双胞胎。   一心三用,十分娴熟。   平平能吃,光靠妈妈的奶还不够吃,还要额外喝奶粉。因此个子就明显比安安要大出一圈,力气也要大。   不过安安虽然个子小点,但是明显心眼要多一点。醒的时候他刻意哭闹着让妈妈把自己放得离姐姐近一点,就紧贴着床边,只要他能努力翻个身,就能伸手够到姐姐的手手了。   安安闷不吭声,憋红了小脸努力翻身。   他用力拱啊拱,小小的身子都扭成了一条胖乎乎的毛毛虫,最后累得“噗”地一声喷出一口口水,终于让自己侧身躺起来了,眼看着马上就能成功翻身过去趴着摸姐姐,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发出“咿呀”一声,露出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这时,旁边的平平躺在床上偏头看着姐姐趴在桌上手里握着一根笔竿写写画画,亮如黑葡萄的眼睛里满是不服气。   “咿呀!呀呀!”   他捏紧拳头,使劲蹬腿儿,试图勾得姐姐的注意力。   福福这一笔正画到关键处,无法分心,便只在嘴里随意应和两声:“哦哦,乖啦。”   眼睛还是紧紧盯着眼前的画册没挪开。   平平:“呀!”   就很气!   生气的平平顿时高高抬腿,重重在床上砸了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顿时吓得刚刚成功侧身的安安一个激灵又砸了回来。   瞬间躺平。   前功尽弃。   安安:“!”   小家伙瞪着重新出现在视线内的天花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前功尽弃!   而且现在他的胳膊腿儿已经累得酸软无力,想要再次翻身肯定不可能了。   安安呆了一瞬,终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平平最喜欢赶热闹,一听弟弟哭了,自己也不甘示弱赶紧蹬胳膊蹬腿儿“嗷嗷”哭得更响,顺便还要嫌弃弟弟离自己太近影响他的发挥,抬腿就是一脚蹬在他的脸上:“嗷嗷嗷……”   “哇哇哇……”   安安先是被哥哥凭白一脚折腾得前功尽弃,这会儿又被他一脚丫子踹脸上,心里顿时那叫一个委屈,眼泪止都止不住,哭得眉毛都红了。   最后气不过,他便张开嘴,“啊呜”一口重重咬在哥哥脚丫子上。顿时疼得平平“嗷”的又是一声,另外一只脚丫子也上了。   于是等福福好不容易把这一笔画完,就发现床上已经乱了套。   平平两条腿都使劲压在安安脸上,安安则是嘴巴用力死命咬着其中一只脚丫子不撒嘴,另外两只小手还用力挣着另一只脚丫子,眼看指甲都陷进肉里,也不知道破皮没有。   两只小团子扭成一团,还不忘拼命抬头看向姐姐用控诉的目光示意自己委屈,看起来就像是两条打结的毛毛虫。   福福:“……”   你们就不嫌疼吗?   然后她赶紧上前去解这两条打结小肉虫子,哪知平平安安人小力气却是大,尤其平平,拼命用力的时候福福扳都扳不动,又怕太过用力会伤到他的腰。   于是她扳了半天又只好去扯安安,想让他撒嘴把人从底下拖出来。   安安吃了大亏,如何肯就此放弃?   因此也是越扯就咬得越紧,最后疼得平平是真的“哇哇”大哭起来。   两小只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响起了二重唱。   福福生气了,小手一叉:“再哭我就谁也不理了!”   “哇哇,嗝!”   两只齐齐消声,瞪着一双被泪洗过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咿呀~”   然后两只主动分开,该撒嘴的撒嘴,该撤腿的撤腿,争先恐后摆出一副乖巧的态度来:“咿咿呀呀~”不怪我哒,都是平平/安安太欺负人啦!   福福神奇地看懂了他们表情,顿时气笑了,伸出手一人手背敲了一下:“姐姐有正事要忙,你们要是乖乖的,我就在这里陪你们,如果你不乖,我就去另外一间屋了!”   “咿呀咿呀~”   双胞胎无辜眯眼,一个抬手去啃刚被姐姐敲过的地方,一个用脸去够姐姐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又乖又软,跟刚才因为感觉受到忽视而拼命闹腾的小魔王判若两人。   感觉到手边温软光滑的触感,福福心里一下就软了,顺手在安安的脸蛋上捏了捏:“嗯嗯,安安最乖啦,你们俩要好好的,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我继续画画。”   “现在画个什么呢?我把安安画进去好不好?安安表现好,乖~”   正在啃手手的平平一僵,顿时扭头恶狠狠瞪弟弟:“呀!”奸诈!竟然用脸蛋贿赂姐姐!   安安立即告状:“咿咿呀呀~”姐姐他瞪我!   “要乖哦。”   福福此言一出,仿佛一道紧箍咒,顿时让原本还针锋相对的两个小人瞬间憋气,然后不情不愿彼此瞪视一眼,齐齐往外扭头,扔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福福失笑摇头,低下头继续画画,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床上,刚刚“激战”一回的双胞胎也累了,嘴巴里嘀咕一阵之后便忍不住齐齐把拳头塞进嘴里,然后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不过他们没睡多久,就被一阵人声给吵醒了。   是孙杰睿。   今天律师来找福福看合同,他便吵着跟着一起过来了,这会儿正趴在福福桌边看她画画,顺便观察一下小孩子的睡姿。   由于是临时支的桌子,桌面很小,两人便趴得非常近,头挨着头。   孙杰睿看着福福其中一笔的画法,自己也跟着用手指勾了下,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画,似乎都画不出来她那种感觉,不由开口请教:“你这笔怎么画的?”   福福也不藏私,拉过一张草稿纸以及铅笔,就那么抓着孙小胖的手给他示范了下。   从远处看,就好像是福福搂着孙小胖在画画一样。   双胞胎:“!”阴险狡诈!   不过还不等他们抗议,突然就感觉从外面压进来一个高大的阴影,手一伸,就拎着孙小胖的后脖领子把人提到一边,重重一墩。   江樾眼神阴沉,盯着孙小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你在干什么?!”   孙小胖:!!!   呜呜呜……江樾哥哥突然好可怕! 第109章 突然失去所有信心   江奶奶昨天生日。   江樾特意找借口多请了两天假,为的就是能来大山村玩两天。   哪知等他兴冲冲刚赶进屋子,就看到两人头挨头,十分亲昵的凑在一起,他顿时就火了。   小少年此时尚还不明白自己心头的火从何起,只是天生的独占欲迫使他不想看到旁人靠小姑娘这么近。   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这火来得有些无厘头,因此把人拎开之后表现在面上就是整个人有点别扭。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江樾贪凉,早早地就换上了短袖。拎完孙小胖之后胳膊上便有薄薄肌肉线条隐隐显露,线条流畅而优美,极具力量感。   孙小胖惊恐过后之后就是兴奋,围着江樾直转,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他胳膊上的肌肉:“江樾哥哥,你的力气又大啦!好厉害!你竟然已经有肌肉了耶!”   看那兴奋的小模样,跟旁边的花花没什么两样,就只差在屁股后面插条拼命晃动的尾巴了。   江樾:……   他就是个小屁孩儿,他跟他较的什么劲?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心底还是有些不爽,想了想便沉声开口:“以后不要靠那么近。”   孙小胖:“为啥?”   江樾一下噎住:对啊,为啥呀?   然后他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上回在班上看到某个男生头上的黑点点就那么一蹦,就落到他同桌的肩上。   于是他一本正经开口,看着孙小胖习惯性抹得油光水滑的脑瓜子说了句让后者瞬间抓狂的话——   “因为我担心你头上有虱子。”   “啥?我怎么可能头上有虱子?我这么爱干净!”孙小胖急得英文都飚了出来:“I take shower everyday!(我天天洗澡哒!)”   话都已经出口,江樾再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于是少年十分酷帅地双臂环胸,微挑的凤眼一斜:“嗯哼?Really”   孙小胖:……   气得他差点没当场扒开头皮自证清白。   可惜江樾没给他这个机会,哼完那声就去床边看着双胞胎,然后精准评价:“胖了,有点丑。”   原本因为有人来正兴奋得蹬jiojio的双胞胎:“???”惹你了?   双胞胎现在确实比之前丑了点。   前段时间不知道苏芫吃了什么上火东西还是怎么,双胞胎脸上起了大片的疹子连成一片,整张脸红彤彤的像是被烫伤了一样。   今天苏芫离开就是因为医生开的药膏用完了,她要去镇上再买点。   “痛不痛?”   江樾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勾两人的小胖脸蛋,却被心怀不满的后者张开大嘴,“吭哧”一口叼住,使劲磨牙。   倒不疼,就是有点痒,正巧昨天晚上那地方又被蚊子咬了,被双胞胎这么一磨,顿时又麻又痒,个中滋味勾得江樾倒吸一口冷气。   “嗬,牙口还挺利,不过我手没洗,可不能随便咬。”   江樾说着就把手往回抽。   想跑?   没门!   双胞胎抓咬得越发用力。   哪知他们那点子吃奶的力气哪比得上江樾?于是双胞胎涨红了脸,眼睁睁看着江樾轻轻松松就把手抽回去了。   双胞胎简直难以置信,“吭哧吭哧”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再抬头看看已经跑到屋角的脸盆边上打水洗手的江樾。   “?!”   抽、抽回去了?!   尤其这时福福也走过来,不轻不重各自敲了他们一下:“不能乱咬东西知道吗?”   “!!!”   就、就很憋气!   然后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的两人一个忍不住,齐齐瘪嘴蹬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吵得江樾眉头直皱,盯着哭闹不休的两小只表情严肃得一批。   “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吵你的?你不会烦吗?”   江樾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双胞胎一顿:“呜呜哇哇……”他还想打人!   哭得越发大声,就连百试不爽的福福抱哄都不管用了。   正在这时,苏芫回来了。   她一看这架式,就赶紧上前准备清场喂奶:“可能是饿了,福福去帮忙冲点奶粉。”   江樾一看福福那小胳膊小腿儿,眉头一皱,自告奋勇:“我来。”   福福怕他不会,就蹬蹬跑过去帮忙。   双胞胎一看这还了得,姐姐竟然光顾着帮他不管自己,于是哭得越发用力,蹬胳膊蹬腿儿翘屁股无所不用其极,拼尽了全身的部位放声大哭。   苏芫:……   真是一点也不如他们姐姐小时候讨喜。   等江樾跟福福两人手忙脚乱冲好奶粉过来,两人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只是还不肯消停,哪怕张着嘴干嚎也不愿停止。   苏芫生气地将两人放在床上,决定先晾他们一晾。   这下不得了,原本闻到香甜的奶味儿以及姐姐熟悉味道,正准备停止的双胞胎顿时又炸了,再次“呜哇”拼命哭个不停。   就连福福凑到他们嘴边的奶嘴儿都吐掉了,赌气不吃。   福福:……   然后她皱眉沉思,仔细回想两人哭之前发生了什么。   然后小姑娘眼睛一亮:“对了!”   被双胞胎哭得一个头两个大的众人赶紧回头:“怎么了?”   “他们肯定是因为没吃到江樾哥哥的手指不满哭闹。”她还记得这两只刚生出来的时候睡觉必须得嗦她的手指来着,虽然后来在她的教育下慢慢不嗦了,但偶尔不注意,还是会忍不住抱着她的手指啃上一啃。   “哇哇,嗝?”   正哭得专心的双胞胎顿时一噎:这误会可太大了。   然后两人看着江樾满是好奇,又蠢蠢欲动的食指齐唰唰扭头,赶紧各自抱着奶瓶“咕嘟咕嘟”开始大口吞咽起来。   江樾:……   突然感觉到嫌弃怎么回事?   如果此时双胞胎可以说话,两人一定会齐唰唰点头:“是的,没错!嫌弃的就是你!”   可惜两人不会,于是两人只能抱着奶瓶“吨吨吨”一阵猛灌——现在说不了,那就努力长大了再说!   等一瓶奶“吨”完,两人也累了,头一歪睡了过去。   睡着的双胞胎有种别样的乖巧,苏芫怕两人刚吃完平躺不舒服,于是就把人扳起来侧身躺着。   江樾忍不住也帮了忙,被两只一左一右,紧紧勾住手掌不撒手。   温温软软的小婴儿,使劲抱着你的时候有种发自内心的依赖感,他忍不住心里一颤,下意识想福福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低眸审视着床上肉嘟嘟的小婴儿,侧身躺着的时候两人的五官显得立体一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跟福福有几分相像。   正巧这时苏芫笑着开口:“也只有睡着了这两人才感觉跟福福是姐弟,她小时候也喜欢抱着人的手睡,十分黏人,不过她脾气好,不像这两个,稍不注意就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哇哇大哭。”   江樾心里一动,原本想抽出来的手就静静停在那里没动,任这两只抱着睡得香甜无比。   *   屋外,福福跟苏芫一起看完了律师送来的合同,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决定先就这么过了,等之后跟报社看看之后再看条款有没有变更。   律师办完正事便起身告辞,也没在这里留饭。   孙杰睿本想再玩一会儿,但是又担心下午回去没人送他,便只好依依不舍地跟福福告了别,只是临走时顺了不少苏芫闲来无事炸制的各种小吃。   江樾跟福福一起出来送他。   看着站在院子门口冲自己挥手的少年——   孙小胖莫名感觉江樾哥哥这会儿似乎、好像、有点高兴?   江樾确实高兴,这讨人厌的黏人小胖子可算是走了。不然有他在,福福的注意力始终不在他身上。   高兴的江樾回去就把自己这段时间攒的各种小木雕小玩意,还有自己画的画一股脑拿出来给到福福。   “你看看喜欢哪些样式的?我回头再做。”   他的木雕手艺已经进步很多了,花花脖子上那坨像粑粑一样的自雕像早已经被换下来,换成了一个通体纯黑,仅在脖子上戴了一圈金色项圈带铃铛的小雕像。   这个小雕像雕得十分传神,花花微昂着头,眼神斜睨着下方,霸气侧漏。   拿回来当天花花就吵着把这只雕像给换上了。   这回他又雕了一个新的。   花花还是那个通体纯黑的花花,只是身边却一左一右多了两个小人。一个是身穿红裙,头扎两个小揪揪的福福,另一个则是一身军装的江樾,两人一左一右共同牵着花花的狗绳,目视前方。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福福错觉,她总感觉雕像上的江樾哥哥似乎眼睛有点斜,好像看的不是正前方?   不过整体构图还是不错的,花花蹲在两人中间仿佛一个坚定的卫士,守护着他们的安全。   “你这里,”于是小姑娘指着这个雕像,认认真真:“眼睛怎么长歪了?”   江樾:“……”   枉他对着镜子练习好几天,才好不容易刻画出自己一边想坚定站岗,一边又想偷看福福的纠结心情。   结果在她眼中——   就是他眼睛长歪了?!   江樾:啊……摔!   突然失去所有信心。 第110章 误会   江樾只请了两天假,因此在福福家歇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走了。临走时他照例又带走了一包福福平常已经看过的书,以及几本画册。   转眼,双胞胎就满百天了。   在家里摆了百天宴之后,苏芫就收拾收拾,跟着米卫国一起带着双胞胎回了镇上。现在冯秀萍跟陈秋菊都在合欢幼托班帮忙做饭,回去倒也不担心没人看孩子,她自己上班也能放心。   这回她的奶水本就不太够,又加上考虑到十月份还要参加高考,苏芫便有意识地开始给两个孩子断了奶,只吃奶粉。   现在合欢幼托班生意太好,光靠三位老爷子已经有些顾不过来,于是便由窦老爷子去大山村跟耿队长谈判借了两名知青过来帮忙,其中有一位就是耿翠翠。   现在各种政策放宽,不似往日严格。再加上知青们干活确实不如村里的好手,这事老队长并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只是他们去上工之后,原本村里每月要发给他们的补贴就要停了。   不过反正那点补贴也只是杯水车薪,两人对此毫无意见,很爽快地就来镇上上班了。   有了耿翠翠跟另一位知青帮忙,幼托班的班级就从原本的三个班扩大到五个班,每个班的人数控制在十五到二十人不等。   而且随着幼托班名气外显,很多在校内学习不太好的孩子也都慕名而来,于是三位老爷子便又单独开了一个辅导作业的小班。   米卫国的任职命令也在双胞胎满百天那天下来了,任肉联厂厂长,任期三年。苏芫的国营饭店也正式改革完成,她跟崔主任还有李姐几人凑钱交了保证金,成了饭店的合伙人,盈亏自负。   所有人的生活都异常充实而忙碌,福福跟双胞胎除外。   双胞胎现在已经能坐了,福福画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设计图,请爷爷米满仓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小小的游乐场。里面有秋千、滑滑梯、摇摇马、溜溜车……每天福福都会带着双胞胎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幼托班里面年纪小的孩子们也跟着沾光,福福发明了一个小红花制度,孩子们只要能拿到三朵小红花,就可以兑换其中一种玩具半小时的玩耍权。   拿到这小红花的途径有很多,针对不同的孩子各自有一套不同的规则。   比方说,对于原本爱打人发脾气的孩子,如果他能做到控制自己脾气好好说话,就可以拿到一朵小红花;对于原本不好好吃饭爱挑食的孩子,如果能做到正常不挑食,就有小红花;如果学习差的孩子能独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有小红花……   总之,拿到小红花的奖励办法千差万别,但总而言之,就是只要能战胜自己,努力进步,就能拿到小红花。   在合欢幼托班,不存在跟别人攀比的情况,每个人只要能比前一天的自己进步,就能得到奖励。   在这样的规则激励下,孩子们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   后来,就连一直跟幼托班不对盘的楚天都不得不承认,从幼托班出来的孩子远比那些没进过幼托班的孩子要好教,因为他们更懂得如何自律。   福福的画在省报刊登了,这种叙事型的连环画即使不认字的人也能看懂,顿时赢得了外界一致的好评。   一时间,有不少人找到省城报社,想要知道作者是谁。不过福福对此早有预见,在她的签的合同里,她的个人信息属于最高机密,绝不可外漏。   因此虽然外界对她的评价很高,但除了报社跟她对接的编辑以外,没人知道她是谁,只知道画的作者似乎是一个孩子,其它的就连性别年龄都不清楚。   《平安日记》一周更新一次,每次到它更新的日子,报社的报纸销量都会翻番。于是这几天编辑又在找福福,想跟她商量叫她再画些其它主题的连环画,报社单独发行一刊。   福福最近正好给双胞胎画了一个科谱绘本,她便将这个投了出去。   绘本叫《萌鸡冒险家》,以咯咯哒一家为主题。在这个主题里,咯咯哒带着三只小鸡生活在大森林里。每天作为妈妈的咯咯哒都会早出晚归,为一家人寻找食物。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又会在森林里碰到不同的动植物,以及意外。   当咯咯哒解决掉这个意外之后,大家对当天所遇到的动植物习性以及喜好便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并且每天,都会教小朋友一个新知识,或如何规避危险,或如何自救,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做人的道理……   总之,内容非常丰富而且生动。   将这份稿子发到报社之后,又照例按照之前的《平安日记》跟对方签订了版权合同,福福便没再管后续的事情了。   直到后来报社给她寄了样刊,她才知道报社新开了一份名为《宝宝加油站》的期刊,上面把她的这份《萌鸡冒险家》以及其他好几个专写儿童读物作者的作品放在一起,每两周发行一期。上面有短篇,也有像《萌鸡冒险家》这样的连载。   期刊一出,就受到了广大家长的好评。   这年头,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孩子们每天在家除了玩泥巴就是满天满地的撒野。现在有了这份期刊,闲暇之余,大家也能抱着书本跟孩子一起看看了。   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一个名为“小迷糊”的作者画的《萌鸡冒险家》的故事了。也不知这作者是怎么做到的,想的剧情都是老少皆宜的剧情,因此这故事不单孩子们爱看,家长们更爱看。   可惜这个故事并不是天天更新,而是每个月才更新一次,一次更新一整周的剧情。   这个作者也很会留勾子,每次留的断章都是剧情最精彩的地方。以至于现在走在外面,大街小巷谈论得最热烈的就是咯咯哒这周又遇到什么新的情况了,它会想出什么样出人意料的好办法来解决。   为了提高整个故事的热度与参与度,报社为此还专门开通了一个信箱,鼓励大家可以投稿过来参与讨论猜测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并且每期都会有三个幸运儿可以免费赢得当期的《宝宝加油站》期刊。   这招一出,让本就火爆的《宝宝加油站》越发火爆,每次临近发刊的时候,报社的信箱都是爆满!   时间就在全民猜测剧情当中来到了十月金秋,省报再次刊登了一个特大消息——   今年十二月中旬,正式恢复高考!   这消息一出,全民爆炸。   苏芫米卫国他们心里的那块大石也终于落到实地,之前虽然一直知道会恢复高考,也一直在为此准备,但总归还是没收到官方明确的消息。   看到报纸的当天,米卫国就带着苏芫以及小虎还有米大哥赶紧去镇上的教育局报了名。   至于米二哥,他看到书本就头疼,因此就没报名,而是跟家里人商量了下之后花了笔钱拜了陈柱为师,学开车去了。   报完名就是政审。米家几代贫农,很顺利的就过了关。就是苏芫的事情麻烦了点,不过她早早地就为父母平了反,拿到了正式的平反材料,经过一番波折之后也顺利过关。   并且他们几人的考场全都被分在了县城高中。   考试的那两天,福福一家全家出动,冯秀萍也在,一起在县城招待所开了几间房间。   苏芫是提前半个月得知考场在哪就订好了房间,因此他们一家住得还算宽敞,但是剩下像耿翠翠等人,就差点没找到住处,最后还是跟苏芫两人一起挤了一间房间了事。   当然,更多的人是压根没找到住处,最后就在附近找老乡临时租个床位了事。   这样租来的床位又贵又不好睡,以至于耿翠翠是一个劲感谢苏芫,直说自己如果这次能考上大学,她的功劳不可埋没。   等好不容易两天紧张的考试考完,又加上临近年关,福福一家便决定再在县城玩两天放松下心情,耿翠翠也跟着一起。   闲暇的时候路过邮局,耿翠翠脚步一转,下意识走进去问了下当期《宝宝加油站》还有没有卖。   现在才十三号,距月初三号发刊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天,往常这时候肯定都已经没有了。但是这几天高考,她便想进去碰碰运气。   哪知一问,果然没有了。   邮局工作人员告诉她可以等十八号,下一期早点来。   可是她就惦记着上次咯咯哒摘蘑菇结果不小心惊动大黑熊之后的剧情怎么样了,因此发现买不到这期杂志之后整个人顿时有点蔫蔫的,就连高考结束马上就可以过年回家的喜悦都冲淡不了这股子失落。   没了兴致的她顿时连街也不想逛了,走了会儿就找了个借口提前回了招待所。   福福看着她的模样,眼神一闪,老神在在地安慰:“翠翠姐,不用失望啦,说不定咯咯哒只需要再去叨一头老虎出来,就能得救啦!”   耿翠翠:……   “一头大黑熊就够它喝一壶的了,再招一头老虎,只怕要慌。”   闻言,福福抿着嘴儿直乐:“那谁知道,万一它吉鸡自有天相呢?”   耿翠翠:“噗。”   终于乐了。   不过她也不准备再逛了,这县城里除了吃的,其它也没啥她能看得上的东西,但是吃的上次她刚囤了一波,短期内也不准备再买了。   于是她便跟众人告辞自己先回了招待所。   哪知刚走到招待所大门口,她就脚步一顿,意外在收发室的窗户处发现了一本《宝宝加油站》。   收发室这会儿没人,她顿了下,实在没忍住,上前拾起那本书一翻——   嚯!正是她想看的那期!   于是她便赶紧翻到最后,找到《萌鸡冒险家》的故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可是现在正值寒冬腊月,收发室又处在风口,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想了想,她便写了个纸条压在原本放书的位置,留了自己的房号,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抱着书本回到房间准备看完再给人还回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饭时分。   耿翠翠把这期故事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又随便翻了翻前面的小短篇,这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准备去还书。   哪知还没等到她走到收发室,她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争吵——   “好你个岑明!借着杂志把我骗过来在这儿吹了半天冷风,结果现在告诉我说东西丢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其实根本没看上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可以帮你办理学籍让你参加高考,你才勉强敷衍我。哈,所以现在高考结束你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一脚蹬了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如果今天你不跟我把话说清楚,我明天就去教育局投诉你高中学籍造假!”   “???”   耿翠翠一惊,看看手里的杂志,再看看前面围在收发室的众人,顿时心想:“坏了,让人误会了。”   于是她赶紧举着书冲过去:“抱歉!抱歉!书在我这儿!我就是看这书放在这里没人,又想看,还特意留了个字条,怎么没看到吗?”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举着书挤进去,哪知一见面,却是傻了眼。   站在岑明对面的正是她的死对头曹珊珊,按说两人一个大院里长大,家世也相当,应该没什么大矛盾。   但偏偏这两人见面就掐,堪称死对头里的死对头,水火不容。   这会儿她正红着眼睛控诉岑明呢,就见耿翠翠举着书气喘嘘嘘挤进来。她定睛一看,对方手里举着的不正是岑明答应借给她的杂志么?   好么!   这曹珊珊顿时误会更大了。   “好你个岑明,你现在不仅是要蹬了我,还是连下家都已经找好了么?还找的是她!你等着,我这就去教育局举报你!”   说完,曹珊珊一个扭身,就往外跑了。   岑明急道:“哎,珊珊!”   一个没拉住,人就跑没了影。   耿翠翠:“………………” 第111章 【一更】   这下误会可大发了。   耿翠翠看着已经跑远的曹珊珊,一把把书塞给岑明:“快去追呀,还愣着干什么?”   倒不是她有多热心,而是她跟这曹珊珊实在是不对付,她可不想日后好不容易回去了,大院里还得传出个她跟她同争一个男人的传说,想想就糟心。   说起来不过也有点怪,那曹珊珊一向眼高于顶,当初她追着秦岳仑跑来当知青就被她嘲笑了无数回,现在怎么又愿意在小地方找个对象把自己嫁了?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   正好刚才看书看得有点累了,她晃晃脑袋,便准备回房间去小眯一会儿。经过院子花坛的时候,她突然眼尖看到里面有张字条,正是之前她写来借书用的——   原来被风吹到这里来了。   她上前拾起字条,有心拿去给岑明他们当证据,但是一回头却发现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想想便也罢了。   耿翠翠随手把这张字条团到口袋里,回去关起门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正当她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门被人“呼”地从外面打开了,她还以为是苏芫他们回来了,随口打了声招呼:“你们回来啦!”   然后就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哪知回应她的,不是福福那软糯糯的腔调,取而代之的是曹珊珊气急败坏的声音:“耿翠翠你就见不得人好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你就要来捣乱,亏得我之前还因为秦渣渣的事情同情过你!哪知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值得同情!”   还没睡醒就被人劈头盖脸喷一头,耿翠翠顿时也怒了。   “曹珊珊你丫有病吧?”   她呼地掀被下床,指着曹珊珊的鼻子就骂:“我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捣你乱了?!你要再乱说话信不信我一把撕了你?!”   这些日子耿翠翠一直跟冯秀萍在一起,把老太太的彪悍气质也学了个五成五,说着就作势要上手,顿时吓得曹珊珊一退,又一下被凳子绊倒,直接摔了个屁墩,那叫一个恼羞成怒。   “耿翠翠我跟你说你不要乱来啊,你小心我去举报你跟人乱搞男女关系!”   “嘁!”   耿翠翠顿时被她这胡搅蛮缠的给气乐了,“你可真是没长进,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打小报告这一招,请问我怎么就乱搞男女关系了?我现在天天专心学习,跟我说过话的男性除了幼托班的三位老爷子以外就是米卫国同志,你造这样的谣信不信你出去就被雷劈了?!”   曹珊珊:“我造谣?”   “你敢说不是你勾搭岑明,让他跟我提分手了?!”   耿翠翠眨眨眼,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跟他分了?”   她这下意识反问一句顿时让曹珊珊再次误会:“看看!你还说没有捣乱,没有为什么你这么一副迫不及待要我们分的样子?”   耿翠翠:……   然后脸一沉,气得当场赌咒发誓:“我特么要是搅过你的感情关系就让老天一雷劈死我算了!”   曹珊珊:“你要是没搅才特么让老天劈死我得了!”   哪知她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窗户哗哗作响。   她:“…………”   耿翠翠愣了一瞬之后顿时神气活现:“看吧,老天都说我没搅,姐妹,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这杵着搅人清梦了。”   哪知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曹珊珊的脸突然就是一变,嘴巴瘪了又瘪,终于没憋住当场哭了出来。   “呜呜……哇哇……”   曹珊珊嗓门大,一哭就是惊天动地停不下来。这也是两人为啥明明一起长大却总是不对付的原因之一了。   小时候她很爱哭,一哭就是惨绝人寰的停不下来,于是院里的长辈们就总觉得是耿翠翠欺负了她。久而久之,耿翠翠看到她就烦,就总会三言两语把人怼跑,免得一会儿哭起来她又遭骂。   这会儿也是,耿翠翠被她一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哭哭哭,一天天的就知道哭,到底咋回事你还没跟我说,上来就给我扣帽子我都没哭呢你哭啥哭?!”   “呜呜……”   曹珊珊不想说,她觉得说出来太丢人了。   耿翠翠不耐烦,突然一想,现在又不是在大院,就算她哭再大声也没人来批评她。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把人往门外一推:“走走走,别在我这里哭,我要睡觉。”   曹珊珊一噎,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她也不走,就那么站在耿翠翠门口抹着眼泪哭得惊天动地,搞得外面的人纷纷侧目,议论不已。   待发现哭的是她,屋里人是耿翠翠时,大家的目光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呀,这是真闹起来了?”   “啧啧,那个岑明到底是谁啊?没想到还能享受齐人之福,这做梦都得笑醒吧……”   “噗噗,没想到这耿翠翠还是一如既往的豪放。”   众人一听,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啊,顿时好奇赶紧追问。   于是就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把耿翠翠先是追着一名男知青跑来下乡,后来又眼瘸看上一名有妇之夫,追着人家跑的英勇事迹一一说了。   耿翠翠:……   她觉得她上辈子肯定是欠了这曹珊珊的,否则为啥这辈子老是因为她遭人非议!   眼瞅着外面的人越说越难听,她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拉开房门把曹珊珊拽进来:“别哭了!到底啥事儿你给老子说清楚!”   然后又把脑袋伸到外面去一通河东狮吼:“你们一个个的长了嘴没别的事干了是吧?就知道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如果我再听到谁敢瞎瘠薄议论,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扎小人诅咒你们考不上大学!”   所有人:“!”   这诅咒可真是太恶毒了,当场就有人鼓着眼睛想要反驳,结果却被耿翠翠眼一瞪:“你!就你,鼓眼睛那个,别以为你眼睛鼓得像□□一样老娘我就诅咒不动你了,我告诉你,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八卦,小心不仅高考考不上,连媳妇都找不到!”   经过冯秀萍这个彪悍老太太的调.教,再加上耿翠翠本来就不是个怕事的,吵起架来,在这帮人面前她要认第二,估计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那人顿时偃旗息鼓,耿翠翠“砰”地一声摔上门。   屋内,曹珊珊已经被她这彪悍模样吓得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   不过好歹是不哭了。   耿翠翠松一口气,板着脸坐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推过去:“说!”   “说,说啥?”   曹珊珊还没从她彪悍骂人的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接过水杯乖乖喝了一口,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你说说啥?到底咋回事?你跟那个岑明……”   耿翠翠这会儿是真好奇。   曹珊珊以前向来眼高于顶,当初她追着秦岳仑跑来下乡,她可是嘲笑了她好久。可惜后来好景不长,她也被家里人送来下乡了,因为她家有个十分偏心的奶奶,把本应该是属于她堂妹的下乡名额,给弄成她了。   所以按照她的理解,这曹珊珊下乡归下乡,是绝对不会在乡下随便找个人嫁了的。那岑明虽然也算是有正式工作,家里条件也不错,但在曹珊珊眼里,也还是属于乡下人的范畴,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在她的嫁娶名单里的。   看着对面耿翠翠亮得发光的眼神,曹珊珊顿时一阵无语,尴尬得脚趾头都要把地面抠出个洞来了,十分不想说。   耿翠翠好奇心被勾起,倒也没那么嫌弃她了,直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跑去把门栓上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式:“说嘛,我保证不笑你。”   曹珊珊:……   说这话时能不能麻烦你把嘴角抹平一点再说啊!   耿翠翠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她开口,于是就有些不耐烦了。   “算了算了,你走吧,反正别在我门前哭。我不管你跟那个岑明是咋回事,我可以说的是,我跟他绝对绝对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在口袋里一翻,翻出那张字条:“呐,这是我之前写的借书的字条,被风吹到院子花坛里了,我后来找着了。我耿翠翠虽然行事不着调,但是唯有一点,那就是敢作敢当!我做过的就是我做过的,没做过,就是你把我头摁着,那我也是没做过!”   说完,就把人往外推。   曹珊珊这才急了,赶紧开口:“我知道跟你无关!”   耿翠翠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差点给自己呛死——   “?”   “???”   “???!!!”   “你知道?!”   “你知道你还跑我门前来哭,闹得人尽皆知搞得大家都以为是我抢了你男朋友?!”   “你有病吧!!!”   耿翠翠是真生气了,揪住曹珊珊要就揍。   哪知目光却在触及她泪汪汪的双眼时又强行顿住,只把自己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只得重重把人往凳子上一掼:“说吧,到底咋回事儿?!”   说这话时她气得把手捏得嘎吧响,今天这曹珊珊要是不敢把话说清楚,她就敢让她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迎着她那一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曹珊珊肩膀一缩:……   妈耶,耿翠翠越来越可怕了。 第112章 【二更】通知书……   最后在曹珊珊三棍子才能打出来一个屁的吱唔声中,耿翠翠好不容易搞清了事情的缘由。   听完她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评价:奇葩!   原来曹珊珊家里那个堂妹春节的时候结婚了,男方不仅家世好,样貌好,性格还完美得不行,简直就是完美老公人选。   原本结婚就结婚,也不关她啥事。偏偏她那个偏心的奶奶却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老大不小了,连个像样的对象也没有,连带着她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说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这一下刺激得她当场就撒谎说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并且已经跟人约好一起考大学回城。   所以她一回来,就开始疯狂相亲。   于是当岑妈妈正好找到她在这边的关系帮忙给岑明办理学籍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岑明当场被他妈赶鸭子上架,逼着跟她确定了关系。   岑明不乐意跟她处对象,这事她一直是知道的。但是她心里就存着侥幸,想着实在不行,反正等两人都考上大学回城之后再分也没事。   可谁知她没想到岑明竟然连这几个月都不愿意等,今天被她一闹,就直接提了分手。   耿翠翠:……   看着死对头死气沉沉的脸真想把她脑袋翻过来倒着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水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曹珊珊心虚气短,眼神闪躲,都不敢正视她:“我……我那不是病急乱投医么?我哪知道岑明他、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想配合了。”   “他不这个节骨眼上不配合那啥时候不配合?等你们一起回城,然后要领证的时候再不配合?还是说你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日后哪怕跟他炒成一锅粥你也愿意?!”耿翠翠阴森森。   闻言,曹珊珊打了寒噤赶紧摇头:“不,那肯定不愿意。”   “你跟他的事情跟你家里人说了没?”   曹珊珊脸色一苦,那必然是说了的。   就她家里人那德性,如果她弄不出来个对象,那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耿翠翠:……   “那你现在这怎么收场?”   闻言,曹珊珊眼睛一亮,突然腆着脸凑过来:“要不,你帮帮我?”   “啥?我咋帮?”   耿翠翠的汗毛顿时竖起来,警惕地瞪着她:“你别想着找借口想说是我抢了你男朋友啊!”   要么说死对头呢?   她的心思简直一猜就中。   “对啊,如果说成是你抢的,我家里人肯定就不会说我了!”   耿翠翠斩钉截铁:“不干!”   曹家人很奇葩。   他们跟耿家一个大院,耿家家世显赫,但是曹家吧,虽然相对别人来说也是很厉害了,不过比起耿家来,就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曹家人从老到幼,不管是谁,做事总喜欢跟她家看齐。不仅好的比,坏的更比。   小时候犯错,如果是曹珊珊自己个儿单独犯的,必定家法伺候;但如果她也犯了,最好是能比曹珊珊更严重,那曹珊珊就幸运了,可以逃得一劫。   所以从小到大,曹珊珊因为这个不知道坑了她多少回。   这也是两人见面就掐的缘由之一了。   “你看啊,我家里本来就觉得说岑明是小地方出来的,没本事,泥腿子。但要是说成是你抢走的,那我家里人肯定会觉得这人还算不错,连你都抢,甚至说不定他们还会变态的觉得你是在跟我谈过的二手货谈对象,获得另类的满足感,这一来二去的,我的错误在他们眼里就微不足道了。”   曹珊珊分析得头头是道。   耿翠翠一下噎住:“……你这还挺精明。”   “那是。”曹珊珊得意,然后搓着手可怜巴巴看她:“行不行嘛?求你了!如果你答应这回,往后回去了我给你做牛做马,保证没有二话。”   耿翠翠冷着脸,一把揪起她的胳膊把人拖去外面:“慢走,不送。”   这种脑残白痴的事情,谁爱跟谁跟,她才不想掺和。   曹珊珊气得磨牙,还想高声叫唤,哪知耿翠翠突然又一把扯开房门,挥着手里一个录音机瞪着她:“你要再敢败坏我名声,信不信我马上就把这盘磁带寄回你家,让他们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撒谎算计他们的!”   曹珊珊:“!”   “我特么!你啥时候录的音?!”   耿翠翠笑得恶劣:“当然是你一进来,我就录了。”   这一招还是她跟福福学的,刚才曹珊珊一来,正好手边有一盘空磁带,她下意识就摁开录了。   “你最好现在跟大家伙解释清楚,我到底有没有抢你对象。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明天的大广播会不会播这个出去。”   曹珊珊简直气死了,万万没想到耿翠翠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她就从来没感觉这么憋屈过!   但是耿翠翠似笑非笑地掂着手里的磁带,一上一下抛着,连带着她的心也一上一下的直蹦。   后来她无计可施,只好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抱歉大家,是我搞错了,耿翠翠跟我对象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耿翠翠这才作罢,懒洋洋冲着门外还在看热闹的人群招呼一声:“我的诅咒仍然有效,要是你们谁还敢嚼我舌根子,就诅咒他永远考不上!”   所有人:……   这热闹没法看了!   然后“呸呸”连声,四散而去,倒是无形之中帮了曹珊珊一个大忙,免得她再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曹珊珊走后没多久,苏芫他们也回来了。   一家人去看了场电影。   还从来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的冯秀萍感觉新奇不已,同时又觉得有些坑。就那么一张硬梆梆的座位,四周又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竟然还要一人收三毛钱!   三毛钱都能买好几个鸡蛋了!   因此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嘀嘀咕咕抱怨了一路,听得福福可乐不已。   不过一家人也知道她这只是随口说两句,倒也没谁当真,一家人回来叫上耿翠翠一起出去吃了顿饭,这天也就黑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收拾行李退房回去了。   耿翠翠本以为昨天那事从她用磁带威胁曹珊珊就结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岑明又来了。   这家伙还送给她一沓杂志,说是赔罪道歉,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了曹珊珊昨天上门闹事的事情。   看着他那平静无波的脸,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昨天曹珊珊在她这里哭得稀里哗啦跟只丧家狗一样的模样。   想了想,她还是多嘴说了句:“你要实在不想结婚,好歹也等通知书下来,大家确定能回城了再分。”   岑明一愣,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正想追问。   但是耿翠翠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于是便搪塞一句:“行了,当我啥都没说。”   见她这样,岑明也不好再问,决定一会儿再找曹珊珊谈谈。   至于他送来的赔礼杂志——   虽然很香,全都是她爱看的。   但是耿翠翠为免日后麻烦,一概没收,全推回去了。   经过了秦岳仑一事,现在的她想得已经非常通透了。虽然曹珊珊的境遇的确可怜,但也没可怜到要牺牲她的名声去为对方找补的程度。   而且就算可怜到了那个程度,她也不会帮她找补——别说她俩现在还是死对头,就算是她的兄弟姐妹,她也要考虑考虑划不划得来。   通透的耿翠翠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专心投入到幼托班的日常授课以及交接工作当中去了。   她这回考得不错,自觉应该是十拿九稳。因此这回回来第一时间就跟三位老爷子说了想要辞职的事儿。   于是这几天幼托班便又招了另外一名老师接替她的工作,她每天忙于交接工作以及带新人,哪还会记得旁人这些细枝末节?   *   时间就在大家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来到了腊月底。   邮差到的那天,李姐正好生产,足月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苏芫带着福福跟平平安安去医院看她。   孩子还没取名,并不是他们没准备,而是准备得太多,难以抉择。   李姐生产还算顺利,母子四人到的时候她正斜靠在病床上给孩子喂奶,略微有些发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看到苏芫母子,李姐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快,阿芫快来帮我看看哪个名好?”   说着,她又伸手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怕不是有几十个名字。   苏芫:“噗,你们这也太能取了吧?”   李姐被笑得颇不好意思,把脸一捂:“这不是每天也没啥事干,就光想名字去了嘛,结果就是现在我看着哪个名字都好,又哪个都不好。”   苏芫完全理解她这种心情,遂点头把纸接过刚开始看呢。   突然就听见门外隐约一阵嘈杂声传来,有崔主任兴奋而又欣喜的声音在喊:“邮差同志!到了到了!我们家苏大厨就在前面!”   苏芫心里一动,放下正在逗弄新生儿的手,起身往外望去。   只见门外崔主任一脸喜意地急冲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阿芫!你考上了!考上了!而且是华清!”   随着崔主任欣喜的话音落下,苏芫眼前顿时被邮差递过来一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封皮上面大大的“华清”二字,烫着耀眼的金漆,闪着梦幻的光。   “天哪!竟然是华清!”   “真是厉害啊!”   “我天,这竟然还是个奶娃娃的妈!真是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恭喜恭喜……”   ……   四下里议论纷纷,人人皆是一脸羡慕且佩服的神情,李姐也不例外。   她怔怔地看着苏芫的身影,手指一顿,突然就把手里的纸张揉成了团:“我想好了!我家老大就叫高华!然后我还要生个老二,叫高清!”   “哈哈哈……”   “这名字好!寓意好!”   四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冲破了病房,冲破了屋顶,越冲越高,然后冲向冬日里铅色的高空盘旋不去。   天边的云层被震动,院子里的人突然感觉额前一凉。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 第113章 【补一更】   继苏芫的华清通知书到了之后,米卫国跟米小虎的京北财经、以及米大哥的江北大学通知书相继到了。   米家一下子出了四个大学生。   这爆炸性的消息顿时席卷了整个青羊镇乃至县城,就连省城的报社也得到消息,专程过来采访米家人。   尽管米家人怕麻烦,拒绝了采访。   但是架不住四周街坊邻居热心,他们纷纷给报社记者提供线索,于是福福一家的事迹就被传了出去——   什么四岁的福福自学成材,凭一己之力打败青羊镇小学整个学校是个神童啦;   米卫国力气贼大,一把就放倒了两百斤的暴走大黑猪,救人无数啦;   苏芫做菜远近闻名,连带着镇上的国营饭店已经成了附近居民必去的打卡点啦……等等事迹,不一而足,全被人宣传了出去。   *   相比于米家的热闹喜庆,耿翠翠的心情却是仿佛坐了过山车,来了个大起大落。   她这回预估得不错,顺利考上了华北大学,虽然不在京市,但是回去坐火车也只需要半天的车程就可以到达,也相当于回家了。   只是等她跟家里报讯的时候,却是意外得知曹珊珊那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是跟家里人说是她把她对象抢走了,为此她还被她妈好一通臭骂。   耿翠翠也不客气,直接就把录音带给她家里人听了。   耿妈听完,顿时哑然,万万想不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只不过在她想按原计划把录音带寄回大院给大家伙听听的时候,她却被耿妈制止了。   也不知道曹珊珊家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耿妈现在竟然还挺同情对方的,直说叫她先忍忍,等过完这个年再说。   耿翠翠不明所以,但是她人现在青羊镇,如果她妈不同意,那她即使再想寄磁带回家揭穿真相也没办法,只得恶狠狠把这口气先咽了。   咽归咽,但是她这心里始终觉得不得劲。   于是挂了电话扭头就去找曹珊珊,结果被人告知她从高考结束之后就请假走了一直没回来,据说是家里出了事情。   离开的时候她正好碰到岑明,不知道他是跟她一样来找人的还是来办事的,总之行色匆匆的很。   看到他,耿翠翠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在人上来握手打招呼的时候,直接一个回手,然后过肩,就把毫无防备的岑明重重摔在地上差点当场残废——   因为这事,她现在是彻底记恨上这两人了,曹珊珊找不到,先找他讨点利息也是一样的。   耿翠翠摔完人就走,留下呲牙咧嘴的岑明在原地懵逼——   现在的姑娘跟人打招呼都这么狂野的么?   摔完岑明之后没几天,时间就到了农历新年。今年她没打算回家,毕竟她已经考上大学,往后回家方便得很。反倒是大山村,以后估计不会再来了。   她已经跟大队写好报告,正式拿到回城文书,因此她准备就在大山村过完这最后一个年,给自己五年的下乡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   恢复高考之后第一届学生开学就在春天,春节前米家人把工作该交接的交接,准备春节过后直接出发去学校。   这回米家一次性有四个人上大学,于是过年的时候大家商量了下,便在初四那天全家出动,先坐火车去江北送米大哥,安顿好之后再从江北趁火车去京市,安顿剩下的人。   这个年代火车都慢,这一路所有行程加起来,得要花上十天左右。不过开学的日子在四月中,现在才二月初,时间不紧,还够大家每个地方各歇一下,玩一玩的。   就是双胞胎还小,担心他们路上会生病。   不过福福一拍胸脯:“没事哒!弟弟们身体好着呐!”   有她这句话,一家人最终拍板定了音。米家所有人,不管老老少少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出发!   知道他们一家人都要走,耿翠翠也腆着脸蹭了个顺路。她想着一个人回去坐火车实在太无聊了,还不如跟着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绕一圈,也不费事。   况且江北景色也好,她还没去看过,正好顺路看看。   这一路去江北,他们要先坐车去省城搭火车,然后坐火车要三天,原本米卫国是想给苏芫还有米满仓老两口买三张卧铺票,但是老太太舍不得钱,坚决不肯最后只给苏芫买了一张卧铺,让她带着几个孩子休息。   不过幸好现在才大年初四,路上的人并不多,车厢里空得很,苏芫带着几个孩子在卧铺车厢睡了一夜之后也蹭过来了——大家在一起还可以打牌,热闹。   这一路上双胞胎果然很给力,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睡觉也是倍儿香,又加上这一整节车厢几乎都是他们家的人,人员也熟悉,一点也没有不适。   他们在江北车站下车的时候时值清晨。   江北完全不同于青羊镇,这里地处平原,自古以来一直都是各朝各代的商业重镇,也因此这里人几乎人人都会经商。   米家人一出来,就有数个热情的大婶围上来,脸上带着热情而礼貌的笑,殷勤地问:“住店不?吃饭不?跟我走九折呀~”   完全跟青羊镇不同的乡音入耳,众人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家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大家彼此竞争也很激烈,还不等第一个人说完,马上就有另一人上来抢客——   “唉呀,别去那家了,看你们样子是一家人要长住吧?跟我走,我们这里有小院子租呀~”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对方生气怒骂:“滚滚滚,啥活都抢?!信不信劳资走你哟!”   “来撒!劳资怕你哟!”   ……   眼看大家一言不合就要掐架,米卫国赶紧清清嗓子,轻而易举就用大包把众人分开:“暂时不住店,请问江北大学怎么走?”   这话一出,四下顿时静了。   片刻之后响起了更加热情的言语,七嘴八舌的,又加上乡音夹杂,米家人差点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呀,原来是大学生哟!难怪这一大家子!”   “江北大学可厉害咧,走走,我今天正好房满歇工,顺路带你们过去?”   “你个死婆娘,刚不是还说有小院出租吗?现在就房满了?”   对方被人戳穿也不害臊,反而一口呛了回去:“搞么子?不服气?我说房满就房满,我说有房就有房,总归不是骗人就行!以为都像你?看到外地人就把价钱喊得高高的,然后再打折,坑人嘛不是。”   “哈哈哈……”   两人吵着嘴就把彼此兜了个底掉,顿时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两个同样彪悍的女人齐齐把眼一瞪,叉腰看向四周,粗胖的手指挨个指过去:“笑么子?再笑信不信老娘把你们的也兜出去!”   众人顿时齐齐噤声,看着前一刻还掐得乌眼鸡一样的两个女人神奇地偃旗息鼓,十分和睦地带着米家人一起出了车站。   身后,有人忍不住摇头晃脑,发出一声感慨:“高考哟,厉害哟!”   然后追着下一波出站的人,一窝蜂迎了上去。 第114章 小鱼干   米家人被两位热心的大姐带着七拐八绕,走没多远,就到了江北大学门口。   这一路,在她们两位的热心介绍下,大家知道了现在没到开学的时候,如果学生要提前入学,是需要写报告的,否则是没有宿舍住的。   不过现在学生少,报告也好批,大概三五天时间就能有结果。如果运气好,正赶上学校统一处理的时间,说不定当天就能拿到批条去宿舍。   最后两位大姐还说自家也有孩子在准备明年参加高考,想请他将这届的高考卷子摹下来给她,还说不会白要,会给钱。   众人这才知道为啥她们如此热心。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米大哥心思缜密,习惯复盘分析得失,因此考完回来第二天就已经跟米卫国还有苏芫几人把试卷都摹下来一份,他当即就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两人。   不过他并没有收钱,今年考试是全国统一卷,只有AB两套题,他们一家摹的跟别人摹的都没什么差别。   两位大姐见他们确实不肯收钱,便也罢了,只是临走时各自留了自家旅馆的地址,叫他们如果要找地方住就去她们那里,保证给他们最优惠的房价。   大家一一应了,然后在学校门口分手。   米大哥在包里找出入学通知书,收发室有专人负责他这种提前入学的学生,很快他就被人领着到了新生登记处,被告知今天正是学校统一处理的时间,叫他下午两点再来问问结果,如果可以说不定就已经给他分了宿舍了。   听到这个结果,大家一点也不意外。自从福福身体好了之后,米家人的运气一向都很好,这正好撞上处理时间什么的,不过是小儿科。   确定了下午两点再来学校,大家又照着大姐给的地址去找地方住宿,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只靠宿舍肯定是不行的。   两个大姐的旅馆就在离江北大学后门不远的另外一条名叫江临街的地方,尽头有两座红砖的瓦房就是。   这边的风气果然就是很多人做生意,许多人家直接都是在临街的窗户后面支张桌子,一个简易的铺子就成了。看到有人走过,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各种自家做的小吃之类的东西。   这里水域丰富,有各种各样的水产品倒卖,东家卖腌鱼,西家卖晒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产品特有的咸腥味儿。   苏芫鼻子灵敏,闻得实在有些难受,不过她却敏锐地意识到了商机。   这些水产品味儿重,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水产品的同时,她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数种腌制料理的法子,并且直觉这些东西如果做出成品肯定好卖。   因着这份直觉,她忍着鼻子强烈的不适沿途买了好几种小鱼小虾之类的东西,大鱼也买了好几条。   等一家人最终找到住处,米卫国手上身上就已经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水产品,路上碰到几位阿婆,还以为他是那种挑担郎,上前问他这些东西怎么卖。   米卫国:……   *   米家剩下的人虽然很不想嫌弃这些鱼干,但是他们实在受不了那股又咸又腥的味道,只能憋着呼吸远远走在前面。   大嫂陈秋菊最可怜,她在家的时候就不爱吃鱼,因为觉得它们腥气重。这一下被咸鱼包围,当场就给熏yue了。   “阿芫,你不嫌腥得慌吗?买这么多可怎么吃啊?”   陈秋菊白着脸,只要一想到以后每天饭桌上都要有这么一盘咸腥无比的干鱼在饭桌上,她就感觉好绝望。   苏芫被大嫂的表情逗得直笑,正要解释,哪知福福已经越过她率先开了口。   “妈妈,我爱吃麻辣味儿哒!但是我现在吃不了太辣,你能不能帮我做点微微辣哒?”   苏芫一愣,偏头去看闺女:“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知道呀。”   福福摇头晃脑,手上抱着个速记本写写画画:“小鱼干哒!吸溜~好好次!”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流下一滴口水,差点没包住。   米家剩下所有人:!!!   福福你也太重口了吧?!   不过是人都逃不过一个词——真香。   现在的他们对这鱼干有多嫌弃,日后就有多喜欢。   找到住处,那位大婶果然如她所说的帮他们一家子安排了个小院,就在紧挨江北大学不远的一处巷子里,位置有些偏,但胜在幽静,就是隔壁有家纺织厂,晚上据说会比较吵。   但是米家人都是苦日子过惯了的,哪里会怕这点吵,倒是纺织厂她们没见过,因此一家人在院子里放下东西就直奔纺织厂而去。   苏芫急着实验自己刚想出来的新方子,就跟福福在家里没出去,反正这纺织厂就在这里,他们还要在这里停几天,有的是时间看。   反倒是这美味的小鱼干,她感觉等不及了。   等大家一走,她就找了个大盆把这些小鱼干倒上清水以及路上采购的白醋葱姜料酒等物腌上了。小鱼干太咸又硬,必须得用清水泡一泡袪除脏污杂质以及多余的盐份并且让它软化,否则太咸又干,咬都咬不动。   再加葱姜料酒大料花椒等香料,则是为袪除它的腥味。   除了福福,耿翠翠也没走。   她虽然也嫌那些咸鱼太臭,但是出于对苏芫手艺的信任,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蹲守在家里留着,她纯粹是出于好奇,想知道如此腥咸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能成为福福口中好吃得口水都止不住的好东西的。   既然她要留下,苏芫便也不客气,打发她去刚才买鱼干的江临街上去买点酱油之类的东西回来。   其它的什么辣椒面芝麻之类的调料她自己都带得有,倒不用买,唯有酱油醋油这种液体的调料不好带,她便没拿。   耿翠翠前脚刚出去,后脚租给他们院子的房东大婶就来了。   她是来送被子的。   一看院子里苏芫泡的各种各样的咸鱼干,房东大婶顿时惊呼:“唉呀呀,你咋一次泡这么多咧?吃不完要坏的哟,这样可不行。”   说着,房东大婶就急着要来帮她倒了盆中水,把鱼干捡起来晾。   苏芫赶紧制止,说自己是想做麻辣鱼干吃。   哪知房东大婶听了却是一愣,摇头:“呦呦,你这样做不行的咧,没人吃的咧,又干又硬又辣,还咸,根本没法入口哒。我们都是清水一蒸,这样就稀饭吃,不用放盐。”   苏芫却是笑着说自己心里有数,然后就接过被子礼貌地把人请走了。   房东大婶走后没多久,耿翠翠就带着几斤油,以及酱油等物回来了。   小院里是有厨房的,苏芫先是用葱姜大料香菜芹菜叶等物熬了个料油。等到料油飘香的时候,院子里的咸鱼干也泡得差不多了,开始发软,盐味儿也没有刚才那么重了。   苏芫把它们捞出控干,之前的大咸鱼已经被她剁成约莫四厘米宽的长条,它们块头大,还得再泡一会儿。   她就把这些继续放在院子里没动,端着小鱼干进去了。   锅里的料油被她分成三份,拿了其中一份出来把油烧到三成热的时候下入控干的小鱼干,小火慢炸。   这样炸出来的小鱼干又酥又软,连骨头都是酥的。   料油很香,小鱼干也用各种葱姜大料腌得入味,随着油温升高,原本充斥在院子里的咸腥味道逐渐被一股酥油的焦香给覆盖,闻之醉人。   由于是第一次做,苏芫小心控制着火候,当油温太高的时候就倒一勺凉油进去降温,始终保持锅内温度最高不超过七成热的热度,慢慢的,小鱼干表皮开始泛起金黄,肉质也因为体内吸饱了水份的关系开始起酥炸裂,泛着诱人的色泽。   当听到锅里最后一丝水份炸干,鱼肉开始泛硬的时候,她果断熄火将鱼干全部捞了出来晾在干燥的盆子里。   “哇!这也太香了吧!”   耿翠翠闻香而来,忍不住伸手捞了一条鱼干塞进嘴里,被烫得吱哇乱叫却仍是舍不得吐出来。   入口酥,脆。肉质紧实却又不硌不硬,微微弹牙,恰到好处。鱼肉的咸香跟料油的油香混和得恰到好处,又浓郁非常,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眼看着她连吃了三五条还要继续吃,福福按住她的手:“先别吃啦,等一会儿妈妈用麻辣油一拌,更好吃哒!吸溜~”   耿翠翠难以置信,嗦着自己油乎乎的手指:“就这还不是最好吃的?!”   福福斯斯文文地咬着手里的小鱼干:“对呀,这个只是咸香,那个可是又麻又辣,十分过瘾!”   耿翠翠顿时等不及了,揪着苏芫就是一通摇:“苏姐!苏姨!苏大人!快做,快做那种让我过瘾的小鱼干出来!”   苏芫被她扯得头晕顿时忍不住好笑:“你等下,我把大鱼干一起炸了再拌。”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这些鱼干哪些适合做什么方子,因此她准备先都炸出来之后再分门别类每样都调一点。   大鱼干肉多,炸出来的味道比刚才的小鱼干味道更甚,那些肉丝简直就跟能勾魂一般,仅仅是头发丝那么大小的一丝,就已经让耿翠翠回味无穷。   于是一不小心,她便又干掉了好几块炸鱼干,吃得满嘴流油。   福福忍不住直乐,拉着她喊:“翠翠姐你好馋。”   “那是,人生第一大事乃是肚皮,我不馋谁馋?”她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于是福福就更乐了:“那你准备好今天晚上出去溜达消食吧,哈哈。”   她敢保证,妈妈等会儿做出来的麻辣鱼干会让她吃得停不下来嘴哒!   果然,等苏芫的第一份麻辣鱼干出来,耿翠翠眼睛都直了,抱着盘子就是不撒手,就连福福也只要到了一小条,还美其名曰: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辣的,否则会长不高。   福福:……   明明就是你自己吃得停不下来嘴,想薅独食吧?!   耿翠翠眯着眼,一条接一条地往嘴里扔——   麻、辣、鲜、香。   入口就是这四种鲜明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味蕾,麻椒的麻,辣椒的辣,小鱼的鲜,以及芝麻的香,炸酥鱼的香……各种浓郁的味道混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闻之上瘾,吃起沉醉。   她根本停不下来。   接下来苏芫又做了酱香味,以及糖醋味两种味道的。   原本她还想做点别的口味的,但是碍于手边的调料只有这么多,她便暂时只做了这三种味道的。   然后她发现小鱼干做成麻辣味的最香,最好吃;酱香味的次之,糖醋味更次。   至于大鱼切成的鱼干,则最适合做成糖醋味的,大概是因为它肉多,更能吸收糖醋汁的汁水,让鱼肉口感饱满紧实。   且这样拌出来的鱼干不同于刚炸出来那会儿。   刚炸出来的鱼干确实如福福所说,只有咸香,但是吃上几条之后就会发腻。但是这样调过之后,耿翠翠感觉自己一个人都能干掉一整盆!   不过刚炸出来的鱼干口感比加了调料拌过的鱼干口感更酥更脆,拌后的鱼干口感则更弹牙,更有嚼劲,十分适合休闲的时候磨牙打发时间用。   “嗷嗷,苏姐你太太太厉害了!我简直太喜欢你了!我嫁给你好不好?”   带着平平安安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米卫国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热辣的表白,顿时吓得他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差点当场给跪了——   咋滴?   就说你这耿翠翠一直要跟着我们是居心叵测吧,现在是又看上我老婆了?! 第115章 【二更】   因为那一句表白,米卫国差点没当场把耿翠翠拎出去扔了。   幸好福福及时端来一般小鱼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才让后者勉强逃过一劫。   耿翠翠一脸后怕地缩在福福身后,看着那香喷喷的小鱼干,又忍不住伸爪子想去捻一根。   哪知米卫国敏锐得很,一眼瞪过去,顿时吓得她缩回爪子,不满嘀咕:“不就是吃你根小鱼干嘛?小气!”   米卫国:“给钱!”   他干脆利落地一句话,瞬间打掉了她想要白吃的小心思。   耿翠翠憋气收手:“一块钱一盘够不够?”   刚才她看着的,米卫国买这些小鱼干所有加起来统共才花了十多块钱,即使再算是油钱跟香料钱,估计也花不到二十,因此她觉得一块儿一盘足够了。   哪知米卫国却是眼一瞪,非常小气地给她拨了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一块钱只能买到这么多。”   “你这是抢钱呢?”   耿翠翠顿时怒了,伸手就要去抢,却被米卫国轻飘飘一眼瞪了回去:“小本生意,概不讲价。”   说完,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瞬间化身忠犬,腆着脸冲过去问老婆:“芫芫,这么定价,合适吧?”   苏芫点头:“可以,明天你就去摆摊吧。到时我再蒸点馒头啥的,如果买够两块钱的,就免费送两个馒头。”   “得嘞!”   耿翠翠感觉自己脑袋都快不够用了——   这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开始做生意了呢?   然而没人理她。   米卫国觑到商机,很快就又拿着钱出去收购苏芫列出来的鱼干来。刚刚一通验证,她试出来有两种鱼干不适合做这种东西,无论她如何炸制,做出来的都没有其它的香酥美味。   买完鱼干又去买调料,米卫国跟苏芫两人忙得团团转,没人理会一脸疑问的耿翠翠。   最后还是福福看不下去帮她解答了下。   “家里人多,随时都要花钱,这回出来路费,住宿费花了不少呢,所以妈妈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在想要趁这几天在这里玩的时候做点小生意回回本。”   耿翠翠:“啊这……”   突然觉得你们这一家子才是最会做生意的人吧?   很快其他人也回来了,大家均是被苏芫的手艺惊到了,吃得完全停不下来嘴。就连一直嫌鱼腥的大嫂陈秋菊,也一个人干了一小碗。   她都这样,更不要说本就爱嘴馋的孩子们了。虽然被辣得嘴唇通红,但是就是忍不住吃得停不下来,一时间院子里“嘶哈”一片,不停响起要水喝的呼唤声。   一边吃,米大哥一边点着他刚刚从纺织厂那边要的几块边角料:“老二,我觉得这些布你拿回青羊镇应该好卖,做成小头花头绳香包什么的,也不用费太大的精神,到时在火车上就能做。”   耿翠翠脑袋简直完全不够用了——   这一家子,说是出去玩,却没一个是正儿八经玩的,全都在瞄怎么赚钱。   哪知听到她的评价,冯秀萍却是有不同的见解。   老太太一脸严肃地解释:“闺女,这穷家富路,虽然有意思是说要在路上多多备钱的意思。但在我老婆子看来,这更多的应该是说人挪活,脑子要够用,反正这在路上走着啥也不干也是走,顺便找点营生赚点钱也是走。”   “那我为啥不选后者?赚了钱,走得更安心,更畅快。”   耿翠翠顿时星星眼:好有道理,她一会儿也要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啥钱能赚一下的。   然而还不等她出门,小院的门就再次被人敲响。   是之前的房东大婶。   她回去之后心里始终放不下苏芫泡的那一盆鱼干,害怕她就这么把东西给糟蹋了。   哪知门一开,她顿时就被一股浓郁的香味给勾去了神魂,张着嘴站在门口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只喃喃一句:“豁,啥子味道咧?这么香!”   看到她,苏芫眼神顿时一亮,赶紧端来一小碟鱼干:“麻辣小鱼干,您尝尝?”   尽管刚才她的小鱼干已经得到了家人一致好评,但是现在人在江北,她又想拿来卖钱,自然是本地人说好的味道才是真的好。   刚才她正想着要上哪去找个本地人试试味道再微调下配方来的,就瞌睡送来了金枕头,于是就赶紧把做好的小鱼干一样抓了点端过来。   碟子凑近,那股香味更浓了。   房东大婶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目光落到面前的小碟子上。   碟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好几种小鱼干,有泛着色泽红亮的麻辣小鱼干、色泽酱黄的酱香小鱼干、以及晶莹剔透仿佛裹了一层水晶外衣的糖醋鱼干,以及最后,还有几条金黄金黄的原味酥炸小鱼干。   大婶的理智在说,不行,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但是手却是有自我意识,直接伸手,捻了一条红亮油汪的麻辣小鱼干喂进嘴里。   “呀,这也太香了咧!嘶,就是有点辣受不了,不过很香,越吃越想吃!”   然后苏芫就看到大婶的小胖手连连挥动,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几种小鱼干一扫而空,最后看着之前放置糖醋鱼干的位置忍不住把剩下一点残汁也蘸走了。   嗦完手指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的大婶:“!”   太丢人了哟!怎么跟个馋嘴的小孩子一样!   大婶懊恼地一拍脑门,轻轻“呀”了一声:“竟然吃完了,抱歉,实在是你做的这鱼干太好吃了啊!抱歉抱歉,多少钱我会付的呀。”   别看大婶之前在火车站那般彪悍不怕事,但实际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总是会带些轻轻柔柔的尾音,连带着整个人的语气都温软下来。   这会儿也一样。   苏芫被她这轻轻柔柔的嗓音逗得不由自主语气也温软下来——   “不用付钱的呀,就想知道您觉得这些鱼干好吃不?如果拿出去卖钱,可能拿得出手?”   “可以的呀可以的呀!”大婶连连点头,然后指着之前麻辣小鱼干的位置:“就是这种有点太麻太辣了啦,如果能稍微味道轻淡一点,估计很会很好卖,不过也不一定,现在的小孩子呀,很多好重口的嘞,我家的那个就重口得不行。”   “那我就再调轻淡一点的,各做一点。”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难不倒苏芫。   大婶感慨万千,指着院子里新泡上的一盆小鱼干:“这些就是用这个做的嘛?这也太厉害了吧,我以前也试过做些不一样的口味,但是炸出来又咸又干,难吃的哟~”   说到这里大婶的胖脸一挤,适时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风趣的大婶把众人逗得直乐。   然后大婶又问她准备怎么定价。   米卫国插嘴接过去:“打算一块钱卖这么一碟的样子,可以吗?”   原本他觉得自己的定价已经很合理了,要是在青羊镇,这些鱼干只卖一块钱,只怕很多人都会愿意掏钱买一点。   哪知大婶却是一皱眉:“呀呀呀,太多了啦!”把个小胖手摇得跟花花的尾巴有得一拼。   米卫国一愣:还贵了吗?这地方物价这么低?那他们还怎么赚钱?   哪知大婶见他没理解她的意思,直接上手把碟子里的鱼干拨掉十分之九,只留了十分之一大概有五六条的样子:“就这样,两毛钱!保证好卖!”   米卫国顿时惊了——   就这么小五六条,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谁会买这么少的东西回去吃?   大婶却是笑眯眯拍他的胳膊:“小伙子不要贪多啦!薄利多销,两毛钱两毛钱的收,可以收很多哒!”   不是——   薄利多销是这样子用的么?照这么算,他之前那一碟都能卖两块钱了吧?   他感觉自己快被大婶这一连串的语气助词给搞晕头了,觉得肯定是自己理解错了。   于是转移了话题:“不是,那我原本还打算有促销,如果大家买够两块钱,送两个馒头的……”   “不不不,小伙子,我们这里不喜欢吃馒头,喜欢吃甜糕。”大婶赶紧制止了他,然后又道:“而且你也不用送甜糕啦,直接买得多的话多送两条小鱼干,就很好。”   “或者去供销社,称一点那种一分钱六个的糖,买得多就送两粒糖,大家也很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碟鱼干实在太对胃口,大婶说话满满的生意经张嘴就来,一点也不藏私。   直到这时,他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是两地风俗习惯的问题。   青羊镇的人买吃的,尤其是买肉的时候,总喜欢攒着,然后一次性切一大块。虽然大家挣的钱不多,但是买一回肉,总是喜欢大块大块的买,这样买起来过瘾,吃起来更过瘾。   但是在江北,大家买东西总喜欢细水长流。   小鱼干会论条数的买,买肉更是只要菜里有个肉味儿就行。   听到这里,米卫国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他去买鱼干的时候,那家人一边称一边不停问他是不是家里有喜事,是不是要大办。   敢情在他们这里,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称斤轮重的买东西。   米卫国顿时哭笑不得:“……QAQ。”   看到他的模样,大婶也意识到可能两地文化差异。她也热心,索性又问他要准备怎么摆摊。   有了先前的经验,米卫国迟疑一下,想了想说:“我支张桌子,搞几张干净的油布,把东西摆上面?”   等他形容完,大婶把头直摇,然后索性身子一挤,挤进厨房找出几个雪白漂亮的瓷盆出来:“最差是这种的,最好有漂亮的花纹在上面,显得干净。然后装进去,上面用透明的油纸一蒙,旁边再用碟子摆点样品,大家先试吃再买。”   样品?   装东西的器具要漂亮干净?   这题我会!   米卫国一下来劲了,转身去厨房薅了一个大盘子出来,把几种口味的鱼干各挖了一大勺满满摆了一盘。摆的时候他还特意把几种鱼干按颜色不同摆成了一朵花型,十分好看。   自觉满意的他一脸矜持,看着大婶等着她来夸奖自己。   哪知大婶却是一下变了脸:“呀,小伙子,不是你这么浪费的哟!试吃嘛,就一点点就可以啦!”   心疼的大婶一把夺过那只盘子,每样只留了一点点,大概也是三五条的样子,然后又小心地用剪刀把这些在米卫国眼里本就已经很小的鱼干再次剪碎,撕成一条一条的放进去——   “这么些,就可以啦,每人只能尝一点点,不可以尝多!”   米卫国顿时尴尬摸头:……   啊哈哈,这该死的地域文化差异! 第116章 【补一更】   房东大婶很热心,知道他们是为了赚路费,便索性告诉他们可以在江临街她家的店门口摆摊。   临走时苏芫的改良版麻辣小鱼干也出来了,她果断买了两块钱的,说是准备明天拿去火车站推销推销——毕竟他们天天在那边揽客也是很辛苦无聊的,有个东西磨磨牙,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听到她这么说,苏芫心里一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熬了一锅又香又甜的酒酿圆子交给米二哥以及米卫国两人,叫他们去摆摊的时候把这两样东西也一并带上。   厨房里东西是够用的。   苏芫找了五个深口盘子,里面分别整整齐齐码了麻辣、微麻辣、酱香、糖醋以及酥炸五种口味的鱼干。   每个盘子里又分别有各种不同品类的鱼干。   收到房东大婶的指点,这次摆摊她就没表现得很随意,而是十分用心地把这些鱼干脑袋冲里,尾巴朝外散开码得整整齐齐。   远远看去,仿佛盛开的牡丹,十分的夺人眼球。   第一次开张,她没敢做太多,大概每样做了有三斤左右的样子。这样即使是卖不完,他们留着自家吃,或者带去京市也是可以的。   等她们一行人去江临街把摊子支起来,很快就有好奇的路人问他们:“搞么子咧?”   这里的人都是老面孔了,乍一下突然发现一群新面孔出来支摊,顿时忍不住好奇就过来问了。   彼时米卫国的摊子还没支起来,放鱼干的深盘也没拿出来。   闻言随口笑着回了句:“卖鱼干。”   “鱼干?你怕不是在搞笑哦。”   “对啊,整个江北谁不知道我们江临街的鱼干做得最好最棒,还要你一个外地人过来卖鱼干?怕不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什么误会哦。”   “就是的咧,外乡人,劝你一句,赶紧去外面支摊子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哟~”   ……   要么说江北人性格温柔呢,就连赶人的时候说话都要带点语气助词,听得人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只觉得好笑。   米卫国忍不住,便没忍,笑眯眯道了声谢,说:“谢谢大家的忠告,不过咧,我还是想在这里支支试试,总不能还没摆就退了吧?就算是班门弄斧,那也得先把斧头摆出来不是吗?哈哈……”   他说话爽朗,一笑就露出一口耀眼的大白牙,整个人十分开朗帅气,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更加开朗的米二哥一直在挤眉弄眼。   当场就有那脸皮薄的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附和两句:“是呀是呀,先把东西拿出来再说么,说不定还好咧?不过外地人支摊,最好还是去西城那边,那边新来的人多,他们对口味没那么在意……”   米二哥像模像样地拱手四周行礼:“谢谢!谢谢各位的忠告,我们兄弟二人走南闯北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列位如此心善又热情的老乡,等下定会让众位满意而归!”   他一开口,胡话顺嘴就来,听得米卫国眉毛一挑:“你闯了十余年?我怎么不知道?十余年前你闯的话,怎么没被抓起来?”   “诶嘿!那可不!”米二哥把手一拍,跟说相声似地走了个过场,然后笑眯眯弯腰自桌下取了一只用干净油布封得严严实实的盘子出来——   道:“要不是托这盘小鱼干的福,只怕列位今天就见不着我米某人喽!之所以咱能走那么久,全是靠了这一手鱼干香!”   “对,香!”   兄弟两就跟说相声一样来了这么一段,勾得人群齐齐喝了声彩:“好!”   那几个昨天卖了鱼干给他们的老板原本支在窗户处正在瞄呢,这会儿不由也乐了,放下窗户摇头失笑:“这两人卖鱼干是假,怕不是来说相声的哟。”   然后转身就去干活去了。   因此就没注意到那边的米二哥趁着人群被他们的相声所吸引的功夫,将手里的盘子一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热闹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疑惑的气音:“咦?”   紧接着就是一顿,然后是另一道声音:“啥味道哟,这么香。”   “对对,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呀,是那只盘子里的味道,这里面扎的什么呀,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干嘛哟。”   “看着,像是小鱼干?可是切太碎啦,看不清。”   ……   随着大家的议论,米卫国他们的摊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人群越围越拢,兄弟二人赶紧把之前藏在桌下的深盘子一一搬上来,头并头,摆成了一朵梅花型。   中间就放着那一盘用来试吃的小鱼碎,上面密密麻麻扎着的正是昨天福福叫他们连夜削出来又用开水煮过的竹签。   “正宗青羊麻辣小鱼干,不香不要钱!先尝后买,两毛钱一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吃下一口赛神仙,吃下两口飞上天!”   米二哥最喜欢哟喝,车咕噜话张嘴就来,一边说还完全不耽误他伸手扎了中间盘子里的鱼碎递出来——   “所有材料都是新鲜现做嘞!就连这竹签都是我们现削现烫的,干净卫生,健康有保障!”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子香味越发浓郁,只是有人看着那红汪汪的辣油,虽然口水已经止不住地咽,却还是有点迟疑:“这,辣子这么多,吃了会不会上火呀?”   “不会不会,这是专门调制的微麻微辣,特地为你们这些口味清淡的人群研制的,只是看起来,实际上一点都不辣!”   说着,米二哥率先动嘴,“啊呜”扎了一块鱼干碎进了嘴里,然后伸出大拇指:“香!好吃!”   看得吃得津津有味,围观的人群顿时忍不住蠢蠢欲动。   米卫国趁机搬上一罐温度正好的酒酿圆子:“要是辣到了也不要紧,咱这儿还有酒酿圆子,又香又甜,正好解辣。而且要冰的有冰的,要温的有温的,要是要烫的,咱也可以现场给您加热。”   还有这个?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抛开后顾之忧,接过米二哥手里的签子试吃起来。   “慢慢来!看仔细,我们一共有微辣,麻辣,糖醋,酱香,原味五种口味,一人只能试一次,试完的拿着签子这边走,如果要买哪种就把哪种的签子递过来,咱给打包。”   米二哥吆喝起来一套一套的,嘴皮子利索得不行。   米卫国这边则赶紧掀开盖子,拿着昨天就裁好的油纸包一样样的先装。   鱼干体积都差不多大小,他也没功夫细称,只一包里装上五六条就可。小的就多装一条,大的就少装一条。   盖子一掀,原本只是摊子四周的浓郁香味顿时弥漫了整条街,原本已经看完热闹离开的原店主们忍不住再次回到窗户边上,往前面望去。   只见原本还嬉笑一片的摊子这会儿已经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把五根签子,正在忘情地啃着。   不是说卖鱼干吗?怎么啃起竹签来了?   店主们集体懵逼:这又是什么操作?大型骗术现场?   担心街坊上当受骗的店主们顿时一涌而上。   然后——   齐齐加入啃鱼干豪华阵营。   “哇塞,这个糖醋味儿的很不错!”   “不不,我觉得麻辣的最过瘾。”   “不,还是酱香的好,不辣,也不腻。”   “嘁,微辣的最好。”   “诶诶,吃什么微辣呀,要吃就吃麻辣,真是太过瘾了!”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米卫国收钱收到手软,装袋都装不及了,最后有那心急的街坊直接回家拿了自家的碗来——   “小伙子,照着这里面装!每个口味都给我来两毛钱的!”   “哇,老王你今天真是大方呀,竟然一次买了一块钱的吃的!”   “去去,我哪天不大方?”   “哈哈哈……”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米卫国身前盘子里的鱼干迅速见底,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卖完的,竟然是正常麻辣味的。   接下来是酱香跟糖醋,然后是微辣味儿的,最后才是原味的。   短短不到三小时,苏芫昨天做的十五斤鱼干就被人抢购一空!   最关键还是按照两毛钱一份那样卖完的!   就很不可思议!   米卫国虽然对苏芫的手艺有信心,但是没想到开局会这么好,顿时激动得他收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老婆商量明天的量要不要翻倍。   相比他的激动莫名,苏芫反倒显得十分平静,她拒绝了米卫国加量的要求,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一、他们在这里是陪米大哥来报到入学来了,做生意只是顺带,搞大了到时不好收摊子。   二、他们来这里的另外一个主要目的是游玩,要是搞得太多,到时他们只怕完全没时间玩耍了。   苏芫一通冷静分析,兄弟俩沸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一个乖乖又去称了十五斤小鱼干,一个赶着去看大哥今天买回来的布匹以及衣裳等物。   只是等到晚上,大家盘点今天一天的收入的时候,就连苏芫也冷静不下来了——   今天十五斤小鱼干,他们整整卖了七十五块钱!要知道成本她可能也就花了二十块钱不到!   再加上她早上顺手捎带熬的一锅酒酿圆子,以及房东大婶在火车站那边拿到的预订,她今天的毛收入就有整整一百!   “这生意做得!”   苏芫的表情瞬间变得火热:“这样,明天每种口味再各加多三,哦,不,两斤!然后我再熬点别的甜汤!”   米卫国:……   刚才还冷静分析说不能把摊子搞大的人咧?!   这会儿去哪了?   而且每种口味各加多两斤,跟他说的翻番又有什么区别?   笑哭…… 第117章 卧铺   小鱼干的火爆既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又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连续三天,苏芫头天做二十五斤小鱼干,第二天用不到一早上,必定销售一空。   连带着来房东大婶家住店的人都多了不少。   这几天,小鱼干加上甜品,每天的毛收入都能稳定在一百左右,欢喜得大家伙恨不得盘个店面下来。   最后还是米大哥泼了大家一盆冷水——   他们现在是摆摊还好,没有后世那么严格,需要各种手续。但是如果要盘店面,那各项手续肯定是要齐全,否则是要被罚款的。   于是苏芫又提议让陈秋菊留在这里陪米大哥上学,自己慢慢办手续盘个店面,也算是一个营生。   陈秋菊很心动,但是家里那一摊子也不是她说扔就能扔的,因此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慎重考虑,不过明显这几天她跟着苏芫的时间就多了许多,一直在问制作小鱼干的注意事项。   苏芫也不藏私,不仅有问必答,最后还做成了一个小册子交给两位嫂子,上面不仅有现有几种口味的小鱼干做法,还有几种她没时间实验的,都一一写了下来,让她们日后有时间自己去做。   福福心眼多,第四天开始他们卖的小鱼干就开始有了专用包装。   这年头物资匮乏,东西不好找,她就用小竹板,上面画了她精心设计的“蘇”字标识,上面记录着每一份鱼干的生产日期。   且每一块小竹板都可以一分为二,一份随着包装卖出给顾客,另一份自留,相当于底票。两块小竹板如果合并,那个“蘇”字就会连同四周的花纹一起,变成“XX口味魚干”的字样,相当于一个简易的防伪标识,也算是销售凭证。   这东西一出,大家计算收益就更加简单明了了,乐得冯秀萍一个劲夸奖福福聪明。   对此福福表示——   给我一条小鱼干,我还可以画更多!   ……   很快,大家在江北就呆够一周,要离开去京市了。   米大哥已经得到审批住进宿舍,一切都安顿好。陈秋菊便带着小狼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京市送大儿子上学。   临走时,米卫国采购了一大包鱼干带着,米二哥则是带了不少布料衣服等物。   这边纺织厂有不少积压下来的存货以及残次布料,价格低廉,米二哥拿了整整两大包,准备拿回去倒卖。   从江北去京市的火车上人就多了很多,米卫国便建议家里女眷全都坐卧铺,能舒服点。   这次冯秀萍没有反驳,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她们现在小赚一笔了,可以享受一下了。   这一番论调引得耿翠翠侧目不已,觉得老太太实在是少有的活得通透之人。   但是等她把这夸奖的话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却是毫不客气地一瞪眼:“咋滴?以前你觉得我不通透?”   耿翠翠:……   她错了,老太太还是以前那个彪悍老太太……QAQ。   ……   一行人拎着行李,被人流推挤着不由自主往前走,米满仓、米卫国、米二哥以及米小虎四个一人扛了几个大包,完全没功夫照看孩子。   于是冯秀萍便拍板,叫他们几个男人先自去找座位坐,她们几婆媳带着孩子上卧铺,大家记着各自的车厢号,等上车了再碰头。   大家分成两路,这才感觉稍微轻松点。   除了耿翠翠跟苏芫,大家都是头一回坐卧铺。   很快,大家就被她俩带着找到她们座位所在的车厢。上车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几乎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就被人挤着上了车。   好在大家都是干过农活的,除了耿翠翠被挤得有些狼狈以外,剩下的人全都没事,几个孩子更是被长辈们牢牢护着,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看到这幕,好不容易挤上来,连鞋子都差点被人踩掉的耿翠翠:……   果然有妈的孩子才是宝!   一上车,还不等她们缓过劲来,大家顿时被眼前那颜色雪白的被褥枕头给吸去了注意力——   “啧啧……我的天。”   老太太忍不住伸手摸着那厚实的面料喃喃自语:“这得花多少钱呀?”   她这边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二嫂李来娣也发出一声惊呼:“哇,妈你快看!这桌上竟然还有热水瓶!是给我们用的吗?连搪瓷缸子都有!别不是上个客人落下的吧?”   一名乘务员路过,闻言顿时笑道:“老乡,这都是给你们用的。如果热水瓶里热水没有了,还可以找我们要。”   “哇,真的?!”   李来娣眼睛瞬间亮了,然后下一刻,她就感觉眼前一黑,脸被老太太一把捂住。   “呵呵,那个列车员同志您去忙吧,不打扰您办事情。”   像他们这样的乘客列车员见得多了,见状也见惯不怪,直接点点头:“那您要有事就喊我们一声。”   然后转身走了。   身后,老太太重重一拍李来娣:“稳重点!都两个孩子的娘了!别给我们福福丢人!”   李来娣:“……”   您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然而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老太太眼一瞪,李来娣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腆着脸笑呵呵地问:“娘,那咱的座位在哪啊?”   这些日子在镇上帮厨,冯秀萍也是学着识了不少字儿的,闻言把票怼到眼前仔细辨认一阵:“12……耳朵?”   耿翠翠顿时哈哈大笑:“婶儿,那是12B,哪是什么耳朵?”   冯秀萍闹了个洋相也不害怕,反而还得意洋洋:“哈哈,那洋文字母我可不认识。反正数字能认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周围的人顿时被她的爽朗逗笑,纷纷应和。   然后就有那热心人指出来:“呀,那婶子你们一家子可不在一起,这里1号,12号隔了一段呢。”   冯秀萍瞅着说话的人似乎是在苏芫隔壁,便道:“能不能行个方便,咱换个位置?”   对方单身一人,闻言十分爽快,直接拎包就走,把位置换给了她。   冯秀萍笑眯眯地拉着陈秋菊在那里坐下,然后瞅准了苏芫对面的空位:“不知道这里是谁,我在这儿等等,一会儿我换到这里!”   哪知老太太一直等到江北站发车,这个座位的人都没上来。然后她就以为这个位置是空的,于是就放心坐了下来,一直招呼着福福吃这吃那。   至于耿翠翠跟剩下的人,也都各自跟附近的人换了位置,大家坐到了一起。   火车“哐当哐当”往前走,冯秀萍心里那股子新奇劲儿终于下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困意袭来。   见状,原本正在埋头画画的福福赶紧开口:“奶,你躺下歇歇吧,时间还长呢,咱还要坐三天两夜才能到京市。”   来自孙女的关心顿时让老太太笑逐颜开,伸手摸了把瓜子慢慢剥着:“你画你的,奶不困。奶给你剥瓜子儿吃!”   福福爱吃瓜子,但是小孩子口腔娇嫩,如果磕多了就容易起泡疼痛,因此老太太有空就喜欢摸把瓜子给她剥仁儿吃。   正剥着,旁边有路过的乘客无意间扭头一瞥,发现福福画的正是他们走过的这段景色。   两边山峰陡峭,中间一条铁轨蜿蜒伸向远方,上面的火车仿佛一头亘古巨兽,吞吐着青烟行驶其间,十分的震撼人心。   “豁,小闺女不得了哇,小小年纪画儿就画得这么好,厉害厉害的嘞!”   这人说话带着明显的江北口音,听得老太太心里一阵舒爽,赶紧拿着瓜子给来人分了一把,然后攀谈起来。   一聊才知道,原来他也是送学生去上大学的。   两个人的话题顿时围绕着“大学生”这一主题发展了起来。   这个说自家孩子品学兼优,考上了京市的好大学,日后肯定是铁饭碗拿定了。   冯秀萍立马接一句:“我家孩子也不差,一个考上了江北大学,我们先送的他去江北大学,现在去京市给剩下三个孩子报到。”   乘客:“……”   被噎得无话可说。   不过听到她说自家一次性考上了四个大学生,这人无语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继续问:“那你们一家有四个孩子上学,生计咋办?”   “那怕啥,”冯秀萍大手一挥,“大学生自己每个月不是有补贴么?我们在老家也是有手有脚,只要勤快点,肯定饿不着!”   “唉呀,也是。”   这人羡慕得不行不行的,感慨:“啧啧,一门四个大学生,这搁古代就是文曲星下凡呀,还一次性下了四个!天呐,您这也太厉害了哟!”   来自陌生人的崇拜顿时让老太太笑眯了眼,她摆着手十分谦虚:“哪里哪里,你不也一样?也是文曲星下凡,一样厉害!”   “哈哈,也是。”   一说起自家孩子,这人的胸脯再次挺了起来,自豪地眯眯眼:“我家孩子考上的是华国人民大学,也是很难考的嘞!听说这次整个江北!只录取了十个人!我家的排名第三嘞!”   “哇,是挺厉害。”   老太太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然后把剥好的瓜子仁装进袋子里,递到福福面前。   这人没听到预想当中的溢美之辞,顿时感觉有点心有不甘,正要再说。   哪知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米卫国他们找过来了。   冯秀萍顿时歇了跟人炫耀的心思,起身去迎他们:“你们来了?老头子呢?他腿不好,叫他过来歇歇脚,我跟你们去硬座坐一会儿。”   “不用,我们那边座位连着的,我们走了爸正好能躺会儿,他说要在那边看东西。”   米卫国连忙制止了她,然后看向苏芫:“芫芫,那个炸好的小鱼干是不是在你那儿?我拿点过去。”   苏芫正在给双胞胎冲奶粉两手都占着,闻言便用脚踢了下床下:“床底下,自己拖。”   看到此,原先正炫耀自家儿子考上人民大学的男人眼珠一转,调笑一句:“小媳妇,你这样不行的哟,你家男人都考上大学了,以后可是有铁饭碗的人!你可得对他态度好点,不然万一以后不要你了,你上哪哭去?”   苏芫:“?”   米卫国一顿,弯腰取出东西起身的同时,轻飘飘来了句:“抱歉,我老婆考的学校比我的好,以后是我得对她好点,否则怕她把我蹬了。”   男人:???   他打量着相貌姣好的苏芫,再看看她怀里的两个娃娃,绝对不超过一岁。顿时觉得就她这样子哪有时间复习考一个好大学?况且京市学校竞争又激烈,别不是大专吧?   再一想刚才冯秀萍只肯说一个江北大学。   难道他们四个大学生,考得最好的就是江北大学吧?   难怪他们会先来江北,而不是去京市。   想到此,这人心里一动,刚才还满满的羡慕顿时就去了大半,看向米家人的目光便带了些许轻视。 第118章 【一更】   “诶诶!我说你少抓点!你们一次吃得了那么多吗?”   冯秀萍眼睁睁看着米卫国把小鱼干抓了一把又一把,最后把几乎一半的炸好的小鱼干都搂走了。   老太太下意识上手就想揍,但是又一想这是在火车上,好多陌生人看着呢,她又生生改揍为摸:“你抓这么老些干什么?又不是赶着投胎只有这一顿饭了!”   老太太下意识上手就想揍,但是又一想这是在火车上,好多陌生人看着呢,她又生生改揍为摸:“你抓这么老些干什么?又不是赶着投胎只有这一顿饭了!”   米卫国被她摸得汗毛倒竖,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鱼干给掉地上了。   “妈,你说话就说话,干啥还摸人家,怪吓人的!”他顿时没好气。   我都没气,你还敢气上了?   冯秀萍这一听还了得,顿时气得啥也管不了,直接上手一扭,拧上他的耳朵:“你够了啊,还抓?!”   “嗷!轻点轻点!”   米卫国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地小声解释:“我这不是在我们那截车厢推销成功了嘛,拿点东西过去卖!”   冯秀萍眼睛顿时亮了:“好小子,有你的啊!”   说着,顺手就在他背上重重一拍,顿时拍得他又是“咳”的一声,“妈,你要想打死我直说,我自己动手,不劳您费心。”   冯秀萍:“……”   这边母子俩小声斗着嘴,那边男人的眼神就越发了然轻蔑了——就这种吃两条小鱼干都要争吵不休的家庭,能养出来什么好大学生?   然而还不等他轻蔑的笑容勾完,就听那边“砰”地一声,把一个包碰倒了,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下意识目光锁定了那只信封,然而他快对方更快。   他只来得及隐约好像看到一个“清”字,那个嗓音宏亮的老太太就迅速把东西全收起来了,同时怒声批评儿子:“你看看你!都考上学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这要是把通知书给搞丢了,看你们怎么去上学!”   米卫国:“那有啥,大不了明年再考呗,能考上一次,还怕考不上第二次呀?”   冯秀萍:“我拍死你!你不嫌折腾我还担心阿芫累到呢!再说了,这今年的状态能跟明年一样么?万一到时退步了怎么办?”   母子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拌嘴,这边男人的思维已经随着那露出来的一个“清”字开始了发散。   清?   京市有什么学校是带了清字的?   难道是华清?   不可能!   下一秒,男人就下意识摇头,断然否定:不可能,他儿子学习那么好,都没有考上华清。而他们这一看明显就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考上华清?   肯定是某个不入流的大学或者大专。   于是他堆起一个自认为谦和的笑,礼貌插嘴:“哈哈,这位小伙子说得对,大不了就明年再上呗,说不定明年考的学校会更好呢。”   冯秀萍一顿,奇怪看他。那表情里,满满地写着“你在说什么胡话?还有什么学校能更好?”   男人一愣,直觉可能有什么事情被他搞错了。他隐约抓到一个念头,然后又果断把它抛弃了,觉得可能是他没把话说明白,以至对方没有听懂。   于是他清清嗓子,再次道:“嫂子,你可能不知道,这好学校呢,就相当于起步的基石,像我家那个,若不是考上的是人民大学,我都想叫他再重新考一次。不过你们如果大专的话,后续应该能再进修的吧?也不确定,反正现在政策一天一个变……”   “大专?”   冯秀萍带出一个好笑的神色:“你以为我们考上的是大专?”   “啊,不是吗?”男人一脸迷茫,心里起了丝不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太太那宏亮的嗓门在车厢响起:“哈哈,大兄弟!谢谢您费心了,不过我儿媳妇考上的是华清!可能即使她明年再考,也还是这里,就还是不要折腾的好。”   说着,老太太把已经收好的牛皮纸信封又抽出来,往他面前一亮——   “啥?!”   男人一下懵住,那一刻,他脸上似是有火在烧:竟然真的是华清!   亏他还以为对方考上的是什么不入流的大专,还妄想指点别人迷津!   “啊哈哈,那真是恭喜恭喜哈!”   男人尴尬挤出这么一句,然后借口要去找乘务员要水,飞快地挤离了这个让他丢脸之地。   这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亏他还一副成功者的模样不停给人指指点点。   只要一想到他还在人家面前炫五耀六的,他就觉得脸上烧得慌。   一听这里竟然有个考上华清的大学生,还是个带着吃奶娃娃的年轻妈妈,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   来来去去的人都想来看看苏芫长什么样。   冯秀萍叉着腰,一脸嘚瑟地挡在苏芫身边:“唉呀,跟你们也没啥差别啦,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都是人!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看着婆婆炫耀,苏芫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制止。   老太太就这么点子爱好,就让她炫炫好了。   于是,没了心理负担的老太太便更加嘚瑟了,炫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双胞胎喝完奶困了睡了,大家的兴奋才稍稍歇下去一点。   这时,隔壁跟李来娣邻座的一个穿着鹅黄高领毛衣,外搭格子呢连衣裙,扎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看到人群散去,终于闪着亮晶晶的大眼走过来,冲正俯身在座位上轻拍双胞胎的苏芫伸出手——   “你好,我叫宁筱月。这是您的孩子吗?您真是太厉害了!我明年也要考大学,想跟您取取经,有没有什么好的复习方法。”   苏芫抬头,冲她友好一笑,顿时显得容光璨然,原本朴素的衣着在这一瞬间也似乎显得不平凡起来。   于是这姑娘的眼睛又亮了一分:“哇,姐姐还长得这么好看!”   然后立马果断扯出一张纸,唰唰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我家住京市华府路,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联系呀?”   华府路?   苏芫心里一动,出发之前,她被耿翠翠科普了下京市的风物人情,知道住这里的人家里都是非富即贵,显赫非常。   不过她面上倒是什么也没显,笑着伸手跟人回握了一下,自我介绍道:“苏芫,这是我爱人米卫国。我们到京市要先报到,至于落脚地还没定,到时找到了一定通知你。”   宁筱月是个热情的性子,闻言又唰唰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那苏姐姐你到时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哦!”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看看冯秀萍身上还带着补丁的外衣,又补了句:“或者写信也行,我这里正好有多余的信封,还带着邮票呢!”   宁筱月这体贴入微的性格顿时赢得了苏芫的好感,她伸手接过纸条叫福福收好,笑眯眯应了声:“行。”   福福放下画笔,将纸条收进书里夹好。   宁筱月这才注意到福福刚才一直在画画,顿时来了兴趣。不过她并没有贸然上前观看,而是略微侧了侧身:“这是您女儿吗?她喜欢画画?我也喜欢,不过我老师每次都说我画得不好。”   福福弯起眼睛,绽出一个大大的笑:“画得好不好的,自己开心最重要啦!”   被她的笑容感染,宁筱月不由自主也露出一个笑容:“对,小朋友说得真对!可怜阿姨比你大这么多,都还没你想得透!”   看着她不过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是老气横秋地自称阿姨,顿时惹得福福眼睛一闪,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明明比她大好多,却总是喜欢厚着脸皮要她叫姐姐的人来。   “我叫福福,不叫小朋友。”福福认认真真纠正她,“还有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姐姐好像,所以以后我不能叫你阿姨,我叫你姐姐吧。”   “啊这……”   宁筱月顿时涨红了脸,虽然被人叫姐姐很舒服,可是看着苏芫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样子,难道她要叫她阿姨?   那也太失礼了吧。   紧接着,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就脑袋一晃一晃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反正各叫各的啦,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妈妈姐姐,都行!”   宁筱月顿时乐了,还有这样的?倒也不是不行。   这时米卫国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卖小鱼干。他吆喝米二哥一声:“走了!”   后者还在跟李来娣小声说着悄悄话,闻言赶紧起身,正要说“走”。   哪知这时车子一晃,“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列车员的声音随即响起:“江北东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拿好行李下车,先下后上,不要拥挤。”   兄弟俩一顿,便停在原地,准备等车启动了再走。   车门打开,零星几个乘客下车之后,便是大波的人员涌入,车厢里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就连原本睡着的双胞胎也被这动静吵到,挣扎着要醒。   苏芫赶紧过去座位拍了拍两个小包子,小孩子瞌睡大,虽然被吵到了,但是闻到妈妈的气味顿时再次安心,又加上旁边还有姐姐轻轻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于是两小只咂吧了下小嘴便再次沉沉睡去。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捶捶腰——这两个脾气大,要是刚睡着就被吵醒,少不得要闹一场。   哪知她这口气刚松,身边香风一闪,突然就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列车员同志!列车员同志!我的座位怎么被人占啦?!这搞得也太脏了吧!这还怎么坐人呀!这也太没素质了吧这!”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烫着一头大波浪,身上穿着一件极时髦鲜艳的毛呢大衣。在她身边,还牵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看起来跟小狼一般大年纪,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也是十分讲究,里面一件纯白的衬衣,外面套着马甲小西服,一身的打扮跟刚回来青羊镇的孙杰睿有一拼。   这会儿那个大波浪/女人正一脸怒容指着被冯秀萍坐着的位置高声喊叫。   冯秀萍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正要赔罪,哪知对方却是一捂鼻子,后退一步,惊叫连连:“呀呀呀!麻烦你这个老太太离我远点嘞!身上这样臭,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洗澡了呀!呀,我可真是受不了!”   冯秀萍:……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第119章 【二更+三更】……   “这位女同志,”冯秀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解释道:“上一站这个位置没人,我孙女在这里,便在这里坐着陪了她一会儿。且我并没有躺,只是坐了坐。”   说着,她起身把自己坐过的地方抚平,座位瞬间恢复整洁:“您坐。”   出门在外,她并不想跟人起冲突,虽然这女的咄咄逼人着实令人生厌,但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原本要爆发的脾气强压下来。   可谁知她想息事宁人,对方却是不依不饶。   “就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的嘞!看看这到处都瓜子皮,脏死了!”   她这就有点故意生事了。   冯秀萍身上的衣服虽然打了补丁,却称不上破烂。她在大山村是出了名的爱整洁,就连衣服上打补丁都是要讲究花样配色的。而且她指的瓜子皮,都被她规规整整地堆在桌上的小托盘里,一点也没有撒出来。   苏芫脸一沉,直接开口:“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以乱说。上一站这是个空位,现在你上来我婆婆第一时间就给你让座了,她怎么就占你座了?火车是公共地方,座位空着没卖出的时候谁都可以坐一下,你若接受不了这点,大可以出钱包车。”   一旁的宁筱月也有些受不了这女的的无中生有,跟着帮腔:“对啊,同志,这位婶子确实没占你座。而且座位也是干干净净的,哪里脏了?”   她这话一出,旁边好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对啊,出门在外跟人拼座难免的,上一站这位子确实空着,她们又是一家,又有孩子,过来坐坐帮帮忙很正常。”   “现在你来了,就由你坐,没人跟你抢,不用着急上火的。”   ……   大家七嘴八舌地帮腔,列车员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查看:“怎么回事?”   大波浪率先开口,尖尖的手指往前一戳,差点戳到冯秀萍眼睛上:“就她!占座不让,还把座位搞得脏兮兮,这种人就该被撵下车去!”   “而且呀,我怀疑她是逃票上来的!就她这种打扮的人,哪里坐得起卧铺?!肯定是逃票上来的!我建议列车员同志查票!”   冯秀萍上车的时候正是这列车员亲自检的票,而且后来换票的时候正好碰到她摸着车上的被褥感慨,因此对她印象特别深。   “这位婶子的票上车的时候是我亲自检的,换票也是我换的,她没有逃票,只是看这里是空的临时坐了下。”   她记得当时冯秀萍还特意过来找她问了问,说是想跟这个座位的主人换坐。她查了下座位表,当时显示那是个空座,便叫她先坐着,如果有人上来就让。   这女人没想到列车员也这么说,顿时哑了火。   冯秀萍不想闹得太僵,毕竟苏芫还坐在这里,到时如果这女人一直生事也是麻烦。况且如果可以,她还想跟对方换个座。   于是赶紧开口:“对对,我就是看这里没人,才坐了下,并没有占座的意思。看看,这下给你搞误会了。”   然后她转身拿出包,从里面拿了一小包酱香小鱼干:“来来,吃点东西消消火,出门在外……”   “谁要你的破东西!谁知道里面脏不脏!”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女的一把把东西打掉了,对方气哼哼地拉着儿子一屁股坐下,然后掏出手帕又是帮他擦脸又是擦手的:“唉哟,抱歉咯,本来给你买了软卧的,可你爸那个死鬼却是不声不响把票跟人换了,真是委屈你了!”   冯秀萍:“……”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彪悍老太太的拳头终于硬了。   软卧?   苏芫眼神不由一闪。   然后她一扭头看到婆婆的脸色,顿时知道事情要糟,于是赶紧拉住她冲米卫国使了个眼色——老太太不常出门,可能还不明白软卧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是苏芫跟米卫国却是知道,这软卧可不是寻常人想坐就坐的。虽然这大波浪一看就不像是什么高素质的大干部家属,但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后者会意,上前把鱼干捡起,幸好临走时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包得十分严实,这鱼干掉到地上也没破,只是外面包着的油纸有些脏了。   于是他三两下拆开油纸包,把它们全都倒进福福面前的小碟子里:“福福吃,妈,跟我们去硬座那边转转。”   冯秀萍还想跟人讲道理,被米卫国强行拉走了。   那个大波浪却还是不肯消停,一直嘟嘟嚷嚷说地方脏啊乱啊什么的,搞得福福画画的心情也没有了。   小姑娘把东西收起,抱着碟子坐到双胞胎身边专心致至地开始吃东西。   酱香小鱼干的味道四下飘香,惹得宁筱月忍不住又凑过来:“你在吃什么呀,这么香?”   “不就是大街上几毛钱一斤的咸鱼干么?这有什么好吃的?”大波浪撇嘴,看着宁筱月语重心长:“小姑娘,我跟你说哟,这些东西可不干净,被人从海里打出来就那么扔在地上晒,上面都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蚊虫呢!”   女人嘟嘟嚷嚷,却没注意到身边的儿子已经眼神直勾勾盯着福福手里的小碟子,口水早不知道咽了多少回了。   宁筱月:“……”   然后不客气地怼了她一句:“我说你这位大妈也太奇怪了吧,自己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非要别人跟你一个看法?我就觉得这东西香,好吃!”   说着,她还故意问福福:“可以给我吃一个不?”   原本她还不想开口问别人要吃的,毕竟这年代物资匮乏,吃的东西尤其精贵。她家里人一直跟她讲,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向别人讨吃的,因为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但这会儿她只想气一气大波浪,什么礼貌之类的就暂时顾不上了。   一条小鱼干而已,福福这两天不知道吃了有多少了,因此便十分大方地把怀里的小碟子递过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宁筱月眼睛一亮,不过她也没白拿,转身自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你,交换。”   大波浪被宁筱月一句“大妈”给怼得无语凝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对方用巧克力换鱼干这一幕,顿时心疼得又想说这也太浪费了。   哪知她嘴还没张,宁筱月就已经看出她想说什么了,直接怼了回去:“哦哟,我说有些人呀,管好自己的娃就行了,还老是看别人拿什么干啥哟?”   她本不是江北人,这会儿学起江北语气来,十分的不仑不类,听得大波浪一气,却是在扭头的瞬间突然注意到儿子直勾勾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崽崽,这东西不好的,你难道不知道它有多脏吗?每次你爷爷打回来都随便往院子里那么一堆……”   女人滔滔不绝,听得周围人纷纷摇头,觉得她实在太没素质了。   不过出门在外,谁也不会为旁人的事情多费心。尤其大波浪之前还说她买得上软卧,大家就更犯不着了。只是聚在这附近的人明显少了好多,显然就是因为顾忌着她。   被旁人讨厌,这女人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得意洋洋,觉得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气质镇压了这帮泥腿子。因此动作极其矜贵高傲地一翘二郎腿,摸出包瓜子磕得飞起。   她磕瓜子可不像之前冯秀萍那般讲规矩,所有的瓜子皮都是整整齐齐地堆在托盘里。众人只见她“噗”地一口又一口,喷得满地都是瓜子皮,还有好些都掉在福福脱在地上的鞋子里去了。   苏芫一顿,默默弯腰把福福的鞋子收了。   李来娣过来悄悄拽她:“要不咱俩换地方?”   她带的孩子少,上铺又是陈秋菊,过去能方便点。   但是苏芫看了那个明显是故意如此的女人一眼,摇摇头:“算了。”   二嫂脾气其实比老太太还急躁,只是没有后者彪悍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她性格好一点而已。所以还不如她自己坐在这里,如果那个女人实在搞得太过分,一会儿列车员肯定要说的。   李来娣劝了半天也没劝动,最后只好把福福拉过来:“来,跟二伯娘一起坐。”这样苏芫带着双胞胎也能躺一下子。   对面的宁筱月也表示热烈欢迎,她只有一个人,福福便抱着书本跟她坐在了一起。坐下没一会儿,她就因为吃小鱼干喝太多水,有些内急,李来娣便陪着她一起去上厕所。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之前跟在大波浪身边的男孩也来上厕所,看到她,男孩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唔唔:“对、对不起。我妈妈就是那样子,她太紧张我了,所以才会胡乱发脾气,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福福一顿,脑袋一歪:“没关系。”   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这个动作一做,就算是个铁人也得萌化了心。这男孩也不例外,瞬间不知所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哼哼唧唧道:“啊,那个,我叫曾志云,这回去京市是去上大学的,你呢?”   李来娣顿时奇了:“你去上大学?看你年纪也才十四五岁吧?这么小就能考大学么?”   曾志云红着脸不敢跟福福对视,声如蚊蚋地“嗯”了声,正要解释。   哪知福福不欲跟他多说,便伸手自兜里摸出之前宁筱月给她的那块巧克力:“呐,给你,我要回去啦!”   曾志云一下顿住,讷讷接过巧克力说不出话来。   福福趁机一拉李来娣:“二伯娘,走吧。”   回到位子,李来娣还在心疼福福送出去的那块巧克力,正好宁筱月不在,她便忍不住说她:“你干啥把那个给他?他妈那个样,你把东西给他不是浪费么?”   福福皱皱鼻子:“他们也要到京市,要一直这样也怪烦的,弄个东西塞下他的嘴,免得吵我们。”   李来娣顿时笑了,伸手一戳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哈哈,那是。”   两人顿时笑倒在一起。   ……   火车“哐啷哐啷”地往前行驶着,车上的人渐渐没了谈兴,车厢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开始昏昏欲睡。   苏芫也不例外,她带着两个孩子本就辛苦,这会儿双胞胎睡得正香,便忍不住斜靠在外面将双胞胎圈在怀里跟着打起了盹儿。   哪知就在她刚眯着没多久,突然就被“哐”地一声巨响给惊醒了。怀里的双胞胎受到惊吓,顿时蹬着小腿儿拼命大哭起来。   苏芫赶紧去哄,哪知胳膊一紧,却是被人拽了起来:“呀!我说你们一家子竟然还是小偷呀?!我说我怎么死活找不到我的画具,竟然是被你们偷去了呀!”   是之前那个大波浪。   她不知道怎么把福福原本挂在窗边的小袋子给扯开了,里面装着的画笔颜料等物滚了一地,她扭曲着一张好看的俏脸,直着嗓子直喊:“列车员同志!列车员同志!抓小偷啦!”   双胞胎哭得不可开交,苏芫终于火了,轻轻一掰就把女人的手掰了回去:“这位女同志,请自重。这东西是我们自家的,你把我们东西弄洒了不说,还诬蔑我们偷东西,就算是猪八戒也不能这么倒打一耙的。”   说完,她便不再理这神经病女人,俯身抱起双胞胎赶紧哄了起来。   李来娣跟陈秋菊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帮忙,福福一看自己的东西全掉在地上,里面有好些颜料都被摔破了,小脸也阴沉下来:“阿姨,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能解释下吗?”   福福长得好看,没板脸的时候只觉得她娇俏可爱。这一板脸,却是莫名有股威势,顿时吓得曾志云呼地一下站起,赶紧劝他妈:“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这些画具也不太像是我的。尤其那些颜料,用量完全不对,我的没用这么多。”   “怎么不对了?你的东西都是托人从海外带过来的,在华国都没得卖!就他们那穷酸样儿,哪里买得起这样的东西?!现在的小偷都精明着呢,偷到东西先把东西改一改,弄一弄,就叫人认不出,然后把东西据为己有了,不过可惜啊,咱的东西不一般,在华国没得卖,没人能买得到,他们偷到我们头上,也是瞎了眼了!”   大波浪“突突突”三言两语就把大家全都吵醒了。   列车员过来一看又是她,顿时头都大了。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这女人就嘴一张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指控。   双胞胎被吓醒,还在苏芫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福福脸一沉,突然冷冷喝了一声:“闭嘴!”   这一声带了股莫名的威势,大波浪心里莫名一寒,一下噎住。   福福趁机上前自地上拾起已经被颜料污得看不出原貌的画板:“从你们上车之前我就在画画,是你们吵得我画不成了。所以我才收了东西去旁边坐着,请问我哪来的时间偷你们的东西?”   大波浪脖子一梗:“你没偷,那你家大人呢?她可是一直坐在旁边的。”   “如果我看得没错,你们东西也就只有你枕在头底下的那个大包吧?请问我妈妈还带着两个孩子,她是比旁人多长了两只手还是两只脚?否则她怎么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从你脑袋底下偷东西?”   福福语音清脆,三言两语就指出了各种疑点。   女人张口结舌,无力反驳。   但是她还是不死心,觉得福福包里的画具,就是她儿子的。   她叉着腰,长长的手指拼命往前戳着:“那不是你们,是谁?我儿子可是要用这些画具去京市美院上学的!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今年美院唯一一名破格录取的学生!还是上的少年班!”   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一片哗然——   如果说上美院大家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少年班,那却是每个学校都顶尖的存在。少年班,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收录天赋顶尖的少年的班级。   “天哪,竟然是少年班。”   “哇塞,这节车厢不得了诶,前头出一个华清的学生,这会儿又是少年班,厉害嘞!”   ……   听着四下里的议论,女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得意起来,把脚往前一踏:“所以,偷了我们的东西就要还,列车员同志还请赶紧报警把这些人抓起来!”   然而还不等列车员回话,旁边突然插进来一句清越的男声:“哪个要报警?怎么回事?”   女人抬头顺着声音一看,正好看到一个穿着军装,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男人站在车厢尽头,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相貌英俊非凡的少年。   以及少年身边,站着的不正是她那个临上车却突然把她的软卧票给换走的死鬼男人?   女人眼睛一亮,顿时如同找到靠山一般大喊一声:“喂!曾树人!有人偷你儿子的东西!你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叫人把他们抓起来!”   这话一出,她就看到那个帅气军官眉头一皱,回头跟她男人曾树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女人一愣,眼底露出喜色——   曾树人换票的时候是说他在车站遇到了自己以前在部队的上司,所以要把票换给他。   所以这个军官就是他上司喽?   所以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来给她撑腰的了喽?   女人顿时笑眯了眼,搓着手:“呀,这位长官您好,我家树人订的软卧还算舒服吧?您坐着还好吧?呐,这家人不要脸偷东西,还不承认,麻烦首长您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话音刚落。   下一秒。   她就看到原本沉着脸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小姑娘突然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同繁花次递绽放,沁人心脾。   大波浪:“?”   突然感觉有点不妙。   果然,下一刻——   她就听到一个脆甜的童音冲破人群,冲着来人的方向冲了过去:“江庭叔叔!江樾哥哥!”   大波浪:“???!!!” 第120章 【一+二更】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江樾没想到跟他老爹去趟京市,竟然还能碰到小姑娘!顿时乐得眼睛都笑眯缝了,脑子里更是感觉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令他微微目眩,眼前光影闪动,每道光里,都有一道小小的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身影在向自己冲来。   这一刻,他忍不住笑得像个傻子。   只是下一刻,他看着明显一脸委屈的小姑娘瞬间愣住了,下意识张开手想要抱抱她。   哪知福福却在冲到他面前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嘎”地一声停住脚步,委屈巴巴:“你还记得孙小胖给咱买的画具不?一共三套。”   孙小胖?   江樾不舍而又尴尬地收手,变张开怀抱为酷酷地环住自己的胳膊。   少年脑子里的烟花齐齐熄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啊,记得,怎么了?”   那些画具是孙杰睿从国外托人带回来的,一式三份,据说还是定制的,分别给了他们三个一人一份。   可他那时候还没开始学画画,又加上他爸受伤,来了一个老部下来看他。回去的时候没有回礼,正好对方的儿子跟福福一样爱画画,当时他还因为这个跟人多说了两句话来着,走的时候就把画具送给人家了。   刚才他隔老远就看到那个男孩好像跟福福站在一起,别不是产生什么误会了吧?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解释一下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忿忿地回身一指:“她!冤枉我偷她儿子画具!可那明明就是我的!”   “什么?”   江樾一下愣住,“怎么回事?”   江庭也没想到大波浪说的小偷竟然是福福,顿时也板起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小姑娘的品性他是知道的,绝对不可能偷人东西。反倒是曾树人的老婆,他之前就觉得这女人不简单,不是个省心的。   福福人虽小,思路却是清晰。闻言顿时连顿儿也不带打地“叭叭”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大波浪母子二人刚上车时跟她们起的冲突也一一说了。   期间大波浪数次想插嘴打断福福的话,结果却被江庭眼神冷冷地盯着,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咋还会有这样的转折呢?   这一家子小偷咋还能跟上司扯上关系呢?   大波浪被她男人曾树人一刀一刀的眼刀剜得有点慌,正不知道怎么收场的时候,福福的话也说到尾声:“然后我正在隔壁跟筱月姐姐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就把我的包包扯散了,说里面的东西是她儿子的!还把我的画也全毁了!”   虽然画还可以再画,那些画面都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了。可是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因此一看到江樾,便忍不住红着眼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   其实以她的心智,这点事情还不至于让她红眼,但是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非常委屈。尤其当那个大波浪一副“呀,可算有人撑腰”的态度的时候,她下意识拔脚就冲了出去。   以前江樾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包括当初她还不会说话走路的时候。每次小丫头都一副元气满满,笑容满面的样子,何时见过她这样委屈巴巴的时候,顿时心疼得不行,上前一步伸手牵住小丫头的手:“我信你没偷,去看看咋回事。”   大波浪还想张嘴说什么,却被曾树人喊了声:“赵爱芳!”喝住了。   福福这才注意到曾树人说话时声音有些奇怪,眼睛也是有点不正常,一只直愣愣的不动,另一只也眼瞳有点泛白,似乎视力不大好的样子。   江樾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曾叔叔是大英雄,曾经为国立过功,眼睛受了伤。”   “哦。”   福福明白了,心里对他肃然起敬的同时,却是又升出了一丝惋惜——为什么英雄总是找不到好老婆?   看出她心里想法的江樾顿感好笑: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露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表情真是太可乐了。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福福却是头一歪,甩着小揪揪不说话了,一副“我就这样你能把我咋滴”的模样。   两小的对话苏芫也听到了,顿时反应过来为啥赵爱芳能买到软卧票了:华国规定,于国家有重大贡献的军人及其军属都有资格坐软卧,尤其曾树人似乎还因为立功残疾了。   她应该就是沾了曾树人的光,所以才能买到软卧。   苏芫心里松一口气,还好,只要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就行。   江庭大步走过来,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画具以及画本,面色顿时有些不大好。江樾一眼就认出来福福带的正是之前孙小胖送给他们的画具,上面还印有“FYJ”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大波浪赵爱芳被曾树人管着这会儿倒是没敢再大声嚷嚷,但是却忍不住小声嘟嚷:“树人你来了正好,你看这些画具,不是咱志云最喜欢的那套吗?你忘了,还是上回你去看首长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套。”   曾树人眼神一定,突然面色变了变:“那套画具你放哪里的?”   赵爱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不过还是下意识回答:“我记得我就放在这个大包外面,用一个灰色的袋子装着的。可是刚才志云说他想画画,我找画具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袋子不见了,然后就看到对面她们窗户上挂着的袋子里好像有枝笔挺像的,然后我就扯开看了看……”   随着她的讲述,曾树人的脸色越变越古怪,赵爱芳意识到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拉住他的胳膊:“老曾,你这是啥意思?”   曾树人挣开她的手,一脸歉意地看向苏芫,以及她怀里因为受到惊吓,哭得打嗝不止的双胞胎:“抱歉,是我们搞错了。志云的画具临出门时被我当作不需要的东西取下来放在家里了,这个东西确实是你们的,你们没偷东西,抱歉。”   说着,他便冲苏芫深深一鞠躬,十分诚恳。   “啥?!”   赵爱芳简直不敢相信:“你不是说这是专门从海外定制的画具,整个华国都买不到么?她们这一看明显就是小地方出来的,怎么可能买得到?咱志云最宝贝这套画具了!你看看,这数量,这字……全都对得上!”   “哦,我明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陡然拔高变尖:“还是说,你看人家长得好看就不分青红皂白了?!”   “够了!”   曾树人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动怒,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瞪着她:“不要再胡搅蛮缠了!这东西我说不是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   赵爱芳还想再说,旁边却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你家的画具是我送的,说起来,这画具,还是托她的福才能被人专门从国外定制回来,”江樾牵着福福的手往上一举,示意了下:“我们一个朋友专门给我们定制了三套,我的那套被我送给了曾志云。”   “啥?!”   赵爱芳这一下是真的惊住了,脸上感觉火辣辣地在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状况,顿时感慨万分——   “啧,这原本多好多有缘份的一件事情,生生被搞成现在这样。”   “所以说啊,这人的性格千万不能急躁自大,这指不定哪下,就被打回自身了。”   “唉,可惜了了,堂堂一个人民英雄,竟然娶了这么个胡搅蛮缠的老婆。”   ……   一片议论纷纷中,曾树人铁青着脸,按着赵爱芳:“还不给人道歉。”   赵爱芳:……   不情不愿地扭身,敷衍地冲苏芫拱了拱手:“抱歉。”   看她这明显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曾树人心头就是一阵火起,正要再说。   这时江庭一伸手制止了他:“树人,都是误会说开了就行。你身体本就不好,弟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这样,我看我们的座位还是换回来,反正这卧铺就是人多点,其它也还算舒服,倒是你们,带着孩子,你身体又不舒服,还是坐回软卧比较好。”   曾树人:“啊?怎么就……”突然不要座位了呢?   其实江庭也是才知道曾树人换给他的那张软卧是属于他老婆孩子的,否则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对方的好意的。   江奶奶年前旧病复发,一直在江北医院看病。可偏偏他今年又要去京市国防大学进修,时间比较长。所有的事都赶在一块儿,让她一个人在江北这边看病他实在不放心,便想着把人带着一起正好去京市大医院检查检查。   于是就临时买票决定去京市。   老太太的病是心病,见不得人多,人一多就会加重。他如果要买软卧的话是需要提前跟部队打报告等批复的,时间来不及就暂时买了个卧铺想着也是一样的。   可没想到他推着老太太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正好碰到当年的老部下曾树人,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他立马表示自己的残疾军人抚恤证可以直接买软卧,于是他便蹭了他两张票分别给江奶奶和江芝。   结果直到刚刚他安顿好江奶奶,准备跟江樾过来回座位的时候才知道那张票竟是他直接挪的自家老婆儿子的票。   并且还跟人起了冲突,还是老熟人。   因此思量之下,江庭决定还是不要麻烦对方,免得惹得人家庭不睦就不好了。   曾树人没想到江庭竟然直接选择不坐软卧了,顿时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当年受过重伤,眇了一目不说,喉咙声带也不好,一急就发不出声,只急得“嘶嘶”地喘气。   江庭理解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我不是生气。如果你是真的有空余票数,我占也就占了,但是你这还带着老婆孩子,我就不能用了。”   曾树人还是着急。   “这样,”江庭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便签本,撕下一张纸写了个字条:“你此去京市如果办事有困难,就拿着这个去武装部找老陈,当年我跟他还算有点交情,可以托他帮帮忙。或者到时一起约着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话说到这份上,曾树人也明白他的首长是铁了心不会接受他的帮忙了,只好遗憾点头,“行。我的事好办,不用麻烦您跑关系。”   然后他又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画具一一捡起来在小桌上摆好,再次郑重道歉,“抱歉,把你家孩子的画具弄坏了,这点赔偿还请您收下。”说着,又递了五块钱过来。   一看他竟然给这么多,赵爱芳眼睛一下瞪大,“曾……”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曾树人一把按住制止了她:“闭嘴,不想道歉就老实闭嘴!”   然后又一拽儿子:“还不快给人道歉?”   说完这个,他闭了闭眼:他媳妇他是管不了了,但是儿子还能管。   曾志云倒还乖巧,再加上原本他就怀疑那不是自己的画具,是他妈一个劲地嚷嚷,让他完全无从插嘴。   因此他也诚诚心心道了歉,苏芫应了,这事便也算结了。   只是临走时,曾志云又试图跟福福把她的画本要过来,说是要趁在车上的时候帮她修复。   被福福拒绝了。   解决完这些事情,江庭把江樾留在这里,说了声过去接老太太过来,便跟着曾树人他们一起回去了。   到了软卧车厢把事情跟江奶奶一说,老太太心里就有些不情愿。不过她也明白没有白让别人迁就她道理,因此没费多大劲就起身帮着收拾东西准备过去。   倒是江芝,有些不情不愿,小姑娘觉得软卧这边宽敞又安静,不像硬卧那边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能看你一眼。   经过之前那一遭,江奶奶也明白自己之前把江芝宠得有些过了,因此见状脸一板,喝了声:“你要是不愿过去就自己在这儿呆着!”   江芝一呆,这才委屈巴巴地跟着起身走了。   江庭拎着行李小声劝慰:“妈,您应该往好处想,看到人多,咱就想当年……他也算是牺牲得十分有价值,否则如果那回任务失败,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人,这么热闹?”   江奶奶拍拍儿子的手:“我知道。”   他们家几代参军,江芝父母在她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因为救人光荣牺牲了。当时一同牺牲的,还有江家老爷子,死状很惨,就在老太太眼前。   自从那时候起,老太太就落下了见不得人多的毛病。   因为只要看到人多,看到大家开心,她就不由自主会想起当初她的儿子儿媳还有老头子为了救人,生生被敌人鞭打折磨,最后鲜血流尽而死的惨状。   她就会不由自主心痛如绞,任是什么药也不管用。   这是心病。   后来在江北医院一名大夫的调理下好不容易好了,结果她又遇到了李素素,去年被那母女俩的事一刺激,老太太这见不得外人的毛病就又复发了。   江庭看江奶奶扶着他的手隐隐发白,知道老太太这会儿心里难受,便开口打算说点话引她的注意力:“妈,其实这回还很巧,买的座位正好跟以前一个熟人相对。她家有个女儿,很可爱,也非常聪明。”   江奶奶顿时笑了:“是吗?”   跟在旁边的江芝不满撇嘴:“能有多聪明?”   江奶奶一拍她的手:“芝芝!慎言!”   现在的她已经有意识控制自己,不像以前那般一味溺爱江芝,因此常会批评她。   江芝顿时红了眼圈:“奶奶你现在一点也不爱我了!”   江奶奶叹一口气:“不是奶奶不爱你了,而是以前奶奶一味的宠你,宠得你有些不识道理了,那是在害你,你懂吗?”   江芝咬唇,有心说“我不懂”。可是看着旁边大伯射来的锐利目光,她又不敢说,最后只得委屈着点头:“可是我还是想让奶奶多夸我,不要夸别人。”   江奶奶一顿,叹了口气:“芝芝,你要知道,奶奶夸再多旁人,那都是旁人。你才是奶奶的孙女,嗯?”   江芝似懂非懂,盯着奶奶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这么一打岔,江奶奶看不得人多的毛病倒是轻松些了,很快三人就到了苏芫所在的卧铺车厢。   *   米卫国已经把之前带的那包小鱼干卖完了,这会儿过来准备再拿点去卖,顺便把老爹送过来休息一下。   结果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江樾,又得知原来之前换位置的女人是跟他们认识的,顿时不由感慨大家的缘份真是奇妙。   至于说对方诬蔑自家偷东西的事情,他则表示见惯不怪,反正这世上多的是以貌取人的人。   为此还说起了之前他在省城改浴室的时候,曾经也遇到过被人冤枉弄坏东西的,最后还赔了人家钱财才了事。   苏芫可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个,不由多问了两句。   这时,江樾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爸扶着江奶奶慢慢走过来,于是赶紧挥手打招呼:“江庭!奶奶!卫国叔也在!他们买了硬座,在16车厢,离这儿不远!”   除了某些特定的场合,江樾对他爸向来是直呼其名的,江家人对这点早就默认,见惯不怪,只是米家人还是有些不习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他爸来了,起身回头准备打个招呼。   江奶奶微微一笑,正准备回应,哪知却一眼看到回头的米卫国,她一下愣住了。   这一刻,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不自然,连带着声音都变了:“是你?!”   而跟在她身边的江芝更是瞬间心虚,猛地低下了头。 第121章 【补一更】此地无银三……   那时候她还没跟李素素闹翻。   她不小心把家里唯一一张带有父母合照的照片给烧坏了,害怕奶奶生气骂她。李素素便教她,叫她把这事赖给还在家里做活的米卫国等人。   也是她寸。   照着李素素出的主意布置现场的时候结果被米卫国碰了个正着,于是这事就被捅到了她奶奶面前。   当时李素素还帮她撒谎来着,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米卫国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上却嘴皮子利索得不行,她们扯一句他怼一句,最后事情真相大白。   她父母的照片被毁得彻底,老太太当时差点没气厥过去。清醒过后老太太自觉丢了面子,就借口他们做活做得不好,要少给人钱找回场子。   米卫国看在老太太身体不好的原因倒也没跟她们过多争论,钱也主动少收了五块钱,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她跟李素素闹翻,她就把这事一股脑全推到了后者身上。   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他,而且看样子应该还得一路一起坐到京市。   江芝顿时心虚起来,生怕路上会不小心说露馅扯到这事——这事她奶奶最后因为伤心没有问,不清楚,但是米卫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要是捅出来,别说她奶奶会再气一场,只怕江庭她大伯也会揍她一顿。   要知道,她父母是在部队里认识结婚的,两人职务繁忙任务重,婚后除了生孩子那个月,几乎就没有同时在家里休息过。   那张照片也是在她刚出生那天,大家在医院一起拍的,连个底片都没留到,毁了就彻底毁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事推到李素素头上,自己逃得一劫,她是真怕跟对方坐一路,万一啥时候聊天不小心说出来,她的屁股岂不是要遭殃?   尤其现在她奶奶又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宠她,如果她大伯在火车上发起怒来要执行家法,她是肯定逃不掉的。   江芝:嘤……   害怕心虚.jpg   相比于她的心虚害怕,江奶奶脸色不好纯粹是因为想起来那时候她无理取闹少给人五块钱的事儿。   原本以为两家人以后是永不会碰面的,结果却没想到竟然在火车上碰到了,而且看样子,她儿子孙子都跟那家人关系还很好。   只要一想到当初她还郑重其事地跟江庭抱怨,说对方做工多么多么不好,所以后来她少给了人钱,她就觉得面皮紧绷,老脸发红。   相对于江芝祖孙俩的心虚尴尬,米卫国不过愣了一瞬,转眼神态就恢复正常。   冲两人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您好。”   然后就赶紧拿着小鱼干走了,竟是一句话也没多留。   苏芫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了,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米卫国一顿,回捏了她一下。   苏芫顿时了然。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当遇到不好说的事情的时候,两人就会彼此捏一下手心,以示稍后再聊。   米爷爷性格寡言少语,见人来了便回去自己位子休息去了,没提换座的事情。   江奶奶因为之前的事情感觉有些丢人,倒是把见到太多外人的不适给冲淡了许多。   等她刚在位子上坐下来,面前突然横过来一只小手,手上一只小碟子里摆满了各种小鱼干小饼之类的零食:“江奶奶,您吃。”   是福福。   江奶奶讶然抬头,正巧撞进一双如同黑葡萄也似的大眼睛里,大眼睛的主人此刻正一脸好奇地歪头看她,说不出的软萌乖巧。   老太太的心里一动,顿时被萌到了。   江芝脸一阴,正要挥手把东西推开说“我奶奶不吃这些东西”。   然后就看到她奶奶笑呵呵地伸手,从盘子里掂了一小根油汪汪的小鱼干喂进嘴里。   江樾正在帮他爸放行李,一回头就看到福福端了碟小鱼干给他奶奶,顿时吓得他手里一松,那个死沉死沉的大包就瞬间砸在江庭脚上,砸得后者“嗷”地一声:“兔崽子你干嘛?!”   江樾回神,赶紧一把又把包包拎起来。   同时紧张地看着他奶奶,生怕会从后者嘴里口出恶言吓到小姑娘。   下一刻。   他就看到江奶奶一下笑开了花:“嗯,好吃好吃!”   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都攒开了一朵花儿,看得江樾眼睛瞬间瞪大——江奶奶跟陈秋菊一样不爱吃鱼,一直觉得鱼的腥气难除。每次来江北看病,最痛苦的就是吃饭。因为这边不管做啥菜,都会切点咸鱼碎在里面,但是这会儿福福递给她的小鱼干,她竟是什么也没觉得的就吃掉了。   江樾:“???”   手上一松,刚拎起的大包再次重重砸下。   “我!”   江庭崴着一只受伤惨重的右脚怒瞪他:“臭小子你没吃饱饭吗?拿个包还能摔两次!”   他:“……啊,对不起。”   手忙脚乱抓起大包赶紧往床底下一塞,心里却是偷偷松了一口气,同时唇角忍不住翘起了个得意的弧度——就说福福招人喜欢吧?就连一向挑剔的奶奶都逃不过,哈哈。   哪知江庭看到他唇边的弧度,却是误以为他是故意砸自己那两下的,顿时愤怒,抬起手就要打上儿子后背。   然后他就听旁边突然响起一个脆甜的声音:“江叔叔,江樾哥哥是不是饿了呀?别让他干活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吧。”   江庭一顿,那只手就改揍为拍,然后道:“行了行了,放个包都放不好,过去跟你奶奶坐着,我来就行了。”   江樾:(~ ̄▽ ̄)~……   啊哈哈……快要忍不住笑了怎么办?   江芝扭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内心感觉玄幻无比——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家齐齐中邪了么?   先是江樾那个烦人鬼莫名其妙笑得像个傻子,然后是她奶奶破天荒夸小鱼干好吃,接着是她大伯,竟然被江樾砸了两次还忍住了没有发脾气?!   然后她的鼻翼一动,突然嗅到一股浓郁勾人的香味,顿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众人顿时善意地笑了起来。   福福弯起眼睛:“姐姐也吃呀,很好吃哒!妈妈说好东西要分享。”   江芝觉得丢了脸,又加上大家异于平常的反应,她顿时觉得肯定是这小丫头搞的鬼。   于是她脸一板,冷漠地把手往胸前一环:“嘁,小孩子才吃你那些零碎东西。”   哪知她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她奶奶不轻不重地呼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快去把你前儿买的那个啥巧克力,给小姑娘抓一点。”   她:……   突然感觉危机.jpg   然后她就听到她奶奶笑呵呵地开始跟对方攀谈:“小姑娘叫什么?”   “江奶奶你好,我叫米福福。”   江芝正想说“这名字也太土太俗了吧?”   然后就听到她奶奶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好!小姑娘名字好,有福气!那这两个呢?是你弟弟吧?”   福福:“平平跟安安。”   江芝白眼一翻:这也太俗了吧?一家子俗气!   然后——   江奶奶:“哈哈哈,真棒!都是好名字!”   江芝:……   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后她就听到她奶奶竟然主动提起来当初改浴室少给了对方五块钱的事,不仅如此,她还当场掏出五块钱递过去——   “抱歉,当初那几天情绪不好,无端发了脾气克扣了你们工钱,还给你们。”   江芝的心顿时高高提起,生怕她奶奶会扯到当初相片的事情。不过还好,老太太显然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说了这个就没再继续下文。   她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不过仍是紧张地竖起耳朵,连手不知不觉伸到福福递过的碟子里抓了条小鱼干塞嘴里都不自知。   福福眼睛一弯:……QAQ,这个江芝好好玩的样子。   然后就看到江樾在冲她挤眉弄眼比口型:【江芝脾气别扭,你别管她。】   于是福福的眼睛就笑得更弯了。   *   且说苏芫。   她看着老太太主动递过来的五块钱顿了一瞬,有心不理。不过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本就不是那等小气记仇的人,又加上听江庭的意思,似乎老太太是有心病,脾气也因为这个病有些不好。   于是顿了下之后,便笑了。   然后把钱推了回去:“不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五块钱卫国说了不收,肯定就有他不收的道理。且后来小樾也曾经找我们给过钱,被她爸推了,说是用料确实有些不如别人家的,少收五块,是合理的。”   江樾还找过米卫国补钱?   这事她倒是没听说过,老太太敏锐地注意到了什么,但是又没抓住,只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孙子一眼。   江樾正在埋头帮福福理她被弄乱的画本,根本没注意到她。   反倒是江庭,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感慨以及隐隐约约的愧悔——他以前,确实忽略江樾良多。   且不提这边江奶奶跟江庭的微妙心理,那边江芝被挤在哥哥跟奶奶中间。   右边,江樾那个傻子满心满眼就只有对面那个软呼呼糯叽叽的小女生,在帮她整理画册;   左边,原本疼她的奶奶这会儿只知道跟人妈妈攀谈,完全忘了她。   江芝:……   突然感觉被抛弃!   于是她眼珠一转,隔几分钟就挤出去一次说要上厕所,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为她让路。   然后回来又哪也不坐,非要原样坐回原来的位置。   如此这般折腾数次之后,福福终于忍不住抬头,黑亮的眼底满是认真的神色:“小姐姐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呃,那个鱼干很好吃,但是妈妈说油太重了,所以……”   剩下的话小姑娘体贴地顿住,没有说出来。   刚刚她看到江芝一刻不停地吃了好多小鱼干,她已经往碟子里续了好几回了。   彼时江芝刚折腾完一轮回来,手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闻言一愣,抬眼去看对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满是关切,大大的眼睛里只差没有明明白白写着“东西虽然好吃,但要懂得节制哟”几个大字。   江芝:……   可偏偏,小姑娘的眼神清澈纯真,满满的全是关心,没有丝毫坏意。   江芝:…………   然后她脑子一抽,直接把那句话嚷嚷了出来:“我才不是觉得鱼干好吃要贪嘴!”   所有人:……   “哈哈哈……” 第122章 【一更半】我们做好朋……   因为这意外漏嘴事件,江芝自闭了好久。   江奶奶终于不用频繁起来让孙女出去,没一会儿,没了她打扰的江奶奶便感觉体力不支,躺下睡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她早能安分一点,只怕她奶奶早就躺下休息了,又怎么会一直跟福福妈妈聊天聊那么久?   她:……   别问,问就是后悔。   江奶奶睡着以后没一会儿,福福终于把画被赵爱芳弄脏的画册整理完毕——还好,除了最上面两张被污得不能用了以外,剩下的她再重新上色勾勒一遍,还是可以用的。   江樾一直在给她帮忙。   江芝抱着一本杂志趴在江奶奶身边看了好久之后抬头,看到福福都睡了,他还捧着福福的画册翻看得津津有味。   她终于忍不住撇了下嘴:“我说你是不是傻?这三岁小孩子画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江樾不想理她。   她眼珠一转,看了看四周,待没看到江庭在车厢里的时候,赶紧把手里的杂志甩给他:“算了算了,看在你平时被大伯管得严,也没什么时间看杂书的份上,我给你个好看的!”   江芝高高昂着头,下巴高傲地往前戳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珍定版!上面把截止到现在所有的《萌鸡冒险家》跟《平安日记》订成了合集。还有报纸上没有的特别彩蛋版,可好看了!保证比你手上那三岁小娃娃画的画好看!”   从她开口,江樾的脸色就渐渐开始变得古怪,等到她说出《萌鸡冒险家》跟《平安日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声,将拳抵在唇边,下意识扫了眼爬上中铺跟哥哥姐姐躺在一起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看到他的目光,江芝还以为他是不知道什么是《萌鸡冒险家》跟《平安日记》。   她顿时产生了一股极大的优越感,以及对江樾的同情。   “啧啧,你不会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吧?你还是不是我的同龄人啊?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你会变成跟我大伯一样的老古懂的!”   “来来,我给你科普一下,这个都是些什么故事。”   说着,江芝不由分说挤过来,翻开杂志开始给他介绍:从《萌鸡冒险家》说到《平安日记》,又从故事梗概说到剧情人物设定。   滔滔不绝。   江樾的脸色全程古怪,不发一言。   江芝:“……”   “喂,你是哑巴了吗?”最后气得她把书往回一抢,气哼哼道。   江樾顿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你说错了。”   “我哪里错了?”   “过了今年,福福就是五岁了,再过生日,就是六岁生日了。”   江芝:“……”   “…………”   最后终于气得怒发冲冠,把他往边上一推:“算了,跟你这种老古板说不明白,我还是自己看算了。我看呀,你可算是废了,以后我也别叫你哥了,直接叫你大叔得了。不然呀,我怕说出去嫌丢人!啧啧……”   江芝摇头晃脑,说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但出乎意料的,江樾这次竟然没跟她吵,而是默默爬上中铺。当然,怀里还是抱着福福那本画册没撒手。   这不由让都已经想好对方反应的江芝一愣,顿了下,下意识扫了眼对面的中铺。   上面福福正好翻了个身,正面对着自己。小姑娘睡得正香,原本黑亮的大眼睛微微阖着,浓密的睫毛仿佛鸦羽,正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颤着,扫得人心也不由自主跟着那片鸦羽一上一下,莫名感觉痒痒的。   目光往下,一张粉嘟嘟的小嘴,唇角微微翘着,仿佛正做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梦,让旁观的人也忍不住跟着身心愉悦起来。   江芝一顿,再回头看看安静得有些异常的江樾——突然感觉这个小姑娘也没那么讨厌了。   托她那本画册的福,她这还是头一回在言语上占得江樾的上风。   江芝哑然失笑,决定不再管江樾那个木头傻子,还是早点看完自己的杂志吧!   正当她沉浸在杂志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时候,身边光线一暗,突然响起一个略带好奇的声音:“你也爱看这个吗?”   是耿翠翠。   她的座位在另一截车厢,上来先睡了一觉,这会儿醒了正觉得无聊,便晃过来准备找福福她们聊天。   哪知一来才发现双胞胎睡得正香,苏芫也在旁边靠着睡着了。剩下的也差不多都睡了,只有她们对面,有一个小姑娘正抱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她隔老远就感觉那像是《萌鸡冒险家》,但是书的厚度跟封面又看着不像,因此在旁边观察了好久,直到小姑娘又翻了一页,这才忍不住出声询问。   江芝看书突然被打断,本来还有点不高兴,但是当她目光触及耿翠翠那双亮晶晶的眼,以及她看的方向时,她突然就开心了。   那种感觉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满足感与开心感。   尤其是在刚才她跟江樾科普失败之后,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也只有江樾那个大傻子才会喜欢三岁,哦不,五岁小娃娃的画!嘁!   自觉找到知音的江芝开心地把书一扬:“小迷糊的特别刊!你不知道吗?”   “特别刊?”   耿翠翠眼睛更亮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书本:“可是前两个星期不是出通告说这几个星期小迷糊有事,不更新了么?怎么突然又出来个特别刊?”   江芝除了性子娇惯目中无人以外,其实还是很乐于分享的一个人。   见状便把书往耿翠翠手里一塞:“是上个星期,上星期西省报社突然出了一个短讯:说是由于小迷糊这几个星期都不更新,害怕读者追更难受,报社就把小迷糊以前的底稿做了一个合集。   把《萌鸡冒险家》跟《平安日记》自连载以来的所有期刊全部整合在一起!里面还有之前正刊没有的彩蛋篇呢!可好看了!我都看了好几遍了!”   江芝越说越兴奋,声音就有些大。   顿时把隔壁的宁筱月也引来了:“什么?还有合订版?我怎么不知道?我上周也在西省啊。”   江芝没想到在这车厢一下子竟然接连遇到两个同样爱好的人,还都是比她大一点的姐姐,她顿时得意起来,这得意甚至把她从软卧车厢转到硬卧来的不开心都给冲没了。   她忍不住抬头,敲了敲江樾的床沿:“喂,老古董,你真的该与时俱进一下了,你看这两位姐姐都喜欢小迷糊的连环画!而你竟然连小迷糊是谁都不知道,你这样以后是交不到朋友的。”   说到这里,她眼珠突然一转,指着苏芫身边睡得正香的双胞胎:“你看他俩的名字,说不定那个米福福都是小迷糊的粉丝呢!不然怎么会给她的弟弟们叫平平安安?”   江樾一顿抬头,闻言顿时面色古怪地瞅了江芝一眼,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江芝被他莫名其妙笑得有些不爽,便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算了,不跟你这种冥顽不灵的人说了!”   然后气哼哼一屁股坐下,抱着书跟宁筱月还有耿翠翠三人头碰头地看了起来。   三个人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有趣时忍不住齐齐大笑,动静渐渐大起来,便把大家都吵醒了。   “哈哈哈,平平太古灵精怪了,竟然还咬安安脚丫子,也不知道安安洗脚没有。”   “噗,是的是的,给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样也行,抢不过就咬,这好胜心也太强了。”   “其实我更喜欢《萌鸡》,那里面的咯咯哒真是太厉害了,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厉害的鸡吗?”   “当然有啦。”   说话的是耿翠翠。   “福福家就有一只母鸡,特别凶残,也叫咯咯哒。当初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差点没被它给叨惨了,后来看到它就绕道走。不过后来不知道那只咯咯哒怎么了,就不见了。”   咯咯哒变性的事情福福他们并没有刻意宣扬,因此只有当初经历了这事的几个人以及自家人知道。   耿翠翠后来回来的时候咯咯哒都变性完成了,因此不知道他们家多出来的大公鸡就是咯咯哒。   不过说着说着,她突然一顿:“啊,说起来这连环画上的咯咯哒倒是跟福福家的咯咯哒有点像哦,就是羽毛没有这么鲜亮,个子也没这么大。”   她见过的咯咯哒,还是作为母鸡时候的咯咯哒,羽毛自然要黯淡一些。而福福创作的咯咯哒,则是以变性后的咯咯哒为基础进行艺术加工过的,是以她追了这么久的《萌鸡》,竟是丝毫没发现这咯咯哒,就是那个咯咯哒。   说到这里,耿翠翠顿了下,仰天遗憾长叹:“啊啊,说起来,我在西省呆了这么久,最最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竟然没能蹲到小迷糊到底是谁!枉我那时候还托了家里人的关系去打听,也没打听到,甚至连个本人签名都没弄到!”   福福被她这突然一声惊醒,小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心虚:她是小迷糊的事在她家也只有冯秀萍跟她父母知道,外人就只有三位老爷子以及江樾孙小胖他们知道。剩下的人为免麻烦,她一概没说。   这耿翠翠突然一下顿时搞得她脸上讪讪地,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   其实要说耿翠翠这人也是心大,她来幼托班帮忙后,有好几次福福在家画画都被她碰到了,可她愣是没往那方面想,还问她是不是在临摹。   对此,福福能怎么说?   沉默以对呗。   江樾躺在床上憋笑已经憋得脸都通红了,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小姑娘这么一副囧囧有神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手边有个相机能给她拍下来日后留念。   正当福福囧到极处最后决定翻个身装死的时候,江芝突然又发话了。   “对了,苏阿姨,你之前说平平安安的名字是谁起的来着?”   苏芫抬头看一眼中铺,敏锐地发现闺女在装睡,知道她听到大家讨论自己心里不自在,便笑着递过来一包零嘴,岔开话题:“你们看书看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芝不依不饶:“谁起的嘛?”   耿翠翠接过苏芫递过来的吃的,随口道:“福福呗。”   江芝眼睛“嗖”地亮了:“啊!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然尖叫给吓得齐齐一跳,就连躺在床上装死的福福也惊得一下坐起,若不是江樾手伸得快,只怕小姑娘这一下脑袋就结结实实撞在上铺的床板上了。   江芝兴奋得脸色通红,猛地扑过去冲到福福跟前:“我知道你了!”   福福一惊,还以为她猜出自己就是小迷糊了,正要竖起手指叫她小声点。   哪知下一刻。   “你也是小迷糊的粉丝是不是?!我猜对了是不是?!”   江芝的眼睛熠熠闪着光,里面写满了“算你识相”这四个大字。   福福:“呃……”   耿翠翠:“怎么可能?我住福福家也不算远,虽然她家也订了杂志跟报纸,可我从来没见她看过《萌鸡冒险家》跟《平安日记》,每次看到她都在看别人的,从没看到她看过小迷糊的作品。”   福福:“啊,我那个……”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索性告诉她们真相的时候,江芝已经爆笑出声,一把跳上来抱住她的脑袋:“哈哈哈,你这个小家伙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你都已经把自己的弟弟们取名平平安安,还先后把自家两只鸡取名咯咯哒!为啥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也是小迷糊的粉丝呢!”   一下遇到三个知音,其中一个还是别扭的想要隐藏自己心思的小可爱。   江芝心里的自尊以及虚荣顿时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她重重在福福额头上“吧唧”亲了下:“好了!看在你也是小迷糊的粉丝的份上!就算你跟江樾关系好,我也不打算再讨厌你了!”   “我们做朋友吧!”   我们做朋友吧?   福福眨眨眼,不明白事情为啥突然就进展到了这一步,怎么突然就要做朋友了?她睡觉前不还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眼的模样吗?   小姑娘一脸迷惑懵逼的样子实在太乖,尤其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好像是个洋娃娃。   放下成见的江芝顿时忍不住“嗷”地一声,伸手把福福头顶一揉,回身从包里翻出一大堆自己喜欢玩的玩具以及零食等物捧到小姑娘面前:“好了,既然是好朋友,这些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啦!”   福福抓着脑袋:……   哭笑不得.jpg   江樾看着一脸懵逼的小姑娘越看越感觉好笑,最后终于忍不住捶着床板爆笑出声:“哈哈哈……” 第123章 相爱相杀   “福福,你吃饼干吗?”   “福福,你吃巧克力吗?”   “福福,走,我带你去吃盒饭。”   “福福,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   “福福,你知道吗?我这里有小迷糊新年特别版哦,可以送给你。”   ……   接下来的几天车程,只要福福醒着,上述对话必定随时随地发生。自从那天江芝宣布要跟她成为好朋友之后,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江芝不管干啥都要拉着福福一起,以至后来小姑娘感觉自己就好像那个西游记里面的猴子,被一个名叫江芝的唐僧用紧箍咒箍着,啥也干不成。   江芝的这番表现顿时让原本想要坦白身份的小姑娘退却了——算了,现在在火车上,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吧。   万一到时江芝发疯,惹来全车人围观就不好了。   江樾开始只要一看到江芝的模样就憋笑憋得十分辛苦,但是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福福,你怎么又在跟江樾那个傻子说话?”江芝刚去餐车吃完东西回来,就看到江樾拿着个本子在跟福福两人写写画画,顿时一嗓子就嚷嚷出来了。   江樾:……   他好歹也长得相貌堂堂,怎么就成了傻子了?   江芝大咧咧的,一屁股挤到两人中间,坐下时还特意把江樾往外挤了挤,好让他离福福远点。   江樾:……   对面地方那么大,你为什么就非得挤我!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   “我们女孩子说话,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坐远点?!”江芝还白他一眼。   他:…………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   “噗。”   福福看着江樾吃憋,也感觉很好玩,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当当当!你猜我给你带了啥?猜对了我就给你!”   因为她看到江芝一脸神秘地拍拍衣兜,一副“我给你藏了好东西”的模样——那衣兜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装了颗鸡蛋。   这几天江芝也不知发什么疯,但凡出去吃饭,回来必定给她带一颗鸡蛋,美其名曰给她补充营养。   鸡蛋虽好吃,但也架不住谁天天一天三餐的吃呀。   福福被投喂得现在一看到鸡蛋就想吐,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咯咯哒了,因此并不想吃,于是赶紧说错:“烤土豆。”   “错!”   江芝露出一个“唉哟你怎么这么可怜”的表情,摇头晃脑:“唉哟,小可怜,这都猜不会,算了算了还是给你吃了补补吧。”   福福:“啊这……”   表情顿时裂开——不是说猜对了才给吃么?你这咋不讲规矩呢!   苏芫还是头一回看到女儿被同龄人缠得如此无可奈何的模样,差点没当场笑喷出来。   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心情占了上风,她从包里取出自己做的蔬菜饼以及肉干等物:“来,福福吃这个,那个鸡蛋你留着自己吃吧。”   江芝:“给福福吃,她那么瘦,得好好补……”   话音未落,她就看苏芫手上油汪汪的肉干,鼻端顿时满满的全是肉香,她剩下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还有什么能比肉更补?   而接下来苏芫掏出来的东西更加让她说不出话来——   什么笋干鸡丝、油炸蔬菜丸子、蒜爆小咸菜……   各种各样的小菜被苏芫用小罐头装着,整整齐齐,摆了满满一桌,每样都色香味俱全,全都是冷吃热吃都风味俱佳的食物。   然后她又看到她取了一只小罐子出来,里面装着被焙得金黄油亮的不知道是大米碎还是什么碎,反正很香。   紧接又是两只小碗,一只碗里舀了点这个米碎,用开水一冲,泡一泡,等上几分钟一搅,这些米碎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米粥!   再配上之前拿出来的小菜,一顿既营养又美味,还热腾腾的饭菜就新鲜出炉了!   “我天!”   江芝顿时觉得她衣服兜里的那只鸡蛋拿不出手了:“苏阿姨您这也太厉害了吧,您是把家里的厨房都搬过来了吗?”   苏芫顿时失笑,摆好东西之后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听到这话,江芝突然后悔自己刚才吃太饱了。不过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性格刁蛮自我的大小姐了,因此她十分有礼貌地摇摇头:“不了,我刚吃过不吃了。”   内心却是后悔得仿佛有小人在抓。   见状,苏芫又是一笑,心里却是有些感慨:以前第一次碰到江芝的时候,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刁蛮不好相处的。   但是现在相处多了,才发现这孩子或许是因为自小父母双亡,其实心很细。   比方说,她因为先入为主觉得福福一家都是农村来的,又见她们坐着火车都不忘卖点小鱼干补贴家用,便认为她们肯定家境不好。于是为了不让后者尴尬,她每天吃饭都是早早避开,自己跑到餐车里吃完了才回来。就连给行动不便的江奶奶带饭,也是要借口去透透气,扶着江奶奶走远点吃完才回来。   除了这个,她还每顿都雷打不动地要带一颗鸡蛋回来给福福——她是真的想帮她。   因此两家人同行这么久,江芝跟江奶奶都不知道苏芫她们每天吃的是什么。反倒是江樾跟她们熟,会每天打了盒饭回来跟福福他们同吃,顺便蹭点菜。   这会儿看到福福她们一家开饭,江芝顿时觉得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这还是她想象中的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可怜么?   怎么感觉她们吃得比她好多了呢?   再一看旁边端着盒饭乖巧坐在一边等着一起开餐的江樾,她顿时悟了。   “好你个江樾!”   江芝一下就跟他翻了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福福家的饭菜好吃,所以才每天都磨磨叽叽地打饭,还要带回来才吃?”   江樾眼一翻,递给她一个“你不是有眼睛嘛”的表情。   江芝顿时更气了,掐着福福的小手:“福福,福福,你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还给江樾那个臭小子吃!”   福福一脸懵逼:“那我之前不是邀请过你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吗?”   呃。   江芝一下噎住。   确实。   之前福福确实要她跟她家一起开饭来着。   但那时候她不是以为她们家是穷得连锅都掀不开的小可怜么?!   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菜式,以及充满鼻腔的香气,江芝顿时觉得自己简直亏大了!   虽然盒饭也很好吃,但对于她这个自小条件不差,吃惯馆子的娇小姐来说,那味道可就太普通了!   哪像眼前这些——   那笋干鸡丝黄灿灿,油亮亮,看着就很有食欲好吗?!   那油炸蔬菜丸子色香味浓,简直就是在勾人犯罪!   “咕嘟~”   即使才刚刚吃了一大盒饭下去,江芝感觉自己肚子又饿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樾把盒饭里的大鸡腿夹给福福,然后换了满满一大勺笋干鸡丝。   江芝:“……”   这回终于轮到她吃憋无语了。   江樾虚着眼睛看她那副想吃又不好意思的模样,顿时感觉心情舒畅,“啊呜”一口,就把那勺笋干鸡丝给干掉一半。   “诶!你干嘛吃那么大口。”   江芝顿时急了。   “我又没吃你的,怕什么?”江樾故意气她,把嘴巴嚼得“吧唧”直响。   江芝:……   她忍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往江樾身边凑了凑:“那个,哥。”   江芝从没叫过他哥哥,这乍一下从她嘴里听到“哥”这声称呼,顿时吓得他好悬没把手上这勺饭给洒了,他赶紧朝边上挪了下,让远了点。   江芝顿时憋气。   忍了下实在没忍住,眼珠朝对面吃得正香的福福扫了眼,然后又厚着脸皮凑了过去:“哥,给我尝一口?”   江樾不说话,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江芝:“诶诶,你慢点,小心噎着!来喝口水。”说着,又十分“贴心”地端来一杯水。   看到这幕,苏芫本想招呼江芝过来一起吃的,却见江奶奶轻轻朝她摇了摇头,她便只好又忍住。   其实江奶奶也是头一回听到江芝喊江樾哥哥,顿时高兴得什么样。因此虽然她也看出来江樾是在故意逗江芝,但却是巴不得他再多逗一会儿,好让两兄妹的关系更近一点。   江芝咬咬嘴唇,回头试图找奶奶帮忙。哪知江奶奶却恰好靠在靠背上在闭目小憩。   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向福福张口,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江樾这里寻找突破口好了。   “就让我尝一丝丝,行不?”江芝难得低声下气,听得江樾心情大爽,连带着这几天她霸着福福不放的行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斜着眼睛瞅她:“一丝丝?”   “嗯嗯。”   江芝把头猛点。   这一刻,福福莫名从她身上看到了花花的影子。   江樾:“哦。”   然后伸筷子在碗里拨了又拨,终于挑出一根最小的鸡丝出来,确定道:“一丝?”   “嗯嗯,快点。”   江芝张大嘴,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哪知下一刻,她就见江樾坏笑一声,“啊呜”一口,就把那根鸡丝给咽下了肚。   然后道:“呵呵!一丝也不给你!”   江芝顿时气到变形,当场咆哮:“江樾!你还是人吗?连口吃的都不肯分给你妹妹!”   江樾不为所动,埋头扒饭:“你不是从来不认我的吗?怎么现在又是我妹妹了?”   “说白了还不是嘴馋?好吃鬼!”   江芝被气到无言以对,最后眼珠一转,堆起一脸笑转头就扒上了福福的胳膊:“福福,你快看江樾个小气鬼,他这么小气,就连他妹妹都分不到一口吃的,以后你可千万别跟他做朋友!”   “太小气了!”   “简直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他以后肯定找不到老婆,找到了也得让他活活给饿死!气死!哼!”   江樾:“???”   于是继之前江芝那声之后,车厢里再次响起一声气到变形的咆哮:“江芝!!!你给我住嘴!!!” 第124章 相遇   “呜呜……”   随着火车往前飞速的行驶,道路两边的树木从原来的低矮浓密,变得越渐稀疏,也越来越笔直高大。   到最后,当两边的道旁树全变成褐白色的白杨林时——   列车员那甜美的声音也在车厢里响起:“列车前方到站京市火车站,也是本次列车行驶的终点站。京市火车站建于……”   列车员还在讲解着京市火车站的来历历史,车上的人已经人心浮动起来,纷纷起身往外张望。   京市四周是完全不同于江北的景象。   江北四面环水,一出城就是一条波光辚辚的大河壮观地横亘在铁轨两旁,两边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落下来。而京市的天是高阔的,云层遥不可及。时不时从天边划过的鸽哨声,又给这份高阔带来一份辽远静谧……   冯秀萍一早就收拾好东西过来跟苏芫她们挤在一起,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兴奋:“唉呀,没想到我一个山里的老猎户,有生之年竟也能来咱们的大首都看看!不知道咱能碰到主席不?”   她这话顿时引得车厢人一阵哄笑——   “哈哈,老太太您真是会开玩笑,那主席可是全国最大的官,岂是你想碰就能碰着的?”   冯秀萍被人怼了也不以为忤,反而眼睛一瞪,用更大的声音怼了回去:“我也就是想想,我就不信,你头一回来京市的时候,没想过这问题?!”   被怼的人顿时摸着脑袋“嘿嘿”憨笑:“嘿嘿,老太太您咋知道?其实刚才要不是你嘴快,我也想说这句话来着。”   “哈哈哈……”   车厢里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列车员讲解起来,也更加卖力跟自豪了!   随着她的讲解,火车两边的房屋渐渐多了起来,也慢慢高了起来。   冯秀萍扒在窗户边上,看外面看得如痴如醉,待看到远处的高楼时,她忍不住惊呼:“呀,这边的房子这么高?这就是楼房了吧?”   “比县城最高的房子还高呢!啊不对,比江北大学的房子还高!”   老太太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看过最气派的大楼就是江北大学的教学楼了,那栋楼有八层,当时看得老太太眼睛都直了,直呼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高的楼。   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肉眼所及的房屋,好像连着有几栋都有那么高了。   “哇,你们看看,那街道!那城门楼,也太宽,太气派了!”   老太太一个劲惊呼,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个个都是兴奋而激动地趴在窗前四处观望。   其实这车上有不少人都是头一回来京市,比她们的表现好不到哪里去。   耿翠翠原本已经看惯了这里的景色,但是眼下被大家的情绪感染,她也忍不住扒到窗前开始看了起来。   列车员笑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道:“其实刚才这位老太太说想看主席,也是可以的。”   “什么?”   大家顿时惊呼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去年九月份呀,咱们京市主席纪念堂就对外开放了,大家只要去窗口写申请,买门票,就可以进去参观!”   “哇,真的吗?那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对!一起去!”   ……   在这一片越来越热闹的议论声中,车站汽笛长鸣。   火车终于到站了。   “咣咣咣!呜——”   随着一阵晃动,火车终于停了。   列车员早就把大家的票证提前换好,冯秀萍一马当先,背着大包怀里抱着福福站在最前,身后就是抱着双胞胎的苏芫跟陈秋菊,再往后,就是李来娣、秀秀红军两兄妹以及王春妮。   江庭原本还怕她们一行人全是妇孺想要过来帮忙,哪知却被彪悍老太太胳膊肘一拐就拐到一边去了:“不用,你们年轻人脸皮薄,经不住挤,咱扛挤,出站了大门口汇合,看看咱谁先到!”   江庭:……   果然是个好胜心强的老太太,难怪那会儿他问米卫国要不要他找关系把几人转过卧铺车厢这边下车的时候,米卫国果断拒绝了他。   不过老太太也确实是有真功夫。   车门一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车,远远把众人甩在了最后。一路上左冲右突,甚至完全没让苏芫感觉到任何拥挤,人就已经出来了。   看着苏芫颇感意外的表情,大嫂陈秋菊忍不住伸出胳膊拐了她一下:“哈哈,这回出门之前,你大哥还有些担心我们挤火车。然后我就说,怕啥,只要跟紧咱妈,保证没事。”   “哈哈。”   米家两代媳妇一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这个理儿!   冯秀萍大步流星,听到笑声甚至还有精力回头看她们:“笑啥呢?”   福福双手紧紧扒着奶奶脖子:“妈妈她们说,只要跟着奶奶,就肯定不会被挤到!”   冯秀萍腰杆一挺,十分自豪:“那是!那会儿上车的时候要不是你爸他们拖后腿,我们也不会被人挤成那个样子!”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米家人的这份自觉紧跟老太太步伐的。   比方说耿翠翠跟宁筱月两个姑娘。   大家虽然一起下车,但是她俩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群冲散了,不过好在约了出站相见的位置,两人倒也不慌,只是难免有些狼狈。   两人被人推来搡去,差点连包都给人挤掉了。   以前她每次自己回来的时候,都是在车上等人下得差不多了才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通拥挤,顿时挤得她们惊叫连连,没一会儿,头发也被扯散了,宁筱月还好,耿翠翠直接惨得其中一只鞋子都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不过狼狈归狼狈,好在两人终于算是顺利挤出来了。   她们靠在人行通道侧面,踮着着一只脚丫踩在另一只脚上,气喘不定。耿翠翠有心打开箱子再找一双鞋子换上,但是她们站的地方实在太窄,勉强刚够两人站定,她担心自己一旦弯腰打开箱子,就再也合不上了。   正在纠结是不是就这么光着脚走出去的时候,旁边突然横过来一只大手:“耿翠翠?”   声音有点熟悉。   她顺着声音抬头,正好看到岑明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身形伟岸地站在她面前。   “岑明?你怎么在这里?”   岑明身强力壮,扛着大包被人群冲来挤去也是岿然不动,仿佛是汹涌海浪中一道坚定的礁石。   宁筱月眼睛一亮,戳戳她的胳膊:“你对象?”   耿翠翠莫名老脸一红:“屁!”蹦了句粗话出来。   宁筱月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你好,我叫宁筱月,跟耿翠翠在车上认识的。你们认识?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出去呀?人实在太多了。”   宁筱月一脸后怕。   亏她下车的时候耿翠翠还安慰她说她是跑惯火车站的老手了,结果比她还惨!   岑明注意到耿翠翠一只脚还光着,顿时眉头一皱,把包扔在她面前给她垫着:“你鞋呢?”   “被挤掉了。”   耿翠翠露出一个苦笑,感觉实在是太丢脸了,刚刚她还在宁筱月跟前放大话,叫人跟着自己走保证没事,结果她就被挤掉鞋子了。关键时刻要不是宁筱月拉了她一把,只怕这会儿她的包都不见了。   岑明回头四顾,四下里熙来攘往,人潮涌动,哪还有半分鞋的影子?   “要不这样,我包里有一双备用鞋,就是大了点,不过你把鞋带系紧点应该也能走一段。等出去再说。”   耿翠翠正想说自己箱子里也有,就是没法开箱。   岑明已经自说自话,一把扯开包,从里面拽出一双包得严严实实的军绿色解放鞋来。   耿翠翠一顿,那句话就没能说出口。正好这会儿又是一大波人涌来,撞得她们一晃。岑明赶紧以手撑墙,为大家撑出一个相对稳固的空间:“快换!后面人更多!”   她只得赶紧扯出其中一只鞋,迅速穿上,然后把鞋带用力系紧。鞋子还是新的,耿翠翠穿着除了大点,倒也没其它不适的感觉。   见她穿好,岑明招呼一声,把自己的包往背后一背,然后一手一只箱子把她跟宁筱月的箱子拎起来:“抓着我的包带子,跟紧了!”   然后就带着两人挤了出去。   有了岑明帮忙,两人终于没有那么狼狈了,很快就挤出了站,看到已经好好站在出站口的福福一家人。   米卫国他们比福福他们还先出来。   看到岑明,众人顿时一愣,尤其米卫国:“咦,你考上的不是华北大学吗?怎么跑京市来了?”   “你也考上的华北大学?”耿翠翠脱鞋的动作一顿,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然而还不等她发问,就见岑明露出一个苦笑——   “嗐!还不是因为曹珊珊。”   曹珊珊?   耿翠翠一噎,露出一个仿佛吃苍蝇的表情,怎么哪儿都有她,顿时失了跟岑明攀谈的兴致。   然而她这表情落在宁筱月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她顿时咂舌,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折。她原还以为这岑明跟耿翠翠郎有情,妾有意,结果没想到这男人竟是为了别的女同志来的京市。   这样一想,宁筱月看向两人的目光便不由变得奇怪且复杂,忍不住安慰地撞了耿翠翠一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耿翠翠茫然,三两下把岑明的鞋子收好,本想就此还给他,但是一想自己穿过又感觉不太好,纠结一番还是把鞋子塞进自己箱子里,跟人说了句等她,便找出自己的鞋换上,然后朝旁边的车站商店走去。   在商店里,她原样买了双跟岑明一样的同款解放鞋,拿回去递给他:“你的那双鞋我穿过就不还你了,重新买了双。”   新不新鞋的,岑明倒也无所谓。他伸手接过鞋揣进包里,然后问她:“你知道曹珊珊家住哪里不?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说跟她住一个大院来的。”   听到这,宁筱月忍不住“啧”了声:“岑明同志,你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咋不合适了?”   岑明懵逼摸头,他找不到曹珊珊家的地址,向人打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哪知宁筱月一看他这副样子,顿时就觉得他要么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要么就是个海王,哪个都想钓着。   总之不管哪样,只怕以后都有耿翠翠受的。   这姑娘顿时沉下脸,一把把耿翠翠拉开:“走,别理他。”   “诶,我说这位女同志!我怎么就得罪你了,还不要理我?”岑明更懵逼了,亏他刚才还帮她拎大包呢。   曹珊珊前几天突然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她要被家里人逼死了,求他们去救她。   具体怎么回事也没说清楚,只尖叫一声就不见人了,听声音像是挨了打,最后还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过来威胁岑妈妈,叫她别多管闲事。   吓得他妈当天就给他订了来京市的票,一定要他来看看曹珊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岑明本想报警,但是岑妈妈却觉得万一人家只是跟家里人吵架,这贸然报警害怕反倒把事情搞复杂了。   岑明一想正好也确实得找她把话彻底说清楚,便来了。   之前在县城他虽然跟她说了不想再跟她处对象,但明显她没把这话当回事,过年临回家之前还给他妈买东买西,一副贴心好儿媳的样子,吓得岑明那几天都没敢回家。   岑明三言两语把自己来找曹珊珊的原因说明白,然后诚恳道:“她家到底住哪儿?我妈知道个大概,好像是在华府路那边,具体却不是很清楚,我用曹珊珊打来的号码查了地址,却又完全是另一个地方。”   “我马上就要开学,必须得在这之前把话跟她说清楚了,免得以后产生不必要的耽误。”岑明直男是直男了点,但却是个心思纯朴的好直男。他觉得既然要跟人断,那就要断个清楚,免得以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耿翠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再一联系过年的时候她跟家里打电话她妈说曹珊珊家里出了事,她心里顿时隐约起了丝不好的预感,不过她啥也没说,只是“唰唰”把曹家的地址给他写下了事。   岑明接过地址,又跟福福一家约好明天中午在华清大学门口见面,就大步流星走了。   看那样子,倒是十分的迫不及待要去解决曹珊珊这个麻烦一样。   宁筱月忍不住一捅耿翠翠:“行啊!你这可以哟!”   耿翠翠一脸懵逼:“?”   这姑娘没发烧吧?怎么净说她听不懂的胡话啊?   等江庭他们出来,耿翠翠跟宁筱月两人也等到了来接她们的家人。   原本耿翠翠还想邀请苏芫去她家住,但是后者考虑到自家人多,还是去外面方便点。   耿翠翠只好作罢。   不过她还是十分热情地帮她跟自己家人互相作了介绍。   来接她的是她大哥耿亭远。   耿亭远一听她们就是在大山村帮他妹妹良多的米家人,当场表示要送她们去华清报到。并且说他也在华清上学,还说以后如果有事可以去法学系找他。   他开着车,便直接先把苏芫一家送到华清,路上给他们介绍了番近的房情。然后又带着她去华清学生会办理了新生入学报到手续,这才带着妹妹离开。   因为怕人多太麻烦,因此苏芫报到便是一个人过来的。报到完分到宿舍她也没急着去,而是直接转身出了校门——福福他们可还在校门口等她呢。   哪知她刚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气喘嘘嘘的声音:“苏同学!苏同学!” 第125章 买房   “苏同学?”   苏芫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在叫她,于是转身回头。   喊她的是一个圆圆脸,戴金边眼镜的男同学,看着应该是一直在学校上学的学生,稚气得很。   “同学,女生宿舍在那边,你走错了!”   没想到这人还挺心细。   苏芫轻笑一声:“哦,我先不去宿舍,我家里人还在门口等我呢。”   她身材保养很好,尽管生过三个孩子,但是看起来仍如同二八少女般娉婷,又比她们多了份成熟风韵。   此时侧身回头,更显得身体曲线惊心动魄。   来人的心顿时漏跳一拍。   不过还不等他心跳完,就看到苏芫那张好看的脸上又绽开一个笑。这一笑,顿时如繁花绽放,让她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妩媚气质。   这份鲜活妩媚顿时恍得来人心里一突,说话也一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啊,这样啊。那个,同学,我叫金建宗,跟你一个系,算是你的学长。”   苏芫眨眼,静等他的下文。   那蝶翼般的睫羽似是扫在金建宗的心上,顿时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张原本白皙俊俏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他张张嘴,正要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童音:“妈妈!妈妈!”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童自远处奔过来,张着手直直地扑入了眼前人的怀里。   这一刻。   金建宗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嚓”一声脆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芫满面笑容,动作熟练地伸手把女童抱进怀里,然后看向他:“叫叔叔,这是妈妈的同学。”   金建宗:……   “叔叔好!”福福声音响亮,字正腔圆。奶奶说了,在学校里说话可不能蚊子嗡嗡似的,给妈妈丢脸。   “呃,呃,那个,你、你好。”   是了,今年恢复高考,好多同学都是以前的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她们下乡多年,拖儿带女的倒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行为粗鄙的乡野汉子——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惋惜,总担心苏芫同学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然后还不等他从佳人已当妈的幻境中彻底清醒来,旁边又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你好,我叫米卫国,是苏芫爱人。”   “哐啷!”   这下他感觉自己心里那点子旖旎情绪不仅是脆了,还摔了,直接稀拉碎一地。   对方的手又粗又硬,握完他都有点不敢抬头了。   昨天刚接到一个女同学,她也是在乡下结了婚的,她那个男人行为粗鄙得很,满身酒气又一口一个“我婆娘”,简直跌掉所有人眼镜。   他们这些男同学去帮他老婆搬行李,还被她那个发酒疯的男人给痛骂一顿,说什么他们肯定是不怀好意,在觊觎他老婆。   最后闹得学校思想政治处主任都来了才算了事,那位女同学气得直哭,今天好像据说一天都没出宿舍。   米卫国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奇奇怪怪的男同学,短短几秒钟不到,他的脸上就跟开了染铺似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又绿的。   他忍不住抬头四顾,是哪里打了彩灯么?他听说有种彩灯,变幻颜色就这么厉害来的。   “这位小同志,呃,”   他一开口,就习惯性地叫人小同志,转眼又意识到不对,这里是学校。   于是又赶紧改口:“抱歉,这位小同学,那个,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跟苏芫就先走了,我们还得去租房子找个落脚地。”   小、小同学?   金建宗一愣抬头,这才发现对面站着的人虽然衣着简朴,但却容貌俊朗,身材高大,一双眼睛平静似海,带着一股学生所没有的稳重睿智,一看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顿时“呼”地松了一口气:“还好。”   “还好什么?”   米卫国牵着苏芫的手一顿,颇感好奇地看他。   金建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他这一紧张就说大实话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哈哈,没什么。”他摸着脑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想租什么样的房子?我家邻居正好有套空房子出租,就是地方有点大,且不零租。”   不过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对面的苏同学虽然气质上佳,但是一身衣裳却是普通,只怕是租不起那处房子。   正当他懊恼自己提了不恰当的意见,有可能伤害到别人自尊的时候.   却没发现对面两人眼睛齐齐一亮,彼此对视一眼——   这可真是,瞌睡送来枕头,正愁不知道上哪里打听租房子的消息呢?这不就来了。   两人笑着开口:“房子大点无所谓,我们人多。请问那地方在哪,我们正好过去看看。”   金建宗一愣,本想劝他们不要白跑一趟。但是那话又不好说出口,最后便只好带着他们过去了。   等看到门口等着的一大家子,他顿时又吓一跳。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倒没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一家子是来蹭苏芫吃喝的,而是有些羡慕他们这一家感情好,一人上学,竟然全家出动来送。   他说的那地方离学校不远,走路大概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据说是房主人因为工作变动,要搬回老家了,这处院子就空了出来,原本是想把它卖出去。   可是他这房子地段好,里面的家具也全都是好东西,价格自然就不低。所以虽然挂了很久,但却一直没能卖出去。   眼瞅着他们这马上就要走了还没卖出去,不得已才又挂了个租的牌子,只是要求整租——   只这样一来,租金便又上去了,很是为难。   一行人说着话,地方就到了。   金建宗上前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太太,姓曹,态度十分热情和善。他们到时还有另一对男女在看房子,听说话的语气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他们对这房子也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感觉太贵了,超出了两人的预算。   两家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其中那个女的还颇感厌烦地瞟了他们一眼,似乎是有点嫌弃他们来自乡下。   对于外人的目光,大家早已经学会了无视,很快就在曹老太太的带领下开始参观院子。   院子果然如金建宗所说很大,是一套标准的四合小院,中间一个天井被拾掇得井井有条。屋子里家具样样齐全,且里面东西都已经被人提前收拾好了。   可以说,只要他们愿意,现在就可以搬进来住下。   这家人很勤快,天井两边一边被种上了各种花卉植被,即便现在天气还冷,都还开着大朵大朵颜色鲜亮的花卉,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另一边虽然空着,但却也是用竹制的篱笆划分得整整齐齐,有些地方还种着些小秧苗,据老太太说是些时鲜的菜苗。   一看到这个,冯秀萍心就动了。   她来京市之前就听人说京市寸土寸金,土地金贵着。大家伙都说她来京市别的不怕,最怕的只怕就是没地种不习惯。   这会看到院子里那小小的几陇地,她顿时觉得这地方可以。不仅她,就连旁边的米爷爷也是一样的表情。   苏芫一看老公婆的表情,顿时就明白这两人是看上这院子了。   刚刚她进房间里面转了转,虽然她也很满意他们这房子,但是她并不想如此着急定下来,毕竟她们在京市留的时日还长,多看几家总归是没错的。   看完这家院子,他们又出去转了几家,都不如这家的宽敞整洁,或者说有差不多的,但是人家要么就是自家人也住在里面,要么就是散租,已经有租客在里面。   金建宗陪他们看完第一家就已经回去了,一家人转了一上午也累了,随便在路边选了家面摊坐下吃面顺便歇脚。   等老板上菜的时候大家伙商量了下看过的房子优劣,均是觉得第一家最好,就是价格还有待商榷。   福福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突然来了句:“我喜欢第一家,第一家很像咱家,都有花,也有菜园子。”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一家人便再无意见,决定吃过饭就去那家问问看怎么租。   苏芫吃着面若有所思:“其实要是那家房子还行,买下来也可以。”   那房子别人嫌贵,但对她家来说,倒不是问题。这两年她跟米卫国两人攒了不少,再加上这几天卖小鱼干赚的,现在手上满打满算有接近两万块钱。再不济,还有她师父送给她的小黄鱼可以应个急。   “买买买!我的稿、啊不,压岁钱有很多啦!我给爸爸妈妈买!当做你们的开学礼物!”福福积极得很,拍着小手直喊。   苏芫顿时失笑,戳了闺女额头一下:“行,你给我们买。不过不用你出钱,我们出了就行了。”   “啊?”   福福顿感失望。   冯秀萍看不得孙女这失望的表情,赶紧插嘴道:“你继续攒,等以后给咱买个更大的好不好?”   “行!”   福福顿时拍着手欢呼起来。   哪知她的欢呼声还未落,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嘁,一群乡巴佬,以为京市的房子这么好买的啊?毛都没长齐就还想靠压岁钱买个大的?啧啧……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井地之蛙!哈哈。”   众人讶然抬头,正巧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正是之前他们看曹老太太房子时碰到的那对儿小夫妻。   看到众人看她,那女的毫不心虚,反而还抬头挺胸一脸傲娇地瞪他们一眼。   众人:……   无语低头,心想赶紧吃完饭去把住的地方定下来算了,管它这路边哪只阿猫阿狗乱吠呢,纯当是放屁!   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别这样说,小心伤到人家的自尊。”   女人:“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一群没见识的,我们两个双职工,各自家里也没什么负担,想在这华清路附近买套房子都难如登天,何况是他们……哼!”   “好了,行了,少说两句。等回去我问问我妈,听说我最近我们有个来自海外的亲戚联系上了我们,看看能不能借点,那房子钱也就凑够了……”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真的?!那敢情好,算了那我们还吃啥呀,赶紧回去找妈去!就那一套,我可喜欢那套了!地方宽敞不说,里面东西还好,又齐全!”   女人顿时喜笑颜开,把筷子一扔,拉着男人就走了。   两人走后没多久,福福一家的饭菜也上齐了。   因为刚才的那段插曲,这会儿大家也没心思说什么买房子的话了,只想着赶紧吃完去曹老太太家问问情况去。   吃过饭,大家便顺着来路找了回去。   到曹家的时候正好碰到曹老太太锁门准备离开——他们现在在另一处楼房住着,这边只有人要看房子的时候才会过来一趟。   曹老太太一听苏芫说如果价格合适想改租为买,顿时喜笑颜开,主动把价格降了两百。于是原本作价九千的院子连同房子里家具一起,被作价八千八卖给了他们。   一个真心想买,一个真心想卖。   正好曹家主人又是在房管局上班的,因此当天下午曹老太太就带着苏芫跟米卫国去房管局办理了过户手续,钱货两讫,当场把钥匙交给了苏芫一家人。   当天晚上一家人就住进了院子里。   这房子果然很好,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屋子里家具齐全,就连被褥都附送了几套全新的。   晚上众人简单收拾了几间房出来,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躺下睡了。   这一路火车坐下来累得大家够呛。   福福她们女眷坐的卧铺还好点,男人们硬生生坐了四天三夜,早就扛不住了。看到床就跟看到亲娘似的,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   来京市的第一晚,大家是睡得一个比一个香,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   第二天一早,苏芫很早就被院子里的动静给惊醒了。   起身一看,发现是冯秀萍。   老太太起来不知道多久了,正里里外外地擦洗着院子,把原本就整洁的院子擦洗得几乎是光可鉴人。   然后又把之前钉在门前写着“曹宅”的牌牌给摘了下来,准备让老头子今天就去做个新的重新挂上。   看到婆婆如此勤快,苏芫也不好懒惰,洗漱完之后就赶紧过来帮忙。   正当两人里外忙碌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一个略显耳熟的女声自外面传来——   “有人吗?我们是昨天来看过房子的,想买。”   这声音?   院子里的婆媳俩顿时面面相觑。 第126章 【更新】   片刻后,还是冯秀萍推开苏芫:“我去跟她说!”   这人的声音很有特色,正是昨天在面摊出言不逊嫌弃他们的那个女人。   门一开,果然看到昨天那一男一女站在外面。   看到她,两人齐齐一愣。   “不好意思,这房子昨天我们已经买下了。”   她这话一出,对面的女人脸顿间就变了,一下嚷嚷出来:“什么?!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买得起这房子?”   旁边她老公虽然没出声,但脸上表情跟她如出一辄,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们肯定是骗子,骗人房子了!”   冯秀萍一个没注意,这女人就已经不知道发挥到哪里去了,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快来个人报警呀,这里有家骗子!骗人房子!”   “我们怎么就骗人房子了?”   冯秀萍顿时怒了,手一伸就把人推了个趔趄:“昨天在房管局我们一手交钱一手签契,公家人都着呢!怎么就骗了?”   “那!”   女人一下噎住,眼珠一转:“那肯定也是你们的钱来路不正!”   “区区一个乡下人,哪里可能攒到这么多钱?这房子可要整整九千呢!我跟老张两口子每个月不吃不喝也只能攒到一百不到,九千块,得攒整整十多年!怎么你们说拿就拿出来了?你们肯定干什么歪门斜道的事情了!”   女人的吵闹很快引来了一大批人围观。   冯秀萍想着这里首都,不能给儿媳妇丢脸,因此就没第一时间发火。   结果因为她们两人今天要打扫卫生,因此穿的都家里干活的旧衣服,虽然还算整洁,但却是补丁摞补丁的。   这情形落在众人眼里,再被女人的话一带,大家看向两人的眼神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对啊,昨天老曹还说她这房子没租出去,怕是要锁一段时间,还叫我帮忙看看呢。”   “是不是?那会不会是这家人听到了,所以偷偷撬开锁住进去了?”   “快,你家不是有电话吗?给老曹打一个过去。”   “对对,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女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笃定:“对啊,看你们穿得这么破烂,昨天说来租房子其实就是来踩点的吧?对了,这附近你们谁家有没有被他们去看过啊,小心他们晚上来偷你们东西!”   众人一听,这还了得?   当即就有心急的人家转身就匆匆往派出所走:“啥?报警报警!”   冯秀萍一听当场就急了。   “你这女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没钱买房!被我家先买了你就说我们骗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女人:“嘁,就你那一副穷酸样,不是骗子小偷是啥?”   老太太长这么大,可从来都只有她骂人的份,哪里被人骂过?一听顿时怒了。   直接回手一掏,就把立在门后的大扫把抽了出来,然后对准女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抽!   “嗷!这怎么还打人呢?”   “抽的就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嗷!果然乡下来的,粗野不堪,各位街坊邻居这样的人住在你们周围你们不担心教坏自家孩子么?”   “嘁,那也比你们这两个自己买不起房子就血口喷人的红眼病好!这如果是让你们住这里,是不是谁家吃一顿好的都得跟你们汇报一下来龙去脉,否则就是干了坏事偷鸡摸狗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嗷!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你见过哪家对乱吠的恶狗有好脸色的?谁不是大棒乱棍伺候?”   “你!你穷酸!”   “嘁,那也比你买不起房子还要回去张嘴问老子娘要钱的有脸。”   ……   女人说一句,老太太接一句,怼得飞快。   不过三两分钟,女人就被她这棍棒加语言的进攻打得溃不成军,身上衣服也脏了,头发也乱了,哪里还有什么风度可言?   反倒是老太太,打得顺手了,这会儿气势如虹地把扫把往地上一拄,就跟拄了把红缨枪似的往门口一站:“你不说要报警吗?快去叫公安!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会判你私闯民宅扰民还是判我骗人房屋钱财!”   老太太打遍大山村从无敌手,这会儿往那一站,就跟戏文里的女将军一样,莫名地透出一股慑人的威势来。   四下里邻居一看,顿时又觉得——   啧!这老太太穿得是差了点,但这身的气势却是不差的,似乎买套院子也是可以的?   正当众人心里暗自嘀咕不已的时候,隔壁金建宗家“吱呀”一声,门开了。   金建宗从门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迷瞪瞪的神色,又加上起得急,他没来得及戴眼镜,便眯着眼有些看不大清楚人,脸上的表情呆愣愣的。   待看清在隔壁站着的老太太之后,青年稚气未脱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意:“咦?米大婶儿,我听曹姨说你们把他们房子买下啦?本来昨天回来的时候想顺道来看看你们的,但是敲你们的门半天没敲开,估计是睡了。”   所有人:哗?!   还真是这家人买的?   这一下,大家的脸上顿时都感觉火辣辣的。   不过这些邻居们性格倒也还行,知道错了赶紧就开口道歉:   “抱歉啊,这一下可真是,闹了个大误会。”   “对对,主要吧,咱这附近也都是老邻老居的了,彼此关系也好,十分怕大家会上当受骗。”   “抱歉抱歉,回头请你来我家吃饭喝茶,我妈的红烧肘子做得一绝,到时可一定得赏脸!”   ……   听着四下里的议论,闹事的两人脸上就跟开了酱铺似的,赤橙黄绿好一通变幻。   金建宗昨天睡得晚,刚才迷迷糊糊被门外的动静吵醒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见状顿时疑惑道:“你们这两人咋回事?好像之前没在附近见过。”   他的话顿时把大家的视线又拉回了两人身上。   大家顿时目露鄙夷:   “嗐,这世上真是多的是那些自己不好又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我看啊,这眼睛真得是好好去医院看看了。”   “就是就是,幸好老曹家的房子是被你们买到了。不然呐,这旁边住个这么个,还真是像那老太太说的,只怕是吃顿好的都不安生……”   ……   可以说,刚才大家有多卖力地帮这女人,这会儿大家就有多卖力地讽刺这女人。   女人气得面容扭曲,尖叫一声:“还说我!刚才你们自己不也是……”   哪知她话还没出口,嘴巴就被她爱人一把捂住了:“闭嘴!”   别看这会儿开口说话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的,但是这可是华清附近,全京市几乎最有知识最有学识的人都住在这里了,他可不敢让这女人开嘴炮群怼,谁知道得罪的会是什么人?   女人被憋得脸色通红,偏偏这时候警察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个熟人。   岑明跟在警察身后隔老远就冲着门口的冯秀萍大力挥:“冯婶子!还真是你们!咋回事?”   冯秀萍没好气,三言两语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来的那位警察正好是昨天负责人口登记的那位,曹老太太过完户还特意带着苏芫夫妻去他那走过一遭的,一听就知道他们是谁。   顿时没好气把那两人轰走:“走走走,好房子多的是,这家没买到就去下家,怎么还有怼着门口闹事的?下次再犯可就不是口头教育,是要拘留的!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   男人伸手捂着老婆的嘴巴,满脸苦涩,眼睁睁看着对面的警察把两人的姓名证件号码登记在小本本上,然后拖着女人飞快跑了。   两人的背影宛如丧家之犬。   可以说,他们来的时候心里有多欢喜,走的时候就有多戚惶。   警察教育完两夫妻,又跟岑明打了声招呼,“你那事我先帮你查着,但是能不能有结果……你反正别抱太大希望,那姑娘年前发了病,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说完,就转身走了。   岑明神情一顿:“好。”   警察走后,原本围在四周的众人也都主动过来跟米家人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一番,又跟他们约好过几天一起吃个饭赔罪。   米家以后是要在这里长住的,倒也不会与这些人为难,便都笑眯眯地应了,又附送几把自家做的美味小鱼干。   待他们拿出来的一包小鱼干见罄,人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冯秀萍把岑明让进院子里。   “你咋来了?还知道我们在这里?”苏芫招呼着人坐下,米二哥才起来,正蹲在院子里刷牙,见状顿时好奇。   岑明:“我正好在派出所有点事情要办,就听到有人来报案,听到涉案人姓名的时候他们说姓米,就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就跟过来看了看,没想到还真是。”   “哈哈,那可不,米这个姓可不多见。”   米二哥顿时自豪脸。   冯秀萍没好气,白他一眼:“快刷你的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然后看向岑明:“小岑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你找到小曹没有?”   这话苏芫也想问,刚才看到岑明过来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果然。   岑明皱着眉,沉吟:“曹家人说曹珊珊疯了,可是那次我妈接到她电话,很确定她说话逻辑十分清楚。况且她年前的时候表现还十分正常,一个正常人,又没有家族病史,怎么能说疯就疯了呢?”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岑明迟疑了下,猛地灌下一大口水,似是很纠结。   米卫国:“说呗,反正大家都听一下,说不定就能有个想法了。”   岑明沉吟了下,压低了声音:“就是年前,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那时候曹珊珊还没走,她跑来跟我说她也收到通知书了,虽然没看到通知书原件,但是她跟我讲说是京市农业大学。”   “这不很正常么?考上哪个大学不是上?”米卫国摊摊手。   “可问题不在这儿啊!”岑明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今昨天我找到她家的时候,她家正在给另一个姑娘办开学宴,你猜什么学校来着?”   米卫国:“总不能是跟她一样的农业大学吧?”   岑明:“还真是!”   “什么?!”   这下米卫国也惊了,凑过来问他:“我记得你昨天说你妈接到曹珊珊电话时她说什么来着?有人要顶替她?”   岑明点点头,神情沉重。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可就真不好办了。别说他们在这京市人生地不熟的,就算熟,那曹家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小家,他们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那首尾自然就收拾得干净,肯定叫人找不到把柄。   所以他有了这个猜测之后也没大张旗鼓地报案,而是偷偷找了个以前在京市培训认识的同学,叫他帮忙查下曹珊珊的情况。   可对方也表示了,这曹珊珊年前发病的时候闹得很凶,好多人都知道了。这姑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的病,后来被军区附属的精神病院派车拉走了,据说这还是曹父亲自办的,他本人就是那所病院的资深主任医生。   院子里顿时沉默下来。   良久,还是岑明重新开了口:“我就想着再不济,好歹要能看到她本人才行。可她现在被关在据说是军区附属的精神病院,管理十分严格,普通人根本进不去。而且昨天我试探了下她家人的口风,说进去也可以,但是要她家人陪同才行。”   这样进去,还不如不去,啥事都在她家里人的监控之下,况且说不定他压根看不到清醒的曹珊珊。   福福揉着眼睛起来,刚好听到岑明这句话。   小姑娘一顿,奶声奶气道:“军区附属的病院?我记得江奶奶好像也是要去军区疗养院看病吧?”   岑明顿时一拍大腿,眼睛一亮:“对啊!” 第127章 【更新】   江庭昨天也找到房子了,是他一个战友家的空房,并且地方离他们不远。   米卫国当即就带着岑明过去了,到的时候正好碰到江庭准备出门送江奶奶去医院,看到米卫国,江樾跟江芝当即表示要过去他家看福福。   哪知江庭却是一下喝住江樾:“芝芝去玩,江樾跟我一起去医院,万一需要搭把手跑个腿什么的,身边得有个人。”   江樾只得含恨顿住脚步,看着江芝的目光也是恶狠狠的仿佛她抢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饶是这会儿岑明心里有事,也不由得“噗”地一声乐出声来:“江大哥,你家这孩子跟卫国兄弟家的孩子关系可真好。”   米卫国:“那是,当初要不是这孩子,我家孩子只怕都不在人世了。关系肯定是要比旁人好些。”   这话岑明倒还是头一回听说,闻言顿时好奇。   于是米卫国三言两语把当初福福落水的事儿说了,听得岑明是赞叹不已,冲江庭竖起大拇指:“你家这孩子了不得,那么小就能救个小姑娘上来,长大了还得了?”   江庭不置一词:“嘁,就是瞎闹腾还可以。”   江樾:……   他最讨厌江庭这副模样了,好像他做什么都不值得他给个好脸一样。   且不提江庭再次踩了儿子的雷。   那边岑明夸完江樾之后,便把曹珊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当江庭听到他怀疑曹家可能是因为要顶替曹珊珊的身份所以才故意说人疯了时,他顿时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他出任务时也见过不少黑暗的事情,像这种顶替身份的虽然不多,但也绝非没有。   于是他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军区医院大门确实难进,但这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就连后面的精神病院,他也认识几个靠谱的熟人,可以帮帮忙。   不过是私下打听一下,如果没事最好。有事——大家也都不是怕事的人。   江庭当即决定叫岑明跟米卫国两人跟着自己一起过去。   过去的人多,江奶奶便想叫江樾要不别过去了,跟江芝一起去米家找福福玩。   哪知这小子纠结一番,最终看了米卫国一眼:“不,卫国叔他们过去是忙别的,我还是一起过去一趟吧,不然万一到时江庭也走了,您身边没人。”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笑了,纷纷夸江樾这孩子有孝心,懂事。   气得江芝一眼一眼地瞪江樾,比口型:【就知道表现!爱现鬼!】   江樾:“那你也可以一起去呀?又没人拦你。”   江芝:“……”   江奶奶:“芝芝不去,你去玩吧。”   原本江芝还真是有点不想去的,她打小就不爱去医院,只要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就想吐,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会儿听到奶奶这样说,她倒真不好意思就这么不去了。   想了想,她还是上前抱住奶奶胳膊:“出去玩什么时候都可以,倒是您生病了,我肯定要陪着您的。”   说完,又轻轻摇了摇江奶奶的胳膊。   看到孙女这样,江奶奶心里温软一片。要说江芝被她宠得,坏脾气是有,但是也确实有招人疼的地方。   那么不喜欢医院的一个人,可前段时间她病得下不来床的时候,她还是天天坚持在医院陪她,每天不辞辛苦地帮她翻身,擦洗,比一般的大人都要来得细致。   江庭办事果然靠谱。   他先帮江奶奶办理了住院,然后留两个孩子在她身边照顾,很快就带着两人到了隔壁楼精神科找到一个姓闫的主任。   闫主任是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老太太,一头齐耳的短发已经花白,整整齐齐地抿在耳后,整个人显得既精神又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十分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看到江庭,老太太下意识就露出一个笑:“小江来啦?有什么事?听说你要到边防大学进修?好事,好事……”   这一笑,顿时如同骄阳融雪,将老太太之前严肃威严的气质一扫而空。   “闫主任,这回来是想找您帮个忙。”江庭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将来意一说。   老太太转身就回到座位上拧开笔帽:“怎么?又有哪位战士需要开证明?”   “哈哈,不是不是。”   江庭连忙拉住她,将曹珊珊的事情一说。   哪知老太太原本轻松的表情却在听到他说出“曹珊珊”这个名字之后,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不行,曹珊珊进院的时候情况十分危险,被列为严禁探示的病类,现在除了她的直系亲属可以在医生的陪同下可以探示,外人一律不行。”   听到这话,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们并没说曹珊珊打电话求救以及有关顶替身份的猜测。   毕竟,再怎么说,闫主任跟曹父也算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贸然说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庭顿了下,道:“您看,这位岑明,是曹珊珊在下乡的时候谈的对象。曹珊珊家人很反对他们俩,原本她回京市过年前人还好好的,还考上了大学,两人相约大学后再努力跟家里人争取一下的,可结果……   你说她这过年前还是好好的,又没什么病史又没什么家族遗传的,怎么就突然病了?还病得这么严重?不会是她家里人因为反对他俩,所以把人关起来了吧?”   他这话说一半藏一半,真真假假的还十分像那么回事。   别说闫主任了,就连当事人岑明都以为他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要偷溜进来看看人的。   闫主任的嘴微微张开,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个隐情。   岑明适时露出一个期待又愁苦的表情,看着闫主任央求:“求求您,帮帮忙,我就远远地看上一眼,确定她没事就行。”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更不敢贸然带你去看她了,毕竟万一你跟她的关系就是引起她发病的导火索的话,你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相当强的刺激源。”   闫主任沉吟道,“这样,今天你们肯定是看不到她了。我先找机会看看她去,确认一下她的状态是否能让你探视再说,你们明天再来找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他们也只能等明天再来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岑明还是沿用了江庭的借口,千叮咛万嘱咐闫主任千万不可以让曹父知道自己来过的事情。   对此,闫主任表示理解,说肯定不会透出半个字。   几人这才放心,起身告辞离开。   江奶奶那边没什么大事,之前在江北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现在来京市不过是继续之前的治疗方案休养巩固,因此办好住院之后,做完一些例行的检查,便没什么事情了。   于是江庭便叫江芝跟米卫国两人先回家,自己跟江樾还岑明留在这里照顾老人顺便等候消息。   *   米卫国带着江芝回家,正好碰到福福她们准备出门去主席纪念馆。   于是两人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江芝以前是来过京市也去过纪念馆的,本来对这趟行程兴趣不大,但是看着米家人都兴致勃勃的模样,便自告奋勇当上了讲解员。   别看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讲解起各个景点以及人文历史来,也是头头是道,足以看出她平时读的书不少。   之前在火车上时,她虽然一心黏着福福。但是跟米家其他人关系并不亲近,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女娃娃实在是太过骄纵了。因此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对她只有一个态度,敬而远之。   这会儿听她滔滔不绝的讲解,倒是让大家对她的印象大大改观,尤其米红军跟秀秀两个孩子。   眼瞅着她又一段历史说完,秀秀终于忍不住插嘴:“你咋知道这么多啊?感觉跟福福差不多了。”   江芝一点也没有觉得她把自己跟福福比有什么不对,闻言弯起眼睛一笑:“我家里有好多这种的书呢,回头给你拿两本来看看,我平时最喜欢看这些了,可惜奶奶老说这些是杂书,每天只准我看一个小时。”   “是吗?是不是我看了这些书,我也能懂那些了?什么护国大将军,什么那什么之类的?”   秀秀眼睛一亮,颠颠地把自己背的军用小水壶递过去:“看你没带水,要不喝一口我的?”   江芝本想说不用,她家没有跟人共用一个杯子的习惯。   但是眼角余光一扫,看到福福身上也背着一个同款的小水壶。   听到秀秀说话,小姑娘还特意回头,笑容软糯地道:“芝芝姐,这里面装的是我妈妈特意熬的绿豆汤哦,可好喝了!”   江芝眼睛一亮:是吗?   她陡然想起之前在火车上福福妈炸的酥香的小鱼干,于是原本拒绝的话在舌边一滚就落了回去。   “好呀,我倒在盖子里喝一口。”   江芝迟疑着伸出手。   秀秀拧开盖子,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拍开她:“呀!我们芝芝才不会随便喝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呢!”   这一下,盖子里面装得满满的绿豆汤,顿时全部被打泼在地上,一滴不剩。不仅如此,就连她的杯子盖儿也被打落地上,咕噜噜滚出去好远,沾满尘土,眼看是脏得不能用了。   秀秀:“我的杯子!”   江芝回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顿时眼神一阴,脸上表情一下子充满戾气:“是你?!” 第128章 【更新】   来人是李素素。   看得出她最近应该混得很好,一身雪白的衬衣,搭配一条背带格子裙,一双白色长筒袜显得她的小腿笔直又长。微风一吹,带得她头上的暗红格子布的蝴蝶结发箍翩然欲飞,整个人如同一个校园女神,十分清新又好看。   米红军原本正要发火,结果在触及她清澈目光的时候瞬间哑火,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幕,秀秀眼神一暗,默默上前,正准备自己捡起杯盖。   哪知身边人影一闪,江芝一把按住了她。   李素素很满意米红军看到自己的反应,她状似不经意地一撩头发,伸手递出一只造型精美的保温杯——   “来,我这里有我妈专门熬的白糖水,这水壶我早上还洗过烫过的,一点也不……”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因为江芝已经一把夺过她的保温杯,将里面的热水“哗”地泼了她一身。   “啊!”   李素素一脸懵逼,出门前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精心梳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啪嚓!”   这一刻,米红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碎了。前一秒还如梦似幻的女神,“啪”地一声跌回人间,他的头脑瞬间清醒,怒目而视。   李素素:……   然而还没完。   “捡起来,洗干净!”江芝跋扈的声音随之响起,她叉着腰,原本还算和气的小脸上布满戾气,大有她要不捡,就马上一脚踹过来的气势。   李素素:“……芝芝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脸色一变,一张姣美的脸蛋上满是不可置信以及痛心疾首的神色:“我这不也是害怕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生病么?我记得你打小体质就弱……”   她捂着嘴泫然欲泣:“还是说,你还在记恨我先于你买了辆自行车?芝芝我都说了,我可以把那辆车子让给你,你怎么就不听我解释呢?”   她这种作派以前江芝可见得太多了,不过那都是对着江樾。只是她没想到,这有朝一日,这作派竟然能怼到自己身上,顿时恶心得够够的了。   “够了!李素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人,你不用这么一副脸对着我!”江芝脸一下拉下来,搭眼一扫,就看到路边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那少年的衣物穿着甚是不凡,此刻看着李素素的表情也是十分的一脸的痛惜加心疼。   李素素一噎,正准备再接再厉说点别的。   谁知江芝却是不按常理出牌,几个大步就跨到那名少年跟前:“喂,你是她新相好的吧?所以你相好的把我家的东西打掉浪费了,你也没个话说?”   少年:“?”   李素素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江芝!”   江芝看也不看变脸的李素素,兀自笑得恶劣,还伸手十分嫌弃地掸掸刚刚被后者碰到的衣袖,仿佛那上面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一般。   李素素:……   江芝:“哦,算了算了。我也别指望一个能跟小偷混在一起当相好的能有多高尚了,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就是,你相好的不由分说打掉我朋友的东西,还说人家的脏。也不看看自己脏不脏,嘁!”   她语速飞快,怼完少年又怼李素素:“哟,你看看你,怎么越混越回去了?现在就只能搭上些这种怕事的小白脸?看到你被人怼得无话可说,也只能在旁边露出个心疼的表情,啥实质的动作也没有,这种男朋友,趁早别要了吧!”   李素素:“你!我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在跟人……在跟人……”   毕竟还是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再配上那一头湿嗒嗒的头发,以及身上淋得半湿露出底下红秋衣底色的白衬衣,这会儿的她倒不像一个女神,像一颗还没熟透的紫茄子——青中带紫,紫中带红。   米红军“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先前她留在他脑海里的女神形象荡然无存。   江芝才不跟她扯,直接跨前一步,威慑力十足地盯着李素素,把手指捏得“嘎吧”响:“还不捡?信不信我当众揍你哦!”   江芝虽然平常疏于锻炼,但是好歹江庭也是当兵的,家里孩子无论男女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因此真要打起来,就是三个李素素也不是她的对手。   李素素瑟缩一下,忍不住回头瞅了身后的少年一眼。   哪知那个少年不知是不是被江芝一番话镇住,接收到她目光下意识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退了一大步。   李素素:“……”   最后她只得闭闭眼,一脸憋屈地上前弯腰拾起那只脏得不成样子的杯盖。   苏芫熬的绿豆汤很稠,杯盖上还有不少残留,被打出去掉在地上又沾了灰。   李素素一摸,便抓了满手黏糊糊的,又是灰又是绿豆汤的,十分狼狈。   “弄干净,然后道歉。”   江芝抱着胳膊,抖着腿,就跟个街头恶霸一样盯着李素素。   李素素一抖,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她的水全被她泼出去了,这会儿让她上哪儿找水给她洗干净去?   江芝不为所动,跐着牙花子笑得越发恶劣:“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是不介意当众把你衣服撕下来擦杯子的。”   李素素没办法了,只得将目光溜向米家一行人,希望他们能有个人出来说说话。   哪知这一抬头,才发现米家大人有一个算一个,早走得老远,一副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模样。   这边只留了一个一脸委屈的秀秀,跟一个一脸懵逼的福福。   后者还在不停安慰她姐姐:“秀秀姐别哭,这个水壶如果摔坏了就叫她赔!谁叫她伸手打人的?”   李素素:“?!”   我特么,这水壶哪里坏了?它就是脏了点而已……   接收到她不满意的目光,福福挺胸抬头,小小的人,嗓门还挺大:“怎么的?!你刚莫名其妙打我姐姐一下,现在还想打第二下?!我们的水壶都被你弄坏了!”   这一声顿时引来了好多人侧目。   这下李素素再不敢耍什么花样了,赶紧回头找到她的“靠山”——“小宁,把你的水倒一点给我,我洗下手。”   被喊作“小宁”的少年无奈,只得翻出自己的同款杯子。可他杯子里的水烫得很,倒一点洒一点,几乎把一杯水浪费完了,才勉强把壶盖洗干净。   江芝上前检查确认确实干净之后,她这才趾高气扬地接过壶盖,又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仔细擦干净了,才把它还给秀秀。   经过这么一场,两人的水也没了,衣服也脏了。   李素素也没了游玩的心情,转身就想走。   哪知没走两步,身后又响起江芝那阴恻恻的声音:“哟,小偷长胆了,打完人就想跑?至少道个歉吧?”   她这声不小,顿时把原本就注意着这边的人们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   “啥?没看出来啊,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小偷,啧啧……”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   四下里的议论让李素素十分难堪,臊眉耷眼地小声跟秀秀胡乱道了个歉转身又想走。   江芝向来是没理都不饶人的骄蛮性子,更何况是得了理?   于是她下巴一扬:“大点声,听不到!”   李素素难堪咬唇,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旁边的小宁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你这个女生……”   “怎么的?打人道歉天经地义!难道你爹妈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五讲四美,做个好孩子?”   小宁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她怼回去了。   李素素只得委屈巴巴地一拉他的袖子:“对不起!”这回好歹大声点了。   “嗯,这还差不多。”   江芝满意的同时,还不忘再次给两人埋下根刺——   “还有那什么小宁,你看看李素素这样,她自己做错事,连累得你丢脸不说,这会儿还一副委曲求全,好像在说‘算了你不行不能保护我,我还是自己道歉吧’的样子。”   “啧啧,我劝你啊,趁早跟这样的朋友绝交!免得以后她再惹什么事,她铁定又要赖你!”   这话一出,她就成功看到小宁变了脸。   李素素:“我不是,我没有!小宁你别听她胡说!”   “啧啧……”   江芝摇头晃脑,拉着秀秀跟福福姐妹俩转身就走:“看看,刚才还我家芝芝不吃这些,一副好了解我的样子,现在就是别听我胡说,啧……人心呐……”   李素素:……   想要反驳,却见身边的小宁转身就走。   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追上去拉着人各种不停地解释。   江芝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远,呲牙一乐:“嘁,跟我斗!”   肩膀一耸,一副常胜将军的得意架势。然忘了去年她跟李素素闹翻时,两人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模样。   秀秀满眼崇拜地看着江芝鼓掌:“哇!你好厉害!”   想了半天,小姑娘也没想出来什么好的形容词,最后憋出句:“就跟我奶一样厉害!”   江芝得意的表情当场裂开:“???”   小小年纪我就当奶?! 第129章 小迷糊?   秀秀这话一出口,也自知说错话,赶紧补救——   “我奶可厉害了!骂遍,啊不,打遍大山村无敌手!没人比得过她!村里人都怕她!没人敢惹她!”   这一连串的“没人能”好歹让江芝心里平衡了些,但是等她抬头一看前面那个健步如飞,脑后盘着个小发髻的老太太,她的心态便又崩了——   她就像个老太太?   她只配跟个老太太一样?   还不等她崩溃完,就听到身边福福软糯糯来了句:“我最喜欢我奶奶了,她可可可厉害了!”   小姑娘这句话顿时神奇地将她崩了心态强行挽了回来。   江芝:行叭,像奶就像奶吧,谁叫她比她们都大呢?   只是刚才那个谁的反应很可疑啊,看到别人欺负她妹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着对方发痴!   不行得教育!   怎么能连江樾都不如呢?   抛下心理包袱的江芝大步走上前,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呢,就听见冯秀萍在叨叨:“米红军我跟你说你今天这表现要不得!那个女娃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鬼,你还冲人家发痴,把自己亲妹妹放哪了?”   “这回念在你初犯我不打你板子,下回你要再敢这样,看我不把你屁股打烂!”   米红军:“……”   江芝:嗯,这奶奶也合胃口!   她瞬间满意退下了。   接下来的行程,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阿猫阿狗打扰,变得无比的和谐美妙。   江芝牌讲解员讲的故事生动又形象,全面而细致。从历史人文讲到风土人情,又到各历史时期的风俗习惯……   不仅米家人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过往的路人也被吸引了一大波。   过往的人无不夸她:“小姑娘讲得真不错!”   “小小年纪,掌握的知识就这么丰富,受教受教!”   也有带着孩子的家长,看看她,再看看自家孩子,终于忍不住:“看看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什么典故都懂,再看看你,只怕除了自己名字以及吃,出去连娘老子姓啥都不知道了吧?!”   ……   江芝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受过这么正面的表扬,顿时乐得她要十分用力才能紧紧抿住唇角不让它们翘得过于厉害。   她得意地挺起胸,讲解起来越发卖力了。   只不过这样就很费嗓,说不过十分钟,她的嗓子里就跟冒烟了似的。   幸好有苏芫亲手熬的绿豆汤,抿一口,浓浓的,香香的,滑滑的……清凉润喉,滋润解渴,比啥都好使!   一晃,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大家逛完主席纪念馆又去了附近的天坛公园。   冯秀萍一听这里是古时候皇帝祭天的地方,顿时莫名起了丝敬意,一定要福福在这里画幅全家福留念。   至于为啥不找人拍照?   因为她嫌贵。   在这里拍一张全家照,要花整整一块钱!她才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呢。况且福福画的画儿又快又好,到时回去一装裱,可不比那些照片好看?   原本江芝打算自己出钱请人帮他们拍一张的,但是被冯秀萍拒绝了,还拉着她过去一起:“快,芝芝也来,先站着让福福描个样子,之后回去她再细画就可以了。”   福福抿着嘴儿直笑,其实不用描样子她也可以画下来一张全家福,因为刚刚大家在哪儿,都在干嘛她都记在脑子里了。   但是奶奶有命,大家焉敢不从?   于是天坛公园门口就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一个还不到大人胸腹高的小娃娃抱个板板在那写写画画,前面一群大人摆好表情,整整齐齐地站在公园门口。   周围所过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   福福正在专心的写写画画,今天出来玩,她只带了一只铅笔,因此只能大概勾点线条。她一只手抱着画板,一只手快速写写抹抹的,不一会儿,原本白皙细嫩的小手便黑得不成样子了。   正当她落下最后一笔,突然发现画面上双胞胎脸上多了一块黑,有点脏。她下意识抬手就准备去抹,哪知手指一落上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更黑,这一下下去,顿时把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蛋子揉得更黑了。   福福:……   想了想,反正线稿已经打得差不多,回去再补后面的细节好了。   于是她便收起东西,正准备喊大家过来看看的时候,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给你用,继续。”   捏着手帕的是一只骨节分明,指骨修长的大手。十指根根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唯有右手中指第一指节略有些变形,应该是常年拿笔的缘故。   顺着这只好看的手往上,是一截同样骨相好看的腕子。手腕往上隐没在一件灰色卡其布的中山服里,黑色的扣子全部扣得整整齐齐,直到下巴底下最后一个钮子。   男子的下巴略有些瘦削,五官深邃,一双眼更是沉得跟墨似的,深地仿佛一对旋涡,让人望而生畏。不过他的皮肤过于苍白,又弱化了这份凌利,多了一分柔弱病态的美。   这个人好矛盾。   这是福福对他的第一印象。   又总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正当福福苦思冥想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的时候,对方看她久久不动,便又道:“用这个,画完。”   他一开口,她便明白这人矛盾在哪里了。   明明长了那么一副迫人的五官,但是开口说话时却是一字一顿,一副害怕与人交流沟通的模样。   “我已经画完了呀。”   福福并没接他手帕,妈妈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用。   听到她的话,对面的人明显一怔,抿抿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将一双凌利的眼死死瞪着她的画板。   福福看懂了。   于是她歪歪脑袋,笑了下:“我只是勾个线稿而已。”剩下的回去再弄。   这人眼睛一眨,身上原本那股能迫死人的凌利气势顿时散了,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顺手就把之前原本想递给她的手帕给扔了。   米卫国过来正巧看到这幕,顿时感觉无语。   “诶,你这人……”   他本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跑过来跟他女儿搭讪,然后又这么嫌弃地把帕子扔掉是几个意思?   哪知话还没出口,袖子就被福福拉了拉。   “爸爸,他这里应该跟常人不一样。”   福福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小小声地道。   “看着挺正常的呀。”米卫国顿时奇怪,不过这会儿人已经走远了,他懒得再纠结,便把手里的绿豆汤递给她:“喝一点,然后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福福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幸福地弯起眼睛:“真好喝!”   “正好我也画完了,我们尽情去逛啦!”   福福说着便收起画板,米卫国赶紧接过帮她背着。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之前那人扔掉的帕子随风扬起正好落在父女俩的脚边。   米卫国低头看着还是崭新的手帕,心想这么丢了真是可惜,便弯腰拾起来准备一会儿如果再碰到那个怪人就把东西还他。   哪知他刚把东西捡起来拎在手上,就听见远处一个姑娘焦急的声音:“诶!等等!”   父女俩脚步一顿,回头,待看清来人的瞬间,两人心里齐齐闪过一句话:“嗐!怎么又是她!”   李素素显然也没想到会碰到他们俩,脚步一下顿住,然后直戳戳地戳在那里:“啊,那个,筱易哥哥的手帕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你们把他……呃,他去哪了?”   还不等两人答话,注意到这边的江芝已经大步走过来,看着已经重新换过衣服的李素素顿时露出一个阴笑,把手指捏得“嘎吧”响:“哟,这是换好衣服又准备来找骂了是吧?说吧,你想干啥?”   李素素顿时一惊后退一步,下意识横臂挡在胸前:“你,你别乱来啊你!”   江芝:“嘁,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们就行。”   李素素:……   谁特么缠着你啊!   要不是你们手上有宁筱易的手帕,我这会儿鸟都不想鸟你们好嘛!   她顺顺气,决定不跟这个野蛮人计较,转头看向福福,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小妹妹,能说说这个手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么?”   福福转头就扑进米卫国怀里:“爸爸,她笑得好奇怪,像拐子。”   像拐子?!   李素素:……   脸上的笑差点就没绷住掉了。   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宁筱易已经丢了快有两个小时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否则被宁家人知道,只怕她的下场只会比拐子更惨。   她忍气吞声:“抱歉是姐姐吓着你了,姐姐就想知道这个手帕主人现在在哪里,他对姐姐很重要。如果你们知道他在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否则他丢了我们谁都担待不起那个后果。”   福福:“……”   这人怎么说话呢?好像人丢了是她的责任似的。   于是便冷下脸:“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李素素声音一下拔高变尖,伸手就想去抓福福。   幸好米卫国眼尖手快,一把把人挡开了,否则她那一把就要抓到福福的脸上了,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已经找人整整找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半点线索的李素素顿时崩溃大叫:“他都把手帕给你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他的东西有多难拿?!要他开口跟人说句话都是天难,更不要说还把手帕给你了!”   江芝一把推开她:“滚滚滚!再在这里嚷嚷,信不信我揍你!”然后转身就走。   如果再拖下去,宁筱易只怕是真找不回来了,宁家人肯定会生撕了她的。   李素素心里又慌又怕,满脑子都是把宁筱易弄丢之后的可怕后果,哪里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当即反手一把扯住江芝袖子:“不行,你们不说清楚人去哪里了哪也不许走!”   江芝简直被她气笑了,抬腿就是一个飞踹把人踹倒在地:“什么人不人的,关我什么事?”   李素素顺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跟着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也不肯放人离开。   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大叫大嚷:“不行,人是被你们搞丢的,你们不许走!”   江芝:“???”   气得她正要再打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江芝?李素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李素素一僵,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交加,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筱月姐姐!”   福福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火车上跟她们相谈甚难的宁筱月,顿时高兴地喊了声。   宁筱月看着米卫国手中的手帕感觉有点眼熟,愣了下才回头问李素素:“李素素,我二哥呢?他人去哪了?”   原本她家里人是不想叫宁筱易跟人出来的。   是李素素坚持,说他那种病症越是怕人,就越是得多出来走走,还用了自己在北省老家看顾的一个老人举例,说她是如何带着人多出来走走,后来就变得跟常人无异了。   家里人原本还将信将疑,但是后来听她说了老人的姓名之后,又见她二哥自从由她照顾之后,确实比以往开朗了一点点,便同意他们出来在家附近走走。   哪知这一出去就走了将近两个多小时还没见人回来,家里人着急,便叫宁筱月出来寻。   结果她二哥没寻着,倒是看见李素素在跟江芝打架。   宁筱月皱眉看着李素素,再次问道:“我二哥呢?”   听到这话,福福这才意识到之前她觉得那人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先前那个男子的五官跟宁筱月的有些相像,只不过后者脸圆圆眼圆圆,她便没能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得知是她的二哥走丢了,福福赶紧开口,指着一个方向:“他刚才往那边去了。”   李素素眼睛瞬间气愤地瞪大:“那我刚才问你你咋不说?他如果丢了就是拿十个你都赔不起你知道吗?”   福福莫名不喜她这副语气,当即怼了回去:“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你把人弄丢了过来找我问线索的吧?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直接一口我把人搞丢了的锅给我扣过来,现在当着筱月姐姐的面你还敢这样说,你咋不直接说人是被我拐走的呢?”   李素素:“……”   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宁筱月:“筱月,我真没玩忽职守。你二哥那人你知道的,他做事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这里人又多,我一个错眼不见……我找了他好久,然后就看到他的手帕在他们手里,问他们也不肯好好说人在哪……”   眼看她还在推卸责任,宁筱月沉着脸一把甩开她:“不用跟我说这些,你现在赶紧回去家里报信,叫多点人出来找人。至于别的,回去再说!”   宁筱月说完,又看向福福他们:“抱歉,你们这会子有没有事?能不能帮我找找人?我二哥他脑子不大好,如果丢了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一听这话,福福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米家只有福福真正见过人长啥样,米卫国也只是远远地扫到一个背影。不过这也难不到大家,福福唰唰几笔就把人的相貌勾了个大概出来,然后又说了他的衣着特点,一家人便三三两两结伴,顺着先前对方离开的方向找去。   宁筱月跟江芝还有米卫国福福一队。   福福被米卫国背着在前面带路,后面宁筱月走得飞快,江芝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那个,抱歉啊,”江芝看着焦急的宁筱月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头也是愧疚得很:“我也不知道是你二哥丢了,李素素以前跟我有仇,今天早上还在纪念馆那边跟她吵了架。所以刚刚看到她又冲福福嚷嚷,下意识就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就跟她吵起来了。”   宁筱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怪你。”   刚才事情经过江芝已经跟她说了遍,就李素素那种问话的方式,不管搁谁身上都会生气。   更不要说她们之间本就有宿怨。   这时,她突然听到前面福福喊了声:“我看到了!你二哥!”   宁筱月一震,赶紧抬头,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报刊亭外面,她二哥正在发疯,把亭子里的书跟报纸扔得满天飞。   旁边报刊亭主人焦急拼命阻挡。   隔老远都能听到两人都在崩溃大喊大叫。   宁筱月一惊,赶紧冲过去试图安抚:“二哥!”   哪知看到她,宁筱易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崩溃,抱着脑袋拼命大叫:“找不到!找不到!啊啊!找不到!”   同时身体紧张绷起,转头就是“砰!”地一下,重重撞在报刊亭的门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老板都崩溃了,扎着手大叫:“姑娘!姑娘!我可没碰你家人啊!你看到了都是他突然跑来发疯,把我的书全都扔了不说,现在还自己把自己给撞伤了。”   看着她二哥受伤,宁筱月眼睛一下就红了,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只能一个劲轻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现场一片混乱,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米卫国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小闺女说的话竟然是真的——长得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脑子有问题。   宁筱易撞破脑袋之后情绪似乎稳定一点了,然后甩甩头,就那么顶着一张血糊刺拉的脸,转身又要走。   “二哥!”宁筱月一急,上前拉他,却被他反手一把推倒在地上,然后加快脚步迅速冲出了人群。   眼瞅着人马上又要跑过拐角不见,米卫国眉一皱,弯腰拾起一根木棍,劈手照着人的腿弯重重砸了过去。   宁筱易顿时被砸得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米卫国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摁住他。   宁筱易哪里肯轻易就范?拼死大叫着挣扎!   不过米卫国可是能徒手举起二百多斤大肥猪的人,宁筱易哪是他的对手?   当即被摁在地上就跟只无力的小鸡崽儿似得,只能拼命叫着,却是完全无法动弹。   宁筱月也不敢叫他松手,跌跌撞撞冲过来一叠声地喊他:“冷静!冷静!”   同时伸手去包里翻药,试图让她哥镇定下来。   可她出来的时候只是想着找人,哪里会带这些?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一样有用的东西。   正当她想着要不找东西把人捆起来的时候,落在后面的福福跟江芝冲了过来。   看到两人,地上人突然奇异地安静下来,一双墨黑的瞳子锁定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呢喃:“小……迷糊?”   所有人:“???”   福福:“……” 第130章 少年班   面对大家迷惑且震惊的目光,福福只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呃,那个,他……”福福本想说“他认错了人”。   可她话说到一半,宁筱易就再次提高音量喊了声:“小迷糊。”   这次就是妥妥的陈述句,连半丝疑问也不带了。   福福:……   她本想接着否认,哪知这人说完就再次大力挣扎起来,宛如一条滑不溜手的鱼,米卫国险些没按住让他跑了。   福福一惊,只得老实点头:“能不能不在这里说?人太多了。”   这次她虽然还是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了。宁筱易快速眨动眼睫,总算是安静下来。   但是他安静下来,江芝跟宁筱月却是瞬间疯了。   江芝更是瞬间尖叫出声:“啊啊!你竟然是……唔!”   吓得福福一个起跳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才好悬没让她继续嚷嚷。   跳起来捂住人嘴巴之后她也不敢撒手,就那么艰难地保持着一手捂人嘴巴,一手抱人脖子的姿势挂在江芝身上,艰难道:“回去再说!”   总算是喝止了激动不已的江芝,以及蠢蠢欲动的宁筱月。   然而地上的宁筱易却被她这动作惊到,再次挣扎起来。   “人,人,人。”   他闭着眼大叫,拼死挣扎。   宁筱月紧张死了,生怕她二哥又发病,顿时把发现福福就是小迷糊的震惊兴奋给抛到脑后。   她二哥有病,平常没发作的时候跟常人无异,就是较常人沉默寡言,又固执一些而已。   但若是发病,就会情绪激动伤人伤己,尤其害怕人多聚集。   她双眼死死盯住她二哥,嘴里既快且柔地安慰:“我知道人多!但是没事,二哥没事,我们回家,回家!”   似乎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宁筱易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然后脑袋直直地扭向福福所在的方向,满头大汗:“小……小迷糊……画册……没找到。”   他的话听起来毫无逻辑又漫无头绪,福福皱眉回头,看看身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报刊亭一眼,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你在找小迷糊的画册?没找到?”她轻声询问。   听到她的话,宁筱易倏地睁眼,又瞬间被围在四周的人群吓到一缩,不安地动了动:“没找到。”   又是跟之前一样的陈述句,看来她猜对了。   福福心里一动,继续道:“对呀,这几周都没更新,肯定没有。”   哪知听到这句话,宁筱易突然发起火来:“没找到!”   他“砰”地一声把头重重撞在地上,不过好在这次宁筱月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用手掌垫了一下。   他的头重重撞在宁筱月手上,后者痛呼一声。   “没找到!”   宁筱易不管不顾,抵住脑袋歇斯底里的发火:“没找到!!”   眼看着他似乎又要发病,福福急了,只得快速道:“安静!嘘!安静!回去给你看!我画完给你看!”   宁筱易一顿,顶着湿呼呼的头发转过来看她:“给我看?”   “对,给你看!”   福福飞快掏出画板,“给你看,画完给你看,但是你现在必须安静,跟筱月姐姐回家。”   “安静,回家。人!安静,回家。”   宁筱易再次紧张地搓动双手,身体僵直,自言自语了两遍“安静回家”之后,他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宁筱月示意米卫国稍稍放开他一点。   宁筱易累坏了,每次发作,都会耗尽他的精力。不过他仍是没要人扶,闭上眼歇了会。然后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福福跟前,同她确认:“画完?”   “画完。”   这会儿福福哪还敢刺激他,只得老实点头。   “小迷糊?”   周围人太多,她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怕刺激到对方,顿了下才想到一个折衷的答案:“福福。”   宁筱易明显对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是转眼扫到周围密集的人群,他又安静下来。然后又说了句:“没找到。”   刚才他看着福福画画,就觉得她的画风很熟悉,很像小迷糊。那会突然离开也是想找本小迷糊的画册对比一下,可结果他找遍附近几家报刊亭,都没找到,顿时就急火攻心,上了头。   福福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胡乱点点头:“没关系,画完给你看。”   确定她不会自己跑掉或者如之前一样完全不理他之后,宁筱易顿时安心,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二哥你要回家么?”宁筱月问他。   宁筱易步子迈的飞快,一声不吭。   众人无奈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他个子很高,虽然瘦,但却能看出四肢还是非常有力的,身材比例也很好。身上原本穿戴整齐的衣物经过刚才一番挣扎,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但这一点也没损他的形象,反而有种颓靡的凌乱美。   江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事情太多,她简直都不知道应该先从哪一个震惊起。   这么一耽误,她就没找到机会去问福福有关小迷糊的事了。   她盯着前面那个只到她肩膀高的小丫头,再想想自己在火车上的表现。   她:……   如果可以,她现在很想先找个地方死一死。   但是不行。   她现在死了福福不就跟宁筱月跑了么?那不是白便宜她了?   江芝奋起余勇,紧随众人之后。   可是到快要出公园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之前为了找人,大家是分开走约定每半小时回来这里碰一次头,所以现在宁筱易想回家就必须要有人留在这里通知其他人。   可不管留谁,大家都不行。   原本福福的意思是让她跟江芝两人留在这里,米卫国跟宁筱月送人回家。这个提议遭到了宁筱易的强烈反对,他坚决不肯跟福福分开。   可他自己又不认识路,最后无法,大家只得提心吊胆地站在原地等人。   宁筱易全程焦躁得不行,一直原地转圈,不停拿手揪头发,砸脑袋。   最后逼得福福无法,又拿出画板来画画,他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这神奇的一幕看得江芝咂舌不已。   宁筱月小声跟众人解释:“我二哥以前性子很好的,但是后来生病了,就总爱发火。幸好后来发现他很喜欢画画,这才好点。去年《萌鸡冒险家》开始连载,他更是爱不释手,每次发病,只要捧一本这个,保准能很快安静下来。   后来他甚至还在我们的鼓励下给载有《冒险家》的期刊投了稿,期期不落。   可最近小迷糊停更,他就很焦躁……天天在家里发脾气,家里人都被他折磨得不行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宁家人明知道他有病不能外出还是忍不住同意李素素提议的原因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李素素一出来就把人弄丢了。   要不是恰巧碰到福福一家,她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只要稍微一想,她就后怕不已。   她小声说了几句话,就被宁筱易嫌吵给赶到一边。   正好这时李素素也带着宁父宁母赶到,夫妻俩看到人被找到,齐齐松一口气,又听说是福福帮她们把人安抚住的,顿时冲她感激不已。   李素素红着眼圈一脸凄惶,想插嘴补救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被生气的宁家人勒令她跟宁筱月一起在这里等着米家人,给她们报信。   然后宁父宁母便带着儿子,江芝以及米卫国父女俩先行回家。   宁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华府路上,一拐进华府路,路上的行人明显就少了许多。   周围没人,江芝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思绪,幽怨的目光如影随行,盯得福福浑身不自在。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幽幽地盯着福福一声不吭。   最后终于是福福自己忍不住了,开口解释:“不是,我在火车上就想跟你说来着,可是你这样……我怎么敢说嘛。”   小姑娘难得囧迫,这小表情看的江芝心里一动,直呼好玩。   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幽怨:“呵呵……我哪样了?”   福福:……   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就,你刚才那样,一蹦就叫出来了。火车上人那么多,不得乱啊?”   江芝:“呵……”轻飘飘继续笑了声,然后可乐地发现小姑娘被她逗得一张可爱的圆圆脸都皱成了包子。   “那昨天呢?今天呢?”   说到此,她心里突然一动,问了句,“那江樾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小迷糊了?”   福福一噎,突然感觉自己十分像是一个被现场抓包的劈腿渣男。   看到她的表情,江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芝:……   就突然很憋气!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去逗别人!   她冷笑起来:“呵呵呵……”别人全程当她傻子呢!   这一连串的笑顿时笑得福福毛骨悚然:“你……没事吧?”   江芝:“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她全程跟个大傻子一样的蹦跶了几天而已。   亏她还一直拿她当知音,一直跟她分享一切关于小迷糊的东西!   可结果呢?   人就是小迷糊本糊!还偏不说!   怎么的?看她蹦跶着好玩是不是?   难怪那两天她感觉江樾看她的表情怪怪的,开始她还以为是江樾看不上她迷小迷糊。   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想看她笑话罢了!   江芝自闭了,鼓着脸踢踢踏踏走到一边,抱着胳膊不想理人。   福福有心再同她解释两句,但是宁家已经到了。   一进门,宁筱易就一把把她的画板抽出来,要她画画给他看。   福福本想先跟江芝解释清楚等下再画,哪知宁筱易瞬间翻脸,又开始发脾气。   宁家父母对自家这二儿子的脾气也是没辙,只能赔着笑,一直好言好语劝着,哄着。   可宁筱易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福福当场把画画完给他看,否则他脸也不洗,伤口也不处理,还发火。   最后逼得福福无奈,只得赶紧画画。   画板一拿出来,两夫妻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娃娃竟然就是小迷糊。   两夫妻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看着已经乖乖坐在福福身边的儿子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最后还是宁母率先回神,上前轻手轻脚地帮儿子擦脸洗手,最后还帮他把脏了的外套也换了。   换完干净衣裳的宁筱易再次恢复了之前那副冰山美男子的形象。   江芝瘪着嘴,这会儿的她看宁筱易是哪看哪不顺眼。要不是知道他有病,这会儿她只怕都要上前打人了,哪里还会觉得他好看?   *   由于身份已经暴露,又赶时间。   福福这回便没藏私,打算把画板里已经画得差不多,准备下期投稿的《萌鸡冒险家》画出来给人看看了事。   她画画很快,落笔简练。寥寥数笔,画面便栩栩如生,生动有神。再加上现在只是画底稿,不需要上色,因此很快,一副画就画完了。   她专心画着画,因此就没看到旁边宁家父母看着她的目光是越来越亮。等到她最后一笔落成,两人忍不住齐声喝彩,宁父更是满脸喜意地进了书房,不知道去忙活什么。   外面。   江芝一看有新连载出现,顿时忘了之前的幽怨,扑过去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且这回不管宁筱易如何发脾气、嫌弃她不想跟她坐一起,她坚决寸步不让。   两人争执不下,眼瞅着后者又要发病。   最后还是福福直接利用画主人的身份无情镇压了两人,以“女士优先”的规则决定让江芝先看。   既然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筱易即使再不通情理也只能顺从,只得乖乖坐在旁边等江芝先看完一张,他再接着看。   终于看到福福帮自己说话,江芝一直板着的脸总算露出了丝笑模样。   难得看到儿子妥协让步,宁家父母简直恨不得把福福当仙女一样供起来。   最后他们临走时,宁父直接递给米卫国一个信封,说拿着这个就可以让福福直接去华国美院的少年班报到。   少年班?!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又措手不及,江芝顿时一脸震惊:“什么?!” 第131章 咳咳咳   看到江芝如此震惊,宁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指了指信封,“不过这只是一封介绍信,并不能直接入学,如果要入学,或者取得正式学籍,还得经过学校的考核才行。”   “可这也很厉害了好不?”   江芝惊呼。   不过她这句厉害也仅仅是针对宁父的介绍信的。   至于福福——在她眼里,进少年班那压根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她不能进,这世上还有谁能进?   正当她顶着一双星星眼看着福福的时候,却见小丫头沉默了下,把信又推了回去:“不用了,谢谢您。”   江芝一愣。   转眼又反应过来:哦,对哦,福福要是想进少年班,直接去美院亮明身份就是,何须什么介绍信?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福福用那道软糯糯的声音道:“不用啦,宁叔叔,我还小呢,不想上学。”   福福皱着好看的鼻子:“我还没玩够呐。”   没玩够?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搞得齐齐一愣,宁父更是直接着急地看向米卫国:“这……米同志,你家福福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绘画天才,我若不是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如此年幼,今年的名额就会直接寄过去给你们了。”   宁父是华国美院的院长,其实年前准备开始招生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小迷糊,也曾去信跟报社要过福福的资料。   可惜对方没给,因此后来今年的少年班名额便给了江北一个姓曾的孩子。   听到宁父如是说,福福一顿,突然想起来年前有次报社来跟她要稿子的时候好像是提过一嘴有人找她来着,她当时好像正忙着帮双胞胎设计爬爬服,确实直接回绝了。   福福:……   顿时囧然。   不过囧归囧,她确实不想现在去美院上学。如她所说的,她现在才五岁,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未来给定下来。   那边宁父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米卫国,说孩子天分很高,但正因为天分高,才更要早点开始培训。这世上多的是小时优秀,大了了了的人物。   但米卫国不管宁父怎么劝,翻来覆去都只有一句话:“福福还小,看她意愿。”   宁父痛心疾首:“……正因为她还小,你们才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世上太多如同江郎一般的人了。”   米卫国呵呵笑:“江郎就江郎吧,反正我闺女我养,只要不害人就行。”   宁父:“……”   正僵持着,大门一动,苏芫他们也被宁筱月带来了。   一听福福妈来了。   宁父顿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赶紧过去劝:“你快劝劝你家孩子,天分这么高,怎么能这么浪费呢?”   哪知苏芫的态度跟米卫国如出一辙,一听这话都是先问福福愿不愿意。   宁父:……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是,苏同志,你看啊,这世上可太多小时优秀,大时了了的孩子。你们幸运,有个天分如此之高的孩子,更要抓紧时间培养啊。”   苏芫一脸奇怪:“我们又不指望着她养家,哪里需要她那么努力,这么小就开始拼命学习?”   宁父被她说得一噎:“话是这么个话没错,可你不觉得她的天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十分可惜么?”   闻言,苏芫更加奇怪了:“她不进少年班就是浪费吗?这天分是她的,她愿意拿它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她开心,我就不觉得浪费。”   宁父被噎得无话可说。   宁筱月看着眼前这一家人,心里突然升出一股极强的羡慕。   宁家家教森严,对子女要求更是十分严格。   何时会有人像福爸福妈这样,不管你怎么样,反正都是我最爱的崽崽的感觉?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就羡慕她家气氛好,这会儿那感觉尤其强烈。   不过还不等她羡慕完,那边苏芫已经带着福福起身准备告辞。   宁妈赶紧留客:“吃一顿饭再走吧?今天福福帮了我们这么大忙,还没道谢的。”   经过前面那场,福福是生怕一会儿又被催着上学,满心急着想走。   苏芫看出她的小心思,顿时失笑,伸手刮刮小闺女皱紧的小鼻子:“不用,我们才刚到京市,家里一切都还没收拾,等弄好之后改日再聚。到时叫筱月到我家来玩,我别的不行,做饭味道还是很好的。”   说完,苏芫便被福福拉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们一家正好跟另外一家错身而过,其中那名少年很是眼熟,正是早上他们第一次碰到李素素时跟在她身后的叫“小宁”的少年。   那家人一进来,门还没关就急急忙忙地扯着小宁道歉:“抱歉,大哥大嫂,我们不知道早上素素是带着筱易出来的,是小宁缠着她去商店买了点东西……”   接下来的话她们就走远了,没听清。   江芝回头张望一下,嘀咕:“我天,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宁筱月的二哥就丢了吗?那得有三四个小时了吧?”   福福:“不知道。我饿了,妈妈一会儿回去我想吃小炒肉,可以吗?好久没吃过正经的炒菜米饭了。”   一听她说起吃的,大家顿时都饿了,纷纷加快脚步:“行,回去就给你炒小炒肉。”   回到家,苏芫很快就在大家伙的帮助下做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江芝直呼满足,最后成功把自己吃撑了,捧着肚子靠在墙边一步一挪——美其名曰:消食。   福福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好笑:“有这么夸张吗?”   江芝猛点头:“嗯嗯嗯,当然有!要不是我怕一会儿yue出来,我还想吃!”   福福:……   “唉,你是不知道,就我奶奶那个手艺……”江芝露出一个可怜的白毛女的表情:“我能顺利长这么大,算是我命大。”   “噗。”福福被她这夸张的表情逗乐,忍不住说她,“你小心叫你奶奶听到揍你。”   江芝摇头:“切,才不会。她自己都嫌自己做的饭嫌得要死,又怎么会揍我?”   “真的吗?”   她这么一说,福福倒是真有点好奇江奶奶的厨艺到底有多吓人了,难道就是传说叫的黑暗料理?   她摇摇头,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新名词搞得一愣。   然后就听见江芝继续道:“以至后来李素素她妈做了一顿饭,给我香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可是现在,啧……就是把她的手艺再乘十倍,哦不,百倍!都赶不上你家的!绝了!”   说着说着,她感觉自己又饿了,忍不住捧着肚子又往院子中间挪。那里摆着苏芫用剩米饭炸的锅巴,酥脆金黄,十分好吃,摆在那里说是给孩子们当零嘴。   福福:……   吓得一把按住她:“别吃了,我怕你晚上闹肚子。”   江芝可怜巴巴地舔舔嘴唇:“就一块,一小块好不好?”   看她说得可怜,秀秀忍不住了,拿了一小块哒哒跑过来塞她嘴里,顿时香得她恨不能原地去世,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好久,才近乎虔诚地将那一小块锅巴缓缓咽下去,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唉!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为啥那时候江樾一回来就总往你们那里跑的原因了,那时候我还嫌他泥腿子没出息来着,呸!我简直就是个二傻子!”   “二傻子?”   江樾进来,刚好听见江芝这么说自己,顿时笑了:“你今天吃聪明果了?这么有自知之明?”   江芝:……   看到他,她新仇旧恨霎时涌上心头。   “江樾!!!”   她爆喝一声猛冲过去,结果跑没两步,就因为肚子太撑扯得胃疼得不行蜷了下去:“你老实说你在火车上是不是在看我笑话?”   江樾一脸懵逼。   福福小声跟他解释了自己今天意外掉马的事情。   他顿时忍不住莞尔:“你被我笑话的还少么?也不差这一件。”   江芝:“……”   还想咆哮,奈何肚子实在太撑,动作一大就难受得想吐,最后只得恶狠狠靠在那里一眼一眼地用力剜他。   江樾可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被剜得怡然自得不说,还端着苏芫特意留给他的饭菜吃得十分香甜,吃一口,“吧唧”一下嘴,显得十分嘚瑟。   气得江芝差点原地分裂,最后眼珠一转,瞅了瞅走远的米家人,哼笑一声,小声嗤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吃呢,福福都要被人挖墙角了,你还吃得下,也真是心大。”   江樾一顿:?   江芝一看有戏,顿时添油加醋,更加卖力地说了起来:“今天我们可是碰到了一个又帅又有钱,家世也好的大帅哥呢!人家一眼就认出了福福是小迷糊不说,最后还直接霸气地给了她一份华国美院少年班的入学介绍信!”   “我看啊,人家可不比你这个只会来人家里蹭吃蹭喝的小屁孩儿强啊?”江芝抱着肚子,一脸鄙视地斜睨着他。   江樾皱眉,将手里碗筷往下一放,缓缓直起身子:“……真的假的?”   突然感觉味同嚼蜡。   米红军刚好路过,闻言随口答:“对啊,那人确实长得挺帅的,就连我三叔都夸他长得好呢,介绍信也是真的,啧,那家真是厉害……”   “咳咳咳!!!”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樾瞬间变脸,一下咳得死去活来。   米红军一脸懵逼——   怎么吃个饭还能呛成这样? 第132章 小心思   因为江芝一句话,江樾饭都没吃完就跑去找福福了。   等好不容易搞明白事情原委,他在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升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当天晚上就跟江庭说以后不想回去了,想留在京市上学。   江庭这次进修需要两年的时间,闻言也没多纠结,当晚便打电话托关系在京市找了所中学让两兄妹念书,并且约好过几天帮两人办理转学手续。   江樾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接下来几天江庭便忙着帮岑明调查曹珊珊的事情,忙得整天不见人影。江奶奶又在疗养院,于是两兄妹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米家。   他们第二天就在闫主任的帮助下见到了曹珊珊本人,并且把她的病案跟用药纪录拿到手。发现两者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感觉不像是在给她治病,反倒像是在催她犯病。   除此之外,还从曹珊珊口中亲口证实她其实不是曹妈亲生的孩子,而是曹父早年一夜风流的产物。所以这些年,她在曹家才会受尽排挤。而现在为了能让曹玉宁上大学,曹父更是不惜设计让她当众“发病”,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得知这一消息,福福第一时间就找了耿翠翠帮忙。耿翠翠没想到曹珊珊突然“发病”,背后竟然藏着个如此错综复杂的原因。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是赶紧找家里人帮忙,设法营救。   前有江庭,后有耿翠翠。   所以尽管曹家势大,但是两方发力之下,曹珊珊被顶替身份的事情还是很快就水落石出,而曹父以及曹家其余相关人等更是直接被捋职的捋职,收监的收监,自食其果。   至于曹珊珊,她虽然成功恢复学籍,但由于之前曹父将她关起来进行了一系列的“治疗”,精神受到创伤,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入学。学校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同意保留她的学籍到她康复再行入学。   至此,曹珊珊的事,便算告一段落。   岑明跟耿翠翠也启程出发去华北大学报到,据说两人考上的还是同一个系,都是华北大学政法系。   这些事,福福都是事后听江樾跟她说的。   说的时候她正在吃早饭,闻言顿时皱眉:“曹爸爸怎么这么狠心?别人也就算了,可曹珊珊好歹也是他女儿呀,怎么这么对她。”   江樾一顿,看了一旁正在帮女儿殷勤剥虾的米卫国一眼,道:“并不是所有的爸爸都像卫国叔这样好的。”   这话说的。   米卫国顿时露出一个满意且矜持的笑容:“嗐,我也没那么好。”   然后手里刚剥好的虾一拐,就落入了江樾的碗里:“小樾也多吃点。”   江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马屁精。”   江樾慢悠悠开口:“哦,我只是说了个事实,你就说我拍马屁,你是对卫国叔有什么意见吗?”   江芝:……(○д)!   阴险如斯!   “我没有,你别瞎说!卫国叔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没有之一!”她飞快虚了眼旁边的福福,然后赶紧大声表明心迹。   米卫国被这两兄妹逗得直乐,一人碗里剥了只虾子之后收手:“好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剥自己吃,我也要开始吃饭了。”   米二哥他们买了今天早上十点的票回去,吃完饭他还得去送他们去。   江芝气得不停拿眼剜江樾,后者理也不理,只顾着帮福福夹菜。   福福才不管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心安理得地在后者的照顾下快速把饭吃完,然后跳下桌,背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书包:“你们慢慢吃吧,我要跟妈妈去学校看看了。”   看到她的动作,江樾顿时一愣:“你去学校?你不是不进少年班的么?”   福福歪着头:“是不进呀,可小孩子还是得上学不是?”   她已经五岁了,可以上学前班了。   前几天妈妈托学校的老师找关系帮她在华清附小报了名,今天过去交钱,并且订校服。   江樾:“学前班?什么时候的事?”他咋不知道?   江芝显然是知道这事的,顿时一脸嘚瑟:“是啊,你不会以为我们福福跟你一样,是个不爱学习的学渣吧?她虽然不进少年班,可是早就打算好要上学前班,小学,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努力成为一个学霸的!哼!”   江樾:……   福福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摸摸头:“也不是啦!我就是想玩。”   可不是玩么?   以她现在的水平,就是上个初中高中也是跟玩似的。   学前班——   纯粹就是她想多跟同龄人一起玩才上的。   江樾颇感不是滋味地看着福福背好书包,又哒哒跑去门边换了鞋,然后一脸乖巧地坐在那里等苏芫的样子。   突然感觉他这样留在京市还不如不留呢,至少以前福福可是事无巨细都会在信里跟他说的。   况且以后她还会上学前班,认识好多新同学,新朋友……   江樾:……   他突然又焦虑了,于是只得低下头,猛喝一口汤压压惊。   江芝:“你是猪吗?吃东西这么大口。”   江樾头也不回:“那你就是猪他妹。”   江芝:…………   这人吃错药了?连猪都认?   两兄妹还在拌嘴,那边福福已经准备妥当,牵上苏芫的手准备出发。   见状,江樾连忙扔下碗:“我跟你们一起!”   江芝看着他碗里还剩了大半的汤以及碟子里那一张几乎完全没动的饼子:“诶,你饭还没吃完!”   “你想吃就给你,不想吃就给我留着回来再吃。”江樾头也没回。   江芝:“那肯定就我吃了啊。”   于是美滋滋地拿起那张饼,“啊呜”一口就给它去了小半。   秀秀对了对手指,瞅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芝鼓着腮帮子看她:“怎么了?”   秀秀:“你刚说你哥是猪。”   然后转眼你就把他没吃完的东西吃了。   江芝拿着那张饼僵在原地——   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今天的天气很好,无风也无云,蔚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飘浮,仿佛柔软的棉花糖,又仿佛此时苏芫的心情。   她看着最前方一蹦一跳踩着影子走得开心的小闺女,嘴边不自觉就溢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福福身后,跟着少年稳重的江樾,他手里拎着福福刚刚取下来的书包,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时不时提醒前面人一句:“小心前面有个坑,慢点。”   福福蹦蹦跳跳,一下踩到江樾的影子上面:“哈!你被我踩住了!”   江樾眼底带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福福顿感无趣:“你咋不躲开?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在家里她踩小军哥哥跟秀秀姐的影子的时候他们都会大喊大叫着躲开,哪像江樾这样,不仅不躲,还故意站直身子好让她踩得更准。   “路上不太平。”   确实,这一段正在修路,两边布满脚手架不说,路上还坑坑洼洼的布满了石子。   “好吧。”福福遗憾回头,转身踢踢踏踏地走了,没注意到江樾在跟她说话时,始终微张着两手一副保护的姿态。   苏芫注意到了。   她心里一动,忍不住扫了江樾一眼,少年清泠泠的眉眼堪堪长开,深邃的眉眼稍显冷淡锐利。但此刻,那双黝黑深邃的眉眼里却盛满了温暖和煦的情绪。   冷淡与温暖,锐利与和煦——   原本两相对立的气质此时奇异地糅合在同一个人的眼底,并且毫不突兀,十分和谐。   而这份迥然对立却又和谐融洽的情绪对象,正是他身前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小姑娘朝气蓬勃,走一步蹦两步,带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活泼起来。   苏芫若有所思,正要往深处再想一点的时候,华清附小到了。   “妈妈!到了,好多小朋友!”   苏芫发散的思维被打断,抬头温和笑着让两人去旁边玩,她自己则走到了报名处交钱办理入学手续。   今天是交钱的第一天,他们来得又早,人还不多。   因此很快,苏芫就交完钱办理好各种手续从学校里出来。   福福已经跟一群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玩到了一起,他们欢叫着跑到学校操场边缘,那里有许多健身的器材设备。   小姑娘体质不错,跟着一群比她高的孩子们上爬下跳,丝毫不落下风。而江樾身后背着她的小书包,斜斜靠在操场边缘,安静地看着她跟孩子们玩耍。   苏芫脚步一顿,先前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在心间。   然而还不等她捋清楚,就见原本玩得好好的福福正准备从双杠上往下跳的时候,旁边一个个子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突然伸手,重重一推她。   小姑娘顿时惊叫一声,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唰”地一下从双杠上栽下来。   “福福!”   这一刻,苏芫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快走两步想冲上去接住她。   哪知旁边有个影子比她更快——是江樾。   江樾如同一只灵猴,身子一闪就蹿了出去,堪堪赶在女儿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然后少年沉着脸,反手稳稳将福福放在地上的同时,腰背挺直,手一探,就把那个闯祸的男生从双杠上拽了下来,重重往地上一掼!   “砰!”   “啊!你打人!”   江樾力气大,大到男生在他手里就跟一只被人扼住咽喉的小鸡崽儿似的,毫无反抗之力。   男生心里生出一丝害怕,然后就感觉手腕一疼。   “啊!!!”下一刻,他如同被杀的猪一般惨叫起来。   江樾手一错,就把这男生的手给拧脱臼了。   他沉着脸,先前布满眼底和煦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戾气:“打的就是你,如果你再敢这样胡乱欺负人,我下回就连你的腿一起卸了!”   男生痛得哇哇大叫,这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一个男人跑过来,似乎是男生的家长,一个劲问:“怎么了怎么了?”   江樾直起身,随手一拧,及时把男生的手给重新对了回去:“抱歉,你家孩子刚刚不小心滑下来摔了,还把福福带得摔了一跤,幸好被我及时拉住了。”   男生有心说不是,但是看到江樾背在背后的手一动,同时冲他勾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这一瞬,男生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他随时想拆便拆。   刚刚对好的手腕顿时再次涌起一股钻心的疼痛:“嘶……”   男生心头一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怯懦道:“啊,是,是的。还不小心把这个小妹妹给带了下来,抱歉。”   “啊,是吗?抱歉抱歉,小妹妹没事吧?”   福福一脸懵逼,惊魂甫定的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言便摇摇头:“没事。”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糯的,很好听。   男人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被江樾不动声色一拉把人扯开了。   他的手便落了空。   “哈哈,小姑娘真乖,不过这双杠太高啦,去别的地方玩吧,下次小心。”男人只顾着关心福福,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儿子脸上看着江樾的表情就跟看着洪水猛兽一样。   “爸爸,钱交完没?我想回家。”   男生终于受不了江樾的盯视,拉了拉还在跟福福寒暄的爸爸。   他爸:“哦,交完了,那行,再跟小妹妹道个歉,走了。”   男生:……   有点不情愿。   然后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后心一凉,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江樾盯着他的表情仿佛是在盯一个死人。   男生:“!!!”   心里一惊,手腕再次一疼,道歉的话就绵密地倒了出来:“抱歉,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会注意。”   男生平时在家就是个小霸王,何时有过这么听话的时候?况且他道歉的速度太快,态度又过于端正,顿时惹得他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儿子明显不想在此纠结过多,道完歉直接拉着他爸就要离开。   男人再次跟福福道了歉,这才转身跟上儿子快步离去。   江樾静静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眼底暗潮涌动,表情阴沉得仿佛想要吃人。   苏芫赶过来,看到江樾的表情顿感心惊,她忍不住喊了声:“福福,小樾!刚刚怎么回事?”   江樾眉眼一动,先前的阴沉如同阳光融雪,倏然退去,然后冲她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刚刚那个男生推福福,被我教训了一顿。”   他牵着福福,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哪还有半分之前的阴沉可怕?   苏芫心里一动,先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   她狐疑地扫了江樾牵着福福的手一眼,招手:“钱交完了,走吧回家。”   然后弯腰,顺手抱起闺女拍了拍她身上不存在的灰。   身后,江樾手里一空,顿时面露懊恼,眼底带出一丝阴霾,忍不住回头沉沉扫了已经走远的父子俩一眼。   不过幸好这时福福及时开口:“江樾哥哥快跟上啦!”   小姑娘的话顿时让他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颠颠地拎着书包跟了上去。 第133章 往事   回到家,米卫国他们已经出发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冯秀萍跟江芝两人带着双胞胎在玩耍。   两小只最近有点想说话的意思,又在长牙,整天咿咿呀呀的,口水叮当,看着又可爱又好笑。   江芝正拿了一只拨浪鼓在逗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江芝直起身,“江樾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自己先走啦!”   江庭事忙,因此兄妹俩每天中午都要去疗养院一趟看望奶奶,顺便帮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帮帮忙。   双胞胎玩得正高兴,结果玩具突然升高不见了,顿时蹬着腿不乐意了。   平平比较豪放,腰腿用力,一个打挺,就重重砸到了旁边安安的大腿,安安顿时大哭起来,扭头的时候正好咬到平平的鼻子。   平平莫名吃痛,再加上玩具没玩尽兴就自己跑了,顿时一个赛一个的不高兴,张开嘴哭嚎起来。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魔音二重唱。   江芝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拨浪鼓塞回去哄。哪知两只气性却大,一脚就把东西蹬飞了,拳打脚踢的场面一度混乱。   苏芫:……   只得赶紧把福福放下来跑过去安抚两小只,哪知这两个却是来了劲,越哄哭得越厉害,最后气得她只狠不得一人赏两巴掌了事。   最后还是福福跑过去,一人塞了根手指头,这两只才哼唧着安静下来。   眼瞅着这两人安静下来,苏芫赶紧回房去换衣服——刚刚平平安安哭得太厉害,一下刺激得她漏奶了,把胸前的衣服洇湿一大片。   江芝跟冯秀萍一起收拾着一会儿去医院要带的东西,远远看着平平安安一人抱着姐姐一只手,眨着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头哭得红彤彤的,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样冲着她哼哼唧唧,顿时又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冯秀萍:“啧……这么小就会告黑状了,大了还得了?”   江芝心有余悸:“这两个哭起来真吓人,那声音就跟能钻人脑袋一样的。”   “可不是,”冯秀萍附和,“幸好有福福,不然家里没人制得住他们。真真是两个磨人的坏小子!”   听到她们的议论,平平安安颇感不服气地蹬蹬腿儿:“咿呀!”我们才不是坏小子!我们是乖宝啦!   福福弯起眼睛笑眯眯:“哈哈,对哒对哒,平平安安现在就是还小,大了就懂事啦,你们记得要听话哦,不然把妈妈累坏了就不好啦。”   平平安安弹着小腿儿,小肉手死死抱着姐姐的手:“咿呀~”   福福:“哈哈,他们答应啦,答应了就要拉勾勾哦。”   说着,她便伸出小指,掰着两人的手一人勾了下。   “咯咯咯……”掌心被挠得痒痒的,平平安安顿时笑出了鸡叫声,口水哗地一下淌了福福一手。   “呀!”   福福一下跳起来,一人拍了一下:“小脏鬼!我去洗手啦,你们要乖乖的哦~”   等她洗过手,苏芫也换完衣服出来了,把双胞胎接过去抱进屋内喂奶。   江樾便跟江芝两人也告辞去了医院。   *   两人走后没多久,出去送人的米卫国他们回来了。   头一回跟家人分离,米爷爷跟福爸两个大人还好点,小虎跟春妮两人都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一样,颇为舍不得家人。   冯秀萍安慰人的办法也是特别,将平平安安的尿片床单尿垫等物装了满满两大盆,一人手上拍一盆:“去洗干净,然后吃饭!”   看着手里这一堆泛着味儿的脏尿片,两人顿时啥哀思也没有了,乖乖端着盆儿就去院子里卖力搓洗起来。   吃过饭,春妮便起身去找苏芫,说是下午想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份工做,挣点家用。   这是离家前早就做好的打算,因此苏芫听了这话也不意外,只说叫她明天出去的时候让小虎陪着,别被人骗了。   春妮一一应了,便跟小虎两人回到自己房间,商量明天出去的事情。   至于福福,她早上出去跑了一趟也有些累,逗了双胞胎一会儿把两人哄睡之后,便自己也回房去睡觉去了。   院子里,米爷爷跟冯秀萍两人小声说着话。   屋内,苏芫收着衣物,然后看着熟睡的双胞胎一脸感叹:“这两个真是没有福福小时候省心,是个一点亏也吃不得的主。”   说着,她便将今天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末了,还忍不住感叹一句:“也不知道这是随谁,我也没有这样娇气啊。”   米卫国帮她叠着衣服,闻言顿时失笑:“其实你当初刚来的时候,可娇气了。”   苏芫一愣:“是吗?”   她是真的完全没印象了。   “可不嘛!”米卫国伸手接过一摞衣服,站起来放到衣柜高处:“刚来的时候连个背篓都背不起,一只不到十斤的小猪往背上一背,就压得眼泪花花的,看得人怪心疼的。”   苏芫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茬来着。   那时候她父母刚去世,人还没埋上,就被人阴了要养任务猪。可分给她的任务粮不仅掺了一大半砂石,还全都是发霉玉米芯打成的麸子,小猪体质弱,吃了两天就拉肚子拉得要死了。   顿时吓得她背着那只小猪就要去公社给猪看病,可路上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拦着好一通奚落,说什么她是城里来的大小姐,连带着养的猪也是猪小姐,拉个肚子也要看病吃药。   她又羞又气,人在的时候还能勉强忍着,人走后就没忍住躲在田埂上偷偷哭了一场。   苏芫目露追思,心里升出一丝暖意——   “那时候,多亏了你们……”   若不是后来下放到大山村,碰到米家人,她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用说还能考上大学了。   只怕早就被磋磨至死了吧?   又或者……   她摇摇头,嗐,都过去了,还想啥?   可是摇着摇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咦,不对呀!”   她若有所思,伸手去拍站在高处的男人:“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刚到镇上吧?你以前不说你头一回见我是在之后吗?”   米卫国一僵,一下哑然,半天没吱声,然后支吾道:“啊,对啊,是在以后啊,你那背小猪的事是我后来听那两个笑话你的人说的。”   “大家那时候一天也没啥事,就爱八个卦,你一来,又是头一个被下放到这里的小姑娘,大家都觉得好奇,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传遍了。”   “况且背猪去看病,多稀奇呀!可不得马上传得到处都是么?”   “真的吗?”   “真的!必须真!”米卫国振振有辞。   话是这么说,可苏芫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然后她皱眉仔细回想——   她记得当时那两个人拦住她奚落一番之后,她还不小心撞到一个小叫花子来着,那小花子当时浑身赤条条地,一根纱也没挂,满身满脸的黑泥,只有一口白牙特别晃眼,给她印象特别深。   尤其后来对方跑的时候地上还扔了一堆小鱼小虾还有给猪止泻的草药什么的。   “唉,当时那个草药可帮了我大忙了,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能报答他。”苏芫自言自语。   米卫国耳朵发热,生怕她再继续往下想下去,伸手过去扯她:“好了芫芫,趁这俩祖宗睡了,你也赶紧休息一下。”   “那你呢?”苏芫问。   “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省得到时开学了我不能天天回来你收拾得太累。”米卫国下意识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午后的阳光自窗外打进来,正好落在他咧开的大白牙上。   苏芫眼神一恍,眼前这笑突然跟多年前田埂边上小花子的笑重叠在一起——   “啊,不对!”她皱眉一把摁住米卫国的脸,拉着他又往阳光底下偏了偏,“侧头,嘴再咧开一点。”   米卫国心里重重一跳,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干嘛?别闹,我去收拾屋去了。”   “诶,别急着走!”苏芫一把摁住他,伸手把他的脸往两边扯了扯,挑起一个夸张的弧度——这下好了,完美重叠!   她一下子了然。   “哈!难怪!”   她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忍不住莞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窗外的阳光打起来,照在她弯起的眼角闪着细碎的光。   看得米卫国突然嗓子发干,就连多年前的囧事被亲爱的老婆发现的尴尬似乎都缓解了。   苏芫笑得直打跌:“难怪你骗我说你第一次看到我是在后来,原来是头一回你太狼狈,哈哈,你说你当时在干啥,怎么搞得那么狼狈,全身光……唔。”   当时他还能干啥?   无非就是想下河偷偷给某人摸点鱼,结果却被跟他有仇的小子把衣服偷跑了。不得已,他只能浑身裹满泥浆光着身子往家跑呗,可偏偏运气也不知是太好还是太不好,竟然在半路跟某人撞上了。   下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就被恼羞成怒的某人一下堵住了嘴。   米卫国恶狠狠扑上来,近乎用啃的把她剩下的话堵在了唇齿间。   苏芫开始还觉得好笑,扎着手捶了他两下,结果却被羞怒交加的男人死死掐着,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的阳光晃进来,照在他的眉梢眼角,给他的眉眼镀上了一层绒绒的金边。衬得他的眸色越发浅淡,但在垂眼看她的时候,那双浅淡的眸子里便会涌动起浓浓的情谊,让人不自觉便沉醉其中。   她怔怔地,然后蓦地想起来那天——   她被人设计差点失身,最后于绝望中被他抓住手,牵着一路逃出来的时候,天边的太阳也是像今天这样,斜斜地打在他的眉梢眼角。   然后当时尚是少年的他,也是这样低头,被天边的斜阳镀上一层金边,然后冲她露出一个诚挚的笑,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是这样说的,也这样做到了。   苏芫心里一悸,然后顺从阖眼,倾身迎了上去……   唇齿相依,缠绵缱绻。   打从苏芫生完双胞胎,两人几乎就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时机,旷了许久的人哪是这点甜头所能满足的?   明明才初春的天气,却突然热得人心里发痒,嗓子发干。于是,原本一个恼羞成怒的吻,最后变得益发而不可收拾…… 第134章 脸皮厚,吃得够   因为是白天,事后苏芫便有些恼,又羞又窘地缩在被子里闷着脸不说话。   米卫国看着被子下面露出来的肌肤一角,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现在布满了或青或红的痕迹。   他心里一悸,凑上去小心哄着她:“抱歉,是我的错,没忍住。”   苏芫十分生气,重重掐了男人腰间软肉一把。   “嘶——轻点,仔细掐得你手疼。”   苏芫:“……你的脸皮咋这么厚呢?”   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米卫国嘿嘿笑:“脸皮厚,吃得够。”   她:“……”   行叭你厚,你厉害!   然后果断把自己往床上一埋,开始装死不再动弹。   他们住的是个套间,刚才某人为了一己私欲,把双胞胎给抱到外面去了,这会儿两人醒了正在摇篮里哼哼唧唧。   听到动静,米卫国磨磨蹭蹭本想不理,哪知苏芫却是用力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哄娃。”   他:……   最后只得认命起床。   不过穿好衣服起身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回身抱住苏芫又是一个长长的深吻,直到门外哭声放大,他这才额头抵了抵身下人的颈窝,艰难起身:“好好休息。”   双胞胎委屈坏了。   一觉醒来身边不仅没有香香的neinei不说,就连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看到他,平平一个用力,“噗”地一下吹了个代表不满的鼻涕泡泡,“砰”地一声炸了他一脸。   他抹了把脸:……   嗐,这差距也太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扔下这两只直接回房。   房间里多好啊?芫芫又香又软,哪像这两个祖宗,又吵又闹不说还喷鼻涕!   对此,平平安安表示不能更赞同,同时举起双手双脚:“咿咿呀呀!”   我们也想去房间!妈妈最香最温柔啦!   米卫国没好气,一手一个齐齐把两小只拎起:“不行,妈妈不舒服得好好休息!”   身体腾空,两个小家伙不仅不怕,反而还转着咕噜噜的大眼好奇得不行,甚至连哭都忘了,小嘴巴一咧——发出“嘿!嘿!”的声音。   “哈哈,喜欢刺激?不错不错……”米卫国顿时笑了,拎着两只平飞一段,逗得两人“咯咯”笑了起来,“有乃父的风范!”   抱着两只下楼,他才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原本在底下说着话的老两口不知道是出去遛弯去了还是怎么的。   小虎两口子也出去了,在桌上压了个字条,说是出去找工,下午不回来吃饭了。   福福倒是还在,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得正香,许是有点热,被子被踢到一边,肚皮都晾出来了一点点。   他悄眯眯进去,小心翼翼地帮女儿把被子盖好。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双胞胎就趴在边上安静地盯着看,嘴巴一动一动的,发出几声小小的气音,不吵也不闹,跟之前在楼上的时候判若两宝。   米卫国无语地掸了掸两人的耳朵:“臭小子,就不让你爹消停是吧?”   平平:“咿呀!”烦死了!   安安:“呀呀!”就是就是!   两人不满地往旁边一滚,离姐姐更近了点。   遭到嫌弃的米卫国也不生气,轻轻一拍两人的后脖领子:“走,出去不要打扰姐姐睡觉。”   平平安安:“咦?”没听懂。   然后两人就发现自己身子再次腾空,离亲爱的姐姐越来越远。   两人顿时不乐意了。   “咿!呀呀呀!”要留在姐姐这里!看姐姐!   扎着小肉手呐喊不已。   可惜他们的爹完全没听懂两人的婴言婴语,无情地拎着两人越走越远,最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他们就再也看不到姐姐那张可爱的脸蛋的。   “嗷!呜哇哇哇!!!”   备感委屈的平平安安再也忍不住,嘴一张就哭开了,嗓音宏亮,震耳欲聋。   米卫国:……   为了不让他们打扰老婆女儿休息,只得赶紧祭出刚刚发现的法宝——飞飞。   “飞喽!”   他一手一只拎着在空中轻轻转了一圈,嘴巴里还发出“咻咻”的模拟飞行的声音。   “哇哇?”   平平安安顿了下,大眼咕噜一转,顿时被亲爹这招吸去了注意力,憋着嘴忘记了哭泣。   米卫国一看有戏,哄起来就越发卖力,带着两只飞上飞下。   最后终于在他累出一身臭汗之后,顺利地把两人给逗笑了。   “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苏芫在床上躺着,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却是很亢奋,想睡又睡不着。   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原本以为米卫国会哄不住两人,结果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把两人逗笑了。   苏芫抿着唇微微笑了下:还是有点用嘛。   然后她抬腕看了下时间,这才惊觉竟然已经下午快五点了,得赶紧起来准备晚饭了。   于是她赶紧起床。   一下楼,就看到米卫国额头见汗,一手一个拎着双胞胎正在不停地“飞喽!飞喽,咻——”   苏芫:“你带他们飞了多久?”   米卫国动动有点发酸的手腕:“我不知道,好像有蛮久了。”   苏芫:……   “小孩子不能飞太久,小心吐奶。”   米卫国一顿,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一茬。   然后他赶紧停下,把两人抱到跟前,问:“还飞吗?晕不晕?不行歇会儿?”   平平安安笑得脑瓜子都是嗡嗡的,闻言“咿呀”一声,齐齐将手掌拍在爸爸脸上:“咿!”   那就是要歇会儿了。   米卫国点点头,正准备将两人放下,然后就看见双胞胎齐齐皱眉张嘴——   “哇!”地一声,吐了他一脸!   米卫国:……   ………………   这俩娃真的不能要了!!!   苏芫眼睁睁看着丈夫俊容扭曲,咆哮着把双胞胎扔在车车里转身冲进卫生间洗澡,只觉得这场面又好笑又心疼,赶紧跑到车车边上去看双胞胎。   两人吐完就没事了,这会儿正脸对着脸,难得安静,正“咿咿呀呀”地用婴言婴语互相交流着。   仿佛是在就刚才发生的事情进行严肃而认真的讨论。   平平:“咿咿。”飞飞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费奶。   安安:“咿呀?”那你还玩不?   平平小拳头一挥,眼神坚定:“咿!”飞!不就是吐奶吗?吐了再飞!   安安小胖手“啪”地盖在哥哥脸上:“呀呀!”那我也要飞!   ……   于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双胞胎十分愉快地决定了以后的娱乐项目。   然后两人齐齐冲苏芫张手,嘬着嘴巴哼哼唧唧——标准的要吃的姿势。   苏芫秒懂,转身熟练地帮两人冲奶喂奶。   看着两人动作纯熟地一人抱住一只奶瓶大吸特吸,且神情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苏芫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一丝。   小孩子不能剧烈晃动,虽然她知道米卫国有分寸,不会晃太厉害。但是刚才两人吐奶,还是有点吓到她了。   直到现在看着两人精神满满,她这才彻底放下心。   不过她这心显然放早了。   因为她发现等米卫国出来,双胞胎就再次张开手,努力朝着爸爸的方向拱啊拱,“咿!咿!”飞飞!   感受到双胞胎的热情,米卫国顿感受宠若惊——要知道,双胞胎这样的热情以往可是只会给福福。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两人如此热情的原因。   因为平平安安看他迟迟不动作,终于急了,急得撅起嘴巴:“咻!咻!”同时小身子一挺一挺的。   米卫国:……   刚都飞吐了还要飞,你们也是人才!   苏芫:“今天不能再飞了,明天再飞。”   既然妈妈都发了话,双胞胎便只能悻悻地认了命。   然后米卫国就看到两人掉头就爬开了,用个屁股对着自己,完全不搭理他。   他:……   阿西巴!这才是他们对他的真实态度吧?是吧?   *   时间不早了。   他将双胞胎放到围栏里圈好,又放了些玩具进去,任两人在里面爬着玩,便掉头进厨房去帮苏芫做饭。   苏芫切着菜,米卫国在旁边涮着锅,突然想起来一事。   “福福今天报名交钱还算顺利吧?她什么时候开学?”   “还行,学校挺大的。老师性格也好,我还跟她聊了两句,她也很喜欢福福。”苏芫一边“笃笃笃”地切着菜,一边回答。   当一个土豆切完,她突然顿了下,直起身,“卫国,你有没有觉得小樾对福福有点过于好了?”   米卫国:“?”   “还好吧,江樾这孩子性格外冷内热,又像他爸一样讲义气,福福对他好,他对她自然就好。”   苏芫:“……可是你不觉得他好像有点过于好了么?”   虽然现在孩子还小,但是她总觉得江樾对福福的态度有点不一般。按理说,家里不管是米红军,还是小狼,对江樾都不差,可是她也没见后者对两人有多好,甚至好多时候还有点爱搭不理的模样。   尤其还有个孙杰睿,他对江樾几乎可以说是掏心窝子了。可江樾呢?带礼物从来不会主动给他带。   米卫国伸手抚上她紧蹙的眉,笑了:“哈哈,芫芫,你就是心太细了。你说的剩下那几个,都是男孩子,他对他们自然就糙些。我们福福可是小闺女儿,肯定得小心着些呀。”   “是……这样吗?”苏芫疑惑偏头,伸手又取了个土豆,“笃笃笃”地切了起来。   正好这时院门被人敲响,米卫国擦干净手过去开门一看,是江樾回来了。   他一看门外只有他一人,顿感奇怪:“怎么只有你一个?江芝呢?”   江樾拎着一兜苹果走进来:“哦,她说要去书店。我给福福带了苹果,她在哪里?”   米卫国下意识看一眼已经阴沉沉的天空:“你就这么回来了,不怕她一个人出事吗?”   江樾一脸奇怪:“能出什么事?书店又不远,坐五站公交就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记得最近的书店也要转一趟公交,那一站还是个市场,人多眼杂的,真不怕出事?   他心里还在嘀咕,江樾已经越过他,径直朝院内走去。   福福刚好起床,揉着眼睛出来。   江樾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给你带了苹果,很好吃。”   他殷勤地拿了一个苹果帮她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福福接过,“咔”地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道:“我好像听你说谁去书店了?”   江樾:“嗯,江芝去了。”   福福一顿,大声道:“我也想去!”   江樾皱眉抬头:“天要黑了,况且那边还要经过一个市场,人多眼杂的,要不明天?明天我们早点一起去。”   福福点点头:“嗯。”   米卫国虚眼扫他:“???”   突然觉得江樾这态度十分的有问题。   江樾抬头,突然看到米卫国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他。   他一顿,疑问看他:“卫国叔?”   米卫国:“你……既然怕福福走丢,为啥不怕江芝走丢?”   江樾理直气壮:“我跟她关系又不好!要是现在换我一个人去,保证她也不会担心我。”   米卫国一噎:行……叭!   然后他一把捞起双胞胎,语重心长地叮嘱:“平平安安,以后你们长大了,可得好好保护家里的女孩子,不然,是会找不到老婆哒!你想啊,自己姐姐妹妹都不愿保护,更何况说是外面的女孩子?”   江樾的表情一下裂开了:啊这…… 第135章 猫和老鼠   江樾坐立难安地在院子里呆了会儿,连跟福福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最后一咬牙跑了出去。   米卫国:“诶,你跑啥呢?”   “我,我出去,呃,转转。”   江樾嘴皮子一秃噜,差点就把自己想出去接江芝的话给说出来了。   幸好理智及时回笼,让他临时改了说辞。   然而运气却不佳。   他刚一出门,就碰到江芝兴高采烈地捧着几本书回来。   隔老远就喊:“福福!福福,你上回画的我载出来啦!”   江樾一个没拉住,人就冲进了家门。   江樾:……   他一个人傻傻站在门外,左右为难——进吧,他刚说了要出去转转的;不进吧,江芝已经回来了,他现在出去也没地儿可去。   米卫国眼神一闪,唇角一撇:好小子,竟然真叫芫芫说对了,就是对福福居心不良呢!   这不一诈就给诈出了么?!   他顿时气哼哼,看一眼小福福,再看一眼站在门外茫然不知所措的江樾:虽然这小子长得挺好看,但也不能仗着好看就这么骗他女儿不是?   于是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小樾啊,”他笑眯眯地冲着江樾招手,“你要出去是吧?正好叔这儿有个事,你帮我弄一下。”   江樾眼睛一亮,颠儿颠儿地就过来了:“啥事?”   米卫国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江樾连连点头的同时,眉毛也是越皱越紧。   “怎么?办不了?”米卫国虚眼看他,故意激将,“这事确实挺难办的,你要是办不了我就找别人吧,不过这京市我也就认识宁家一家,我明儿就去问问他们去。”   江樾心中一凛,顿时一个立正站好:“我可以的,叔!我现在马上就去办!”   说完,转身就一阵风也似地卷跑了。   身后,米卫国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微笑。   苏芫端着饭菜出来,见状顿感奇怪:“这马上就要吃饭了,你把这孩子支哪去呢?”   米卫国捋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一本正经:“你之前不说想在京市开个店么?所以我做了一份调查表,想找人出去填填,粗略统计一下,看开什么店好。”   苏芫:“我还能开什么店?肯定是做吃的呀,没事净折腾。”   米卫国:“非也非也,这开店是做吃的没错。但是选在哪儿?什么时候?什么口味类型?这里面学问可多着呢,正好昨天见了我们班导一面,他跟我讲我们这学期的课题应该就是相关的项目。   所以我做这个,可不光是瞎折腾,是借媳妇儿您的贵手,完成作业呢!你就帮帮我,好不?”   苏芫:“……那你也不应该在饭点把人支出去,况且你的课题为啥不自己做,还支个孩子去跑腿。”   米卫国听了,嘿嘿直笑,却不做任何辩解。   苏芫心里一阵奇怪,可是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门口一动,冯秀萍跟米满仓两人逛完回来了,两人一人手里还拎了一大堆东西,全都是些衣服布料之类的东西。   苏芫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勾过去了,“爸,妈,你们买这些干啥?”   冯秀萍:“不是买的,是那边有个成衣店,他们雇人做零工,缝些衣服扣子啥的,按件给钱,我拿回来做工的。”   苏芫一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无论在哪里,老太太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挣钱的法子。   “妈你真厉害。”   这一声夸奖真心实意,顿时听得老太太心花怒放,面上却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嗐,老喽,要是以前,我怎么会看上这些活计?”   确实,老太太喜动不喜静,能站着绝不坐着。这些针线活是她最烦的,往常在家里通常都是往几个儿媳妇手里一丢了事。   但是现在在京市,老太太擅长的打猎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便也只能用这些活计来挣挣钱了。   苏芫心里一软,走过去扶住婆婆的手臂:“辛苦您了,让您来这京市跟我吃苦。要是不喜欢,咱就别做,反正我跟卫国每个月的津贴应当也够我们家用的了,到时我再开个小店,您就可以忙活店铺。”   “那不行!”   冯秀萍眼睛一横,“这京市可不比大山村,大山村吃的用的咱好歹还能从地里刨一些出来,可在这里,就是一片菜叶子都要钱,不行不行,哪能啥也不干?”   说完,她又抖开另外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类蔬菜瓜果种子:“这些是我叫老头子在市场淘的,都是些适合院子里种的小作物,赶明儿我们在那边空地种上,这边已经有了的种类我就没买,另外买了些别的种类,种在这些边边角角。平时活动筋骨的同时,也能给咱添口口粮。”   苏芫笑着一一应了,答应明天就去种,然后就拉着她去洗了手,准备吃饭。   直到饭菜全都摆好上桌,所有人也都坐下来,江樾才气喘嘘嘘地从外面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张白纸,上面整整齐齐画着附近的街道布局以及店铺分布。   米卫国:“呀,江樾真棒!这么快就把叔交给你的任务办成了!”   说到这里,他一顿,“这样,明天我再做一份表格,你先帮我抄个一百,啊不,一千份!到时我们一起去街上做调查。”   江樾不疑有它,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满的全是任务完成的喜悦,闻言信心满满道:“行,没问题,都交给我吧!”   米卫国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把他让到自己身边坐着:“嗯,叔很看好你!”   江樾弯起眼,冲对面的福福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   然后一顿,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呀,以前吃饭他都是坐福福旁边的呀?今天怎么隔这么远?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米卫国就再次一拍他的肩膀:“啊对,一会儿吃完饭跟叔去书房一趟,那个表格我一个人做不来,有些东西需要人帮帮忙。”   一听米卫国需要他,江樾顿时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吃饱饭了才能好好干活不是!   他一心埋头干饭,因此就没注意到旁边米卫国嘴角一翘,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坏笑。   吃过饭,他还没来得及跟福福打招呼,就被心急的米卫国给揪去了书房。   原本他还以为对方的事情有多重要。   哪知米卫国把他拉到书房之后,别的啥也没干,净问他功课去了。幸好他去年跟着福福的学习小组一直有在认真刻苦学习,这才好悬没有被人问趴下。   最后等他被米卫国拉着抻了两张纸,又画了几条线,然后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这一晚米卫国几乎是没有间歇地在考他各种题目,生物、地理、数学、物理、化学……从理到文,全方位覆盖,最后甚至还要他帮他画了一幅画。   当然,米卫国是以他要给自己的课题设计一个题徽的理由叫他画的。   江樾只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全是米卫国出题的声音。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往一楼自己房间行去,经过福福房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本也睡在一楼的她竟然搬去了二楼,而他房间旁边,那间原本空的房间现在也住着冯秀萍老两口。   江樾:?   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不过现实却容不得他细想,因为米卫国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江樾啊,你真的很棒,今天可是帮了叔的大忙了。这样,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外面下馆子!吃顿好的,然后开工干活,争取早日把课题定下来!”   江樾心中一凛,立马双脚一并,“啪”地行了个军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迈着正步回了房间,倒下就睡。   今天晚上可累死他了。   虽然没干啥体力活,但是脑力劳动却是比体力劳动更费精神。因此他几乎是倒下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   楼上。   福福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新房间:“妈妈,为啥突然要给我换房间?”   她人小,晚上偶尔起夜,之前因为担心她半夜起夜下楼会摔到,便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了一楼冯秀萍他们房间隔壁。   苏芫顿了下:“我也不清楚,你爸说你之前那个房间里发现了老鼠,要灭老鼠。所以叫你以后睡这里来。”   “那奶奶他们呢?”   福福乖巧坐在床边,仰着头问:“他们怎么也换房间了?”   苏芫:“……好像也是有老鼠?”   她摇摇头,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为啥突然要换房间。按理说这房子里干干净净,不像是有老鼠的样子。   唉,算了,米卫国说有,那肯定就是有。明天还是去市场逮只猫回来,撵老鼠用。   照顾着福福睡下,苏芫也回到隔壁哄着双胞胎沉沉睡去。   米卫国轻手轻脚围着每个房间巡视一圈,尤其重点在江樾的门外听了听,发觉里面的呼吸幽远绵长,十分匀净之后,这才满意点头,背着手晃晃悠悠上楼去了。   江樾在做梦。   他梦见天上下着大雨,满天满地都是水,而他带着福福去书店。结果在换乘车站的时候被人一撞,给撞飞了出去——   他在半空飞啊飞,眼看着马上就要跟一辆疾驰的车辆正面相撞的时候,福福突然惊叫一声:“呀,老鼠!”   然后他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原本修长的四肢一缩,突然变成了灰扑扑的爪子,而身下的水中倒影清楚映出他现在是一只瘦巴巴的灰老鼠。   江樾:……   这时,疾驰而来的车辆一晃,突然变成了一只顶天立地的大花猫!   这只猫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长相狰狞,十分的威严可怕。   然后——   “喵!!!”   它狞叫一声,冲他张开血盆大口,“咻”地一声弹出像刀一样雪亮的爪子,朝他重重一挥!   他:“啊!”地惊叫一声。   “蹭”地一声弹坐而起,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136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天一早,江樾便被米卫国带着去了外面,美其名曰统调。   福福则跟着苏芫一起去市场准备淘一只小猫回来。   结果她们转遍了市场,也没找到一只心仪的猫猫。主要是平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双胞胎很排斥猫猫,一看到那些猫猫就会哇哇大哭,就是福福来哄都不好使。   最后众人无法,只得打道回府。   结果回来的时候路过金建宗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抱一个小纸箱放在路边垃圾桶旁。   看到众人,他赶紧整整衣物打了声招呼:“嗨,苏芫同学,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的课本领了没?”   苏芫推着平平安安,笑得一派温婉:“昨天领了。”   尽管已经邻居好些天,但金建宗还是有点不适应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这一事实。   颇感不自在地推推眼镜:“那就好,以后我是你们班的班主任,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行。”   苏芫点点头,越过他正要离开时,突然听到他脚下的纸箱里传来一声细弱的猫叫:“喵!”   金建宗:“!”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一蹿就让了开去。   倒是平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两脚用力一蹬,小身子突然用力朝前拱去,探着爪爪向着纸箱的方向“啊啊”直叫。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又迅猛,竟直接一头从车车里栽了出去,直直地摔向地上的小纸箱。   “平平!”   苏芫一声惊呼,慌忙伸手只来得及揪住小家伙翘起来的脚丫。   “哈!”   平平一把把纸箱拍开,跟里面一团黑糊糊鼻尖对鼻尖。   “喵~”   团在里面的小东西瑟瑟发抖,拿鼻尖凑了凑平平的鼻头。   “啊嚏!”   小家伙的鼻子被毛毛刺激到,重重打了个喷嚏。   不过他却没哭,伸出小胖手揉了揉鼻头,咧开只长了几颗小米牙的嘴,“哈哈”笑了起来。   口水滴了猫猫一身。   “喵~”   猫猫轻叫一声,伸出小粉舌舔了舔不小心滴到身上的液体。   “咦,你怎么要把这只猫猫扔了呀?”   福福凑过来,帮着妈妈把平平拉回车里,好奇地盯着纸箱里那小小的一团。   “啊,”金建宗摸摸脑袋,脸上又是惊奇又是遗憾:“是的,家里的白猫生了一只黑猫,老人家觉得黑猫不祥,又加上猫妈妈始终不肯喂它,便只能扔了。”   福福定睛一看,这只小黑猫果然瘦不拉叽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上的毛毛还打着结,明显是一生出来就没被猫妈妈照顾过的。   “喵!”   似是感受到福福的目光,小黑猫奋力张嘴,发出一声比小鸡崽都大不了多少的小小叫声。   “它好可怜。”   福福顿感心疼,顿了下,小姑娘忍不住抬头:“妈妈,我们能养它吗?”   金建宗一顿,“你们想养猫?我家里还有三只小猫,要不送你们一只吧,这只这么弱,出生两天了,压根没吃上一口奶不说,今天还被猫妈妈咬伤了,刚刚我拿它出来的时候都没了呼吸,肯定活不了了。”   “啊?”   福福顿时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芫:“猫妈妈怎么会这样?”   其实动物就是这样,经常会有生下来的崽子得不到妈妈的喜欢,就会各种推咬嫌弃。   但是这会儿看着闺女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苏芫却又说不出这些话来。   她顿了下,蹲下来平视福福:“你想养吗?如果想养,妈妈就把这只猫猫带回去。”   福福眼睛倏地一亮,用力点头:“想的想的!它长得跟花花好像,都是一身黑黑的毛毛,我喜欢它!”   金建宗在一旁看着完全插不上话,直到这会儿才有机会开口:“它肯定活不了了,刚才从家里拿出来的时候还停了呼吸。我家里还有别的小猫崽,要不给你们逮一只?”   福福把箱子往怀里一扒拉:“不,我就要小煤球。”   看得出她确实是想养它,短短的时间,甚至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   金建宗无奈,只得叫她们在这里等他一下,自己则飞快跑回屋,拿了一小瓶羊奶过来:“那你们试试看能不能养活吧,这两天我都是拿针管给它喂一点点羊奶,它到现在还不会自己吃东西。”   “谢谢金叔叔。”   福福抱着箱子,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   小煤球果然如金建宗所说,身体弱得很,四肢软趴趴的,一直趴在箱子里动也不动,除了偶尔饿了会叫两声,其它时候都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窝在纸箱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它的一边耳朵被咬穿了,应该就是金建宗所说的被猫妈妈咬伤的地方。   小东西太弱了。   所以这些天福福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一直呆在它的身边照顾它。帮它梳毛,将它身上沾了血迹的毛毛擦拭干净,耳朵也被她用纱布细心地包裹起来。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福福马上就要开学了,这小东西终于能睁眼了。听到福福呼唤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回应两声,时不时的,还会在箱子里爬来爬去磨个爪。   平平安安也很喜欢这个小东西。   从他们哭闹的时候只要看到它就会止哭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它在双胞胎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了。   这样也好。   原本苏芫还担心等开学了,他们都去上学,光爷爷奶奶在家搞不定双胞胎,这下不用担心了。   而且小煤球这些天状态越来越好,那天金建宗有事过来看到它,都忍不住惊呼它长得都快跟上家里那三只小奶猫了。   很快,时间就到了开学这天。   这些天福福白天忙着照顾小煤球,陪双胞胎玩,江樾则被米卫国带着满京市大街小巷的串,每天早出晚归的。   以至于福福跟江樾两人几乎都没说上过话。   不过明天就开学,米卫国终于难得大发“善心”决定在家休息一天。   其实也不算是他的“善心”,主要是今天天公不作美,昨天后半夜开始就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   早上起来,地上全是水,气温陡降,苏芫便勒令他不许再跑出去,要他留在家里收拾一下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   春妮在离财经大学不远的一个弄堂里找到了份端盘子洗碗的活,钱挣得少点,但胜在对方管吃管住,离学校又近,平时没事还能跟小虎两人凑一起在学校看个书什么的。   便跟小虎两人在三天前搬出去了。   苏芫也没拦他们,孩子们大了,总得要有自己的生活,大人干涉太多是会出问题的。   *   今天天气很冷,说是呵气成霜也不为过。   早上一早起来,福福就被冻得翻出在家里的大棉袄裹在身上,整个人裹得跟只棉团子一样,圆滚滚地坐在炉子边一动不想动。   冯秀萍还不太会使这里的煤炉子,烧了半天那火也不旺,灰秋秋的烧了壶水半天都没烧开。   福福忍不住呵着气把手按在水壶上:“奶奶,我咋感觉这里比家里还冷呢?”   “可不是嘛!”   冯秀萍按按自己的膝盖,“冻得我膝盖都有点要疼的意思了。”   闻言,福福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把位置让给奶奶:“那你坐这个高的,正好能烤到膝盖,我坐下面。”   冯秀萍不让。   就在祖孙俩正你让我推的时候,江樾也起来了。   他这些天天天跟着米卫国到处跑,也是累得够呛,难得今天不出去,就忍不住多睡了会儿。   原本他还想再睡会的,但是听到外面福福说话,便忍不住又爬起来,想去看看她。   说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好久都没跟她碰过面了。   江樾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感,懵懵地瞅着福福:“感觉你咋长高啦?”   “是吗?”   福福眼睛一亮顿时忘了烤火这回事,哒哒跑到门边去量身高。   “咦,我真的好像高了点诶!”   福福欣喜大叫,然后跑过去拖着江樾过来:“你也来,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江樾被福福拉着手,顺从地走到门边一量——他的身高倒是没变,还是之前那么高。   他刚起来,还穿着昨天的长袖外套,在门边被外面的寒风一吹,顿时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你咋穿这么少?快去换衣服,今天好冷!”   福福赶紧推着他进房间,小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   米卫国正好从楼上下来,看到这幕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神色:“呵。”冷笑一声。   跟在他身后的苏芫顿感莫名其妙,伸手掐了他一把:“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总感觉看小樾各种不顺眼?我可跟你说啊,小樾可是福福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失了礼数。”   “哼。”   米卫国顿感不爽,不过却也没说什么,摇头晃脑地下楼。   然后看着江樾换好厚衣服出来,福福又要拉他去看小煤球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福福,去帮爸爸画一副妈妈的小像给我好不好?我下周上学不一定能每天回来,我得把你妈妈的小像夹在书里,免得万一在学校里有女同学跟我示好,我得告诉她们我可是狗尾巴草已经有主了。”   这话闹了苏芫一个大红脸,顿时忘了去追究他针对江樾的事了。   “妈妈的小像吗?”   福福起身,在自己随身带的画册里翻翻找找:“我以前好像画的有。”   “不不不,”米卫国赶紧拦住她,“你画个新的!我要新的!带着咱这新房子一起的。”   “啊?”   福福顿感莫名,不过老父亲有命,她便什么也没说,乖乖地进了书房去画画。   身后,江樾看着她的背影遗憾张嘴,最后却是小心翼翼瞄了米卫国一眼,一声没吭。   江樾不傻,经过这么些天操练,他早明白米卫国做课题不过是个幌子,不想让他跟福福相处的幌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尽管这会儿他内心非常想跟福福一起进书房去看她画画,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吭声,决定等会儿等米卫国不在了再偷偷溜进去。   米卫国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过也没挑明,只是踢踢踏踏地走过去,把炉子上的水壶一提,然后问:“小樾,会生炉子不?”   “会!”江樾赶紧答。   “那你去那边的杂物房,我记得那里面还有一只小一点的炉子,你生起来给福福送进去,她怕冷得很。”   一听是给福福生火,江樾眼睛一亮,乐颠颠地飞快跑了出去。   冯秀萍坐在圈椅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老三啊,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从江樾这孩子头一回救下福福起,她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对福福不一般。   不过她看破不说破,一是觉得俩孩子还小,二是觉得江樾这孩子还行,可以让他们先处着。   这几天米卫国对江樾的态度,老太太也知道,左不过是老父亲那颗咽不下的心,从中作梗罢了。   米卫国一噎:“妈,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听不懂,哼。”冯秀萍摇摇头,“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肚子里憋什么屁我会不清楚?反正你悠着点,不要老欺负人孩子。”   米卫国:……   憋了半天,终于吭哧一句:“难道您就舍得?咱福福那么好……”   “对呀,所以你才要好好教人孩子,而不是这么瞎折腾人!”冯秀萍脸一板,掰着手指数:“这洗衣,做饭,家务……一样一样都给人教好了!往后再看!”   米卫国:“???”   片刻之后忍不住冲老太太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137章 福福?   好不容易等到开学。   江樾本以为米卫国去学校上学了,他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福福一起玩。哪知他现在上初三,学校开始上晚自习。   江庭担心他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又怕他睡眠不够,便自作主张给他报了住宿。于是他现在每周便只有周末能回来,并且还不能像以前那样堂而皇之地住进福福家了,因为江奶奶已经出院,他得在家陪奶奶。   江樾:……   十分苦逼.jpg   日子就在他一天一天的盼着周末中划过,很快来到四月。   不同于他的度周如年,苏芫跟米卫国两人却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他们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课本上的所有知识,课外更是整天泡在图书馆,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他们从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有趣又奇妙的知识。每天下课第一件事情便是拿着馒头奔到图书馆,拼命看书。   尤其米卫国,他现在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以前又干过肉联厂的厂长,这一学,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做事走了很多弯路。不过当然,也有很多误打误撞做得很成功的事情。   他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课堂上的一切,很快就从同班同学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老师眼中的重点学生,尖子学生。   老师甚至把暑假的某个重点实习项目都交给了他,让他充当自己的助手。   他在学校里如鱼得水,苏芫也不遑多让。   她基础功扎实,外语基础好,学的又是世界史,很快就被导师看中,参与了某个翻译世界史学名著的重点项目。   不仅如此,这几天她还琢磨着想在学校附近租个店面,开家糖水铺,以供同学们课后消遣。   她在家琢磨了两天,大概列了个菜单,第三天正好是周末。一早起来,她就去市场买了材料回来准备开干。   第一款糖水她准备做芋圆奶茶。   这奶茶的做法其实还是福福口述给她,然后她自己动手实验出来的。福福很爱喝这个,尤其喜欢吃里面那滑滑嫩嫩弹弹的芋圆。   但是她担心小孩子喝多了茶水不好,又心疼奶粉,便只在刚开始的时候给她熬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做过给她喝了。   这天一听她要做奶茶,福福顿时欢呼一声,吵着要跟她一起去市场。   反正要买的东西不多,她便没阻止她跟着一起。   于是母女俩一早起来就手牵着手去了菜市场。   茶叶他们从家里带的就有,大山村西山就有一片茶林,那里产的茶叶清香无比,大山村的人家每年都会从那里采些茶叶回来炒制,或自饮或送人都很好。   这回他们来京市上学,村里的亲戚朋友们给她们送了不少茶叶,加起来足有七八十斤,被他们全带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想着要做奶茶的原因之一了。   这么多茶叶,如果不及时喝完就浪费了。但是让她去卖茶叶,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好的渠道,她又不想贱卖。   有茶叶,因此去市场便只需要买一些芋头、南瓜,木薯粉,以及能给食物染色的染饭花,紫蓝草、红蓝草、板蓝根等物。   那些东西比较难找,好多都没有。   母女俩跑遍了整个市场,最后才在一家南方人开的药店里找到了这些东西。   听到两人要买这个,店主人还以为遇到了老乡,以为他们要买这些来煮五色饭,顿时忍不住打趣她们:“清明都过了怎么才想起来煮五色饭?”   福福一歪脑袋:“不是哒,我想吃彩色圆子。”   店老板一愣,笑了:“哈哈,小孩子就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买完这些东西出来,福福感觉腿都走酸了,忍不住捶着腿嘀嘀咕咕:“唉,要是现在有紫薯就好了,也不用跑这么久找这些东西,直接用南瓜跟紫薯做个三色的也很好看了。”   “紫薯?”   苏芫一愣,低头看向小闺女,“什么是紫薯?”   福福茫然抬头:“啊?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种紫色的可以吃的东西?味道甜甜哒,跟红薯有点像好像?”   被妈妈一问,她又有点不清楚了。   她总是这样,很多时候脑子里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来,但具体这些念头是怎么来的,又没法细究。   就像那个奶茶的做法一样,也是之前有次她生病,躺在床上突然就很想喝奶茶。那次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奶茶是怎么做的,但也只是有个大概,若不是苏芫厨世精湛,说不定都实验不出来。   “抱歉。”   因为这个,她便有些闷闷地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妈妈我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很笨?”   苏芫顿时哑然:“你怎么笨了?咱家里可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小宝宝了,知道吗?”   然后她蹲身,一拍自己后背:“来,上来!走累了吧?妈妈背你!”   福福摇摇头:“不用哒,我自己可以的。”   她空着手都走得累,妈妈还提了那么多东西,肯定更累!   于是她乖巧地小跑两步,上前牵着妈妈的手:“我已经是大姐姐啦,不能再要爸爸妈妈背啦!”   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苏芫被她拽得一歪,忍不住乐了。   可是福福雄起不到十分钟,最后实在受不住,蹲在路边愁眉苦脸:“妈妈等我歇一下下,就一下下,脚丫实在太痛啦!”   她蹲在路边,像模像样地又是拍又是打。看得苏芫心疼不已,然后抱着小闺女一起坐在路边:“距离公交站还要走二十分钟,要不我背你算了。”   “不要,你提了好多东西。”   福福垂头丧气,突然冒出句:“现在要是有个滑板就好了,我就可以滑着跟你一起走啦。”   “滑板?”   冷不丁又从闺女嘴里听出个新名字,苏芫顿时一愣。   “对呀,就是一个小小的板子,上面带了四个小轮子,脚在地上一蹬,哧溜就滑出去了!可好玩了!”   “哦,这倒确实很方便。”苏芫反应过来,“正好你爷爷最近说闲得慌,回去你跟他说,叫他给你做一个,还可以给平平安安也一人做一个,你们仨就可以在院子里溜着玩了。”   “嗯!”   福福重重点头。   许是有了滑板这一心理安慰,福福很快就觉得脚不痛了,奋起余威哒哒哒捣腾着小短腿扑腾到了公交站。   从这里坐回家就两站路,很快娘儿俩就下了车。   一下车,福福又苦了脸了。   她的脚丫上已经磨起了水泡,可是回去还要走十多二十分钟的样子,她实在,实在是有些走不动啦。   正在她纠结着要不要让妈妈背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宁筱月惊讶的声音:“福福!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宁筱月带着她二哥宁筱易站在不远,后者看到福福顿时眼睛一亮,喊了声:“小迷糊!”   宁筱月拉着她二哥飞快跑过来:“我们正要去你家找你们呢,没想到就在这儿碰上了!你们这是去市场大采购了?”   苏芫买的东西不少,大包小包的拎在手里一大堆。   再一看福福那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宁筱月顿时乐了:“哈哈,福福这是走累了吧?你们逛了多久?”   苏芫抬腕看看表,苦笑:“我们早上出来的时候是七点半,现在十一点四十,四个多小时了。”   宁筱月顿时了然,蹲下看向福福:“唉哟,可怜的,要不要姐姐背你?”   福福正要摇头说不用,哪知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就腾空而起,顿时吓得她惊叫一声:“啊,怎么回事?”   是宁筱易。   他一声不吭把她扛起来抱在怀里大步往前转身就走。   “诶,二哥!你放下她,小心摔了!”宁筱月大惊,慌忙伸手去拉。   宁筱易一言不发,甩开她径直往前走。   宁筱月&苏芫:……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宁筱易埋头猛走,不管大家怎么说,反正就是两个字:“不放。”   最后福福只能放弃了,歪歪脑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行叭,那下回我叫我爷爷做出来滑板车之后送你一辆。”   “好。”   听到这话,宁筱易终于开口应了一声。   宁筱易比上回还瘦,不过力气却大,抱个五六岁的娃娃在怀里跟没抱东西似的,两手平举,走得又快又稳。   福福早上跟着妈妈东奔西跑了一上午,早就累得不行,走了一会儿便没忍住斜斜靠在他的胸前,脑袋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点。   正昏昏欲睡间,她突然听到苏芫说了句:“好了,前面就是我家了,福福快下来。”   福福一个激灵醒来。   哪知还不等她往下跳,宁筱易前进的步伐突然一顿,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双手收紧,阻止了她下跳的动作,眼睛也是死死盯着前方,一脸不善。   福福茫然抬头,正好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   江樾神情平静:“福福?”   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江樾哥哥平静的表情下似乎隐藏着不高兴。   于是直觉让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叫了声:“江樾哥哥!”   然后掰着宁筱易的手想下来。   哪知后者却是犯了倔,收紧手臂死活不肯撒手。   福福:……   只得一脸求助地看向江樾。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做出这番动作之后,江樾似乎高兴了一点点。   然后她就看到江樾走过来,伸手接她:“走累了?我背你。”   宁筱易警惕后退,将福福往怀里一收——那动作,就仿佛她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十分不想给别人一样。   江樾脸一沉,一个弓步沉腰正要上手硬抢的时候,眼角余光一闪,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米卫国回来了。   于是他脸色一变,突然大声道:“你这人谁呀?干嘛抱着福福不撒手,看把她的手都勒红了,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知道?”   所有人:?   米卫国:???!!!   吓!哪里来的登徒子?! 第138章 奶茶   米卫国一声怒喝,宁筱易终于还是松了手。   对于这个那天在街上单手就摁住自己的男人,他心底还是有些怵的。   看到他松手,江樾趁机上前牵着福福就去院子里帮她打水洗脸洗手。米卫国本有些看不惯两人手拉手的模样,但是一看旁边的宁筱易,他又忍住了啥也没说。   于是托他的福,江樾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跟福福在一起玩耍了。   只是两人玩没多一会儿,宁筱易就凑过来非要福福画画给他看。   自从上回在街上偶遇之后,宁筱易后来还来福福家玩过几次,但每次江樾都不在,是以今天还是两人头一回碰到。   他之前也只是从江芝口中听说了对方有病,今天一见,才知道他是真的有病。   已经二十岁的大男生,还跟个孩子似的缠着福福,不给画画就各种执拗不放松,比平平安安这俩双胞胎还难缠。   江樾:……   看得他拳头都硬了。   宁筱月也很是不好意思,她过来是来给福福送少年班旁听证的。   宁父到底还是不舍得就这么白白浪费一个好苗子,思虑再三,最后在征得系里同意之后,给福福搞了张少年班的旁听证。这旁听证不拘学分,也不拘学时,随证送来的还有一张课程表,想叫她无事的时候过来随便听听课。   原本她是想着前几次过来,宁筱易都仗着自己的病情折腾得福福不得安生,这回便偷偷过来。   哪知这人病归病,耳朵却是尖得要命。   她前脚出门,这人后脚就跟上了。   这会儿看着江樾黑如锅底的脸,她只觉得双颊发烧,上前拉他:“二哥,走,回家了。”   宁筱易不为所动,定定地杵在福福身边,执拗地把画板往她手里塞。   福福倒也不是不可以画,只是她看出来了,这宁筱易仗着生病,整个人就跟那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越惯越来劲。   于是小姑娘也执拗起来,坚决不肯画。   两人僵持不下,宁筱月顿时为难起来——   她二哥没得病之前性子极温和,得病之后却是异乎寻常的执拗不好沟通,向来都是软硬不吃。   也就最近,有福福在的时候偶尔他会妥协一点,但也真的仅限于一点。   劝到最后她也生起气来:“二哥你要再这样,我就自己回去,不管你了!”   偏这时候宁筱易倔脾气上来,直接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走。”语气平淡得仿佛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丝毫不见半分让步。   宁筱月顿时忍不住跺脚,提高了声音:“……二哥!”   她这一声类似威胁的叫喊顿时把宁筱易给惹恼了,他再次上手,重重一推:“走!”   推得宁筱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了。   除福福跟米卫国之外,其他人都是头一回看到宁筱易发火。尤其冯秀萍,一下就火了,老太太蹭地一声站起来,三两步跨到宁筱易跟前,劈手摁住他:“道歉!”   宁筱易一呆,正要挣扎,却发现这老太太的手跟铁钳一样,比起那天的米卫国来也不遑多让。   然后还不等他反应,就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被人拎离了地面:“道歉!否则丢出去!”   冯秀萍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尤其还当着她的面,更是一点沙子也容不得,直接发了飚。   宁筱易:“!”   他身体一僵,脑子里热血一冲,立时就要发病。   哪知老太太却是当胸一掌拍了过去:“道歉!!”   声音比方才又大了一丝。   顿时震得他脑中血液一顿,竟是缓了一丝。   冯秀萍寒着声音:“你病归病,但你始终是个男子汉!男子汉能随便欺负女孩子吗?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妹妹!”   老太太的话一字一句敲进宁筱易心里,在他那宛如被重重迷雾包裹的脑子里敲出一点点裂缝。   他顿时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明显粗重的呼吸,昭示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男子汉?   妹妹?   他有点慌,不知所措地看向妹妹:“筱月?”   哪知下一秒,他却看见被他求助的人竟是眼圈一红,比他还委屈——   说到底,宁筱月也不过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姑娘。在他没生病之前,她作为家里的老小,也是受尽了千娇百宠的。可自从他生病,她几乎是一夜间长大,被迫承担起许多之前从未承担过的责任。   这会儿被冯秀萍一番话一说,她顿时感觉悲从心来,只觉得从没这么委屈过!   “妹妹?”   宁筱易愣了,喃喃着这两个字,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然后下一秒,他就受不了这种感觉,抱着脑袋“啊啊”大叫起来,一下一下拼命用手打着自己的脑袋。   宁筱月委屈到一半,没想到她二哥竟是当众发了病。   她顿时啥心思也没有了,扑过去拼命安抚宁筱易,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啊啊啊!”   宁筱易不管不顾,拼命用手砸着自己的脑袋,砸得砰砰作响。   最后还是米卫国也冲过来,才跟冯秀萍一起摁住他,让宁筱月给他灌了药,他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安静归安静,他整个人还是一直紧绷着,跟一张绷紧的弓一样,即使是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也会吓得他倏忽一弹,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他这样,是完全没法回去了。因为他们今天来的时候是坐的公交车,这样回去公交车上人多,他肯定会再次发狂。   最后无法,还是福福妥协,拿着画本在旁边画画,他这才稍微放松一点。   看到这样,冯秀萍又有些后悔。不过她不是后悔出手教育了宁筱易,而是后悔没让福福走远点。   不然,她这会就直接跟着米卫国一起押着宁筱易回去了。她就不信了,她一个人看不住宁筱易,跟米卫国两人还不行?   宁筱月十分不好意思,一直在替她二哥道歉。反观宁筱易这个正主,反倒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安安静静看着福福画画。   冯秀萍:……   又想教训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有病,又加上刚刚惹得对方发病,她便也不好跟人过多计较了。   等最后好不容易把宁筱易安抚下来,苏芫的奶茶也熬好了。   她做了五色芋圆奶茶,白蓝紫黄黑红五颜六色的芋圆躺在碗底。奶茶是她用白糖,奶粉以及茶叶炒制熬出来的,奶白中带了丝丝的黄,一端出来,就有一股浓郁的奶香甜香萦绕在鼻端,所有人都忍不住“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   就连正专注于看福福画画的宁筱易都忍不住抬起眼,盯着她看了一秒。   “我天,你这放了多少奶粉进去?这是给大人喝的吗?那也太浪费了点吧!”   冯秀萍第一个嚷嚷了出来,嘴里说着心疼,手上动作却是一点不慢,接过一碗,仰头就干了。   “噗。”   苏芫忍不住笑了,“没放多少,就一点点奶粉,跟茶叶一熬,这味道就出来了。”   说实话,头一回熬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东西会这么香,当时就没忍住多喝了两口,结果搞到半夜失眠。   一听没多少奶粉,冯秀萍顿时卸下了心理包袱,喝完一碗便又伸手去拿第二碗:“那我再喝一碗,好喝。”   “妈,您少喝点,这奶味儿虽足,但其实还是茶水,喝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苏芫连忙叮嘱。   “放心。”冯秀萍大碗一干,又是一碗下肚,“我不怕喝茶。”   这话倒是事实,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泡一杯浓浓的茶水提神,浓得一个杯子里大半都是茶叶,而水一口就咂干了的那种。   奶茶确实好喝,奶香浓郁,里面的芋圆滑滑弹弹软软,吃起来甜丝丝的,又有嚼劲,不仅小孩子喜欢,大人也觉得很好吃。   江樾跟福福两人分着喝了一碗奶茶,圆子苏芫又单独煮了一小份,只加了糖水没加茶。   原本她还担心吃不完,结果后来发现宁筱易也很喜欢吃这个,于是一碗五彩缤纷的圆子很快就被大家瓜分完毕。   剩下的奶茶她用一个个的小罐子分装好,拎着给左邻右舍分别送去了一份,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不过大家一听她要开店,态度便又变得迟疑起来,倒不是觉得东西不好喝,而是担心她会亏本。   毕竟这个年代的奶粉可不便宜,如果卖贵了,没人买得起,卖便宜了,自己又不赚钱。   对此,苏芫只是笑笑,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认真询问了大家有关口味偏好的问题以便日后改进,然后便回去了。   有了这香浓味美的奶茶安抚,宁筱易终于肯跟宁筱月一起回去。走的时候抱了整整两大杯,兄妹俩这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送走两人,苏芫晚上又做了些炸制的小吃,如薯条、炸鸡块等东西给大家配餐。这一顿,大家吃得是满嘴流油,十分香甜。   只是到了晚上,这后遗症就出来了。   当天晚上,所有人,除了福福跟双胞胎,大家全都失眠了——   原因无它,因为奶茶喝多了QAQ…… 第139章 英语角   第二天一早,苏芫又早早起床,熬了一大锅奶茶分装好,然后用箱子装起来叫米卫国扛着送她去学校。   每周日华清图书馆有个英语角,会有很多同学在那里互相交流学习。   她准备把这些拿去那里先试试水。   她一共做了四保温瓶的奶茶,用了大约一斤白糖,一小包奶粉,茶叶是从家里带来的没花钱。剩下算上五色芋圆之类的,这四保温瓶奶茶成本总共花了大约一块钱。   然后她算了下,将这奶茶按照四百毫升一杯,四瓶一共大约能卖二十二杯,价格暂时定在一角钱一杯上。   这四瓶奶茶她做成了两瓶热的,两瓶冰的,以防有人有不同的口味需要。   原本冯秀萍还有些担心这些东西卖不出去,毕竟一毛钱就买一杯水,这价格着实有点贵了。   但是没想到苏芫夫妻俩前脚出去,后脚宁筱月带着宁妈过来送钱来了。   “嗨呀,昨天小孩子不懂事,从你家里带了那么两杯奶茶回来,得花不少钱吧?这不我一大早就赶紧过来给你们送钱来了!”   宁妈眼下还有些青,但精神却是无比振奋的,自兜里掏出一块钱递过来:“这一块钱您务必要收下,不然以后我都不好意思让孩子们上门了。”   宁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钱递完转身就走。   冯秀萍:“啊这……”   还不等她喊她,宁筱月也跑了,边跑边跟她解释:“我二哥昨天晚上后半夜生病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给他看看!”   说到这里,她一顿,又没头没尾说了句:“还有昨天,谢谢婶子了!”   冯秀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突然谢她干啥?   且不提这边宁妈过来送钱,那边苏芫跟米卫国一人提着两只热水瓶,很快就到了华清学校图书馆门前广场的英语角。   此时阳光正暖,拉着英语角横幅的一侧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大家正在用英语积极讨论着某个问题。   远远看到苏芫,她们班同班同学一个叫秦好的赶紧招手叫她:“Yuan!here!”   大家规定了,在英语角,如果可以,就尽量用英文交流。   苏芫冲对方扬起一抹笑,打了声招呼。不过却并没有急着过去。   她示意米卫国将腋下夹着的一张折叠桌放下,又把一只小炭炉在旁边支好,然后就架起一口小锅,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浓浓的奶茶熬了起来。   苏芫为了这个奶茶店,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就总是时不时会往学校带一些自家做的吃食,也会给大家分享。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对她的好厨艺有个深刻的印象。   偶尔她还会特意熬些味美的水果粥或者京市不常见的糖水之类的东西。   于是很快,同学们对她的印象便不仅仅是停留在厨艺好上面了,还会觉得她做的东西不仅味美,花样还新。   而且为了让自己的名声传得更远,她还会特意选一些像周末英语角,以及其它有各种系共同参加的活动现场做吃食。   因此这会儿一看到她支锅子,秦好顿时眼睛一亮,甩着大辫子“蹭蹭”就跑了过来:“呀,你这回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待看到那淡淡的奶白偏黄的液体汩汩地倒出来,她顿时忍不住眯眼深吸一口气:“呀,你这煮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有奶味儿!放了糖,你还放了奶粉?!奢侈啊!”   说着,她便伸手去想舀着尝。   哪知这回苏芫却是拦住了她:“诶,这次这个可不是免费的了,得收钱。”   秦好倒也不意外。   苏芫前前后后做了十来次吃的,收钱不收钱都是对半儿来的,像一些简单的只是绿豆汤之类的她就不会收钱,但是如果材料贵一点,她基本都会收钱。   她已经十分熟悉她的套路。   于是秦好起身就开始摸兜:“多少钱?我闻着里面好像有放奶粉,怕是得贵点,五分够不够?”   苏芫顿了下,“五分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能买半杯。”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她特意量过的杯子。那杯子大小差不多正好四百毫升,跟暖水瓶的瓶盖般大小。   秦好一下愣住:“一毛?!这……有点贵哦。”   要知道现在白糖也才六毛钱一斤,便宜点还有五毛的,她这一杯甜水就要一毛,也太贵了吧?   她顿时开始犹豫。   其实就在秦好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多同学都忍不住支起耳朵偷偷在听。原本大家看着这边的目光都是蠢蠢欲动,但是跟秦好一样,在听到一毛钱一杯的时候大家又都歇了心思——   算了吧,这上学一个月补助才十来块钱,然后再花一毛钱去买一杯甜水,太奢侈了。   于是大家便暗自摇摇头,将已经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对于大家的反应,苏芫早有预料,见状便只是笑笑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把面前的火压小,把锅子放在火边任由它咕嘟咕嘟冒着微泡。   随着茶水渐渐沸腾,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混着茶香缓缓飘了出来。   秦好早上还没吃早饭,闻着这浓郁的甜香味儿顿时有些受不了,感觉肚子里仿佛生了无数馋虫,每一只都在里面翻滚叫嚣着说想喝。   就在她按着肚子满心犹豫的时候,旁边突然走过来一道人影,伸手往小折叠桌边的铁皮盒子里压了一毛钱,并一只保暖杯:“给我一杯尝尝。”   秦好呆呆抬头,正巧撞进来人那一双如沐春风的笑眼。   她顿时愣了——   “耿、耿亭远同学?”   来人正是耿翠翠的大哥耿亭远,他在华清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不仅学习好,家世好,长得更好。不过她记得传言中,这位耿亭远可是非常冷漠不近人情的,还被同学们私底下奉送了个法阎王的称号。   大家何曾见过他如此友善的一面?   因此这一下,不仅秦好,就连旁边英语角的同学们声音都小了,均是呆呆地看着这边。   被人如此盯着,耿亭远倒也没有不自在,只是略显冷淡地扫了大家一眼,然后微挑了下眉。   所有人心头顿时齐齐一惊,本以为他要发飚。   哪知下一刻,他却是温和地跟众人打了个招呼:“路过,被这茶香味儿吸引过来了,便想尝尝。你们若有兴趣,要尝可得趁早,我看苏芫同学今天带的量可不多。”   说完,他伸手从米卫国手上接过已经装满的杯子,抿了一口:“好喝。”   然后就端着杯子,如来时一般,悄没声息地走了。   只是秦好敏锐地注意到,在耿亭远转身的瞬间,他满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很明显,他手上这杯甜水可远不止一句“好喝”那么简单。   她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口水,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说:“好贵”,而另一个声音则在疯狂叫嚣:“要喝!”   许是注意到她的挣扎,耿亭远在走出两步远之后突然回头,冲她温和一笑:“秦好同学是吧?你可以尝尝的,很好喝,我喜欢喝热的,但是凉的味道也很好,你可以尝尝。”   秦好的眼睛倏地瞪大,心中天平再无犹豫,直直倒向一边。   她大步走到苏芫跟前,拍出一毛钱:“我要凉的!”   说完她顿了下,又略感不好意思的道:“还有,那个热的我也想尝尝,可不可以给我倒一点点?或者一半一半的给我也行,我先喝热的半杯,然后再喝凉的半杯。”   苏芫笑了起来,“都行,你想怎么喝都行。”   然后也不等米卫国动手,便亲自给她倒了半杯热的:“趁热喝,很舒服的。”   秦好没带杯子,苏芫便用自己提前准备的杯子给她倒了。   东西一拿到手,她先是凑上去使劲闻了一口——   又甜又香,一时间竟是说不清到底是奶香多一点,还是茶香多一点了。   “哇,好好闻!”秦好素来对这种甜甜香香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顿时忍不住眯起眼睛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丝滑,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而其中丝丝清茶的味道,又恰好中和了奶的腥气,让整杯茶只余奶的甜香,而无半丝腥气。   “呀!真好喝!”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素来不喜欢牛奶,每次喝它,都觉得它有些过于腥膻了。茶她也不太喜欢,总觉得茶苦。   可现在这两样混在一起,竟奇异地中和了彼此的味道,让她尝不到半点令她不适的味道,只觉无比的醇香。   “哇,这也太好喝了吧!”   香浓丝滑的液体下肚,瞬间抚慰了饿得发慌的胃,暖暖的沁人心脾。   秦好几乎是毫无停歇地将剩下的奶茶一口气喝干,然后才惊讶地发现在杯底竟然还躺着些小小的,五彩缤纷的小圆子。   “这是什么?”   她好奇掂起一颗扔进嘴里,“嗯,软软的,弹弹的,滑滑的,又甜又香……好吃。”   说到最后,她实在想不起任何形容词了,只得干巴巴地扔出两个字总结。   “这是五彩芋圆,所以这个奶茶也叫芋圆奶茶。”苏芫认认真真地解释,“只可惜今天出来匆忙,没找到玻璃杯子,不然的话,你喝的时候就能看到,它们上面的颜色是我用南瓜、紫蓝草、板蓝根、染饭花等东西调的,都是可以放心吃的东西,南方人爱用这个蒸五色米饭,很好吃的。”   在她说的时候,秦好就已经三两口把杯底的芋圆全捞出来吃掉了,末了意犹未尽地“吧唧”一下嘴:“好喝,好吃!等下可不可以给我多来点这种圆子?”   对于刚开始的顾客,苏芫的耐心总是会多一些。   闻言便笑着点头,“行,等下你自己来舀。”   秦好顿时大笑:“你就不怕我一下子给你舀完了?”   苏芫也笑:“只要你吃得完,给钱就没问题。”   “哈哈哈。”   两人笑眯眯地又完成了一场交接,半杯在冰凉的井水里湃了两小时的冰奶茶递给了秦好。   有了之前的经验,秦好这回几乎是没加任何犹豫地“咕咚”就是一大口喝了下去。   还是那般的醇香浓郁,但不同的是,冰奶茶喝起来在醇香之余又多了一丝爽口的感觉——果然如耿亭远所说,凉的更好喝!   而且里面泡的芋圆比起的热的里面来,更滑,更Q弹,咬起来十分有感觉。   秦好眼睛熠熠发亮,这半杯喝完,忍不住又要了一份凉的又是一口气咕嘟下去。   然后没等她再要第三杯,苏芫已经出言制止了她:“这东西好喝归好喝,但到底是茶水熬的,你小心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秦好本来还有点不服气,还想再来的时候,哪知一侧头,正巧看到耿亭远手里捧着保温杯,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正小口小口十分秀气地抿着杯中茶,看那举杯的弧度,明显里面水没下去多少。   “啊这……”   秦好顿时呆住,摸上自己已经暖暖涨涨的胃,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不是喝太快了?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身边就被迅速围过来的同学们给站满了。   大家在七嘴八舌地问她各种问题——   “好喝吗?一毛钱一杯值不值?”   “里面真的有奶吗?奶粉不好买吧?”   “那个彩色芋圆味道怎么样?看起来好漂亮……好想吃。”   ……   这个时候大家全都顾不是英语角了,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正当秦好被吵得不行,想说“要想知道你们自己买杯尝尝不就好了”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喜大叫——   “苏芫同学?!你竟然真的在这里摆摊了!”   “快,同学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奶茶!我可没骗你们!来来,不相信的话,我请你们喝!咱们宿舍一人一杯!”   然后大家就感觉眼前“呼啦”一声,就被一群男生给包围了,结结实实…… 第140章 准备   苏芫这回带的四瓶奶茶几乎是顷刻间就卖空了,米卫国忙着给人倒茶,苏芫负责收钱,两人都是摆惯摊子的,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很快就把一共二十五杯茶全都卖了出去。   一群人心满意足地捧着茶杯,蹲在一边小口小口抿着,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味道实在太香太纯正了。   剩下没买到的同学只得眼巴巴地瞅着众人,随着大家的吞咽,不自觉地咽着自己的口水,心里只恨自己刚才为啥要犹豫那一下子,导致现在啥也买不到。   杯子带的不多,苏芫准备了一桶清水并一锅开水,前一个用完了就现场洗干净,然后放到开水里煮沸消毒。   秦好眼巴巴地盯着苏芫洗杯子,看着从杯壁上涮下来的奶茶残液只恨不得去舔。当然,她也只能是想想。   不过很快,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苏芫身边的暖水瓶身上,那里面应该是干净的。   于是她殷勤无比地走过来:“我帮你洗!”   苏芫不疑有它,让开一点地方。   然后就看到秦好煮了点干净的开水倒进暖水瓶,然后使劲晃了晃,又把这些水转到另一个瓶里——如此三番将四个暖水瓶涮了个遍。   秦好满意地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杯子里,咂巴一口——味道比之前淡一点,但也很好喝。   苏芫冷不妨她竟有如此操作,顿时哭笑不得,一把把东西从她手里夺下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好把头猛摇:“不不不,我这是不浪费!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呢?”   说完,又把杯子抢回去,“咕嘟”一口干了。   她这举动顿时提醒了剩下的同学,大家有样学样,喝完之后一定要再讨点清水,把杯子涮干净了再还。   苏芫:……QAQ   就很意外!   那边,秦好干完这一杯涮壶水,偶尔一抬头,正巧瞥见不远处耿亭远正一脸古怪地瞅着她。   她顿时老脸一红,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扭过头。   奶茶卖完了,五彩芋圆还有些剩下的,被苏芫熬了点白糖水一煮,按一毛钱三份的价格卖了出去。   等所有东西卖完,所用的时间也不超过一小时。   短暂的休整过后,英语角便再次热闹开启。   不过这回,大家讨论的主题便从之前的稍显严肃的学术讨论变成了各地都有哪些美食之类的。   一说起这个,秦好就变得滔滔不绝,看得出她是个爱吃的,各地的美食小吃如数家珍,听得众位同学——尤其刚才没能买到奶茶的同学们个个是口水四溢,只恨不得时间能倒回去一小时前,好让他们重新做一次决定。   英语角活动时间没有限定,往常通常都是一两个小时,大家就感觉累了结束。今天不一样,大家一直聊各种美食聊到中午还感觉意犹未尽,于是相约去食堂打饭,边吃边聊。   于是华清食堂的大师傅们就突然发现,今天的华清学子似乎尤其饿,个顶个的能吃,每个人都打了好几份饭菜还叫着够吃!   苏芫卖完奶茶跟芋圆就收摊回家了,对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   首战告捷,苏芫很是兴奋。   虽然今天总共收入才不到四块钱,但那完全是因为她做少的缘故。   奶茶的火爆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出首她的意料。   一回到家,她就抓紧时间开始研制下一种口味的——如果要开店,光是芋圆一种口味可不行。   于是接下来几周的时间,苏芫所在的历史系悄然出名,很快就变成了全校最受欢迎的院系之一。   每天都有大量的同学慕名而来,就想知道传说中的奶茶是什么味道的。甚至还有人为了这个,专门找她们系里的同学做朋友,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对方帮自己带一杯奶茶。   但是现在苏芫主要是研新阶段,所以每天做的东西量都非常少不说,而且每天做的东西还都不重样。   她的同学们自己都不够买,更何况说是给别人带?   于是所有人都只能无功而返。   然后就有那胆大又实在嘴馋的,就暗戳戳把目光瞄上了老师们。   就比方说建筑系的陈光宗,他的舅舅许翰就是历史系的教学主任。这天早上他特意买了一兜水果上门拜访。   许久没见到外甥,许翰十分高兴地就把人迎进了门。   本来他还以为陈光宗特意来看自己,是因为想自己了,可谁知话没说两句,对方就把话题引到了世界史的新生苏芫身上。   闻言,许翰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我说光宗啊,你收着点,人家可是有老公的,娃娃都有三个了。”   许翰还带他们的课,苏芫成绩优秀,对她自然了解。   陈光宗一噎:“舅舅,你觉得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许翰审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不可信。   陈光宗:……   于是他不敢再绕弯子,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我就是想尝尝她做的奶茶到底啥味道的!我周围同学说可好喝了!可是她每天就做那么一二十杯,自家系里一转就没了,我就有次只闻到了个味儿!哇塞,那叫一个香!馋得我口水都下来了!”   说着,陈光宗凑近许翰,两眼发亮:“舅舅,我就想请你帮忙,能不能跟她说一声,往后卖的时候,可不可以留一杯!啊,如果一杯留不到,半杯也行!”   完了,他还忍不住,“哧溜”一声吸了口口水。   许翰:…………   他定定地盯着眼前这个外甥半晌,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想捂脸不认他——怎么就这么馋嘴呢这孩子!小时候也没饿着他呀!   “舅舅,行不行嘛?”   陈光宗甚至还撒起了娇。   小时候他长得挺可爱的,家里长辈都喜欢,只要一撒娇,不管要啥保准行。   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由于爱吃,体型长得便有些捉急,这一撒娇——   顿时惊得许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一抚手臂:“到时我问问。”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四舍五入在陈光宗心里就等于是行了。   顿时喜得他一蹦三尺高,把身上那些长得有些捉急的肉肉抖得一颤:“舅舅我爱死了!”扑上来就要抱他。   许翰惊得一把推开他:“去去去!你都多重了,心里没个点数么?你这一屁股下来,只怕你舅舅我的腿都得骨折!”   陈光宗顿时大受打击,瞬间蔫儿了下去。   一旁的舅妈看不下去了,打了许翰一把:“老许,可不兴这么说孩子!”   许翰:“……你这脑子但凡能少琢磨点吃的,也不至于长这么胖!”   陈光宗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反而还拎着腰间的肉肉一抖:“这都是光荣的象征!说明我能吃,你们把我养得好!”   许翰:……   一脸糟心地起身,行叭,你们爱咋咋滴。   然后进书房的瞬间,他下意识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课程表,发现下午正好有一节苏芫他们班的世界通史。   他一顿,抬手摸了摸下巴:“要不……问问?”反正也不费事。   由于自小家境好,自己本身又爱吃,便把他这外甥养得口味极刁,他还真的很少见他何时对某样吃食如此执着过的。   这人呐,就是这样——   心里一旦起了好奇,便有些压不住。   于是原本打算中午再去学校的许翰在家里把早饭一吃,就夹着公文包踱着方步去了学校。   来到系里,大家一看到他顿时奇了:“老许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是下午才有课吗?”   许翰含糊其辞:“有点事。”   然后一顿,道:“最近咱们系里新生,有个叫苏芫的,是不是在卖一个叫奶茶的东西?”   大家齐齐一愣,“奶茶?”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角落里一个今年才升上来的助教弱弱地抬起了手:“奶茶吗?我知道……”   ……   对于学校里发生的一切,苏芫一无所知。   她今天下了大血本,去市场买了些水果做了点鲜果捞,里面用的酸奶是她专门走耿家的关系订的鲜奶自己发酵的。   鲜奶量少,因此这鲜果捞她就没做多,只做了十碗,用米爷爷用大竹筒削成的竹碗装着,整整齐齐地摞了两摞。   然后奶茶她今天做的是红豆奶盖奶茶,那上面的奶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成的,现在没有打蛋器,开始全凭她手搅,累得她不行。   最后还是福福看她搅得辛苦,便跟米爷爷两人起,用竹蔑编了个类似打蛋器的搅子,再用绳子木棍以及弹簧做成了一个可回弹的拉手,做了个手动版的打蛋器,这才让她稍微轻松一点。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只做了八杯的奶盖出来。既是因为这鲜奶实在太难搞,更是因为搅奶油的过程也实在太累了。   当然,现在也有成品的奶油可以买。但是这个比鲜奶还难搞,又贵。   权衡之下,她便还是自己手做了。   好在虽然量少,但总算是成功了。   由于奶油不好储存也不好带,这八杯红豆奶盖奶茶她便在家中做好了在杯中装好才带过来学校。   剩下的,她照例做了四保温瓶的红豆奶茶。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她便只做了一壶热的,剩下三壶都是凉的。   东西比较多,她一个人不好拿。幸好福福的滑板车已经做好,她便借了来,把这所有的东西找了个大箱子装好,用车车拖着就来到了学校。   苏芫走得不慢,很快就到了教学楼下。   今天的课在四楼,她先把东西从车车上搬下来,又把车车在楼梯间藏好,然后便扛起箱子上楼。   这些东西加起来份量不轻,又都是液体,稍有不慎便会洒出来,因此她这趟上楼便走得又慢又稳,生怕踏错。   正当她踏上二楼,准备上三楼的时候。   眼角余光一闪,突然走过来一人拦住她。   来人正是系主任许翰,他板着脸,脸上的表情一派威严:“苏芫,过来老师休息室,有事找你。”   苏芫:“???” 第141章 牛批【二合一】……   许翰身为历史系的教学主任,向来都是威严有余,亲和不足。   即便作为好学生代表之一的苏芫这会被他当众拦下,心里也难免忐忑,赶紧在心里仔细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行为出格的地方。   老师休息室就在三楼走廊中间,离楼梯口不远。   她本想把东西放下再走,哪知许翰叫了她之后就负着手转身就走,径直打开门:“进来。”   害怕老师久等,苏芫只得赶紧抱着箱子快步进了房间。   楼上,原本在走廊看到苏芫过来的同学们正在摩拳擦掌,纷纷猜测今天又是什么口味的的时候,却发现正主突然被半道截胡了,还是被素来威严的许翰给带走的。   大家顿时忐忑:完了,不会苏芫最近沉迷卖奶茶,学习下降所以被找去谈话了吧?那以后还有奶茶喝么?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苏芫已经走进休息室,然后惊讶发现系里的老师几乎全都在。   而且他们看她的表情都甚是古怪,又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苏芫:?   难道她摊上什么大事了?   她迅速在脑子里把最近的大小事过了一遍——   最近唯一能称得上大事的大概就是上周的期中小考了,虽然有几科的成绩还没出来,但是就出来那几科来看,她的成绩还是非常不错的。   所以应该不是期中考的事情。   那别的呢?   之前跟老师翻译历史名著的事情还没做完,但是每周的工作任务她都有认真完成。   啊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上周由于搞奶油跟酸奶花了太多时间,于是她把上周份的翻译做完之后便没来得及亲自校对,而是让福福帮她看了看,就交上去了。   不会吧,难道就这么寸,恰好她没校对就出错了?   苏芫双足一并,低下头,态度诚恳:“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回去再做一遍,明天早上重新带一份来,保证不再出错。”   老师们:“???”   啥意思,不想卖给他们?   大家顿时急了,又不好开口,只你看我,我看你,都希望对方先开口。   许翰是系主任,自然没人敢看他。于是剩下的人便一层层推,最终推到新来的助教小雷身上:“你去问,你喝过。”   大家朝他挤眉弄眼。   说实话,上回小雷能买到一杯奶茶实属巧合,当时他刚来系里报到,只看图书馆广场有人摆摊,完全不认识那里面谁是谁,又闻着那味道极香,便随手买了。   等他后来知道卖奶茶的是学生,他便再没好意思买过了。   此时此刻被系里所有老师齐唰唰盯着,小雷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十分后悔刚才他为什么要举那么一个手。   大家都不好意思问,难道他就好意思了么?堂堂一个老师,还馋学生做的吃食,出息不出息?!   可是想归想,味蕾是有自己记忆的。   尤其这会儿苏芫又抱着一个香气四溢的纸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脑海里倏地想起那天喝的那杯奶茶来——醇香浓郁,丝滑Q弹。   “咕~”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眼前这箱子里的味道比那天的更香更甜,更美味,他简直快要忍不住了。   正在这时,许翰发话了。   “小雷。”   小雷后心一凛,赶紧起立站直,盯着苏芫努力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来。   “你……你今天不做?”   苏芫一愣,飞快在心里算了下今天的课程——   今天下午满课,晚上还有个挺重要的社团活动,结束要到九点。不过上周的翻译任务比较简单,又是已经翻过一遍的,只是检查的话,利用课余时间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会晚一点。   然后她点点头:“如果急要的话,我今天也可以做,就是……”   后面“就是”什么她还没说出来,就见小雷老师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笑眯眯地冲她伸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杯:“哈,那就好,那先给我、啊不,先给许老师来一杯吧。”   苏芫:“哈?”   来一杯?   直到这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原来老师们是想从她这里买点奶茶喝。   她:……   顿时囧囧有神低头,买奶茶就买奶茶,干嘛搞得这么严肃,吓她一跳。   既然只是买奶茶,那便好办了。   苏芫动作熟练地打开箱子,不过她并没急着给人倒,而是问:“我今天做了三种口味的,价格也不一样。你们要哪种的?”   说着她便开始介绍,“这里面装的是普通的红豆奶茶,价格一毛钱一杯,这里面几个杯子装好的,是红豆奶盖奶茶,里面加了我自己打发的奶油,比较贵点,八毛钱一杯。然后这个是水果捞,酸奶也是我自己发酵的,更贵一点,要一块二一碗。”   小雷顿住了,迟疑地抬头看一眼身后跟着的众位资深老师们:“哪……哪种味道好一点?”   苏芫顿时笑了:“味道都不错,只是用料不同所以价格才会有高低。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会喜欢水果酸奶捞多一点,我家女儿也喜欢。酸酸甜甜凉凉的,天气热的时候来一碗,开胃又爽口。”   “然后红豆奶茶跟红豆奶盖奶茶的区别就是一个里面添加了奶油奶盖,喝起来奶味儿会更浓,也更甜,别的就没什么差别了。”   许翰想着自家外甥跟自己说奶茶时那嘴馋的模样,心里一动,老神在在道:“三样一样给我来一份吧,都尝尝。”   他不是嘴馋么,就让他一次尝个够。   许翰如是想着,递过来两块一毛钱。   苏芫笑着接下,然后给了他三份奶茶。   有他开头,然后剩下的老师也纷纷掏腰包下单,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只买了一杯一毛钱的基础款,打算先尝尝味儿,看是不是真有小雷说的那么好。   然后有三位女老师买了奶盖款。   反倒是小雷,他之前就喝过芋圆奶茶,对那味道一直念念不忘。便买一口气买了奶盖款跟酸奶捞各两杯。   看到苏芫惊讶的表情,他顿时有些窘迫地解释:“我比较喜欢甜食。”尤其是香香甜甜的甜食,他简直毫无抵抗力。   见他这样说,苏芫便歇了劝说的心思——谁不想钱多挣点呢?   只是他买了两份,今日份的推广就少了一份。   苏芫还是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她这点遗憾就被补足了。   因为等她收拾完东西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小雷老师将其中一份水果酸奶捞递出去:“你们都尝尝,苏芫同学的手艺我之前尝过,应该不会差。”   苏芫顿时笑眯眯,在心里默默给小雷老师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因为在老师休息室耽搁了下,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就已经快到上课时间。   秦好一马当先冲过来,叽叽喳喳:“苏芫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犯事了?我听人说许老师可严厉了,他凶你没?你咋会被他盯上?”   苏芫避而不答,问她:“我今天做了三种,你要哪种?”   然后她伸出手指点了过去:“一个水果酸奶捞,一个红豆奶盖奶茶,一个红豆奶茶,快点决定,前面两个做得不多,分别只剩下七碗跟一杯了,普通的红豆奶茶倒多。”   一听这话,秦好几乎是想也没想:“水果酸奶捞一份,外加奶盖奶茶!”   苏芫毫不意外地挑眉:“你确定,这两个加起来要两块钱哦。”   一听竟然要两块,秦好顿感肉疼。   不过一想苏芫的手艺,顿时又觉得贵肯定有贵的道理,于是她果断点头:“要!”   不就是两块钱么!大不了她这个月的津贴用完没生活费了,再跟家里要就是!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秦好家里条件不错,是以可以放心大胆的吃。   但是剩下的同学们就没有这么豪气了,大家仔细地询问了三种奶茶的区别,然后大多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一毛钱一份的基础杯。   于是等上课铃响,苏芫脚边的箱子里就只剩下六碗水果酸奶捞没卖出去。   今天她来得晚,秦好打开酸奶捞只来得及吃了一口,上课铃就响了。   东西一入口,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这!   也太好吃了叭!   看着老师还没来,她忍不住低头又干了一口。   惹得她同桌不停瞅她:“秦好,有那么好吃么?别吃了,小心老师来了抓到你吃东西不好!”   秦好嘴里包得满满的,水果的鲜甜,酸奶浓郁,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衬托。入口爽滑甜嫩,再加上酸奶丝丝的酸,让人胃口大开,实在是美味!   她眯着眼睛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对于同桌的关心视而不见,最后还嫌她太啰嗦,直接抱着碗转到一边,嘴巴填得鼓鼓的,跟只护食的小仓鼠一样。   同桌:……   秦好你上辈子是饕餮吧?这么爱吃!   同桌紧张地帮秦好望着风,生怕下一刻教室门就会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看到她公然在课堂上吃东西的一幕。   然而令同桌感觉奇怪的是,直到秦好一碗酸奶捞干完,教室门也没被人推开。   向来守时的许老师竟然破天荒地迟到了!   这可真是大新闻!   今天这堂课是一堂大课,好几个专业,七八十号人同时在一个阶梯教室里。   不多时,教室里就渐渐吵闹起来,纷纷猜测今天这堂课是不是要换课了。人群骚动起来,便有同学忍不住打开杯子开始抿奶茶。   哪知就在满室飘香的时候,门又被人打开了,许老师夹着教案“蹭蹭”走进来。   所有人:“!”   要完!上课吃东西可是许老师的大忌!   大家顿时噤若寒蝉,纷纷低头缩脑,将桌上的杯子藏了又藏,生怕被他点名的时候发现自己杯子是开的。   然而令大家奇怪的是,今天的许老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闻到这满屋子的食物香气也没啥反应,甚至就连点名都忘记了,拉开黑板直接开讲。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有坐在最前排的苏芫,看着许老师衣摆上的一点污渍,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很快一堂大课就讲完。   许老师的课一如既往的鞭辟入里,引人入神。同学们很快就忘了上课之初的那点变故,被老师带领着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下一堂课在另一个教室。   当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起身,收拾好课本的同时还不忘抱紧怀里的杯子,然后礼貌有序地走过讲台跟老师打完招呼再离开。   坐在秦好四周的同学被她的吃相影响,都坐在原地准备等大家都走了再去找苏芫凑钱买一碗水果酸奶捞尝尝。   这时。   他们突然看见讲台上的许老师收拾好东西,然后递给苏芫一张大团结:“给我七碗水果捞一杯红豆奶盖八杯红豆奶茶。”   所有人:“???!!!”   大家没想到苏芫做生意竟然做到系主任头上,顿时齐齐震惊,冲她竖起大拇指:牛批!   *   许翰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小雷叫大家一起尝水果捞的时候没稳住,否则他也不会一个忘形,把本来给外甥买的三杯喝的全干下去了。   为此连上课铃都错过了不说,还要对自己的外甥食言。   因此刚才快下课的时候他就在算账,他家里人多,又都爱吃甜。   刚才苏芫离开的时候还剩下七碗水果捞,一杯奶盖奶茶,加起来是九块二,那么他再买八杯普通奶茶,正好可以凑够十块。   哪知他钱递出去了,苏芫却是没接。   “啊,抱歉。”苏芫翻出箱子里仅剩的六碗水果捞,“只剩下这些了,别的都卖完了。”   许翰一呆。   “都卖完了?!”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刚才苏芫离开的时候他看了时间的,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就这么五分钟,那满满四大壶,就全卖完了?!   苏芫:“嗯,全卖完了。只有六碗水果捞,因为比较贵……”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许老师重重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那行,这六碗就都……”   下面的话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是秦好。   秦好急得脸都涨红了,“蹭蹭”跑到苏芫身边:“不行,得给我留一碗,老师您买五碗吧,正好六块整,剩下一碗让我买,行吗?”   美食当前,她也顾不得什么老师不老师的了,眼睛死死盯着苏芫手边的水果捞不放,大有如果他不同意她就哭的架势。   许翰失笑的同时心里又有些感慨:看来这回他外甥追捧得倒是没错,没见这小姑娘为了一口吃的都敢跟老师杠上了么?   于是他点点头,将手里的大团结换成了六张一元的:“就给我五碗吧,不过明天能不能多做一点?我家里人多,他们都爱吃甜的。”   苏芫有些为难,今天课满,明天原本她不准备做了的。没什么新品,加之她感觉学生群体也宣传得差不多了,她在学校北门附近联系了个店面,准备明天去看。   不过许老师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便道:“那明天可能得晚点,我上午还有点事,而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新品,这几天没准备,您如果要的话,我给您张单子,您可以点。”   说着,她便抽出一张纸,飞快地把家里还有材料可以做的东西全都列了出来。   这不列不知道,一列吓一跳。   苏芫发现这几周她出的品种都快有三四十种了,不过明天就能做的,估计只有十来种,并且量不会太大,因为材料不多了。   不过只有许老师一人,这些东西应该也尽够了。   哪知她是小瞧了许翰的能力。   他一看这单子,大概点了点,直接道:“每样都给我来两杯,拿回去大家尝尝。”   苏芫一下呆住:……   看向许老师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大概……土豪就是这样子的吧?   许翰顿时笑了起来:“明天正好我女儿过生日,亲戚朋友都会来,人比较多。大家都又爱吃甜,本来定的是买可乐,但是我感觉这个比可乐好喝多了,而且比可乐便宜。”   “你那个酸奶捞能不能做多点?我觉得那个好吃,孩子们应该爱吃。”   苏芫也觉得孩子们爱吃,且适合孩子们吃,可惜酸奶有限,剩下的已经不够做一份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许翰顿时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份水果酸奶捞。   秦好心里一紧,赶紧把钱往苏芫手里一塞:“给你了啊,我可已经买了啊,我走了,下节课还在另一栋楼呢,再见!”   说完,抱着水果碗一溜烟就跑了,连落在桌上的书包都没管。   许翰:……   看来他的威严还抵不过一碗酸奶捞?   他的威严抵不抵得过酸奶捞苏芫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店应该可以进入下一步宣传了。   于是短暂的愣神之后,苏芫便笑着将自己在学校北门边上看了个店面,打算以后在那里开店的主意说了。   一听这话,许翰又皱眉开始担心她的学业。   对此苏芫早就想好了,便道:“我家里还有人,这段时间做的东西其实都很简单,只要教会了,有配方都能做出来,到时店开起来就由他们照顾店面,不会耽搁学习的。”   一听不会耽搁学习,许翰便放心了,直道说自己会帮着给她宣传宣传,还问她什么时候开业,到时会带人过去捧场。   店面都还没谈妥,开业时间自然也没有定。   于是苏芫道:“等我定下来还会给大家发传单的,而且我是华清学生,店又开始学校附近,肯定是要给学校老师学生们优惠的,具体怎样,到时一切定好之后再一起通知大家。”   师生俩有说有笑地出了教室。   留下秦好周围一小撮同学守着个空了的水果碗以及零乱的课本欲哭无泪——这尼玛,又没赶上!   然后之前秦好的同桌突然眼睛一亮:“秦好跑了,书都没拿!”   同学们:“?”   齐齐懵逼,不知道酸奶捞跟书有什么关系。   然后大家就见同桌笑眯眯地把书本收拾整齐抱在怀里:“她手上不是还有一碗吗?我们帮她把书带过去,她怎么的不得也分我们一口?”   对啊!   众人一拍大腿,纷纷出动,你一本我一本抱得整整齐齐,然后昂首挺胸,走出了期待的步伐。   哪知等他们追出教室,到了下堂课的课堂一看,秦好竟然还没来!   不仅如此,等她好不容易踩着上课的铃声冲进来的时候,大家还发现这丫的两手空空,啥也没有。   “呀,我的书在你们这儿呀,吓死我了,还以为被谁偷了!”   秦好拍着胸脯,气喘嘘嘘地坐下来,从众人手里接过书本。   哪知同桌拽着书本不放:“你,你就这么空手来了?”   “嗯?”   秦好拽了一把没拽动,索性不拽了,回手给自己扇扇风:“你们不是看到了么,那会儿跑得急,忘了。”   同桌:“……你就没想起来自己还忘了点什么?”   秦好:“没啊,这不都被你们带来了么。”   同桌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秦好,你是不是在给我装傻?你最后买的那碗酸奶捞呢?”   “啊。”   秦好短促地叫了声,脸上不自觉晕开一丝红晕,“这个啊,你问它干嘛?”   还问它干嘛?   听听这是人话么?!   几位“辛苦”帮她拿书的同学顿时目露谴责:“我们辛辛苦苦帮你拿了书,你都不知道说声感谢?”   秦好从善如流:“哦,谢谢,非常感谢。”   众人:……   她的同桌终于忍不住一把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别再装傻了!我们想吃酸奶捞!帮你拿了书,你得给我们吃酸奶捞!”   秦好一呆,顿了顿,然后小声道:“给人吃了。”   “给谁吃了?说!”   秦好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一群人打闹不休的时候,教室后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帅气男生,“给我吃了。”   看到来人,秦好原本就红的脸色顿时从头烧到脚,整个人都不好了,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来了?”   所有人:“!”   扎……扎心了。   然后齐齐捂胸倒地。   耿亭远皱眉,扫了眼表现奇怪的众人,然后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发现没看到想找的身影,便问:“苏芫呢?”   所有人齐齐黑人问号脸:“?”   宁这样真的大丈夫?吃了秦好的酸奶捞反过头找别的女生? 第142章 开张   耿亭远来找苏芫是想跟她谈奶源的事情的。   苏芫想开奶茶店,先前就想过奶源的问题。她还曾经想过要不自己养一两头奶牛,反正现在店小,初期应该也够用了。   但是京市不比青羊镇,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说找不到卖奶牛的,就算找到了奶牛,她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地方去养。   所以后来她便托耿亭远,想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对于苏芫的请求,耿亭远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当一回事。   因为虽然第一天他也捧场买了一杯奶茶喝,那奶茶味道也确实惊艳。但是对他还说,这还不足以勾起他的兴趣。   因此当第一次苏芫找他的时候,他只是用家里的奶票帮她买了几斤鲜奶回来了事。   但是刚刚他被秦好投喂了一碗酸奶水果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错得有多离谱。   于是当机立断, 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她了。   苏芫被清洁阿姨找去了,她刚刚放在楼梯间的滑板车差点被阿姨当垃圾扔了,等她从阿姨那里把车车要回来,跑回教室,老师也来了。   于是耿亭远便只得离开。   不过好在法学系今天所在的教室离他们不远,于是等这堂课结束,他便再次找来。   “我家有个亲戚在蒙市奶牛场,如果你的需求量可以达到每个月一百斤,我便可以联系他们专门给你送,奶票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协调解决。”   其实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渐渐不要票了,比方说衣服布匹之类的,但是像牛奶这等稀缺物,还是要票管控的。   一听苏芫是在为奶源发愁,秦好眼睛一亮顿时乐了:“苏芫你要是担心奶源的问题找我呀,我爸就是奶牛场的,而且不需要你消耗一百斤我们也可以协调送货!保证新鲜!”   闻言,耿亭远一愣,下意识看了秦好一眼。   秦好的家世他是清楚的,她爸是华国最大的红星农场的场长,只是她说不用一百斤也可以送货的话——   他皱着眉:“你确定?我们在说的事情可是很严肃的,如果到时万一你送不到奶,或者送来的奶质量不好,对苏芫来说影响可是很大的。”   秦好猛点头:“当然!”   “现在可以私人承包农场了,我妈跟我二妈一起单独承包了一片小农场,最近正愁销路呢,就在燕郊不远,开车半天就到了。如果要天天送货也简单,你那边在蒙市的话,只怕不能每天送吧?”   况且蒙市奶源好,顾客多,要价自然就高,交易起来也会有很多限制。但是果是她们家的话,限制就没那么多了。   苏芫一听,内心顿时盘算开来。   蒙市奶的话,不消说,大厂出品质量肯定有保证。但是同样的,交易起来也会有很多限制,比方说得凑够了量才会一起送。现在不像后世物流业发达,送货都是靠运输队。   量大了一次消耗不完,她到时肯定还要另外购买存储设备。冰箱现在可是稀缺货,以前在青羊镇的国营饭店,都只有一台十分破旧的小冰柜。   就那,据说还是崔主任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淘换回来的。   但是如果秦好家的话,就在燕郊不远,送货只需要半天,那她就不用特意去买存储设备了,完全可以每天去取货,或者让他们送货。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秦好:“能不能让你们家先送点样品过来,我试试品质,然后再决定?”   “那是自然。”   秦好家里就是做这个的,对里面的门道自然清楚,闻言也没有异议,甚至还直接跑去图书馆借了里面的电话通知家里人,让他们今天晚上就送东西过来。   谈奶源的事情,苏芫下午就去北门看铺面去了。   铺子主人以前是开茶馆的,后来在那场浩劫中,他们家被当做是资本主义被割了尾巴,直到去年平反才又把铺子还到他们手里。   但是一家人看着这个铺子就难免想起之前的黑暗岁月,便不想再住在这里想把这铺子盘出去。   苏芫看了里面的东西,桌椅板凳倒是多,但是大多都缺胳膊少腿,被打砸得不成样子了。但是整个铺子的基本框架还在,店面一共两层楼,设计也还算精巧,后面还有一个小院,里面三间房,一间厨房两间起居。   一家人前些年被罚在燕郊劳改,已经在那边安了家,京市这边也不打算回,因此盘得急。   苏芫也是个爽快的,很快就谈妥租金等事宜,写契把房子定了下来。   铺子原本的桌椅板凳她并没有扔,而是花了几块钱跟铺主人统统买了下来。原本这些东西如果她不要,那家人也是准备当作破烂扔了的,对此也无异议,甚至还因为她太爽快,主动将她第一个月的租金减了两成。   定好铺子拿到钥匙,又去社团参加完活动回家,时间就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福福还没睡,一直揉着眼睛在等她。   看到她便一把冲上来扑进她怀里,扬着手里的一张纸道:“妈妈,这是我设计的宣传单,你看看可以不哒?”   苏芫没想到小闺女这么晚了还不睡,竟然是在搞这个,顿时大为感动:“这些不着急,下次不用这么晚等着我了。”   哪知福福小胸脯一挺:“你的奶茶店也有我的投资哒!我可不得好好帮忙!”   这话倒是没错——这奶茶店菜单上的很多种类都是福福想出来的,就连那个酸奶,以及奶油的发酵打发方法都是她的主意。   因此苏芫便戏说要给她五成股份,算作技术入股。当时福福没怎么吱声,还以为她没听到,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等着。   苏芫乐了,伸手一刮小闺女挺俏的鼻头:“你这是怕我亏本了你赚不到钱?”   “才不是哒!”福福用力摇头,皱着鼻子:“我是想早点挣钱哒!我想小军哥哥,秀秀姐姐还有小狼哥哥了。”   苏芫一愣,伸手圈住福福:“我也想他们了。”   “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快快挣钱,把他们都接过来好不好?”福福闷着声音趴在苏芫怀里。   “好。”   “那我们拉勾!”   “拉勾!”   ……   两人拉完勾,一回头,才发现冯秀萍靠在门框边站在阴影里,眼眶有些红。   苏芫心里一紧,走过去牵起婆婆的手:“妈,很快我们就能在京市找好生计,把大哥二哥他们都接过来的。”   冯秀萍答非所问:“算日子,怕是快端午了吧?”   苏芫点头,面上也有些怅然:“是呀,一晃就快端午了。”   往年大家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热热闹闹地包粽子,打艾叶,割香蒲,缝香包。可是今年,一家子天各一方,都不知道彼此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虽然大家时常也有通信,但到底隔得远了,消息都是延迟的,不比往常,腿一迈就看到人了。   冯秀萍忍住心里想叹气的冲动:“我今儿去四周转了转,发现都不知道上哪里打艾叶,香蒲更不消说……”   说着,老太太声音慢了下去,不由自主想起往年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背着背篓去河沟挖香蒲的事来。   对此苏芫也是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得安慰道:“明天我去学校问问,看看他们都是从哪里弄的,说不定市场有得卖。”   “卖的哪有自家打的好?”   冯秀萍仍是不甚满意,不过也知道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婆媳俩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各自回房。   大家都睡了,苏芫却没有休息,跑回房间把之前在江北采购的布匹棉花之类的东西翻出来准备做一些椅套桌套之类的东西。   第二天,她又带着米爷爷去店里看了一番。   米爷爷表示这些桌椅板凳虽然破旧,但是对于他来说维修不是问题,就是出来成品会有些许丑。   这个倒不怕。   苏芫早就想好多做些好看的桌椅套子套起来就没事了。   于是当天米爷爷在家吃过早饭就带上家伙什在铺子里“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至于冯秀萍,接送福福之余,也被苏芫安排了活计——那些桌椅套需求量大,单靠她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福福忙碌着设计宣传单,然后还要把它们摹出来。米卫国则负责对外的一些采购,跑腿等活计。   一家人顿时都忙活起来。   先前笼罩在家里的那股思乡的愁绪终于被打破,一家人每天都忙到好晚才会上床。   不仅如此,由于宣传单要画的量大,这几天福福还拉了江樾江芝过来帮忙。只可惜后者没学过画画,画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入眼。最后福福只好给她安排了些简单的直线斜线等东西,提前在纸上标好位置,让她先画,好歹给大家省点力。   幸好后来宁筱月兄妹得知此事,也帮着在家给他们临摹,这才好歹赶在端午节前夕将大家所需要的量赶了出来。   与此同时,铺子也翻修好了。   门口一张古色古香又不失童趣的牌匾,上面刻着福福设计的“苏糖”二字。   进门左侧就是一个拱形的柜台,柜台上方悬着一张醒目的菜单。   菜单也是福福亲手设计,再由米爷爷跟江樾两人雕刻染色而成的。   一张一米二长,六十厘米宽的白木板,被打磨得油光水亮,里面被掏空成一格一格不同形状的格子,可以放入同等形状的小木牌。木牌有三种动物形象,分别以花花、咯咯哒以及小煤球为原型,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分类——   花花代表各种普通口味的奶茶,被摆在最前列;咯咯哒则是加了奶盖或者其它特殊佐料的;小煤球则是水果捞系列,占地最少。   而铺子里原本那些破破烂烂的桌椅板凳,也经由福福设计,再由米爷爷巧手雕琢维修,化身成了各种姿态不一、憨态可掬的动物们。   它们或化身抱着桌腿撒娇的小脑斧,或变成摊平躺在椅座上的小猫饼……在巧妙地修好坏桌椅的同时,又兼顾了视觉效果。   这下,苏芫准备的桌椅套都差点下岗了。   幸好二楼包间里的桌椅还算完好,不需要修,于是她便把这些桌椅套铺在了包间里,挡一挡桌椅板凳略显陈旧的颜色。   很快,就到了“苏糖”开业的日子。   这段时间在苏芫不遗余力的宣传下,几乎华清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她的奶茶店。   再加上福福利用“小迷糊”这个马甲在报纸上也做了宣传,很快,京市的孩童圈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华清北门有一家叫“苏糖”的奶茶店。   店里的奶茶好不好喝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如果在开业当天去“苏糖”消费满五毛,就可以免费获得“小迷糊”亲自签名以及设计的名信片一张。   于是开业当天,苏芫门一开,就看到铺子跟前整整齐齐排着一条长龙,外面黑压压站着一群小朋友。   看到她,大家齐齐扬起小脸,递过来五毛钱:“阿姨好!我们想要小迷糊的名信片签名!”   苏芫:……   开张第一天。   “苏糖”奶茶铺转行更名:“小迷糊名信片专卖店”QAQ…… 第143章 小煤球   尽管苏芫对“小迷糊”的影响力早有预估,提前多备了许多果茶之类适合孩子们喝的甜品,但她还是低估了小粉丝们的购买力。   开张不到两小时,福福提前准备的开业节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上场,那些为孩子们准备的果汗果茶点心等就已经销售一空。   以至于后来来的孩子们都没有东西可买,最后失望的小朋友们乌泱泱地挤了一屋,谁也不肯离开。   尽管明信片可以现场去买,签名也可以现签,但是茶却是不能随便卖给小朋友们的。   最后不得以,苏芫只得安抚大家,这个买够五毛送签名明信片的活动至少持续一周,小朋友们的热情才渐渐退去,空出店面让早就等得着急的大人们进来。   金建宗是第一波就进来的,一来就直奔主题:“给我十杯香雪颂以及十份炸鸡。”   负责点单的王春妮一顿:“抱歉,现在店里除了茶类奶茶以外,所有的点心跟果汁果茶,还有水果捞类的,全都售罄了。”   金建宗:“……”   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回头看看还没走远的小粉丝们:“他们这……购买力也太厉害了吧?”   早知如此,他刚才就不应该礼小朋友们,让他们先进!   气得金建宗又一口气点了十杯奶茶之后才算罢手。   王春妮在前面忙碌着收钱点单,冯秀萍跟苏芫在后面加班加点制作奶茶。   幸好她早有预备,将奶茶分门别类熬了不同的底茶,这会儿只需要按照配方往里面添加配料便行。   但即便这样,两人也是忙得飞起,恨不得多生两只手出来。   最后单子实在太多太火爆,米卫国跟米爷爷还有米小虎也投入进来帮忙进行打包上茶等工作。   杯子是米爷爷精选上等竹子雕的竹筒杯,上面刻了福福专门设计的“苏糖”logo店里面已经满座,每个座位后面都有三四个人抱着奶茶等着,把原本还算宽敞的铺面堵得水泄不通。   外面也排起了长龙,人数之多最后甚至还引起了隔壁派出所的注意,特意派人过来查看是否有人闹事。   人太多,福福原本还训练了小煤球几个小节目,也不敢上场了。最后只让小煤球拉着小滑板车,去外面给排队的人送号牌顺带送点消遣时间的棋牌。   棋牌她准备了六七种,除了现在市面上常见的象棋,围棋,扑克,跳棋,叶子牌,五子棋以外,还准备了狼人杀这款风靡后世的游戏。   狼人杀米家人都会玩,但是对于等在外面的人来说,这就是全新的游戏了。排队的又都是学生,上手之后大家很快就投入其中,沉迷游戏不可自拔。   耿亭远更是,他本来是跟秦好一起,第一波进去的。结果在等茶上桌的时候,听到福福跟人讲解这游戏规则,竟直接起身跑出去跟人排队去了。   秦好:……   就很无语。   等他被福福带着玩了两把之后,他更是两眼放光,直呼好玩。一个劲夸福福厉害,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玩的游戏。   不仅他,剩下有很多人也是一脸敬佩地看着福福,直夸他们家厉害,能想出这么棒的游戏来玩。   福福一愣,为免别人误会赶紧抱着个大喇叭“蹭蹭蹭”翻上凳子:“狼人杀不是我们想出来哒,是以前在村子里碰到的一个老爷爷,他教我哒!”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游戏的。   只是她想玩的时候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这些东西,然后她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认识过一个很厉害的白胡子老爷爷,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东西全都是他教的。   大家一听,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对这位不知名的“老爷爷”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福福被大家层出不穷的问题问得头大,最后索性手一挥:“大家安静!有关狼人杀的来历,我只知道这么多,大家不要再问我了。”   “但是,我现在要宣布一条有关狼人杀游戏的规则。”   身高不够,她又蹭蹭爬得更高了点,大声道:“本店每周会举行一次排位赛进行积分,每位参加的人按月度总积分,取前三名可获得次月店内钻石VIP卡,凭此卡在本店消费可免费领取十杯老品,十杯之外,老品一律九折,新品九五折。”   “哗!”   这消息一出,大家顿时人头攒动,纷纷往前挤——   “真的吗?积分怎么积?怎么才算赢?每次的角色要相同才行吗??”   “积分规则在狼人杀卡牌游戏盒上面有写,每场角色不需要相同。平常游戏的时候可自行计算积分,当排位赛开始的时候,会由本店指定记分员,按照积分规则进行积分。”   “好人阵营获胜全体好人获得10积分,狼人阵营获胜,全体狼人获得12积分。另外,按照个人当场角色不同,会有不同的角色加分项目,在游戏盒上有一个表格,大家可仔细阅读。”   正当她引导着众人仔细看了卡牌上的游戏规则之后,正准备下来的时候,又有人发问了——   “之前你们说华清学生证教师证原本就可以享受老品九折优惠,那这个钻石VIP的折扣可以跟华清学生证教师证的折扣叠加使用吗?”   福福只得又停住,点头:“可以,也就是说如果每个月的前三名恰好是华清的学生或者老师的话,除老品免费十杯以外,还可以享受老品八一折,以及新品九折优惠。”   “哇,这个好!听起来怪有意思的!”   人群顿时沸腾了,又挤着问了不少问题。   福福一一作答,最后实在被问得口干舌燥了,只得转身又去店里找了几个气球,在上面用笔把有关狼人杀的游戏玩法,以及优惠政策一一写上去,然后系在门两旁的柱子上。   这样只要路过的人,每个人都能看到这些规则了。   现场人挤人,苏芫担心福福出事,便想叫她先回去。   哪知小家伙却是担心家里人手不够,坚持在店门口充当答疑员,每个有问题的人都可以来找她咨询。   福福个子太小,就临时搭了张桌子爬在上面,身边蹲着小煤球。   两小只一站一蹲在桌面上,场面意外的和谐。   福福一身红色衣裙穿得跟个小福娃娃似的。   小煤球全身黢黑,众人本觉得黑猫不吉利。但是看着它黑黢黢一团,团在那里连五官都分不清楚,看着就像是桌面破了一个大洞的样子又感觉十分好笑。   最后还是福福给它薅了个红气球系在脖子上,这才勉强让人看出那是只猫在那里,而不是桌子破的大洞。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   经过一上午的消耗,排队的人群终于看到了尽头。   看到这会问问题的人也不多了,于是福福便决定去店里面先休息一下。   她活动着站疼了的双腿,然后小煤球身上的气球薅下来,写上大家问得最多的问题以及解答,然后就拍拍小煤球的脑袋:“在这里乖乖蹲着,不许乱跑哦,我进去喝口水就来。”   小煤球:“喵~”乖巧至极。   这一幕被站在前面的几个女生看到,顿时激动得两眼星光直冒:“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觉得黑猫可爱!”   “是真的可爱,你看它那肉乎乎的一团,实在太乖了。”   “对啊对啊,而且它好像还听得懂人说话似的,喵得简直恰好好处!”   “我决定了,一会儿等它主人出来,我要申请摸摸它!”   “我也要!”   ……   几个女生在那里窃窃私语,于是等福福出来,大家等茶的娱乐项目便又多了一项——撸猫。   小煤球也乖,看大家要撸它,便乖巧地躺倒亮出肚皮任撸,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唯有在大家动作重了,让它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才会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垫推推大家,示意她们手有些重。   这会儿人不多,福福便坐在桌边,双腿一荡一荡地守着小煤球。   旁边一群女生沉迷撸猫无法自拔。   “天哪,它的爪垫好滑好凉,捏起来弹弹的,太好玩了!”   “你小心点,它会伸爪垫是因为你揉重了,你看,像我这样,轻轻的顺毛摸,它会呼噜呼噜,可舒服了!”   “哇,真的耶!抱歉抱歉,小煤球我之前揉重了,现在轻点。”   ……   几个女生沉迷撸猫,最后等叫到她们的号码叫取餐的时候,几人还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   不过一想她们已经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几人便又不舍地放开小煤球,一步三回头地结伴进去。   几人身后排的是几个男生,他们虽然也好奇小煤球的手感,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上手,只是小心翼翼地逗着它。   小煤球脾气也怪,只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一看眼前逗它的都是男的,它便一个翻身蹲起,正襟危坐着跟门口的石狮子有得一拼,任凭几人怎么呼唤也不吱声。   在声音骚扰始终无果之后,排在第三位的那个胖胖男生终于忍不住伸出了他的小胖手:“喵喵!小煤球是不是呀?来叫一声嘛!喵~”   陈光宗现在简直感觉是抓心挠肺的馋——既馋店里面不停飘出来的奶茶香味,也馋眼前这只可爱又温驯的小猫猫。   可谁知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见眼前的猫猫脸色一变,伸出爪子“砰砰”连声,就是重重几下,顿时把他的手背扇得一片通红。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猫好歹没有亮爪子,不像以前,每次伸手必被挠得鲜血淋漓。   陈光宗:“!”   这前后对比差距也太明显了叭!   “哈哈哈!”   “陈光宗你要笑死我们了,你以为是谁都可以撸这小可爱的么?”   几个男生大笑着伸出手,嘲笑他:“你忘了学校里的流浪猫见着你都要绕道走的事实了?看哥的,就你这猫嫌狗厌的体质,还是别伸手了,省得一会儿惹怒了猫猫,不在这里迎客了。”   然后大家就有一个算一个——   “砰!砰!砰砰砰!”   现场顿时响起了热闹的拍手歌。   “小煤球!”   福福一惊,赶紧喝止了它的打人行为。   “喵嗷!”   小煤球一顿,颇为委屈地叫了一声,然后身子一蹿,直接蹿到福福头顶团着,毛绒绒的就像是给小姑娘加了顶黑色的猫帽一样。   然后它再次“喵嗷”一声,一脸嫌弃地盯着众人不停甩爪。   仿佛刚才那几下就已经脏了猫猫爪子一样。   福福:……   所有人:…………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144章 收获   开业第一天,所有人都累坏了。   这还是苏芫早有准备,把很多工作都提前做好了的结果。   底茶早就在上午就已经用完,后来卖的都是她紧急重新熬的。   但是就这,下午还不到两点,店里提前备好的材料就开始告罄,最先没的是奶,然后是茶叶。之前没想着今天会有这么多人,因此她只往店里拿了预估一周的茶叶用量,谁曾想竟然一天之内全用光了。   下午两点半,苏芫看着外面等的人不多,便趁机提前关了店门。   剩下几个没排到的,被苏芫记下了对方的名字以及想喝的奶茶种类,承诺明天一早会第一批就做他们的。   等送走所有人,大家连屋子都没来得及打扫,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钱箱开始数钱。   这一打开可不得了——   今天收的钱全是零票,之前钱箱锁着还没觉得,箱盖一开,里面的钞票失了束缚,一下炸开了花,“唰”地一下散了一地。   所有人慌忙蹲到地上开始捡钱。   大家一边捡一边数,最后整整数出来了678元9角7分钱!   竟然有这么多钱!   要知道这店里的东西,最贵的也不过一块二毛钱罢了!   “我天!”   冯秀萍摸着钱箱子的手都在发抖,“他爷爷,你这钱箱子不够用,赶明儿赶紧重新再做一个大的!”   米满仓也是惊到了,一改往日沉默不吭声的作风,一叠声地点头比划道:“行!再比这个做多一倍大,啊不不,要不两倍大?”   说着就起身团团转地去要找自己的工具箱,竟然是想现在就开干。   苏芫顿时忍俊不禁,拉住说风就是雨的公公跟婆婆:“不不,这个钱箱够用了。明天肯定没这么多人。”   冯秀萍胳膊一拧:“那哪行,万一……”   “万一人还有这么多的话,这个钱箱肯定也是够用哒。”福福奶声奶气开了口,脑袋顶上还趴着小煤球:“现在大家虽然生活好点,但是也没有谁会天天来买饲料喝的习惯。”   仿佛为了应和小主人的话,小煤球也跟着张嘴,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呵欠,露出里面的粉粉嫩嫩的小舌头。   它今天也累坏了,作为安抚客人等茶的焦躁情绪的吉祥物,它今天被人从头rua到脚,rua了无数遍,身上的毛毛都乱得没法舔了。   听到两小只的话,冯秀萍上头的热血这才稍稍退却,十分可惜地舔了下唇:“那……明天卖不到这么多?”   她脸上惋惜的表情太过明显,顿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苏芫把身上的制服围裙一解:“你们在这儿收拾着,我跟福福去外面买点吃的带回来,今天就在外面吃一顿,大家都累了。”   哪知门一开,母女俩却跟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的江樾兄妹俩碰了个面对面。   “苏姨,我跟江芝两买了些吃的,想着你们今天肯定没时间做饭,你们赶紧趁热吃了吧。”   说着,两人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前一递。   福福小小的鼻尖一耸,眼睛一亮:“哈,德记烤鸭!你怎么搞来的?”   德记烤鸭可是非常有名,据说有外宾过来都是点的他们家的烤鸭。因此普通人若想从他们家订一只烤鸭,可得排好久的队,有时候还不一定能排到。   江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天考完试,我就去德记排队了,今天好不容易才给排上了一只。”   苏芫心里一动,上下打量了兄妹俩一番:难怪她今天开业,就看到江樾过来晃了一圈,见人太多还马上就跑了。   原来是跑去排队给他们买吃的去了。   这孩子有心了。   她也没说什么,接过东西便把两人一起让进来:“你们也没吃吧?一起吃点。”   江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觉得好像突然之前苏芫就对江樾十分和善一样,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最后实在想不明白,便索性没想了,一把拉住福福:“哇,你们这里今天人好多,比德记那也少不了多少人了!要不是我上午有培训,我早就过来帮忙了!”   说着,还肩膀重重一歪,撞了江樾一下:“可不像某人,明明没啥事,却不来帮忙,还嘴馋跑去排鸭子。”   江樾:……   正要怼人,就见福福耸了耸小鼻尖:“没有啦,江樾哥哥也帮了大忙!我们都累坏了,正要跟妈妈一起去买吃的呢。再说了,我可喜欢吃德记的鸭子了!尤其是那上面的脆皮,太香太嫩了!”   说完,还馋得忍不住吸了一下口水。   江樾顿时喜笑颜开,“下回我再去给排队。”   江芝无情泼他冷水:“还用你排?等苏姨忙完了,她自己做的不比德记的好吃?嘁~”   江樾:“……”   江芝:“哦,我明白了,看你这不服气的小眼神,是嫌苏姨做的东西不好吃?”   说着,她还一脸狗腿地扑过去把苏芫的胳膊一抱:“我可是最喜欢吃苏姨做的东西。”   江樾的拳头瞬间就硬了,若此时江芝不是他妹妹,他必是要把人撕开扔出去的!   只是他心头的那点火气,在触及福福发亮的小眼神,以及馋得不停咽口水的小模样时,瞬间就消了。   “哦,”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把江芝往旁边一推:“既然你不喜欢吃德记,那麻烦你让开一点,卫国叔家还没吃饭呢。”   江芝十分有骨气:“……不吃就不吃!”   然而肚子却背叛了她,发出“咕——”地一声抗议的声音。   正好这时小煤球也扒着德记的袋子,着急“喵”了一声,顿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就是吃饭。   江樾带的东西足够多,除了德记的烤鸭,还带了秦记的炸酱面等等,零零总总,摆出来两张桌子拼一起还摆不下。   不过米家人多,今天又都忙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这满满两大桌的东西还是全被他们干完了。   小煤球趴在福福脚边,叨着一块她特意剔给它的脆骨咬得嘎崩响,呼噜连声,简直不要太满足!   饭后,江樾主动跟着米卫国还有小虎他们去后厨收拾,留下福福她们在大堂打扫卫生。   大堂每送走一桌客人都有反复打扫,因此收拾起来并不费劲,很快大家就忙完了。   苏芫系上围裙到后厨去想把男人们换下来,结果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驱赶:“女人家家的不要过来跟我们抢活干!”   苏芫失笑连连,然后从善如流,拉着婆婆冯秀萍转身走了。   大堂里,春妮正爬在一个高凳子上在擦上面的点单牌。她干活很卖力,把每张牌子都取下来仔细擦拭一遍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装回去,直到上面丁点灰尘杂物都看不到为止。   苏芫心里一动,走了过去。   “春妮,之前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好没?要不要就留在我这里给我帮忙?”   “三婶!”   春妮从凳子上跳下来,看着苏芫的眼睛熠熠闪着光,用力点头:“嗯嗯!我就留在这里!但是还有个事,你得答应我!”   苏芫看着春妮搓着衣角,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眼神一闪,“你先说。”   王春妮:“你就按之前我在那家的价格给我开工钱就行了,那个什么股份什么的,就别给我了!我这啥力也没出,不能随便拿你的股份!”   苏芫心里一松,顿时有些赧然——刚才她看王春妮那般不好意思,还以为是她嫌一成股份不够,想多要点,没成想却是误会她了。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转柔:“给你你就拿着,不过我还是得丑话说在前头,那一成股份给你是给你,但这个我随时有收回的权利,要是你敢干活不好好干,偷奸耍滑,这个可是要收回的。”   王春妮笑得一脸坦荡:“其实您不用给我我也会来帮忙的,本来我来京市,不就是说要给你们帮忙带孩子吗?”   是苏芫劝她,女人得自强,要她预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她这才改了主意,先是出去自己做工,然后是买书复习。   她其实很聪明,学习的进度快得让小虎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芫失笑。   几人又聊了一些闲话。   冯秀萍对苏芫怎么安排店里的事情从不插嘴,见两人在说事,便带着福福还有平平安安去了一边给双胞胎喂饭。   双胞胎今天也饿坏了。   中午大家没时间做吃的,两人便只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些饼干,这会儿吃起饭来尤其香甜,喂得慢了,还会伸手去抓,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折腾成了个小花猫。   那边,苏芫把提前准备好的用工合同拿出来一条一条给王春妮解释清楚了,然后道:“要是你没啥异议,就在这下面签字。要是你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也不着急,回去你再跟小虎商量下再签也行,反正不急于一时。”   她话还没说完,手上就是一空,春妮已经夺过笔“唰唰”就把名字签了上去。   苏芫一顿,再次失笑,点了她额头一下:“你呀,这么着急也不怕三婶儿把你卖了?”   王春妮振振有辞:“不怕!我妈跟我婆婆妈都说了,要我来了京市一定要听你的话,还说就算是你要卖我,那肯定也是为我好,我只需要乖乖数着钱等着你卖就行了!”   所有人:“噗。”   顿时被她这话逗得笑出声来,刚洗完杯子出来的小虎听到这句,更是脸一红,快步走过来一把把这个傻姑娘拖走。   之后,大家又把今天客人们点过的所有菜品做了一个统计,天色就已经暗了。   回家的路上,苏芫盘算着家里的库存,皱着眉:“卫国你下午去一趟邮局,拍一份电报回去,叫二哥他们帮我们再整些茶叶过来,我担心家里那点库存支撑不了多久。”   “然后还有大哥那里,明天就是给他打电话的日子吧?到时记得叫他再多采购点小鱼干回来,今天小鱼干卖得很好。幸好小鱼干不怕坏,我之前鱼干做得又多,不然今天只怕是顶不到下午。”   不过即便这样,她晚上回去还是得先把鱼干泡上,再炸制一些出来,因为剩下的估计卖不够两天了。   “然后还有水果,酸奶,奶油……这些库存都快没了……”   等她把一切盘算完,她才发现自己晚上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嘬着牙花子,愁眉苦脸:“唉,怎么就没个地方,能让我直接把这些东西买回来算了呢?”   王春妮倒是元气满满,闻言用力一挥拳头:“三婶儿你就负责搞鱼干,发酵酸奶跟打奶油让我来!”   冯秀萍:“对,水果还有别的需要去市场购买的东西我去买,淘洗泡发这之类的事情你也不用管,我来!”   米满仓:“杯子吸管不够用,我来做。”   福福:“还有我!我看平平安安!”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活计认领完,苏芫顿时感觉轻松多了,她忍不住笑着往大家身边依了依:“嘿嘿,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冯秀萍拍着她的手,“哈哈,阿芫你要记着,咱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绝对没有干不成的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光让哪一个人出力吃苦!”   苏芫重重点头,心里头暖乎乎一片。   冯秀萍:“所以啊,阿芫你记着,咱家的人随你使唤!你看看还有啥活计是要大家一起干的,使劲说!大家谁要敢有怨言,看我老婆子不打断他的腿!”   恰在这时,江樾也举起手:“我雕功还行,可以帮米爷爷做杯子啥的。”   所有人一顿,齐齐看向他。   江樾一下懵了,摸着脑袋:“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雕功的确还行啊,之前米爷爷修补桌椅的时候就夸过他有天分的。   米卫国嘬着牙花子,酸从心来,扭头“哼”了一声,然后大步往前走。   剩下王春妮冲他挤挤眼睛,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也跑了。   然后小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你给我记着,我是她大哥。”   江樾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的,你是她大哥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干啥说得那么可怕,好像稍有不对就会打他似的。   江芝皱着鼻子嘲笑他:“嘁,人家一家人分派活计呢,你上前凑什么热闹!”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樾:“!”   他心里重重一跳,脑子里倏地划过他开口之前冯秀萍说的那句话——“咱家人的你使劲使唤!”   然后——   他只感觉“轰!”的一声,整个人从头到脚,烧成了一个红焖大虾!   就连福福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往前走,他都晕乎乎的不知道! 第145章 喵嗷   江樾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若不是江芝喊他,他只怕要直直走到他家附近那条小河里去了都不知道。   江芝奇怪看他,“你今天晚上吃错药了?怎么感觉跟个傻子似的?”   江樾安静回头,一脸平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就在她以为他要发飚的时候,他又安静地低下头,一声不吭走了。   江芝顿时害怕了。   她停住原本想要上楼的脚步,然后“蹭蹭蹭”冲到一楼,敲开奶奶的门,“奶奶,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睡。”   原本她的房间跟江樾的挨着都在二楼,但这会儿看着后者的模样,她莫名感觉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在憋什么坏。   江奶奶被吵醒,一脸懵逼地从床上坐起:“咋了?江樾没回来?今天福福他们开业咋样?可惜我感冒了不能去看他们,等明儿好一点了我再去给他们送礼。”   “江樾……”江芝一顿,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又凑近一点:“奶奶,我觉得他这里可能有问题了。”   江奶奶顿时失笑,不轻不重拍了孙女一下:“瞎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哥哥,有这样咒人家的么?”   “诶不是!”   江芝急了,“我真没咒他!你看啊,我跟他向来不对付,每次三句话不到,他就会跟我吵架,可今天晚上回来,你不知道,他竟然一次也没跟我吵过!刚才我骂他说他吃错药了,他都盯着我看了!然后还是一声没吭!”   “你说吓人不吓人!”   江奶奶一脸好笑地让开位置,好让江芝躺上来:“他不跟你吵架还不好?要我说你脾气也太差了,别老是跟你哥吵架,他脾气也没你说的那么讨厌,主要是你自己太容易炸了,嘴巴还不饶人。”   “你看你那么喜欢福福,怎么不跟他们家多学学,看看他们家兄弟姐妹间感情多好。”江奶奶絮絮叨叨着,眼睛又要合上。   她今天喝了药,这会儿药劲儿上涌整个人困顿得不行。   一听奶奶这话,江芝却是一下跳了起来。江奶奶被她这一惊一乍的给吓得心头一跳,高血压都差点犯了。   “啊!我想起来了!”   江芝快语如珠:“江樾之前还挺正常的,但是后来,福福大哥跟他说了句‘他是她大哥’,他就变成这样了。”   “诶,看不出啊,江樾还挺听大哥的话的。”江芝喜滋滋,“肯定是小虎大哥看不惯他老是跟我吵架,所以特意警告他的。嘿嘿……以后我就有招制江樾了,耶!开心!”   江芝兀自乐得像个傻子。   江奶奶却是敏锐地从她这句话里抓到了某种不同。   一时间,她连药劲儿都不怕了,直接坐起身:“来,跟我好好说说,今天你们都干了些啥来的?”   ……   楼下的江芝还在跟江奶奶讲今天一天的见闻,楼上江樾晕乎乎地洗了个澡,然后晕乎乎上床——   关掉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翻来覆去实在感觉睡不着,然后又一个翻身坐起,趴在被窝里摸出一套题开始刷了起来。   睡不着就不要浪费时间。   福福学习那么好,他的学习可不能差了。   江芝在楼下跟她奶奶好一通聊,好不容易才在老人家的劝说下相信江樾是没问题了。   结果她一上楼,就发现这个点了他房间里还亮着灯。   然后她悄悄打开房门一看——   好家伙,江樾正抱着一本题册,撅着屁股刷得正欢!   完了!   江芝脸一垮:江樾肯定是疯了!   沉迷刷题的江樾完全不知道江芝的心理活动。   他这一刷就刷到了凌晨一点才结束,然后伸了个懒腰把题册随便往旁边一扔,翻个身关掉灯光沉沉睡去。   许是睡觉前他想了太多次福福,梦里他毫无意外地又到了福福家。他看到小姑娘正在画画,看到他来,之前一直对他心怀不喜的卫国叔竟然破天荒起身给他让了座,正好就在福福身边!   同时十分亲切地问候:“小樾来啦?快来坐。”   他顿时飘飘然地坐了过去,嘴里答:“嗯,是的。”   卫国叔抬头瞥了一直勤奋画画的闺女一眼,嘴里似有似无地叹息一声:“唉,福福这丫头就是勤奋,我都说女孩子家的,不用这么勤奋了,偏不听。唉,她这么勤奋,以后得多上进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她啊。”   江樾心里一凛,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正要说他今天晚上还刷了题来着,以后肯定不会比福福差的时候。   他突然就看到米卫国一把扯过一只巨大的,足有半个屋子那么大的包包,里面塞得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啥。   米卫国笑眯眯:“唉呀,小樾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让我看看都有些啥。”   这时,正埋头画画的福福幽幽扭头,小脸上满是委屈:“那不是他的,全是学校发的习题册,我还没做,我还想玩,可是明天就要交啦!”   米卫国:……   江樾在梦里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想的,竟然脑子一抽,大声保证:“福福不怕!我帮你做!你想玩就去玩吧!”   “真的吗?”   然后他就见米卫国眼睛一亮,嘿嘿笑了起来。   然后——   他就见米卫国朝他把那只大包“呼”地一下扔过来!   只听“哗啦”一声,他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被一片汪洋如大海般的题册给包围了,满屋子都是密密麻麻的没写完的题册!每一本上面都用红笔写满了醒目的大字:明天交!   而福福则被米卫国牵着,拉出一只小滑板,“哧溜”一声在这由题册形成的海洋当中越滑越远……   江樾:“啊!”   惊叫一声自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原本被他扔在桌上的题册不知怎么的被打到他的身上,正正压在他的胸口。   他心有余悸地扯过那本题册,看看空旷的房间,顿时长呼一口气:还好,不是真的,都是梦。   就在他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福福家。   小姑娘刚刷完牙,正坐在桌边跟妈妈描述着她昨天晚上做的梦。   苏芫一边准备着早餐,一边听她絮叨。   “妈妈,你不知道那装题册的包包,有那么大!快比上这间屋子大了!然后爸爸的力气好大,一把就把那本题册包给扔远了!”   福福表情夸张,语气兴奋:“然后江樾哥哥就被淹啦!幸好爸爸早有准备,用小滑板把我带着滑走了,哈哈!”   苏芫摇头失笑,把烙好的软饼摆上桌,又推了一只鸡蛋过去:“快点吃吧,今天你要不就在家别出去了,跟平平安安在家呆着,昨天累坏了。”   福福摇头,小手飞快剥开一个鸡蛋放到妈妈面前:“不,我要去给你帮忙。”   “可是家里也需要你帮忙啊。”   苏芫笑眯眯地接过闺女的爱心鸡蛋,道:“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这些天都在忙着店里的事情,家里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你就在家里帮帮我嘛。”   福福歪着头想了会儿,最后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叭,那我跟平平安安在家帮你们做饭!”   米卫国顿时忍不住笑了:“你会做个啥?还没灶高。”   福福不服气,皱着鼻子:“我会煮面哒!上次你喝醉了,妈妈不给你做饭,还是我煮的面条给你!你还夸我煮的好吃哒!”   这倒是事实。   米卫国顿时讪讪地挠着鼻子住了嘴。   一家人吃完早餐,便匆匆起身又去了奶茶店。   今天的人比昨天的更多。   众人从后面绕进去,匆匆开始准备开张的事情。   首先是明信片,昨天福福回去又紧急签了几百张出来。不过今天的小朋友就没有昨天的多了,看样子这些数量应该就能顶住开业三天的活动,不用再准备。   现在离开店还有点时间,苏芫抓紧时间把昨天排了队,却没做完的那一波人的单先完成了,然后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准备等会儿门一开先把这些人的处理掉。   做完这些,时间就正好到了开店的时间。   门一开,照样是乌泱泱一大群人熙熙攘攘挤在一起。   不过有了昨天的经验,这些人队排得很是整齐,甚至还有些人已经自发地组成小队,开始玩昨天新学到的“狼人杀”。   现在店还没开,没有棋牌在手,不过福福也讲了。这个有简化版的玩法,几个小纸团便可以玩起来。   大家玩的便是这简化版。   苏芫惊奇地发现耿亭远竟然还排在队尾,正跟一群人玩狼人杀玩得不亦乐乎。   这实在感觉跟她平常见的耿亭远人设有点不符,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耿亭远却是误会了她这目光的意思,还以为她有事情需要她帮忙,赶紧扔了牌过来:“怎么?鲜奶不够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苏芫一顿,笑了起来:“不是,就是看你跟他们玩,感觉有点违和。”   闻言,耿亭远顿时也忍不住笑:“哈哈,其实昨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竟然会痴迷一个游戏至此。”   昨天他回去之后本来是回家了。回家之后他依着记忆自制了一副卡牌,本想教家里人玩这个,可谁知家里人不多,压根支不起场子。   若不是当时天太晚,他昨天晚上就回学校了。   说完这些,他又道:“我很感谢你们教会我玩这么好玩的游戏,因此,为表谢意,我以后可以免费帮你们一个忙。”   他的本意是看着苏芫现在生意火爆,迟早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物资问题会需要他帮忙。   可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苏芫笑眯眯地转身搬出一个大盒子——   “那正好,我这儿正好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这里面装的是昨天给大家打发时间用的棋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发给大家,顺便收回?”   就这?   耿亭远的表情有点裂开:要知道,以他们耿家在京市的地位,又加上他自己本身就是华清大学法学系的高材生,寻常人可是很难得到他本人的承诺帮一次忙的。   现在苏芫得到了自己承诺,不想着让他帮忙疏通点关系,或者拓展点门路,却让他去发个棋牌?这不随便拉个小学生都能干的事情么?   许是他意外的表情太过明显。   苏芫迟疑一下,然后补了句:“如果太麻烦的话,要不就你教下大家玩狼人杀?今天福福没来,我怕我们忙起来没时间。”   毕竟她以后店里还要靠这个来巩固顾客群体的,她还是想重视一点对待这个事情。   耿亭远:……   行叭,可能人米家人不是普通人。   然后默然接过棋牌盒子,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去当小学生去了。   *   见他离开,苏芫便也转身继续去里间忙碌。   经过昨天的火爆之后,今天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点经验。是以虽然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但是却比昨天井井有条多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芫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叫冯秀萍先行回去给大家伙做饭。   冯秀萍看现在店里大家个个分工明确,她走之后原本分配给她的擦桌子的活计顺便就被小虎跟米卫国两人接手了,也确实没啥她的事,便点点头:“那我正好再去市场一趟,买点新鲜的艾叶跟香蒲回来挂在门上。”   苏芫点点头:“要是找不到您也别老转悠,早点回去。”   冯秀萍解下围裙挂在墙上:“知道了。”   然后就走了,出发去市场。   谁知她转悠半天,市场倒是有的卖,却因为来晚了,都是些又小又蔫的品种。看得她是眉头直皱,最后勉强挑了点还算看得过眼的拎着走了。   等她拎着东西回去,刚拐进家门口前的那条巷子,突然就听到身后“铃铃铃”一阵响,同时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前面的可是冯秀萍冯婶子?”   冯秀萍只觉得左眼一跳,回身一眼就看到对方身上那一身暗绿色的邮递员制服——   难道是家里寄信来了?   她的老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是,邮递员同志您这是?”   邮递员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推着身后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包:“这是您家里给您寄的包裹,麻烦签收一下。本来按规定是要本人去邮局去取的,但是考虑到东西太多太重,局里便叫我顺路送过来了。”   果然是家里寄东西来了!   冯秀萍顿时喜出望外,“唰唰”就在邮递员递过来的本子上签了名,然后就要伸手去接那个大包。   哪知这邮递员却热情得很,身子一偏:“算了,我给您送家去,这东西怪沉的。”   冯秀萍接受了他的好意,带着人赶紧回到家。   福福正脑袋上顶着小煤球在院子里逗双胞胎玩,看到老家寄来的东西她也很惊喜,赶紧扔下双胞胎跑过来跟奶奶一起收拾。   包裹被压得非常结实,外面一圈放的全是家里产的茶叶,还是今年的新茶。再往里面掏,则是一些被风干制成腊味的风干兔,风干鸡,风干鱼……等等山货。   里面占地最多的,还是茶叶。最后还有两小扎被扎得整整齐齐的艾蒿以及香蒲,都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又晾干了的。   冯秀萍顿时笑眯了眼:“唉呀,你二叔这回的事办得好!我正嫌这边的艾叶跟香蒲没家里的香呢,他这就寄过来了。还有茶叶,你妈正担心茶叶不够呢,这不就续上了!”   一老一少絮絮叨叨,最后在袋子底部翻出来一封信。   信上写说米二哥过一阵子会有趟来京市送货的任务,到时会想办法把咯咯哒跟花花一起带来,还说这两只自从他们走后就胃口大减。   还说尤其是花花,现在几乎都整天窝在院子里不动弹,整只狗都瘦了,毛也不如以前光滑等等……   看得福福是心疼不已,十分后悔当初没把它带上。   冯秀萍看着福福微微泛红的眼睛,赶紧摸摸小闺女的脸:“乖,没事,过阵子你二叔就能把它给送来了,不担心啊。”   小煤球还趴在福福脑袋上,见状也像模像样地一挥爪爪,拍在小主人的脸蛋上,细声细气:“喵~”   喵声刚落,祖孙俩突然听到原本安静的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而在这巨大的引擎声中,似乎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声狗叫。   福福耳朵一动,眼睛一亮,心有灵犀地跟奶奶对视一眼:莫非?   然后还不等她脑子里的念头转完,她突然就感觉头皮一紧,原本慵懒趴在脑袋上的小煤球蓦地炸毛,身子警惕地弓起,整只猫化身一颗愤怒的黑色海胆,冲着门外大声嚎叫起来——   “喵嗷!”   “喵嗷!”   “喵嗷!”   与此同时,院门突然被人重重一撞,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一阵气急败坏的狗子叫声,以及挠门声:“汪汪汪!呜——”   这声音里充满了欣喜若狂、不可置信、悲愤欲绝、痛哭流涕……等等复杂到难以言说的情绪。   福福:啊这……   小煤球:喵嗷!喵嗷嗷! 第146章 争宠   福福猜得没错,突然冲到门前疯狂扒门的正是花花。   据米二哥说他原本是要下周才会开始往京市跑运输,但是上上周运输队里一个老司机突然生病倒下,他便被当作替补顶上了。   那时候正好是他把东西寄出去的第七天。   他在路上跑一路直奔主题,不像包裹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停留一次翻拣一番,所以这一趟跑下来,他竟是跟包裹同时到达。   原本他昨天就到了,但是到地方卸货他就等了一天,因此今天才来。   刚才车子一开进巷子里,花花顿时就激动起来,甚至还不等车子停稳,就一个飞扑冲下来,准确地找到了福福家的大门口。   只是——   说到这里,米二哥顿了下,颇感头疼地看一眼蹲在福福脚边,一左一右疯狂对骂的两只毛茸茸。   “喵嗷!”   “汪汪!”   “喵嗷呜嗷呜!”   “汪汪汪汪汪!”   ……   两只翻来覆去已经对骂半天了,刚开始还试图进攻,在被福福喝止之后虽然没再继续打架,但是明显也是谁也不服谁。   小煤球炸着毛,四肢伏地,一双棕黄色的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大狗花花。   花花同样不甘示弱,尾巴紧紧夹着不停自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音,爪子一下一下刨着地,以至于它面前原本平整的地面上都被刨出了一个大坑。   这吵闹的一幕顿时让米二哥开始怀疑自己把花花带到京市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不过好在,相较于这两只的剑拔弩张,一旁的咯咯哒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它先是跑去院子一角的草丛上拉了一泡,叫了两声。   然后就一脸佛系地卧在中间离福福稍远些的位置,一动不动,仿佛坐车坐累了在休息一般,眼睛微微眯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这时,许是吵了半天终于吵上火了,小煤球突然身子一弓,再次炸起一阵高亢的叫骂:“要鱼要鱼要鱼!!嗷——”   一看它炸毛,花花也忍不住了,身子一动就蹿出去了!   这回福福没来得及反应,几乎是瞬间。   众人就见一大一小两只黑货就从院子这头打到了院子那头,毛毛满天飞,间或还夹杂着狗狗跟猫猫的惨叫。   “!”   福福赶紧出声制止:“花花!小煤球!坐下!”   两只已经打上头,哪还听得进小主人的命令?   不管不顾只顾比谁咬得更狠,挠得更重。   “嗷!!!”   最后,还是花花惨叫一声,瞬间弹出战斗圈。   福福定睛一看,只见花花原本威武沉着的脸上此刻跟开了花一样,被挠得到处都是血痕,最严重的一道,直接从嘴角拉到眼角,皮肉翻卷着,险些眼珠都被掏瞎了。   “汪汪汪!呜——”   花花警戒着,弓着身子看着对面的小黑球。   小煤球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到处都是斑秃,有些地方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液。前脚右侧爪子也劈了,虚虚地抬着不敢着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花花适时地打出一个喷嚏,一甩头吐出满嘴的猫毛,十分不爽。   “喵嗷!嗷呜嗷呜嗷呜~”   小煤球气得又是一阵激情怒骂,但是好歹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直接扑上去了。   福福:……   这两只剑拔弩张又十狼狈的模样顿时惹得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冯秀萍性子急,见状直接抽了个大扫把,反手就是一只一下,“梆梆”两声敲在两只的脑壳上:“掐掐掐!再掐就都赶出去!”   “喵嗷!”小煤球顿时炸毛,但是目光在触及冯秀萍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时,顿时蔫答答怂了下去,化成一声委委屈屈的“咪~”   冯秀萍三两下镇压了小煤球,然后转身看向花花:“还有你!我叫你往后要好好保护福福!你就是这样保护的?!多大的个子了,还容不下一只小咪咪!再打架信不信明天我就叫老二把你送回老家去!”   花花:“汪呜~”不行不行,不能回老家!   慌得它就地一滚,就亮出了肚皮以示臣服。   这一幕是看得福福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小声地鼓了鼓掌:“奶奶好厉害。”   原本看这两只打得这么厉害,她还在头疼要怎么训练两只接受彼此呢。却没想到就被奶奶两扫把搞定了。   冯秀萍“哗哗”两下把院子里因为一狗一猫打架弄倒弄坏的东西扫到一边,然后站在院子正中气势汹汹地一划:“小煤球,这边!花花,那边!如果再叫我发现你们不好好看院子,还是打架的话,就把你们关到一只笼子里扔出去!”   这威胁可真是太可怕了。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小煤球顿时一个哆嗦,吓成了飞机耳,怂怂地趴在地上。   花花亦是不满地“呜呜”两声,然后乖乖趴伏下来,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看到两只终于消停下来。   冯秀萍这才算松一口气,叫米二哥带着媳妇孩子去房间休息,自己则赶紧进厨房去忙碌。   摘菜的时候,咯咯哒突然从草丛上扑腾着翅膀飞下来,然后落到她旁边,伸出颈子三两下就把还需要她收拾的老叶黄叶给吞进了肚,把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冯秀萍顿时露出一个微笑:“唉,还是咯咯哒省心。不过咋就你一个过来了?小麻鸡呢?”   听到她发问,米二哥的声音自屋子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它飞走了。我们回去的时候小麻鸡就不见了,听窦老爷子说是我们出发离开的第二天,它就飞走了。”   一听小麻鸡飞走了,冯秀萍怅然片刻,然后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嗐,走了也好,本来它们也不是家鸡,回去了好呀。”   然后又一脸怜爱地看着咯咯哒:“就剩你了,难怪你现在性子这么闷,可一点不像从前,下个蛋都要跟小麻鸡比着下的,要不回头我再养两只小母鸡陪你?”   咯咯哒可有可无地“咕”了一声,然后一甩头,便又重新踱回墙边卧着了,那模样就跟个退休老干部一样。   看着咯咯哒的模样,冯秀萍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起了丝不详的预感。   “老二,咯咯哒这样子,有多久了?”   米二哥却已经睡着了,连日开车,饶是铁人他也遭不住。   冯秀萍侧耳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呼噜声,再看看咯咯哒一点一点的脑袋,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然后她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咯咯哒!”   咯咯哒应声抬头,往常总是黑亮的豆豆眼里此刻仿佛蒙了一层微光,让它的眼神不再灵动。   一人一鸡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咯咯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于是自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重新又低下头,一点一点仿佛瞌睡永远睡不够的模样。   “咯咯哒,到咱家也有三年了吧?”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福福抬头看看天,掰掰手指头:“嗯,到今年七月就正好三年整啦。”   冯秀萍一顿:“啊这……”   她快步走过去,掰着咯咯哒的脑袋仔细观察——虽然不明显,但是它的喙已经开始发干起纹,原本粗壮的脚爪上也是结了一层厚厚的老皮。   它已经很老了。   她心里蓦地地闪过这么一句话。   “咕?”咯咯哒偏头,略疑惑地看着冯秀萍突然不舍的眼神,然后一偏头,蹭了蹭老太太的手背——   “咕咕。”安啦。   咯咯哒自喉咙里发出两声安慰的低鸣,一双柔和的豆豆眼里满是了然与理解:“咕咕咕。”已经活够啦。   然后便揣起爪爪,团在地上重新闭上眼睛。   至此,冯秀萍已经确定,咯咯哒确实老了。否则它睡觉一般都是站着的,哪会像现在这样,跟个大爷一样揣着爪子睡觉。   福福凑过来,她也发现了咯咯哒的异常。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小手,在咯咯哒身上一按:“咯咯哒,谢谢你噢,还特意赶过来看我们一眼。”   咯咯哒:“咕~”   轻轻叫了声,用头蹭蹭她,然后就扑腾着翅膀把心绪难安的一老一少给赶开了,然后索性把脑袋也塞进翅膀里开始呼呼大睡。   冯秀萍顿了下,轻轻一扯福福:“算了,我们去做饭。”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咯咯哒始终在埋头大睡。   经过还对峙着的一猫一狗,冯秀萍忍不住板起脸,再次低喝一句:“不许再打架了!”   两只悚然一惊,各自起身跑开,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下来。   冯秀萍自去厨房忙碌,福福想了想,跑去房间搬出画板,将咯咯哒蜷在墙角的画面画了下来。   当然,花花跟小煤球她也没落下。   不同于现实的针锋相对。   在她的画面里,小煤球乖巧地趴在花花头顶,两者毛色融合,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大狗长了一猫一狗两个脑袋一样,十分融洽。   画成的时候小煤球正好从她身边路过,看到画面上它跟花花相亲相爱的一幕,小猫咪顿时不满地炸毛,弓起身子蠢蠢欲动,似乎很想给这画纸来上一爪。   可是还不等它动作,脑袋上就被按上了一只香香软软的小手:“不行哦。”   福福略带警告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小煤球顺势一滚,翻在地上亮出肚皮,四只小爪爪也是柔顺地耷拉下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做出一副无辜猫猫脸:“喵呜~”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福福顿时被它这萌卖得忘了它刚刚想毁画的举动,伸手在它柔软的小肚皮上rua了又rua。   顿时气得花花原地起跳,不满低嚎:“嗷嗷嗷!”   渣女!有了猫猫忘了狗! 第147章 【1.5更】羽毛……   米二哥一家来了又走,端午节刚过,一家子便又开着车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苏芫还给米二嫂写了几张奶茶方子,让她回去可以给家里孩子做着玩。   花花跟小煤球在那天被冯秀萍无情镇压之后,便不再当着众人的面打架,但是背地里总是会时不时的掐上一场。   这一点,从两只三五不时就会互相带点伤就能看出来。   两只很聪明,打架从不在家里打,也不在人前打。总是背着人,看着不顺眼了,就偷约一场,从没让人抓住过现行。   于是这下即便冯秀萍再想教育它们,也不好动手了。   与活泼的每天早上起来就要对骂一番的小煤球跟花花两只不同。   咯咯哒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沉默,经常就是揣着爪爪窝在墙根,一窝就是一整天。它现在就跟个退休老大爷一样,除了吃东西的时候会动动外,剩下时间都是趴在墙根儿上揣着爪爪睡觉。   一家人担心不已,带着它跑遍了京市大大小小的兽医诊所。   兽医的结论跟冯秀萍的结论一样,均是说咯咯哒已经老了,寿命已经到了。   得知这一结果,福福直接红了眼圈。   当初她们家从最开始一穷二白的鸡蛋都吃不起的时候,咯咯哒就来了。可以说,她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营养品全是咯咯哒贡献出来的。   及至后来,咯咯哒更是救了平平安安两命,若是没有它当初拼死相挡,只怕平平安安那时候早就跟苏芫一起出事了。   一家人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就连奶茶店带来的好收益都没能让他们轻松起来。   福福更是去书店淘了不少医书,整天除了画画就是看书。   以至于后来老师都私下找苏芫谈话,说怀疑福福有自闭倾向。因为她感觉福福整天除了画画就是看书,也不跟小朋友们一起玩。画的画还好,看的书全都是些专业得连老师都看不懂的大部头,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得懂,还是单纯的不想跟小朋友们一起玩。   老师是出于好心,苏芫便也跟她解释了,说是福福因为担心家里的宠物,所以想自己找方法救它。还说福福并不是自闭,而是打小她就是这样自学过来的。   可是老师却是有点不大相信。   毕竟福福现在还是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谁能相信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她就能整天抱着那些满是英文的大部头看得津津有味?   再一想福福家的家庭条件,老师便自以为悟了——   苏芫米卫国两口子都是大学生,学业重不说,家里还有个双胞胎要照顾。不仅如此,听说好像苏芫还开了个奶茶店,生意好得不得了。   肯定是她们大人没空照顾小孩,所以福福才整这么些事情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老师心里顿时升起了无数怜惜,决定一定要给予福福足够的关爱才行。   于是第二天,福福就发现自己的日子陡然不好过了起来。   现在她们学前班也没什么课,主要就是学点拼音,以及十以内的加减,偶尔再有些户外活动。   福福对这些知识是早就掌握了的,因此往常都是老师在上面上课,她在下面自己一个人爱干啥干啥。   可现在不行了。   老师几乎每堂课都要抓她起来写算术,背拼音,唱儿歌……而一堂课还不止一次!   短短四十分钟的课堂,她能被叫起来三四次,平均十分钟一次。让她很难再专心看自己的大部头。   她顿时焦虑起来。   她最近按着书里的方法,每天坚持带着咯咯哒做运动,给它做各种营养丰富的营养餐,后者的精神好不容易才了点儿,眼看着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她却被学校耽搁得完全不能看书!   于是有生以来,福福头一回产生了厌学的情绪,隔三差五地就会装病不去学校。   苏芫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次两次还没发觉,等到后来老师又一次找到她来做家访的时候,她才惊觉福福这个月几乎只去过学校三天!   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性,一双眼永远带笑,看着很是和善。只是现在那双带笑的眼看着苏芫的时候却是充满了不悦。   “福福妈妈,我之前就跟你聊过福福同学的心理问题,可似乎我的谈话一点也没引起您的重视。”   苏芫张张嘴,扭头看一眼还是抱着怀里的大部头一声不吭闺女,被老师怼得无话可说。   “你看看现在她的行为已经开始变得激烈,这个月她总是请病假,病假条还都是自己伪造的。而且我去医院问过,她还很多回自己去医院开药,开的药我听都没听过!她还这么小,你们当家长的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得了的事,非要把她一个孩子扔到一边不管不问?”   老师是真的生气了,尤其福福长得又好,一脸乖巧的样子让她看了就止不住的心疼。   “你们就不担心她乱开这些药,吃了会出问题吗?!”   这么乖的闺女,他们当家长的都不知道心疼的吗?!   老师气呼呼。   去医院开药?   苏芫愣了,下意识扭头看了福福一眼。   福福一扬手中书籍:“都是……给咯咯哒的。”   她开的药都是维生素等跟提高免疫力类的有关,有些药的确不常见。   苏芫一顿,心里顿感不是滋味。她一直知道福福在为延长咯咯哒的寿命而努力,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为咯咯哒做到这一步,竟然还跑去医院开药。   而她跟冯秀萍几个大人,在看过兽医之后唏嘘一番便接受了咯咯哒即将老死的事实。却没想到福福还是个孩子,可能在她们眼里再寻常不过的生老病死,在孩子的眼里就是难以接受的分离。   这一点,的确是她忽略她了。   苏芫神情愧疚,伸手搂住了福福的肩膀。   老师看着这一幕,终于欣慰地点头,然后叮嘱:“行了,你们知道了,往后记着不要再忽视孩子就行了。大人挣钱养家重要,但是陪伴孩子更重要!”   苏芫:“是,多谢老师。”   老师挥挥手:“没啥谢的,我们当老师的,不就是盼着孩子好么?所以才会多说这么两句,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苏芫莞尔:“不会的。”   然后她又留老师在家里吃饭,被后者拒绝了,说是还有家访要做,拿起包匆匆走了。   送走老师,苏芫正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要怎么才能比较温和地让福福明白,万物都有生老病死的规律的时候。   哪知福福就已经开了口:“妈妈,我想换学校。”   苏芫一下愣住了,还没想好的说辞全都不翼而飞:“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换学校?这老师其实挺关心你的……”   福福打断她:“不,我不是突然想要换学校的。”   苏芫一顿:这么说,是她考虑很久了的?   她看向福福那双黑亮的眼睛,后者坦然回望,清澈的眸底全是坦诚以及打定主意的认真。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她轻声问。   福福伸手抱起一起团在她的脚边的咯咯哒,小手一下一下捋着它身上已经不再艳丽的羽毛:“我想让它多陪陪我,我知道它早晚有一天会死,可是我还是想让它能多陪陪我,我舍不得它。”   说着,她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水光,又强行被她压下:“我在这个学校根本学不到能救它的知识,而且还会耽误我自学。所以,我想上大学。”   “上大学?可是你现在才六岁,连小学都没毕业怎么上大学?”知道闺女心意,苏芫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将手在小闺女头顶抚了抚,开始认真为她打算:“不过,如果是上美院的话,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到时你可以进美院的少年班看看?那边的话,时间或许会比较自由。”   “不,我不进美院。”   哪知福福却是摇了摇头,哒哒跑回房间翻出一本书,上面清晰印着申沪中医药大学几个大字。   “我想进这里。”   福福的眼神坚定,指着这本书封面上的大字:“学中医。”   看到她连学校都想好了,苏芫便知道女儿是铁了心思要去做了。   于是她放开她,双眼平视她的眼睛:“申沪中医药大学是目前华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你要想进去,竞争肯定激烈,而且你现在才不到六岁,连小学都没上,急肯定急不来的。”   福福点头,将小身子塞进妈妈怀里,“嗯,我不着急,我打听了,我们隔壁的京市一小是可以跳级的,只要成绩过关,一次可以跳三级。”   她掰着手指头:“这样的话,我只需要两年,就可以上完小学,再初中跳一级,用一年时间上完,然后高中。高一下学期我就可以申请预考,这样如果顺利的话,只要四年,我就可以上大学了。”   “而且如果我提前跟学校讲好我要跳级,学样对我的管束应该也就没那么多了。”   苏芫:……   听闺女有条不紊地说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她什么都想好了,那便支持她做呗。   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提前跟福福说清楚。   于是苏芫把她往怀里一搂,轻声慢语:“你可以按你说的来学习,去学医学。但是如果,妈妈是说如果,咯咯哒没能撑到你上完大学,找到延长它寿命的法子,你也不需要自责,好吗?”   福福眨着大眼,懵懂看她:“为什么?”   “因为妈妈不想让咯咯哒的死,变成你的一个执念,咯咯哒肯定也不想。”苏芫点着福福的小鼻子:“世间万物都有它生长的规律,你看这些小草,到了冬天就会凋零,春天再次生发,这是自然现象。我们可以为我们失去的感到悲伤,只要我们曾经为之努力过,奋斗过就行了。   我们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完成。而且即便是神,也有他们完成不了的事情。”   苏芫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搂着福福:“所以,你可以现在努力救治咯咯哒,但是如果将来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它要离我们而去了,你便要放手让它去。因为那时候,是它的身体不想再工作了,我们如果强迫它工作,只会给它带来痛苦。”   福福似懂非懂,低头的瞬间正好对上咯咯哒那双不再清亮的豆豆眼。   后者“咕——”地长鸣一声,挥挥翅膀抱住她的小腿,蹭了蹭:“咕咕——”对哒,妈妈说的对哒!这之前我会努力多陪陪你,但是如果万一真的撑不住了,小主人也不要伤心难过嗷~   咯咯哒难得没有休息,一口气叫了一长串。   福福听懂了。   她懵懵点头,伸手回抱住咯咯哒的身子:“嗯嗯,但是你要尽量陪我久一些,再久一些嗷!”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是舍不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这天之后,福福不再强迫咯咯哒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但是每天还是会坚持带着它出去遛弯,给它做营养餐。   咯咯哒倒也配合,只是它的身体确实衰弱,年纪又大了。是以身体还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最近更是每天都窝在暖和的地方,一整天都不想挪窝。   它这副样子很快就引起了全家人的关注,最近就连满脑子只有跟小煤球争宠的花花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天天蜷着身子趴在咯咯哒身边,陪着它一动不动,只偶尔会帮它梳理一下身上的羽毛。   小煤球也很是担心。   相较于一来就老是喜欢跟它争宠争地位的花花,它对一直安安静静的咯咯哒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小主人的目光会比较多的放在它身上,但是后者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它难以升起任何警惕之心。   于是这几天,它看着咯咯哒精神不好,便也忍不住学着花花的样子,蜷在咯咯哒另一边。   只是它到底还是只年轻猫,趴了一会儿便安静不下来了,起身跑出去咬了一大把狗尾巴草回来逗着咯咯哒玩。   只是咯咯哒精力不济,随便瞥了一眼便又重新把脑袋塞回翅膀里继续睡。反倒是旁边的花花,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玩心大起,伸出爪子拨弄了两下。   这一伸不得了,小煤球顿时就跟它又干了起来。   两只你来我往,抢地上的狗尾巴草抢得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它们的身子越凑越近,最近几乎是把咯咯哒挤在中间,而它们上下翻飞的爪爪更是几乎贴着后者的脑袋打来打去,险之又险。   然后终于,在某一刻,小煤球一个收势不住,一爪爪挥到了咯咯哒背上。   “咕~”   咯咯哒轻叫一声,终于抬起脑袋动了动。   随着它这动作,它身上倏地掉下几根凌乱的羽毛,露出秃了一块的背部……   小煤球:“喵嗷嗷!!”   它吃惊地蜷起爪爪,不知所措——猫猫发誓!猫猫绝对没有用力!真不是它干的! 第148章 【两更】消息   咯咯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虽然它的胃口,精神跟以往比起来并没有差别,但是它已经开始掉毛,这便说明情况已经非常不好了。   小煤球自责不已,以为是自己那一爪爪才害得它那样的。最近连跟花花争宠都不敢了,每日里都把自己喜欢吃的省下来,推给咯咯哒。   于是家里的三只动物有始以来,第一次空前的团结。   福福已经申请了一小转学申请,最近正在加紧背书,以期早日开始她的跳级计划。   见到咯咯哒这样,小姑娘的脸色不由黯了一下,转眼又赶紧振奋精神,加紧背书——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做点她能做的。   好在咯咯哒除了开始掉毛以外,其它状况还算稳定。小姑娘这才没有急得抓狂,不过她还是加快了学习的速度,直接填报了京市一小的插班申请。   时间就在福福日复一日的复习当中度过,很快来到七月。   经过这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的发展,苏糖奶茶店的日收益渐趋稳定,每天的营业额都在四百上下浮动。   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了。每个月初苏芫去税务局报税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与不可置信。   不仅如此。   这几天她还在跟耿亭远还有秦好几人商量,想要将“苏糖”品牌化,成立一家以茶饮与甜品为主打的餐饮品牌公司。   对于她的提议,两人欣然接受,还各自拉了些相熟的人进来。这些天苏芫跟米卫国就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成立公司就不像开店,手续非常繁杂。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她们又是民营,要经历的手续以及审核就更多。   这时候耿亭远跟秦好两人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这两人一个是京市的老牌大户,另一个虽然不及前者,但由于她家管理农场多年,在京市的人脉也是远非常人能比的。   因此她的“苏糖”茶饮文化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很快就通过重重审批,于七月底,暑假中期的时候正式挂牌运营。   公司运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两人的关系,引进一套制作奶粉的生产线。然后又招专人改进研发,试图将“苏糖”的奶茶制成粉状全国售卖。   在研发罐装奶茶的同时,她也没闲着,联合大家推出了品牌加盟。并且承诺在加盟初期推广阶段,所有加盟费用全免,只需要跟她签订加盟授树协议之后她就可以免费帮对方进行开店初期的各项培训指导,包括并且不限于培训员工,店面装修等等事情。   当然,开店的成本是要加盟商自己百分百承担的。而且后期制作奶茶的一切原材料,全都必须从他们这里进货。除此之外,店内所有营业额收益,全都要跟“苏糖”二八分成,加盟商八,苏糖二。   开始秦好还十分担心这样岂不是免费帮别人送嫁衣,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好处。   至少现在京市遍地开花的全都是他们的加盟商。   而她们所付出的,不过是开店前期为期一到三个月的免费培训。之后她们就只需要坐在家里等收钱就行了。   而且现在的苏糖总店根本不需要再额外招收员工,每个月光是来参加培训的就已经足够他们派用了,还不用开工资。   这无形之中又给他们省了一笔开支。   现在王春妮早已经不是刚开始那个只负责收银的小小收银员了,而是负责总领新进加盟商培训的培训师。所有报名加盟的合作商,都要通过她的考核拿到调茶师结业证书之后,才能回去开店。   不仅如此,由于原材料的大关被她们把控,现在秦好家的奶牛场一再扩大规模,便每个月的牛奶还是供不应求。   至于茶叶,米卫国则是专门回了青羊镇一趟,让米二哥负责在当地成立了家茶叶收购站,专门给大家收货。   时间就在大家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度过,转眼就滑过了夏秋,来到数九寒天。   当属于春节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时候,苏芫刚从“苏糖”总部会议室里开完首年年度会议总结。   她胳膊底下夹着厚厚一摞文件夹,身后跟着秦好跟耿亭远还有米卫国等人。   “还有两周就过年了,今年我们的计划完成得很好。除了总店那边需要值班的人手外,公司全员放假。值班的人给他们开三倍工资,在培训的人如果有愿意留守的,也分个红包。还有,从明年开始,我们就可以向京市之外辐射了。到时可能会有很多出差的事情,所以秦好你作为区域部总经理,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秦好眼睛一亮:“耶!可以到处玩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系里请假了?”   耿亭远不轻不重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请假可以,但是不许影响学业。”   秦好一吐舌头,脸上表情瞬间耷拉下来,“唉,突然感觉我跟你们比起来,智商可捉急了。”   不像前两人在期末考上均是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她这学期是险些门门飘红。若不是后来苏芫意识到不对,临时抓着她突击一番,只怕她今年的学分一个也拿不到。   苏芫顿时失笑:“你家亭远已经快毕业了,时间宽松,你可以叫他帮你听课,回来再讲给你听。”   “诶,这倒是个好办法诶!”秦好眼睛一亮,顿时转向耿亭远,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耿亭远万万没想到这石头最后竟然能砸自己脚上,本想拒绝,但却没抵过秦好可怜巴巴的眼神,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答应的同时,他还忍不住抱怨:“苏芫你不厚道,明明自己跟好好同系,还要我帮她上课。”   “我下学期准备申请课程免修,另外还报了工商管理的旁听,只怕是没时间。”   说到此,她顿了下,促狭一笑:“而且我这不是在给你们俩创造相处的机会么?哈哈……”   “苏芫!”   秦好跟耿亭远在上周刚刚确定关系,还没到那种老夫老妻的脸皮厚度,因此被苏芫这么一调侃,她的脸色顿时爆红,追着后者打了出去。   看着前面笑闹着跑远的两人,耿亭远扭头,看向米卫国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羡慕:“你很幸运。”   米卫国胸膛一挺:“那当然。”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能娶到苏芫这么好的老婆,还生出福福这么好的女儿呢?   说起福福,耿亭远眼神一闪:“对了,福福下学期就上一年级吗?能入学不?”   米卫国:“已经考完试了,学校对她很满意,就等年后直接报名就行。只是她想明年就跳级,这点学校还没同意。”   耿亭远顿了顿:“需要我帮忙吗?”   福福的学习很好,心智也成熟,远超同龄人,是以他才会有这么一句问话。   哪知米卫国却是摇了摇头:“不,不用。”说着,他一叹,“其实我不想她这么快跳级,总觉得她还太小了。”   “啧。”耿亭远嘬着牙花子,疑惑脸,“也是,不过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要跳级?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她还说自己想按部就班上学来的?为此还拒绝了美院的少年班吧?”   闻言,米卫国顿了下,一时没有说话。   他们并没跟外人说过有关咯咯哒的事情,原本这次他也是不想说的,但是转念一想最近福福又有些魔怔了的样子。   他便忍不住还是说了:“家里有只宠物鸡,快老死了。福福想救它,就一直拼命学习。”   耿亭远一怔,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理由。   “宠物鸡?”他摇头失笑:“还有把鸡养作宠物的?不都是杀鸡吃肉吗?当宠物,有点太浪费了吧?”   米卫国:……   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就不该跟他说这个。   他一阵无语,赶紧叮嘱他:“你当着福福可别这么说,她已经够伤心的了。”   正当这时,苏芫也收拾好走过来喊他回家。   米卫国便跟大家随口道了别,揽着苏芫往外走。只是下楼的时候,苏芫突然难受地蹲地,“yue”了一声。   米卫国心里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她:“怎么回事?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苏芫摆摆手:“不知道,就突然感觉很恶心,可能最近太忙,熬太多夜的缘故吧。”   米卫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现在公司放假,你就啥也别管了,寻常有啥事就叫我来做就好了。”   苏芫点点头,然后就着米卫国拉她的力道起身。走没两步,她突然若有所思地顿住:“不对……我这个月例假,是不是好久没来?”   米卫国一愣,连忙翻出一个小本儿打开看了看,这一看他顿时愣住:“呃,距离上次你来例假,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是我漏记了吗?”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半天还是苏芫率先开口,“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还是说我的例假又紊乱了?”   苏芫前阵子因为太忙,导致经期不调,医生要她严格记录自己的生理周期,按周期吃药。但是她实在太忙了,等时间稍微一恢复正常,她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反倒是米卫国,还专门弄了个小本子帮她记着。   米卫国心里重重一跳,谨慎道:“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这会儿还早,我骑车带你去。”   就在夫妻两人转道去了医院的时候,耿亭远已经回到家。他一路上都在想宠物鸡这事,一直忍不住想笑,直到到家,他的嘴角还忍不住微微上翘着。   这不由让已经放寒假回家的耿翠翠十分好奇,顿时忍不住问他:“你们今天年终盘点赚了很多钱吗?这么高兴。”   耿亭远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钱赚的确实不少,但我笑不是为这个。”   他回想着福福平常那懂事得要命的模样,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拼命学习的目的竟然是为了一只鸡呢?   于是他便笑着把这事说了。   哪知耿翠翠听了,表情却是渐渐古怪起来。   没一会儿竟是直接抓起外套冲出了门。   她嫌坐公交太慢,直接开了家里的小汽车出去,一路疾驰直到福福家门口才停下。   但是停下之后她又有点茫然:见到福福怎么说呢?很多事情她知道,但却是说不出口的。   依她看来,其实福福要救咯咯哒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她额外学习或者什么,只需要她自己说想留下咯咯哒,剩下的事情自然就能达成。   正当她在福福家门口踌躇不前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福福提着一只小菜篮子从里面走出来,里面装着的,正是咯咯哒。   今天咯咯哒难得有精神,醒着的,所以她想带着它出去附近转转。   一学期不见,小姑娘长高不少,看着已经像个大姑娘了。   “福福。”   耿翠翠从车上下来,盯着她手里的咯咯哒看了一眼:“它这……怎么回事?”   福福眼神一黯,转眼就神采熠熠起来:“咯咯哒老啦!走不动了,我带它出去转转。”   耿翠翠眼神一闪,想了想,道:“你想不想留下它?”   福福:“当然想啊,天天都在想要怎么留下它,可是它太老了。妈妈说,如果这样一直勉强它让它强撑着,它会很难受的。所以……”   说着,她的声音黯了下去。   所以她应该学会放手。   可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啊怎么办?   福福安静下来,跟篮子里的咯咯哒对视。后者的眼神平静,这一刻,她莫名从它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睿智的光芒。   耿翠翠顿时感觉奇怪:“你想留下它?那为什么它还会老呢?”   不应该啊。   她的脑子里一阵迷糊,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耿翠翠的话让福福一愣,脑子里隐约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然而耿翠翠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就突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转而拉着福福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别的。   福福带着她,提着咯咯哒在附近转了转,眼看着天快黑了,便互相道了别,各自回家。   回到家。   福福先是把咯咯哒在客厅暖和的地方安顿好,然后便又去旁边一个早已经雕好的木雕前面开始给木雕上色。   最近她一直在做各种有关咯咯哒的雕像,以作留念。往常她是很喜欢做这件事情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上着上着色突然就感觉心烦意乱,忍不住把笔扔到一边靠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已经把整个院子都铺上了一层银色。   此时此刻,家里只有她一人。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偶尔炉火爆出火星发出的“哔剥”声,便是咯咯哒偶尔弹动羽毛的“簌簌”声。   她忍不住趴到窗边,静静地盯着院子一角,那盏昏黄的路灯看。   路灯的光很暖,将底下的积雪都染成了温暖的橘色,让冰冷的积雪看起来都似乎没那么冷了。   她忍不住回头。   屋里没有开灯,微红的炉火跳动着,在四周印下斑驳的影子。咯咯哒的呼吸轻得几近于无,她要非常专注才能听到它那细微的呼吸声,以及呼吸带动身上的羽毛蹭到垫子上的簌簌声……   它快不行了。   福福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明悟。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捞起咯咯哒抱在怀里。   咯咯哒很轻,被她抱进怀里的时候下意识偏头,似乎是想蹭蹭她。但却只是勉强动了动,它现在的力气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撑它做这个动作。   于是它歉意地睁眼,不知何时再次恢复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它的小主人:“咕~”   咯咯哒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要伤心,我已经活够啦。   福福眼圈霎时红了,抱着咯咯哒说不出话来。   “留下来,我不想你死掉。”小姑娘自以为平静,却不知道她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   咯咯哒的眼底闪过一丝歉意,挣扎着想要起身像以前那样蹭蹭她,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现在连动都难以动弹一下。   于是它再次轻轻唤了声:“咕~”没事哒,我过得很好,不是你没尽力,是我要去过更好的生活啦。   咯咯哒叫完这一声,便再次脱力脑子里昏昏沉沉。它回想着自己的一生,从刚开始一只连蛋都不会下的小野鸡,到后来成了一只敢斗鸡叨狗的大公鸡。而且小主人还专门为它出了一本画册,拥有不下于小主人的粉丝群体。   试想有哪只鸡的鸡生能有它壮阔?   想到这里,它又想得意大叫。   只可惜,它现在压根叫不出来,只是勉强张张嘴,将被小主人捧着的喙在她掌心蹭了蹭——   再见啦,小主人。   咯咯哒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鸣,然后身子一弹,便再也不动了。   福福顿时潸然泪下。   这时,院门倏地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开门时带起的风一下将院子里积雪扬起老高,又纷纷扬扬落下,在路灯的照耀下仿佛白色的碎沙,十分好看。   伴着这阵大风,米卫国那满是担心却抑制不住喜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慢点,小心脚下!慢点,诶,我说慢点!你说这天,咋说下雪就下雪了呢?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可千万不能马虎!算了还是我抱你进去吧。”   紧接着,就是“啪”地一声击打手臂的声音。   然后就是苏芫嗔怪的声音:“嗐,哪里就至于这样了?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能不能稳重点!”   *   妈妈这是——   怀孕了?!   小姑娘哭声一顿,下意识低头,将目光挪向手里已经僵冷的咯咯哒——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第149章 救命   咯咯哒被葬在了京郊一处森林边缘,一个水草丰茂,食物充沛的地方。   原本苏芫还担心福福会被打击,便特意约了江樾兄妹俩来家里做客,顺便陪她。   她都做好了福福会意志消沉一段时间的准备,可谁知除了刚开始咯咯哒刚去的那天她哭了一场之外,之后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最近比较黏她,非常黏。   吃饭睡觉……无论干什么都要跟着她一起。   这一下可把米卫国给羡慕嫉妒坏了,每天问的最多的话就是“福福你不爱爸爸了吗?”   但是不管他如何撒娇卖痴,福福都是岿然不动,坚持以苏芫为中心旋转   这不,刚吃过早饭,福福便又扒到妈妈身边,趴在她的怀里说是要听听小宝宝的动静。   苏芫哭笑不得,拍了闺女的手一下:“医生都说了可能是怀孕,叫我下周再去抽血验下数个看看有没有翻倍才能确定,你怎么跟你爸一个样,说风就是雨的?还把回家的车票都给取消了。”   福福抿唇,一声不吭。圆圆的大眼睛无精打采的耷拉下去,“妈妈不给我摸摸。”   苏芫看不得她这副样子,见状心一软让开身子:“行吧行吧,自己听,看你能听到啥?除了我肚子叫你看看你能听到别的不?”   福福顿时弯起眼睛,笑得甜蜜蜜:“还能听到小宝宝心跳哒!”   苏芫心里一动,突然问她:“你觉得妈妈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记得以前怀平平安安的时候,医生还没确认,福福就一脸笃定地说她怀的是弟弟们,让她有预感自己怀的是双胎。   这次又看到福福趴在自己身前,她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便问出来了。   可谁知这回福福却是一脸懵然,愣在那里半晌,然后才小小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哇。”   不像平平安安,她心里笃定是两个弟弟。可这回这个,若不是她时不时能感觉到妈妈体内有股熟悉的气息,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怀孕。更不要说确认是男是女了。   而且这股气息也一直非常不稳定,若有似无的。所以这几天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黏着妈妈,就是想时时确认一番,那股气息还在。   这样想着,福福的小脸又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去:“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咯咯哒死了,可是她现在连它去哪儿了都无法确定。   苏芫赶忙搂住她:“你哪里没用了?你看看有谁像你这么厉害?这么小就已经是个拥有众多粉丝的小小画家?不仅如此,现在你上学也是想跳级就跳级,如果不是你自己想读别的,美院那边还有个少年班在等着你呐!”   “真哒?”   小姑娘将信将疑抬起脸。   “比真金还真!爸爸妈妈最爱你了!”苏芫捧着小闺女的脸,信誓旦旦地安慰。   平平安安也摇摇晃晃走过来:“姐!姐姐!爱姐姐!”   福福被一家人簇拥着,顿感安慰,然后这才注意到双胞胎竟然一次性说了三个字!   “天呀!你们竟然会说三个字了!”之前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   福福顿时把自己无法确认咯咯哒去向的烦恼抛到一边,搂着双胞胎教他们:“咯咯哒。”   平平安安掰着手,口水长流:“咕……咕、咕咕嘎!”   福福:……   然后一脸耐心地纠正:“咯咯哒。”   平平安安:“咕咕嘎!”   福福还想再纠正两人,平平安安已经没了兴趣,头一昂,叉着两条小短腿儿蹬蹬蹬跑远了:“咕咕嘎走鸭!”   福福:…………   扎心了。   苏芫虚眼瞅着福福表情,正要安慰她,就见那两个淘气的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   两人“扑扑扑”飞奔回来,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正是之前福福亲手设计,冯秀萍缝制的咯咯哒等身布偶,布偶色彩斑斓绚丽,不过因为它喙部的弯钩太凶,以前双胞胎都不太爱玩。   两人一前一后,没头没脑地撞上来。   然后齐齐扒上姐姐的胳膊,奋力把手里的东西举起:“咕咕嘎!回来鸭!姐姐,开心!”   两人本意是想把布偶举给福福抱着,奈何他们现在人小腿短,这一举顿时重心不稳——   “扑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好在冬天穿得厚,两人倒是没摔疼。   只是一脸懵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挥爪打向对方:“平平/安安坏!摔跤跤!”   两只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太弱鸡,都认为是对方拖了自己后腿,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福福&苏芫:……   都不想承认这傻小子是自己的弟弟/儿子。   这一场“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了小十分钟还难分胜负,最后还是花花看不下去。   一身纯黑的大狗优雅地立起,走过去一口叨住其中一只的后脖领子,轻轻一甩,就把平平稳稳当当扔在自己背上。   平平的视野瞬间开阔,顿时忘了跟弟弟打架这回事,兴奋得小手直拍,骑在花花背上呼喝不已。   安安一看哥哥竟然比自己高了,顿时惊呆了。   他愣愣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再比比花花那修长有力的四肢,小家伙顿时接受不了这惨烈的对比。   “呜哇!”一声放声嚎哭,抹着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噗……”   苏芫跟福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平平得意洋洋骑着花花满院子遛弯,安安在地上哭得无法自抑,旁边福福跟苏芫撑着脸,好整以暇的在看热闹。   江樾:……   他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把安安抱起来:“想骑大马?哥哥带你。”   然后手上一用力,就把安安放到了自己脖子上。   这下,安安顿时比平平高了!   安安:“!”   江樾哥哥真好!   “哈!”然后一脸开心地朝着平平大喊大叫:“高!安安高!”   平平:……   然后低头,小胖手一把揪上花花的后颈毛,试图把它拉起来:“花花站!高高!”站起来平平就高高啦!   花花难以置信脸:“汪汪汪……”   你这是在强狗所难!   所有人:“噗哈哈……”   被双胞胎这么一打岔,笼罩在福福心上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去掉了——如果咯咯哒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么不管它未来是男是女,总归她们迟早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   小姑娘眯眯眼,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转而思索起要如何帮妈妈保胎这个问题来。   *   转眼,时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二,苏芫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这些天放假在家没什么事情,一家人把年货早早地备齐了,整整齐齐码在库房里。原本打算带回老家的年货已经于上周打包寄回去。   福福一家留在京市过年,江庭便也放弃了回去的打算。两家商量了下,今年过年就在一起过。   得知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江樾江芝兄妹俩了。   前者是因为能跟福福一起过年,后者却是因为终于可以吃到好吃的了。往年过年,他们家只有江庭会做菜,但是他做的菜口味重不说,还十分油腻。   是以每年过年,江芝都觉得十分难熬,感觉吃得太难了。   既是说好了一起过年,江庭这几天便也去大肆采购了一番,把这些东西自家一样留了一点,剩下的就统统搬去了福福家。   江庭开着车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苏芫跟福福一家出门。   这几天天气很冷,天上还飘着雪,福福跟苏芫两人裹得跟一大一小两只熊一样,正站在寒风里等着公交车。   江樾远远就看到福福,顿时激动冲他们招手:“福福!”   然后还等车子停稳,就一个箭步飞奔过去,热情邀请他们:“你们要去医院吗?让江庭送你们!”   江芝从车里探出头来:“车子里东西太多啦,要不先把东西送回去,让苏姨他们在这里等等?”   江樾一顿,“哦”了一声,然后拉开车门一把就把她拽了下来:“那我们俩先走回去,让苏姨跟福福坐到车里暖和一下。”   “啊嚏!”江芝一下来就被寒冷的空气激得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小姑娘顿时一脸不可置信:“你让我自己走回去?!”   江樾面不改色,弯腰一把把福福抱起塞进车里,然后拽着江芝后退一步:“嗯,你没发现你最近长胖了吗?减减肥。”   江芝:“!”   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江樾淡定抬眼:“你还想不想吃苏姨做的好吃的了?”   江芝:……   行……行叭。看在好吃的面上,我就饶了你这回拉我下来挨冻的事情。   苏芫本想推辞说在这里等一会儿,但这下看着福福都被江樾抱着进了车子,她便也不再矫情,直接弯腰上了车,又往里面让了让:“江芝还可以上来。”   江芝想着过年要在人家家里蹭吃的,心想得表现好点。   于是大大方方后退一步,笑得阳光灿烂:“不了,没两步就到了,我跟卫国叔他们走回去就行。”   米卫国瞅着苏芫把车门一关,原本被冻得缩起的肩膀瞬间就放松下来。他心里一动,感叹一句:“嗐,这有小汽车就是方便哈,冬天也不冷。”   江樾想也没想:“叔你要不去学学开车吧,这样往后如果偶尔急用车,直接去我家开就行,反正江庭平时训练,车子都放在家里吃灰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米卫国顿时默默记下来,决定等下次给家里挂电话的时候问下米二哥学车好学不。   他家年前装了一部电话,现在打电话也方便,不用再去外面邮局打。就是米二哥那边,现在还没法装,只能定期去邮局接电话。   几人说笑着往回走,速度倒也快。   苏芫娘儿俩在家没等多会儿他们就到了。   江庭跟米卫国把东西卸下来码进库房放好,前者便又上了车,准备再次出发载苏芫她们去医院。   江樾趁着车上有空,也跟着蹿了上来,挨着福福坐在了一起,换来米卫国似笑非笑一瞥。   顿时惊得他后背一紧,瞬间挺直了腰背,生怕会被他赶下去。   不过好在前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又回过头去没有吭声。   江樾这才放松下来,不过原本想好的说辞却被他忘了,吭哧半天直接从怀里摸出个纯银打造的小东西:“这个给你。”   福福本想说不要。   但是转眼一看他手上拿的竟然是咯咯哒,顿时惊喜不已:“你怎么打了这个?”   江樾看着她喜欢,心里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放松一半,“我自己画的样子,还成吧?”   福福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小物件——东西制得很精巧,画面上咯咯哒趾高气昂地把几颗鸡蛋摁在爪下,十分神气,将它傲娇又爱炫的模样刻画得入骨三分。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认真点头:“好看,谢谢你。”   然后又开始苦恼,“可是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江樾本想说“不用准备”,但是转念一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小少年狡黠地弯起眼睛:“要不你给我画几张画像吧,让我拿回去贴在家里。”   这样福福画画的时候就会一直想着他,而他把她亲手画的画像贴在家里,也像是她在陪着自己一样了!   一举两得!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江樾喜滋滋,咧开嘴露出一个满足的大笑。   哪知他这笑容却是碍了某人的眼。   米卫国的脸一下垮下来,然后道:“福福年前赶稿,只怕没时间,要不这样,我最近也学了画画,让我画给你几张也是一样的。而且我的自画像画得最好了!所以我决定画一送一,再送你几张我的自画像,怎么样?”   江樾:“……”   他想象一下自己房间贴满卫国叔画像的场面,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救命!!!   这也太可怕了吧,阿巴阿巴……ヽ(*。>Д<)o゜! 第150章 【二更】失态   眼瞅着江樾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最后还是苏芫看不下去,轻声喝了句:“孩子们玩闹,你跟着瞎掺和什么热闹?”   米卫国:……   愤愤瞪了江樾一眼:惯会装可怜的臭小子!   江庭心粗,对几人的明潮暗涌毫无意识,只顾把车开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医院,挂完号,福福陪着苏芫去抽血,江樾本来也想跟着去,结果却被米卫国一声叫住:“我们去交钱。”   江樾只得委委屈屈地跟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模样落在江庭眼里,他还十分不满,轻轻踢了他一下:“臭小子,叫你干活呢,麻利点。”   江樾:……   感觉里外不是人!   *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苏芫果然怀了孕,只是现在月份还小,不能做B超听胎心,得再等一个月之后再来复查,到时就可以确认是否是多胎。   之后医生给开了叶酸等之类的保健品,苏芫本想不要,但是医生却一句话给她打了回来:“通常孕前就应该补充这些的,你现在都已经怀上了,还不赶紧补补,想等到啥时候补?”   再加上米卫国在旁边帮腔,她只得接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她还忍不住生气:“以前怀福福跟平平安安也没见吃这些东西,怎么现在这个突然就精贵起来?”   “那不是以前没那个条件么。”米卫国陪着笑。   苏芫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没条件就都没条件,当初福福都没享受到这些,凭什么这个要这么精贵?!”   也不知为什么,这胎怀得苏芫是心浮气躁的,情绪十分容易激动,稍微有点事就怒气上头,忍不住发火。   米卫国:……   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小声哔哔一句:“你这声音小点,福福还在呢,别让她听了以为我们不疼她。”   苏芫气呼呼:“什么叫我们不疼她?我最疼她了,要偏心肯定也是你偏!行了,往后这娃生出来就你养吧,老了福福养我,别养你!”   好一口天降大锅!   米卫国顿时叫起屈来:“冤枉啊,芫芫我知道你怀孕辛苦可也不能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吧。我哪里偏心了,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况且这些保健品,喝了还不都是对你身体好?我偏心肯定也是最偏你啊不是么?”   说着,他还轻轻一撞苏芫肩膀。   苏芫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也是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   她伸手抚抚肚子,吐出一口气,抚额:“唉,抱歉。感觉我这几天状态不对,总想发火。”   米卫国顿时板起脸,指着她的肚子义正言辞:“喂,我说你啊,这小家伙脾气不要这么大,还没出来呢,就把你妈气出来好歹来,看你出来我不打你屁屁!”   说完小的,又赶紧去安慰大的:“芫芫,肯定是因为你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你看这公司刚走上正轨,你又怀孕,抱歉,是我的错。”   说着,又抓起她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砸了下。   苏芫红着脸一把挣脱开来:“别闹,一会儿江庭大哥就来了,看着多不好!”   其实江庭早就把车开过来了,只是之前看见苏芫似乎是在发火,便没第一时间过去,而是载着江樾跟福福在旁边等着。   他远远看着苏芫发火,很快就被米卫国哄好,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怀念,手下意识摸上口袋,想找到放在里面的怀表。   哪知一摸却摸了个空,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衣兜里有一个大洞。   他心里一惊,顿时在车里翻找起来。   福福看着江庭突然着急,不明所以:“江叔叔,你在找什么呀?”   江庭:“一只怀表。”   那只怀表是江樾妈妈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里面存着一张两人结婚时照的合照。   他自顾自地在车里东翻西翻,却没注意到手腕上有根亮晶晶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江樾也被他催着帮忙一起找,两人都没注意到江庭手腕上的东西。   最后还是福福终于忍不住,指着江庭的袖口:“江叔叔,你的袖子里有个东西……”   江庭一顿,这才猛地想起来今天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衣兜里有个洞。当时没找到针线,便随手把怀表缠到手腕上塞进袖子里,准备到了福福家再找东西缝的。   他顿时长舒一口气,苦笑着一拍脑袋:“唉,老了。”   闻言,江樾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福福弯起眼睛:“江叔叔不老,您肯定是因为太想阿姨了,所以才会记错事情哒!”   乍一下被小姑娘点破心思,江庭顿时感觉十分不自在,把着方向盘一时没有开口。   他还在不自在,福福却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江叔叔,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之前我问江樾哥哥,他只说阿姨是个很温柔和善的人,有我妈妈温柔么?”   温柔……吗?   江庭一顿,回头深深看了江樾一眼,正要开口。   这时车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是米卫国跟苏芫过来了。   两人一上车,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江庭的不对劲。   苏芫看向福福。   福福一吐舌头,以口型示意:“可能我说错话啦!”   江庭恰好从后视镜里看到母女俩的互动。   他顿了下,平静开口:“江樾妈妈,不温柔,还很凶。”   福福:“?”   江樾:“……”   *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能收得回去了。   在江庭难得敞开的心扉中,福福一家人终于知道了江樾妈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江樾说他妈很温柔,其实是他自己脑补的。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他对她的印象除了有一双很爱笑的眼睛以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会儿难得听江庭说起,他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暗地里却是瞬间坐直身子,仔细倾听。   在江庭的口中,江樾妈妈白素芳是一个性子极为坚韧的孤女。她自小父母双亡,一个人四处流浪着长大,虽饱受欺凌却并不懦弱,相反还性烈如火,十分泼辣。   他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受到重伤倒在野外,是恰好路过的白素芳救了他,还一顿就把她三天的口粮吃得一干二净。   当时白素芳饿着肚子,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勒紧裤腰带又是上山打猎,又是下河捕鱼地养着他,还帮他治伤。   最后终于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醒过来的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把别人的几乎半年的口粮都消耗干净了,顿感抱歉,要留下身上的值钱物报答的时候。   白素芳却是满不在乎地说了一番让他到现在都记得牢牢的话。   她说:“我这辈子别的都不崇拜,最崇拜的就是你们这些当军人的!若没有你们保家卫国,又哪有我们这些人的盛世太平?”   哪怕她的盛世太平,是一天只有一个红薯的量,她也感觉分外满足。   他承认,自己就是被她说这番话时眼底闪着的光给吸引了。   所以后来才会义无反顾地跟她坠入爱河。   只可惜白素芳跟着他并没过几天好日子,刚开始江奶奶看不上她的出身,后来后者好不容易接受她了,她却又意外去世了。   那时候江奶奶刚刚松口认可这个儿媳妇,他感觉自己跟她的小家庭刚刚扬帆起航就突遭灭顶。   听完江庭的话,大家齐齐沉默。   米卫国更是一脸庆幸地拉着苏芫的手:“幸好我们家我妈一直偏心儿媳妇。”   此时说这话虽然有点扎心,但却是句大实话。   江庭一顿,默了默:“是啊,这世上确实没几个比冯婶子更好的婆婆了。”   车子里沉默下来,呼吸可闻。   江樾闷了一阵,突然又问了句:“那我妈,她那么厉害,最后是怎么死的?”   他对他妈的死因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突然有一天,大家伙都说他把他妈害死了。但具体人是怎么没的,其实他一直不甚清楚。   而江庭对此事又一直讳莫如深,是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妈当初到底是怎么没的。   这会儿看他爸愿意开口,他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真的……是被我害死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樾心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坦陈心迹的释然。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压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魔。每年到他妈忌日附近,他总是一夜一夜地做噩梦,梦见自己拿了一把刀,一刀刀地捅他的妈妈,残忍至极。   听到他的问话,江庭沉默一瞬。   就在江樾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一语带过,不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江庭终于开口了。   “她不是被你害死的。”   一句话瞬间解了他的心魔,江樾挺直的脊背一下塌了下来,饱含委屈地低喃:“那为什么……以前你们都不说?”   江庭辩解:“我们从没说过是你害死她的。”   “可你们也没说过她不是!”江樾红着眼,头一次失态吼了出来:“我问过奶奶,问过你!可是你们是什么反应?奶奶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些事。而你呢?你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就不信!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指控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可怕吗?!”   他本不想哭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年他背负着害死自己妈妈的罪恶感,沉浸其中无法挣扎的那种绝望,他就忍不住红着眼,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福福心中一恸,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小小喊了声:“江樾哥哥不哭。”   江庭一噎,顿时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51章 干儿子   江樾掉了两滴泪就忍住了没再哭。   只是他那一副强撑着倔强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苏芫孕期本来就情绪敏感,见状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明知道这是江庭家事她不应该插嘴,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江大哥,虽然我不知道江樾妈妈到底怎么去的。但是您作为一个大人,不论如何伤心,总要顾着孩子。否则,我相信江樾妈妈即使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的吧?”   苏芫的话如同当头棒喝,顿时砸灭了江庭残余的辩解之意。   “嘎吱——”一声锐响。   他重重一脚踩在刹车上,向来坚毅沉稳的脸上现出一片茫然。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素芳刚去不久之后,江樾有一次满身伤痕哭着来找他,问他妈妈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的?   他记得当时他看着江樾身上被撕得一缕一缕的衣服——那是素芳去之前,亲手给他缝制的小衣裳。   素芳遗物受损。   他勃然大怒,指着江樾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不知珍惜,活该没有妈妈。   然后不由分说把小江樾重重揍了一顿。   最后还把小江樾珍藏的,所有有关妈妈的遗物全都没收了。   之后……   之后还有很多次类似的情况,及至后来,江樾跟他的关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小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耐心,可以一动不动地在房间里窝上一整天。   那时候他还嫌他内向不像男子汉。   现在想想,他哪里是内向不像男子汉?不过是对他这个父亲太过失望,以至于向他关闭了心扉而已。   这么多年,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江庭用力握紧了方向盘,眼底霎时红透。用尽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大吼出声。   米卫国心里担心,索性伸手拔了车钥匙:“我们……出去走走?”   江庭此刻脑子乱哄哄的,一点也不敢回头去看儿子的脸。他害怕看到对方失望又伤心的模样,更害怕透过他这样的模样,看到素芳失望又伤心的模样。   小樾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可他这么些年,却压根没有尽到义务好好养他。   于是他茫然点头,顺着米卫国指的方向开门下车,靠在车头摸出一包烟。   他点了三四下才把烟点着,然后深吸一口,却被呛得狼狈咳嗽不已,连眼泪都出来了。   米卫国回头看一眼车里,忍不住叹一口气:“小樾的妈妈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她……咳咳!”   江庭被呛得泪流满面而不自知,茫茫然开口,“当初……”   当初怎么了呢?   他沉默下来,再次猛吸一口,任凭那呛辣的烟草味一路灼烧着气管直入肺腑,压下心头那丝丝缕缕的痛与悔……   那时他弟弟跟弟妹还有父亲刚刚因任务身死,他一心复仇。   却没想到把敌人逼急了眼,直接摸到他的老家,抓住了江奶奶和还在襁褓里的江芝威胁他。   是素芳。   她主动带着江樾走出来,说自己是他妻子跟儿子,要敌人绑他们作人质,把江奶奶跟江芝换出去。   一番谈判,对方同意了。   只是临放行时,敌人又反悔了,不仅扣下了她跟江樾,还把江芝也留下了。   后来当他带着人突围营救的时候又意外踩中敌人设下的陷阱,导致双方提前爆发冲突。   千钧一发之际,是她冲上去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对方的子弹,把小小的江芝塞到江樾手里要他抱着妹妹快跑。   最后两个孩子安然无恙,但是她却伤势过重,当场死亡。   米卫国听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整个过程中,关小江樾什么事呢?   为什么大家都指责他是他害死自己母亲?   江庭顿了下,嗓音沙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出来,当时小樾确实比较调皮,可能大家就误解了吧。”   “那你作为父亲,你也不出面解释一下?”若不是看他这会儿的模样实在可怜,米卫国简直想骂他,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江庭噎住。   是啊,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他一直觉得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却从没想过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因此当第一次江樾哭着跑回来说别人说他是扫把星,害死妈妈,又克死叔叔婶婶的时候,他是直接说了句“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听那些流言干什么?”   然后就丢下他走了。   至于后来。   后来江樾性格越来越偏激,每有人说,便会跟人打架。每次看到他打完架回来,他的关注点就全在他打架这个行为上面了,却从没深想他为什么会跟人打架。   想到这里,他又猛地想起当初他把江樾送到大山村的原因来。他的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浓到没顶的愧疚,让他差点夹不住烟。   “呵呵。”   他苦笑一声,“我之前就隐约觉得,跟你比起来,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是直到今天,”他安静地看着手里的那支烟即将燃尽,食中二指感受着烟头火气滚烫的气息,他心里猛地生出一股颓然:“现在我才发现,我岂止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那时候江樾被人诬陷说是他推人下水,我压根听都没听江樾辩解,直接就把他送去了乡下要他在那里反省。”   “其实真正应该反省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江庭红着眼,满心愧悔。   *   车窗没有关,两人在外面的对话一清二楚地传进车内。   江樾拧着眉,万万没想到“他害死他妈妈”的流言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亏他小时候还为此打了无数的架,就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害死妈妈。   可事实上呢?这件事情当初只要江庭站出来,哪怕一次,那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生出一股怨愤。   尤其现在江庭又提起当初他被李素素陷害的事情来,他心里的怨愤更是到达了顶点。   “哼,你现在作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江樾寒着声音,“不过是从来没相信过我罢了?不过是觉得当初应该是我去挡那个枪子儿,而不是妈妈罢了!”   他的话顿时再次如同一道利箭,狠狠刺中江庭的心,让他的心脏疼得重重一缩。   江庭狼狈且茫然地抬头,嘴里无意义地重复:“不,我没有,我……”   然后他说不下去了。   他确实曾经不止一次午夜梦回,梦里都是江樾代替素芳扑上去堵住枪子儿……   “抱歉。”江庭不再辩解,重重垂下头颅,嗓音颓丧。   “我不接受。”   江樾脖子一梗:“从你当初误会我杀人,并且为此把我赶到大山村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辈子我跟你除了同姓一个江,便再无任何瓜葛。”   当然,后来若不是有幸遇到福福,他是连这个江都不想姓的。   这句话他默默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但是眼神却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暴露了他一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的心情。   江庭一震,神情复杂地看着江樾,无话可说。   是啊,当初他误会他害人,推李素素下水。虽然他没有当众指责江樾,但是转头就把人送去乡下改造,无异于就是向众人承认确实是他害人。   后来他虽然搞清楚缘由,也把人接了回来。却从没哪一次正式跟人解释过哪怕只言片语,所以江樾的不喜欢跟人交往,江樾的倔强,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么?   这其中最大的推手,完完全全就是他自己!   看清这一点,江庭再次狼狈偏头,完全不敢跟儿子对视。   江樾一口气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一时只觉得从没有过的畅快,又有点后怕——他到底是被江庭揍着长大的,男孩子虽然性格皮实,但也是怕疼的。   福福软软的嗓音响起:“江樾哥哥不哭,江樾哥哥不怕。”   同时他感觉嘴里一甜,小丫头给他塞了一颗大白兔,香甜的奶味儿顿时抚慰了他所有的情绪。   一时间,他心里的千般委屈,万般愤懑全都随着这一丝丝的甜味儿,烟消云散。   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跟江庭说清楚的。   于是他再次抬头,一字一句:“江庭,我之前一直最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你对一个外人,哪怕是如李素素那种口是心非,弄虚作假的人都会想尽办法给人留一丝颜面。可为什么偏偏对我,就那么苛刻?”   “那时候你知道是李素素撒谎害我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我不要把这事跟奶奶说,否则奶奶会伤心,李素素母女俩颜面挂不上去……   可是我呢?   当众被人诬蔑,到现在左邻右舍都认为我是一个危险的人。”   “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你就笃定我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么?”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声音里早没了刚才的愤懑伤心。剩余的,全是认清现实之后的释然与疲惫:“所以后来,我便决定只当你是一个养我长大的人。等我长大,我会报您养育的恩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却不会对您再产生任何多余的期待了。”   这一句话,顿时砸得在场的大人心头重重一震。   江庭倒退一步,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他竟不知道,他竟把自己的儿子已经逼到了这个地步!   苏芫红了眼圈:“小樾不难过,你还有苏姨一家呢,我们永远当你是自家的孩子,往后你要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们说,你不是一个人。”   福福更是直接“呜哇”一声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把扑进江樾怀里:“呜呜!江樾哥哥你太可怜啦!以后你不要跟江叔叔住在一起了,住到我家来吧!让我爸爸认你当干儿子!”   江樾:“!”   顿时震声:“不行!” 第152章 沉重的爱   不行?   “嗝!”   福福打了一个哭嗝,一脸茫然的抬头:“为什么不行?你不喜欢住在我家里吗?”   江樾:……   被小姑娘哭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福福失望地垂头,猛地想起当初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对方明明看懂了她想跟他们一起玩的眼神,最后却还是呼啸着跑远。   小姑娘顿时黯然:“还是说,你不喜欢跟我一起玩?”   江樾:“!”   这可真是,好冤一口锅!   “duan”地一下被这口锅砸懵,他顿时再也顾不得什么黯然神伤什么震惊惊吓了,声音响亮地答:“我当然喜欢住你家里!也喜欢,呃,跟你一起玩。”   说到这后来,少年的声音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耳朵尖尖也忍不住带上一点可疑的红。   啊啊,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说喜欢跟你一起玩什么的,太羞耻了叭!   会不会被爸爸扔出去?   他是如此的着急解释自己的心意,以至于连他下意识跟着福福喊了爸爸妈妈的事情也没意识到。   现在的他哪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满脑子都是小姑娘那一双被水洗过之后尤显清亮的眼睛,以及糯得快要化开,又委屈巴巴的声音。   “那可是……”福福眨巴着眼睛,“为啥你说不行?”   江樾急得面红耳赤:“我说不行,是因为我不能当爸,啊呸,卫国叔的干儿子!”   “为啥呀?”福福不耻下问。   江樾:……   刚刚还条理分明,把江庭都说得哑口无言的少年顿时大脑宕机,吭哧吭哧冒烟——福福还这么小,他总不能说他喜欢她吧?   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变态打死的吧?   可是他确实喜欢她啊,想把她护在自己还不算丰满的羽翼之下,看着她哭,看着她笑……   “啊,呃,反正,就是不行。但是我很喜欢跟你一起住……”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他就感觉米卫国的眼神陡然锐利,隔着车玻璃冷冷射过来。   江樾:“!”   顿时惊得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僵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得开始冒汗。   “啊,不,不是跟你一起住,是喜欢跟你一起玩。啊不对,也不是不喜欢跟你一起住,啊呸,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跟别人一起玩……”   江樾越说越混乱,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偏偏这时,福福又突然歪头,伸出手指戳了他的脸蛋一下:“江樾哥哥你的脸好红哦,说话也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   江樾刚刚因为米卫国那锐利一瞥而稍稍降下去的温度再次“轰!”地一声,烧成了一只大头虾。   最后还是苏芫看不下去:“行了,话都说开了,咱们可以回了不?”出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江庭有心跟儿子再解释两句,但又觉得此时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过于苍白,便将早就熄灭的烟头扔下地,狠狠碾了上去,如同脚下踩的是过去的自己。   然后道:“江樾。”   江樾应声抬头。   少年的脸上隐带哭痕,在他开口喊他之前,原本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看着小福福。   但是听到他喊他,江樾的神情瞬间从慌乱无措变得冷静理智:“什么事?”   面对儿子那双冷静、且毫无依恋的眼,江庭一噎,猛地意识到他终究还是错过了。   他顿了顿,将原本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没事,抱歉。”   江樾:“哦。”神情淡淡。   他这过于冷淡的反应顿时刺得江庭心里又是一阵愧悔,只可惜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错了就是错了,即便他现在再想弥补,也永远无法挽回曾经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他木然地点火启动,挂档启动车子,心下一片涩然。   将苏芫他们送回家里,原本他是计划在福福家吃完饭再走的。   但是看着江樾跟着福福一家言笑晏晏,亲密无间的模样,他突然就感觉呆不下去了,胡乱找了个理由,起身开车走了。   听到他说走,江樾头也没抬,自顾自跟福福玩得开心。   苏芫看到这幕,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眼睛里满是对江樾的同情。   米卫国看到了,顿时不爽撞了下她的胳膊:“看啥看!我看那小子也没安啥好心,肯定是故意挑这个节骨眼儿跟他爸闹翻,好赖在我们家,赖在福福身边不走的!”   说着话,他的眼里还嗖嗖往外冒着酸气儿,死死盯着江樾的手:艹!画个飞行棋格子而已,要凑那么近嘛!给老子起开!   正当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老父亲吃醋的心,想要暴走的时候,苏芫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   “江樾这孩子挺好的,你别老戴有色眼镜看人!”   “我我我哪里有色眼镜了?!”米卫国顿时叫起屈来,声音大了点,顿时引得福福奇怪一瞥。   他又赶紧把声音压下去:“不是,芫芫,你看看福福还这么小,这小子就巴巴地扒上来,他不是变态么他!”   苏芫:……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孩子们感情好还不好吗?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到个小姑娘就心里花花……”   说到这里,苏芫突然一顿,回头虚眼看他:“对了,说起来,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也就比江樾大不了两岁吧?”   小丑竟是他自己!   米卫国:“……”   气得他拂袖离去,却没注意到身后苏芫在他走后,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冯秀萍恰好路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江樾在帮福福剥橘子,剥一瓣喂一瓣,吃得小姑娘眼睛满足地弯起。   婆媳俩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别听老二那个傻子的。”   “堵不如疏。”   二人齐齐开口,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就得自小培养着,往后才能放心不是?   *   过年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婆媳俩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留下院子里几个小的玩得开心。   江樾一直在给福福投喂,就连偶尔平平安安来要,他也会顺手投一个。   这一下,一直可怜巴巴的自己剥自己吃的江芝顿时不服气了。   “江樾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妹妹了?”   江樾头也不回,盯着福福的眼珠错也没错:“当然是了。”   “那你一瓣也不给我喂?”   江樾淡淡:“哦。”   然后下一瓣继续塞进福福嘴巴里。   江芝:“……”小气鬼!   最后还是福福看不下去,拉着江樾的袖子:“给芝芝姐吃吧,我不要了。”   江樾投喂的手一顿,回手就把橘子抛了出去:“呐,接着,自己剥!”   江芝一脸悲愤:“艹!”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平平安安正好从她身边爬过,顿时把这句话学了过去:“艹!艹!艹!”   江芝:……   吓得她慌忙补救,从院子边上扯了一把杂草递给双胞胎:“这是野草!野草!”   哪知双胞胎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口口水,声音响亮:“韭菜!菜!”   然后扭头就跑:“艹!艹!艹!”   江芝:…………   江樾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江芝你真是,连韭菜都不认识吗?连平平安安都不如,羞不羞?”   平平安安:“咦?”   然后下一刻,两人就拍着手掌围着她齐齐大叫起来:“羞!羞!羞!”   江芝脸色顿时爆红,恨不得现在地上能有条缝好让她钻进去,然而缝是不可能有的。   于是她只能老神在在地一扭头,“啊呜”一口把橘子塞进嘴里,然后威胁地看向双胞胎:“再笑话我就把你们一口一个,全部吃掉!”   双胞胎被她狂野的吃相惊到,顿时吓得“嗷”地一声,捣腾着小短腿飞快跑掉。   江芝哈哈大笑,追了上去。   福福抿着嘴儿笑看着这一幕,连格子都忘了跳了,被江樾趁机偷偷多走了两步,险之又险地扳回了败局。   福福回头,看着地上的棋局顿觉不对:“呀,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多走了?”   江樾义正言辞:“不可能,我没有。”   福福拧眉:“不对,你肯定多走了,我刚刚明明记得我已经要赢了,为什么现在又是平局了?”   江樾顾左右而言它:“你看,天上好像又在飘雪了,要下赶紧下,不然一会儿就不能下了。”   福福鼓鼓脸颊,“下就下,看我还不是一样的会打败你!”   江樾:……   果然。   接下来福福三下五除二就把江樾好不容易摆出来的棋局给打回了原形,正当后者转动眼珠想要再怎么耍赖苟延残喘一下的时候,天边突然刮来一阵强风,顿时激得小姑娘“啊嚏”一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江樾眼睛一亮:“算了算了,不下了,快进屋,小心感冒了。”   哪知天不遂人愿,小煤球看到小主人打喷嚏,顿时警觉抬头,一个轻巧起跳就扒在了福福脑袋上,用身体给主人戴了顶毛茸茸的猫猫帽,暖和又柔软。   “喵~”   小煤球乖巧地叫了一声,舔舔爪,示意江樾:这样就可以继续啦!   江樾:……   正当他准备举手认输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狗叫。   他的动作一顿。   花花一冲进来,就看到那只不要脸猫一脸惬意地趴在小主人头顶,顿时不干了:“汪汪汪!”   不就是保暖猫猫帽吗?我也会!还更大更暖和!   它一个虎扑扑上去,学着小煤球的样子往福福头顶一盖。   “呃!”   福福眼一翻,没受住狗子这份沉重的爱,被压得闷哼一声,差点原地去世。   幸好江樾眼疾手快,飞快把狗子往旁边一拨,把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护住。   “没事吧?”   他双手护着小姑娘,一脸关切,脚却是轻轻一动,把地上原本整齐的棋格子扫得乱七八糟。   眼底不为人知地闪过一丝庆幸:花花救我!   小煤球:“喵~”呵,没用的男人。 第153章 【二合一】老凡尔赛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日。   江庭一早把江奶奶送过来之后就又不见了踪影,只说年夜饭的时候会过来跟大家一起。   米卫国心知他是不知如何面对江樾,倒也没有强留,只顺嘴问了句他要去干嘛。哪知后者的脸色一变,支吾一下含糊其辞地带过去了。   年夜饭定在下午五点。   下午两点的时候米卫国先是给江北大学那边挂了个电话。   米大哥今年也没回去。   据说是大嫂陈秋菊年前开了个专门卖小鱼干的店铺,想趁着过年生意好,多开几天门,就错过了回家的时机。   一家人还是头一次五湖四海的分别过年,两人心里不舍,又没什么话说,便扯着学习跟不跟得上这些碎问题多聊了两句。直到冯秀萍过来,敲着米卫国的后背骂骂咧咧:“话费不要钱的啊?说两句行了啊!”   米卫国便赶紧把位置让给了老娘。   结果冯秀萍把电话一接过去,好么,说得比他还碎!   “老大!年前给你寄的东西收到没?里面有两双鞋垫子,是我专门给你绣的。其中一双带红的,你留着明年生日的时候穿!还有我记得过完年,就是秋菊的本命年吧?你记得给你媳妇买个红裤头,辟邪!”   她说话嗓门贼亮,生怕对方听不到,扯着喉咙使劲喊。   这句话一透过去,老太太顿时听到对面似乎传来一阵哄笑。   “哟,米振德!要给你媳妇买红裤头啊,哈哈,被我们听到了哟!”   “噗噗,就是。没想到我们米书记平时这么严肃,私底下也是一个会给媳妇买红裤头的人,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   “哈哈,不错不错,是个疼媳妇的。小伙子,未来有前途!”   米大哥:……   冯秀萍眼睛一竖,顿时就是比方才高了数倍的高亢声音吼了过去:“诶诶,我说你们这些臭崽子!别仗着没长辈在身边就横了啊!自己连个媳妇都没有,还来调侃别人,嘁~”   她这一声轻蔑的群嘲顿时炸得对方人仰马翻,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乱出声了。   听到对面消音,冯秀萍还颇为遗憾地“啧”了一声,“切,没劲。一群大小伙子,连林碧莲那老货都比不上!”   众人:……   眼瞅着老太太都七攀八扯了聊了小半个小时了,米卫国终于忍不住提醒:“妈,再不挂,二哥那边接不到电话了。”   青羊镇邮政局下午营业到三点就关门,再不挂,确实那边接不到电话了。   冯秀萍顿时手忙脚乱,急匆匆跟那边说了两句吉祥话就赶紧挂了电话。   一看时间,竟然被她扯了半个多小时,掰着手指头一算电话费,老太太顿时心疼了,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咋不提醒我?!”   那不是您把电话抢去一直说个没完么?   米卫国顿时无语,但是他啥也不敢说,只乖乖上前,赶紧帮老娘拨号。   那边接电话的人多,拨了好几遍,终于赶在邮局下班前把电话给拨通了。   米二哥刚把这边寄给他的年货收到,气喘嘘嘘的:“你们这电话再不来,我就要走了。今天正好遇到耿叔来镇上,回去还能一起。”   一听耿队长也在,冯秀萍顿时又来了兴趣:“快快,把电话给我耿大哥让我们说两句。”   然后又回头去喊米满仓:“福福她爷!快过来,跟耿大哥聊两句,一会儿邮局快下班了。”   米二哥:“……”   妈,您也知道邮局马上就下班了,可真是我亲妈!   不过抱怨归抱怨,米二哥还是孝顺地让开了位置,喊了耿老队长过来。   耿大山挤过来,接过电话声音响亮地一喊:“喂!秀萍妹子吗?你能听到吗?!”震耳欲聋。   冯秀萍以比他高了一度的声音喊了回去:“诶!我能听到!唉呀,耿大哥呀,你说这半年没见,咋还怪想的呢?”   耿队长顿时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到了大城市,就忘了我们这帮老伙计呢。”   “那哪儿能呢?家里怎么样?都还好吧?”   冯秀萍语气熟稔地寒喧两句,然后道:“唉呀,这大城市可真是一点也不好,不如咱大山村。”   耿队长还以为她这话是因为思乡之情,由感而发,正要安慰人两句呢。   就听对面话锋一转——   “唉,在这首都地方繁华是繁华,可是就是干啥都要钱。比方说吧,咱出个门,接送个学生都得坐公交!一趟得花五分钱呢!小孩半价!这一天啥也不干,光是车费就要花一毛五!”   “公交?”耿队长顿时惊讶了:“我天,你们娃娃上学出门竟然还要坐公交?!这首都得多大,多少人呀?”   公交他在报纸上看到过,比青羊镇发往省城的大巴还要大一些。没想到在京市的人出门送娃上个学,都要坐公交。   耿队长顿时“啧啧”连声,感叹不已。   米卫国一听就觉得这话头不对,便想上前插嘴说两句,结果却被冯秀萍一胳膊就给拐了出去:“让让,我好不容易跟家里人通上话,让我多说两句。”   米卫国&米二哥:“……”我们竟不知道啥时候耿大叔成了你的家里人了。   冯秀萍威胁地瞪了米卫国一眼,叫他不要开口,这才清清嗓子,又道:“嗐!那可不!首都这大的哟!我每天出去买个菜都走得脚痛!这搁以往,在咱大山村,我就是一天去镇上跑三个来回都不带累的!”   之后她又各种花式吹捧一番京市的风物人情,把个耿大叔听得是向往不已,赞叹连声。   然后冯秀萍话锋再次一转,感叹:“唉,耿老哥,你知道我现在最怀念咱大山村儿的啥不?”   耿队长不疑有它,不耻下问:“啥?”   “我最怀念大山村的小学堂!”   “怎么说呢?不应该啊,这京市可是首都,首都的教育难道还能比咱村儿的差?”   “可不是呢嘛!”   冯秀萍面上气哼哼:“你看看咱福福,够聪明了吧?就她那成绩,就她那水平,随随便便跳级还不是简单?可这里呢?还非得要做什么心理测评,要她心智也能跟得上了,才允许跳级!你说都有大学想提前录取她去少年班了,他们还担心这那的,不是多此一举吗不是。唉呀,烦。”   耿队长:“……”   正当他以为这就结束了的时候,那边冯秀萍又发言了——   “唉,我现在啥也不羡慕,就是羡慕你们这些老哥哥。每天地里种点就够自己吃活的了,哪像我们,还得折腾出几十个店面,才能勉强糊口。你看看,这一天天忙得过年连家都不能回,真是不划算。”   耿大叔:…………   抱歉,是我低估您了。   顿了下,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嗐!我说冯秀萍你咋突然要我接电话,敢情是跟我炫耀来了!呸呸呸!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冯秀萍顿时哈哈大笑:“你才听出来?呸呸呸,你果然也是老样子!”   然后十分快乐地挂断了电话。   留那边的米二哥一脸懵逼:“?”   我好像跟我妈通了个电话?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好像一句话也没说的样子?   幸好还是米卫国厚道,赶紧又重新打过去,这才抚慰了他二哥那受伤的小心灵。   兄弟俩寒喧两句,互问了家中情况。最后米卫国又拜托二哥过年的时候一定记得去苏芫父母坟头扫扫,这才挂断电话。   冯秀萍站在电话旁边观察半晌,脸上的喜意是藏也藏不住。   米卫国忍不住问:“妈,你看啥呢?”   冯秀萍:“看电话呢。”   顿了顿,然后又喜滋滋道:“诶你说这电话可真是个好东西哈。”   米卫国还以为她是要说句彼此联系方便啥的,正准备说“那明年我想办法让二哥给家里安一个”。   哪知他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冯秀萍继续道:“你看我把你耿大叔说得哑口无言,我就给他挂了,他想怼也怼不回来。是不是很爽?”   米卫国:……   抱歉,打扰了。   然后果断转身就走,生怕他妈又要说出个什么惊人之语。   被儿子嫌弃冯秀萍倒也没恼,远远地冲着他后背啐了一口:“没见识,我在别人面前炫耀,那不也是显得你有用么?”   米卫国毫无波动的声音远远传来:“哦,那我可谢谢您了!”   冯秀萍呲牙一乐:“臭小子。”   然后回头,正好对上江奶奶目瞪口呆的样子。   江奶奶为人好面子,一直信奉谦虚才是最高的美德,是以她竟从没想过有人竟然能吹牛吹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哦不,好像对方也不是在吹牛。   江奶奶顿时陷入了纠结。   见状,冯秀萍挥着抹布,一点也不见外地伸手拉起她:“我说大妹子,你这应该比我还小个七八岁吧?怎么就整天坐着跟个老太婆似的。走走,起来我们去院子转转,顺便给院子里擦擦!”   江奶奶心说我们本来就是老太婆了吧?   但是冯秀萍身上就自然有种生机盎然的气势,即使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在她开口的瞬间,也会让人忘了她的年龄,仿佛她真的还很年轻一样。   受到这种情绪感染,一向不爱动弹的江奶奶顿时露出一个微笑,随着冯秀萍的力道起身,然后真的去屋角找了一只扫帚握在手里,跟着冯秀萍一起跑去扫院子去了。   冯秀萍干活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反观江奶奶,扫了半天,那院子还只扫了三分之一不到。   冯秀萍顿时扔了抹布跑过来:“算了算了,你去那边帮我把剩余的花盆擦擦,我来扫!”   江奶奶便也乖乖地顺着她的指示跑去擦花盆,一点也没有被人轻慢了的感觉。相反,似乎还有种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跟着闺中好友一起玩耍干活的感觉。   江芝怀里抓了把苏芫新炸出来的糖果子嚼得正香,一出来就看到她奶奶正笑容满面地在院子里干活。   我去!这还是她那个好面子又讲规矩的奶奶吗?!   她顿时惊呆了,连嘴里的糖果子都掉了都来不及去捡,飞快跑到屋里喊江樾:“快来看!我奶她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屋内,福福正在写对联,江樾在帮她研磨。   闻言,后者抬手就是一个爆栗砸在她的脑门儿上:“怎么说话的呢?”   然后他顺着江芝指的方向一瞥,他就收回目光继续帮福福研磨,淡淡地“哦”了声。   “哦?!”   江芝顿感泄气,我给你指了个大稀奇你就给我来个“哦”?!   江樾眉头微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当初在大山村见惯了老太太的彪悍之处,他早就不觉得这有什么了。   见没人分享自己的心情,江芝顿感失落,嚼着果子悻悻走开了。   不过幸好很快就有人加入她的队伍了。   是江庭。   他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了个鼓囊囊的袋子。一推开门,就看到他妈在院子里干活干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灿烂,整个人顿时一愣。   他一愣,江奶奶顿时就感觉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给别人家扫院子好像有点丢人。   然而她这念头还没在脑子里走个囫囵个儿呢,就被冯秀萍一个大嗓门突然给打断:“愣啥愣?没看见你妈在忙么?还不赶紧搭把手?这人呐,就得多动动!多动动身体就好!”   “你看看我,比你妈还大七八岁呢。但不是我吹,我身体肯定比她好!为啥呀?”   冯秀萍唰唰两下把地上的垃圾全搂到一堆,大扫把颇为威风地往地上一顿:“因为我以前在农村!天天干活!”   “你们可别嫌我们农村人干活脏啊苦啊,这对身体好着呢!”她一边说,一边还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说起话来毫无忌讳:“现在家里没有地了,要不然,我辟块儿地出来,跟你妈俩一天挖一点,保证不出一年,你妈就啥病也没有了你信不信?”   江奶奶以往是最忌讳别人提她生病的。   闻言江庭心里一惊,赶紧小心虚了他妈一眼,哪知换来的却是后者无情一瞥:“对!你回头就把家里那个阿姨给辞了!家里那些大事小活的,我自己来干!还有这饭啊,往后也我自己来做!虽然做的口味不佳吧,我这几天好好跟苏芫讨教两招,煮个面总归是能过得去!”   江庭:??   目瞪口呆,脸上黑人问号三连:我是谁?你是谁?你还是我妈么?   江芝:“哈哈哈……”   顿时笑弯了腰——终于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奶奶奇奇怪怪啦!   然后她歪歪头,哒哒跑到还在发愣的大伯身边,小声哔哔:“奶奶这样的变化也挺好的,总比以前老是死气沉沉窝在房间里缅怀过去的好。”   “也是。”   于是他收回目光,挽起袖子也加入了打扫队伍……   *   其实院子里也没什么好打扫的。   说是打扫,其实也不过是冯秀萍看着江奶奶总是窝在那里不动,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故意拉她起来罢了。   等江奶奶脸上恢复红润,她便扔下扫把拉着人回屋,亲自给她煮了茶,又抓了爪子果干之类的叫她吃着,然后就摸出了扑克牌。   摸完扑克牌又高声喊米爷爷:“老头子快来!动动你那快要锈了的脑子,不要到时候我还没傻,你先傻了。”   一听说要打牌,米卫国赶紧蹿了过来。   结果被冯秀萍嫌弃地一把推开:“去去去,我们老年人打牌,你一年轻小伙子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去给芫芫帮忙!看人小虎多有眼力?从回来就一直在厨房打下手就没出来过!”   再次被老娘嫌弃的米卫国顿时欲哭无泪,只得转身蔫答答走了。   江奶奶顿了顿:“打牌不是要四个人么?叫他来没事的。”   哪知冯秀萍却是手一摆:“不不不,我们不打四个人的,打三个人的。”   “三个人的?”江奶奶皱眉:“怎么玩?”   她不怎么玩牌,只玩过升级之类的需要四人两两对家的玩法,还真没听过三人的玩法。   冯秀萍大咧咧一笑:“我教你!可好玩了!斗地主!”   于是,刚干完体力活的江奶奶就又被冯秀萍拽着开始斗地主,还美其名曰“预防老年痴呆”。   江奶奶:“……”   Σ(⊙▽⊙"a)不明觉厉.jpg   很快,江奶奶就在冯秀萍讲解下搞明白了斗地主的规则。没有筹码,后者大手一挥,一人抓了二十个花生当作筹码,然后就热火朝天地开打了。   江奶奶本来性子内敛又好面子,但这会儿被冯秀萍带着,倒也变得话多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由于不熟悉规则,很是输了一阵,把面前二十个花生都输光了。米爷爷本来看她一直输,害怕她面子上挂不住,便想说要不结束吧。   哪知这话却把江奶奶的好胜心给激了起来:“咋?瞧不起我还是怎滴?再给我们一人发二十个,看我不把你赢得精光!”   米爷爷:……QAQ   又是一轮新筹码发下去,三人的牌局继续。   最后果然如江奶奶所说,在她熟练掌握规则之后顿时大杀四方。在场三人,目前除了冯秀萍赢面最多,接下来就是她了。   米爷爷就在两个女人此起彼伏的:“赢了!”声中,面无表情,一遍遍地重复递出花生的动作。   很快,他面前的花生就见了底。   冯秀萍终于忍不住开始嫌弃他:“啧,我说老头子你这不行啊,照你这样,迟早得老年痴呆。你说你出牌之前都不想想的吗?”   米爷爷心里一梗,有心摔牌说不打了。但是看看冯秀萍,他又不敢。   最后米爷爷眼珠一转,转头去喊福福:“福福,你说爷爷这把会赢不?你说赢!快说赢。”   江奶奶还在懵逼他这是什么操作,那边冯秀萍已经嚷嚷开了:“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耍赖!咱得锻炼脑子,锻炼脑子懂不懂,福福别插嘴。”   福福却是个调皮的,一吐舌头,然后就开始喊:“爷爷赢!”   冯秀萍顿时运气,然后一拉江奶奶:“那我们俩赢不?”   米爷爷顿感紧张,屏住呼吸盯住小孙女。   福福嘿嘿一笑:“哈哈,都赢!你们都赢啦!”   得!   米爷爷一口气咽下去又吐出来,“还是凭真本事吧,再来!我就不信我还能一直输不成?”   “哈哈哈……”   三个老人顿时笑作一团。   大家的笑声钻入江庭耳朵,他看着江奶奶很快就融入进去,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今天过来之前,江奶奶还对他跟米家合并过年的决定颇有微词,觉得这样失礼又丢份儿。   但是这会儿他瞧着他妈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神情更是从来没有过的飞扬。   他摇摇头,哑然失笑。   他心里突然对江樾当初每次回家都不愿在家里呆,总想往大山村往青羊镇跑的行为表示理解——总感觉米家人仿佛都自带活力磁场一样,让每个跟他们接触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欢快有活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跟他们一起凑。   厨房里渐渐飘起一股股或浓郁,或清淡的香味。   苏芫开始炒菜了。   他不由微微恍神:记得以前素芳在时,家里也总是这样时刻充满着欢声笑语。   他飞快地瞥了眼屋子一角正跟福福一起下棋的江樾一眼。   后者全神贯注,压根没注意到他这惊鸿一瞥。   江庭心里一梗,片刻之后便又释然。   反手自身后拎出一只大袋子,正是之前他拿回来的那只。   他顿了顿,原地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提步走过去,把袋子往江樾跟前一递,语音温和:“小樾,新年礼物,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些的。”   江樾又快输了,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寻找那一线生机,闻言随手一扯,就把袋子扯开了。   旋即——   大家只听“哗啦”一声,从包里面掉出无数长发飘飘的布娃娃。   江庭的声音还在继续,已经开了头的他语调终于恢复轻快:“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给它们换衣服梳头发了,我特意买了个套装,有整整十套小衣服可以给它们换呢!”   福福顿时震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大成个O型:“你竟然喜欢玩这个?!”   江樾:“……”   他顿时气急败坏:“我怎么可能爱玩这种东西!!!”   江庭你确定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第154章 扩张   江庭一家子在福福家过完除夕就回自己家了,而他特意买来想要送给儿子当礼物的布娃娃被江樾无情地扔给平平安安两兄弟,不到半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唯一个还算完好的,被花花叨去了窝里跟它作伴。   至此,江庭第一次示好翻车翻得死死的。   而江樾由于老底被揭,被江芝追着嘲笑了好几天。最后忍无可忍的他拉着江芝出去谈了一次心,回来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好歹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悠闲的假期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开了学。   一家人调整心情,纷纷投入新一轮的忙碌当中。   福福早在上学期就已经通过插班申请,进入京市一小一年级上课。今年升二年级,她本想申请跳级,但是学校以她在校时间不足一年的理由给她拒了,说是今年才能参与跳级测评。   于是她只得老老实实等着今年期末参与跳级测评。   苏糖开始向周边的城市辐射,苏芫忙得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又怀着孕,每天回家都是倒头就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不过幸好这胎很安稳,一点也不折腾她。除了比较容易犯困,几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每天能吃能喝能睡的,除了瘦点,精神倒不算差。   反倒是米卫国。   他看着苏芫天天忙碌是心疼不已,却又拿事业狂的老婆无能为力,最后只得拼命把累活重活往自己身上揽。以至于他现在虽然人在京市,却是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能回家了,每天不是随便在公司凑和一晚就是在学校胡乱对付一晚。   整个人又黑又瘦,每天忙得吃不下睡不着。相比苏芫,他反倒更像个正在受妊娠反应折磨的孕妇。   时间就在一家人日复一日的忙碌当中来到了清明。   回想去年清明,苏芫的店还没开张,还只是拎着一张折叠小方桌在华清图书馆广场摆摊。   而现在——   苏糖却是已经完成在京市的部署,开始往外辐射,在周边几个大一点的城市生根发芽。   每每想到这个,耿亭远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而看到每个月属于他的那部分分红呈几何式增长,他都忍不住庆幸当年他妹妹是去的大山村下乡。   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结识福福一家,还没毕业就挣下了这么大一笔资产。   若说去年他偶尔还会觉得是福福一家沾了他家的光才能在京市站稳脚跟的话,那么今年,他完全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这一家子。   先说米卫国——   别看他只是个农村猎户出身,论学习论厨艺他可能拍马也赶不及他或者苏芫。但是论领导力,耿亭远敢说,这整个苏糖,没人能比得上他的,包括他自己也不行。硬要比的话,可能他家的老爷子能勉强胜得他一筹。   但是他多大?老爷子多大?恐怕前者到现在为止所经历过的事全都加起来,还不及老爷子经历过的百分之一,哦不,怕是千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就这样,他就能成长至此,简直可以说是恐怖。   至于苏芫——   她动手能力强,厨艺好。那个鼻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对食材的敏感度无人能比,不管什么食材,只要一到她手里,立马就能翻身大变样。哪怕是最寻常的烹清茶,同样的水,同样的茶,同样的茶具,同样的流程,但是经她的手出来的茶水,味道就是比旁人煮出来的更香更清雅。   两口子,一个出管理,一个出技术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他羡慕都羡慕不来。   更不要说他们还有个更加厉害的女儿,福福。   小小年纪学习能力超强,几乎就没有什么她不会的,画画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去年年底《萌鸡冒险家》完结,华国广电总局立马就找到她签约,想要把她的连环画改编成动漫播出去。   因为这个,她是小迷糊的事情被曝光,还登上了人民日报。连最挑剔的日报总编穆向阳都对她赞叹不已,连带着,她当初在青羊镇呆过的“合欢幼托班”也是一下爆火,每天来找窦老爷子拜师学艺的学生家长都排出一个营了。   还有很多人都是从隔壁城市拖家带口的赶过来的。   最后逼得后来窦老爷子不得登报发声明,说自己这辈子除了福福,再不会收其他徒弟,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但是很快,大家便又找到了其它突破口。窦老爷子是不收徒了没错,但是他的“合欢幼托班”还开着呀!   于是大家又纷纷挤破脑袋想要让孩子进入幼托班学习。   这些从外地赶过来的家长太多,逼得合欢幼托班一扩再扩,最后三位老爷子一合计,索性直接跟政府商量,把当初的云来巷整个改造成了一所集幼托班,小学,初中在一起的综合性民办学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窦老爷子正被隔壁镇政府邀去,想请他在自家镇上开间分班。甚至他还受到省城提名,想请他在今年华国教育峰会上代表北省发言,促进各地教育事业的交流跟发展。   老爷子也是忙得每天脚不沾地,但是心态却是陡然变得年轻,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从学校毕业,还十分意气风发的年代。   一切都欣欣向荣。   崔主任跟李姐最近也来京市来了,是苏芫喊她们来学习奶茶制作技艺的。   奶茶在京市大火,苏芫自然不能忘了还有自己股份在的青羊镇国营饭店。国营饭店现在也不叫国营饭店了,就叫苏氏私房菜馆。   这名是崔主任作主改的。   原本苏芫还觉得叫这名有些过于托大了,但是后来一想,现在国营饭店菜单上的菜,百分之九十都是她自创的,剩下的百分之十,也是经她的手改良过的,便厚着脸皮将这名应了下来。   苏氏私房菜馆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在省城已经遍地开花,到处布满了他们的分店。现在苏糖要扩张,苏芫自然不会忘了省城这块地方。   而苏糖要在省城扎根,最快的办法莫过于就是像现在这样,依托现有的平台快速占领市场。   于是便有了她将崔主任跟李姐叫来京市培训的一幕。   两人一来,苏芫便跟她们单独签约了区域授权书。至于区域授权费用,则由她跟李姐崔主任三位股东共同承担。   在授权省城那么大一个城市以及下辖所有县,市,镇,乡,村,所需要的费用自然也是非常可观的。   原本苏芫还以为签合同的时候两人多多少少会费一番口舌,哪知两人一到,直接就拿出笔,同时把一个装满现金的包包拍在桌上:“不是签个什么合同,还有交钱么?快来。”   苏芫:“……”   默然半天才憋出句:“你们就这么爽快,这可不是小数目,不怕我坑你们或者亏钱了?”   崔主任跟李姐对视一眼,齐齐道:“嗐,经验告诉我们,跟你在一起,只需要闭着眼睛跟着走就完了,哪里需要想那么多?反正我们只要看到两条:一、这苏氏私房菜有你的股份;二、区域授权也有你的股份!”   “有这两条,我们就安心了。”   说着,两人齐齐大笑:“有你的股份在,难道我们还怕你亏你自己的钱?!”   苏芫顿时哑然,旋即失笑:“也是,那就签字吧,在这里。”   然后就叫秦好:“秦助理,把这些钱拿去清点开□□,我那部分你去找出纳,叫她从我的账上直接划账,然后帮忙把该办的手续该开的票据全部开具清楚拿过来找我签字盖公章。”   “好的,苏总。”   秦好应了一声,然后拿着东西快步出去了。   她在苏糖分管的是行政以及一切后勤,今年她又主动要求要当苏芫的首席助理,因此这些事交给她完全是她职责份内的事情。   但是李姐跟崔主任不知道啊。   她俩只知道现在苏芫只是一句话,就可以叫一名华清的高材生乖乖为自己干活。   两人对苏芫的崇拜之情顿时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尤其李姐,看向苏芫的目光更是闪闪发亮,仿佛是在看神。   “天哪,苏……”   她本想像以前一样喊她“苏大厨”,但是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够尊重,支吾半天然后猛地想起来秦好刚才对她的称呼,于是赶紧改口:“苏、苏总,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改口改得太快,她喊起来还感觉有点别扭。   苏芫一愣,还没从她这别扭的称呼中品出味儿来,就又听旁边的崔主任也是同款星星眼:“对对,苏总!你太厉害了,刚刚听你安排人做事,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崔主任比她大,以往她都是喊她小苏,即使后来三人共同控股苏氏私房菜之后也是一样。   这声“苏总”一入耳,苏芫顿感别扭。   旋即意识到可能刚才她对秦好的态度让两人误会了,于是她便笑着道:“你们不用喊我苏总,还像以往那样就行。我跟秦好既是同学,又是盟友,更是上下级,所以才会在工作时间约定彼此以级别相称,以免工作生活混淆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两人连连应是,但是再面对苏芫时,态度到底还是不如以往自然亲昵,转为敬畏服从居多。   苏芫心知两人一时很难转过弯,劝了两句无果之后便把这事放下,然后安排两人去苏糖总店去学习。   由于大家以往的交情,其实原本她是想亲自教两人的。但是现在她们的态度正好提醒了她,她现在的身份到底不一样了,亲自来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这才转而将两人跟其他加盟商一样,安排到总店由培训部分管教学。   等到两人临走,苏芫又叫住她们:“你们的行李在哪里,要不要先放在这里,等我回家的时候带回去?”   她本想着两人来京市,肯定是住自己家里的,连房间都提前准备好了。   可谁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道:“不用了,我们在外面定了招待所,就住外面。”   苏芫一怔,原想再劝,但看两人态度坚决,便只得换了个提议:“总店那边也有专门为参与培训人员准备的宿舍,价格比外面招待所能便宜些,就是条件有些简陋,除了基本的床具就没别的家具了,要不你们住那里也可以。”   两人眼睛一亮,顿时答应下来:“那行!”   两人的态度顿时让苏芫又是一阵怅然。   不过对她们的心思,她也是能猜到一二的。没有坏心,懂分寸,只是单纯的不想因为自己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有这样的朋友,她还有什么好惆怅的呢?   于是她又莞尔一笑,半是命令半是邀约地道:“那周末非工作时间一定要来家里吃饭,我婆婆要是知道有家里人来京市,我还让她们住外面,肯定得打我。”   一句“家里人”顿时让李姐两人原本就滚烫的心又沸腾了不少——   “那肯定必须得来!但是这之前,我们还得好好学习,可不能给你丢脸!哈哈……”   *   将两人安排妥当,便也到了下班时间了。   秦好早就换下制服,穿回自己的常服蹬蹬跑来敲她的门:“苏芫,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去?我今天把我爸的车薅来了!”   还有这好事?   苏芫眼睛一亮,一把抓起包包:“走!”   然而还不等她们走出门,桌边的电话就响“铃铃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苏芫一顿,笑着跟秦好“嘘”了一声,示意她在门外等下自己,然后转身接起电话。   秦好依言停下,然后下一刻——   她就看到她上扬的嘴角渐渐凝住,脸上原本放松惬意的表情消失,逐渐凝重…… 第155章 出事   电话是李来娣打来的。   青羊镇茶叶收购站出事了。   收购站就设在以前福福他们住过的云来巷,李来娣辞了冶铜厂大食堂的工作,就在家专门负责茶叶收购发货的事情。   米二哥在运输队没活干的时候,还会走街串乡上门去收。   眼下临近清明,又正值米二哥轮休,他便跟往常一样去了山里收茶。走之前他说是三五天,至多一周便回,但结果他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还不见人影。   李来娣心里担忧,便跟镇上派出所报了案,请他们帮忙找人。   结果派出所的人刚刚出动,夜里她这里就遭了贼。   对方一行来了七八个人,全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来了直接用绳子把她们娘儿仨一捆嘴巴一堵。也没抢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就在放置茶叶的库房里一顿乱翻,最后又给原本放置整齐的茶包上泼了水。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等李来娣反应过来,人就跑没影了。   娘仨被捆在房间里动弹不得,整整一天拉撒都是在床上,最后若不是学校老师感觉不对劲过来找学生,她们三人指不定得被捆到啥时候。   一来一看这状况,赶紧报了警。   这一盘点,发现家里的东西倒是没少,唯有那一库房的茶叶,全毁了。   再一联系米二哥这趟一去不回,她这心里顿时起了丝不好的预感,于是刚从派出所那边录完口供,便紧着给苏芫打了电话。   苏芫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二哥呢?他那边有消息没?”   李来娣压着心慌,低头看一同样被吓得不轻的一双儿女:“不知道,派出所的人昨儿才去解放跑的地方去看,那地方有点远,一天还不能跑个来回,估计还在调查呢。”   “那你们的伤呢?有没有看医生,孩子们饿了一天,吓坏了吧?这会儿吃东西没有?”   李来娣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派出所的卫生员帮我们简单处理了下,别的伤倒没有,就是捆太久,有些瘀伤,孩子们这几天怕是写不成作业了。”   苏芫沉吟一下,叫李来娣别急着回去,叫她先带着孩子在派出所等等。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群贼子还会不会再来,然后就挂了电话转头打给了镇长办公室。   徐铭秦正好有空,她把收购站的事跟他一说,徐铭秦顿时就怒了。   “怎么会有如此嚣张的小贼?!小苏你放心,这几天我会安排人去收购站盯着,李来娣那边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也确实不安全,这几天我会叫民警同志帮忙在附近盯着,叫她们安心。”   要知道,以前青羊镇也有茶叶,但是苦于没有销路,都是村民们自摘自用,自给自足,好些上好的茶山都被挖了当作农田。   可自从去年苏芫开始大肆收购茶叶之后,村民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今年他更是主动组织村民准备开拓茶山,给大家创收。   这可是惠及民生的大事,眼下竟然有人来搞破坏!要是逼得收购站搬去别的镇上可怎么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铭秦当即就点了两名得力干将,专门去盯这回的事情。   没多会儿,收到消息的李来娣都惊了,她原想着害怕,心想要不去大山村找两个相熟的姐妹一起住几天就行了,没想到徐铭秦竟然直接派了两个女公安过去她家跟她一起住。   顿时吓得她一个劲说不用麻烦。   徐铭秦派的助理是个十分能言善辩的,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她的顾虑,成功让女公安跟着她一起回家去了。   这边苏芫收到徐铭秦回电,心顿时放下一大半,这才有空去关心自家库房里被泼了水的湿茶。   秦好在门口等了半天,把这事情也听了个大概。心里顿时明白:得,今天也甭想按时下班了!   于是飞快回办公室把制服一换,就抱着小本子跑过来准备听候吩咐。   果然。   苏芫挂了青羊镇的电话没多久,便叫她赶紧叫公司分管库房的人来开会,要盘点下手头上还有多少茶叶。   算算照这个库存她们还能支撑多久。   管库房的正是金建宗,他平时账目作得细,一目了然。很快就把所有的数字盘算了个清清楚楚。   几个关键数字一出来,所有人心头都是咯噔一下,沉了沉。   “青山茶目前我们的库存量最多只够支撑我们再出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原本通常我们都会留有至少三个月的库存供自己使用的。但是由于清明即将到来,大量新茶上市,所以上周分店来进货,我就将每家店的额度放开了半成。”   “至于其它地方的茶叶,由于口味的细微差异,目前只有总店能用。其它分店都无法消除其中的味道,做到品质完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将目光投向苏芫。   苏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论茶叶品茶,自是青山茶最佳。几乎完全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手法,只需要按照比例调配,就能调出来非常好喝的奶茶。   但是由于现在店铺规模越来越大,有时候难免会有青山茶供应不足的时候。所以他们去年年底也是找了好几处备用茶叶源,但是那些地方的茶叶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足,比不上青山茶的滋味醇和。   但是有苏芫这个堪比仪器的鼻子在,无论哪里的茶,她都能调配出一样醇香浓郁的奶茶,甚至她还能将有些茶的缺点,跟其它味道相和,变成独一无二的优点。   这一点,是别的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即使是跟了她学习最久的王春妮,现在也只能是勉强消除不同茶叶间的口味差异,让大家喝起来差不多。   因此那些茶源开发出来这么久,也一直只在总店投放。因为总店有苏芫坐镇,她每周都会提前将一周所需的茶叶量调配好,然后再由春妮分配封装。   金建宗的话,顿时让大家陷入了沉默。   米卫国敲敲桌面,问苏芫:“收购站那边是说一点好茶都没有了吗?全都被泼了水?”   苏芫点头。   耿亭远皱着眉:“我刚已经叫人把京市所有新开的,有能力跟咱们苏糖叫板的同行商家整理了出来,这事背后肯定有他们的影子。”   苏糖成立一年多,中间确实遇到过不少仿制她的商家,也遭遇过被人从店里挖墙脚甚至从店长到店员连锅端的极端情况,但那都是苏糖扩张初期。   耿亭远的法务团队就是专门处理这些情况的。   但是经过后期他数次调整合同条款,以及果断无比的立案诉讼,现在这些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目前还留在京市能跟他们苏糖一较高下的就只有极少数的几家——要么,对方背后实力雄厚,连耿家操作起来都要小心退避三舍。之前整个从店长到店员连锅端的,就是对方。   要么,就是确实有独到之处,学到了苏糖的精髓,并且有所创新。他们在交了巨额的赔偿金之后也学着苏糖成立了自己的品牌,学着他们的模式招商加盟。   苏芫当初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一是不可能;二也是为了给自家员工留下紧迫感,毕竟,竞争才是发展的最核心动力。   “嗯。”苏芫点头,看向耿亭远,“这事就交给你全力去办,但是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办法搞定一个月之后的供货。”   “对,老金你也可以找同行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哪些人有突然大量收购茶叶的,尤其是跟我们同行的,那些人肯定就在其中。当然,对方也有可能会分散进行,或者借用其它产业进行,反正我们只是问问,万一就有线索呢?”米卫国补充道。   “这一点,你打听到了就多跟老耿交流。”   耿亭远跟金建宗齐齐点头:“行。”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件事情。   “还有,对方既然选择在茶源上卡我们,就说明他们手上肯定不止毁收购站的茶叶一种手段。我们最近得密切跟青羊镇官方保持联系,说不定对方会有什么异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老耿你点两个人,我准备明天出发去青羊镇现场看看情况。到时你办公室得随时保证有人,保证联系。”   “行。”耿亭远对他准备去青羊镇的行为表示理解,然后道:“要不要我跟老爷子要两个人?都部队出来的,身手没得说。”   米卫国一顿,缓缓笑了,“不用。”   论身手,或许在城市里他比不上那些部队出身的人。但若是回了青羊镇,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回回去,他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这一刻,办公室众人莫名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仿佛屋子里突然多了一头嗜血猛兽,正欲择人而噬。   顿时,在场众人除了苏芫,剩下的皆感一股寒意笼罩全身,大气也不敢出。   “还有——”   米卫国一出声,众人顿觉松一口气,屋子里的寒意也开始缓缓回升。   他眯着眼,唇角勾起一丝笑:“老耿你挑人的时候挑专精拟定合同,以及标书制定的。”   耿亭远一愣:“不找擅长民/刑事诉讼的吗?”   他原本以为米卫国回去,是为了米二哥莫名失踪的事情。   难道是他想错了么? 第156章 茶厂   “不找。”米卫国挑眉,“我二哥的事情有我就行了。”   耿亭远一愣,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明悟,然后整个人顿时就激动起来,紧紧盯着米卫国一时没有说话。   米卫国朝苏芫看去,后者微笑着鼓励看他,显然是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他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极大的满足感——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呢?不论何时,只要他回头,那里必定有一人在坚定地支持着他。   他的眼睛顿时开心地弯起,露出一个腻死人的笑。   屋内其他人顿时齐齐一噎——   尼玛开个会也要被强塞一口狗粮!   在众人被狗粮噎得挤眉弄眼的表情里,米卫国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敢卡我们的茶源,那我们就自己建茶厂,如果他想学我们建茶厂,我倒也不介意。反正这种事情越多,受益的人就更多。”   说这番话时,他的眼底闪着自信且强大的光。   建茶厂的事情是他考虑好久的,之前之所以没有提出来,是因为担心建茶厂占用资金太多,而且这种事,收益不像卖奶茶,是可以立竿见影马上就出效果的,担心贸然开搞会影响苏芫的总体部署。   于是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就一直在默默部署,将各处资源都在往这个方向引导。原本他是准备在下个月再开始建茶厂的计划,但是现在突然出了米二哥的事,他便索性提前提了出来。   好在时间并没有提前太多,他的部署都还有用。   众人听着他有条不紊一项一项地列明所有工作计划,大家原本还因为他这个提议而有些茫然震惊的表情逐渐安定下来。在他的计划里,所有人各领其职,除了生产线上的罐装奶茶需要暂缓上市的速度以外,其它的工作内容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了建茶厂的计划,现在不过是把时间稍微提前了而已。   “原本我是准备下个月再着手建茶厂,那时清明茶已经全部收上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人手去搞这个。现在提前一个月,老金那边的人就要多辛苦一些了,因为你们不仅得负责筛选新茶源,还得保证生产。”   “没问题。”金建宗心里一凛,“我稍后就会去跟所有的分店沟通,统计他们的库存。不过这之前我已经按照他们以往的每日销售量大概列了下,上周给他们多发了半成的份额。应该能多支撑十四到二十天。”   “我也会在这两天再推出几种新品,用茶量比较少或者完全不用茶的那种,所有分店同时上市,就定为我们的一周庆店庆主题月。尽量把茶叶库存量拉长一到两个月。”   苏芫适时开口,拉开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这段时间她开发的新品。   新品更偏向各类瓜果茶类,以及各种小甜点。后面还详附了一份促销计划,如果每家分店都能严格按照她这个计划来实行的话,预期每日茶叶消耗量会降低至少三到四成。   金建宗眼睛一亮:“这个计划好!”   秦好站出来领命:“跟分店沟通以及推广促销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苏芫点头:“可以。”   “还有我们要做好准备,万一周年店庆活动之后我们的原料还是周转不灵的准备。所以后续,我们还要有各种活动紧紧跟上,比方说劳动节庆,六一节庆等等……总之现在我们所有的焦点都要集中在节省原料上面。”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秦好你那边推广活动的时候还可以找福福一起想想办法,她在孩子们中间的影响力还是不错的。”   “是!”   “是。”   ……   所有人齐齐应声,最后临散会的时候秦好再次举手,弱弱道:“对了,苏总,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苏芫偏头看她,神态温和:“讲。”   “我们现在原料紧缺的事情,需要跟分店那边讲吗?”   苏芫一顿,跟米卫国对视一眼,笑了:“讲,为什么不讲?”   秦好一愣:“那不怕产生骚动吗?”   耿亭远一把拉住她:“你就听他们的,不仅要讲,还要讲得清楚明白,十分详细。当然,我们要建茶厂的事情暂时不能讲。”   “为什么呀?”   秦好挠头,有点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还想再问,但是苏芫已经跟米卫国小声说着话,商量着去青羊镇建茶厂的事情去了,她也不好贸然插嘴。   耿亭远无奈,只得拉着她到旁边,并且把同样脸带迷惑的金建宗也喊过来:“我们的茶源来自青羊镇这个消息,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对方既然能如此精准地一次就摸到我们的收购站,说明对方手上肯定还是掌握了不少信息的。尤其米二哥失踪这事,更是说明情况如此。”   原本他还没想到这层,但是在听到米卫国说回青羊镇并不是为了自家二哥失踪的时候,他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苏糖内部,肯定有叛徒。   否则他们又怎么可能一次就让米二哥悄无声息地失了踪?   听耿亭远补充说明完,金建宗简直目瞪口呆:“啊这……那我们还要把我们原料紧缺的事情透出去,那岂不是给人蹦哒的机会?”   秦好顿时白他一眼:“蠢!你怎么比我还蠢?!”   耿亭远无语抚额:……   见过拉踩的,没见过你这种拉自己踩的。   秦好显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骂完金建宗蠢之后就突突突继续道:“我们现在就怕他们不蹦哒好嘛!”   金建宗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决定不去想那些令他头大的问题,转身一溜烟跑回办公室:“我赶紧把老大交代的事情搞完,一会儿晚上还有我导师的实验课,可不能再翘了,再翘我这学期肯定又要挂。”   秦好顿时发出一阵无情的嘲笑:“你说你吧,好歹上学期之前还是我们这届的学生会的干事,有望角逐学生会主席的人,竟然连及格都保不住,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金建宗才不给她面子,直接开怼:“你要不是有老耿帮你兜着,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秦好一噎,眼珠一转人就娇媚转身,全身没骨头一样地挂在耿亭远胳膊上:“哟,老金那你要有本事也去找个小花小草的帮你兜着呗,你这就叫典型的吃不着葡萄就嫌葡萄酸!臭狐狸!”   闻言,金建宗脚下一个趔趄,悲愤莫名:这日子没法过了!   公司创业五元老,就他一只单身狗!   “还让狗活不活了?!”他不由无语向天。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软糯糯的嗓音:“金叔叔怎么啦?还有哪里有狗狗呀?它处么啦?要好好爱护狗狗哟。”   站在门外的是福福跟江樾,小姑娘放学回家在家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爸爸妈妈回家。好在苏糖公司总部就在离家不远步行十来分钟的距离,于是冯秀萍便叫她来给妈妈送饭。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来找她玩的江樾,两人便结伴过来了。   金建宗一顿,看着软糯可人的小福福顿时眼睛放光,一把扑过去把小姑娘高高举起:“唉哟!我们福福真是太可爱,太贴心啦!一点也不像你那没良心的爸妈还有耿叔叔跟秦阿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在举起福福的时候,后心突然感觉一寒。然后等那句“我们福福”出口,他感觉那丝寒意瞬间达到了顶峰。   于是他忍不住胳膊收紧,一把抱住福福香软的小身子挨了挨:“唉,叔叔好像老了,怎么突然感觉这么冷?”   闻言,福福赶紧回头,指向江樾手里提着的饭盒:“正好,我跟江樾哥哥带了热汤,一起喝点吧!”   小姑姑回头的瞬间,江樾飞速垂眸,弯唇露出一个温暖阳光的笑:“对,冯奶奶说给苏姨熬着补身子的补汤熬得有点多,如果你想要,正好可以给你分一点儿。”   他这话说得平平无奇,毫无波动。   金建宗个大马哈想也没想便上手准备去接饭盒,哪知手还没凑到跟前,秦好就已经一巴掌呼了过来:“金建宗你要不要脸,人给孕妇准备的补汤你也想喝?!”   金建宗瞬间松手将福福放下:“啊这……!”   失策了,抱歉。   于是他便眼睁睁看着江樾提着饭盒动作轻巧地一个转身,走向苏芫:“苏姨,给您带的饭,赶紧趁热吃。”   米卫国虽然不满他又趁自己不在家跑去找福福玩,但是看在对方是来给苏芫送饭的份上,又勉强忍住,露出一个高兴的表情接过饭盒:“芫芫快吃。”   江樾一顿,在米卫国笑得正开心的时候回头,看向金建宗,一脸认真:“金叔叔,您确定不来点儿汤?刚刚我看您很想喝来着。”   米卫国的笑一僵,正帮苏芫分汤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瞪向金建宗:“老金?”   金建宗一呆,连连摆手:“啊不不不,我下午在学校上课,过来开会之前已经吃了晚饭了,不用了不用了。”   米卫国挑眉,收了表情继续帮苏芫分汤,轻言细语得仿佛刚才瞪他的人只是幻觉一样。   金建宗:……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然后刚一拐出门,他的脚步就是一顿,若有所思回头看向屋内。   不大的会议室里,苏芫已经在米卫国的照顾下开始吃饭。   而旁边福福趴在桌上一脸孺慕地跟她说着话。   旁边再往过,一个小少年如同一位忠实的守护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姑娘,随手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   小姑娘顿时弯起笑眼,甜甜笑着接过。   金建宗:???   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大概……被少年坑了?   可是——   为什么呢?! 第157章 阴沉   金建宗一脸懵逼地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米卫国就着苏芫吃剩下的一点饭跟汤,囫囵吞了下去,连家也没来得及回,嘴一抹就回学校去了。   他这回回青羊镇请的假时间得长,得早点找导师说点好话才行。上学期他请假太多,已经被系里主任点名警告过了,眼瞅着这马上又要请一次长假,他这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眼皮也跳得很是厉害。   走没两步,经过苏糖总店。现在还没到打烊的时间,门口照例排着一条长队,但是队伍已经被一道锦带一拦为二,队伍尾巴有个小姑娘正在挨个发着号牌,说明日可凭这号牌直接买茶。   他脚步一顿,提脚就拐了进去。   排队的都是些熟面孔,都认识他是这里的老板之一,因此挤过人群的时候大家都十分自觉地给他让出位置,少有几个不认识的,见着大家都让,便也不由自主跟着让。   只是让完,难免有些人会懵逼——这人谁呀,怎么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去也不排个队,忒没素质了吧?   然后就听到前面排队的一个小伙子笑嘻嘻喊了声:“米老板今天竟然也有空过了?老板娘呢?”   老板,老板娘?   这些人便是齐齐一愣,反应过来:哦,莫非这就是这里的老板?看模样长得确实不错。   听说这位家店的老板老板娘可真是厉害,一门双大学生,其中一位华清大学,顶顶厉害,这位虽然不如老板娘厉害,但也是京市财经,也是很不错的学校了。   人群顿时因他的到来而产生了骚乱。   这时,正在队尾发号牌的小姑娘才注意到前面的不对劲。   抬头一看,正巧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穿过人群,径直走进店里。   这姑娘顿时柳眉倒竖:“喂!那谁!怎么插队呢!”   米卫国一顿,下意识以为对方在说别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呢,袖子就叫人给一把揪住了——   “喂!说的就是你!穿得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怎么连个基本的为人处事的礼貌都不讲,直接插队呢!”   这姑娘长得小小的,脾气倒是火爆,突突突地跟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一样。   米卫国愣了,皱眉:“你是在说我插队?我又不买东西。”   “你不买东西?不买东西就能插队了么?”这姑娘眉毛一竖,吼得更加大声。   米卫国:……   正当他要跟人解释自己是这里的老板的时候,幸好春妮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   见状,她赶紧把人往边上一拉:“三叔您来了。”   三叔?   难道这人是王店长的亲戚?   可就算是亲戚也不能随便插队好嘛!   这姑娘还想再理论,就见店里又跑出来一名员工,冲来人微躬了身:“米老板,您来了。”   姑娘瞬间瞪圆了眼睛,盯着米卫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竟然是老板?!”   不是说苏糖的老板是个山里猎户出身么?   不说老板是个单手就能拎起两百斤大猪的野蛮人么?   怎么眼前这长相俊朗,身材高大匀称的又被喊作老板?   她的眼神顿时变了,盯着米卫国看个不停,仿佛他脸上有朵花儿一样。   米卫国莫名不喜她的目光,直接偏头让了开去,大步迈进工作间,叫春妮:“去帮我办十张VIP月卡,另外再帮我打包十份奶茶,二十份小酥鱼。”   然后他又一口气报了几种奶茶名称——全是系里老师们爱喝的口味。   王春妮赶紧记了,然后抬头数了下队伍长度,面露难色:“这,三叔你来得太晚,店里剩下的材料可能做不够十份的了。”   米卫国一顿,正要说“那就减掉几份过甜的”,旁边就又插过来一个声音:“老板您这样可就不对了,你这样走后门不是让我们外面的顾客没得买了么?您要是要来当顾客,那就得按顾客的规矩来排队。”   这姑娘义正言辞,握着拳头一脸正气。   米卫国:……   无语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反倒是旁边那名员工赶紧小声说了一句:“小芹你才来一周,不知道咱们店里的规矩是员工每日都有免排队购买奶茶的份额的。老板每天是十五杯,往下是各级店长,店长十杯,组长五杯,到我们这些每天一杯。”   这姑娘一下噎住,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时,这人又补了一句:“不过一般时候老板们很少用这个份额的,也就是今年老板娘怀了孕,才偶尔会有人来买一杯。老板来,还是头一次。”   见有人在教她规矩,米卫国便转身不再理她,直接跟春妮说了要做的样数。   春妮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做出来了,末了又给了他几张号牌:“要不我再给你几张号牌,你回头写上要喝的种类,明天直接过来拿。”   “也行。”米卫国顿了下,叮嘱一声:“我明天或者后天会回去一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往家里带的,今儿晚上拿到家里来。”   “是!”春妮眼睛一亮,片刻之后却马上又忧心忡忡:“等等……店里有什么事情么?”刚刚她前脚接到金建宗要求各店配合他盘查库存的指令,现在就听三叔说要回去。   她本能地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没想到春妮这么敏锐,米卫国顿时感叹她也成长了,伸手在她肩上一拍:“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去估计得呆上一段,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列个单子给我,到时回来一并带回来。”   一听这放在,她瞬间就反应过来米卫国要那些奶茶、小酥鱼、VIP卡是干什么用的了。   她顿了顿,皱眉看着桌上准备的那一堆东西:“呀,那这些是不是不太够?要不你再等等,我再做点甜点什么的带上?这些备料还有剩。”   米卫国跟小虎同系不同班,上周前者被系里点名批评的事情她也知道,据说语气还挺重的。   说米卫国有可能会面临退学。   一听这回他又要请长假,她顿时忧心忡忡。   米卫国摇头:“算了,不用了。听天由命吧,到时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他顿了下,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王春妮听懂了,顿时忧虑得不行,“那你跟三婶儿说了没?”   “没有,你也别跟她说。”米卫国拎上东西,提脚就走,临出门时又问她:“对了,你今年是不是也快考试了?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就请假,叫秦好过来帮忙盯两天。”   去年公司刚成立没多久,春妮就参加了一次高考,落了榜。不过她倒也没有失望太大,只说今年再考。   眼瞅着这马上又要到六月了,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哪知这一问却是问坏了。   春妮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米卫国匆匆走的脚步一停,回头:“咋,你不会不想考了吧?”   “嘿嘿。”   春妮顿时露出一个傻笑,企图蒙混过关。   米卫国脸色一变,拉过一张凳子就准备跟她谈心,哪知后者却是眼一闭,“嗖”地飚出一句:“三叔你都做好心理准备退学了,那我还考大学干啥?不想考!”   他被春妮噎得一梗,只好换了个问题:“你想好了?跟小虎说了?”   “想好了,说了。”春妮的脸瞬间黯然下来,捏着衣角扭了又扭:“他不同意,这几天生气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米卫国顿时说不出话来。   最近公司事忙,他竟没注意到小两口竟然闹别扭了,但是一想到小虎竟然堵气在学校不回家,他又气得牙痒痒——这死小子,一看就是被宠坏了!   然后他一拍春妮肩膀:“不用怕,今晚上他肯定就回来了,不回来我打也要把他打回来。”   哪知春妮却是陡然抬脸:“别,三叔!别叫他回来!”   米卫国一愣:“咋的?”转念想想也是,要是他敢把苏芫在家晾几天,那可不得不让他回来么?他顿时又表示理解——   “放心,我肯定要他好好跟你道歉。”不会让你失了面子的。   说完,他便拎着东西匆匆走了。   却没注意到身后王春妮脸上瞬间复杂的脸色。   米卫国一出门,就径直去了学校找人请假。   苏糖总店。   在他离开之后,学完规矩的姑娘盯着他的背影,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找上了王春妮。   “王店长?刚刚来的人真的是咱们苏糖的大老板?”   一向对人和睦的春妮儿一看是她,脸顿时沉了下来,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郑素芹,我劝你别打什么歪心思!我三叔可不像旁人,心里眼里只有三婶儿。你要敢伸爪子,我可不会客气!”   郑素芹眼神一闪,神情陡然变得委屈,一双大眼更是泫然欲滴:“王店长,您真的误会我了。”   王春妮懒得理她。   冷笑一声,抱起东西径直撂开她走了。   郑素芹眼神闪了又闪,咬着唇委屈巴巴站在那里,跟之前在门外那个风风火火十分讲究原则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这时。   有店员进来取东西,正好看到她站在那里泫然欲泣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这人顿感好奇,回头看一眼王春妮消失的方向:“小芹,怎么了?王店长说你了?”   郑素芹脸上瞬间慌乱,眼神闪躲:“没,没有!是我,是我自己不懂规矩,差点闹了笑话,王店长人那么好,她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是为我好的。”   来人是个妥妥的直男,压根没听出来她话里有异。   反而还顺着她的话头,咧开一个大笑,竖着大拇指:“对头!咱们王店长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反正在咱们店里,你不管干啥,只要听她的,保准没错!”   郑素芹心里一阵气血翻涌,然后重重点头,一把抹了眼泪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嗯!谢谢你!”   来人顿时微笑,遂也点头离去。   郑素芹:……   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158章 请假   米卫国出门就径直去了学校,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很快,他就到了学校大门口,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他站在原地想了下,脚步一顿就拐到了旁边的教职工宿舍区。   教职工区就在学校旁边,这会儿天色已暗,昏黄的路灯亮起,影影绰绰地投下行道树的影子。   米卫国拎着东西熟门熟路地右拐进了其中一条栽满丁香花的小道,然后迎面跟一个抱着一堆东西的熟悉身影撞上。   “小虎?”   米卫国惊讶地看着米小虎怀里抱着的被褥等物,“你这是干啥?”   一看到他,米小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不自在与心虚,“三叔?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   米卫国皱眉,盯着小虎没有说话。   后者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发虚,顾左右而言它:“啊,那个,我先回去了。对了,还有今天晚上我借你的宿舍住一晚,我……”   “米智。”   他一字一顿地喊出小虎的大名:“你准备躲多久?跟女人吵架了你就知道躲吗?这被子是跟谁借的?还回去。”   “她……她竟然跟你说了?”   米小虎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堪,“我都跟她说了,这事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她怎么还把您扯进来?”   米卫国莫名不喜他现在的模样,转身将东西放在地上,劈手夺了他怀里的被子:“我是你三叔,是你们的长辈!她只身一人跟着你背井离乡来到京市不是为了跟你来受委屈的!”   “委屈?呵……”米小虎脖子一梗,“她整天除了赚钱就是疑神疑鬼的,我不过多跟别的人说了两句话,她就说对方是在勾引我!她就算委屈,也是自己想出来的。”   疑神疑鬼?勾引?   米卫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两人不过一段时间没管,竟不声不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但是看着对面米小虎一脸愤愤的模样,他顿时又来了气。   “砰”地一巴掌砸在侄子后背上:“米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出了事你不想着怎么赶紧解决,还在这里抱怨她自己想出来的,你说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   米小虎一梗。   他这模样看得米卫国又是一阵火大,但是转念一想,他也不过才刚满十九岁,便又软下声音:“今天你就在学校住,明天中午你必须得回去跟春妮道歉。”   “春妮一个姑娘家,跟着你背井离乡,挣钱养家,你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谁要她养?我自己有津贴。”米小虎梗着脖子小声嘀咕。   一句话顿时又把米卫国给气笑了,扯着米小虎身上做工精良的外套抖了抖:“你有津贴?你有津贴咋没看你给她买过一根纱呢?还有,你以为就凭你每个月那点津贴能买得起这件衣裳?能戴得起手上这块沪表?”   “我警告你米智,你要敢把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信不信不用你爸妈,我就能叫你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眼瞅着再聊下去时间就晚了,米卫国撂下一句威胁,重重把他借来的被子等物往他怀里一塞,甩手就走了。   米小虎被他搡得一个趔趄,眼底突然生出一股迷茫:难道他真的错了?可是明明他啥也没干啊,凭啥就要被王春妮一口一个勾引的骂,现在又招来三叔一顿教训!   他感觉有点委屈,抱着被子匆匆走了。   楼上。   米卫国找到自家导师黄明达的房门敲开,对方一看他这大包小包的样子,顿时没好气,直接卡着门儿不让进:“说吧,这回又要请多久?”   “嘿嘿,导师英明。”米卫国腆着脸,先是一个小小的马屁奉上,然后比出两根手指,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黄明达心里“咯噔”一下:“两周?再两周我们可得期中考了,你天天请假准备拿什么去考?”   “不,嘿嘿,是两个月。”米卫国腆着脸笑得简直像朵花。   黄明达一听差点没当场厥了过去:“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咱都放暑假了你知道不知道?米卫国同学!”   米卫国:“有!”   响亮地应了一声,两腿瞬间并拢站得溜溜直,神态更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但是他的样子越恭敬,黄明达这心里就越是来气。   他忍不住敲着门板:“你说说你,多少人想上大学上不了!你呢?考上了反而不好好上!天天在那里折腾什么创业!你这是不良风气你懂不懂?”   “懂懂懂,老师您说得都对,我保证下回不请那么长的假。”米卫国臊眉耷眼,诚恳认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又气得人一个倒仰。   “什么叫下回你不请那么长的假?”他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我告诉你没门!想请假?先申请退学去!这样以后我就都不用管你了!”   哪知他都如此生气上头了,对面的人却是认真思索一番,然后正色抬头:“那我想问下,今天打申请,明天能办成不?”   “啥?”   黄明达一时没反应过来:“啥能办成不?”   米卫国小心翼翼,比出两根手指:“就……那个退学申请呀。”   “!”   黄明达一顿,片刻之后一声狮吼响彻夜空,惊起飞鸟无数:“米卫国!!!”   楼上,跟老师同一个系的同事们顿时摇头:“唉,老黄这个同学,又要请假气他了。”   楼下。   米卫国紧张地盯着黄明达,生怕这老头一个气不过真给他厥过去就完蛋了。   不过幸好,他老师还是坚强的。   老人家原地扯风箱一样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一把挥开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师母,抖着手指着米卫国:“你!你是铁了心要气死我对不对?”   “不敢。”米卫国恭敬无比,顺手把手边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师母,“我孝敬您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气您。”   “只是您看,我这回碰的事情着实不小。”   黄明达气哼哼,斜眼瞪他,一副“你编,接着编”的表情。   米卫国咬咬牙,上前一步:“您可能不知道,我家这个奶茶店确实招了不少人的眼,前阵子就老有人跟我们打擂。”   “打擂不正常么?要做生意,肯定就会有竞争,你那些书都白读了?不知道活学活用给人打回去么?”黄明达吹胡子瞪眼。   “那肯定啊。”米卫国一看老头开始接话,麻溜地顺竿往上爬:“我就按照平时您教的那些法子,把人打得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啊!路上碰到大家谁不说我跟您学得好?可惜呀……我还是太年轻,请假太多,有些东西还是学得不到位,现在捅出大事来了。”   黄明达听着他明夸自己,暗则捧他的话,心里终于畅快一丝,伸手捋着胡子虚眼笑:“那是,你但凡平时多上点课,也不至于现在搞出大事。说吧,啥事,要不要我帮忙?”   一听老头子都说这话了,师母便也放下心,提着东西径直回了房间——吃好吃的去了!   米卫国抹一把脑袋上不存在的汗,隐晦地跟师母一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道:“也没啥,主要就是我可能没学到您做事给人留一线的精髓,这不就逼得人狗急跳墙,开始使阴招了。”   “啥阴招?”   “就……他们毁了我所有的茶叶库存,让我们的店没法运营。然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还有,他们绑了我二哥,要我交出我们所有的配方,否则就撕票。”   “所以我这回就想请两个月的假就是回去救我哥哥去。总不能真的因为一点生意,害我哥哥没了性命吧?”   “啥?”   黄明达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竟然还敢绑人?!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你还想着给人留一线?你咋不把自己整个送上去呢?买一送一!”   老头子又生气了,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就得果断报警,将救人的事情交给警察。然后你就应该釜底抽薪,一鼓作气打得他妈都不认,然后看他往后还敢怎么跟你蹦哒才行!还什么留一线,对这种不讲道德的孙子,你就得一把摁死了他!”   “他不是要毁了你的茶叶吗?你就自己整茶厂,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你要把摊子铺大,这些原料最好得把在自己手里!看看,现在出事了吧?”   “是,老师教训得是。”米卫国装孙子装得溜溜的,点头哈腰:“可是建茶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搞成的,总得花时间……”   “花时间就花时间,一天搞不成就两天,两天搞不天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两月……”说到这里老头子猛然意识到不对劲来,一脸狐疑地盯着他:“诶,我说你小子,又在算计我是不是?”   米卫国赶紧仰头向天:“啊哈哈,我怎么敢算计您呢。啊对了,您说我再请假就要退学是不是?我现在回去写申请……”   说完,麻溜地转身就跑。   黄明达:……   气得老头子脸一鼓一鼓的,但眼瞅着米卫国马上要跑下楼了,又忍不住提气:“回来!”   米卫国就等着他这呼唤呢,闻言麻溜转身,一路小跑着就蹭过来了:“老师您同意了?”   黄明达感觉自己牙疼脑袋疼哪都疼,顿了一下然后挥着手不耐烦道:“你刚带的东西都有啥?”   米卫国赶紧一一报了。   黄明达便喊:“老婆子,把那里面的VIP票还有小酥鱼拿出来!”   然后又看着米卫国:“你现在跟我去主任那边,他老人家上回可是说了,你要再请假必须得他同意才行。”   “好的!”   米卫国应得十分干脆,然后反手就从身后摸了一叠小票以及两包小酥鱼出来,也不知道他刚刚藏哪的。   “那些东西都是给您的,给主任那边的我已经备好了。”   黄明达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子,明明把啥都考虑到了,偏偏就是不肯好好上学!多好的苗子。   老头子又是痛心又是欣慰,这纠结复杂的心情,差点都给人整精分了。   他背着手大步走在前面:“先说好,即使主任同意你请假,你也得写个保证书,保证这学期期末考门门功课考优,否则强制退学!”   米卫国心里一凛:“是!”   这强制退学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写进档案永久变成污点的。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系主任家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他好歹还是在黄明达的帮忙下把两个月的假给请到了手。   不过最后的条件却是除了期末考试门门功课占优以外,还要达到年级前三,否则就强制退学,并且永上学校录取黑名单。   不仅如此,明年他还得把自己创业的经历整合成一篇论文,代表学校去国外参加国际青年学生创业大赛。   米卫国:……   但是命运的后脖颈被捏在人家手上,他不乖乖听话还能咋滴? 第159章 心虚   从系主任那里出来,已经是万籁俱静。   老师们骂归骂,但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知道米二哥莫名失踪,两位老师当即给相关的人去了电话,确保一有消息立即就会传回来。   然后两人又连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往省城那边去的。还直接把他要建茶厂的事揽到了学校,说这是学校鼓励学生创业的重点示范项目。唬得那边的人连连应是,说明天就会开会讨论相关事宜,保证学校代表一来,事情立马就能提上日程。   米卫国还是头一回看到系主任如此一本正经地扯虎皮,感觉无语的同时,心里又是一阵感动:系主任果然是好人呐。   然后系主任挂了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他那副表情,顿时横起眉毛:“怎地?你小子以为我是在扯大旗忽悠人?”   米卫国连连点头,气得老头子差点失态。   幸好他头点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不对,难道您真的要把茶厂的事划成学校的示范项目?”   系主任:“滚滚滚,跟你这样的蠢货懒汉说不通!”然后撵他:“你啥时候走?走之前把相关的资料给老子准备齐全,我这边好安排你过审。”   米卫国:“?!”   天上这馅饼掉下来太大,差点砸得他一头懵,不过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接住了,将腿往地上一并:“保证完成任务!”   学校今年开始有一笔鼓励大学生创业的基金项目,金额还十分不菲,之前他就想申请了。但那时候苏糖已经成立步入正轨,不适合。   后来就想建茶厂的时候去申请,材料他也一直在准备,只是这回米二哥突然出事,他一时没来得及安排,便想等回来之后事后再补。   没成想就被系主任一个命令差点砸晕。   他顿时喜滋滋地应下——   有学校作保,相信这回回去建茶厂的事情就更能顺风顺水了。   跟老师在小区门口分别的时候,黄明达伸手拍拍他的肩,欲言又止。   米卫国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学业,顿时拍着胸脯保证:“我期末保证门门功课占优,不给您丢脸!”   哪知黄明达却是脸一变,“你丢不丢脸关我什么事?还有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永远要记得你是财大的学生!学校永远是你的后盾!”   米卫国顿时愣住,一股暖流涌上心间,声音哽住:“老师……多谢。”   他是真的没想到老师们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原本他想着能顺利请到假就行了,结果不仅得了两位老师人脉帮忙找二哥,还直接得了一个学校扶持创业的名额。   他还在这里满心感动,黄明达又不耐烦了。   老头子一看表,发现早过了平常他睡觉的时间,顿时把手一甩,转身就走:“你那些东西准备好了明天白天再给我,老子晚上要睡觉。”   呃……   米卫国的满心感动顿时化为泡影,赶紧的回去准备材料去了。   来到宿舍楼下,他本想上去再找小虎谈谈的,但是一想自己明天要走,这之前肯定要把东西备齐至少交一个草案到学校。   想了想他便又扭头出了学校,正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到苏糖公司,把之前准备的材料抱出来开始一项项整理。   东西太多,他一个人准备肯定是来不及的。因此他又分别把金建宗跟耿亭远薅了过来一起给他帮忙。   尽管很多东西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但是三人还是忙了整整一个通宵才勉强写出一份草案出来。   这跟米卫国之前的设想,简直大相径庭。   他原本以为,就凭自己之前的准备,今天交资料怎么着也能交出一个比较像样的策划书来的。   可谁知等他真正做起来,才发现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既然是要说服别人给他打钱,那这中间的展望前景就必须得好。前景要好,要服人,那么各处的数据便要齐全,要漂亮。   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上哪整这些东西去?   但是米二哥那里又不能等人,虎皮也已经扯了出去。最后他只得匆匆揣着这份草案跑回学校交给了系主任。   原本他还以为这份草案太潦草,会被系主任喷得体无完肤。   哪知系主任却是翻了翻这本草案,然后就跟看鬼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行了,你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米卫国:???   突然不挨骂,他顿感浑身不自在。   这不自在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忍不住问了出来:“您不骂我?”   系主任深深吸气,又呼气,再三在内心告诫自己: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早上起来就发火对身体不好。   但终于还是没忍住,然后眼一瞪,运气开声:“滚!行了吧?”   吓得跟他一起来交差的金建宗差点没原地爬走。   这样才对嘛!   米卫国顿时舒服了,咧着嘴“嘿嘿”一笑,一把把想溜走的金建宗提到前面:“主任,这是我一个合伙人,我一会儿就要去赶火车去了,这个草案之后要有什么事情又来不及找我的话,您可以找他。”   没想到他连这事也想到了,系主任心里那点子因为学生硬要找骂的气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老人家大度挥手:“走吧,然后这位合伙人,跟我来一趟,草案上有些问题还要问你。”   金建宗心肝一颤,没想到头一回见老师,就要被人抓着开小课,顿时吓得他话都吐噜不清楚了:“啊,不,那个,我上午还有课,我可不可以下午啊不,中午再来?”   系主任眼睛一亮:“学生?”   金建宗连连点头,“对,华清的。”   哪知他不提“华清”还好,一提华清,就见对面的老头子眼一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哈哈,那更要现在就谈了,来来来,当年我可是差点就成了华清的教导主任的,倒要让我考考,你华清的高材生,跟咱们学校的有什么差别!”   金建宗欲哭无泪。   米卫国冲他露出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然后转身溜之大吉。   这会儿时间还早,还没到平常吃早饭的时间。   米卫国从系主任那里出来,想了想便提脚往宿舍赶去。之前因为春妮工作忙,米小虎便退了学校宿舍,跟春妮一起住在苏糖的员工宿舍。   现在他跟春妮置气,就借住在他的宿舍。   他原本想着趁现在还早,再去问问他昨天他说的那“勾引”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结果到了宿舍一看,床铺上干干净净,还保持着上回他离开时的模样。   舍友还没起床,米卫国顿了下,摇醒自己的下铺:“老钱,我家那米智没来住么?”   老钱揉着惺忪的睡眼:“老米?你回来啦,米智没来,他不是住外面去了么?”   米卫国一顿,本能感觉不对,但一时又抓不住哪里不对,最后只得放下这个问题,转而问:“那米智最近有没有来找过你们?”   老钱摇头:“没有,你问问老夭,说不定他知道。”   老夭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米卫国走过一把晃醒他:“老夭,你这几天见过米智没?”   老夭果然知道,顶着一头鸡窝也似的头发懵逼抬头:“他啊,最近老跟华电一个叫啥郑林强的人玩,前几天还见他俩一起喝酒呢。”   郑林强?   这又是个什么人?   华电全称是华国电影学院。   米卫国一头雾水,不知道小虎咋突然跟华电的人又扯到一起了。他们那边都是些搞艺术的家伙,行为奔放得很,别不是他们把小虎给带坏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他手上却是没闲。迅速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扒拉进包里,又把架子上的书一扫而空。然后又把床上的被褥等物塞进柜子里。   舍友们陆续醒来,注意到他的动作,顿时惊讶:“你也要搬出去了?”   米卫国动作一顿:“不是,请段时间假,估计得小两个月吧。”   大家对他时不时请假的行为早就习惯了,闻言大家只是稍稍惊讶了下他请假时间之长,便又各自躺回去,趁着人齐开起了早会。   老夭是舍长,他说下个月宿舍有好几个人过生日,大家便想趁此机会搞个聚餐一起玩玩。   米卫国一想自己肯定是参加不了了,便从怀里摸出钱包,掏了一张大团结出来:“到时我肯定到不了,这点钱就给大家添个菜。”   哪知他的钱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嫌弃:“噫~谁不知道你家的奶茶好喝啊,你给我们这十块钱,还不如到时给我们一人一杯你家的奶茶来得够意思。”   米卫国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收回钱,“行,那我回头跟店里打个招呼,到时你们提前去电话,派个人去拎就行。”   “这样才对嘛!”   众人顿时满意,然后老夭还十分上道地问他:“要不要我帮你签到?”   老钱白了自家蠢舍长一眼:“滚,老米要请俩月呢,肯定得过明路,再说了,经过上回系主任亲自点名,现在的米卫国,可已经在老师圈子里出了名,往后再想帮他答到,你先掂量下自己的学分够不够扣。”   “就是。”   一行人嬉笑着起了床,米卫国也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准备出门。   临走时他还跟着大家伙去了教室等了会儿,想等到小虎他聊聊。   可他一直等到上课铃响,老师都要进来了,也没看到小虎的踪影,最后只好拎着东西匆匆走了。   早上第一节 课正好是他导师黄明达的课。   老头子虽然嫌他不爱学习老是请假,但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见着他连上课也顾不上了,拉着他就是一通叮嘱,要他此行一定注意安全,还说如果事情不顺就早点回来,不行就别建茶厂了,学业要紧。   米卫国一一应了,眼瞅着上课铃都打了快三分钟了,老头子终于放开他踱步进了教室。   直到这时,米小虎才气喘嘘嘘地自远处跑来。   米卫国皱眉看他:“小虎?”   看到他,后者眼里闪过一丝心虚,转而又强自镇定,看着他大包小包地拎着,便问了句:“你又要请假?要我帮忙答到写作业不?”   米卫国沉吟:“你跟华电的人很熟?昨天歇在那边?”   米小虎瞬间心虚炸毛:“我就是交个朋友而已,三叔您能不能不要被春妮带着,这么疑神疑鬼的?”   米卫国:……   他疑神疑鬼了么?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然而还不等他再问,米小虎已经快速跑远,顺着教室后门溜了进去。   他只得压下心头的疑虑,摇摇头拎着东西快步离开准备让苏芫有空帮忙问问。 第160章 咆哮【二合一】……   等米卫国回到家,冯秀萍跟米满仓已经收到消息早就把一应行李等东西准备妥当。公司事多,苏芫本想等着送他,结果一早就被人叫走了。不过幸好昨天半夜夫妻两人还碰了个头,知道彼此的情况,最后给他留了个字条叫他万事小心。   老两口得知米二哥又丢了,顿时又急又气,米爷爷更是说想跟他一起回去。若不是有福福一个劲宽慰他,说二伯肯定没事,老爷子只怕昨儿晚上就跑去火车站候着了。   尽管米卫国笃定对方摆明了车马是冲着他们生意来的,没必要害命。但其实内心也是忐忑的,这会儿听到福福说二伯没事,他这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散下来。   三两下收拾好东西便带着米爷爷出门准备去火车站。   冯秀萍也想回,但是一想现在平平安安快两岁了,正是满地疯跑鸡嫌狗厌的年纪,回去她一个人可搞不定。   况且现在公司这么忙,苏芫又怀着孕,福福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就更不能离开了。   这时,耿亭远也到了,他是开车来送他们去火车站的。   送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冯秀萍忍不住一个劲唠叨米爷爷:“老二肯定是随你,不然哪能一回被人抓还不长记性的,现在又搞丢了,都多大的人了!真是一点也不随我!”   米爷爷唯唯应是:“对对,老婆子你说得都对,是我没带好。要是随你啊,那些个敢打他主意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干翻了!”   冯秀萍被老头子可着劲的夸也没露出一丝笑模样,反而还一脸嫌弃,最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给了米卫国一条马鞭:“这马鞭是我爹在我成年那年送给我防身用的,你拿着。”   米卫国本以为老娘这是担心他,要给他东西防身,顿时忍不住笑:“哪用得着这样,我回去又不是跟人干架的,找人有公安呢,没事。二哥又不笨,说不定正在那个山犄角猫着呢。咱兄弟三人的身手,在青羊镇,除了您有谁还算计得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当然,当年那张明善的事儿是个意外,二哥那回是喝多了失足,啊不,失手。”   哪知老太太眼一竖:“什么用不着?你见着他了就用这条鞭子给我狠狠的抽!抽够五十鞭!记吃不记打的玩意!上回被张家人害了还不长记性,这回又搞丢!没得给老娘丢脸!”   米卫国:……   老妈威武。   然后在老太太凶恶的眼神里乖乖接过鞭子不敢吭声,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了。   老太太的彪悍让耿亭远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抵了抵唇:米卫国你也有今天?   被人全方位压制,杠杠滴。   冯秀萍顿时不满,眼一瞪:“我说小耿你别笑,你看看你这副瘦鸡一样的,还不加强锻炼,小心往后跟我家老二一样!”   瘦鸡?   耿亭远:“……”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真想撩开袖子给老太太看看他结实的肌肉自证清白!   “噗!”   饶是这会儿气氛不对,米卫国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这么一岔,原本还略显凝重焦虑的氛围顿时为之一轻。他想起来米小虎的不对劲,便顺嘴跟冯秀萍提了一句——   “妈,回头你有空问下小虎最近怎么都没回来。昨天碰到春妮儿,她似乎不想再参加高考了,两人好像因为这个绊了嘴。”   冯秀萍一顿。   “不考就不考呗,两口子还值当为这个吵嘴?行,我回头问问,你专心搞你的事情。”   米卫国心想老太太那火爆脾气,又想着小虎最近好像是迟来的叛逆期一样,怕两人再杠起来,便又叮嘱了声:“或者你帮我跟芫芫说一声,叫她帮忙问。孩子大了,脸皮薄,她心细,让她问好点。”   “怎么的?现在嫌我做事简单粗暴了?晚了。”老太太眼一瞪。   顿时吓得米卫国脑袋一缩,怂怂地啥也不敢说了,默默决定等会儿叫耿亭远帮忙带个话算了。   公司派去的两人已经在候车大厅等着他们,眼看着米卫国跟他们汇合之后,耿亭远便带着老太太往回返。   因为米卫国跟米爷爷要回老家,福福今天就请了天假在家帮忙,这会儿小姑娘正一个人在家蹲着看平平安安。   说来也怪。   在冯秀萍手底下跟个混世魔王一刻不得安宁的双胞胎在福福面前却是乖巧得像个小鸡崽儿。   福福叫来花花跟小煤球,叫两人人手一只牵着在院子里比赛赛跑。   双胞胎长得很好,两人虽然还不到两岁,但个子就已经快赶上一般三四岁的孩子了,又高又壮,足有四十多斤。   要知道福福现在六岁多,也不过才刚刚四十五斤而已。   双胞胎现在正是好胜心旺盛的年纪,看着花花身高腿长,两人谁都想争着跟花花组一队。   被嫌弃的小煤球气得一个起跳,就趴回小主人头顶,不再搭理他们。   小煤球也长大了,从以前小小的一只,现在长成了黑乎乎的一坨。被它这猛然一下跳到脑瓜子上,差点没给福福脖子压折了。   她没好气地把小煤球从脑袋顶撕下来扔到花花头顶:“你现在是不是对你自己的体重没点数啊?你多重不知道吗?”   花花顿时发出一阵无情嘲笑,气得小煤球就是一顿猫猫拳招呼上去。   两只动物战作一团。   双胞胎顿时乐开了花,炸着手脚又追又撵的。   福福看几只玩得开心,便也没管他们,自顾拿了本书出来开始看。   双胞胎撵着花花小煤球满院子跑,很快两只动物就被撵得自顾不暇,喘着粗气趴到她的身边躲着。   一看两只到了姐姐身边,双胞胎顿时咯咯笑着休战,嘻嘻哈哈地并并小短腿儿,也跑去坐在她的身边。   福福给他们挨个擦了汗,又一人倒了杯水塞在手里。   双胞胎便安安静静趴在她的身边开始喝水,看着她看书也不吭声,显得十分乖巧。   福福怕两人无聊,便拿着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书念下去。双胞胎就蹬着腿儿笑得口水长流,十分开心。   她看的是《中医基础理论》十分枯燥的一本书。   但由于是她念的,双胞胎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伸出小手“咿呀”两句,仿佛是在跟她讨论问题似的。   春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和谐又美好的一幕。   她看着双胞胎乖巧可爱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恍惚。   片刻之后她又赶紧打起精神,喊了声:“福福,你一个人在家?”   福福一看是她,顿时高兴得一蹦而起,冲过来:“春妮姐姐!你想叫爸爸带东西回去吗?他已经走了耶,要不回头寄回去吧。”   王春妮一愣,“啊,不,不是的。要带回去的我昨下午已经送回来,奶奶都帮忙包好了。”   “那你咋这时候回来了?”福福不解。   春妮也说不出来为啥自己这时候回来,就本来上班上得好好的,她突然感觉心慌慌的,就匆匆请假跑回来了。   “我……就是有点想家了吧。”春妮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去年过年没回,她着实有点想家了。   尤其最近,她又跟小虎闹矛盾,她这心里就更想家了。   “没事,我也想王大伯跟伯娘了。”福福老气横秋把她肩膀一撞,然后哒哒跑回房间给她倒了一杯糖水:“呐,喝点甜的就不想家了。”   春妮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个孩子来安慰自己。不过手上动作却是很老实,接过糖水就是狠狠一大口喝了下去。   糖水很甜,水温也刚刚好,略微有点烫口却又是刚好能下嘴的温度。一口喝下去,又暖又甜,瞬间抚慰了她一早起来就略显焦躁的内心。   她“咕咕咚咚”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糖水干完,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是一阵恶心感涌上来——   “yue~”地一声,把刚刚的糖水哗啦一下全吐了出来。   “!”   这一下可把福福给吓坏了,蹬蹬跑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春妮儿姐你咋了?怎么突然吐了?”   王春妮怔然,抬手按向小腹,心道:不会吧,这节骨眼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福福风风火火拉着平平安安就要她出门:“走,我们去医院。”   不知为什么,王春妮又有些心慌,她慌忙一把拉住福福:“不用了,既然三叔已经走了,我还是回去上班去吧。”   福福自然不肯让她走。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院门突然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是小虎。   小虎早上上完一节大课了,才从米卫国舍友嘴里知道他又请了两个月的假,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准备回老家。他顿时急了,紧赶慢赶跑回来,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谁知一进门,就见春妮正跟福福两人拉拉扯扯。   他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与不奈。   春妮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他,顿时僵住。   两人的模样顿时让福福意识到不对劲,她看看大哥,再看看春妮,“你们这是……吵架了?”   小虎完全没想到福福这么聪明,不过一个照面就猜出两人吵架了,顿时还以为是春妮专门跑回来跟福福说的。   他顿时生气了,脸一下阴沉下来。   春妮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没跟福福说啥,就是知道今天三叔回去,想来送送他,结果来得有些晚,三叔已经走了。”   小虎明显不信,冷哼一声,快步回了两人在这边的房间,想着既然回来了,他正好再收拾两件衣服再走。   春妮想着两人老这么冷战也不是办法,咬唇想了想便跟着进屋,关上门之后道:“小虎,我想跟你谈谈。”   小虎沉着脸,将柜子里挂着的夏季衣服全掏了出来:“谈什么?不要跟我说你还是不想高考!现在家里不缺钱,我往后肯定是要继续深造的,如果你现在不努力进步,以后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不想日后我们之间变得无话可说。”   王春妮:“……”   “我也不想。”她顿了下,软下声音,“我确实不想高考,我不像你,没有学习的天分。所以我不想在这条我自己都看不到希望的路上死磕下去,我现在干得就挺开心的。”   小虎一声不吭,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收拾了,然后拎着包就准备出门。   春妮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他:“小虎!是,我是不想高考!但是我要跟你谈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外一件事!”   小虎顿住,扭头看她。   她:“我想说,那个郑林强跟郑素芹两兄妹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们再交往了!他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虎的表情瞬间裂开:“就这?”   他冷笑起来:“你要跟我谈的,就这?”   他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伤心,结果她还是纠结在那个郑素芹身上不肯撒手!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不过是跟人多说了两句话,她就非得认定对方在勾引自己。现在就连他的好朋友,也要背上不是好人的锅了吗?   小虎眼里透出一股子失望与怒其不争,看着春妮的表情淡了下来。   王春妮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然后她就看到小虎上下嘴皮一碰,轻声道:“你要是执意不肯高考,也执意纠结我跟什么人交往的话,那我们就离婚吧。”   “小虎?”   春妮脑子里轰轰作响,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字在搅动:“那我们就离婚吧”。   “你说什么?”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上没吃早饭所以饿得开始幻听了,否则为什么米小虎说的话,她就这么听不懂呢?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要离婚了呢?   她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伸手按住抽动的肚子,瞪大了眼睛:“米小虎你说什么?”   春妮的模样让小虎感觉有点慌,怎么感觉她这反应跟郑林强形容的有点不像呢?   不过话已经出口,他心里想着郑林强说的男人绝不能在这种时候示弱的“铁律”,咬着牙死撑:“对,我不想日后我们会因为缺乏共同话题而感情分裂,所以,如果你不想高考,那么我们就此离婚吧。”   这句话一入耳,春妮顿时感觉自己之前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一泄千里,溃不成军。   她咬着牙,红着眼:“行。米小虎你行,那就离,现在就去打报告,等你学校同意了我们马上就去办手续,别耽搁!”   小□□虎难下,扔下一句:“我现在就去写!”然后就扯开她匆匆走了。   福福在院子里正玩呢,突然就看到大哥怒气冲冲地跑了,而他身后,春妮儿姐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双目紧闭,涌出泪来。   福福:“大哥!春妮姐!你们这是咋了?”   她想起身去追回小虎问个清楚,可身后却是传来春妮儿虚弱的呼喊:“福福别去。”   她顿时陷入纠结。   这一耽搁,小虎就已经拐出大门转眼走得没影。   福福无法,只得赶紧跑回去试图扶起春妮。   可惜她人小力微,折腾半天也没把人弄起来,最后还是花花过来帮忙,才勉强把人从地上拱起来。   平平安安“咿呀”一声,齐齐扑入她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喊:“春妮儿姐,不哭,给你吹吹就不疼啦。”   双胞胎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看她倒在地上,还以为她是摔疼了哭,赶紧张嘴用力帮她吹气,试图安慰她。   王春妮怔怔看着怀里的三小只,片刻之后突然悲从中来,一把搂住她们嚎啕大哭。   *   春妮很快就止了哭,然后打水洗完脸随便收拾了下小虎因为找东西而翻得有些乱的房间,便说要回去上班。   临走时她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福福千万别把这事跟家里人说。   福福心里慌得不行,问她她却又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不想高考了,惹得小虎生气。至于他说要离婚之类的话,她绝口没提。   最后眼瞅着她强作坚强地出门,福福到底放心不下,把双胞胎放在滑板车上叫花花牵着偷偷跟在后面。   春妮步子极快,福福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她。不过好在她是去苏糖总店的,距离不算远,福福也知道路,一路上倒也勉强跟着才算没丢。   双胞胎也知道姐姐是在干正事,一路上乖巧无比,一点声也没出,还紧紧搂着小煤球不让它乱跑。   就这样,福福带着双胞胎一路远远跟着春妮拐进了苏糖总店所在的春熙路。   一拐过去,她就看到春妮儿姐陡然顿住脚步,喊了声:“米小虎?!”   声音里充满着不可置信与伤心。   福福心头一震,顺着春妮儿看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瞧见小虎正跟一个女同志面对面站着。   对面的人身材娇小,被小虎一遮,从她这边只能隐约看到辫子一角,头发倒是很好,黑亮黑亮的一大把,衬得那露出来的一边耳垂白嫩细腻,倒也好看得紧。   眼瞅着小虎身子一动,正要回头。   福福赶紧一拍花花狗头,让它躲进一个拐角,自己则一把拉住双胞胎,不让两人乱跑,自墙后钻出个脑袋偷听。   有风从那边吹来,带来隐隐绰绰的声音让她听得不是很仔细。   但若用心去听,她也还是能听到一个大概的。   她听到她大哥语气不耐:“不是说我现在就回去打报告么?你就这么急,一刻也等不了?”   春妮冷笑起来:“倒不是我等不了,我想回去上班来着,可我明明记得你回学校的公交站是在反方向吧?怎么突然跑这边来了?莫不是这位郑同志又有什么忙,非要你帮不可?”   一下被春妮猜透,小虎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还不等他开口。   旁边的郑素芹就张嘴了:“唉呀,店长您别生气。确实是我不对,今天送奶的车子出问题,抛锚在那边。您又不在,于是我便自作主张过去把奶搬回来了。结果不小心崴了脚,这不就请米大哥帮了个小忙。”   说着,郑素芹还一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委屈表情,飞快一把夺过米小虎手里的东西:“米大哥都说了我自己搬,你看又让店长误会了吧,真是对不住,您可千万别跟她吵啊。我们店长也是太喜欢你了,所以生怕别人跟您多说一句话。”   说着,她还“十分吃力”地提着一箱奶,一步一崴地往前挪。   王春妮:……   眼瞅着米小虎原本愧疚的表情因为她一番话而重新变得怒气冲冲,她也懒得跟人生气了,直接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郑素芹手里的奶箱:“脚崴了就我来提,还有早上的奶不已经送过了么?怎么又有?”   郑素芹顿时惊讶地瞪大眼:“呀,店长您竟然不知道?昨天下午总部那边不是通知说店里最近茶叶紧缺,要我们多备奶类的茶品么?所以这几天各店都会加多一次鲜奶配送,一会儿苏总还要来店里亲自教新品呢,您难道忘了吗?”   郑素芹嘴叭叭叭地,完全不给春妮插话的机会,然后扭头,俏皮地冲着小虎一挤眼睛:“唉呀,米大哥你也真是的。你看我们店长这么喜欢你,为了你连工作都不顾了,你还要跟人离婚,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春妮不可置信地瞪向米小虎:“你竟然把这个也跟她说了?!”   米小虎顿时心虚扭头:刚刚就……他太生气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郑素芹几句话一说,他心里就委屈得不行,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把事说了。   春妮看了他的表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惨然一笑,“行,米小虎你真行。”   郑素芹还在继续,但是春妮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郑素芹两面三刀,当人一套,背人一套。无论她怎么说,米小虎就是不信,反倒还让人以为她是个爱计较的。   春妮一把扔了奶箱,甩手就走。   一看她被气跑了,米小虎脚步一顿,正要去追。   哪知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郑素芹一脸“慌乱”地捡起奶箱,满脸“愧意”:“呀,米大哥,你看这事闹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们店长肯定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占有欲有点强……唉,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肯定高兴还来不及,肯定他叫做啥就做啥,又怎么会舍得让他寒心?唉,算了,我得快去追上她,免得出什么事,米大哥您别难过……”   米小虎原本焦急的心情渐渐缓了下来:是啊,他做得还不够多吗?为了让她能顺利高考,这一年他强忍着不闹她,不惹她,就想她有朝一日能跟自己考进同一所学校。   可她呢?   却胡搅蛮缠说自己不碰她的原因是不喜欢她,最后甚至还直接放弃高考。   米小虎的表情渐渐冷下来。   郑素芹一看有戏,正准备再接再厉再添一把火的时候。   旁边突然“汪”地一声,凌空扑过来一条黑色的大狗!   正是花花。   花花咆哮着,黄色的双眼闪着无情噬血的光,“嗷”地一声冲她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向她的面门!   “啊!救命!!”   郑素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把地上的奶箱提起来掷向花花,同时扭头转身就逃!   此时的她身形矫捷灵敏,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崴了脚的样子?   她跑得是如此之快,三两步就超过了前面的春妮,瞬间就到了街对面。甚至还两下就攀上道旁一株歪脖子大树,骑在树杈上惊魂不定地往下张望。   米小虎:“???” 第161章 收拾【二合一】……   正当米小虎被郑素芹突然矫健的身手惊呆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福福的惊呼。   “咦,大哥哥,你说这位阿姨为啥拎一箱水在这里来啊?”   米小虎怔怔转头,发现果然——   地上已经摔破的奶箱子里正吨吨往外流的,不是清水是什么?   他突然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福福已经拍着手笑开了:“就说嘛,我们店里每天送奶时间都是定的,春妮儿姐来的时候早过了收奶的时间了,怎么会这时候抛锚在这里?”   “不过我感觉有些奇怪啊,”福福轻轻打了个响指,花花便“汪”地一声,蹿到那棵歪脖子树下堵着郑素芹:“这位阿姨,你口口声声的说我春妮儿姐为了大哥连工作都不顾了,搞得好像她玩忽职守一样。可我春妮儿姐今天明明已经请了假,还要跑回去上班,这怎么就是玩忽职守了?”   “还有你说什么茶叶不够供了,我记得这消息是店上以上才能知道的吧?你一个小小的我连见都没见过的员工,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说,我们苏糖啥时候又提拔了个店长,我不知道?”   郑素芹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之前她在店里碰到过福福,只觉得这小姑娘温软好说话,但这会儿一对上,她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福福说话句句砸在点子上,让她无从反驳。   她想像对待春妮儿那样把话题引开避重就轻,但是每逢她想开口,底下那头纯黑的恶狗就会跳起来咬她,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最可怕的一次,那狗都咬到她的裤管了,差点把她扯下树。   憋屈得她眼都红了,又害怕,只得眼泪汪汪地看向米小虎,希望他能帮自己。   哪知她这个表情一做出来,眼泪还没来得及往下流,就见对面的小姑娘脸色一变,眼泪跟开了闸似的“哗”地一下流下来:“大哥她想说我欺负她!我不过是想问她几句话,她就觉得我欺负她!你说我一个六岁小孩儿,我能怎么欺负她?还有花花,花花向来就是这样喜欢亲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唉,花花要是对我这么热情,我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肯定它想怎么扑我就让它怎么扑,又怎么会害怕躲它伤它的心?”   米小虎一怔,莫名感觉她这番话有点耳熟。   郑素芹:……   顿时捂着自己的腿大声呻.吟起来,仿佛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一样。   米小虎的注意力顿时被她吸引了过去。   这时,春妮也反应过来。   冷笑一声走回来抱起平平安安:“福福不用管,反正有些人只愿听好话,你说再多都没用。小心一会儿人家又要说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大哥,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当众怼他让他难堪?”   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瞬间让米小虎反应过来这话为啥耳熟了——   刚才郑素芹不就是这样说春妮的么?   当时他还觉得对方说得还算有道理。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场面,他才意识到对方那番话不过就是在挑拨他跟春妮的关系而已。   他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刚想张嘴喊春妮跟她解释。   然后就看到眼前人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指着地上的奶、哦不,水箱,道:“对了,还麻烦这位大哥,帮我们‘勤劳敬业’的好员工,郑素芹同志把这箱水给拎回店里,虽然里面的奶瓶碎了,但是也不好就这么扔在大街上,凭白给别人添麻烦不是?”   她刻意在“勤劳敬业”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又回头冲树上喊道:“还有郑素芹,你在工作时间莫名其妙搬着奶瓶装水出来溜达,先不说你浪费的工时,就是这些被毁的奶瓶,反正有一个算一个,回去自己找出纳领账,从你这个月的工资,哦不,你是加盟商参训的,没有工资,只有提成奖金,那就那里面扣。”   郑素芹:“!”   正想狡辩,春妮已经抱着平平安安大步流星走了。   米小虎看一眼可怜巴巴扒在树上的郑素芹,再看一眼已经走远的春妮。   正当他犹豫是先把前者救下来,还是先去追春妮儿的时候,福福已经大步跟上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等着,你合着外人欺负春妮儿姐的事我肯定告我奶!”   “啥?!”   米小虎心中一凛,顿时把什么郑素芹王素芹抛到了脑后,拔腿就追。   郑素芹在树上大声呻.吟希望能引起米小虎的注意,能帮忙把狗撵开让她下来。   可惜米小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福福告状之后他奶奶抽他的情景,哪里还有心情理她,慌忙捡起碎了一角的奶箱子,踏踏跟着跑了。   花花十分敬业,一直蹲在树下堵着郑素芹不让她下来。   刚刚她们几人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围观的路人也不算少。   开始大家还跟小虎一样,觉得郑素芹说得有道理,觉得王春妮占有欲嫉妒心太强。可现在听完全程,大家只觉得她恶心,没一个同情她的,围着她在底下指指点点。   “开始听她说的那样,我还真以为前头走的那个女人嫉妒心太强,连丈夫跟旁的女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行呢。”   “啧啧,这种人,搁以往是要浸猪笼的,也就现在年代好了,才会养出这么厚脸皮的人!”   “就是!真是活久见!呸!”   “现在还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做什么呀?男人们都走了走了!让这狗子好好教训她!”   “哈哈,就是!啊,说起来这狗子真威风!回头我也养一条去!没事逗乐,有事防婊!”   “哈哈哈……”   路人的指点让郑素芹羞愤难当,把头死死埋在臂间不敢抬头。   花花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呢,“汪”地一声起跳就是一爪子挠在她的裤管子上,顿时吓得她惊叫连连,飞速往上爬,重新露出那张脸任人鞭笞。   郑素芹:……   眼底射出怨毒的光,恶狠狠盯着底下的狗子:你给我等着,等我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花花适时示弱,“汪呜~”一声趴伏下去,一副“狗狗好怕”的模样。   顿时引得路人又是一番指点:“哟,这小娘皮眼神倒凶,难道她还想日后伤狗不成?这可不行!”   “来来来,狗狗我教你,往后你看到她可别像现在这么绅士,直接咬她,抓她的脸,咬她的脖子!看她还敢不敢凶你!”   随着路人的话,郑素芹莫名感觉自己的脖子脸上凉嗖嗖的,害怕地缩起了肩,呜呜哭了起来。   但是现在可没人同情她,大家跟花花一起,把她堵在树上当街示众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日头高悬,她都被晒得头晕眼花两腿发抖的时候,这才“汪呜”威胁地叫了声,起身让开,放过了她。   花花一走,郑素芹就忙不迭爬下树来,结果扒树太久腿太软,落地的瞬间就摔了个大马趴脸着地,差点没被毁容。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被摔得火辣辣地疼。   肯定破皮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脸上伤口,哪知入手却是一片黏腻,味道更是骚臭无比——   花花个促狭的,临走时算准了她的落脚地,在原地留下了一泡粑粑跟尿才走!   她这一摔,正正好栽在狗屎狗尿混合成的糊糊里!   “嗷!!!”   郑素芹顿时再也绷不住,尖叫出声。   围观众人:“哈哈哈……”   *   最后等她好不容易跑到无人处把脸整理干净,她闻着身上的恶臭,重重一捶墙面,阴着脸慢慢转身,想了想还是回了店里。   她刚刚已经落了下乘,如果再不趁这会儿回去卖卖惨,只怕往后再也挽不回在米小虎面前的形象了。   哪知等她蹭蹭赶回店里才知道,原来米小虎已经被福福从另外一条路拉回家了。   至于她。   则是一进店就被春妮儿全店通报批评,说她在上班时间闲逛,并且毁坏店内公物,要求她写一篇不少于三千字的悔过书,于明天早上的例行早会上念给大家听。   她一听,顿时顶着一张被蹭得破皮的脸楚楚可怜低头:“王店长,我知道您怪我在路上跟米大哥打招呼。可是我们在路上碰见,他又是您丈夫,我能不礼貌问候一声吗?”   “再说了,您不已经让狗狗扑伤我了吗?怎么还要这样……”   她欲言又止,委屈巴巴地抬眼一扫众位员工,只差没有指着春妮的鼻子说是她打击报复了。   别说,她这样顶着一张伤脸,再包着两泡眼泪要流不流的,还真的十分可怜。顿时让店内的员工看春妮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有些胆大的更是直接开始帮郑素芹求情——   “王店长,这素芹平时干活挺好的,今天确实临时有事,走之前还特意叫我帮忙看一下她的工位的。”   “对啊,要不算了吧,看她脸摔得也挺惨的。”   ……   大家七嘴八舌,有帮郑素芹的,当然也有支持她的。   比方说李姐。   李姐刚来,本来是安排她去后厨备料,这样能早点上手,但是她担心自己一来就备料到时出岔子给苏芫抹黑,便主动要求先从打扫卫生做起。   她叉着一个大扫把,冷哼一声:“呵,是啊,那她拜托你看着她的工位,你就帮她看着呗,只是不知道她的提成奖金有没有也顺便让你帮领了?”   “那怎么可能,不过就是一个小忙而已……”   人话还没说完,李姐就“啪”地一下把扫把塞进他的怀里:“喏,那我现在也有点小事要忙,你帮我把店里扫了吧,多谢!”   这人顿时语结。   李姐:“要我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咱们店里定了各种规矩就得守,没事儿就往出跑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拎着一箱空奶瓶装满水又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你还想假装自己是在运奶?嘁,小朋友,就你那几招,早就被姐用烂了,省省吧!”   李姐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说话留一线,直接怼得郑素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话可说。   春妮趁机打开苏糖员工行为指导手册给大家看:“苏糖员工行为准则第一百零一条:凡工作时间无故离岗超过一小时未向上级主管报告者,需全店通报批评,且该月奖金取消作废;”   然后她又“哗哗”翻到第一百一十条:凡工作时间无故离岗且损毁公司财物者,按情节严重程度处以三到一万字悔过书惩罚,且所毁公物需照价赔偿。   郑素芹顿时语结:“……”   偏这时候王春妮还一脸无辜地问她:“咱们这员工守则,可是在你来的第一天就要求你背会的。可你现在对里面的守则一条也记不住不说,还说我对你的正常处置是打击报复?请问你做什么了我非要打击报复你一个小小的连培训期都没过的员工?”   “对啊,”崔主任也凑进来,她一眼就瞧出这个郑素芹不是个好东西,直接奇道:“没道理你还不会背吧?我都会背了,我记得你昨天说自己可是来了两三个月了吧?”   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之前帮郑素芹说话的几个员工更是脸色爆红,呐呐低头,再不敢言语。   这时,王春妮脸色一变,一脸委屈:“还是说,你瞧不起我文化程度低?不服我的管教?”   “唉,我就知道,我文化程度低,不服众。也罢,”王春妮一脸黯然的转身,抓起电话:“我这就去给苏总去电话,叫她换个人来管咱们店,免得我的学历太低,拉低了大家的档次。”   郑素芹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了,一把扑上去抢过电话:“不不不,王店长我错了,我这就去写悔过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苏总了!”   *   看到她果然因此就范,春妮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对福福的佩服又大了一点。   原本春妮是最不耐烦这种惺惺作态的,但是福福告诉她,对付郑素芹这样的,就得比她还会作。   她本着试试的态度用了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   春妮儿三言两语打发走郑素芹,又对剩下的员工再次宣导一番员工手册上的内容,便将事情交接给副店长,自己则转身去了员工宿舍准备休息。   她今天本来就请了假,临时回来不过也是因为被小虎气得狠了。这会儿见所有事情解决,她便拍拍手准备离开。   经过后厨房的时候,李姐正好拖着一大桶垃圾出来准备倒。   里面不知装的什么似乎已经腐烂了,一股酸臭味直冲鼻端,春妮忍不住心头一恶,“呕”地一声yue了出来。   “唉呀,你这是咋回事,没生病吧?”   慌得李姐扔了东西就过来准备摸她额头。   哪知李姐一动,气流涌动带得那股酸臭的气息越发明显,她顿时再次蹲身,大吐特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呕!不是,你离我远点!呕!那垃圾好像烂了,呕!好臭……”春妮yue得眼泪汪汪。   李姐莫名其妙,这店里的垃圾是时时在清的,现在天气又没有那么热,就算是瓜果皮削居多,但也不可能烂得那么快吧?   她低下头去闻,除了水果的清香她啥也没闻到,哦,还夹杂了些茶水的涩香。   李姐顿时愣神,然后她看着还在呕吐不止的春妮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春妮儿你跟小虎结婚快两年了吧?”   “呕!正好两年。”   春妮直起身,可算是把那股劲压过去了,“我觉得我可能是吃坏啥东西了吧,一会儿去买点消食片吃吃就没事了。”   李姐眼神一闪,一嗓子喊了出来,“唉哟我的傻姑娘诶!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我觉得你这怕不是吃坏了,是有了吧?”   “啥?”春妮一下愣住。   李姐:“我说,你肯定是怀……唔!你干嘛捂我嘴,还害羞吗这是?嗐!”   这一刻,李姐只觉得年轻真好,哪像她跟老高,老夫老妻的上厕所都不记得关门了,可以说一点隐私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害羞这种分外有情趣的事情了。   哪知下一刻,春妮的话就让她的感慨烟消云散。   “李姨,你别跟人说这话。我肯定不是怀了!”春妮脸色严肃,眼神里还带着慌乱震惊之后的茫然,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绝对不是怀了,我现在不能怀孕!”   李姐懵逼:“啥?!”   春妮却没理她,而是又重复一遍:“我只是吃坏了,李姨。”   这话听得李姐满头雾水,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不等她发问,就见春妮匆匆回了宿舍,“砰”地一声锁上房门。   李姐心里搁不住事。   把垃圾倒了之后就跑去找崔主任,如此这般地把事情跟她一说,然后问:“崔姐你说为啥春妮不让我跟人说这事啊?”   崔主任年纪大,经的事也多。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顿时沉吟不语,过了会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明天就是周末吧?下午咱俩去准备点东西,到时去苏大厨家吃饭。”   李姐:“???”   更懵逼了,“诶,崔姐你还没跟我说到底咋回事儿呢?”   崔主任却是一把推着她:“你前店收拾干净没?才来头一天就这么懒散找人说小话可不好!你要记得咱现在出来可是代表着苏芫的脸面,可不能叫人说她的朋友不好,没的给人丢脸。”   李姐心里顿时一凛,嗷嗷叫着跑开了。   打发走李姐,崔主任自己却是跑到春妮宿舍门前数次举手欲敲,纠结无比。   可最后等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敲,后院的门房却是告诉她:“你找王店长吗?她刚刚去医院了,临走时说如果有急事可以找副店长,她今天请假。”   去医院了?   崔主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   不同于李姐的懵懵懂懂,她在一听到她说起春妮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时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今天米小虎跟福福来店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分明有异,肯定是刚吵过架的样子。再联系刚才郑素芹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她可以肯定两人吵架肯定不是普通吵架,说不定还跟对方有关。   而现在春妮明明有怀孕的迹象却又自欺欺人不说,还丝毫不想让人知道,她顿时觉得小两口这回闹的事只怕不小。   她匆匆跑回店里,有心给苏芫挂个电话,又怕一切只是自己猜测到时闹得大家都尴尬。但是让她自己去医院吧,她又初来乍到,连个方位都搞不清楚。   最后没办法,她只得一咬牙,捂着肚子开始装病,然后拉着李姐跑去跟副店长请假说要去医院。   副店长很热心,不但跟两人说明了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方位,最后还担心两人找不到地方要派人跟她们一起,被崔主任拒绝了。   开玩笑,她本来就是装的,要是再来个人,岂不是露馅露得妥妥的?   一出门,她就恢复了正常,一路疾行直奔医院。   还不等李姐从“崔主任竟然装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被后者拖着冲到医院妇产科开始找人。   只可惜京市医院不止一家,春妮并不在这家医院。   两人又马不停蹄赶到下一处比较近的医院。   幸好,这回两人很幸运,很快就在医院妇产科碰到刚抽完血正等结果的春妮。   直到这时,李姐才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顿时惊呆了,指着春妮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春妮你为啥不想让人知道你可能怀孕了?”   这得多高兴的事儿啊,要不是现在她跟老高两人实在老夫老妻了,她还想生个老二老三呢!   王春妮也没想到两人会追到这里来,一时也没话说。   只叮嘱两人:“如果结果出来真的是怀了,你们能替我保密么?”   李姐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呀?”   崔主任眼里闪过一丝睿智的光,问她:“你想好了?那如果怀了怎么办?一直拖着总不是办法。”   春妮苦笑一声:“我还没想好。但是……”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肚子,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怀了个小宝宝之后,她满脑子都是福福跟平平安安那可爱的面容。   来医院的路上,她总是忍不住想象,自己的孩子要是也能像福福那般聪明懂事该多好?   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内心的犹豫,她又觉得这对孩子有点太残忍。   “但是啥?”李姐大惊,“你不会想打掉吧?”   “啊呸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我在!”李姐“呸呸”连声,用力抽了自己几下,然后正色道:“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们这多好啊,想要孩子就要上了,看看我,可怜的要了多少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可得好好养着。”   春妮苦笑,低下头没说话。   崔主任看得心里一紧,正要开口。   这时护士开始叫了:“王春妮?请问王春妮是哪位?” 第162章 失声   听到护士的声音,众人心里一紧。   春妮赶紧迎上去,“是我,请问我的结果出来了吗?”   护士递给她一张单子:“结果出来了去找医生看啊。”   春妮点点头。   李姐是有经验的,一把夺过单子看了眼,顿时露出一个喜气洋洋的表情:“呀!真的有了!”   她瞪着春妮,高兴得想用力拍她一下又怕下手重了,最后举着手半天重重落回自己身上:“嗨呀!我就说呢,那会儿你那样子那么敏感!果然是有了!真好!”   李姐一人“叭叭叭”乐了半天,最后结果发现旁边俩人一个比一个沉默,一个比一个愣神。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好像,刚才春妮儿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来着。   她脸上的笑顿时维持不住了,紧张地看向春妮。   春妮已经从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她顿了下,长呼一口气:“单子给我,我还是找医生确认一下。”   崔主任看着她欲言又止。   春妮一笑:“您干啥这种眼神看着我?不会打掉的。”   她抬手温柔且小心地护住肚子,回想着自己当初刚嫁给小虎时的憧憬,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轻轻吐出这么一句,然后转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李姐顿时松一口气,挤过去一撞崔主任:“嗐!你说现在这小年轻,表达高兴的方式也真是奇怪。刚刚吓得我还以为她要把孩子打掉呢!”   哪知崔主任却没如她那样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表情越发凝重:“你昨天跟苏大厨聊天有没有听她说起过小虎跟春妮的事情?”   “说她们干啥?才刚见面就八卦人家的侄子侄媳妇,不太好吧。”李姐不以为意。   一屁股在崔主任旁边坐下来,长舒一口气:“唉,你说这事闹的,把我还吓一跳。”   崔主任默默不语。   很快春妮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平静,还拿着几张药单子。   李姐赶快凑上去:“怎么样?是怀了吧?我看看开的啥?叶酸、维生素、补铁……”   “哈哈,就是有了!当初医生给我开的也是这些,不过我那时候怀相不好,还开了孕酮之类的安胎药,你看你的多好,这些数值都高高的!真棒!肯定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宝宝!”   春妮微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李姐顿时哈哈大笑,催她:“那赶紧走去交钱拿药啊,还愣着干什么?”   春妮却没动,崔主任也没动。   李姐走了两步见没人跟上,不由诧异回头,就见春妮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李姨。”   李姐:“?”   她脸上的笑凝固在嘴角,愣愣看着对方。   “啥事?”   “也没啥。”春妮低头,然后撩了下头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就是想请您跟崔主任暂时帮我保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怀孕了。”   李姐顿时懵了:“为啥呀?”   “不是你不是说你很欢喜有个孩儿吗?怎么还不让人知道啊?”   春妮:“有些个人的原因。”   她说得晦暗不明,“啊不,也不算个人吧,反正得等有些事情搞完之后吧。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叫人知道我怀孕了。”   李姐顿时恍然,一拍大腿:“哦,你说的是茶厂跟茶叶紧缺的事儿吧?放心!我保证帮你保密!”   “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着点,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干活可得仔细!”   见她误会,春妮也没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便道了谢快步过去收费处交钱拿药去了。   看着春妮麻利的动作,李姐不由感慨地跟崔主任道:“崔主任你说这老米家的人哈,个个都是事业狂!你看看苏大厨,三年抱仨,还一点不耽搁做事。青羊镇的饭店,现在京市的奶茶店,哪一个一说出去,名声不是杠杠滴?!啧,真是人比人,羡慕死人啊!”   崔主任却没如她所愿地附和她,而是一直默默盯着春妮忙碌的背影,突然冒出句:“回去你干活的时候多盯着点那个叫郑素芹的。”   “啥?郑啥?”   李姐没听清,伸手挖了挖耳朵,“那是谁?咱店里有这么一号人么?”   崔主任顿时无语。   瞪着李姐半晌然后摇头:“算了算了,我自己盯着,你就多看着点春妮,别让她累着。”   说到这里,她突然庆幸她们来京市来得正是时候。   眼下苏芫春妮双双怀孕,又正值公司事忙。作为朋友,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尽心尽力看着点还能干啥?   李姐响亮地应了声:“哈哈,那肯定,不用您吩咐,你说咱来得也算是时候哈,正好能帮上忙。”   崔主任顿时微笑。   *   等她们从医院出来,春妮又提议大家一起去逛逛。等她们东拉西扯地逛完回去,这一天也差不多快过去了。听店员说米小虎过来了好几次,说是有事要她回家一趟。   崔主任心下顿时了然,看向春妮。   春妮淡淡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回了房间关起房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崔主任一叹,特意瞄了眼,发现没看到那个郑素芹,一问周围人,好像说是她下午的时候请假出去看脸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也没多问,点点头便走了。   没多时,她就看到春妮自房间出来,身上衣服换了一套,收拾得整整齐齐,眉眼间带着某种下定决心之后释然。   她心里一突,有心多问两句,但是碍于彼此关系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最后只得默默看着她出门去了。   *   就春妮从苏糖总店出门回家的时候。   福福家。   冯秀萍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发火,而米小虎臊眉耷眼地站在她面前规矩听训。   “你找不到人?找不到人你就不知道去四周问问?啊?”   老太太气得不行,手里的笤帚一下一下抽着米小虎后背:“你气人的时候咋就那么有主见呢?啊?现在找人就找不到了?”   米小虎被整整骂了一下午,这会儿也是倔脾气上来了:“那她都跟人店员叮嘱了,说叫见到我不许跟我透露她的行踪,我还能怎么找她?”   “店员?!”   老太太顿时提高了声音:“你告诉我是哪个店员?我咋就没听说过?我去问的时候人明明告诉了我,说我春妮儿不舒服去医院了,我不也跟你说了,叫你去附近几家医院问问吗?你去了没我就问你!”   “我……”米小虎顿时语结。   他确实没去。   在知道春妮跟店员叮嘱不要他知道她的行踪的时候,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不让他知道他就不知道。   因此他当时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只是随便出去溜达了圈,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半下午。   之后又回店里象征性地问了声,便回来了。   冯秀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米小虎啊米小虎!以前在家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听话,懂事!怎么到了京市你就变成这样了呢?啊?早知道你这样子,我就自己去找了!”   “原还想着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你表现表现,好好去把人找回来!结果你就是这样给我表现的!”   老太太气得额头青筋暴突,忍不住又是重重一下砸在他的后背上——   “眼高手低、目中无人……你不要以为你考上个大学,我就不能教训你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考到星星上,考到月亮上,那也是我孙子,我老太婆也是有权利抽你的!”   冯秀萍一通骂完,就又是重重一笤帚砸在米小虎身上。   米小虎慌忙想躲。   但是压根没用。   老太太的手快如闪电,在他刚缩起肩的时候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手腕一翻,就是重重一下抽在他的侧脸上!   “嘶!奶奶!”米小虎顿时也火了,捂着脸大叫:“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您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抽我脸!”   一听他还敢反抗,冯秀萍眼一横,反手又是一下,重重抽在他另一边脸上:“哼!没做错事,我当然不抽!但是你现在都错成这样了还不知悔改!我告诉你,现在是你娘老子不在,你娘老子要在,信不信我直接一把刀给你把这张脸削下来!看你以后还有脸欺负春妮!”   米小虎心里一寒,知道老太太是说到做到,顿时缩起肩膀不敢再吱声,只愤愤地盯着地面不吭声。   冯秀萍气得在院子里打转,平平安安被福福带着在屋子里玩,两人听到动静好奇想看,被福福一把拉回来:“别看,大哥犯错了,被奶奶收拾呢。”   平平:“犯错?”   安安:“大哥?”   然后下一刻,两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拍手大叫起来:“大哥犯错!打屁屁!”   米小虎:……   然而还不等他无语完,就被老太太一把拖住:“走,再跟我去找春妮儿!好好跟人道歉!写那啥,一万字的保证书!”   “凭啥呀?”   米小虎脖子一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要不是她太多疑,老是怀疑我这那的,我也不会误会她。再说了,是她把我赶出去叫我在学校好好反省反省的,我又不是自己要走的!”   冯秀萍:“你还有理了?那今儿说那啥离婚的话,也是她先说的?”   米小虎顿时如同戳破的气球蔫儿了下去:“是,是我说的。”   “对啊,那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尤其你又是男子汉,这种话更不能随便出口,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啥事儿都要讲究道理,你误会了别人还要跟别人离婚,我不躲着你我还躲着谁?”   米小虎顿时不吭声了。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   从知道自己误会春妮之后,他就后悔了。   只是他跟春妮两人之间,从来都是春妮主动。从前处对象的时候是,后来结婚那次,他好不容易主动了一回,之后便又慢慢习惯了春妮主动。   后来来了京市,他做梦都想春妮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这是他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了。   两个人,上同一所学校,以后出来了干同样一份工作,两人不管工作生活还是学习都在一起,相互扶持,慢慢变老……   这是他对未来的希望,憧憬。   为此他甚至不想让春妮有小孩,就是怕分她的心。   可是后来从春妮进入苏糖开始,她就慢慢开始变了。她变得眼里只有奶茶,只有钱。他跟她聊天,她也不再每次都认真求教,而是开始有自己的主见,觉得她的路不一定只有考大学一条路。   他亲眼看着春妮越来越对学习不上心,两人在一起也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   春妮说的那些事,他听不懂。同样的,他讲的那些题,春妮也听不懂。而且通常,由于他讲的题太枯燥,春妮太忙,很多时候她都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每当这时候,他都会觉得那个苏糖,是来跟他抢春妮的。   所以在去年三叔他们说要成立公司,叫他来公司帮忙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他们的提议,说自己想专心学习。   其实他并不是想专心学习,只是害怕。他害怕万一自己也加入进去,那他跟春妮之间,就再没一个清醒的人,两人最后只会分崩离析。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老太太看着他半天都不动,顿时气得又想打人。   正当她再次高高举起笤帚,正要落下去的时候。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春妮回来了。   米小虎眼睛一亮看向她。   哪知他对上的,却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是如此的陌生,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认错人的假象。   “春妮?”他小声喊道,莫名有点心慌,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迎来春妮的雷霆震怒。   “嗯。”   出乎他的意料。   春妮的态度异乎寻常的温和,甚至还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但是这微笑却让他本就紧张的心情瞬间跌入冰谷,一阵寒意涌上心间,顿时让他僵在原地。   “奶奶。”   然后他就听到春妮温和且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歉,原本应该早点回来的。但是下午在思考一些事情,所以就在外面逛了逛。”   冯秀萍也感觉有些不妙,闻言直接道:“逛!逛!我春妮儿想逛多久逛多久,这个孽子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接下来你是要他跪搓衣板还是让他写保证书,都随你!”   春妮上前扶住老太太,声音温和:“下午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跟小虎,可能真的不合适。所以我想叫他跟学校打报告,然后我们就把手续办了吧。”   冯秀萍还没反应过来:“打,让他现在就……”   说到此,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声音陡然拔高:“不是,春妮儿你说啥?!”   春妮后退一步,两手交叠在小腹前,腰背挺直,神情认真:“我是说,我要跟小虎离婚。”   “啥?!”   老太太跟米小虎顿时齐齐失声。 第163章 决定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米小虎怔怔地望着春妮,望着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越显平静的双眸。   半晌才勉强发出一个单音节:“你……”   声音一出口,他便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他连忙顿住,轻咳了一声:“春妮,你想好了?”   他知道春妮向来都是非常有主见的,只是当这主见突然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惊觉痛苦。   春妮眼神一动,看着他,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神色,但说出的话却是坚定无比:“嗯。”   听到这个回答,小虎一下子崩溃了。   抱着脑袋重重蹲到地上:“为什么啊?春妮?为什么啊?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你告诉我就好了啊?我以后注意不就行了吗?”   “你肯定是在生我气对不对?所以你才说要跟我离婚吓唬我对吗?”   米小虎央求看她。   春妮侧过头,扶住同样震惊无比的冯秀萍:“奶奶,抱歉。贸然跟您说要离婚,吓着您了吧?不过这事确实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跟气话无关。也不关小虎的事情,纯粹是我,我不想跟他过了。”   她轻言细语地跟老太太解释,并从兜里摸出一张已经写好的申请:“我这边的申请已经写好了,到时还要麻烦小虎找学校的时候一并把我的这份也交上去才行。”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这俩孩儿,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但是现在搞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坚决,顿时头痛无比,都不知道先从哪一个说起才好。   最后只得长长一叹,挥挥手决定让两人先谈谈再说。   春妮也不吭声,扭头就把那纸申请递给米小虎。   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白纸黑字,米小虎终于忍不住,一把打掉那张纸,嘶吼出声:“王春妮你要干什么啊?不就是吵架吗?谁家夫妻不吵架啊?你怎么就……”   说到这里他又意识到不对,连忙软下声音:“不是,春妮儿,你好好的。你看,像我们三叔三婶儿那样的日子,它不好吗?我们两个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   看他还这样说,春妮终于忍不住皱眉打断了他:“小虎,我说了我不会再参加高考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米小虎:“你是不是觉得京市财经压力太大了?那行,我们不考京市财经,反正以后我还要深造的,我找个不那么难考的学校进修,到时你考去那里,然后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学习,工作的话……到时我努把力,争取让单位也一同录用你,你不用有太大压力,这些事情交给我,你只需要好好复习就行了。”   春妮看着他自说自话,终于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够了!小虎。我要离婚并不单单是因为高考的原因,而是……还有很多原因。”   说到这里,她也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用尽了整个少年时期全力追逐的人啊!   因此她对他的不舍,绝不会比他的少!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快刀斩乱麻。她不想让自己少年时期的梦在日复一日的冷战中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还只是一个郑素芹,只是一个不想高考,就已经让他们两人争吵至斯。   那以后呢?   春妮无法想象。   诚然,如三叔三婶那样的爱情确实让她羡慕,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在学习上的天分有几斤几两,她不想把自己大好的青春全都浪费在这无望的考试上面。   可是这话无论她跟小虎解释多少次,对方就是不听。对方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描绘的美好蓝图中。   可是他却没想过——   在那副蓝图中,她会永远都要追着他跑,拼命跑才行……越是跟着小虎一起复习,她就越是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同样的一个知识,小虎看一遍书,或者听一遍讲就能明白,举一反三。可她却要反复牢记,反复推理,死记硬背才能弄懂。   如果说小虎的蓝图只是要她随便考上个大学,拿个文凭。那么她也可以勉强拼一拼。   可是不是的啊。   小虎希望的是她能一直紧跟他的步调,要她从此跟他一起学习,工作……所有的事情都能跟上。   当第一次听小虎描绘这样的蓝图的时候她很年轻,很兴奋,很开心。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这样的生活太累了,她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不掉队。   所以后来当她发现自己在制奶茶方面颇有天分的时候,她还惊喜无比,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路,可以跟小虎并行走下去的路。   可小虎却死活不同意。   就像他不想听她说不参加高考的话一样,他也不想听她描绘的未来蓝图:两个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砥砺前行。   他一心只想拖着她在他的路上行走,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想到这里,春妮叹了口气,放软语调:“好了,别闹了。去洗把脸,一会儿把申请写了,我跟你一起去学校,然后去民政局办手续。”   小虎崩溃大叫:“不!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我给你道歉!我给你写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不跟郑素芹说半个字,你不喜欢我跟郑林强来往,我保证我再也不跟他联系!但是我不同意离婚!”   说着,他又伸手来拉她。   春妮后退一步,见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冷静下来,索性直接转身进屋,“你冷静一下,我去福福房间等你。”   米小虎还想再追,但老太太已经看出一点什么来了,直接冷喝一声:“够了!要发疯回屋去疯!不要吓到孩子们!”   然后伸手一把把米小虎拽进房间里关门落锁,把人死死锁在里面。   自己则捡起被扔掉的申请,吹了吹,眯着眼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确实是春妮的字迹,写的理由也很公正——两人理念不合,生活无法继续。   老太太皱着眉,想了想拿着这份申请进了屋。   福福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但是看着一进来就一脸平静地逗着双胞胎的春妮儿姐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春妮姐跟大哥哥的矛盾,她隐约有意识到一点。   因为去年参加高考之前,春妮儿姐不止一次地跟她讲,说羡慕她学习能力强,说羡慕她小小年纪不管大小考试都能搞定。   说担心自己考不好,会让小虎失望。   那时她是怎么回的来着?   哦对,她回的是“春妮儿姐你也不差啊,你虽然学习确实称不上好,但是做事认真,做奶茶又有天赋,管人也厉害,就算考不上大学,以后肯定会是很厉害的人哒”。   当时她还说了什么?   说“人一定要有自信,别人失不失望关你什么事?只要自己觉得自己好,自己开心最重要”。   这样一想,她顿感心虚:春妮姐会萌生离婚的想法,不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她不由充满愧疚地看向春妮。   春妮被她看得一愣,忍不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怎么了?”   福福吭吭哧哧:“那个……你不会是因为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才跟大哥哥闹矛盾,想离婚吧?”   春妮顿时茫然:“你跟我说了什么?”   福福老老实实把去年高考前夕她跟她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春妮:“……”   旋即失笑:“怎么会?我想跟你大哥离婚,完全不关你的事,也不关现在郑素芹的事。而是……怎么说?”   她思考了下,偏头认真想了想:“可能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压力?不,也不算,应该就是理念不合吧。你大哥那人,心有主见,事事追求完美。他以前没把我放在心上还好,对我能不能跟上他这件事情倒也无所谓。但是自从他把我放在心上之后,事情就变了。”   “我若还跟不上他,便是辜负了他。便是不把我们的小日子放在心上……”   春妮组织着语言,这些问题她已经思考过很久,每一句话都像是印在脑海里,清晰无比。   “这回的郑素芹,顶多算是个□□吧。她有野心,你哥长得好,性格也好,可不就成了她的目标?我那时候也是看不惯,我知道你哥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就点了几句。却没想到你哥却是觉得我斤斤计较……”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所谓了,不是吗?”   说着,她冲福福眨了眨眼睛,然后抱住小姑娘:“所以我跟你哥离婚,绝对绝对不关你任何事,嗯?”   福福鼻子酸酸的,趴在春妮怀里忍不住流下泪来。   冯秀萍站在门口听着两人的对话,有心插嘴问两句,却又觉得无从说起。然后老太太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苏芫。   对啊,她听着小两口的意思,好像是一个要高考,一个不想高考只想在奶茶店上班引起的矛盾。   那她叫苏芫回来劝劝,是不是就可以了?   老太太急急走了,去客厅打电话。   然而苏芫来劝也没有用,春妮始终吃了称砣铁了心。   后来大家无法,只得提出一个折中方案,说叫等米卫国回来之后再说此事。而且如果即使万一,最后真的走到那一步,也得双方父母同意之后才行。   哪知春妮当面同意说好,转头第二天一早就拿着申请去学校找小虎的系主任去了。   当时米小虎还在上课就被人喊走,顿时倔脾气上来,直接在申请书上签了字,且不接受调解。   等家里人知道,两人在民政局已经把该办的手续全都办完了。   ……   火车上,米卫国对于家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现在正跟意外碰上的李三哥聊得热火朝天。   李三哥在省城的商场专柜自从之前跟汤姆搭上线之后,生意越发红火。去年年中李英子生了一场重病,好不容易治好之后十分想念家乡,因此去年一过完年,他就雇了两个人帮忙看着摊子,自己则带着弟弟妈妈回了家乡。   结果竟然意外发现他爹还活着,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们母子。李三爹李德全人很好,知道李英子后来跟过张明善,还生了一个老二也没介意,反而还一脸自责地说是他没照顾好她,所以才会让她吃了这么些年的苦。   原本李德全是想叫他们就此搬回来大家住一起,但是李三母子三人饱受张明善的伪善之苦,倒没全然相信他爹的说法,而是找借口在村里租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顺便观察他的品性。   母子三人虽没刻意装穷,却也没说他们在省城开的店生意红火。所以李德全开始还以为他们很穷,时不时地会给三人买东买西,塞钱干什么的。   他买的东西都很不起眼,给的钱更是全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票金额一点都不大。可以说,他至今为止给的东西总和,连李三哥他们一天的营业额都赶不上。   但是久而久之,大家就发现,他给的东西都是他力所能及所能给到的最好的东西。   可以这么说——李德全是真的做到了只要有他一口汤喝,就绝对少不了大家的肉吃。   母子三人这才渐渐相信他对他们是真心的,看着他对自家尽心尽力,李三便也想回报一二。   但是李德全所在的村子实在是太落后了,比大山村还落后,地处深山,离最近的镇子坐牛车都要走上大半天。山上也不像大山村物产丰富,只有几株茶树产出的茶叶质量倒还好。   于是李三便在这个月新茶上市的时候,带着村里出产的茶叶出来。说是跑商,实际上却是想把它拿到省城的店里寄卖,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结果他刚一上车,就碰到了米卫国。   后者把他带的茶叶一尝,顿时兴奋不已——   这可真是瞌睡碰上软枕头,一个正好缺茶,一个正好有茶。   且据李三哥说,他家乡还有种制茶方法,是专门要把干茶打湿发酵的,据说那样制出来的茶叶,茶香更浓,更好喝。   于是两人这一聊,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第164章 一更   火车一路“哐哐”疾驰,沿途风景渐次熟悉,大片大片的农田带着浓浓的绿意撞进大家眼帘。   又是一轮列车员叫卖盒饭的声音传过来,米卫国这才结束了跟李三哥的谈话。   一行人饥肠辘辘,一人点了份盒饭狼吞虎咽。   这时,李三哥突然掂着饭盒里的一块肥肉,皱眉自嘲笑道:“嗐,想当初,咱想吃一口肉多不容易。然后我现在竟然会感觉有点吃不下这大肥肉,你说我这样以后会不会要遭天谴?”   其实米卫国也感觉这肥肉片有些腻,但是听着李三哥这么说,他便强撑着一口咽下:“哈哈,那你肯定要遭天谴没走了。”   李三哥:……   索性直接把饭盒里的肥肉片全夹给了米卫国:“那总归是要遭天谴,你就帮我把这些肥肉全干掉吧。”   米卫国顿时大笑出声,将肉片又夹了回去:“这我可顶不住了。”   一顿饭吃完,众人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米卫国拍着圆鼓鼓的肚子跟李三哥打商量:“要不下站你带着我一个兄弟先下,去你家里把那些茶叶收来。我家现在可缺茶叶了。”   李三斜眼看他:“就听我聊一遍你就敢叫你的人跟我走,这么信我?不怕我是坑你的?”   米卫国虚眼一笑:“嘁,你要是敢坑我,我就去找英婶儿,叫她大耳刮子抽你。”   李三脖子一缩:“好吧,你赢了。”   然后他又有点好奇:“你说的那个什么奶茶,真的有这么好喝吗?我家那边的茶叶可不少,往年只是没人收,现在要真的大量收,只怕得有小几千斤。”   所以他才会想着去省城商场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打开销路。   闻言,米卫国招招手,神秘兮兮自随身带的包包里翻出一个奇奇怪怪的杯子,打开外面一层塑料膜,然后从里面倒出几个小塑料包撕开,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杯子里,又用开水一冲。   李三哥愣愣看着他做着这一切:“这是啥?不会就是你说的奶茶吧?可是你把它吹得那么神乎其神,现在就这……”   几包奇奇怪怪的粉粉?   他伸手把其中一个空袋子捡起来,舔了口上面的残余粉末——   “呸,这也太苦了吧!”   他皱着脸呸呸连声。   “哈哈哈。”   米卫国乐不可支,把还盖着盖子的杯子递给他:“尝尝这个?”   因为考虑到每个人对甜度,奶度需求不同,因此苏糖研发的罐装奶茶是将茶包,奶包,糖包分开包装的,大家可以按需调配。   李三哥尝的正是其中的茶包,这里面的粉末全是高度浓缩的茶汁,自然是奇苦无比。   因为被茶包的味道吓到,李三哥接杯子的时候便有些犹豫。   他这一犹豫,就给了旁边人机会。旁边跟着一起过来出差的法务部小孙早就眼馋这罐装奶茶好久了,见状直接一把接过杯子:“我替李三哥尝吧,哈哈。”   当杯盖掀开的霎那,李三哥顿时愣了,他可从没想过,当茶香跟奶香撞在一起,产生的气味竟然会是如此的勾人心魄。   他当时就后悔了。   反手就是一个回手掏,一把把杯子夺了回来,然后深深地咂了一口。   “滋,滋滋~~”   “我去,这也太好喝了吧!”   他几乎是没换气,一口就把那一杯奶茶给干得涓滴不剩。   小孙笑嘻嘻看着他:“嘿嘿,李哥,现场的奶茶比这罐装的还要好喝,怎么样?现在你相信我们的奶茶能火了吧?”   李三:“信信信!我就不应该对弟妹的厨艺没信心!呸,真是该打!”   一行人顿时哈哈大笑。   李三更是直接预订一千罐罐装奶茶的货,说要上到省城的商场货柜上去。   米卫国自是一一应了。   但是何时送货,何时收款,却是要后面再议的。   因为这些罐装奶茶目前还在研发阶段,还没正式面市。但是他答应李三,只要上货,肯定保证他所在的省城百货商场是第一家上的。   李三一听,顿时也没异议了,直接说下站就下车,带着小孙回去收茶,保证他们原料供应无忧。   双方皆大欢喜。   *   与此同时,京市。   老太太得知春妮儿跟小虎把手续都办完的时候正在做饭,闻言顿时一口气险些没换上来,拎着锅勺就出去找小虎去了。   小虎蹲在门外没敢进来。   春妮儿一看事情要大,赶紧示意福福去帮忙拉一下老太太。   哪知这时候福福也不管用了。   冯秀萍气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锅勺重重砸下去,直敲得小虎“嗷嗷”直叫。   两人动作太激烈,还把福福给拽了个趔趄。   春妮一看这不是办法,只得赶紧把福福拉开,任由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算完。   小虎被她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撵着在院子里罚跪。   平平安安不知道奶奶为啥这么生气,这会儿也不敢淘气了,一人抱一个奶瓶十分乖巧的蹲在檐下,咕嘟咕嘟喝得跟比赛似的。   冯秀萍沉着脸,转身直接抱着春妮紧紧按在怀里半晌没出声。   见她这样,春妮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小声喊了声:“奶奶,是我们不好,惹您生气了。只是……”   跟小虎离婚,是她思考好久的事情了。   她跟小虎在一起实在太累了,她得要拼命再拼命才能追上他的脚步。后来发现自己在制奶茶上有天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相处之道,可惜后来发现还是不行。   她小小声地把这些话掰碎揉烂了一一说给老太太听,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我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离婚,确实给大家添乱了。”春妮儿的声音低下来,“可是,我确实不想拖了,我不想再每次结束一天的工作,我正觉得圆满的时候一回头,却只能看到小虎那失望的眼神。”   “尽管他那是好心,我也感觉很伤。”   “他小子竟然还敢失望?!”   冯秀萍眼一瞪,重重一口啐在小虎脸上:“我倒要看看,你这辈子能有多大成就!你看不起春妮不会读书,当初就不要选择跟她在一起!你既然娶了她,就跟她是一体的,你还敢失望,谁教的你?!”   “那我也不会学习,你是不是也要瞧不起我?!啊?!”   眼瞅着老太太说着说着又要动气,春妮赶紧安抚:“奶奶,虽然我跟他离了婚,但是以后您永远是我的奶奶,我以后给您养老,照顾您……您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冯秀萍重重点头:“对,以后你就是我的孙女!他米小虎,爱认哪个知识分子当奶奶就去认哪个去吧!”   米小虎心里一慌:“不,奶奶我错了。我……”   “闭嘴!你一开口我就来气!”冯秀萍一声喝住他,看也没看他一眼,然后起身把春妮拉进里屋。   春妮不明就里,跟着进了房间。   就见冯秀萍转身在柜子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旧荷包来。   “这里面,放着的是奶这些年大半的积蓄。”冯秀萍重重叹了一口气,把这个荷包塞进春妮手里:“这回的事,我问清楚了,是我们老米家对不起你。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是给你的零花,往后还有。你别怕,往后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缺钱缺啥的,就跟奶奶说,奶奶一准儿帮你!”   “啊对了,还有这个。”   冯秀萍又从手腕上捋下她一直戴着的银手镯,“这个是当年我嫁给你爷爷的时候,他请人打的。原本我是想等我死了,再把它交给你的,现在就给你。往后不管小虎他再不再娶,这辈子,奶奶只认你这一个孙媳妇!”   “唉,奶奶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你跟小虎两竟然也没留下个孩子。你说你们俩刚结婚那会儿,感情多好?咋就没个孩子呢……”   冯秀萍抹着眼泪,“不过要是有孩子,想来你们离婚也不会离得这样痛快。不管怎么样,孩子总不能遭罪。”   “唉,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的。”冯秀萍长舒一口气,拍着春妮的肩膀安慰:“没事,以后你要是再找了,若是怀孕了没人带娃,就回来找我,我帮你!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干很多年呢!”   春妮儿一下愣住,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顿了下,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在老太太怀里,痛哭出声:“奶奶,对不起!”   她是真的觉得抱歉。   尤其一想到过阵子她还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她就更加觉得对不起老太太,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自己怀孕了,她有重孙子了。   可是再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她只要一想到两人未来的生活,每天都会像现在这样矛盾不断,她就觉得可怕。看过了三叔三婶儿间那样的相处方式,她就压根不想争争吵吵或者委委屈屈地过一生。   于是她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含泪笑道:“奶奶,往后我不管干啥,您都是我的奶奶。”   说完,祖孙俩忍不住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一通哭完,春妮又把自己对将来的计划说了出来。   “我想跟三婶申请去省城,那边现在不是要开分店嘛,虽然已经定了崔姨跟李姨,但是她们两个毕竟还是新手,我想过去帮忙。”   冯秀萍:“都行,你只要别太累。还有你离婚的事儿,就由我来跟你爸妈说,免得他们生气要打你。”   一句顿时又惹得春妮眼泪叭嗒往下掉——她想回省城,是因为担心过段时间肚子大了瞒不住。更是因为她想趁早回去把自己那方的手续也结了,把离婚这事板上钉钉钉死了。   却没想到老太太一心一意都在为她着想。   老太太是真的喜欢春妮。   打小儿的时候她就喜欢,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福福。春妮老喜欢追着小虎玩,她差不多是把她当半个孙女带大的。   后来发现春妮喜欢自家大孙子,把老太太乐得好几次半夜从梦里笑醒,然后去捅估老伴儿:“你说要是这俩以后真成了可该多好?”   可谁知造化弄人,两人成是成了,却没能走到最后。 第165章 【二更】   春妮哭完就走了,带着老太太给她的手镯跟荷包。   她本不想拿,但是只要她把东西放下,老太太就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是自己没教好孙子,辜负了她。   她实在不忍心老太太哭得那么凄惨,最后便想着现在先拿着,往后再找机会还给她便是了。   春妮儿一走,老太太就沉着脸去客厅给老大打电话,准备叫他过来收拾儿子。   小虎数次想求情,都被老太太无情地瞪开。   春妮刚回到店里没多久,苏芫就收到消息过来找她。   她把对老太太的说辞又说了一番,苏芫顿时沉默,最后长叹一声拍拍她的肩:“反正不管怎样,往后我都是你的长辈,有事儿没事儿咱都是你的家人。”   说了一番跟老太太一模一样的暖心话。   至于她说的想回省城负责省城那边的新店开张推广的事情,苏芫则说会考虑。   其实之前她就考虑过派春妮儿过去的事,但那时候她想着小虎在京市,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总不好叫小两口分居两地。   便安排了秦好暂代,叫她时不时出差省城京市两头跑。   现在既然两人已经分开,她便可以重新考虑派春妮过去。   只是小虎那边,她还得再问问他的想法。万一他只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日后还想追回春妮,那么她这个当三婶儿的,少不得得给自家侄子留条退路,帮忙把人留住。   哪知等她回去,却没见着小虎。   据老太太说,是有他同学过来把人喊走了,说学校有急事。   苏芫这边事忙,抽空回来一趟没见着人,便想着等之后哪天碰着了再问问。   结果一连好几天,她都忙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到处散播她家原料不够的事情。还把米卫国回青羊镇建茶厂以及寻找新茶源的事情说成是他们想卷款逃跑。   这些人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连米卫国坐的哪趟车,沿途跟哪些人聊了天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些消息一出,直接隶属于苏糖的分店还好,大家早已经吃了定心丸,并且在苏芫的指导下开始有序上新品,转移客源。   但那些加盟商就被吓坏了,尤其是今年新加入进来的那些,他们几乎是天天堆在苏糖总部,个个情绪激动,非要现在就把接下来两到三个月的原料全都进货领回去。   否则就要以苏糖违约交不出货为由退出加盟。   之前为了资金周转,也为了交易保证,苏糖确实是会提前收大家两到三个月的货款保证金。这个金额会按照各家加盟商规模大小不同,计算出一个预估物料消耗量,然后按照这个预估量提前收取一到两成的保证金。   原本这也算是一个商业交易的正常操作,但是现在被他们这么一闹,就变成了苏糖答应了对方供货,却又无法按时提供货物,属于违约行为。   这些人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天天在她们公司楼下静坐示威,还引来了不少媒体采访。   于是这事就被闹大了。   一时间,整个京市都知道苏糖遇到了原料危机,有可能无法供货。   被他们这么一闹,许多正在谈的加盟商便心生退意,尤其省城那边。原本都已经谈妥,准备签约办手续的三家加盟代理直接退出。   这三家当初能来还是殷老爷子牵头搭的线,得知这一消息,殷师兄还特意叫殷春峰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得知她们现在确实茶源遇到困难之后,殷春峰二话没说,直接起程去了青羊镇说是想去看看那边的茶叶被毁成什么样了,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有他帮忙,又加上米卫国及时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半路遇到李三哥,找到一部分货源,以及处理湿茶的方法。   苏芫这才感觉稍稍松一口气。   不过这时她也没空去想小虎的后路问题了,便直接派了春妮过去省城那边主持大局。   走的那天小虎来送了她,他本不想来,觉得两人既然离了,最好就得断个干净。   结果却被福福硬拽来了。   几天没见,小虎瘦了很多,也消沉了很多。   春妮看着小虎这样,有心说两句鼓励他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默默转身,登上火车走了。   眼看着她的身影即将没入人潮之中消失不见,小虎终于忍不住喊了声:“春妮!”   春妮身形一顿,却没回头,反而加快脚步匆匆走了。   小虎眼神一黯。   一同来送行的还有崔主任跟李姐,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劝了一句:“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现在就赶紧去追还来得及。”   她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春妮儿憋着不说自己有孕的事儿,是为了离婚。   因此这几天她们只要看到米家人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在当帮凶,可是要她们就此背着春妮儿把事情抖出来,她们又做不到。   便想着要小虎主动一点,多说说好话,说不定春妮儿就心软了。   可谁知小虎却是个闷葫芦,听了两人的话也不吱声,直接转身就走。   两人还想再劝,就见一旁的郑素芹突然冲出来,“唉呀你们俩别瞎出主意了。米大哥自己的事情他自有主张,再说了,就算他没主张,不还有王店长嘛?王店长现在想避去省城静静,咱就让她好好静静不就得了。咱们外人就不要瞎添乱了!”   “你说是吧,米大哥?”   崔主任被她这一口一个“米大哥”的给恶心坏了,直接冷笑一声:“呵,你也知道走的是王店长啊?你这一口一个米大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才是夫妻呢,算了,李姐我们走!”   郑素芹瞬间变脸,委屈巴巴地看向米小虎:“米大哥……你看她们,也太过分了!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   见她还想伸手来拽自己的衣袖,米小虎终于变脸,后退一步。   “是的,郑素芹同志你的确喊得有点问题。”他一脸严肃,“既然春妮儿跟你既是上下级关系,那你要么就叫我米同志,要么就直呼我的名字,叫大哥,总归是有些奇怪。”   “对呀,我大哥哥可是只有我跟秀秀姐两个妹妹,还不知道啥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呢。”   福福也在旁边做着鬼脸附和。   她一开腔,花花便也威风凛凛地“汪”了一声,顿时吓得郑素芹赶紧闭嘴,啥也不敢说了。   只是没走两步,她又忍不住了。   “其实要我说,王店长气性也太大了点。你说两口子绊个嘴,多常见呀,哪有这样的一下子就要离婚的。还连家里长辈都不说一声,也太倔了点。再说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咱们苏糖又要给人赔货款,还要四处张罗新货源的,你们突然离婚,不是凭白让苏总操心么。”   福福不耐烦了,直接叫:“花花!”   郑素芹吓了一跳,赶紧闭嘴,可怜巴巴地望向小虎。   小虎心情复杂,哪里注意得到她的目光。   郑素芹见求助无望,又看福福叉着腰,大有一副你要再敢开口,我就直接让花花撕你的架式。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觉得小命要紧,没敢再作妖,老老实实在跟在众人身后回去了。   米小虎落在最后,福福紧挨着他一路往回走。   他一路无意识瞎逛,直到走到苏糖总店宿舍门前,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福福侧眼瞧他,然后问:“大哥你还喜欢春妮儿姐的吧?”   米小虎眉眼一闪,没吭声。   他不想说自己还喜欢春妮儿,人都决绝地跟他离婚了,他还说自己喜欢人家,岂不是丢份?   福福人精也似地,早就从他那一闪的表情当中看出他真实的心思。   于是小福福顾自抬手,推开春妮儿所在宿舍的大门:“春妮儿姐走得急,说是叫我们帮忙给她把被褥啥的收起来,免得潮了。”   小虎下意识跟着进去,然后就动作熟练地收拾起屋子来。   屋子里剩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他的衣服,床上的被褥,以及书架上满满一书架的书。   春妮儿自己的衣服本就不多,她此行便一股脑儿全带上了,唯有窗边一把红梳子,还留在那里,上面还残余几根她的长发。   他鬼使神差地把那几根头发取下来,绕在指间,蓦地想起自己头一回给她梳头发的情形来。 第166章 一更   那时候他们刚结婚。   他看着她那一头长发总是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帮她扎。最后某天,他终于没控制住,在她梳头发的时候提出要帮她。   可他笨手笨脚的,总是不小心会拽到她的头发,最后扎成的辫子也是歪歪扭扭,不成人样。   春妮却是笑眯眯地说,这是她扎过最好看的辫子,然后还真的顶着这样一头歪歪扭扭的辫子出去干了一天活。   被人嘲笑她也不在意,反而还会一脸正气地怼回去:“这是我男人亲手给我辫的,你们谁敢说它不好看?”   米小虎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   福福倚在花花身上,虚眼瞅着这一幕,没有吭声。   她随手翻着书架上的书,突然开口:“大哥哥,我感觉这里面的书,好像全是你喜欢的类型,是吗?”   美好的回忆倏然被打断,米小虎回头,应了声:“嗯,春妮儿她不喜欢看书,所以家里放的都是我的书。”   哪知福福却没应他,笑着摇头,然后递过来一本书:“是吗?我看她就很喜欢这本书啊,都翻起毛边了。”   米小虎一怔,看着福福手里那本他几乎从不会去摸的言情小说。他记得这本书还是他跟她结婚之后头一回上镇上赶集,在一个杂物摊子上看到的。当时摊主要两个鸡蛋换这本书,他觉得无用,但是春妮儿很喜欢,软磨硬泡之下,用一个鸡蛋换了回来。   拿回来之后她打着手电几乎看了整整一个通宵,费了两截电池,两人谁也没敢跟家里人说。   他的回忆还没完,突然就再次被福福打断——   “呐,还有这个,春妮儿姐写了很多笔记呢,难怪妈妈说她厨艺有天分。”福福随手翻着手里那本有关厨艺的书,发现上面很多批注都极有想法,完全不像那些书,春妮儿是真的一点也看不懂。   小虎一下愣住了,接过书在手里翻了翻。他这才发现,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春妮儿有这么多喜欢的东西。   反观他给她的那些学习资料,上面春妮儿写得东西也多,但全都是她看不懂的知识点,密密麻麻,写的全是自己的不足。   而这本书上面,春妮儿的笔迹明快,点点滴滴的,记录的全是她的一些奇思妙想。   看着这些,再想春妮儿之前跟他说的,跟他在一起很累的话。他心里突然升出一丝明悟——他一心想要她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学,然后同一份工作。实现他理想中的浪漫,其实对她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负担吧?   还不等他想明白,福福就又发现了一个包包,里面装着的正是冯秀萍给的那支镯子以及荷包。   跟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字条。   春妮在上面写着要他们帮忙转交老太太,说自己既然已经跟小虎离婚,便不能再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小虎的思路被打断,他看着那支镯子陷入了沉思。   福福审视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问了句:“你跟那个郑素芹到底什么关系?”   小虎顿时茫然:“郑素芹?没啥关系啊,我跟她哥是朋友,她是他妹妹,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我跟她,真不是你春妮儿姐想的那样。”   “想的哪样?”福福挑眉轻笑,把玩着手里的小布包,“换作是你,看着一个男的,对着春妮儿姐大献殷勤,然后又动不动说什么,啊,我要是小虎啊,有这么厉害又这么能挣钱的老婆,我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她考不上大学?”   小虎下意识皱眉反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识趣的男人?他明知道春妮儿已经是有夫之妇还来撩骚再说这么些怪话,那不是讨打么?”   “对啊。”福福挑眉,“那为什么反过来你就不觉得郑素芹讨打了呢?还觉得春妮儿姐跟你说的话是出于嫉妒心?”   小虎一下子懵了,愣愣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些事其实这两天他已经隐约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深想,此时被福福一语点破,他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有多混账了。   福福手一抬,把那只小布包扔回他的怀里:“这东西你自己还给奶奶吧,你自己好好想想。这里面的东西,全都有春妮儿姐的痕迹,你只要愿意,总是能揣摩出她的想法的。老实说,如果我是春妮儿姐,我肯定也会果断选择跟你离婚。”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他不是她哥哥,她才懒得点拨他呢。   小虎听懂了,顿时感觉面皮发紧,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要不到七岁的小妹妹来点拨。   福福说完便叫他自己在屋里好好收拾东西,顺便想下以后要怎么办。   自己则带着花花出去遛弯去了。   *   花花好久没有单独跟小主人出来了,一时兴奋得不行,左奔西跑的,到处乱蹿。   不过它倒也乖巧,知道福福力小,没有用力拉拽,而是在狗绳牵引范围内小幅度蹦跳。   只偶尔遇到特别感兴趣的,它才会往那个方向拽一拽狗绳,示意小主人往那边走。   一人一狗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这处巷子环境清幽,两边绿植茂密,行人稀少。   她们一进来,就忍不住脚步慢下来。   花花更是好久都没见着这么茂密的绿植了,忍不住一头扎进旁边的灌木丛就是一通乱滚乱蹭。   见四周人少,福福索性暂时放了狗绳,叮嘱花花跑慢点,就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画板速写画了起来。   花花“汪呜”低沉应了声,便匍匐在灌木丛里扑蝶逗蜂,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正当福福画完最后一笔,准备喊花花离开的时候,她的耳朵一动,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两道人声。   “你确定他们现在要给那些加盟商赔货款?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差不多吧。但是我也不太确定,她跟我说的时候也是说只是听到了一半,要不我叫她再打听打听?”   福福一愣,下意识喝止了花花的动作,然后自己往上一蹿,正好隐在狗狗身后。   花花通体黝黑,躲在灌木丛里一时很难叫人发现,而她又躲在花花身后,从外面经过时如果不特意去看,只怕压根发现不了这里还藏了一人一狗。   她们两个刚刚躲好,前面就踏踏走过来两人,其中一个身材矮胖,西装革履看起来很面生。   但是另外一个个子瘦高的,便有点眼熟了。之前说叫人再打听打听的就是他。   正当福福凝眉沉思,仔细回想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的时候,那个矮胖的又开始说话了——   “也行,剩下那波人可是我们手上最后一波人了,如果还压不住她们,只怕我们这回就失败了。”   “诶好,您放心,我保证马上就给您打听得明明白白的!她们那个店长今天已经走了,据说跟人离了婚,我到时叫我妹妹多去安慰几句,还怕打听不到消息?”   矮胖男冷哼一声:“哼,反正你们看着办。老子给你投了那么多钱,可不是叫你们拿着去玩的,她苏芫当初坑我们家那么大一把,现在来了京市还想啥也不表示的就顺风顺水的创业?想得美!”   苏芫?   妈妈?   福福心里一凝,猛地想起当初在青羊镇假扮汤姆叔叔的那个家伙来,难道这回自家公司的危机是他们家的人搞出来报复她们的?   她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高瘦男。   正当她还在思考的时候,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踏踏地走远,隐约有道声音从远出处传来:“你也别光顾着你妹妹,你自己也要多探探口风,前段时间我不是看你跟那个小虎关系还挺好的么?”   “是是是……那必须。”   ……   小虎哥哥?   哥哥妹妹?   福福心里一动,陡然反应过来那个高瘦男是谁来。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她啥也听不到了。   她又在灌木丛里趴了一会儿,才悄悄探出个头来。   巷子里幽静如前,之前那两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她想了想,掏出本子,闭眼回想了下两人的面貌特征,然后飞快地把两人的画像画了出来。   花花感觉到小主人的心情变化,也安静地趴在旁边一动不动。黑色的身体宛如一道坚实的屏障,耳朵警觉地竖起,忠实地守护在小主人身边。   福福动作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把两人的形貌画了个大概,然后她便牵着花花:“走,回去。”   她得把这画像拿回去给妈妈还有小虎看看,看看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两人。   等她哒哒跑回店里,先前两人已经走得了无踪影,小虎也收拾完东西,正捧着一个日记本坐在房间里读着。   看到福福回来,他慌忙想把日记本藏起来,发现已经晚了之后,他又坦然拿出来,道:“是春妮儿的,我在床底下发现的,估计是她弄丢了又没发现。”   福福现在可没心思去管他有没有看春妮儿的日记,直接把自己画的那两张画像拿出来:“你认识这两人吗?”   小虎一愣,凝神注视片刻,然后拎出其中那副高瘦男子的画像:“这个是郑林强,你是在哪知道他的?”   “这一个,我就不认识了,没见过。”   小虎感觉有些奇怪,郑林强从没见过他的家人,福福她是从哪知道的?   难道是春妮儿说的?   可是也不对呀,春妮儿也只是听说过这人,并没亲眼见过。   他想了会儿没想明白,又突然想起来之前春妮儿曾跟他说过郑林强对他心思不纯,要他不要跟对方来往的话。   于是他便道:“要是你春妮儿姐给你打电话,麻烦你转告她,我往后不会跟郑林强再有来往了,郑素芹更是不可能。她跟我本来就只是因为她哥的原因有点来往,以后不会了。”   刚刚看了春妮儿的日记,他才发现自己在为人处事方面有多迟钝。但是偏偏以前他总仗着自己学习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所有人的忠告都置若罔闻,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却不知道春妮儿不过是通过他转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看出郑林强对自己不怀好意了。而且他看到后面春妮似乎还查到郑林强好赌,已经欠下金额不小的高利贷。   可是他从来没听春妮说起过,或者说春妮想说,但是每次话才开了个头,就被他简单粗暴地打断了,觉得她是因为对自己对郑家兄妹有偏见。   难怪春妮儿会气得要跟他离婚。   米小虎沮丧得不行,简直不敢相信春妮日记本上的那个蠢货就是自己!   但是后悔归后悔,他还是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于是便想着从此以后断绝跟郑家兄妹的交往,以此来弥补一二。   他本以为自己说了不再跟郑林强来往的话之后,福福会高兴。   哪知福福却是眼一瞪,“不,你现在还不能跟人绝交!”   米小虎:“???” 第167章 二更   福福拖着米小虎直奔苏糖总部所在。   苏芫正好有空。   她把两副画像往她面前一放,苏芫立即认出那个矮胖的男子跟之前被捕入狱的林玉成有七八分相像。   而之前耿亭远筛出来的跟他们苏糖有竞争能力的对手,其中正包含了林家在内。   林家这些年由于林玉成的关系,受到的牵连颇深,但是他们到底家大业大,虽然政途一道无望,但是商业一途却还是混得风生水起。   知道对手是谁,耿亭远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顺藤摸瓜,将跟林家有关的加盟商全都查证清楚。   这一查才发现,原来自去年他们开始往周边城市辐射的时候,林家人就开始渗透,布了一个大局。   而这段时间趁着他们原料紧缺闹事的人正是他们的人。   原本按照林家的计划,他们一方面内部闹事分化苏糖的各个加盟商,再以比苏糖低的价格再拉拢招收人员,这样他们就可以以极低的成本吃掉苏糖辛苦建立起来的市场布局。   这样的方式内外夹击之下,前期苏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确实损失了不少加盟商以及分店。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乎每次茶林密语都能跟苏糖同步上新品,两者口味也几乎完全一致,并且茶林密语的价格会远低于苏糖。   这样的情形下,广大不明就里的消费者们就被拉拢了过去。并且最近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传言,说苏糖的奶茶其实都是复刻的茶林密语的。而且有关他们苏糖茶源紧缺有可能面临破产的消息也是被传得满天飞,各个加盟商顿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投进去的钱会打水漂。   在这样的打击下,苏糖的生意一缩再缩,京市好几家分店都开始转型只做棋牌游戏跟甜品,奶茶只是副业。   见此情形,林家人心中不由暗喜不已。   只是最近他们突然发现,那些加盟商似乎没那么好鼓动了。不仅如此,苏糖原本岌岌可危的原料供应也总也不能断绝。   明明每次都感觉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库存了,但总是隔段时间就能挤点出来。这样的情形不由让他们欲罢不能,只得不停地加大力量投入进去。   开始他们还没觉得,渐渐的,他们突然发现不仅他们前期扳回来的那部分资金全都被他们投进去了不说,后期还又赔了不少进去。   而最近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源确实紧缺的原因,苏糖最近上新的方向几乎全都是高档甜品。为了做这些甜品,所需的蛋、奶、糖之类的原料也是成几何倍数的往上翻番。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们之前打价格战打得太狠,这批新品苏糖的定价出乎意料的低。   以至于等他们把做法复刻到手之后,一时间竟然没法果断跟往常一样压低价格跟人打擂。   因为按照这些配方,如果他们再把价格压低,那么就有可能面临赔本的风险。   正当林家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郑林强给他们又带了一个消息——   “米卫国在青羊镇的茶厂建得似乎很不顺利,投了很多钱进去,结果收不到回报。现在苏糖整个资金运转困难,可能面临破产的风险,所以苏芫才会大胆启用这批甜品想要救市,如果这次不成功,估计他们就要彻底破产了。”   林家人开始还不信这消息。   但是郑林强却告诉他们这是米小虎亲口说的,还说米小虎把他这些年攒的钱全都借了出去,最近还试图跟他一起去赌博赚钱。   这话一出,林家人顿时不疑有它,直接拿着郑素芹复制过来的配方投入了生产,打起了价格战。   这些小甜品味道很好,价格又低廉,很快就风靡京市。   只是随着它们的销量越好,林家赔的就越多,很快就把之前好不容易从苏芫那里赚来的又全都赔了进去。   而这时,周边原本跟他们谈妥供货的奶源也突然开始提价。他们不得不向更远的地方寻求奶源,同时购进一大批冷藏设备。   等这笔资金再次砸进去,他们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为什么他们都赔了这么多了,而原本早就应该破产的苏芫竟然还能支撑,并且销量隐隐有反超他们的趋势?   最近由于他们的奶源问题,导致茶林密语的小甜品质量数量很不稳定。渐渐就有很多人便又回了苏糖,这一回去,就发现苏糖的奶茶又出了不少新品,全都是以往尝都没尝过的品种。   茶叶也是全新的茶种,据说是什么高山乌龙茶红茶,这种茶茶香浓郁,虽不如绿茶清新提神,但是却别有一番醇香浓厚的滋味。   而且苏芫还专门为这些新茶单独推出了一套功夫茶的喝法,到店的人不仅可以喝奶茶,还可以单点这种功夫茶,现场泡给你喝,如果觉得好,还可以随意下单带走,不限量。   这一做法,瞬间就让之前苏糖茶源紧缺,即将破产的谣言不攻自破。   这一手顿时把林家给打懵了。   于是他们又只得赶紧再次派出自家的王牌“情报员”——郑林强出马。   这天,小虎刚下课,就听到教室外面又有人喊他。   老夭看着外面等着的郑林强,忍不住皱眉看向收拾东西准备过去的小虎:“米智,你今天还要跟他去红房吗?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小心把自己赔得本都没有了。”   小虎手上动作一顿,抬起脸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提醒,回头请你吃饭。”   老夭一噎:“诶,这不是请不请吃饭的事情,你这……”   他话音未落,就见小虎已经整理好东西抱着书本出去,径直带着郑林强走远了。   郑林强这两天被林家人骂得狗血淋头,满肚子的火无处可撒,一看到小虎便想着今天可得多聊会儿,看看能不能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给你三婶儿帮忙?”   “嗯,她生意出了问题,三叔又不在,我只能顶上了。”小虎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   这番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自从那天跟福福一起见了三婶儿之后,他便被三婶儿委以重任,保持跟郑林强的交往,给他们传递假消息。   这段时间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郑林强对他的话从无怀疑,说啥信啥。林家也因此一步步掉进苏芫布下的大坑,最近正是收尾的阶段。   苏芫叮嘱他,最近要千万小心,不能再单独跟郑林强一起出去,以免打草惊蛇,图穷匕现。   但是他却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郑林强。   郑林强很小心,一直没露出任何马脚。若不是那天福福意外撞见他跟林家人的谈话,几乎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收拾他。   正好最近他因为扮演家里马上就要破产的角色,“迷”上了赌博。   于是他便大胆想做一个局,一个让郑林强破产永远不得翻身的局。   因此今天两人一见面,他便直接提议:“算了别说那些烦心事了,今天要不要再去红房子那边转转?我这几天手气正好,说不定能小赚一笔。”   红房子地如其名,是一幢红色的楼房,有人在里面开了间地下赌场,附近很多赌徒在里面赌博。   郑林强不擅赌,前段时间为了引小虎走入歪途他是拼着老本,又加上林家同意报销他的花费他才去的。   闻言他便有些犹豫。   不过还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小虎便又道:“啊不对,你前几天就说没钱了,要不你别去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去算了。”   郑林强:……   一想到林家人的怒火,便咬咬牙又点头同意了:“不,我陪你一起,咱哥俩儿好久没聊了。”   米小虎差点没因为他这句“哥俩儿”给吐出来。   顿了下才勉强忍住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然后道:“就是,走吧。”   然后大步流星,带着他匆匆冲往红房子,把个家里即将破产的亡命徒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林强莫名感觉有些心惊,但是还不等他脑子里念头转完,人就已经被米小虎拖着七拐八绕,蹿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在小巷尽头,一所红色的小楼前找到一扇破了一个缺口的窗户,在上面敲了七长八短十五下,同时又低声答了句里面问的暗号。   看着他纯熟无比的动作,郑林强先前的心慌稍稍下去一些,安下心跟小虎一起在入口处兑了些筹码一起上桌。   郑林强向来手气很差,赌技又不行,每次上桌都是输得妈妈都不认得。   这次却奇怪的手气极好,每回捏的牌都是稳赢,偶尔牌面不好,但是同桌其他人的牌面更差。   一时间竟是连番和牌,面前的筹码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郑林强:“!”   他可从来没赢过这么多钱,一时间乐得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哪还记得什么林家人的交代,要他找米小虎探听消息的话?   一晚上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郑林强回到宿舍数完兜里那厚厚的一叠钱,才恍然想起自己今天晚上一晚上竟是啥消息也没问着。   他顿时不由心虚。   正好林家此时也因为新来的牛奶在路上因保存不当变质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没顾着来找他。   他便想着今天晚些时候再去找小虎一趟,到时再打听也是一样的。   可谁知等到下午的时候他去找小虎,后者又是跟前一天一样的路数,直接领着他去了红房子,又是好一番赢钱,赢得他找不着北。   接下来连续数日,郑林强都是这么被小虎带着度过的。   但到了第六天,小虎突然不见了。   哪里都找不到他人。   郑林强被林家人催促得不行,转遍了整个财经学院也没找到小虎的踪影,最后无法只得自己去了红房子试图碰碰运气。   这一去,他便又是一夜没能出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他的手气异乎寻常的好,每回打牌九赢一输,每天都赚得盆满钵满。   今夜也不例外,当他再次赚得足足的回去躺在床上,他突然明白了为啥小虎会“迷”上赌博了。   于是第二天,不用小虎带领,他便自动自觉地去了红房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夜,他的手气却是变差了,把带去的钱全都输光了不说,还借了赌场几十块钱。   第二天他便有些想打退堂鼓。   于是小虎“适时”出现,又是一番鼓励鼓动,让他相信自己昨夜的输只是暂时的,再次去了红房子。   于是就这样,每当他心生退意的时候,小虎都会“适时”出现,鼓励他一次。然后他也会适当的小赢一把,维持信心……   郑林强就这样昏天暗地的晚上赌博,白天睡觉地过了好一阵子。   他才猛然惊觉——   自己这半个多月不仅没从小虎嘴里套到多少有用消息不说,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但是若要他就此退出,他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便想着最后再去赌一次,然后退出。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小虎刻意引导,完全是标准的赌徒心态。   这天,他照例去财经学院去找小虎。   得知小虎下午就被苏芫以公司有事为由叫去了苏糖总部,说是公司的账务出了大问题,要他帮忙对账。   拿到这个消息的郑林强心下稍安,转头就去了红房子。   却不知道就在他人刚进入红房子的时候,当地的派出所就收到一通以“华国电影学院学生郑林强”为名义的举报电话,说是红房子这里有人聚众赌博。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那一夜参与赌博的所有人全都被一网打尽,郑林强也不例外。   等他蹲在派出所的牢房里好不容易托人分别给林家还有他妹妹送去消息的时候,他才发现,郑素芹也在他被抓的当天,被苏糖一纸诉状以“泄露商业机密”的理由告上了法庭,人证物证俱全。   原来,这段时间苏糖所上的新品甜品,是专门为茶林密语量身定制的陷阱。郑素芹拿到的配方,跟苏糖自己所用的配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苏糖自己所用的配方成本消耗是给郑素芹配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味道却是完全一致,毫无差别。   这一切,都是苏芫那个能分辨一切细微气味的鼻子的功劳。她将某些原料经过细微的调整,便可达到两种配方口味一致的效果。   随着郑素芹被抓,紧接着茶林密语也被以抄袭、诬蔑、造谣等罪告上了法庭。   由于他们这算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例涉及到商业机密类的官司,最后这事被耿家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将之当作典型立案,闹得全国皆知。   至此,苏糖一战成名。   而等待郑素芹兄妹以及林家的,则是无尽的牢狱以及巨额赔偿金。 第168章 不错   京市苏芫她们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青羊镇的青山茶厂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厂址就选在大山村,此举既是为了报答大山村民们建设家乡,也是因为大山村的茶树产出的茶味道最清香最正宗。   至于之前被水泼湿毁掉的那一仓库茶叶,在李三哥找来的人帮忙下,大家成功把它们全做成了红茶,味道虽然比不上李三哥家乡的红茶滋味浓郁醇正,但是比起一般的茶叶来,也算是极好的品种了。   米二哥在米卫国人到省城的时候就被警察找到了。   他是被林家人买通的当地人给困在了山里,人没受伤,就是遭了几天罪。   而困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来娣的弟弟李宝来。   之前他们在青羊镇成立收购站的时候,徐春花就曾经带着李宝来打过一次秋风,被李来娣疾言厉色地拒了。   之后他们便没再出现,本以为消停了,结果却是死性不改,又给他来了回阴的。   这次李来娣便没再客气,直接将弟弟送进了牢狱,彻底跟娘家断绝了关系。   当然,这都是后话不提。   建茶厂远比想象中麻烦,米卫国这两个月几乎是日夜不休地忙碌,才勉强在假期结束之前将茶厂建出个雏形。   这还是他得了当地政府大力支持的情况下。   如果真是让他赤膊上阵,他真是难以想象那将会是怎样一个艰难的景象。   不过好歹前期的困难都被他一一化解过去了,留下米二哥跟李三哥两人长驻大山村看厂,他又匆匆只身返回京市。   这次跟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李三哥的爹,李德全。   李德全他们的村子地处深山,十分落后。他这回跟米卫国一起回京市,就是想跟苏糖签订长期的合作合同,专门为他们提供自家特产的高山红茶跟乌龙茶。   李德全本人也是一个技艺非常高超的制茶师,这次苏糖被毁的那一批茶,就是他妙手回春救回来的。   而他的人品也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德全。   知道李三哥不仅不穷,反而还十分有钱也有能力之后。为了避嫌,他第一时间就跟李三娘表示往后不会打扰他们母子,为此还主动去村里解除了李英子跟自家的户口关联。   尽管他们母子三人早在别处有了户籍,对于在家乡的这份户籍可认可不认。但是他这举动还是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又加上这次上京市跟苏糖谈合同,李德全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李三的爹而有任何想要被优待的想法,反而慎之又慎地选了村里最好的茶作为样品拿出来。   有人笑话他太过谨慎,结果就被他一句话就怼了回去:“三哥儿不容易,我这个当爹的在小时候没给他帮上什么忙不说,现在大了也没能帮上他。好不容易咱村里有点茶叶能让他朋友看上,那是咱的福气!可不能偷工减料给三哥儿面上抹黑!”   如果还有人再想说,他就会直接道:“往后咱村里往外销的茶叶我会亲自把关,如果有谁家质量不符,休怪我无情不收!”   他说到了,也确实做到了。   这段时间他们供给苏糖的茶叶无一不是全村里能做出来的最好的茶叶。   不过如果是短期收购,他可以做到这样,亲自把关每一斤茶叶,保证它的质量。但是如果要长期合作,他这样就太累了,并且人力总有时,不可能做到事必躬亲,全无巨细。   因此这回他跟着米卫国一起去京市便还有一个任务,想跟苏糖商谈合资建厂的事情。   他看了米卫国在青羊镇建的茶厂,大受启发,便想在家乡也建一个这样的茶厂,规模不需要太大,因为他们山上产的茶叶数量也有限。   但是如果能照着他们的方式做到事情分类标准化,这样产出的成品质量就能得到大大的保证。   为此,他还特意邀请米卫国去了自家村里参观,想要得到更多的建议。   米卫国倒也没藏私,把自己建厂的经验倾囊相授。只是李德全他们所在的茶宁村建厂跟大山村比起来,还要多一个问题就是,李德全他们所在的村子实在太封闭了,跟外界的联系只有一条狭窄的只能容一人走过的小山道,跟与世隔绝几乎无异。   因此他们如果想在那里建厂,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路。   修路可是个大工程,尤其又像茶宁村这种地处高山,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修路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搞成的。   即使以苏糖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到仅凭一家之力就把路修好。   于是他便想着叫李德全跟着自己一起来京市,拉人投资。   两人一路风尘赴赴赶到京市,下车的时候正值半夜。   午夜的京市火车站仍然很热闹,昏黄的路灯下蚊虫萦绕,四下里人来人往,接踵摩肩。李德全不由大开眼界,他背着大包小包目不睱接,若不是米卫国一直拽着他,他差点都走丢了而不自知。   苏芫还在开会,是福福跟冯秀萍来接的两人,一同来的还有江樾。   江樾开着车,已经高二的他个子蹿得很快。不过两个多月没见,身高都比米卫国还微微高出半个头了。   福福也长高不少,不过比起江樾来,还是矮了一大截,堪堪只到他的胸口。   天气很热,小姑娘一头如缎子般黑亮的头发被高高扎成一个丸子头在头顶,上身一件纯白的衬衣,下身一条黑色背带百褶裙,俏皮可爱到不行。   江樾心机的也是穿了一件同款白衬衫,下身一条黑色背带裤。两人往拢一靠,仿佛一道靓丽的风景,自带光环,惹得过往的人群无不侧目,忍不住看了又看。   江樾个子太高,往那一站就把小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   米卫国先前还没看到闺女在哪里,只是莫名觉得江樾今天这一身打扮很合他的胃口。   他顿时忍不住暗自嘀咕:这是太久没回家,所以连看江樾都感觉他眉清目秀了吗?   李德全放下行李,看着江樾忍不住“喝”了声:“这是你家儿子?长得真俊!”   米卫国一顿,面无表情:“……不是,是朋友的儿子。”   李德全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听到下一刻,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清脆欢快的轻呼:“爸爸!”   然后便是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姑娘飞奔而来,黑色的裙裾飞扬,宛如夜里的精灵:“爸爸!”   “喝!!”   李德全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大的惊呼:“你闺女长得可真好看!跟小仙女儿似的!”   米卫国眉眼一动,顿时咧嘴露出一个开心且嘚瑟的表情:“那是!我闺女可是天下最美最棒的闺女!”   李德全:“嘶……”   倒抽一口凉气,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白的夸自家闺女。   不过这闺女确实好看,比起李三娘英子来说,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等着父女俩叙完旧,才主动自我介绍一番。   一听他竟然是李三叔的亲生父亲,福福顿时惊喜不已:“那英子奶奶这下肯定可开心了吧,她那时候吃了好多好多的苦,李爷爷您往后可得对英子奶奶好点!”   李德全顿时憨笑:“那是肯定的。”   等大家上车回家,冯秀萍得知他就是李英子早年失散的丈夫时,顿时来了谈兴。   两人都是十分健谈的性子,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冯秀萍接近两年没见李英子,十分想念她。便事无巨细,仔细问了她的近况,得知她一切都好,就是去年年中生了一场大病的时候。   老太太忍不住一拍大腿:“嗐,我就说英子啥都好,就是太不爱动了些。比我还小十来岁,整个人就喜欢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回头你回去了可得好好说她!这只要锻炼好了,身体素质跟上去了,保证啥病都找不上你!”   “你看看我,今年都已经六十五了,但我每天坚持走两小时的步!吃饭好,睡觉香,一年到头几乎不去医院!”   李德全听得再次一惊,仔细观察了老太太的面相一眼,摇摇头:“看不出来大姐已经六十五了,看您这头发,还黑亮黑亮的。唉,英子头上已经白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顿时感觉心疼不已:“都怪我,当年要是没有出去,英子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否则也不会老得这样快。”   冯秀萍安慰他:“没事,你回去就带着她好好锻炼,保证不出一年,哦不,半年,她身体肯定得恢复!”   这话倒是事实。   之前李英子刚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体虚弱得让大家都以为她肯定是挺不过去了,包括她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冯秀萍不信邪,愣是拽着她天天下地扯草,上山找果子。   结果就那么折腾几个月,也没吃啥药,人精神就好了,身体也跟着恢复了。   只是李英子性格实在太不爱动了,在大山村的时候有冯秀萍盯着还好,去了省城没人盯,她便每天懒怠动弹,倒是又生了一场大病。   冯秀萍把当年的事说完,大家也就到家了。   江樾跳下车,帮着众人把行李搬进屋,忙前忙后的十分殷勤,尤其对福福,更是呵护备至。   李德全一下就看出端倪,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夸了句:“小伙子眼光不错!”   顿时把江樾给闹了个大红脸。   偏福福没听懂,在那里歪着头问:“啥眼光不错啊?”   李德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是说小伙子审美的眼光不错,也只比我差了一丝丝!”   所有人:“???”   见众人不信,李德全自顾乐呵着道:“可不吗?当年我家英子可是十里八乡谁见了都要夸做茶宁一枝花的!小姑娘也很不错,就比我家英子当年差了那么一丝丝!很棒!”   冯秀萍&米卫国:“……”   江樾:“…………”   福福比英子奶奶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好嘛?!   啊呸,不是!福福跟英子奶奶完全是不同量级无法比较好嘛! 第169章 灼灼   当西山第一片枫叶泛红飘落的时候,青羊镇的青山茶厂终于正式落成开始运行。   原本大山村的人是不采秋茶的,他们喜欢春茶,春茶营养高,滋味苦中回甘。   但是茶宁村来的技术顾问告诉他们正秋茶非常适合做铁观音,因为秋季干燥,能最大程度地保有茶叶香气,且口感更加醇和,没有春夏茶的苦涩滋味。   于是今年秋收过后,农闲的时候大家便不如往年悠闲,个个都背着背篓上山去采茶,挣点家用。   苏糖跟茶宁村的合作茶厂也正式投入建设,有青山茶厂的经验,这回大家建起青宁茶厂时就少走了很多弯路。   米卫国到底还是申请了休学,他在暑假将自己的创业项目提交上去之后便正式提了休学申请。   两地建茶厂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时间,整天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在奔往火车站的路上。除了他主动联系家人,其它时间基本处于失联状态。   福福跳级成功,直接跳到五年级,而且下学期就可以参加小升初的考试,如果成绩优异,学校答应她将酌情考虑她跳级的事情。   苏芫即将临盆,最近除了上课其它时间基本都在家。   米爷爷又亲手打了一套小床小椅子之类的,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儿做足了准备。   李来娣也来京市帮忙了,她跟娘家彻底闹掰,不想再在青羊镇呆下去了。正好米二哥在运输队的工作也结束了,大家一商量,正好现在苏糖也需要车子到处运输送货,便叫他过来负责苏糖的物流。   两口子一个负责仓储一个负责物流,夫妻搭档,干得倒也默契,比在青羊镇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秀秀跟米红军的学籍也被苏芫安排进了京市一小,一个跟福福同班,一个跟江芝同班,孩子们适应得也快。   现在家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一大家子过得仿佛跟在大山村时一样,乐得冯秀萍每天早上起来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只是偶尔想到春妮儿,老太太才又会皱下眉头,叹气:“也不知道春妮儿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她只身一人去了省城就再没回来,前阵子米卫国回来一趟,老太太才得知这丫头当时离婚的时候竟然身怀有孕!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主意,竟然揣着孩子就那么跑了。老太太对她是又担心又生气,若不是苏芫确实临盆在即,她都恨不得奔去省城亲自看着春妮儿。   小虎没想到春妮不惜隐瞒怀孕的事情也要跟自己离婚,大受打击,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还是后来米大哥跟陈秋菊两人从江北赶来,带着他回了一趟大山村老家找春妮儿父母谈了一次,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才又重新振作起来,一心扑在学习上。   老太太有心让小虎去把春妮儿追回来,但是说了几回见他都是一副闷不吭声的模样,最后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用她的话说,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不了那么多。光是平平安安两个小崽子,就已经够她受的了。更何况不久的将来,还要再加一个。   最后便只得托叶老爷子帮忙,给春妮儿找了个保姆帮忙照顾她。生怕她一个人太忙,又年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到时孩子丢了事小,万一落下病根麻烦就大了。   至于春妮儿父母?   他们性子温厚,觉得孩子们离都离了,他们还能打骂还是咋滴?最后春妮儿娘林小丫还专门去省城呆了段时间,一是照顾闺女,二是陪她散心。   日子既平淡,又不那么安稳的一天天滑过。   苏芫的预产期在元旦前后,担心坐月子会跟期末考试相冲突,于是她便跟系申请了提前考试。   她学习好,能力又强,系里没怎么纠结便同意了她的申请。   于是国庆刚过,她便挺着大肚子开始了为期一周的考试。   秦好简直佩服死她了。   公司的事没见她少忙过,学校老师也经常布置任务给她,也从没见她拖延推辞过,现在竟然还要提前考试!   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到现在,若不是耿亭远经常给她开小灶,她只怕连老师布置的正常课后作业都无法按时完成。   对此,耿亭远直接送了她一个字:懒。   *   很快,一周的考试就宣布结束。   考完试,苏芫便跟学校请了长假,安心在家养胎。   茶厂的事情步入正轨,林家破产,茶源供货数量质量双稳定。现在的苏糖反倒没什么事情了,一切按部就班。除了每周一她要回去主持一下例行周会以外,基本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忙碌惯了的苏芫乍一清闲下来,顿觉十分不适应,这几天在家里里里外外的收拾,急得冯秀萍一个劲追在她身后喊叫她小心点。   苏芫不以为意,拎着手里被平平安安玩坏的滑板准备丢出去。   哪知一出门,就碰到隔壁金建宗家的老太太。金老太太提着大包小包,她的小女儿今天生宝宝了,她正要去医院看她。   遇到苏芫,金老太太顿时笑眯了眼,赶紧过来帮忙:“呀,这不是苏总嘛?你也快生了吧?咋手上还拎这么多东西呢?”   “嗐,您老人家咋也跟着瞎叫呢,就叫我苏芫,或者小苏就行!”苏芫被金老太太这一声“苏总”给雷得不轻,赶紧开口。   金老太太摆摆手:“这不行,我们家建宗在你那做事,尊卑可不能乱。”   她手一搭,就发现苏芫要扔的竟然是之前平平安安老是溜着到处玩的滑板。老人家顿时心疼了:“呀,这玩具好好的,咋就要扔了呢?”   苏芫指着其中一个轮子:“呐,这里这个轮子缺了一个角。”   原本她是想请米爷爷重新修修的,但是老爷子却说自己重新做了一种带扶手的,说不要这个了。   于是她便拿着出来准备扔。   金老太太表情一顿,忍不住道:“要是你真的要扔,要不把这滑板送给我呗?”反正也只是坏了个轮子,拿回去重新打磨修修,应该还是可以用的。   而且这上面的画还是福福亲手画的,虽然玩了这么久,油漆有些掉了,但是并不影响美观,反而还有种别致的美。   “要滑板?”   苏芫笑了,大大方方把东西递过去:“就是这个轮子,可以换一个,也可以直接打磨一下。其实不修也没关系,速度慢的时候不影响,速度快的时候就会有点颠簸。”   “怎么,您家有亲戚要添小孩儿了吗?”   金老太太笑了,“我小闺女,今儿添了个小子,去医院看看她去,这小滑板车留着他以后正好用。”   她在苏芫拎着的兜里翻了翻,发现里面全都是些手工制的小玩意儿,也都如之前那个滑板车一般,虽然有点小瑕疵,但是还可以用。   老太太顿时高兴得照单全收,一股脑儿全拿回了家去。   苏芫笑着把人送走,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公公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这边看。   她不由一愣。   “爸,怎么了?”   米满仓回神,顿了下,摆摆手:“没事。”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见他如此,苏芫也没放在心上,拍拍手就顾自忙去了。   只是等她忙碌着到了中午,偶尔一回头,就发现自家公公又是之前那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了块木料,一动不动。   她顿时奇了。   “爸?您怎么了?”   米满仓一惊,一看是三儿媳在问他话,老人家顿了下正要开口。   冯秀萍从屋里走出来,一巴掌拍在老爷子后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别搭理你爸,他这两天脑子有病,抽筋呢!”   米满仓一噎:“……”   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就被老婆子这一巴掌给拍得烟消云散,一脸落寞地吧嗒一下嘴,背着手转身走了。   “爸他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苏芫看着老爷子耷拉着的肩背,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花花,怪可怜的。   “你别管他。”冯秀萍动作麻利地把给小宝宝准备的被褥拧干晾起,然后冲着老爷子的背影吼了句:“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去看看再给平平安安他们做辆小车,两人最近爱玩!”   米满仓头也没回,一挥手,“仓库里已经做好三辆了,随便他们去挑。”   “嚇!”苏芫被吓了一跳,“爸您竟然做了这么多,难怪都舍得叫我把滑板车给扔了。”   米满仓“吧嗒”一下嘴,颇为烦躁地道:“这有啥,这里又不像家里活计多,整天没事儿就只能捣鼓下那个,可不就做多了。”   冯秀萍生怕他再一说秃噜嘴,把不该说的说了,闻言赶紧撵他:“去去去,今儿福福上学,花花没人遛,你要实在无聊就去遛遛狗,别老搁家里蹲着长蘑菇,一天天的净琢磨些有的没的!”   最后一句老太太说得飞快,但是架不住苏芫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   她赶紧问:“爸琢磨啥了?”   冯秀萍:“啥?你赶紧进屋去,我给你熬了汤,赶紧趁热喝点,一天天的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愣是不停,说你是个劳碌命还不信!”   莫名在老太太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苏芫也不沮丧,反而笑嘻嘻地扑上来一把搂住老太太嘴里“妈”个不停。   吓得冯秀萍扎着手动也不敢动,直着嗓子直叫唤:“唉哟哟,我的祖宗诶!你可把你自己的肚子当一回事吧!你这肚子我看着就吓人!天老爷喂,你说这一个一个的,大的不省心,小的也大咧咧不当回事,净吓唬我一个老婆子!”   “您才不老呢,您还是咱大山一枝花呢!”苏芫故意贫她。   “噗。”老太太终于绷不住笑了,抖着手里的衣服被单把人塞进了屋:“你就好好在这里坐着,坐着不行就躺着,反正至少休息够一个小时才准起来,然后剩下的还要收拾哪里,告诉我,我去!”   苏芫笑眯眯任由老太太照顾着。   然后探过身子又想去逗平平安安。   双胞胎顿时兴奋起来,一个飞扑就冲过来,顿时吓得老太太一手一个,拎着两只的后脖领子出了门:“你就老实在那躺着,我带着他们出去了。”   看老太太被她逗得炸毛,苏芫顿时忍不住笑,笑得心满意足,然后又有点小遗憾地抚上肚子——这眼瞅着她都快生了,也不知道米卫国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她随手抓过一本大部头慢慢翻着。   屋子里一派静谧,只有袅袅的茶香萦绕,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斜斜照在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昏昏欲睡。   外面时不时传来平平安安的笑闹声,以及冯秀萍小声规劝他们小点声的声音。   苏芫觉得内心一派安宁,纤长的羽睫颤了又颤,终于忍不住合到了一起……   许是睡觉的姿势不对,也许是外面的太阳晒得人心头燥燥的。苏芫这一睡,就做了一个令人脸红耳赤的梦。   梦里米卫国回来了,男人的热情让她几度沉沦,终于在某一刻,她忍不住挥了挥手:“好了,别闹!”   哪知这手一挥,她才发现触感有些不对,怎么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   苏芫一惊清醒过来,然后就看到黑暗里一双眼睛熠熠闪着光,灼灼地盯着她。 第170章 开店   “谁?!”   苏芫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   她厉喝一声,下意识反手就是一个黑虎掏心击了过去。   “啊!”   “砰!”   随着这声痛呼,一阵沉闷的人体落地声随之响起。   然后——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芫芫!是我!你下手也忒狠了点!”   苏芫:“……”   下一秒,灯光大亮。   苏芫这才发现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天黑,而刚才她摸到的正是她睡前心心念念的米卫国回来了。   后者正准备把她抱上床。   结果却被她误作小贼,当胸一掌差点给劈享年了。   米卫国瘦了,也黑了。   他揉着胸膛“咳咳”连声:“家里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在这儿睡觉?也不上床,不难受么?”   看到他,苏芫顿时又有些懵,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瞪着眼睛一动不敢动,“你,你真的回来了?不是说茶宁那边出了点事还有一个月么?”   说着,她就伸手掐向自己胳膊确认下到底是不是梦,米卫国赶紧主动伸手垫了过去。   “嗷!!!”   “芫芫你轻点!”   下一秒,屋子里就响起了米卫国的惨叫。   他呲牙咧嘴连抽数口冷气:“老婆几个月没见,你的手劲又大了。”   苏芫彻底清醒过来,无语地瞪着面前的男人:“谁让你自己伸手的。”   “不!”   米卫国义正言辞脸,“你应该说幸好我伸手了,不然这万一掐到你自己身上,岂不是会被掐紫?”   说得好像他自己不会被掐紫一样。   苏芫顿时无语,然后扶着腰准备起身。   米卫国赶紧扶住她,再次问:“家里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苏芫茫然:“我不知道啊。”   她记得下午收拾完屋子,就被冯秀萍赶去休息了,后来她就睡着了。   正值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天气已经很冷了。苏芫之前躺在那里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一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冻得没知觉了,踩在地上针刺一样的麻。   “唉哟。”   她忍不住痛呼一声,费力地弯腰准备去揉。   “站好,我来。”米卫国一把拦住她,又把人半扶半抱地挪到炉子边上:“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他的语气怜惜多过嗔怪,蹲下身脱了她的鞋袜,毫不在意地敞开怀,把后者冻得冰凉的脚丫子往衣服里一塞,顿时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你还没说怎么现在回来了?”   “嘿嘿,这不是想你了嘛。”米卫国腆着脸,点点她的腿,再点点她的肚子,“再加上这个小家伙不也是快到时间了,又快到你的生日,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   “那昨天你怎么打的电话?还说还要一个月……”苏芫用脚蹬了蹬他的肚皮,暖暖的,仿佛能烫到人心里去,她忍不住蜷了蜷脚指。   米卫国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忍不住轻笑一声,按住她作怪的脚趾,“哈哈,车站临时找了个电话,突然就想逗逗你……”   说着,他转身去扛自己带的包。   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包,还透着股茶叶的清香。   “这些是我在茶宁那边买的,这一包是给你坐月子用的,那边人坐月子喜欢用茶包加中药熬水沐浴,说是对女人身体极好,我就买了一包,一天一包,连泡三个月。”   “然后这个里面,是给你睡觉的茶枕,茶敷包……”   零零总总选了一大堆,然后再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包包:“这是我给肚子里这个买的茶叶枕头。”   苏芫:……   “你这样当爹的得把娃气死。”   米卫国慌得一把按住她的嘴:“可不敢乱说!呐,这个包是给福福买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哦,还有平平安安的。”   看着那同样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两个包包,苏芫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敢情你眼里只有我跟福福才有资格收礼物吗?”   米卫国面不改色:“那肯定啊,平平安安是男子汉,男子汉要什么礼物?只有香香的小闺女才要礼物好嘛?”   苏芫摸着肚子:“那这个呢?”   “它呀,”米卫国皱皱鼻子假作一副嫌弃的样子:“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们看性别的家伙,不配有礼物!”   说来也怪。   之前两口子尝试看下宝宝性别,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照,这家伙总是不肯配合,不是蜷着就是捂着,总之没哪一次成功照到过小家伙的性别的。   是以到现在他们都没法准备东西。好在家里孩子多,男孩女孩儿的都有,衣服类的倒是不愁准备。   就是玩具有点难搞。   不过米爷爷仗着自己时间多,直接男孩儿女孩儿的玩具各做了一套,堆了满满一个房间。   对了,说起老爷子,苏芫突然想起一件事。   “卫国,你回来了正好,这几天跟爸多聊聊,我感觉他是不是想家了,这几天老是闷闷不乐的,我下午本来想问,结果被妈给怼回来了。”   “老人家不容易,跟着我们背井离乡的,你不在便也算了,你在家可得好好顾着点儿。”   听着她关心自己家人,米卫国忍不住“叭唧”一口亲在她的额头上:“唉哟!我媳妇儿人就是好!”   结果他这一激动不要紧,竟然忘了自己是把苏芫的脚塞在自己怀里的,这一下亲额头,差点没给她掀翻过去。   吓得苏芫一个回手,紧紧扒着米卫国的胳膊这才没摔下去。   “诶你能不能稳重点!毛手毛脚的跟个愣头青一样!”   米卫国安静听训,一个劲地抚着老婆肚子给她压惊:“抱歉,抱歉,可是虽然我也想稳重!但是在你面前我怎么稳重得起来嘛!”   “这意思还怪我咯?”苏芫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时门外一响,冯秀萍的大嗓门随之响起。   “我说你个老头子是不是想死啊?叫你去接福福,结果倒好,自己跑去人家那里看房子!幸好家里有电话,福福也聪明看情况不对就在学校给我挂了电话!要不然你这孙女孙女没接着,你自己还要跑丢!”   “你要想死直接说,老娘一鞭子就给你送走了,可别在那折腾我宝贝孙女!”   米爷爷:“……”   福福第一个进了门,后面跟着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的冯秀萍,最后才是蔫儿头搭脑的米爷爷。   “爸,妈?怎么回事?”   一听老两口拌嘴了,苏芫赶紧出门来问。   “怎么回事?你问他怎么回事?叫他去接福福,结果这老头子倒好,自己跑去别人家里看房子,还跟人侃大山侃得忘了时间,忘了来路,差点迷路不说,连福福也没接着!真是气死我了!”   冯秀萍气得直嚷嚷。   米爷爷老脸一红,闷不吭声。   苏芫:“……不是好端端的爸怎么要去看房子了?”   糟糕!说漏嘴了!   冯秀萍嚷嚷的声音一顿,戛然而止,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就在老太太飞速转动脑筋打算想个什么由头糊弄过去的时候,她眼睛一转,正好看到苏芫身后站着的米卫国。   她顿时“唉呀!”一声嚷嚷出来,然后拍着大腿就热情地嘘寒问暖去了——   “呀,你咋瘦了这么多?还黑,真是不好看!啧啧啧,这茶宁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不过现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妈给你炖补汤喝,保证不出一周,就恢复了!”   老太太不光说,一边说还一边热情地把人往屋里带,又是给他倒洗脸水,又是拧热毛巾的……   从没受过老妈如此“贵宾级”待遇的米卫国先是一脸懵,紧接着就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他把还在自己脸上打圈抹脸“服务”的手一按,正色道:“妈,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住一起想跟爸搬出去住了?”   冯秀萍:“……”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就不应该指望这人能有点眼力劲儿!一看那德性就跟他爹一样,半点眼力也没有!   气得老太太呼地一声把毛巾重重砸在儿子脑袋上:“滚滚滚,一身臭汗的也不怕熏着我们阿芫跟福福,快去洗你的澡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然后又去招呼苏芫:“快去吃饭,东西都做好了,都在厨房热着呢,我这就去端!”   老太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底抹油转身就走,全当自己没听到儿子儿媳的疑问。   苏芫跟米卫国面面相觑:“妈!”   “叫妈也没用!”老太太气呼呼摆手,“我跟你说,苏芫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等着生孩子,可别想再去折腾什么东西!还有老头子你也给我消停点儿!说好了今年不许动就是不许动!”   苏芫被婆婆这一通关子卖得心痒痒不已,忍不住追问米爷爷到底咋回事。   但是到底还是老太太积威日盛,米爷爷闷不吭声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坚决不肯透露半个字,被问得急了老头子还一牵花花就准备出去遛狗威胁。   又加上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婆婆,苏芫无奈,只得按下心中疑问专心吃饭。   只不过吃饭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不在蔫,十分好奇婆婆嘴里的看房子是个什么意思。   米卫国看出她心中所想,提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她的,示意她好好吃饭,一会儿自己去问。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专心喝汤。   一顿饭吃完,米卫国果然搬了套桌椅到院子里跟老爷子两人一人一杯对月小酌,旁边还生了个小炉子,上面放了一壶“咕嘟”作响的开水。   白汽氤氲,小院静谧,惬意得老爷子长舒了口气,咂一口杯中茶:“呀,这是茶宁今年新出的茶?味道好……我就喜欢这种的,不苦。”   米卫国顿时笑,给老爷子杯中续了水:“喜欢您就多喝点,还有这种小杯功夫茶,也挺好的,喝一杯是一杯的味道。”   “那是。”   老爷子眯着眼,回想从前,只觉如处梦中——   “嗐,你说这人呐,就是不知足。以前在大山村的时候,我就老想着,要啥时候能让我天天不下地,就每天院子里一躺,喝喝茶,聊聊天该多好……”   “哈哈,您这现在不就成了么?”米卫国乐呵地道,又给老爷子续了杯水,顺着他的话头试探:“那您现在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想回去?”   “倒也不是。”   米爷爷一顿,摇摇头咂了一口杯中水,眼底露出一股迷茫之色。   “那是咋回事?”   米卫国虚眼瞅他,状似无意地问。   老爷子:“是……”差点就说出来了,然后眼角余光一闪,正好看到冯秀萍面带威胁地站在院子阴影处瞪着他。   “噗!”   老爷子嘴里的茶顿时被冯秀萍这背后灵一般的模样给吓得一口喷出来,好险没给呛过去。   “咳咳咳!没事!咳咳……都挺好的,挺好……”   米卫国顿时遗憾,悄眯眯瞅一眼老娘的背影,扼腕叹息:唉,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后他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老爷子:“爸,先别急着走,咱都好几个月没见了,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呢。”   老爷子本不信他,但是一碰到米卫国那双真诚的眼,便又忍不住坐下:“那就聊聊?”   “聊聊,聊聊。”   院子两人再次攀谈起来。   *   就在米卫国还在院子里小心打探消息的时候,屋里的苏芫正带着福福给双胞胎洗完脸,将两人送上床,之后便带着闺女上楼准备睡觉。   苏芫趁着福福洗漱的时候随口聊了几句学校的趣事,便转身出门准备休息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福福突然叫住她。   “妈妈。”   苏芫回头,露出一道优美的侧颜:“怎么?”   福福顿了下,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然后果断跳下床,跑过来:“妈妈我知道爷爷想干啥,他租房子不是想搬出去住,是想开店。”   苏芫奇了:“开店?开什么店?” 第171章 嚣张   原来老爷子想开一家木艺店,主打卖自己做的木工小玩意儿,然后如果有想做家具的,他也会酌情接些单子。   前段时间他做了那整整一仓库的玩具,就是想干这个。但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被冯秀萍看出他心中所想。   老太太担心老头子开店会给苏芫两口子带来麻烦,觉得他们两人现在已经够忙的了,不想让两人再操额外的心。   但十分凶悍地直接制止了老爷子。   所以这段时间老爷子老是郁郁寡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被老太太制止后,老爷子嘴上虽然不说了,但是心里其实还是很想开这店的。因此这几天常常一出去就不由自主跑去看门面去了。   听完福福讲述,苏芫顿时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奶奶不是不让说么?”   福福一顿,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点说话。   苏芫依言凑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她的小闺女颇为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道:“是粉丝。”   她:“啥???”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福福顿了下,又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是粉丝啦!爷爷去看的那家房子正好是我的粉丝家的,她认出了花花,然后专门跑到学校去问我了。”   说完,想到那个粉丝找到她时的情形,小闺女已经害羞得双颊通红。   原来如此——   苏芫恍然大悟。   其实福福没说的是那个粉丝还十分热情地问她到时能不能发一些她的专属签名版,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子兴奋,显然非常喜欢爷爷做的东西。   她并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来。   虽然她并不赞同奶奶瞒着爸爸妈妈的行为,但也不想让有关自己的消息影响他们的决定。   当然,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有点小小的希望妈妈会同意爷爷开店的啦!   毕竟谁会不爱小钱钱呢?   福福忍不住笑着眯眯眼。   然后她就听到她妈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福福正在心里畅想爷爷跟她联手做的玩具畅销国内外的场景,闻言顿时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苏芫问的是啥意思。   苏芫:“开店啊。”   她点点手心,老人家觉得生活不习惯,寂寞她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觉得给老爷子开家店也没什么,即使不为赚钱,只为解解老人家的寂寞也是划算的,不然老是这么憋着,她担心迟早会把人憋出病来的。   福福眼睛一亮,歪头笑眯了眼:“我觉得还行啊,不然爷爷太寂寞了。就是奶奶怕累着你,所以才不许爷爷说。其实要我说也没什么,不就是租个店面,买些木头的事儿,其它的工具什么的爷爷都有。还有,我也可以帮爷爷设计一些图纸什么的,还有江樾哥哥,他的木艺活儿也不错,空的时候也可以帮忙。而且爷爷年纪大了,我们的店完全可以不走批量制作销售的路,只走定制!这样就完全不用担心爷爷会太累受不了啦,嘿嘿……”   她虽然心里想着不能因为自己的所想去影响妈妈决定,但是这小嘴叭叭叭的,瞬间就暴露了她的内心。   苏芫听得好笑,忍不住一点她的鼻头:“行,我知道了。”   “啊?行?”福福话说到一半,就被苏芫打断,顿时懵住,“妈妈行是啥意思啊?”   苏芫轻笑,没有回答,转身带上门就走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福福独自坐在床上纠结:妈妈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她说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啊啊?   小闺女忍不住在抱着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   *   另一边。   苏芫却是听着小闺女房间传来的动静笑得一脸狡黠:哼,叫你们瞒着我,这下也要让你们尝尝纠结的滋味!   谜题解开,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然后哼着小曲儿靠在床头准备等米卫国回来商量下这事。可结果她左等没见人回来,右等也没见人回来,最后她都困得迷迷糊糊睡着了,后者才开门进来。   他一进门,苏芫就醒了,赶紧道:“爸是想开店。”   “爸想开店。”   两人异口同声。   旋即,米卫国愣愣看她:“你咋知道?”   苏芫:“福福跟我说的,老爷子找门面找到她粉丝家里去了,她粉丝跑到学校去跟她说的。”   米卫国:“……”   片刻之后按按喝了一肚子茶水,哐哐作响的肚皮,顿时苦了脸:“早知道我就不陪老爷子喝那么多茶了。”   “完了,今天晚上我肯定睡不着了。”   他哼哼唧唧爬上床,委屈巴巴地趴在苏芫身边,用鼻尖蹭蹭她:“你说你咋不出去跟我示意一下子呢?害我愣是喝了三大三壶茶,今儿晚上只怕是不用睡了。”   苏芫顿时失笑:“谁让你那么没用,喝了三壶茶才把话问出来。”   “嗷,我死了。”米卫国顿时泄气,然后一翻身直挺挺躺在床上装死。   苏芫伸出一指,戳戳他的脸,他一动不动。   “真死了?”   苏芫轻笑。   “死了,死得透透的不能再死了!”米卫国只要想到今儿晚上他只能干巴巴躺在媳妇儿身边,啥也不能做,他就感觉十分自闭。   苏芫:“……”   “爸那事儿,明儿你出去找个店面盘下来吧?我记得苏糖总店附近就有一个空门面,跟苏糖一墙之隔,之前买下店面的时候,还想把那边也买下来做仓库来着。可惜那时候那家没空出来,正好你去把它盘下来吧。”   米卫国顿时翻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媳妇儿:“你不嫌我爸瞎折腾?开个木艺店,万一赔了咋整?”   苏芫浑不在意:“赔了不还有店面在嘛,到时把店面租出去也是一份收入啊。”   其实前几天隔壁那家来问过她想不想要,那时候她想着最近也没啥事,便没说要,但也没一口回绝死,只说要考虑一下。对方便说一周后再来问。   如果老爷子真想开店,那她把店盘下来就是了。   “反正家里木料都有,老爷子平时做的东西也够多,那家店我看了,里面货架齐全,装修也还算可以,暂时可以不动。到时就把爸做的东西摆上去就行了,看店的话,反正就是爸自己想开,就让他自己去看着,平时也能散散心。”   “那地方离苏糖也近,若是哪天他不想去看了,叫个人过去开开门,也是可以的。上周那家店主还来找过我,问我还想不想买,我没说死,说过几天考虑一下。你明儿正好去问问,如果还在咱就盘下来,不在你就去别家问问,反正尽量找苏糖附近的。”   苏芫絮叨着把她想了一晚上的打算说出来,事无巨细,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这副模样落入米卫国眼里,顿时让后者大为感动。   他一把搂住苏芫滚圆的腰身,将脸贴了上去,半哑着嗓音道:“阿芫你真好。”他本以为苏芫会像他妈一样觉得老爷子是在瞎折腾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觉得老人家想做,便去做。   苏芫一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顿时啼笑皆非,把人脑袋从肚子上掰起来,目光直视于他:“你瞎想什么呢?爸是你的爸,也是我的爸。他老人家想做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阻止?”   他心头一震,定定地看着苏芫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噙住了那一双醉人的唇,气息交缠……   少顷唇分。   米卫国狼狈地一抹脸,一个翻身爬起,瓮声瓮气:“我去客房睡,今儿晚上喝太多茶了,只怕会睡不着,在这里会搅了你。”   “怎么了?”苏芫故意嘟唇逗他:“才回来就嫌我是大肚婆了?”   “不是不是。”米卫国慌忙否认,头摇得都快扔出去了:“我怎么会嫌你?我就是想你了,特别特别想你!”   说着,他忍不住又把脸埋在苏芫颈间,用力一嗅,只觉得对方身上的馨香让他情难自抑,心神荡漾。   苏芫被他的气息搅得心神一乱,蓦地想起下午做的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梦来。她忍不住身子一僵,拿脚踹他:“赶紧去客房睡吧,拜拜!”   米卫国哼哼唧唧的舍不得挪脸,然后蹭啊蹭又蹭去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听:“你说这个小家伙到底啥时候能出来啊?真是愁人。”   “噗哧。”   苏芫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要脸。”   “我想我老婆,有啥不要脸的?”米卫国理直气壮。   然后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贴着苏芫的耳朵“咚”的一下,却是里面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伸出小jio,重重踹了这个好色爹一下!   “诶!你个小家伙,翻天了啊!”   米卫国兀自愤愤不平,苏芫却是惊喜极了:“你快,快再贴上去一下!”   “为啥?”米卫国茫然。   “这小家伙太安静了,在我肚子里几乎就没动过,搞得我有阵子还以为宝宝有问题,跑去查了又查,最后也只说可能是宝宝生性安静。”   回想起那段时间在医院跑上跑下的日子,苏芫忍不住催他:“快,快再贴上去看看。”   他:“……”   无奈最后只好又把脸贴上去。   这宝宝也给力,他的脸一挨上去,就是一jio重重踹上来。   苏芫兴奋不已:“再贴。”   “咚!”   又是一下。   然后——   再贴,再“咚”……   如此循环往复,米卫国都无语了,也不知这家伙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竟然回回都踹他。   最后他终于气得忍不住放狠话:“喂,你够了啊,这样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啊。我好歹是你爹呢,你再这样信不信出来我揍你屁屁!”   然后他们就看见苏芫圆滚滚的肚皮一阵“咕涌”,然后端端正正鼓起两瓣屁股的形状,仿佛在说“你来呀,揍啊”。   无比圆润的同时,也——   无比嚣张……   夫妻两个顿时面面相觑:…………   然后脑子里同时冒出一句:这娃怕不是成精了吧? 第172章 沐秀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便跟苏芫说的那家店主联系上了。   很幸运,对方的店还没盘出去。   米卫国花了五百块钱把店铺连同里面的货架等东西一同盘了下来。   这件事被冯秀萍知道,顿时心疼得老太太一个劲埋怨老头子想一出是一出,一天天的净瞎折腾。   米爷爷虽然也觉得一下子就要花五百块钱有点肉疼,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终于能开店了,老爷子就忍不住乐呵得合不拢嘴。   老实说,在京市好归好,但是确实如苏芫猜测的那样,他太寂寞了。   他不像冯秀萍生性开朗,很快就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米爷爷不爱交际,平生所有的交际能力全消耗在大山村了。来京市这么久,他几乎没交到过任何新朋友,整天除了做木工便还是做木工。   但是如果不开店,木工活再多,它总也有做完的时候。   是以他想开木艺店想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盘下店面的第二天,老爷子就背着手去了店里琢磨着怎么布置去了,还不许任何人帮忙。   当然,福福是个例外。   她每天放学回来就一头扎进爷爷的店里,一老一少神神秘秘的布置着铺子,同时苏芫这边也没闲着。   她担心老爷子第一回 开店到时生意不好受打击,便跟其他人商量着要弄一个木艺店开业大酬宾活动。   形式就跟联名销售差不多。   她准备在苏糖推出一套以“木林森”为主题的奶茶系列,配合米爷爷店里的木艺品绑定售卖。   只是冯秀萍十分担心会累到她,因此她只做出了三款同款奶茶,便被老太太勒令放下工作好好休息。   苏芫没拗过她,不过她想着三款奶茶也够了,便没再挣扎。   原本她还想再给木艺店制作个活动海报或者在报纸上刊个广告的,但是福福却说现在木艺店只有爷爷一人制作,生产力跟不上。   与其那样打了广告结果却无法接单,还不如就小小的在开业当天在奶茶店多加一条选项便可以了。   苏芫一想也是,撤了海报不说,还将原本准备全城铺设的联名销售活动缩减至总店一家,并且数量上也作了限制,每款茶只售五件,这样一来,三款茶加起来一共也就十五件,也累不着米爷爷。   时间就在一老一小的忙碌当中一天天滑过,也不知道福福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这些天她跟米爷爷两人对木艺店的装修严格保密,苏芫别说知道里面装修如何了,就连店铺名称都不太清楚。   可以说,她现在除了知道那三件参与苏糖联名销售的商品是啥以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三件商品很简单,就是三种木质钥匙扣挂件。分别是以《萌鸡冒险家》咯咯哒、小煤球、花花为原型的手办。   手办的样子是福福亲自设计的,用色大胆鲜明,造型质拙可爱。再由米爷爷细腻的刀工雕琢出来,拴在钥匙上十分的圆润可爱。   东西一出来,苏芫就爱上了这几样的造型。她尤其喜欢咯咯哒那款,神气活现的五彩斑鸠在福福的笔下不像是野鸡,倒是跟凤凰有得一拼——毛色鲜亮,神态高贵,色调华丽。   剩下的小煤球跟花花则被她做成了情侣款,一大一小两只黑乎乎的毛球既可以通过一道卡扣扣在一起,也可以拆开。   并且两只扣在一起的时候,整体的造型就像是个心型,可可爱爱。   苏芫特意在苏糖店内部员工间做了调查,女孩子大多喜欢后两者,尤其喜欢两只扣在一起的模样。   但是作为钥匙扣的原型——小煤球跟花花两个,看到这钥匙扣造型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打飞了。   花花直接一口把钥匙扣咬烂用行动表示了对这款造型的嫌弃,小煤球也是一样。它力气不如花花,咬不烂钥匙扣,但是不妨碍它叨着钥匙扣“咻”地就丢到了炉子里烧了。   但是不管两只如何反对,还是动摇不了福福要给两只“炒CP”的决心。她还恶趣味地设计了个升级版,在原本两只的身体周围加多了数条大红的飘带,当两只钥匙扣被扣在一起的时候,这些飘带就会分别组合成地下的红毯,胸前的红花以及头上的红盖头。   还美其名曰求婚神器。   花花&小煤球:……   总觉得用这个神器求出来的婚,以后会是对怨偶吧Orz……   不过不管它们心情如何,米爷爷的木艺店还是按部就班地走到了开业这天。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米爷爷就独自起床去了店里开门。福福也是走得早,走之前还千叮万嘱要苏芫一会儿一定带着奶奶过去店里。   苏芫不明所以,在家慢悠悠吃过早饭,这才散着步跟了过去。   由于没怎么宣传,到的时候门外还没什么人。但是她发现米二哥一家还有小虎全都等在外面了,看样子应该是被老爷子叫过来的,场面很是隆重。   看到他们到来,米二哥脸上顿时浮现一个奇怪的表情,看着米卫国欲言又止。米爷爷注意到二儿子的模样,顿时用力瞪了他一眼。   旁边的李来娣也是一样,重重揪了把米二哥:“老实点儿!听爸安排!”   米二哥:……   米卫国:“怎么了?”   米二哥一顿,抬眼看看背着手的老爷子,再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是老爷子不让他说。   米卫国顿感奇怪,跟苏芫对视一眼:“爸这是在卖什么关子呢?怎么搞得越来越好奇了。”   苏芫想着早上福福走时特意叮嘱的那句话,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问了句:“爸跟妈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米卫国顿时茫然:好端端地提他们结婚干嘛?   “好像……是冬至?还是不是?我不知道,只小的时候听村里大人说过爸跟妈结婚之后没多久就下大雪了,他们说我我妈怀着大哥还跑去山上打了猎,十分彪悍。”   冬至么?   苏芫算着日子,心里攸然一动,忍不住看向米爷爷。   看得出老爷子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穿得整整齐齐,头发还用了头油,抹得油润润,整整齐齐地背在脑后。   再回头看自家婆婆,脸上虽然没有收拾,但是身上的衣服也是簇新簇新的,据她说是今天早上米爷爷特意翻出来指定要她穿的。   苏芫眼睛缓缓瞪大:嗷,不是她想的那样吧?要真是那样,那老爷子也太……那啥了点吧?   她顿时忍不住双眼发亮,定定地盯着公公婆婆的背影不吱声。   这时,隔壁的苏糖总店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员工们知道今天米爷爷开业,一个个忙着准备自家店铺开张的同时,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隔壁木艺店是个什么样子。   门口的招牌被一张红布牢牢盖着,还是不清楚店名是什么。   苏芫跟冯秀萍说笑着走近,看到店门口还蒙着的红布,老太太忍不住啐了一口:“老头子这关子准备卖到啥时候?就他那水平,只怕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儿,不会是怕人嫌弃,不敢亮出来吧。”   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相迎的米爷爷一噎:“……老婆子你嘴上留点德行不?”   也不知道咋回事,平时米爷爷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儿却是难得的黑了脸,似乎很不高兴。   冯秀萍一顿,颇感奇怪:“你今儿吃错药了?咋这么大火气?”   米爷爷:“……”   闭了闭眼,他就不该跟这老婆子卖关子!   老头儿气呼呼甩手就走,连接下来的话都不想说了。   苏芫里一动,想起她刚刚的猜测,推了推婆婆:“爸是不是特意等着您来揭这红布啊?”   冯秀萍茫然:“为啥要等我?等我干啥?”   苏芫心里想笑,面上却是憋着一派平静,摊手道:“不知道,反正你快去问问爸,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惊喜要给你。”   闻言,冯秀萍顿时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惊喜?老都老了别给我一惊吓死了。”   苏芫:……   这下就连她也感觉无语了。   不过好在冯秀萍还是听劝,在门口顿了下然后就进去了。   里面的东西现在也全都用屏风挡着的,看不出都摆了些啥货。   冯秀萍一进来就大咧咧地喊:“老头子你那招牌到底有啥机关?快点说了一会儿我还要回去做饭。”   米爷爷:“……”   顿了顿,最后好歹在福福的挤眉弄眼当中平复了心情,稳稳当当地走过来,道:“咱家里一向你当家作主,因此这店子开了,自然也得是你作主。这招牌上头的红布,得由你来揭。”   冯秀萍不以为意:“嘁,就算没这道仪式,难道我就不能做你这店铺的主了?”   米爷爷差点又被她一句话带走,不过幸好最后及时反应过来,忽视了老太太这番嚣张发言,带着一家人走到门外,拉着旁边的红绳叫冯秀萍:“你拉那边,我喊一二,我们一起拉,这红布就下来了。”   又喊小虎:“小虎你拿着相机,去那边给我还有你奶奶拍个照片。”   哪知一向机灵的小虎这会儿却是愣了一瞬,然后才抱起相机赶紧跑了出去。   哪知正是他这一愣的功夫,急性子的冯秀萍已经手上一动,“唰”地一声就把那张红布给掀了下来。   米爷爷被打个措手不及,顿时懵住,一下被红布盖个严严实实。   所有人:……   米爷爷差点当场破功,好不容易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保持住平静:“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冯秀萍浑不在意,一把把红布揪向一边,迫不及待地去看招牌:“沐、秀、阁?”   “啥玩意儿?咋弄个这名儿?也太奇怪了点吧!”老太太不明白这铺名代表的意思,大咧咧把手一挥,就准备进去。   结果却被米爷爷一把拦住:“等下!”   然后她就看到老爷子陡然涨红了脸,朝着米二哥喊了声:“老二!”   米二哥心里一凛:“有!”   他麻溜地越众而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喊了声:“妈,那个,爸有些话,呃,想跟你说……呃,他那个……”   众人被他这支支吾吾的搞得一愣,好奇心顿时被高高吊起。   苏芫更是忍不住眯眯眼,瞟了一脸看好戏的二嫂一眼,然后凑过去:“你们都知道了?”语气里颇有几分被瞒着的怨怼。   李来娣下意识回了句:“嗐,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爸就是怕你们都住在一起,会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瞒着你们的!”   心中猜想被证实,苏芫油然而生一股感慨:“我天,爸这也太……”   李来娣一边眼睛不错地盯着看热闹,一边不忘回头接话:“是吧,我也是没想到,爸的心思居然这么细……唉,可惜,妈好像啥也没看出来。”   她忍不住捂着嘴噗噗地笑:“也不知道爸为了这些准备了多久,难怪前段时间妈不许他搞店的时候他会那么焦虑……”   苏芫也忍不住笑弯了眼:“哈哈……”   两人还在小声说着话,那边米卫国已经忍不住催促:“二哥爸有啥话,快说呀!”   米二哥想着他爹的吩咐,即使这会儿心里再别扭,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爸说,这店铺名字的意思是……”   哪知正当他说到关键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嘎吱——”一声锐响,一辆吉普车停在店铺门前。   “他满仓叔!你这是也开店了?叫啥——沐秀阁?嚇,几天不见,肚子里墨水多了啊!取这么秀气一个名儿!”   同时,一个爽朗粗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米二哥的话语。 第173章 来客   “耿大哥?!”   看着来人,米爷爷忍不住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冯秀萍也是瞪着车里的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天呀,他大山叔,翠花婶子!你们怎么来了?还有江庭,你们咋碰到一起的?!”   耿大山乐呵呵地笑,打开车门跳下来,“哈哈,说来也巧。这不去年你们家卫国回去给咱建了个茶厂,现在村里人呀,可感激你们了。正好前阵子我们村里上山,打些子新鲜山货,又想着咱们阿芫这不快生了嘛,于是大家伙就托我们给你们送来,顺便看看老伙计们咋样了。”   “本来我跟你翠花婶子下了火车还在愁不知道怎么到你家呢,结果就听见旁边有人喊我们,就遇到了江庭同志,真是巧了!”   江庭也笑:“正好回来办点事,路过火车站,遇到耿大叔,顺路就给送过来了。”   说着他锁好车门走过来,颇感好奇地看着店铺:“这店,是木艺店?米大叔开的?”   也无怪大家一眼就看出来米爷爷是店主,实在是他今天的打扮太显眼了些,跟剩下人一比,明显他才是跟新开的店铺是一路的。   米二哥心里暗暗叫苦,想着他爹的吩咐,心想这店名还要他解释不了?   解释吧,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太羞耻了些。   不解释吧,他又怕挨抽。   正当他纠结无比的时候,就听见江庭已经问了出来:“沐秀阁?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米二哥:啊这……   感觉越来越羞耻了怎么破?   正当他纠结无比的时候,就听见米爷爷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回头看了还抓着张翠花的手热情叙旧的冯秀萍一眼。   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股笑意,道:“哈哈,没啥别的含义,就是你婶子姓冯,我姓米,就减了一滴水,形成一个沐字。至于这秀字,就是冯秀萍的秀。”   老太太跟人聊得正欢,猛然听到老头子喊她,下意识应了声:“咋了,啥事儿?”   待她反应过来米爷爷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冯秀萍一顿,脸上“轰”地一声烧了起来。   一向彪悍的老太太难得地卡了壳,瞪着一双眼睛凶狠地看着老伴儿:“啥啥啥?!老头子你一天天的吃饱了撑的吧,搞那些花花名堂?!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小年轻么?羞也不羞?!”   老太太囧得恨不得地上能有道缝让她钻进去,一个劲拧着米爷爷的胳膊不停唠叨。   见她害羞,米爷爷反倒镇定下来,原本因为说出这番话而产生的不好意思的情绪全都不翼而飞。   他笑呵呵地抚上老太太看则用力,实则轻柔的手掌:“老婆子不要害羞,本来这店就是我想开给你的。年轻的时候我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这老了老了,既然发现我这门手艺还有用,那我就想开家店给你,从此你想吃吃,想喝喝,我挣的钱,一分不少全交给你。”   老爷子说话声音并不大,但却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钻入众人心底,看得大家忍不住露出一个羡慕的微笑——   米爷爷还在继续。   “当年娶你的时候,我甚至连聘礼都出不起,还是你自己上山打了几对兔子给我。是我没本事,”说起往事,米爷爷忍不住露出一个心疼的神色,“这事当年耿大哥是知道的,就连我们结婚的婚房,当年都是借的耿大哥家的厢房。”   老太太被他说得眼眶一热,赶紧借着望天的机会把眼角的泪抹去,嗔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提它干嘛?当年既是我看上了你,那我去山上打聘礼跟你去,有啥区别?”   “不,有区别。”   米爷爷回头按住老太太的手,让她正视自己:“所以现在,我把这店子开给你,当作补上的聘礼,好吗?”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米卫国:“老三,这是盘店铺的钱,之前没给你,是怕你追问不好解释。现在我给你,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思吧?”   米卫国还想拒绝,却被苏芫一把按住,接过钱:“行,爸,我们明白。”   见她把钱收下,米爷爷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其实原本我还是跟你一样,觉得不好意思说这些,就托了老二。他嘴皮子利索,想叫他代转。但是看到耿哥哥,”米爷爷摸着脑袋,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我突然就想起来当年他教过我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就得直,心里有啥话就勇敢说出来!不然老婆都讨不到。”   “所以我就自己上了。”   米爷爷絮叨着转移话题,“正好大家伙都在,进去看看里面的东西吧?我弄的这些,有些是福福帮我设计的,有些是我自己想的,但是我想说,这些东西不管是啥,都是我做着送给你的。”   “好了,老婆子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反正都老夫老妻的了,啥话不能说?”   冯秀萍被他这一句一句的说得十分想哭,但是又碍于大家伙都在,便强忍着。   听到这句她终于忍不住了,“砰”地一掌拍上米爷爷后背,梗着脖子:“我哪里不好意思了?!你哪只眼见我不好意思了?你老实交待你啥时候偷偷存的这五百块钱?啊?还有这些做东西买原料的钱,你竟然会攒私房钱了啊?”   众人均是被老太太这明明已经害羞到极点,却要强撑着霸道的行径给可爱到,忍不住“噗噗”乐出了声。   然后齐齐收获老太太色厉内荏眼刀一枚。   米爷爷更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好好,是我不好意思,是我害羞行了吧?走走走,进去看东西去!”   老太太头一昂,雄纠纠,气昂昂地迈进了店内:“哼!我要好好算算你总共攒了多少私房!”   身后,众人彼此对视,均是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温暖笑容,然后跟着进去了。   张翠花忍不住揪了耿大山一把,小小声:“老耿你看看你,再看看满仓叔,啧啧,人比人气死个人呐……”   李来娣凑过来,眼睛一翻:“可不嘛!”   然后指向旁边的米二哥跟米卫国:“我算是知道老三为啥会对媳妇这么好了,肯定是随了爸!至于我家老二,啧~八成是随妈。”   米二哥眼一横:“我可听到你说妈的坏话了啊,信不信我告她?”   双胞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齐齐拍手羞羞脸:“二伯羞羞,这么大了还找人告状状!”   “哈哈哈!”   大家齐齐哄笑出声,声音穿透云层,震得门外几株行道树上的麻雀倏地四散而起,又扑腾着翅膀落下……   天边的云朵散开,金色的阳光洒在木艺店门头的牌匾上,将“沐秀”两个字映得金光闪闪,分外耀眼。   *   众人随着米爷爷踏进店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居中一只圆柱形的玻璃大展柜。里面矗立着一栋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木制小楼。   小楼一共分了四层。   自下而上,第一层住着一对头发花白,面皮褶皱的老人,老人一躺一坐,身边卧着一条老狗,三五鸡鸭鹅绕院嬉戏。   第二层分了三个大区域,每一区域都分别呆着一对男女,或看书,或开车,或做美食,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就连苏芫盘中的烤鸡刚出炉时的香气,都被米爷爷用劈得细细的竹丝做了出来,几欲以假乱真。   众人顿时忍不住惊呼。   耿大山更是两眼放光,用力拍着米爷爷的肩膀:“老兄弟行啊,这手艺真是越来越那个什么,好像有个词叫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还是什么?我用的对吧?”   “哈哈哈……”众人顿时笑了起来,纷纷点头,“确实。”   第三层,则是跟第一层一样是一整个大空间。上面福福跟小虎小狼等一群孩子们或坐或站或趴着在院子里,有呼喝着四处奔跑玩耍的,也有安静在一旁写作业作画的,还有逗着花花或小煤球玩的……还有春妮儿。   春妮儿挺着大肚子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大家玩闹。   看着这一幕,小虎蓦地地重重一抽,痛得差点叫了出来,然后定定看着小楼里春妮儿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米爷爷在展柜里装了灯,柔和的光线自春妮儿背后投过来,仿佛给她周身渡了一层金边,如梦似幻,让人几乎怀疑她其实并不真的存在,而是一场幻觉。   小虎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春妮儿的雕像,眼眶倏地红了。   众人看到他的模样,均是齐齐一叹,没人说他,但也没人劝慰他。   米爷爷眼神一闪,说了句:“这是展品,不卖的。我准备店里的第一款商品就做木艺全家福。这第四层我暂时空着,等往后咱家要是添丁进口,我就往里加。”   然后又乐呵呵道:“要是我活得够长够久,我还希望我能把这个小楼层数一直往上加,把咱家的人全都加在这上面!”   苏芫看着眼前这栋造型精美的小楼,简直说不出话来。   米卫国戳戳她:“羡慕了?”   苏芫点头:“万万没想到爸也太浪漫了,真的!”   米卫国“啧”了一声,心里感觉颇不是滋味地哼了句:“爸,你把这做得这么绝,往后让我们这些儿子们怎么讨好老婆?”   米爷爷眼一瞪:“谁叫你们当初一个个的都不肯跟我学木匠活?这下傻眼了也活该!”   所有人:“……”   还不等大家从第一件商品的震撼里回过神,米爷爷又拉开了第二个展柜:“这上面,就是根据福福画的《萌鸡冒险家》雕的叫啥来着?”   那是个福福起的新名词,他老是记不住。   福福赶紧接道:“手办!往后我的《萌鸡冒险家》手办只有爷爷你能雕!我已经签了授权合同,还在相关部门做了报备!”   米爷爷嘿嘿笑了起来:“我也这也算是占了咱福福的便宜。”   福福也笑弯了眼:“爷爷你不是已经同意卖这个的钱分我一半吗?不算占便宜,是互相合作。”   冯秀萍眼一瞪,故意打岔:“诶,我说老头子你说话不算话啊,你刚才不还说这店里的所有收全都归我吗?怎么福福还要来分一盘子。”   米爷爷被噎得不轻。   “哈哈……”   屋子里顿时笑声不断。   再往后第三个展柜,就是跟苏芫的奶茶店联名销售的钥匙扣了。除了联名的花花小煤球咯咯哒款,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福福帮忙设计的各种卡通形象,也有米爷爷自己做的传统福禄寿系列,有福娃、锦鲤、长寿松、仙鹤……等等代表着美好寓意的小雕件儿。   林林总总地摆了一个展柜。   最后一个展柜则是摆了些小孩子爱玩的玩具之类的,有滑板车,手推车,能动会跳的木偶娃娃等……   每一样不说巧夺天工吧,但也绝对是出神入化,惟妙惟肖。   “我天,米叔您这手艺真是绝了!”   江庭看着眼前这些惟妙惟肖的雕件儿,忍不住赞叹出声,然后正色看向老爷子:“我想请您帮我家做一个全家福雕件儿,不需要你们这个这么华丽,能做成一个相框类的就行,我弟弟弟妹去得早,江樾他妈妈也走得早,家里连个像样的全家福都没有,所以想请您帮忙做一个。”   老爷子自然没有异议,笑呵呵地接了开张以来第一个单,并且表示他可以做成跟店里展示柜里差不多的,可以做成小人。   江庭喜不自胜,又提出了一个多的要求,“可不可以把江樾妈妈的雕件多做两个?”他想自己随身携带一个。   “行,没问题。”老爷子爽朗回答。   谈完这一单,米爷爷便叫冯秀萍带着众人去后面喝茶,自己则准备去把大门再打开些,好迎接客人。   正当他走到门口,这时光线一暗,突然走过来一对小情侣:“沐秀阁?听名字还挺别致的,要不进去看看?”   米爷爷精神一振:来客了! 第174章 开张   李娅跟张京是一对儿正准备结婚的小情侣,两人的婚房已经准备好。   今天约着一起给家里添些日常的小物件儿,原本没想着往这边走的,但是李娅爱喝苏糖的奶茶,张京便想着好不容易聚一次,就提议先来这边给她买一杯奶茶再往家具市场那边儿走。   哪知两人一来,还同进苏糖呢,远远就看到前面有家新店开张,挂着“沐秀阁”的名字,走近一看,正好听到米爷爷给众人介绍产品的尾声。   店里的产品古色古香又不失可爱童趣,顿时勾起了李娅的兴趣。   李娅盯着店铺正中的展柜,里面的米家小院正熠熠闪着光。   “哇,这个小楼也太好看了吧。”   李娅顿时忍不住惊呼,然后拉着张京:“你说咱家要不买上个这个,摆在客厅里,正好那个博古架空着。”   张京看着东西倒是很满意,但是——   “人这写的米家小院,跟咱俩谁也不搭呀。”   米爷爷不擅言辞,因此两人进来后便一直面带微笑安静在旁边听着两人聊天,并没贸然搭话。   直到此时他才赶紧上前一步,插言道:“这个小楼只是个样品,这是我店里主打的第一款产品,也是唯一款接受客户定制的产品,就叫全家福,价格也按尺寸大小不同以及里面的人物多寡而有所不同。您二位是结婚要用?那买这个正好,寓意好……”   长长的一段话说出来,米爷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下去。   福福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爷爷这副模样,冯秀萍顿时皱眉,准备上前帮忙。   哪知小姑娘却是一把拉住奶奶,冲她摇了摇头,小声:“让爷爷自己来呀。”   冯秀萍一怔,转眼就明白了小姑娘的用意。   也是,老头子太闷了,既然他想开店,那就放手让他做,说不定往后性格也能不那么闷。   这样想着,老太太不仅自己悄眯眯退了,还拉着家里人一起退:“走走,我们去后院喝茶,别打扰你爹照顾客人。”   一家人悄眯眯地走了。   老爷子经过初时的不适,终于能很好地跟人沟通。   李娅家境很好,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说起话来又快又热情。   “是这样吗?那老人家您这里有详细价格给我看看吗?我想订一套。”   米爷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价格表递过去,翻开指着上面的表格一一为两人解释。   开始的时候他说话还有些慢,似乎不好意思。后来就越来越流畅,就跟在大山村的时候跟人侃大山时候的状态差不多了。   不多时,他不仅把自家的产品介绍完了,还顺便把李娅家新房博古架尺寸,客厅大小,墙面大小等全都了解了个遍!   米爷爷:突然自豪.jpg   然后他下意识回头想去找老婆子求个鼓励,哪知一回头,背后空荡荡,从后院传来大家的欢声笑语——   “来!喝这个!我家阿芫最擅长的,特别好喝,又不会因为喝多茶晚上睡不着觉。”   米爷爷:……QAQ   李娅正好听到这句,顿时眼睛一亮:“阿芫?难道这也是苏糖老板苏芫开的分店?”   米爷爷露出一个微笑:“不,这就是我开的,只不过,我跟她是一家人。”   李娅顿时欢呼:“真的吗?那如果我在您这儿订全家福,可以送我奶茶券吗?”   米爷爷爽朗一笑:“哈哈,那肯定不行。不过我跟隔壁有联名销售活动,今天过去买指定款奶茶,会有钥匙扣送。”   李娅回头指着柜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造型可爱的钥匙扣:“是这种的吗?”   “对。”   米爷爷点点头。   得到老爷子的肯定回答,李娅顿时忍不住了,急着直推张京:“张京你快去隔壁,你去买,每样都买一份给我。”   张京应声而去,米爷爷则是笑呵呵地开始了自己的建议。   “你听你说你跟你爱人都是独生子女对吗?上面长一辈儿的也没几个人了,要不要把大家都放到一起?加起来也就是七个人,价格并不会高出太多。主要是你把你娘家人也放上,你爸妈看着也高兴不是吗?”   李娅连连点头。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个全家福,我建议先做成两层的。第一层分为两家彼邻,分别放着你娘家人跟你婆家人,然后往上就是你们小两口……你们人少,往后有了宝宝也可以直接先跟你们放到一层,我把空间做大一点。”   “然后这个小楼要不要给你做成我这种的,预留接口可以添第二层的?这样等以后你们宝宝长大了,还可以单独分出来。”   李娅这会儿满心满眼只有老爷子给她设想的情景,哪还有空去说其它?因此米爷爷说一句,她点一次头,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米爷爷原本还有些忐忑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生意。   结果这么一场下来,顿时觉得:做生意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嘛!反正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再及时根据别人的意见调整不就好了么?   米爷爷的自信心顿时暴膨!   李娅听完米爷爷介绍,突然觉得自家客厅墙面还有些空,于是她便试探着问:“您做的这个,能不能做成那种装在画框里的,然后钉在墙上?”   米爷爷笑了:“你只要给我一张照片,我就可以在木板上给您雕出来,保证跟照片没什么两样!”   不过李娅想着家里那客厅那面小墙,突然生出了一股小私心:“老板,可不可以只雕我跟张京?就两个人?”   她听说国外结婚都会拍婚纱照,原本她也想拍的。但是婚纱实在太贵了,如果只是为了拍照就去买一套婚纱,即使她家境再好,也没人愿意为她这点任性买单。   “我还想把那个照片做点小小的改动,您知道婚纱吗?就是国外结婚用的那种,我想把我们的照片改成穿着婚纱的,可以吗?”   要改画么?   米爷爷一愣,沉思片刻——   “如果要改画的话,那价格就得加了。”老爷子想着也不能让孙女干白工,“因为我并不擅长改画,尤其你说的那个婚纱,我听都没听过,必须得另请人帮忙。不过如果是改凤冠霞帔,我倒是能试试。”   说着,他扯过纸笔,三两笔勾勒了个凤冠的草型出来:“您看这样的如何?如果只是让我改的话,就可以不加价。”   李娅顿时愣住,没想到还要加钱。   但是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婚纱,她又觉得心痒难捺,然后问:“加钱的话,加多少?”   米爷爷在心里默默计算一下,福福现在一期画稿保底收入是一百,后续销售提成按八成,且上不封顶。   他顿了下,道:“设计费的话,至少得十块起。按照您要求的难易程度,价格上不封顶,你得跟设计师面谈。”   李娅顿时咂舌。   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先见见设计师,谈下价格再说。   “那我可以先见见设计师吗?老板您看我应该算是您的第一个客户了吧?可不可以给我算优惠一点?”   不知不觉中,李娅对米爷爷的称呼已经从开始的老人家变成了老板。   米爷爷注意到这点变化,内心顿时得到了满足,乐淘淘地就去后院准备把福福叫出来谈价格。   福福一听有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赶紧便跟爷爷一起出来了。   李娅其实还是《萌鸡冒险家》的忠实粉丝,她没想到老爷子口中的设计师竟然是福福,这下顿时兴奋得啥也顾不得了,福福说啥就是啥。   最终她定了一套样式相对不那么华丽,比较好雕刻的露肩长纱裙,价格考虑到她也确实算是第一个顾客,福福便主动给她打了五折,收设计费二十。   福福动作也快,当场就把草图给她画了出来,并说等她照片送来之后三天会有定稿,到时她可以再来看,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再改。   李娅欢天喜地交了五十块定金,张京正好也买完奶茶回来。前者把自己定的商品跟他一说,他也喜欢福福,自然是毫无异议。   两人满意而去。   米爷爷郑重地拿出来账薄,记上两笔:   11月2日,订单1:江庭,全家福一套,木雕版画款,人物8(重复1),具体样式、价格待定;   11月2日,订单2:李娅,张京,全家福一套,人物7,小楼两层,价格100;木雕版画款结婚照2,人物各2;款式:中式凤冠一套+西式婚纱一套;价格60(含福福设计费20);   11月2日,收到福福设计婚纱款式一套,定价30。   ……   一直等米爷爷一笔一画认真记录完,福福这才走过来抱了抱他:“爷爷,加油!”   米爷爷回以一笑。   光线明亮的厅堂顿时也因这笑而满室温馨。   *   李娅张京之后,又来了不少因为买了联名奶茶而过来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都只是买了些钥匙扣之类的小玩意儿,并没有像前两者那般大手笔一下订了三套全家福。   不过也有过来买玩具的。   虽然米爷爷说了不宣传,但是作为邻居的金建宗还是跟亲戚朋友们说了声这边有福福的同款玩具售卖。   耿亭远也是一样。   这些人家大多都有孩子,一来二去的,竟是在开业第一天就把米爷爷准备的十辆滑板车,十辆小推车,以及一些可以动的木鸡木马全卖完了,总共收入三百三。   后来还来了几个人想买玩具,但是米爷爷准备的东西已经全卖完了,便只能跟全家福一样,拿出样式册叫人交定金定制。   等到晚上关店,一盘点——   米爷爷这一天,不算定金,总共毛收入高达五百六!而当初他做这些东西,买木料油漆等的成本总共才一百二!差不多一天就把盘店的钱赚回来了!   所有人:!!!   福福更是直接蹦了起来:“爷爷威武!!”   双胞胎不知道姐姐在兴奋啥,也跟着拍着小手满地乱蹿:“爷爷舞舞!爷爷舞舞!” 第175章 逃离【二合一】   三天后,李娅是跟朋友一起来看定稿的。   看着画面上自己一身唯美婚纱依偎在张京身边,后者身上一套同色系的白色西装,十分帅气。   由于还没最终定稿,福福便没给画面上色,只是简单地勾勒了几根线条代表颜色。   但即使是这样,李娅也是忍不住兴奋得捂嘴尖叫。   “太好看了!嗷,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就这样定了!”   李娅完全没有任何意见,要米爷爷尽快按照这个设计雕刻。   后者自然没有异议,毕竟,只有成品做出来之后他才能收到钱钱不是?   看到李娅做出来的这么好看,跟她一起来的闺蜜也忍不住下单订了张同款,不过她还没有对象,便只是做了一个单人的版画订单,婚纱样式她没选李娅那种的,而是单独在福福给出来的已经设计好的样式中选了一样相对来说不那么华丽的。   单人的做起来简单点,但是价格也不便宜,如果不改设计稿图15元一份。如果要改设计,则会按需求报价。   闺蜜自然表示不改设计,就照着固定的设计款式来做。   等她们走了,米爷爷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木板材料开始雕刻。   材料他选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竹片板,这种板子虽然小了点,又需要拼接,但是胜在质量轻便,经过特殊处理之后不容易生虫腐坏。   当然,他也准备了其它的板材,但是价格就不同了。   李娅跟她闺蜜三张雕刻画,再加上江庭订的一副全家福,即使以米爷爷纯熟的手艺,也还是用了整整三个星期才把它们全部做完。   做出来的成品是那种镂空版的,再用色漆细细地上了色,嵌在画框里既有照片画面的真实感,又多了照片所没有的立体感,百分百还原了福福的设计稿。   收到成品的李娅跟闺蜜十分满意,直接又邀了一大帮朋友过来一起做雕刻画留念。   以前大家遇到想要纪念的人或事的时候,大家觉得最时髦的做法是去街上的照相馆照张相。   但是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的想法便成了:是不是应该去沐秀阁做一张雕刻画?   随着沐秀阁名气加大,米爷爷也越来越忙碌,还专门招了两个美院的学生过来帮忙负责装裱上色等其它的事情。   当然,忙归忙,挣的小钱钱也是不少。   乐得米爷爷现在跟以前相比,判若两人。   以前他遇到人总是下意识想要避开不碰面。现在则是逢人未语先笑,态度热情又周到,就想着推销一下自家的雕刻画。   这样的变化顿时让周围邻居纷纷打趣冯秀萍,问她是不是偷偷给老爷子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之类的,才让人如此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不止。   老太太:“……”   耿老队长在家里住了几天便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带了一堆苏芫买给大山村的东西,大多都是些衣服食品等实惠又量大的东西,最后还加了一大箱书。   老队长开始不想收,后来是冯秀萍说这些都是她出钱买的,又说如果他不带,便要花邮费邮回去,老队长顿时就赶紧收了。   只是一回去,便又寄了一大包从山里打下来的山货干货过来,东西非常多,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两只大麻袋,三只纸箱,饶是以米卫国的怪力,也是来回扛了三趟才扛完。   扛完这些东西,米卫国觉得家里确实得添个代步的家伙了。   正好江庭轮休在家,他便约了他周末一起去看车。   苏芫跟福福也跟着一起。   一大早,江庭便开着车过来接他们去车行。   江芝跟江樾也跟着一起,后者过完年就要高考了,学业很重,他本不想出来,但是一听福福也去,便果断扔了书本一溜烟蹿上了车。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车行。   苏芫肚子已经很大了,牵着福福的手落在后面。   长大一岁,江樾变得稳重许多。再也不好意思像从前一样那么直白而热烈地围着福福打转,不过在前者看不见的角落,他还是一如从前,安静而热烈地守护着她。   这会儿也一样。   因为是周末,车行里的人有点多。江樾紧紧跟着两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们,生怕母女俩会出个什么意外。   福福嫌他走得慢,一个劲回头招手:“江樾哥哥走快点呀!”   江樾抿着唇,在“江樾哥哥”四个字入耳的瞬间,因为人多,少年原本稍显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低低地应了声:“诶,没事,你们走前面我跟着。”   福福撅了撅嘴:“哦。”   她心头闪过一丝失望,总感觉江樾哥哥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   以前不管干什么,他总是会紧紧挨着她,人多的时候更是会一刻也不松开地牵着她的手。   可现在——   福福有点失落地握了握空着的左手。   身后的江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里一乱,差点就冲上去牵住那只可爱的小胖手了。   谁知这时却是突然涌过来一堆人,一下子挡在他跟福福中间,让他只得作罢。   他颇有些吃味地盯着那群人。   来人是车行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人面孔还十分熟悉,正是宁筱易。   经过这两年多的治疗,他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前段时间还主动提出要出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原本宁爸爸是想在美院给他安排个轻松事少的活的。   可他死活不干,自己跑来车行找了份卖车的工作。   不过好在车行人少,顾客少,卖的也少,虽然干的是个销售的职位,但其实并不会接触到太多的人,不担心会引得他不适发病,宁父便由他去了。   宁筱易昨天从店长那里得知今天米卫国要来,早早就跟店长要了陪同的名额,说想接待他们。   店长知道他跟米家有交情,便也随他去了。不过由于宁筱易身体的特殊性,他又另外派了两名得力的助手帮忙在旁边看着点儿。   这会儿挡住江樾的,正是跟宁筱易一起的两人。   他默默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本想等人走了再过去问问福福刚刚为啥失落的,可结果等了半天,这两人也是寸,每次走的方向都跟江樾一样,把他堵得死死的。   甚至还因为江樾想要绕过两人走到福福旁边,结果却被挤得越走越远。   江樾:……   米卫国跟苏芫认真听着他们讲解各种车型的性能优势以及价格,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最后还是江芝注意到他的窘境,一下挤了过来,然后拖着他蹭上去:“这些车子可以试坐吗?”   宁筱易:“当然可以,还可以试驾,您要开吗?”   江芝嘴巴一瘪,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我才上初中诶,大哥,你看我像是会开车的样子吗?不过我哥会开,要不你来试开一个?”   这年头,对驾驶资格的管制并没有后来严格,因此有些年龄不到的人也是可以通过别的办法搞到驾驶证的。   江庭常年不在家,便用这种办法给江樾搞了个驾驶证,好在他年龄虽小,但是性格却是沉稳。开车两年多,从没出过事故。   偶尔有些小刮擦,也是别人蹭的他,与他本人的技术无关。   但是这种方法弄到的驾驶证,总归是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此江芝话音刚落,江樾便一口驳了回去:“不开。”   江芝瘪瘪嘴,小声怼了他一句:“你蠢啊,我这是给你机会呢!你还不去那边福福都要被人拉跑了!”   聪明如她,早就看出他哥对福福心怀不轨。是以每次有两人出现的场合,她总忍不住想插一脚。   江樾顺着江芝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之前老是有意无意堵着他的那位店员正十分热络地跟福福攀谈。   “您画画特别棒!真的,我们一家人都喜欢您的画!”   福福被他一口一个尊称的搞得分外不自在,尤其对方又比她大好的情况下,她更是浑身不对劲。   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江樾看向她,小姑娘赶紧找了个借口跑过来:“呀,我好像看到有人喊我。”   她一蹿过来,就紧紧躲在江樾身后,生怕再被那个热情的店员给缠上。   看着福福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那神情就跟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分外可爱。   江樾忍不住好笑,把人护在身后,看向紧追不舍的店员:“请问您能帮我介绍下这辆车吗?”   那个店员心想着自己的目的还没达成,便有些不想搭理他,想绕过他再次跟福福搭话。   他这模样顿时让江芝怒了:“怎么的?觉得我们买不起车就瞧不起我们是不?”   这话可就太严重了。   这店员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江樾的眉眼突地淡下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弥漫开来:“所以您是不想给我们介绍吗?”   店员:“……不是不是,就是呃,不是,是这样的,我其实,嗐,算了我还是先跟您介绍,但是等下可不可以让我跟这位福福聊两句?我确实是有事想请她帮忙。”   江樾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倒是福福,见对方是有求于自己,便又探出脑袋:“你有啥事?”   江樾一个反手把人又摁了回去,淡淡道:“先让他把自己的工作做完。”   冷不妨被人一巴掌糊了个严严实实——   福福:……   顿时气得小姑娘盯着糊着自己的巴掌开始运气:长得高了不起哦?!长得高就可以轻轻松松一巴掌把人糊回去嘛?!   江樾不明白为啥好端端的小姑娘又突然开始生气不理他,不过这会儿在外人面前他也不好开口询问,便改按发顶为牵,伸手紧紧抓住小姑娘的手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牢牢护着她。   看得出来那名店员确实是有事,好好的一辆车子,被他介绍得嗑嗑巴巴,乱七八糟。   幸好江樾他们也不是真的想买车的,否则就他这一通介绍,只怕早就把客人赶跑了。   最后江樾无奈打断他:“你先说你到底啥事儿?”老是要围着他的小姑娘转。   这人顿时眉开眼笑,摸着脑袋笑得一脸谄媚:“是这样的,我叫张珂,其实是美院的学生,周末过来打工的。然后你可能不知道,小迷糊在我们美院那可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每当有小迷糊的画报出来,我们都是争相传阅!老师都要当作范图来给我们讲的……”   眼瞅着他滔滔不绝半天还没进入正题,就跟刚才一样,一直在吹捧福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听得福福是浑身不自在。   江樾眉头直皱,抬手打断他:“所以呢?”   “啊?所以啥?”   张珂被猛地打断,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顿时一脸茫然。   江芝不由抚额,恨不得扯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你的目的呢?刚不说有事儿要找福福帮忙吗?”   张珂回神。   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色,摸着脑袋:“啊哈哈,是、是这样的。那个,我不是周末在这里打工嘛,然后昨天正好有事过来一趟,就听店长说今天会来接待你们。然后我回去的路上就高兴嘛,就跑去喝了几口酒。”   “然后呢?”江樾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沉着脸要十分克制才没当场去把人店长叫来问个清楚。   就这——   还是自己家的得力助手?那要是不得力的会是什么样的?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个疑问。   张珂终于意识到大家的耐心已经告罄,后背一紧,赶紧三言两语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个一清二楚——   “结果昨天我喝醉了,回去就跟舍友们吹牛说我已经跟小迷糊结识。大家不相信,便要我请小迷糊到我们学校参加人体速描竞赛!”   就这?   福福一愣,“你们的竞赛在什么时候,哪里?”   听着她的语气似乎很松动,张珂顿时大喜,“就在我们学校,时间嘛……嘿嘿,”   他再次露出一个十分抱歉的表情:“就,就在中午两点,会持续到下午五点。”   现在已经是一点半,距离两点只有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了。这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低了下去,也是知道自己这要求十分过份。   果然。   江樾听完直接把福福一拉,转身就走:“抱歉,你爱怎么跟人打赌那是你的事,不关我事。”   张珂:……   咋说翻脸就翻脸呢?!   他本想算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跟舍友的赌注,他又一下苦了脸,蹭蹭追了上去:“求你了!小迷糊您就跟我去一趟,露个脸,啥也不用干,也不用参加竞赛,给大家证明我确实认识您,没有撒谎就行了!”   他的表情实在太苦逼,一下勾起了福福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你们打赌的赌注是啥?”   张珂一愣,有点不想说。   江樾眉一挑,牵着福福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张珂:“!”   原地运了下气,然后憋着嗓子咬牙切齿道:“如果您不去!接下来三年,我们系里所有男生的袜子内裤全都归我洗!所以求您了!您一定要去,不然……呕!”   只要一想到未来臭袜子臭内裤堆成山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yue。   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赌注竟是如此的——重口。   江芝心软,也最烦臭袜子之类的东西,只要一想到张珂以后要在无尽的袜山中度过,她便忍不住倒戈看向福福:“要不……去看看?”   反正美院就在车行不远,一街之隔,过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也不费事儿。   江樾不想帮,这人明明压根不认识福福,就能拿着福福的名头跟舍友打赌,谁知道今天去了以后会干出什么来?   福福在两人的意见当中摇摆不定。   正好米卫国跟江庭要出去试车,苏芫已经坐进贵宾室休息。福福便跑去问了她的意见,一听是这事,苏芫跟江樾的意见一样,也是不想帮。   不过她看着女儿明显已经心软的表情,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而是说了句:“随你的想法,不过这事我会跟车行店长说明,今天我无论我们买不买车,以后我都不希望看到他来服务我们,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之后会利用我们的名义做出什么来。”   福福点点头,然后大声道:“我会过去,过去澄清一下我跟他没有交情。”   听到这话,张珂表情一苦,正要再次求情,就听福福又道:“不过我也会叫他们不要让他洗臭袜子,还有以后不许再拿我的名义打赌,很生气!”   张珂:……   他的心呼的提起又倏地落下,感觉坐过山车也没带这样的!   苏芫笑眯眯抚了下闺女的小脑袋,然后叫了店长过来:“能麻烦您陪他们走一趟吗?”   孩子大了,总得要有自己为人处事的方法。苏芫很懂得作为家长,什么时候应该放手让孩子去做,什么时候应该严令禁止。   而福福也很懂事,从来没让她操过这方面的心,但这不代表着福福就没有这样的时候。   苏芫目送着店长一脸愧疚地带着大家出去,然后端起茶,小小的吮了一口。   *   另一边。   众人跟在张珂身后很快就来到了美院。   速描竞赛在美院深处一处练习室里,这里店长也没怎么来过,因此他便落到了后面,紧紧跟着众人,以免有人掉队。   张珂搓着手,表情还有些紧张,指了指着前面一处紧闭的大门道:“前面那个教室就是我们这次竞赛的地方了,同学们都在里面。”   江樾牵着福福的手,淡定点头:“嗯,你去开门吧,福福说完事情就走。”   “哎,好。”张珂连连点头。   然后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又等了几秒钟这才一把推开门。   门内,一名肌肉贲张,身材标准流畅的男生,全身只着了一条小短裤正坐在讲台上最显眼的位置,半躬着腰,摆了副大卫沉思者的姿势,帅气而深沉地看向门外。   江樾:“?!!!”   一个回旋转身,一把把小姑娘连人带脸兜头包住迅速逃离现场。   留下江芝一人原地风中凌乱,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先闭眼还是先大喊流氓…… 第176章 自闭【二合一】……   江樾抱着福福一路跑出去好远,到一株大树下的石凳处把人放下这才想起来江芝被他忘了。   于是福福便听他匆匆叮嘱一句:“乖乖别动,等我。”   然后便又一阵风也似地刮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扯了个一脸懵逼脸涨得跟红布有一拼的江芝,身后还跟着大呼小叫的张珂。   “啊,你跑什么呀?”张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迷糊还没见我同学呢!”   江芝也被扯得踉踉跄跄忍不住生气:“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啊?抱着福福就跑那我呢?!”   小姑娘也是刚知男女之别,知道羞耻的年纪,刚才江樾没返回去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返回来了,她顿时就觉得无比的委屈,深觉江樾这个大哥有了福福就忘了妹妹。   气得她鼻尖都红了。   当然,本来她整张脸都是红的,这会儿也看不出来差别。   江樾推着江芝跟福福一起排排在树下石凳上坐好,这才直起身,回头看向气喘嘘嘘追过来的张珂。   少年的身量还没完全长成,比张珂还要略略矮了一点,眼神也不怎么凶狠。   但莫名的,张珂就是感觉后心一凉,忍不住缩头左右瞧了瞧,瞬间消音。   直到他彻底安静下来,江樾这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人体速描竞赛?”   “啊,是啊。”张珂茫然回答。   “还想请福福也参加比赛?”少年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   “对!”听到他提这个问题,张珂瞬间再次心动,声音响亮地答道:“怎么?你们现在改主意了吗?也是,这回我同学们特意花大价钱请的咱们美院公认的身材最棒的模特儿呢!同时也是我下铺!他平常可都不愿当模特儿的!这回是听说小迷糊要来才勉强答应的!”   他完全没注意到他每多说一个字,面前的少年脸就更黑一分,直到后来,脸黑得就跑锅底一样,浑身上下嗖嗖往外冒着凉气,就跟下冰刀子一样。   江芝顿时害怕地缩着肩,转头搂住福福:“呜呜,江樾这样子好可怕,你要保护我。”   福福不明所以,眨眨眼:“嗯?”   小姑娘一出声,江樾周身的凉气一下就化了,瞬间回头,一脸煦暖地瞧着出声的小姑娘:“乖,等等我们就回去。”   福福:“可是张珂怎么办?”   江樾:……   然后蹭地扭头,怒瞪着张珂一时没有说话。   场面安静下来,不远处的店长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往这边冲。   福福虚眼瞧了江樾一眼,后者脸黑如锅底,一副阴沉不满的样子。   她:……   她刚才啥也没看见就被江樾一把扛起就跑,着实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什么人体速绘,什么身材最棒的模特儿……   之前跟着窦爷爷学画画的时候他曾经给她不少相关的知识,只是因为她那时候年纪小,窦爷爷说还不到她学这个的年龄,便没教过她。   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想到这里,小姑娘顿时好奇,忍不住垂眼小声跟江芝咬耳朵:“刚才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江樾哥哥会突然发火?”   江芝:“……我看到一个光……”   江樾耳朵一动,冷声厉喝:“江芝!!”   后者顿时缩头缩脑,再不敢吭声。   不过福福已经听懂了,顿时两眼放光,以眼神示意后者:那他身材真的很好么?好看么?   江芝:……   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可能被英年被打死。   于是她果断扭头,无视了福福那双亮晶晶的眼,坚决不再吭声!   福福顿感遗憾咂嘴:“呀……”   本来还以为能开开眼界呢。   江樾听着身后小姑娘传来的动静,只觉得头大如斗,但又不好冲她发火,最后只得把一腔的火气撒向了张珂。   “你要是还想叫福福帮忙,就把你的同学们喊过来。记得切不可像刚才那样子,像什么样?!都还是小姑娘,能让你们这样唐突么?”   张珂顿时讶然:“唐突?什么唐突?”   他已经学了很多年的画画,对于人体速绘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偶尔他没钱了也会跑去给同学们当模特,是以实在不明白江樾所说的唐突在何处。   在想这些的时候,他下意识把眼前的福福跟小迷糊割裂了开来。在他的认知当中,小迷糊用笔老辣,下笔如有神,绝对是浸润画功多年的大拿。   他一个菜逼都已经对这种事司空见惯,那么像小迷糊这种大拿,肯定更是见惯不怪的。   张珂是如此的崇拜福福,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后者的年龄。   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江樾所说的唐突在何处。   然后——   “啊!我懂了!”   他突然大叫一声,“是不是你觉得朱重明还穿个内裤实在是不符合沉思者的形象?我这就去叫他脱下来!可是你说叫人过来,全脱光跑出来不好吧?虽然我们也有在野外采风的时候,但是……”   张珂摸着脑袋嘀咕着转身。   江樾额头青筋直蹦,倏地蹿出,一把揪住张珂后领顺势一扯一转,滴溜溜就把人转了个方向面朝一株大树卡着。   低声喝道:“闭嘴!”   冷不丁被人一下制住,张珂顿时消音,讷讷说不出话来。   “叫人过来,就在这里说,或者我们现在就回去,自己选。”   少年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蕴含着某种压抑不去的怒气。   张珂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福福的年纪——似乎、好像确实不适合搞这个?   他突然感觉有点慌。   看着对面少年那冷冰冰的目光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打死。   见他好歹反应过来,江樾冷哼一声:,闭了闭眼:“我们再等你一分钟,之后就走。”   张珂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头一低从江樾胳膊底下蹿出,这才发现被他压过的地方酸酸麻麻的痛。   “嘶~~”   他忍不住晃了晃发麻的胳膊:“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厉害么?”   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单手压制住他,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说这话时,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双标得有多厉害:谈到画的时候,他眼中的福福就是见惯不怪的大拿;谈到别的,福福就又变回小孩了。   说闲话也不耽误他的功夫,很快他就把同学们喊了几个出来,跟着来到树林边。   看到树底下坐着的正是小迷糊,同学们都沸腾了,就连那个模特也匆匆忙忙冲出来,由于太急,身上的衣服还穿得歪歪扭扭,胸前露出一大片肌肤。   江樾眼皮一跳,强行忍住想要伸手去捂住福福眼睛的冲动,然后催小姑娘:“快跟他们说完我们回去。”   福福却是十分好奇地盯着那个模特看了又看。   这人的身材的确是还可以,都快比上她爸爸的身材了,难怪能当上模特,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   许是她的眼神太直白,被看的模特儿朱重明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赞赏之意,他顿时忍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好让自己的身材更挺拔威武一些。   江樾:……   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福福,三言两语道:“福福是因为听说了你们的打赌才来的,其实她本人跟张珂并不认识,你们往后也不要再用她的名义打任何赌,我们不喜欢。”   听完这话,人群顿时哗然,看向张珂正要起哄要他实现赌注。   接着就听见福福开了口,“对,张珂拜托我跟你们说说不要让他实现赌注。所以我才来了,所以还请你们大家别……”   她本想说“请大家别为难他了”。   结果却被江樾一把把话头抢了过去:“所以你们就别太为难他了。”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张珂,一下苦了脸:“啊不是,这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要知道这个“别为难”跟“别太为难”就实在太有灵性了。   前者是把赌注就此注销,而后者——啧,就是可以实现,但是不要像之前那么久就行了。   张珂还想再说什么。   但是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江樾已经一把背起福福,转身就走。   福福:“诶,那个模特我还没看全呢,刚才他的腿被人群挡住了!”   江樾一僵。   然后——   脚下走得更快了!   身后,众人议论纷纷。   “张珂你这一喝酒就吹牛逼的毛病还是没改啊,嘁,还真以为你跟小迷糊有交情呢,失望!”   “是是是,抱歉抱歉,不过看在我好歹能说动她过来说这么一句的份上,大家这回能不能饶了我?”张珂一脸苦意的求大家放过。   同学们:“啧啧,小迷糊的面子不能不给。不过嘛,人家也只说了别太为难,那就是可以为难一下子的嘛!”   “对对对,三年时间有点长,那咱们至少洗它个一学期!也算是帮老张改改这随口就来的大话毛病!”   张珂顿时苦瓜脸,垂头丧气:看吧,他就知道这改了一个字没好事!   “哈哈哈……”   在一众兴灾乐祸的大笑声中,江樾背着福福越走越远,隐约还听到后面传来众人的打趣声:“呀,朱重明,我刚刚发现小迷糊看你的眼神好像很欣赏诶,不愧是我们美术系的模特之王啊,唉,可惜她哥哥把她管太严了,连看都不让她多看一眼。”   “就是,如果有机会可真得跟她哥哥好好沟通一下,咱们这学美术的,可不能太保守了。都是为了艺术,哪有什么男女之分。”   江樾:……   一个左脚绊右脚,差点没当场摔个大马趴!   待稳住身形之后,他几乎是用跑的,飞奔回了车行。   苏芫一杯茶还没抿完,就看到江樾背着福福慌里慌张冲进来,一副仿佛身后有鬼在撵的样子。   顿时好奇:“怎么了?”然后探头看向他的身后,“怎么只有你们俩,芝芝呢?”   对啊,芝芝呢?!   江樾一呆,猛地一拍大腿赶紧把福福放下然后又一阵风卷了出去:他又把他妹妹给忘了!   苏芫:……   百思不得其解,然后转头看向福福:“江樾这孩了怎么古古怪怪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张珂的事情解决了吗?”   福福:“解决了啊,江樾哥哥可能不喜欢那些学生吧。”一句话就把妈妈的疑问给带了过去。   苏芫不疑有它。   正好这时米卫国跟江庭也试车回来,定了一辆吉普,车内空间大,正适合他们家里人多。后面还可以改装一下加个拖斗,偶尔用来拉拉货也是可以的。   等江樾带着江芝匆匆赶回来,米卫国已经把定金都交了,约了下个月过来提车。   这个月就正好让他把驾照考了。   现在考驾照并没有之后那么复杂,学好了随时约着去考就行。再不济还有江庭这个外挂,他可以帮忙很快搞到。   教开车的教练他也没另外去找,家里米二哥本就是会开车的,之前在大山村管肉联厂的时候他就已经学过,基本操作都会。   还有江庭,也是可以跟他学的。   一行人说笑着就把车子的事情定好,然后出门。   米卫国性格雷厉风行,订了车便跟江庭约好一起去郊外练车,苏芫正好要回公司有点事情,于是回去的时候就只有三个孩子一起。   因为意外连续被江樾抛下两次,江芝独自一人坐在最后排生闷气,最后更是提前下车说要回家,江樾也没空管她,只紧紧盯着福福吭吭哧哧说要送她回去。   有人送,福福自然乐意接受。   结果好不容易下车,路上经过一家书店她还特意下去,在店里挑了几本绘画的书,其中一本正是讲人体速绘的。   江樾:“……”   然后——   正当他感觉自己快要心梗的时候,更让他心梗的画面就来了。   只见福福眼睛眨都不眨的,果断伸手把那本《人体速绘》给拿了起来,看得津津有味,最后甚至还拿出画笔在本子上随手写写画画!   甚至还因为太过入迷,而差点绊了一跤。   “!”   江樾赶紧伸手扶住她。   看着福福还翻得津津有味,上面写着什么肌肉骨骼结构之类的,看得他眼皮直抽。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把那本书从她手里抽走:“别看这些,你还小。”   福福:“?”   她虽然不明白江樾为何今天屡次阻拦她,不过却也乖乖地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任他把书本抽走没收。   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米爷爷去店里了,冯秀萍带着双胞胎出去逛了,   江樾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在家,便又留这里多陪了她一会儿。   院子里花花难得见到他,十分热情,尾巴一摇就扑过来要跟他一起玩。他随手把从福福那里没收的书放回包里,搂着花花就是一通撸,直撸得狗子嗷嗷连声,欢快无比。   此时斜阳西下,给院子里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金光,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得酣畅,福福心里一动,拿起画笔一笔一笔把眼前这副场景勾勒出来……   等她一副画勾完,那边花花也玩累了,回到小主人身边“汪呜”一声趴了下来,黑亮温润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手里的画布,仿佛它能看懂似的。   福福顿时笑弯了眼,大方把手里的画布递过去给它看:“你看,我画的你威不威风?”   她画的正是之前花花把江樾扑倒在地的情形,画面上花花身形高大威武,江樾在它爪下就跟个无力反抗的小可怜一样,正在合什求饶。   江樾:……   在她眼中他就这么矬么?   哪知福福听了这话,却是一脸认真的纠正:“不是哒,这叫艺术创作!并不是真的说你矬!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么?被花花欺负到无力反抗……”   江樾:……   表示自己难以理解她这种恶趣味,起身去把自己的书包拿出来开始做作业。   见他如此,福福便也安静下来,回屋去把自己的课本找出来一起写作业,她可是要跳级的人,可不能懈怠了!   福福嘟着嘴,跟江樾打赌:“我们比赛刷题吧,谁输了谁就学狗叫!”   江樾自是不惧她,遂点头道:“比就比。”   两人订了一小时的闹钟,谁在这一小时刷的题多,就算谁赢。   福福做题速度很快,不过由于她是自学,刷的题又是超纲的,很多时候都要停下来翻书。   江樾速度也不慢,他虽没福福那般逆天,靠自学就已经掌握了初高中的知识,但是胜在年龄比她大,多学了几年。   所以此消彼长之下,两人的速度竟是旗鼓相当。不过江樾到底是快要高考的人,速度还是比她快上了那么一丝丝。   等到最后一小时过完,江樾正好比福福多刷了两道题。   “唉呀,我输了!”福福皱皱好看的鼻子,有些不想学狗叫。   可是话是她说的,如果现在反悔似乎也有些不大厚道?   江樾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虚眼瞧了瞧,扯过福福的卷子看看,然后道:“我们平局。”   “哈?”福福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为啥?”   不会是他看出来自己不想学狗叫,所以故意给自己机会反悔的吧?   江樾一本正经,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这道题你其实已经写出来解题思路,只是没算出来最终答案而已,而你的思路是正确的。所以这道题算你做出来了,然后最后一道题,一道题而已,你又是自学,本来就要翻书比较花时间,刨开你翻书的时间,你肯定早就把这题做完了。”   “所以,你没输。”   福福眼睛“嗖”地亮了,顿时笑眯眯地弯起:“哈哈,所以我不用学狗叫了?!”   “对。”江樾点头,一本正经,仿佛刚才扯瞎话的人压根不是他一样。   福福顿时美滋滋。   哪知面对这个结果,旁边的花花却是不满意了。   从一开始它就等着两人能有一个学它叫呢!为此它还特意酝酿了好几个超高难度的狗音——   结果它啥都准备好了,就给它看个这?!   “汪汪汪汪!”不行不行再来!不能算平局!小主人耍赖!   福福被花花叫得心虚,伸手想去撸它,结果被狗子一偏头避开了:“汪汪汪!”骗狗!   福福:……   江樾也上前试图安抚:“下回再比,今天已经晚了,我要回家了。”   花花:“汪汪!”骗子!   并且为了表示狗大爷真的很生气,还头一扭,一口叨上他放在旁边的书包,“嗖”地一声就给他扔出去了。   包里的书本顿时洒落一地,包括刚才福福买的那本书,里面不知为什么还夹了一张造型夸张的模特名信片,也一同掉了出来。   他:…………   他赶紧上前拾起书,包括那张名信片。   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冯秀萍推着双胞胎走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江樾,顿时笑眯眯招呼:“小樾来啦?”   然后眼神一错,突然扫到他手上的名信片。   “???”老太太一脸震惊:“你竟然喜欢看这个?!”   江樾:“!”   不!我不是,我没有! 第177章 火锅   最后江樾落荒而逃。   之后好久都感觉自己无法面对福福,甚至连米家其他人都感觉难以面对。于是这几天便一直埋头苦学,就连去食堂吃饭都会刻意避开初中放学时间,这不由让江芝等人顿感好奇。   以前她,秀秀,米红军,还有江樾几个人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是每天早上跟中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都会约在一起的。   可这几天江樾竟是天天借口作业太多,当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独行侠。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但是问他,他又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作业多。   又加上最近临近期末考,江芝学习陡然忙了起来,问了几次无果之后便也没再关注此事。   只是江樾却是在独行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几天不仅在学校里看不到他人,甚至在这家里也不怎么能看到他。   一问江奶奶,江奶奶便说江樾最近报了个什么武术班,每天早出晚归的除了学习就是去锻炼去了。   江芝:……   总感觉他这人越来越像疯子了。   *   福福爸妈对买车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米卫国天天沉迷练车,不过两个星期,就已经顺利学会驾车,就等着考试拿照了。   苏芫本来也想练练,但是她肚子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敢教她,最后只得放弃。   倒是冯秀萍捡了个漏,老太太以前在大山村是学过开拖拉机的,十分喜欢开车兜风的感觉,便勒令米二哥这几天好好教她,她也要去考驾照。   而且她不仅自己考,还怂恿着米爷爷一起考,说什么以后等双胞胎他们大点了,老两口要开车出去旅行。   乐得米爷爷顿时笑眯了眼,这几天老两口天天早出晚归的在练车,就想趁自己年龄还没超的时候赶紧把驾照拿到手,否则到时超了年龄就搞不成了。   后来远在江北的米大哥听说大家都在学车,顿时也动了心思,拉着陈秋菊跟小狼也去学车,并且还专门给小虎打电话,要他也学。   就这样,米家掀起了一股狂热的学车潮。   这几天大家天天做梦都在念:“一踩二挂三开四按五松六看七加……”   搞得双胞胎都学会了,天天拍着手在院子里跟着大呼小叫。   福福:……QAQ   *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今年京市的天气尤其冷。   十一月刚过,小雪这天就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来得猝不及防,大雪纷飞。   原本米卫国是要在这天考试的都被迫取消,留待后续通知。   天气太冷,福福难得地赖了个床,都早上九点半了,还裹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动弹。   双胞胎起得倒早,大呼小叫的在院子里打着雪仗,两人谁也不肯当敌对阵营,最后拉了花花跟小煤球过来充数。   一猫一狗被两人撵得满院子飞奔,没一会儿身上的毛毛就裹满了洁白的雪沫,小煤球变成了小雪球。   今天大雪,米爷爷便索性歇了一天店,坐在屋檐下一边做着手里的木工活一边看顾着双胞胎。   冯秀萍起来了又被他赶回去:“难得我在家,你就歇着,我看着他们。反正家里菜什么都有,也不用出去买。”   老爷子都以身作则了,米卫国自然得赶紧跟上,于是原本已经起床的苏芫便也被他撵回屋子歇着,他则一头钻进厨房给一家人准备午饭。   天气太冷,午饭他也不想做别的,就把家里闲置好久的铜锅子给翻了出来,准备中午在家里煮一顿热乎乎的锅子吃。   很快菜什么的就备好了。   米卫国端着汤浓料足的底汤进了客厅。   福福跟苏芫还有冯秀萍三人正窝在一起看电视,其乐融融。   看到他端着锅子进来,福福眼睛一亮:“中午煮火锅吃吗?”   米卫国明知她爱涮火锅,却仍是打趣道:“怎么,不想吃?”   福福顿时想也不想,响亮答道:“想!想吃!特别想吃!”   最近因为气温骤降,家里各处都生了火,烤得大家前几日上火眼红口干,福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火锅了。   这会儿看到锅子,再嗅着锅子里底汤辛香,她早已忍不住口水长流,当即电视也不看了,抄起椅子就坐到了桌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米卫国忙碌。   “馋猫!”   米卫国忍不住轻笑一声,轻点了下福福的鼻尖。   后者顿时笑弯了眼。   苏芫扶着肚子缓缓走过来,冯秀萍心惊胆战地扶着她,边走边数落,“你说你肚里这家伙,怎么还没个动静呢?不说预产期已经过了么?”   前者点头,扶着椅子小心坐下,“是啊,过了快一个星期了,医生本来想叫我住院,但是看着各项检查还好,又加上去年那段时间我确实有些经期不准,便叫我隔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过几天再不出来,到时就剖一刀。”   “啧!”   这话听得冯秀萍眉头一皱,然后抬头狠狠剜了眼还在布菜的儿子,有心说他两句,又想着在大家面前,苏芫面皮薄,怕说多了到时她脸上挂不住,便又生生忍了。   米卫国注意到老娘的目光,忍不住一缩脖子,赶紧拿了一盘福福最爱的肥牛卷:“来来来,福福你看我今天切的这肥牛卷及格了吧?薄如蝉翼,一烫即熟。”   冯秀萍的注意力顿时被转走,皱眉品评了一会儿,然后道:“下次还是得再稍微厚一点,太薄了吃着一点感觉都没有,福福喜欢稍微弹牙一点的。”   “得嘞!”   这时,双胞胎也大呼小叫的冲进来,齐唰唰冲到福福跟前站住:“姐姐带我们洗手手!吃饭饭!”   平平安安长大了之后仍然活泼,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闹人。寻常两人形影不离吃睡玩都在一起,不过两人有一点还没变,就是喜欢黏着姐姐,有空就喜欢来福福跟前凑。   不过两人也十分有眼力见,每当福福在忙的时候就会自动自发去找别人,绝不扰人。   是以福福是越发的疼爱两人。   这会儿两人找她帮忙洗手,她便赶紧带着两人去了洗手间。   好不容易把两只小花猫都打理干净,外面的锅子已经开始飘香,福福扯下一条干净的毛巾不由加快了动作:“快点,我们要开吃了。”   双胞胎耸耸鼻子:“哇,好香!我要吃火锅!”   “对,我还要吃辣的!姐姐喜欢吃辣的!我也要吃辣的!”平平大声宣布。   安安不甘示弱:“哼,我会吃得比你更辣!”   两人一句话不对,又干起来了,你争我吵的冲上了桌,然后齐齐看着摆在面前的清淡小碗陷入了沉默。   听到两人的宣言,米卫国促狭地摆上一碗红汪汪的辣油,递出勺子:“呐,你们要多少辣,自己随便添。”   “啊嚏!!!”   双胞胎被辣油的味道呛得齐齐打也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齐齐震惊:“这么辣的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退意。   少顷。   平平突然指着安安拍桌疯狂嘲笑:“哈哈哈,你看看你不敢吃了吧?叫你吹牛!”   然后趁着拍桌的机会偷偷把辣油碗往弟弟的方向推了推,脸上的小表情写满了:“只要我不说,怂的就是别人!”   安安:……   然后果断捧起辣油碗,笑得一脸乖巧地递给旁边的福福:“姐姐,给你吃!你最爱的辣椒!”   平平:“?!”   还可以这么操作?失策了!   福福笑眯眯接过辣油碗,然后摸摸安安的小脑袋:“嗯,安安乖,你们太小了,辣油太辣不敢吃没什么的啊,等你们长大了就可以啦!”   得到表扬+鼓励的安安顿时笑得得意洋洋,两条腿儿抡得都快跟花花的尾巴有得一拼了。   平平顿时黯然。   于是。   开饭第一轮交锋——   平平:……卒。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奋起余勇,抡起筷子给福福捞了一大筷她爱吃的炸腐竹:“姐姐吃这个!香香哒!”   “嗯,平平也乖!棒棒哒!”   一顿饭就在双胞胎你争我赶的“和谐”氛围中吃完了。   由于两人的“恶性”竞争,福福差点被撑到吐,最后还是米卫国无情镇压了两只,这才让福福得以喘息之机,赶紧两口把碗里的饭扒完了就溜之大吉。   眼瞅着姐姐吃完离桌,两只这才转向自己的碗,以风卷残云之势疯狂扫荡,很快就吃得肚圆胃撑。   两人谁也不服谁,饶是撑得各自瘫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仍是要打嘴仗。   “我比你多吃了一片肉!”   “切,我还多吃了一个翅膀呢!”   “那我还多喝了一口汤!”   安安眼珠一转,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干了半杯果汁,“我多喝了半杯果汁!”   平平:……   他也想喝,可他实在喝不下了呀!   想到今天出师不利,平平的小脸一下垮了:“哼,这次勉强算你赢,但是下次我肯定赢你!”   说着还颇具威胁感地一挥小拳头。   冯秀萍看着两人打嘴仗,脸上都笑开了花,忍不住转头跟苏芫感叹:“以前我还担心平平安安好胜心太强不好,但是现在看看,似乎两人好胜归好胜,但也并没有非赢不可,就挺好。”   别说小孩了,就连好多大人都无法直视失败。   屡败屡挫的人比比皆是,以至后来越挫越丧,最后整个人都废了。   双胞胎小时候不管干啥都要比,曾经还让她忧虑得不行,担心两人长大会受不了失败,没曾想现在发现他们竟然会说“败了也没关系,下次再来”的话。   顿时老怀大慰。   冯秀萍一时笑眯了眼。   苏芫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肚子动得厉害,便抚着肚子笑,“是啊,我记得前两个星期吧,两人好像还会因为比输子哭鼻子,感觉突然就长大了似的。”   平平安安异口同声:“我们才不会哭鼻子!小孩子才会哭鼻子!姐姐说了,输了也不怕,可怕的是输了就对自己没信心了!”   果然。   婆媳俩毫不意外地彼此对视一眼。   这两人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只有福福的话才会被他们奉为金科玉律。   平平安安:“所以我们以后都不会哭啦!不过姐姐说了,如果实在伤心,也可以哭哭没关系哒!但是我们哭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发泄完之后就要勇敢站起来哒!”   两人一番话说完,便又恢复了精神,一把推开椅子蹬蹬蹬跑了出去。   苏芫担心两人刚吃完脑袋还有汗跑出去会冷,慌忙一把推开椅子跟着站起,扯过搭在一旁的汗巾:“过来我给你们擦擦汗再出去。”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双胞胎又“蹬蹬蹬”跑回来。   平平正要把脑袋凑到妈妈手边让她擦汗。   下一刻,小家伙眼睛吃惊地瞪大,指着地上的痕迹震声大叫:“妈妈,你尿裤子啦!” 第178章 信   苏芫发作的正是时候。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上还鹅毛大雪呼呼地下,这会儿刚停,她便发作了。   米卫国赶紧跑出去跟邻居有车的人家借了辆车把人送去医院。   不过幸好这回苏芫的生产意外的顺利。   虽然羊水提前破了,但是也只有那一阵,平躺下来之后就没事了。到医院医生一查,宫口已经开了三指,被直接推进了产房。   不到四十分钟,众人就听见产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没多时,护士就抱着刚出生的小家伙出来见大家了。   是个女宝宝。   别看她在肚子里害羞得始终捂紧自己,不让大家看到她到底是男是女,出来之后却是颇显大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丝毫不怯场地挨个瞪过去。   一听是闺女,顿时乐得米卫国笑眯了眼:“呀,跟福福一样的妹妹呢,快来让我看看。”   他很高兴。   哪知小家伙却是不给他面子,他一靠近就“噗”地一声喷了他一口口水,似乎很不喜欢他这个爸爸。   他:……   这时,双胞胎也好奇地凑上去想摸她,结果一样。被她“噗”地一声喷了口口水不说,还十分嫌弃地用jiojio一脚一个把人踹开了。   护士不妨这小家伙力气这么大,差点让她挣出包被,顿时惊叫一声,乐道:“哈哈,你这个小姑娘这么大力气呀,在妈妈肚子里憋坏了吧?”   面对护士的打趣,小家伙哼哼唧唧着理也没理,只把热切的目光盯向福福。   “呀呀!”我粗来啦!   大家一看她这样子,顿时就笑了起来:“哈哈,真是跟双胞胎一个样,一出来就要找姐姐!”   这话一出,小家伙顿时皱眉不满意了。   “噗!噗!”谁要跟他们俩一个样!   小家伙一不满意就喷口水,顿时愁得冯秀萍不行,仔细回想:“这阿芫孕期也没有吃羊肉啊,怎么这孩子老是喷口水?”   大山村那边有个习俗,说是孕妇不能吃羊肉,吃了羊肉生出来的孩子会喜欢喷口水。虽然苏芫觉得这个习俗很是没有道理,不过也没反驳,还很是认真地遵守了这个规矩。   是以这会儿冯秀萍才会有此疑问。   米卫国趁机道:“可见习俗也不一定全是对的。”   冯秀萍不吭声。   福福已经凑上去跟小家伙玩在一起。   看她抱娃的姿势娴熟,护士索性将宝宝交给她抱着坐着,自己则转身进去准备推苏芫出来。   米卫国却是一把抢了进去:“护士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推吗?”   里面这会儿只有苏芫一个孕妇,护士便也没拦他,径直把人带到产房然后推着苏芫出来了。   跟之前生双胞胎一样,苏芫没怎么吃苦,因此这会儿精神也还好,看到米卫国赶紧问他:“宝宝呢?你说我们该给她取什么名字?”   米卫国伸手握住她的手,又帮她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查出来的怀她的时候下雪,生的时候又下雪,要不叫她小雪?”   “小雪,米雪?”苏芫喃喃重复,只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眼睛一亮便同意了。   哪知到了外面把这名儿一叫,宝宝却是不满意了,一听说自己要叫小雪,就一直“噗噗”喷个不停。   最后还是福福点点她的鼻尖,道:“女孩子就是要叫小雪这样好听的名字哟!况且你自己选的时间也刚好都在下雪,就叫小雪,就这么定啦!”   小家伙一听,顿时蔫儿了,叭叽着小嘴瘪唧唧的要哭。   冯秀萍赶紧一把把人塞进苏芫怀里。   小家伙正要反抗,下一秒,便有一个香软的东西被塞进嘴里,她下意识吧唧一下嘴,大口吸吮吞咽起来……   “哈哈,原来是饿了!”   “哼哼,噗叽~”   听着周围人的笑语,小雪想抗议,奈何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只能大口大口吞咽着。然后吞着吞着,她就感觉自己困了,然后头一歪,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由于是顺产,母女俩在医院住了三天确定两人状态稳定之后便出了院。   出院前一天他们在车行订的车刚好到了,米卫国便叫米二哥开着车,接了两人回家。   一到家,花花就摇着尾巴凑上来,十分好奇地看着小雪。没多时,小煤球也跑来了。   福福便认认真真地跟两只介绍:“花花,小煤球,这是小雪,我的妹妹。小雪,这是花花跟小煤球,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小雪:“噗!”地一声,以示嫌弃。   福福:……   总觉得这个小妹妹也实在是太傲娇了点,家里好像到现在为止,只有她跟妈妈没有被“噗”,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被她喷过以示嫌弃。   尤其米卫国,简直完全不能靠近,只要靠近她就保证喷他,哪怕前一秒还在睡梦里,只要他靠近过来,这小东西就能挣扎着醒来,然后“噗”他一脸。   花花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玩,顿时“汪汪”连声,热情大叫。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噗”地一声,轻轻舔了她的脸蛋子一下。   ——口水糊了她一脸。   她:……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露出一个大事不好的表情。   果然,花花压根感觉不到她的嫌弃,分外热情地围着她打转,不停伸嘴试图舔她。   福福推着她,完全躲不开。   几乎是瞬间,小雪全身上下,就被热情的花花舔了个遍。   ……   米卫国顿时乐开了花,抓过毛巾给小家伙擦脸:“哈哈哈,叫你嫌弃我,这下被花花舔了吧?”   说起这个他就倍感伤心。   要说生了小雪他是真的高兴,不像双胞胎,他连抱都没抱就跑去看苏芫了。小雪被抱出来的时候,好歹他还是第一个凑上去的,可谁知这家伙见面第一下就是喷他一脸口水。   或许是狗子口水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她这会儿竟也没顾得上嫌弃米卫国。而是瘫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任由后者动作。   顿时开心得后者又趁机偷偷抱了她一会儿。   一看她被举高花花再也够不着,狗子遗憾地低下身子趴在地上呜呜连声。   小雪终于得以喘息之机,小人儿无力地趴在爸爸怀里,终于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直挣扎嫌弃了。   米卫国得了这个意外之喜,顿时高兴得不知怎么样才好,抱着小雪满屋子的转。   碰到个人就说:“诶,你看她让我抱了!”   双胞胎:……   总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岌岌可危。   当然,本来这两人在米卫国心里也没什么地位便罢了QAQ……   小雪被爸爸抱着转了一圈,没一会儿便困了。   见状,米卫国便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送回苏芫身边让她喂了几口,然后沉沉睡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福福跟米卫国起身去房间里看书,花花紧跟其后。双胞胎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聊,便又出去院子玩去了。   今天苏芫出院,小虎,米二哥李来娣他们都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帮着冯秀萍做饭。   父女俩在房间里一左一右安静看着书,福福突然问:“爸爸,你明年要复学吗?”   米卫国点头:“应该会。”   大山村跟茶宁村的茶厂都已经建开始正常运行,两边都有靠谱的人盯着。大山村那边是耿老队长跟李三哥两人共同负责,茶宁村的则交给了李三哥的父亲,大家干得很好,也不用他费太多心,只需要每个两周跟他们开一次电话会议盯准大方向就可以了。   其余的,自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相应的事宜。   福福露出一个笑:“那明年你就会常常在家吧?”   听出闺女语气中的依赖亲昵之情,他顿时笑弯了眼:“怎么?舍不得我老是离开家?”   福福重重点头:“嗯!你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可累可累了。”   米卫国心里一颤,顿时心疼皱眉:“好的,往后不会让她那么累了。”   福福眼睛一亮,举起小手:“那我们拉勾!”   米卫国哈哈大笑,大手跟小手拉在一起,嘴里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福福突然又想起春妮儿姐姐。   前天她回来给她打电话通知说小雪出生的时候,她说自己的预产期好像也不远了。   于是她便又道:“对了,爸爸,你可不可以想办法把春妮儿姐姐调回来?她好像再有三四个月也要生了,要不要劝劝她,让她回来这边,也好有人照顾,不然她一个人在省城那边,奶奶肯定又要操心了。”   米卫国沉吟一下:“这么快吗?不过也是,她过去省城也快小半年了,时间正好差不多。我一会儿晚上给她再打个电话。”   “行。”   有关春妮儿的事就这么被两人定下了。   两人各自拿起书本或写或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书房门突然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小虎。   他手里拿了一封信,表情有些奇怪。   “三叔。”   他喊道。   “什么?”米卫国下意识偏头回身,看向门口,以及他手里的信:“大哥来信了?”   小虎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踌躇一下,脸上那个奇怪的表情更重了,道:“我来就是想请教下你,休学手续要怎么办?”   米卫国:“???”   “什么?难道你也要休学?!” 第179章 消息   米卫国接过信展开一看,发现是陈秋菊写来的。   信上说她在江北开的咸鱼干小铺子生意越来越火红了,之前只供苏糖使用她一个人做起来还行,现在苏糖全面铺开,又加上江北北地人也有很多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且已经开始有很多家仿制的。   于是她便想把铺子铺大,想开个专门制小鱼干的厂。   写这封信来就是想让小虎请福福出手帮忙设计个logo,后续申请专利以及品牌所用。   小虎:“我妈说她现在很忙,小狼已经退学在家帮她做事。我想着他还小,总还是要学点知识才好,便想要不我休学一段时间,帮我妈把事情铺顺了再回来上学。”   不然万一以后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上学怎么办?   小虎微垂了眼,将这句话咽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米卫国眼神一动,露出一个赞赏的神色:“小虎你长大了。”   以前小虎虽然也会照顾弟弟妹妹,但那都是些随手而为,或者表面可见的东西。而不像这回,他确实是在为小狼的未来切身打算。   “休学会有风险。”   米卫国沉吟一下,把休学的事情一五一十具体而又详细跟他说了。   小虎听完也没说自己到底会不会休学,默默道了声谢就走了。   因为他这一岔,福福也没心思看书了,直接好奇问道:“大伯娘也要开厂吗?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我除了帮她设计品牌logo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不?”   米卫国顿时笑了,伸手摸了摸小闺女柔软的发顶:“不用,你就帮忙弄个logo其它的自有我们来。”   大不了,到时他再受累些,过去给大嫂帮帮忙也是一样的。   他是这样想的。   不过却没等到这样的机会。   现在临近期末,小虎考完试就只身去了江北。走之前跟学校提了休学申请,说是下学期想休一学期。   米卫国跟米小虎两叔侄接连提休学申请,搞得他们的老师气得不行,原本前者这学期休学不用回校的,也被喊回去痛批一顿,并且勒令他接下来的课程必须门门占优,而且再不准休学,否则就不给他学分,不让他毕业。   米卫国:……   虽然无语,但是看着他老师都快飞到天上去的五官,最终还是默默承受了这份怒火。   小虎去江北之后没多久,米卫国本想借着回来叙职的机会把春妮留在京市过年,结果这丫头说已经跟父母约好在省城过年,并且把宝宝出生的一应事宜全都准备妥当了。   他不好强留,便只得又把人放了回去,回来被苏芫跟冯秀萍两人联手好一通数落。   米卫国:……   他就是一个无情的背锅机器罢辽……   *   很快,时间就到了春节。   春妮儿的孩子也在春节前夕大年二十九那天出生了,是个胖嘟嘟的男孩。   小虎得知消息之后专程从江北赶去省城看了趟孩子。   这还是两人自离婚以来第一次见面,据春妮儿娘说两人间气氛倒也还好,不过就是有些别扭,看得她心头发梗,为此还专门打电话过来给苏芫说了次。   她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想找人聊聊发泄发泄。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之后没几天,陈秋菊竟然把江北那摊子事情全推了专门赶到省城,要伺候春妮儿月子。   大山村那边大月子要坐够一百天才能结束,陈秋菊便愣是在春妮那里呆到了孩子半岁,确定即使是春妮儿娘一个人带也不用太累的时候才回去。   期间江北那边所有的事情全是由小虎负责在做,并且不错。   临走时陈秋菊又直接在省城给春妮儿安置了一个很大的院子,让春妮儿全家人一起住进来都绰绰有余的那种。   春妮儿本不想收,但是陈秋菊把钥匙扔给她就走了。直言说那院子门还敞着,还说如果她不要,那房子就敞着任由陌生人住。   不得已,春妮儿一家便只得过去了。   那房子很好,就在当初江庭家的隔壁,非常宽敞的一间院子,院子一边还圈了块自留地,可以在上面种点花菜什么的。   陈秋菊考虑得很周到,不仅在院子里圈了地,还另外在省城的郊外也赁了一大块地可以种菜,其中一块地还给搭了大棚架子。这样即使春妮儿爸妈全都搬到省城来,也不用担心没有生计,完全可以靠庄稼人的手艺种菜卖钱。   她都做到如此了,春妮儿再推辞便显得有些矫情了,便称谢受了这份好意。   这些事情也没有人特意告诉福福她们,都是偶尔苏芫打电话过去问春妮儿那边的工作以及宝宝状况的时候无意间聊到的。   知道这些后,苏芫倒是放了些心。   不然就以前的状况,她总觉得对春妮儿不起。   旁人的事也就这些了,今年由于米卫国在家,苏芫身上压力顿轻,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便是回家看看宝宝,而宝宝又有冯秀萍全权负责。   于是等到樱花开的时候,她竟是比去年胖了一丝。虽然并没有胖太多,只是脸上比从前多了些肉,身材看起来更丰满一些,但这也给她带来了危机感,这几日便琢磨着在减肥,每天控制饮食,吃过饭之后又会出去走走运动两步。   这天吃过晚饭,她照例又叫上福福一起去校园跑步。   福福应了声便放下书本跟着出去了。   双胞胎太闹腾了,最近被米卫国丢到了武术班,每天下午都要练到六点多才能回来。   两人一路往前慢慢走着,由《萌鸡冒险家》改编的动漫已经于春节正式上映,福福作为原著作者还被登上了华国日报。   因此附近人家均是知道了米家有个小迷糊。   沿途碰到的人均是热情跟两人招呼,一路上听到的赞美之词都快有满满一箩筐了,苏芫忍不住自豪地笑弯了眼。   福福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颇显平静地跟着妈妈一起到了华清校园的大操场,然后开跑。   她人小,跑起来也不显吃力,苏芫体力也好,慢跑几圈半小时跑下来,母女俩竟连汗都没出多少。   于是苏芫便觉得应该加大训练,转身准备去隔壁的健身馆找两个负重来背着。   福福不想去,便独自一人在那里做着拉伸。   苏芫走后没多久,旁边一个小女生认出了她,热情跑过来想请她帮忙签名。   福福来华清跑步有一段时间了,基本已经过了有人看到她就想来找她签名的阶段,闻言顿时笑问:“你是新来的吗?”   这女生顿时震惊地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福福被她的样子逗乐了,顿时笑弯了眼:“我就是知道呀。”   闻言,女生本就崇拜福福的表情就更加崇拜了,一双眼睛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闪闪发亮。   “天呀,妈妈!”   她飞快地举着小本子跑回去:“小迷糊一眼就看出我们是新来的呐!妈妈她怎么这么厉害?!”   她冲过去的时候她妈妈正背对着她在跟一个人聊天,闻言顿时转身笑眯眯:“怎么样?签名要到了么?”   女生一脸兴奋,猛点头:“嗯嗯,小迷糊人很好呢!一点架子也没有的就帮我签啦!”   “欢欢,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来,妈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曾志云妈妈赵阿姨,她儿子是美院少年班的学生呢!这回我们能顺利找到秦老拜师,就是她帮忙,快过来谢谢赵阿姨。”   说着,她让开身形,对面站着的人果然是之前在火车上曾经跟福福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爱芳。只是现在的她,跟当初相比苍老发福了许多,曾经那头时髦的大波浪也被剪短,神情更是憔悴得很。若不是五官还没走形,只怕人都认不出是她。   被称作欢欢的小女生好奇地眨眨眼:“那曾志云呢?他怎么没来,我记得他也很喜欢小迷糊的。”   听到她说小迷糊,赵爱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起身拉着欢欢妈妈想走:“嗐,他学习忙,下个星期还要开展会呢,我叫他在家好好画画。对了,欢欢不是拜了秦老为师嘛,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考下期的少年班,要我说画画这个东西还是要趁早,基本功练好……”   欢欢妈妈原本还想过来替女儿跟福福道个谢的,但是人被赵爱芳拉着不撒手,只得向她投来歉意而感激的目光,点点头,然后转身。   “算了,少年班哪有那么好考的?就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她孩子不是想考华国中医学院的少年班嘛,结果举荐人什么的都找好了,那孩子基本功也扎实,最终还是被刷下去了。”   “所以我们欢欢啊,我不想给她那么大压力,就让她自己快乐成长,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就好了。这回请秦老当老师,要不是她自己一直念叨着坚持,我可不想叫她过来的。说句实话,秦老名气太大了,当他的弟子压力太大,不是我想给欢欢的学习环境。”   赵爱芳白她一眼:“嘁,你这个……哪有不望女成凤的,你就嘚瑟吧,能请秦老当老师,自己私下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现在还来说这样的话。”   欢欢妈妈:……   她这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然后等她再想跟人解释一下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您好,请问,刚才我听见您是在说华国中医学院少年班?怎么,这个学校有少年班吗?”   是福福。   她刚才跑步到附近,正好听到欢欢妈妈说了这么一句。   她记得当初她刚想学医的时候,还曾经查过,说是华国中医学院没有少年班的,所以她才想着用跳级的方法缩短学时。   没想到现在又有了么?   欢欢妈妈一看是她,顿时热情而又爽朗地道谢:“谢谢你帮我女儿签了名,本来我们看到你,我是叫她不要去打扰你的,这样不礼貌,可是这孩子太喜欢你了,她实在忍不住,就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过去了,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欢欢妈妈长相普通,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分辨不出的那种。   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很好,如沐春风,尤其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听就是那种十分细心又体贴的性格。   福福顿时笑着摇头:“没事,刚来这边跑步的时候已经签习惯了。而且欢欢也不过份,签个名而已。”   顿了下,然后把话题扯回:“对了,我刚听您说华国中医学院的少年班,能跟我说说,那是怎么回事么?”   听到她问这个,欢欢妈妈连忙一五一十把这些全都跟她说了。   原来这个华国中医学院是在去年年底快要春节的时候出了一份通知,说是今年想开办中医学少年班,只是这个少年班还在试行阶段,因此如果要进,不仅要通过学校的文化课考试,在这之前还要通过老师的面试拿到举荐才行。   并且这个消息他也没有太过于宣传,仅仅是在华国中医学院所在省份的初高中出了份通知。   而她们,恰好是那边的人。   “哦,原来如此。”   难怪她没收到消息。   福福心动起来,然后抬头认真地朝欢欢妈妈道谢,决定一会儿就去打电话问下,现在还能参加招生不,如果可以,她想试试。   至于举荐,她想这事并不难。   欢欢妈妈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地向自己道谢,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不过就是个消息罢了,没事没事。”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她包里好像还带着当初从学校复印过来的那份通知,连忙翻出来递给福福:“哦,对了,这里还有当时欢欢学校发的通知,你看看。”   福福大喜接过,又承诺之后如果有空会帮欢欢画一张自画像作为回报,便喜滋滋地拿着通知转身离开了。   谁知刚走没两步。   旁边原本一直装死人的赵爱芳突然出声:“那个,你好!”   她本想按着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喊她福福的,但是话还没出口,又感觉不大妥当,便临时把那个“福”字吞了回去。   福福回头。   她比当初在火车上见到时已经长高许多了,身上可爱的婴儿肥退去,初初显露出少女的娉婷。   这会儿天色刚黑,华灯初上。   跑道两旁的路灯次递亮起,自小少女身后映照过来,仿佛给她周身嵌了一圈朦胧的光圈,让她跟当初相比,更添一股可望而不可及的出尘感。   “什么事?”   见她喊了自己,又久久不开腔,福福忍不住启唇,出声询问。   赵爱芳猛地回神,面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笑:“哈哈,没事。就是当初……”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道:“对不起。我那时候太狂妄了。”   她认真的为自己当初的行为道歉,比那时候在火车上真诚多了。   福福一愣,然后弯起眼睛:“没事啊。”   当初那事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她早忘了。   而且这会儿若不是她喊住她,她差点就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身材发福,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就是当时在火车上那个时髦又狂妄的赵爱芳。   听到福福的回答,赵爱芳一愣,不过转眼她又笑了,觉得这确实应该是这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然后她晃了下身体,再次认真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欠你这一声道歉。”   说着,她又问福福:“你想进华国中医学院的少年班吗?如果你想要找举荐老师,我倒是认识几个熟人,需要我帮忙吗?”   她的态度谦逊而热情,跟当初那个狂妄自大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福福惊讶一瞬,即而笑道:“没事,不用了。”   赵爱芳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然后自嘲一笑:“哈,也是。你可是小迷糊,看我,还是改不了自大的毛病。”   福福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说出这句话,不过她并不想深究。   正好苏芫加完负重回来,喊她:“福福,走再跑两圈我们就回家!”   苏芫跟当初相比,身材丰腴了些,但是并不显胖,反而有种更加惊心动魄的美。赵爱芳看着她的模样顿时不由自惭形秽,默默低下了头。   “好的!再见!”   福福响亮应了声,然后蹦蹦跳跳着向妈妈跑去。   朦胧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分外纤长窈窕,两人的眉眼一如从前,风光霁月。那是赵爱芳永远也启及不了的境界,她的嘴唇蠕动一下,然后讷讷转身:“欢欢妈妈,华清也逛过了,我们走吧。”   身后,两道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你刚在跟谁说话?天太黑我没看清。”   “一个小粉丝,她想叫我签名,我便签了。”   “是吗?那肯定是新来的人吧?”   “嗯。”   “旁边那位呢?看着有些眼熟。”   “是曾志云的妈妈。”   “曾志云妈妈?那是谁,你同学吗?可我记得你好像没有姓曾的同学啊……”   “好了,别说他们了,妈妈我一会儿想早点回去。听说华国中医学院要开少年班了,我想试试。”   “是吗?那我们再跑五分钟……”   ……   声音渐行渐远。   四下里渐渐安静,只余两人身上的馨香,在夜风中萦绕不去。 第180章 成长   回去福福打电话一问,果然得知华国中医药大学今年秋季第一个少年班会开班,不过现在第一轮招生已经结束,福福如果要报名,便只能等今年六月参加第二次招生报考。   不过由于她画画的名气太大,在面试的时候老师们一直担心她会沉不下心来学习中医,就迟迟没给她面试通过的结果。   最后还是邱老爷子出面担保,才让福福顺利通过面试,拿到笔试资格,然后就等着六月参加考试。   确定了六月要参加考试,福福的生活陡然忙碌了起来。   得知福福竟然会在六月跟自己一同参加大学招考,江樾的心情十分复杂,做起功课来也是越发用心,十分担心万一到时考得太差脸上就太不好看了。   福福忙着准备考试,米卫国这边也不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开发调整,苏糖的罐装奶茶终于在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全面上市。   为此,他还特意在《萌鸡冒险家》动画剧组买了终身永久独家广告权,并且为此还专门请了一个编曲家,写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儿歌作为广告配曲。   在电视上播放广告,这还是全华国头一份。   因此这广告一出,效果顿时杠杠滴。一时间全华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知道了有个叫苏糖的罐装奶茶很好喝。   于是等到五一奶茶正式上架, 第一批货几乎是顷刻售罄。消息传回京市总部,人人振奋。   耿亭远更是因此主动请缨,去了省城开设分厂。   跟他一同去省城的还有金建宗,他们两人已经毕业,没有后顾之忧,去得十分爽快。   苏糖的事业蒸蒸日上,到了六月,福福顺利考取华国中医药大学,正式成为华国中医药大学少年班的学生。   与此同时江樾也考上了中华科学院。   这一年,福福九岁,江樾十六岁。   华国中医药大学在海市,中华科学院在京市。   两人分别作为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同时入学,自此天南海北,天各一方。   送福福入学的时候苏芫忍不住落了泪。   在她看来,福福才九岁,别人家的孩子九岁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年纪,但是从此她就要独身一人在海市求学。   这不由让苏芫数度忍不住想劝福福缓几年再去上学。   但是她也知道福福打小主意就正,但凡决定了的事,绝没有半途而废的。   最后便只好红着眼圈任她去了学校。   冯秀萍本想跟着她过去海市照顾她,也被小闺女拒绝了。用她的话说,她在华国中医药学院吃住都在学校,完全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不过最后老太太着实不放心,还是叫花花跟了小姑娘过去,并且托邱老爷子走了关系,在学校给她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又请了个月嫂,每周过去帮她收拾房间什么的。   在中医学院的日子很忙碌,由于是少年班,学校并不会单纯只给她们教大学的知识课程,而是要从各种基础打起,学业相对来说会更繁重一些。   不过福福却对这种忙碌的状态分外适应,整个人表现得如鱼得水。   这不由让当初录她进学校的老师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尽管有邱老先生作保,但是大家在心底其实还是隐隐有点担心她年龄太小会hold不住这样高强度高密度的学习的。   但是没想到最终她的表现远超大家预期,入学第一次摸考就取得了总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之后更是各科成绩遥遥领先,很快就申请跳级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少年班一年预科,四年本科,愣是被她只用了三年就学完了,期间她主修的是针灸学。   这还是因为老师担心她实操不够,愣是多留了她一年的结果。   本科之后就是研究生。   这阶段福福选定的方向是生命科学,由于成绩过于优异,被学校直接举荐进入华国中医科学院研究生院学习。   华国中医科学院在京市,时隔三年,福福才再次回来。   之前三年她都没回过京市,由于海市离江北近。因此每到放假,都是苏芫她们带着双胞胎还有小雪过去海市陪她,米大哥一家在重大节日的时候也会过来一起团聚。   为此米卫国还在江浦路附近买了一套大大的院子,好让一家人在团聚的时候能有个落脚之处。   买的时候因为他要得急,这院子整整花了他两万块钱,让他感觉十分肉疼。   但却没想到后来江浦路附近地段价值猛飚,当初的两万块早就翻了两三千倍不止,顿时乐得他直说自己是因为福福才发了大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福福这次回来是提前走的,走之前没跟家里人说。一是担心家里人知道了会要来接她麻烦,二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为了节省时间,她是买的机票回来的。   这年头坐飞机的人还非常少,她的座位在中后排靠近窗口的位置,她上飞机的时候前后左右全都空着。   昨天夜里她因为赶进度破天荒熬了个夜,这会儿便有些困,一上飞机便稍稍打低了靠背开始打盹,便没注意到在她坐下后不久,前排上了一对儿年迈的夫妻,妻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眼下发青,一上飞机就跟空姐要了张毯子,虚弱地靠在一边。   旁边的大爷看着妻子这样,顿时不由担心,轻声问她:“要不我们改天再去?你昨天刚发了烧,实在不宜出行。”   被问的老太太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老爷子有气无力地露出一个笑:“嗐,不用操心,我的身体就这样,又老了,基础病太多,天气稍微变化一点就要不舒服一阵,挺挺就过去了。”   老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老太太却是撅嘴嘟嘟囔囔,不轻不重拍了老爷子一下:“唉呀,再过三天就是小云大日子了,我们再拖下去到时万一误了她的时辰可怎么办?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明你才是她亲爹吧?就这么个闺女,你怎么就一点也不上心?!”   老太太虽然病容满面,但是撒起娇来神情却是意外的惹人爱怜。   老爷子顿时消音,握着老太太的手一脸动容:“那你也不能拿你的身体硬拼……当初若不是你,小云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等等你又怎么了?”   见他还是如此,老太太终于生气了,脸一板:“当着小云的面你可不兴如此说。当初我救她只是因为我自己刚好遇见了,若是不救,我这辈子良心难安,我早说了不许把这事挂在嘴边,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不能生孩子,这辈子就把小云当亲闺女一样的疼着,你这个当爹的要不是疼,那我这回去了京市就跟她在京市呆着,再不回来了!”   说完,就板着脸扭头冲向一边,再也不看他。   老爷子不妨她竟然来真格的了,顿时脸上讪讪的,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好容易才把老太太哄好了。   两人的模样被路过的空姐看到,顿时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感觉这老两口也太有情趣温馨了些。   今天天气有些不大好,飞机上很颠簸。   福福睡了会儿便被颠醒了,正好空姐过来发餐,她不饿,便只要了个面包加一杯果汁慢慢喝着,时不时看向舷窗外。   飞机上颠簸得厉害,遮光板已经被要求关闭了,她一口把杯子里的果汁干了,免得一会儿颠倒了洒在身上,然后将没吃完的面包也收起放到随身带的包包里。   这时就听见前排老爷子突然轻轻喊了声:“琴琴?起来吃点东西。”   福福一愣,被老爷子这腻歪得近乎肉麻的称呼逗得唇角弯起,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前排。   透过座位的缝隙,她能看到两颗头发已经雪白脑袋紧紧挨在一起,老爷子温柔亲切的声音还在持续:“琴琴,你咋睡觉还打呼噜呢?哈哈,不行,我不能跟你说,不然你又要怪是我传染你的……”   老爷子嘀嘀咕咕,见老伴儿睡得太香,终是没忍心喊醒她,小心地搬了搬老太太的身体,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好睡得更舒服些。   福福坐在后面安静地看着这幅画面,突然想起她爸爸也喜欢这么叠字称呼她妈,也会在妈妈睡着的时候小心而又温柔地照顾着她。   她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忍不住想:等他们老了,他们是不是也会像这对儿老夫妻一样,还是相处得这么温柔又腻歪。   前面的老爷子有些笨手笨脚的,折腾半天才终于把老太太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可奇怪的是,等他把老太太的脑袋掰着仰靠在自己身上后,老太太的呼噜声不仅没小,反而更响。   老爷子忍不住偷着乐,小心从包里翻出一个录音机,把老太太的呼噜声给录了下来。   福福笑看着他的动作,忽尔一皱眉,定定地盯着熟睡中的老太太半晌没有说话。   老爷子对她的目光毫无所觉,专心给老伴儿的呼噜声录着音,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老太太的不对劲。   福福皱着眉,有心上前问一句,又怕是自己看错了。   正当她在纠结之际,前面的老爷子终于发现了不对。   “琴琴?!琴琴!”   老人家慌乱不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喊了几声身边人未果之后,便急着去叫空姐。   “空姐!我老伴儿发病了!我们还有多久到?”   飞机上顿时骚动起来,有空乘快速跑过来,检查一番老太太,又将四周的座位清空,好让老太太躺着舒服一点。   期间闹出的动静很大,但是老太太却始终一无所觉,任众人摆布,仿佛一个提线娃娃。   空乘也是经过一些急救训练的,但是经过她们的急救,老太太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似乎更加严重起来,原本还有点血色的脸变得青白交加,身体温度也急速下降,呼吸声更是粗重无比,拉着尖锐的哨音,颤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一般,听得人心头慌慌的。   飞机上一直在循环播报寻找医生的通知,可是一直到大家急救结束,也没见到人站出来。   老爷子心头笼上一丝绝望,抱着老太太崩溃哭喊:“琴琴!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自己说的还要参加小云的婚礼的!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四周曾经目睹两人恩爱情形的乘客顿时听得心头发酸,眼睛发红。   福福低头自包包里翻出华国中医药大学的学生证以及昨天才刚刚通过特殊渠道拿到手的行医证,站了起来:“我是医生,可以让我看看吗?” 第181章 回家   众人看着眼前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时有点懵。   福福微不可闻地摊了下手,之前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年龄的确难以服人。   但这会儿看着满飞机也找不到一个医生,她也只能赶紧站出来了。   空乘有些不敢相信,这时空乘组长突然想起来,福福登机的时候似乎曾经拿了一张证明,上面的确写着华国中医药学院的字样来着。   当时她没细看,还以为她是学校某个职工的子女,没想到竟然是学生么?   可是怎么可能?   她这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然后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你是米福福?”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家有人就是华国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曾经听他说过几年前的少年班招收过一个年龄特别小,但却特别厉害的小姑娘。   难道这小姑娘就是她?   见有人认识自己,福福赶紧点点头,然后又把特制的行医证给大家看,之后便蹲身上前,检查起老太太来。   由于她还没成年,所以行医证上有一条特别的限制,就是如果她需要开处方的时候是要有成年医生在旁监管的。   这一条被人用醒目的加粗加黑字体写在行医证显眼的位置。   看到这句话,老爷子顿时犹豫了下。   谁知还不等他说话,福福就接过去了:“我不会开处方。”   老爷子一愣。   就见福福飞快拉开随身带的小包,从里面摸出一个针灸包,跟空乘要了酒精将银针消消毒,然后手起针落,动作飞快地扎进了老太太头颈部几处穴位。   老太太的呼吸声顿时为之一轻,发出“咯咯”的咳痰的声音。   福福侧耳趴在老太太胸膛上听了下,确定她的肺音开始好转,便叫人过来将老太太侧翻起来保证呼吸道畅通,道:“她是急性哮喘发作,又加上之前感冒引起炎症肺部痰淤。我扎了针让她的气管通畅,等五分钟,如果她还是无法顺利咳出痰液,就要再施一次针。”   福福动作太快,老爷子都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看着老伴儿脸上的青紫肉眼可见地褪去,呼吸虽然还显不畅,但是明显已经比方才顺畅许多。   “真是太谢谢你了。”   老爷子嘴唇蠕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福福专心关注着老太太的状况,一手摸着她的脉,另一手时不时捻动一下手上的银针,不多时,众人便听老太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   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福福又将银针捻动一次,顿了会儿这才将银针拔出。   老太太的呼吸彻底平稳,沉沉睡去。   见她还不醒,老爷子慌得不行,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福福。   福福安抚地点点头:“她现在是睡着了,等下了飞机,赶紧送医院,没什么大碍,只是老太太本来就身体弱,亏损严重所以才会一发病就很厉害。”   闻言老爷子顿时放下心来。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前天带她出去不注意,也不至于着凉生病。”   接下来的事情福福就没管了,从空乘那里把自己的行医证等东西要了回来,就回到座位闭目小憩。   经过这么一场,天气意外的好转,气流稳定下来。   福福一觉睡到空乘过来提醒她该下飞机了才醒。   前排的老爷子跟老太太已经在机务组的安排下第一波就下了飞机,这会儿大家正有序等着准备下飞机。   周围的人全程围观了方才的一切,看到她醒来收拾东西准备下机的时候,纷纷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其中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更是忍不住指着怀里的小朋友教训:“看看这位姐姐,你要多向她学习懂吗?”   福福顿时莞尔。   少顷。   这位别人家的孩子就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机务组人员友情赠送的水杯出了机场。   出机场大门随手招了辆的士,福福就往家里飞驰而去。   到家的时候大家果然很惊喜,尤其小雪,扎着小手“噔噔噔”就扑了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姐姐!姐姐!你回来啦,我不是在做梦吧?!”   小丫头长得很圆呼,圆墩墩的分外有重量,一扑到福福怀里差点就把她压了个屁墩。   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丫头也不肯脱离姐姐的怀抱,跟只八爪鱼一样死死黏着她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米卫国过来一把抱起小丫头,福福这才得以解放。   她咂着舌揉揉发酸的胳膊:“我天,小雪你一天都吃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重。”   小雪眼睛眨啊眨,歪头认真地看着姐姐,然后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啊啊,姐姐不喜欢小雪啦!哇哇……呜……”   小姑娘满心不甘地蹬着小腿嚎啕大哭,但是却是边哭边从手指缝里偷看姐姐,半滴眼泪也无。   显然是不满意姐姐说自己太重了。   福福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主动上前接过小丫头:“哦哦好吧,不是我们小雪长重了,肯定是我最近没有锻炼,力气不够才会被小雪撞倒对不对?”   小雪立马止哭,用力点头:“嗯!!!就是这样哒!”   一家人顿时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丫头的确重。   福福抱着她一会儿就感觉受不了了,于是找了个借口让小丫头出去拿礼物,这才好不容易松一口气。   眼瞅着小雪屁颠屁颠的出去,苏芫这才终于找到机会跟福福说话。   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后怕地点点福福额头:“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呢?从没自己一个人出过门,竟然就从海市独自回来了!这路上要是出个什么事,叫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福福歪歪头,得意地一翘嘴:“所以我买了机票呀!还请系里帮忙开了证明,机组人员会帮忙照顾我哒!”   苏芫:……   她拿她没办法,只得转而去问她路上有没有什么事,往后还要不要回学校什么的。   福福一五一十答了。   “这次回来之后就不用再回去了,本来毕业答辩是在下周,但是我申请提前答了,毕业证什么的我请了系里老师帮忙代领,然后寄过来。我明天准备去华国中医研究院报个道,导师给了那边老师一个联系方式,叫我这两天过去找他。”   苏芫点点头,顺手帮福福收拾着行李,把她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收拾进柜子,等一切收拾妥当,她这才长长舒一口气,挨着闺女在床边坐了下来。   “唉,回来了以后就不要再出去了,就在京市好好上学,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是天天担心你一个人在那边吃不好,也睡不好……”   苏芫絮絮叨叨着说着,福福趴在床边听着,心里一片安宁。   昨夜熬夜太晚,她这会儿实在有些困。   再加上苏芫在身边,她无比的安心,听着听着竟是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苏芫絮叨间隙偶尔一回头,突然发现小闺女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不由一愣,瞬间消音。   然后看着小闺女眼下的青影露出一个心疼的神色。   她定定地看着福福半晌,突然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下:“都说了不要再说想她,担心她的话,怎么就老记不住呢?”   福福这些年的用功努力,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却也是能从她每学期拿到的奖状能窥见一二。   尤其每次她过去海市都会亲自拜访她的导师,从导师口中,她更是完整得知了小姑娘的努力程度。   大学她的主攻专业是针灸,开始的时候她实操不够,人体穴位认不全,这小姑娘就整天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背穴位,背经络,扎针。   练到手臂酸痛都不歇。   她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用功,左不过是因为她刚开始送她去学校的时候没忍住哭了一场,说是担心她独自在外生活不好,不想让她一个人在那边罢了。   所以福福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底却是铆足了劲在疯狂学习,就想早点学完回来,好让她安心。   苏芫取过一条薄毯,轻轻搭在福福腰上。   福福懵懂抬眼:“妈妈?”   “嘘!”苏芫赶紧轻声安慰,“你睡,我去看看炉子上的汤,等饭好了我叫你。”   福福定定盯着她半晌,终是敌不过睡意,头一歪又呼呼睡去。   另一边,苏芫下楼之后就看到米卫国正带着小雪在客厅里坐着下棋。   小姑娘年纪还小,只会玩点飞行棋之类简单的游戏,这会儿输了正在大呼小叫着要再来一局。   也不知这姑娘脾气随了谁,好胜心十分强。   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从不认输,不过有一点,从来不会因为输了哭鼻子,倒也还好。   米卫国被她缠得受不了,最后只能举起手指警告:“最后一次了啊,不管你是输是赢,都最后一次了啊!”   小雪昂首挺胸:“这回我肯定赢你!”   米卫国:“走着瞧。”   苏芫过去看两人下了会儿棋,然后叮嘱:“不要上楼去打扰姐姐,她回来累了在睡觉,你们就在下面好好玩知道吗?”   小雪点头:“好哒,就是怕一会儿双胞胎回来太吵了,不过妈妈放心,我会管好他们俩哒!”   这小大人式的发言惹得苏芫一阵莞尔,揉了揉小闺女的发顶,转身进了厨房。   米卫国扭头看向她的背影:“今天晚上就不叫二哥他们过来吃饭了吧,你明天一早不是还有活动吗?”   苏芫:“没事喊吧,晚上弄完我早点睡就行了,不耽搁你们。福福好不容易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点。”   “那也行。”米卫国点头,“那你一会儿弄完汤剩下的东西我来做,小雪我们现在必须是最后一局了啊,爸爸得去帮妈妈忙。”   小雪:“行。”   两人的棋很快就下完了,小雪果然信守承诺,虽然又输了一次也没赖账,主动把棋盘收了就哒哒奔去厨房,说是要给姐姐做菜吃。   米卫国也不禁着她,任她翻上翻下的折腾,只是把放着刀具的架挪得远了些,免得磕伤碰伤她。   苏芫在旁边看了会儿发现父女俩忙得像模像样的,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书房准备明天活动需要的资料。   去年她就从华清毕业了。   毕业之后她选择了去京北读研,方向选的是外交专业。为此还把苏糖那边的所有职务全都辞了,专心读研。明天有一场比较重要的会议,导师说要带着她参加,她现在所做的东西,就是为明天的会议准备的。   米卫国由于曾经休学半年,所以今年才毕业,不过他没选择继续深造,而是准备专心打理苏糖以及名下几家食品厂,还有茶厂。   去年他跟米大嫂陈秋菊合作,开办了一家名为米氏食品厂的联名合作公司,旗下产品几乎涵盖了目前市面上所能找到的所有零食品类——饼干,面包,牛奶,糖果……等等,什么类型都有。   小虎倒是选择了读研,并且于上个月成功申请到了HF大学的留学金,准备去国外留学。   至于冯秀萍跟米爷爷两人,两人今年年初在海市跟福福一起过完春节之后就开着车跑出去玩了,说是要环游华国。   现在小雪也大了,又听话。米卫国上班时间也还算自由,便由着两人去了。   结果老两口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没回来,上周打电话据说是在藏区,结识了一帮旅友说是准备去雪山。   很快。   米卫国就在小雪的“帮助”(捣乱)中把晚饭准备得差不多,又给米二哥还有小虎他们分别去了电话,叫他们晚上过来吃饭。   得知福福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做完手头的事情很快就赶过来了。   米二哥也买了车,不同于米卫国的务实型,他喜欢的车子华丽又骚包,隔老远就能听到他引擎的轰鸣,顿时把本就睡得差不多的福福给震醒了。   等她揉着眼睛下楼,大家已经齐聚一堂。   米红军学习不好,高中毕业就进了苏糖跟着李来娣打下手,现在管着一个仓储小组,做起事来像模像样的,整个人的打扮也总是偏成熟风,西装革履的看着十分斯文,跟当初那个只会看着别人发愣的愣头青傻小子完全是两个人一样。   秀秀今年高三,刚参加完高考报了外地一所学校已经拿到录取通知,气得李来娣整天说她心野了,一点也不顾着她老母亲的心情。   看到福福下来,秀秀顿时找到靠山一般冲过去,然后暗戳戳地祸水东引:“福福你快说说我妈!我不过就是报了江北的大学,她就说我心野了,那你呢?你那么小就报了海市,海市那边真的就是你独自一人,哪像我,好歹大伯他们还在那边呢!你说对吧。”   福福才不上这个当,直接道:“所以我这不现在已经回来了么?”   秀秀:……   所有人:“哈哈哈……” 第182章 竞争   第二天一早,家里人还没起来,苏芫便匆匆出了门。   今天她跟她导师要一起去会展中心跟其它数十所高校一起竞争一个课题项目的参与资格,那是一个很具有研究意义的课题,她们十分想参加。   奈何这个课题是要跟北外师生一起进行的。   原本学校间合作,倒也常见也没什么,奈何她导师当年因为些小事得罪过对方的带队老师,因此尽管这次她已经把资料准备得足够精心,但她的导师还是提前跟她透了口风,叫她不要抱太大希望。   不仅如此,跟她同一个研究小组的其他老师同学们都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将目光瞄向了其它研究项目,看样子是放弃了。   苏芫却是不想放弃,因此整个小组,只有她一人还在为了这个项目做各种准备。   等她匆匆赶到会展中心,发现来得太早,门口还没几个人。   这会儿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会儿,她便独自一人去了会展中心广场,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拿出昨天最终定稿的资料抓紧时间再熟悉一下。   正当她看得入迷的时候,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人,好奇问了句:“请问你也是来参加项目竞争的吗?”   苏芫抬头,顺着声音来处往前看去,只见前面不远站着一个身姿娉婷的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看着很是面善。   她露出一个笑,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对,请问您也是吗?”   女子踌躇一下,含糊一声:“差不多吧。”   “对了,请问你认识京北外交学院的人吗?”   苏芫一愣,笑了:“我就是,请问您有什么事?”   “啊,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他们今天也会来参加项目竞争,但是方才我在门口签录处并没有看到他们的人登记,所以随口问下。”   “已经开始进场登记了吗?”苏芫赶紧抬腕看一下表,这才发现刚才她看得入迷,竟然忘了时间,差点错过进场,顿时匆忙起身,“啊,好险,差点错过时间。”   她一拍脑门,恍然道:“我要进去了,请问您找京北外交学院什么事?”   对面的女子笑了,“没事,你赶紧入场吧,别错过时间了,对了,我叫京芸,一会儿会后您能等我几分钟吗?有点事情。”   苏芫看一眼她身上挂着的入场牌,不疑有它,点头应道:“行,我一会儿在出口处等您。”   说完,就匆匆抓起东西,进了场。   直到她签完录,又找到地方坐下许久,她的导师黄浩才气喘嘘嘘冲进来,喘着粗气在她身边坐下:“嗐,早上被老赵拉着去赶另外一个项目,差点迟到。”   苏芫:“马上就到我们了,一会儿您要上吗?”   黄浩一顿:“算了,你自己上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然后道:“小苏啊,要我说,你要不别在这个项目上死磕了,虽然这个项目很好,如果能拿到手对往后职业发展也有利,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但是苏芫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现在要报的这个项目是跟自己毕设相关的,黄浩的意思是如果她一直在这上面死磕,万一这里竞争不上,别的好项目又都被抢光了就得不偿失。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项目的前景,她的心里就十分不舍得。但是如果说要因为这个项目,万一耽搁得她日后不能毕业——   这个项目筛选很严格,大大小小竞争演讲一共需要进行六轮之多,现在才只进行到第三轮。   前两轮她们的评分都很不理想,如果这次还是如前两次那样不理想,那她就的确要考虑放弃了。   否则等这六轮竞争结束,只怕别的项目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想到这里,她沉默一下:“行,我参加完这轮竞争就去看别的。”   见她终于松口,黄浩总算是放下一点心,长舒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里面放的是我筛选的别的项目资源,有些细究起来不比这个项目差,你好好看看,上面也有竞争要求,这场结束你就好好准备准备。”   苏芫感激接过:“行。”   师生俩正说着事情,上面主持人就已经点到京北外交学院的名字,说是下一个就轮到她们上场。   苏芫只来得及跟黄浩说了“谢谢”,便匆匆起身往后台而去。   前面一个学校准备得很充分,各种资料齐全,回答问题环节也几乎是完美。   苏芫侧耳倾听着前面传来的动静,眉眼稍稍有些黯淡,轻轻叹一口气:“算了,回去准备别的项目吧。”   她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加油!你肯定能行的!”   苏芫诧异回头,正巧撞进一双温柔和善的眸子里,正是之前在广场上遇到的京芸。   “是您?”   她讶然出声,看着她胸前又换了一张后勤工作者的牌牌挂着,顿时感觉有些奇怪——刚才不还是挂着与会人员的牌子么?怎么又变后勤了?   但是还不等她发问,就听到前面主持人已经叫到京北的名字。   她只得赶紧收拾好心情,匆匆上台。   京芸又在身后小小声地给她加油打气:“苏芫同学,你可以的!”   苏芫一顿,脑中一丝灵光闪过,但是还不等她捕捉住这丝灵光是什么,她便已经站到了台前。   看着底下乌泱泱几百号人,她的心神迅速回笼,迅速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她做的功课很足,几乎是方方面面都准备到了,又加上她最近全副心神都扑在这个事情上面,因此演讲起来几乎可以说是行云流水,十分流畅。   很快,她就结束演讲来到了回答问题环节。   不过让她备感失落的事情是之前两轮虽然对方明显不想要她,但好歹还是会做做面子功夫,问她几个问题。   哪知今天对方竟然连这点样子功夫也不想做了,直接跳过提问来到打分环节。   苏芫:……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站在台上,静静等着大家打分。   她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前面得分最高的选手就是她前面那个,得了93分。   苏芫静静站在台上,目光一转就看到底下她导师黄浩一脸不忿地坐在那里似乎想冲过去找外交学院的人理论。   她目光一动,轻轻摇摇头示意后者稍安勿躁,换来的却是黄浩更加忿忿不平的表情。   苏芫心里一暖,之前的沮丧失落被一扫而空。   恰在这时,底下的评委纷纷亮出了分数牌。   正当苏芫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想着一会儿回去该看看哪个项目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主持人报出了一个超高的分数:“98分!”   苏芫:?   她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是不是主持人报错分了。   但事实是底下的确实亮着一个极高的分数,不仅如此,一眼望去,她得的分数全都在95分以上!   苏芫:“???”   她完全懵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去看自家导师,却发现黄浩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愣愣盯着她。   主持人的报分还在继续,最终,她以平均分96分的高分夺得了这场竞争的第一名。   她:……   全场哗然。   很快,本场竞争结束,她匆匆找到黄浩:“老师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找人帮忙了?”   按照前两场竞争的尿性,她总觉得这场比赛打分太诡异了。   虽然她也觉得96分才是真正符合自己表现的得分,但那是在正常竞争之中的说法。   在这个竞争当中,原本她觉得自己能拿到90分就已经不错了,毕竟自家导师跟对方的恩怨在那明摆着呢,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两家的恩怨。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在听到她的打分的时候会哗然的原因。   黄浩性子急,最是奈不住。   闻言顿时起身就去找外语学院他那个老对头去了:“我去问问,看他是在搞什么鬼?难道他是故意想害你毕不了业?这也太黑心了点!”   苏芫难得拿到正常打分,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人又要耍什么阴招了,否则明明他的弟子都决定要放弃了,结果他又给人打高分?   难道就是想吊着她,好让她跟这个项目死磕在一起,最终选不到好的毕设项目无法顺利毕业?   这也太阴险了!   黄浩骂骂咧咧冲到评委区,可是还不等他开喷,对方就已经先一步黑了脸,劈头盖脸甩给他一沓纸:“这是项目合同,拿回去好好看看,给你那个叫苏芫的弟子签了,然后你要是想进,也可以签个名字。”   对方一副捏着鼻子仿佛咽了苍蝇的模样顿时看得黄浩一愣。   不过还不等他反应,他那死对头就“唰唰”收拾好东西,匆匆走了,仿佛在他身边多呆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黄浩:“……”   妈的劳资才不想跟你一个组做研究!   然而下一秒。   黄浩就颠颠地拿起笔,在合同右下角签名处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反正我就算去的话恶心的也是别人,嘿嘿,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吃瘪的表情,一个字,爽!”   签完字,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好好看合同。   于是趁着拿回去给苏芫的当儿,他赶紧把整个合同大致浏览一遍。   合同条款非常正常,跟普通的项目合同没什么两样。   不,也有不一样的。   那就是这份合同对于参与项目的,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十分之利好。   黄浩:……   忍不住抬头看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个扒皮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等他把这份合同拿回去给苏芫,后者也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事一打岔,她便把之前在广场跟京芸的约定给忘了,直到她跟在黄浩身后离开,经过出口处的时候,她突然被一把子清亮的女声给叫住。   “苏芫同学!”   她脚步一顿,回头。   只见京芸笑眯眯地冲她挥手,身边还站着个黑脸门神,不是黄浩的死对头又是谁?   京芸笑眯眯挽着身边的黑脸门神,然后把人往前一推:“苏芫同学,我找你就是想叫他跟你道歉的!之前两场竞争都是他不对,明明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个,但是他竟然以一己好恶,差点拒绝了你!所以我今天找你,一是为了让他向你道歉,二是想告诉你,你已经被我们这个项目录取了!我们往后一起做研究!”   苏芫:“???”   怎么回事?! 第183章 团聚   再次看到京芸,苏芫终于知道自己刚才在台上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是什么了——她之前并没有跟对方说过自己的名字,可为什么在后台的时候她会喊自己的姓名?   还不等她想明白。   就看到京芸身边的黑脸门神面沉似水,干巴巴地开口道:“抱歉,之前是我因为个人恩怨迁怒于你,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主要怪你的导师黄浩太差劲了!”   没想到他道歉也要把自己拉下水,黄浩顿时炸了毛,反唇相讥:“我差劲归差劲,可也比有些爱记仇的小人好!”   “你才是唯利是图,睚眦必报!”   两人一言不和又吵了起来。   苏芫正要上前去劝,却被京芸一把拉住:“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妈妈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   诚心实意地道谢。   苏芫:“啥?”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看着她的表情,京芸顿时一愣:“啊,那个,你女儿没跟你说吗?”   “什么我女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京芸:“啊这……你女儿是叫米福福吧?”   “对呀。”   “那就对了!”京芸一拍大腿快速道:“我妈妈来京市找的时候在飞机上发了病,若不是福福及出手,我妈妈这次性命难保!昨天本来就想来拜访你们感谢你们的,但是安顿完我母亲之后,时间已经太晚了,又正好得知你想进我们的项目组,就直接跟老纪说了声,今天才来道谢。”   “福福还救了人么?”   苏芫一脸错愕,她竟然没跟自己说这事。   京芸一脸感激,赞赏的话更是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听得苏芫忍不住打断她:“不是,您好,福福救了令堂我也很欣慰,但是您倒也不必因为这个就破格将我录取进来,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京芸大方摆手:“你本来就有这能力,是老纪狗心眼,故意刷你,没事,你进来我们全组都欢迎你!我们早就听说了你的能力,对你是佩服得不得了呢!”   确实,寻常人哪有苏芫这么有本事。   刚生完娃就参加高考,一考就是华清。然后在学校的时候还不耽误人创业,她旗下的苏糖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时申请名单一出来,大家就在那里惋惜,就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偏偏要报到黄浩名下,只怕是纪组长是不会录取人家了。   结果这不就机会就来了?   京芸作为老纪的未婚妻,立马就动用特权逼他录取苏芫。   老纪:……   尽管还是看黄浩不顺眼,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等两人说完事情来龙去脉,那边黄浩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   京芸把苏芫往旁边拽了拽:“你让他们去,这两人当年其实感情很好的,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才会反目,吵吵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苏芫:……   既然人家作为未婚妻的当事人都不想管,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便也从善如流,跟着往旁边走了。   之后她们又互相交流了一些关于项目的细节,苏芫看看时间不早,便有些想回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但是那边黄浩已经跟老纪吵得没影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京芸也不着急,还催她赶紧走:“没事,有我在呢,他们打不起来。”   苏芫哭笑不得,只得起身离开。   回到家一问福福,她这才知道果然是福福在飞机上救了一个老奶奶,却没想到这位老奶奶竟然就是京芸的母亲。   听福福说完,苏芫顿时唏嘘不已,忍不住一把搂住闺女就是一通揉。   “要是没你,这回妈妈肯定只能去跟别的项目了!”   苏芫欣喜不已,但又觉得别人生病,自己却这么高兴有点不妥,便又用力板起唇:“谢谢你!”   福福头也没回:“妈妈当然值得最好的啦!”   *   进入项目组后,苏芫陡然忙了起来,每天都在学校忙碌到很晚才能回,最后索性跟学校申请了宿舍,住进了宿舍。   福福悠闲了几天也去研究院报道了,由于中医研究院距离家中比较远,她懒得天天跑,便也申请了宿舍住在学校。   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与平静。   福福在研究院的生活如鱼得水,一进去就被特招进了一个保密性极高的研究课题组,在这个课题组研究期间要求所有人都不许跟外界联系,每个月只有特定的那几天才可以休假。   而且休假还需要提前一个月打申请,做安排。   福福懒得折腾,便一直呆在组里除了逢年过节,组里所有人放大假才会偶尔出来一次。   这样一来,苏芫就发现尽管福福回来了,但是还不如不回来。   好歹以前她想去看她了便去,随时能看到人,哪像现在,一年到头也只有大年三十那天福福会回来一趟,其它时候都是在研究院里见不到人影,甚至就连有时候她去给福福送换洗衣物都只能是放在门房大爷那里,压根见不到人影。   苏芫:……   就很无语。   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无语了,因为她参加的那个项目的关系,她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被特招进华国外交厅实习,现在每天工作学习两不误,十分忙碌。   后来更是顺利拿到保送国外某福大学的博士生名额,被保送出国。   等她好不容易博士生毕业,完成论文实习等环节,时间距离当初福福回来,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   福福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说话做事越发沉稳,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笑。   苏芫的实习是在国外,回来的时候天气正好,福福难得提前请了一天假,去机场接她。   她一出机场,就眼尖地看到门口站着身材高挑的少女以及她身后一溜排的弟弟妹妹。   双胞胎才十二岁,但是个子已经很高,跟福福差不多身形。   两人样貌极为相似,又同样出色,板着脸站在福福身后的时候顿时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忍不住捂着嘴偷偷议论这到底是哪家的少年,怎么长得如此优秀。   而两人身边的小雪却还是个小豆丁的模样,小丫头脸圆嘟嘟的,短手短腿,扎着头发毛紧紧扒在姐姐身侧,对于双胞胎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嫌弃不已。   苏芫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回家了。   看到几人,顿时快步迎了上去,张开手臂一股脑把所有人拥进怀里:“你爸爸呢?”   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问爸爸,双胞胎顿时嫌弃撇脸,然后挣脱开去:“他没时间,就叫我们来接你。”   这样啊。   苏芫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时隔五年,苏糖的业务范围越发广了,米卫国也确实很忙,自从她出国留学,他便从开始的每隔一段时间专门去看她,变成了后来的只有出差顺路的时候才会去看他。   最近一年更是压根连路过都没路过她所在的城市,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而她自己的工作学业也很重,是以两人竟是有将近一整年都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每回打电话都是匆匆忙忙的问完家里人状况都还好,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妈妈脸上明显的失落表情,小雪这丫头趁机告黑状:“妈妈,爸爸他可坏了!老是不让我吃东西,所以我才长不高!”   苏芫回神,低头看这个矮墩墩的小丫头,顿时皱眉:“确实有点矮了,我跟你爸都不矮啊,怎么到你就这么矮?”   她伸出手比划一下:“你姐姐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我肩膀高了,你怎么还不到我胸前?”   然后又拉过双胞胎比划一下,“你看你哥哥们只比你大三岁不到,就已经快比妈妈高了,你怎么这么矮?”   你怎么这么矮?   小雪顿时受到暴击,嘴一瘪,就埋进姐姐怀里求安慰:“姐姐她们都嫌我矮!”   福福好笑地扯开她:“你确实个子不是很高啊,九岁的标准身高是一米三,你现在才一米一多一点,你看你哪回出去别人不当你才五六岁?”   米小雪:“……”   委屈得眼圈都红了:“那你们还不让我吃东西?!”   提起这个,福福更好笑了:“那也是因为你吃东西没有节制啊,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饱没饱,碰到自己喜欢吃的就能一吃吃一天,你自己说你因为这个住了多少次院了?若不是医生严令你必须要控制饮食,我们能限制你?”   所有人:“哈哈哈……”   发出无情的嘲笑。   小雪:“……”   小姑娘气得头一甩,抱起胳膊谁也不理!   等到一家人有说有笑的上车,苏芫又问福福:“你现在还是很忙么?”   她记得去年过年福福都没能放假,据说是项目到了紧要关头,不过因为保密的关系,那时候问都不能问。   福福一边帮她往后备箱里放东西,一边答:“现在还好,快结束了。”   苏芫点点头,颇有些心疼地抚抚她的发顶:“辛苦你了。”   福福歪头一笑:“那你回来给我多做几顿好吃的就行啦。”   由于人多,司机送他们过来之后就先行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便由苏芫开车。   福福把小雪在车后座安顿,这才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   启动的时候苏芫还忍不住嘀咕一声:“你爸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我回来都不见人的?”   她还是对米卫国竟然没来亲自接她这点有些耿耿于怀。   福福顿了下:“就是最近公司有点事,他比较忙。”   “公司有事?”   苏芫反问一句,回忆最近看过的新闻,感觉也没看出有什么大问题呀,而且上周她还抽时间参加了公司的年报,一切都挺正常的。   她心里升出一股浓浓的狐疑:莫不是她离开太久,有些事情不对劲了?   因为产生了这丝怀疑,回去的时候苏芫就把车开得极快,一路上风驰电掣的就到家了。   见如此,车上几兄妹忍不住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彼此对视一眼。   小雪更是露出一个兴灾乐祸的表情,故意抹黑:“爸爸最近新招了个女助理哒!”   苏芫:……   她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一眼小雪,一下就捕捉到了后者眼底的狡黠与不怀好意。   她顿时放下心来,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个助理好看不?”   “好看!”小雪来劲儿了,声音响亮地回答。   苏芫勾起一丝笑:“那她那么好看,以后你就跟着她吧。”   小雪:“啊?”   不妨这把火竟然烧回了自家身上,顿时懵逼。   福福扭头,屈指一弹妹妹脑门儿:“别瞎捣乱,妈妈在开车呢。”   听到这话,苏芫心里一动,有心问福福是不是米卫国在家里等着她,但又怕真问出答案来了,内心一时无比纠结。   不过回去的路程并不远,即使她再纠结,很快一行人也到家了。   隔了老远,她就看到自家的院子。   院门紧紧闭着,除了门前的对联换了,院子里种的树又长高了点以外,一切跟她离开前没什么区别。   她的心里升出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激动又开心。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丝激动开心之中,又隐约有一丝失望掺杂其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米卫国没去接她的原因。   “你爸有没有说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苏芫状似不经意地问,然后切档,将车速降下来,“还有你爷爷奶奶呢?他们从老家回来没?”   两位老人家现在潇洒得很,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回老家就回老家。   现在京市热了,上周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说是老两口相携回去避暑去了。   福福:“还没呢,说是要等天气凉快了才回来。”   “哦。”   苏芫的声音又闷了一丝,心里那股失落的感觉越发重了。   少顷,车停。   福福指挥着弟弟妹妹们去后备箱搬东西,又催苏芫:“妈,你快进去,坐了一路的飞机赶紧回去洗洗然后歇着,东西有我们拿就可以了。”   苏芫此刻满心都是见不到父母,见不到米卫国的失落,闻言便没注意到孩子们在看到她推门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下一刻,门开。   苏芫只听耳边“砰”地一声巨响——   一条巨大的横幅伴着漫天彩色的飘带扬扬洒洒而落,同时原本安静如鸡的院子里突然从各个角落蹦出一堆人来,冲着她欢呼:“欢迎回家!surprise!”   苏芫:!   米卫国、米爷爷、冯秀萍、米二哥、李来娣、秀秀、红军、米大哥、陈秋菊……   一个个熟悉的笑容跃然眼前,甚至就连春妮儿都牵着一个颇显面生的男孩儿站在人群后方!   看着众人,她失落一路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然后她狠狠一擦眼睛,将因为心绪激荡沁出的眼泪拭去,冲大家露出个灿烂的笑——   “嗨!大家,我回来了。” 第184章 【三合一】实验(有系……   福福研究所事忙,在家陪了她两天便回去上班了,临走时苏芫忍不住问她:“到你生日的时候能回家不?”   现在正是七月底,距离福福生日刚好还有两个月。   福福抬头默算了下:“大概可以吧。”   不过她还是没敢把话说死,眼下研究正到紧要处,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出结果,但是如果不顺,那她们整个实验就得推倒重来,那时间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苏芫一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拍她的肩:“我只是希望今年生日你能回来,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十八岁成年了。”   如果在大山村,十八岁生日是要在村里摆流水席的。   在京市肯定摆不了流水席了,但她还是想过得隆重一些。   福福明白妈妈的心思,闻言点点头:“我尽量。”   有了她这句话,苏芫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千叮万嘱地把人送出了门。   福福刚出门上车,挂在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   她低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抬头催促司机:“大叔,能麻烦您开快点吗?”   实验室那边似乎出问题了,现在大家都怀疑研究方向错了,叫她赶紧回去开会。   等她紧赶慢赶赶回研究所,门口早有实验室的同事开着小球车等在那里。   “快上来,主任都快疯了,这会儿正在实验室发飚呢!”   福福也多话,直接上了球车就走。   身后的司机对这一幕早已经司空见惯,见状直接下车把她的行李等物放到门房等她忙完之后回来自取,自己就转身走了。   实验室在研究所最深处,即使有球车代步两人也是足足赶了二十分钟才赶到。   到的时候主任果然如她同事所说,在发飚。   “米福福!又是米福福!难道她请假了你们就没脑子了吗?啊?!出问题了也不知道处理!就这么放着!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份样本了吗?!啊!”   主任姓谭,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平时脾气挺好的,逢人就是一脸笑,但这会儿他却气得跟个困兽一样满屋子乱转,不停咆哮大喊。   吓得对面一众研究所工作人员个个跟被雨打过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负责接她来的同事见状,顿时缩着肩膀躲到福福身后,连声也不敢出。   福福面色倒是如常,仍是那样微带笑意地打了声招呼:“谭主任。”   谭主任气一提,正要发火,扭头一看却是福福。   老头儿脸上的表情迅速软化下来,转为一种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等等……诸多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的表情——   “福福?你不是说请了三天假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不还有半天假吗?”   说得仿佛之前特意打传呼call她回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福福默了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刚进来的时候听您说样本出了问题?怎么回事?”   一说起正事,主任的表情就恢复了严肃,带着她来到一处培养箱跟前:“你看看,这已经是最后一批样本了,原本我们按着之前的方案做实验很顺利,本以为这次我们总算能成本模拟合成出来那种物质,可谁知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它突然开始突变,现在状况已经完全失控了!”   说是样本,其实是几只小白鼠。她走之前,那些小白鼠还生龙活虎的一切正好,但是现在却个个萎靡不振的模样。有些在掉毛,有些皮肤五官在渗血,个个凄惨无比,但是表现却不尽相同,其中最严重的一只甚至下肢开始发黑腐烂……   福福一顿,来到培养箱前分别取了点这些小东西的毛发皮肉放入培养皿,然后坐到显微镜前仔细观察。   看了半天又转身去培养箱前的仪器上调出历史数据查看,这样来回看了半晌,最终指着显示屏上某处细微的突起,拉近,然后放大——   她细细的眉头蹙起:“昨天是谁值班?”   听到她问,送她来的同事后心一凛,赶紧上前一步响亮答道:“我!”   福福凝视着显示屏上那一道细微的突起,再次放大之后指着其中某处微小的峰值道:“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了什么?”   被问的人一愣,看着那下面的时间点仔细回想:“当时……快到交接的时间了,一直盯着有些累,所以我转身去倒了杯水。”   也就是说他什么也没看到了。   福福沉吟着点头:“主任,调监控吧。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而且现在实验对象的变化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而且如果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跟华科院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匀我们一份样本。我始终觉得我们的合成提取方案没有问题,我还想再试试。”   谭主任顿时愁眉苦脸:“上回跟他们要就已经说是最后一份了,如果再去只怕那群老家伙会把我骂死。”   没想到号称研究所一霸的谭主任也有怕的人,福福顿时莞尔,“到时我跟您一起去,如果他们骂,您就当他们是在骂我。”   谭主任顿时眼一瞪:“那可不行!他们骂骂我也就算了,凭什么骂你!”   然后骂骂咧咧转身去调监控去了。   于是身后的福福唇边的笑容便越发的大。   她冲四周围的同事们摆摆手,以口型示意:“大家都散了吧,留下昨天值班的人在就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动的。   福福无奈,正要再劝,就听谭主任已经发话了:“别在我背后搞那些小动作,你们主任我可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都杵在这里做甚?大家该干啥干啥去,留下昨天值班的人在这里就行!”   大家顿时松一口气,纷纷朝福福投来感激一瞥,一哄而散。   至于昨天值班的几人——则是苦着脸站到了福福身后,试图用少女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姿把自己挡住。   或许这一幕在外人看来会很搞笑,但是在研究所,尤其是他们这个研究组,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块头甚至还为了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愣是强行把自己挤进了一处明显比他窄许多的拐角,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   谭主任:……   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批评:“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好歹还是个男人,胆气呢?格局呢?”   他说一句,对方就摇一次头,示意自己啥也没有。   谭主任:“…………”   啥也不是!   正好这时助理过来告诉他们说监控调出来了,这才把他的注意力转走,跑去看监控去了。   福福也带着身后那一大串的人“呼啦啦”跟了过去。   大家反复把监控来回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谭主任的眉毛耷拉下来,颇为沮丧:“所以这次又跟以前一样么?我们的研究方向彻底错了?可是明明那物质的各项分子式我们已经全部提取出来了,并且找到完美替代品,为什么合成到一起就不行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前后顺序?方式方法?可是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合成的方法全都考虑遍了,难道还有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合成方式?可是明明剩下的方式大家都是互斥的压根没法进行正常的反应啊……”   谭主任还在嘀嘀咕咕,福福没有吭声,仍旧反复拉着进度条,快进,慢放,各种方式都看了个遍。   最后又把鼠标放下,跑到培养箱跟前观察。   那几只小白鼠的状况更严重了。   前面那只后肢整个黑掉的现在已经蔓延到下半身,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只哀哀地叫。   福福皱眉仔细倾听一会儿,然后又到下一个培养箱,时不时还会像模像样地问它们一声:“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呀?”   谭主任他们对这一幕早就见惯不怪,只有一位新来的研究员忍不住疑惑:“福姐这样子搞得好像她能听懂小白鼠说话一样。”   换来旁人看白痴一般的一瞥,目光中写满了“你行你上啊”的鄙视。   这人顿时讪讪住嘴,不再吱声。   谭主任则接替了福福先前的动作,反复拉进度。   “不行我要不还是跟华科院打电话重新搞样本吧!”   “我知道了。”   两人同时出声,谭主任一把扔了鼠标冲过来,满脸喜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福福指着连接各个培养箱的通风管道,原本这里面做的是单向通风,也就是说每个培养箱的进风跟出风口都是在各自固定的管道里进行的。   但是昨天不知道其中一条管道老化还是怎么回事,有点漏气,就导致所有的培养箱之间互相串风了。   而她们提取出来的物质又是极度不稳定易挥发的液体,当时研究员需要给其中一只小白鼠注入新的合成样本,结果没注意到这点,直接注了进去,并且还不小心漏了一滴在外面,这就导致这份样本通过排气口逸散到了各个培养箱。   将所有的实验对象都污染了。   这样一来,样本与样本间复杂糅合,再加上实验对象自身的反应,便导致了每个实验对角表现出来的症状各不相同。   搞清楚事情原委,确定不是实验方案有问题之后。谭主任立马叫人来换了管道,又将这批小白鼠移到其它地方治疗,准备再次重复实验。   这次重复实验虽然不用像新实验那么复杂,但是样本却是浪费了,还是得去找华科院申请。   *   华科院就在隔壁,福福换下白大褂,跟在谭主任身后出去往华科院而去。   到了地方,事情果然如谭主任所料,对方死活不同意再多提供一份样本给他们,哪怕样本量减半也不成。   理由据说是“华”的能量不足,他们现在只想让“华”将剩下来的能量专注于华科院这边的科技以及武器研究。   听到这话,谭主任不禁据理力争:“我知道科技发展很重要,可是我们这边的研究也很重要好吗?如果真的能够研究完成,那往后我们华国人的体质就能往上得到一个质的飞跃!很多现在我们无法治疗的疾病都能得到有效预防!你没听‘华’对这个的介绍么?”   对方:“听过,可是科技更重要,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只要把自己的科技力量跟武装力量升级起来,还不怕以后提升体质?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多那一种药。”   谭主任顿时气结,跟对方吵作一团。   两人吵得颇为激烈,眼瞅着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搞不完,福福垂垂眼,转身出了门。   她顺着贴在墙上的标识一路往华科院深处而去,拐过几道弯,又经过了一个大湖,最后来到一栋红色的小楼前。   然后站在楼门前,掏出一张蓝色的卡在门禁上刷了下。   那门禁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等她刷完卡之后,门禁猛然“嘟——”的一声,弹出一个极具科技感的发着光的窗口,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影出现在里面,看到她,顿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福福?你终于想通了,要来我这边吗?”   福福看着对方愈发苍老的面容,眼神一闪,“不,我是来找您帮忙,想再申请一份样品的。”   老人的笑容顿住,突然不想让她进来了。   哪知福福却是弯起眼笑眯眯:“五年前,您答应过我日后可以无偿向您提出一个要求的。”   老人一下僵住:“啊这……”   “您可不许反悔哟。”   福福笑得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伸出细白的手掌,掌心托着几只密封的试管:“您看,我们已经做出了初代,这次若不是设备老化导致样本混合,出现意外,原本我们今天应该就能顺利拿到成品,开始复制二代的。”   看着躺在少女细白掌心的东西,老人的眼倏地瞪大,面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嘴里更是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华’都说我们绝无可能研究出来的!”   福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它说不行就不行吗?它又不是神。”   老人顿时咂舌——   虽然还是有些不舍得浪费能量,但是他也知道这药物若是能最终成功研制出来,对世人的意义有多大。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会帮你再弄一份样本。”   福福摇摇手:“我想现在就要。”   对面的老人是华科院的院长,姓陈。她每次来找他都会被对方挖墙角,挖得她实在是烦。要不是苏芫说想要她回去过十八岁生日,否则她才不会来找他帮忙。   闻言,陈院长一怔:“这么急?”   然后起身叫她稍等一会儿,自己消失在了屏幕中。   福福踢着脚下的石子儿,看着眼前的光幕脑中突然忆起五年前刚进研究所时的情形来。   那时她也没想到自己进研究所之后加入的研究小组会跟秦岳伦有关,当初后者表现太过诡异,被大山村民扭送政府之后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华科院进行研究。   大家对后者拿出来的各种药品,尤其是她现在研究的这种被称“华佗丹”的药十分感兴趣,一直想试图通过现有的技术复刻出来。   这种药品功能十分逆天,可以改善人的体质,跟仙侠小说中能洗髓伐经丹药有得一拼,但是原料却是非常常见,只是在合成方式上要求非常高。   那时她一进来就被特招进了研究小组,只是大家谁也想不到,当年特招进来的小姑娘现在会成长为整个中医研究所唯一能成功合成出来这些药品的人。   因此这些看华科院一直试图挖研究所的墙角,想叫她加入自己的阵营,去研发那些高科技产品以及武器。   但是福福对这些不感兴趣,一直呆在研究所里,这不由让华科院的人每每想到都忍不住扼腕叹息。   正想着,眼前的屏幕重又一闪,陈院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着她欲言又止。   福福歪头:“怎么?它不肯给?”   陈院长摇头:“不是,它说它想见见你。”   福福:“哦”了一声,然后就道:“开门。”   陈院长一愣:“?”   福福:“你不是说它要见我么?赶紧见,见完我拿了东西还要回去做研究。”   陈院长顿时失笑摇头,伸手给她开了门,“进来吧,进来之后顺着光标找我。”   少顷门开,福福顺着打开的大门往里走,就见眼前突然一闪,亮起一道带箭头的光标,同时耳边也响起陈院长那道苍老的声音:“我在七号会议室,你顺着地上的光标便可找到我。”   福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眼前的情形了,见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院长本是想在她面前秀一把,好让她心生羡慕,转而投到自己门下,见状顿时憋气。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在福福拐上二楼的台阶的时候,开口道:“你不觉得惊艳吗?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完全实现远程遥控,不管我们人在哪里,都可以隔空跟你对话,且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福福头也没抬,一步就跨上了台阶:“这算什么,您若是能让您的投影出现在这里,且能自主与我互动,我便佩服。”   七号会议室里的陈院长一噎,不过转而却是眼睛大亮,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福福很快就顺着光标来到三楼,站在一间极具现代科技感的房门前。   门右侧有一个伸出来的手掌,上面托着一只眼球状的摄像头,摄像头冲着她连眨数次眼之后,系统得到授权,“滴——”地一声长鸣,门开了。   福福面色不改地提步跨了进去。   陈院长再次炫耀失败,备感挫折,在她进来之后一时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福福率先打破了沉寂,“它在哪儿?带我过去吧。”   陈院长深深憋气:“你就真没有想法来我们这里?”   “没有。”福福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陈院长:“……”   然后顿了下,突然弯起眼睛笑得像个偷腥的狐狸:“你真的不来?我这里有江樾哟?你要是不来,我就不让江樾参加项目。”   福福面不改色:“那正好我们研究所还缺人。”   挖人不成反被挖的陈院长顿时大惊:“不行!你不能喊他走!”   “所以。”   福福点头,“您也别挖我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当然,等我把‘华佗丹’研制成功了说不定哪天我又对它们产兴趣了也不一定,凡事无绝对。”   “您说是不是,老院长?”   陈院长被福福说得无话可说,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在钓自己胃口,但也只能乖乖接受,招手叫了助理进来带她过去见它。   福福礼貌冲陈院长道谢,然后跟在助理身后一路向下,直到坐上电梯直到地下六层,助理才掏出一张卡片在一间铁门前刷了下,带着她进去:“它就在这里,不过我们不能让你去它休息的地方,稍后会有人带它过来见你。”   福福点头。   房间很空旷,中间用一张防弹玻璃形成的墙隔成两半。屋子四周均有真枪实弹守着的战士,安保极严格。福福垂下眼,不该看的坚决不看,跟助理一起等在玻璃墙的这边。   少顷。   对面的铁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福福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影一时没有开口。   若是有苏芫或者米卫国任何一人在这里,他们就会发现,站在福福对面的,赫然就是当初被带走关押的秦岳伦!   不过现在说它是秦岳伦已经不恰当了。   它现在的样子非常奇怪,脑袋整个几乎是透明的,里面白茫茫一片,偶有白光闪过,仿佛电流。   福福静静注视着它,它也回望着福福。   许久,终于还是对方没沉住气,先开口道:“你就是米福福?”   这些年来它无时不刻不在想见见这个一照面就让它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的小姑娘,只是始终没找到任何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对方还需要它的华佗丹。   “嗯,你想见我。”福福的声音丝毫不见任何惊讶,慌乱,平静得仿佛她对面站着的不是个怪物,而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阿猫阿狗一般。   “秦岳伦”顿时泄气,期艾着道:“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留下我?”   福福顿时茫然,反问:“我留下你?”   她五年前才听说过它,又何谈留下它?   “秦岳伦”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脑中顿时空茫一片,里面电流急剧地闪过,片刻之后忍不住又道:“我当初没想着要害你们的……”   都是它的宿主们,跟神经病一样连累了它。   福福更茫然了:“你要害我们?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福福这么说,它顿时后心一紧,原本白亮的脑袋都黯淡了几分慌忙道:“我没有,没有要害你们,我真的没有要害你们!”   这些年它一直被困于此,被当作一个类似科技生产力一样的存在锁着,虽然没人虐待它,甚至如果它不想提供什么大家也不会逼它,但却始终不得统生自由,它已经快要憋疯了,十分想离开这里回去,哪怕回去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堆没有意义的数据也行。   可是这里的人很谨慎,生怕它回去之后会搬援军过来攻打自己,便一直重兵关押着它让它逃无可逃。   所以它才会辗转着想要通过福福表明自己的心迹,希望能给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福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想要华佗丹,我快要把它们研制出来了。”   它忙不迭打开空间,从里面摸出一粒圆滚滚的丹药:“这就是,你真厉害,没想到这都能被你研制出来!”   给东西的同时它还不忘拍马屁,这不由让旁边早就习惯了它鼻孔朝天态度的助理大开眼界。   福福收下丹药。   这时它再次小心翼翼强调:“我真的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我希望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关着我了?”   福福不置可否:“我无法决定此事,不过我会向陈院长转达你的意思。”   它:……   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福福转身离去。   其实回去压根不用福福自己开口,陈院长已经知道了地下六层发生的所有细节,只是老院长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它会对福福如此恭敬。   问福福,她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为何,大家也只好暂时将此事作罢。   不过后来某日,它却突然由之前那副不生不死的状态消亡了,连带着它附身的躯壳——秦岳伦也化成了一捧飞灰,消烟云散。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后,华国国力已经强盛到无人可以撼动的时候发生的事了,现在暂且不提。   *   有了这份新的样本,福福接下来的研究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就明确了正确的配比以及合成方式,不日就可以大批量生产。   最近谭主任正在忙碌着跑各种流程,以期进行下一步的实验。   福福忙得昏天暗地,很快就把那天在华科院的所见所闻给抛到了脑后。   日子一天天滑过,福福将药剂的生产流程优化了又优化,以便日后生产。   谭主任那边也拿到了允许实验的批条,带着福福去了实验室准备后续的实验。   实验室毗临燕市郊区,在一处空旷无人的偏僻地方。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很快就带着人把实验设备架设起来,然后就等着研究所那边送来药剂进行实验。   实验室里养了许多用来实验的小动物们,福福很喜欢跟这些小动物们一起玩,每天除了在实验室里忙碌,就是出来喂它们,跟它们互动。   不过实验室除了他们研究小组,还有原本负责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人多眼杂的,每次福福出来玩一会儿便又回去了。   如此忙碌了接近两周,眼看着快到她十八岁生日了,她才刚刚把第一批药剂全部注入实验对象体内。   正当她坐在实验室里发呆,盘算自己生日当天可以请多久时间的假时,谭主任主动过来找到她,看着她眼下的黑影颇为心疼:“你都边轴转多少天了?走走走,去歇歇!”   然后不由分说就拖着她出去了。   谭主任知道她喜欢看小动物,便直接带着她去了实验室后面的养殖舍。   养殖舍门口的保安认识他们,隔老远就笑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又给福福提了一大袋动物们爱吃的饲料:“正好还没喂它们,您拿着喂。”   福福微笑接过,跟在谭主任身后进去了。   跟保安错身而过的时候,对方突然“啊嚏”连声,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嘟囔一句:“唉呀,现在天气凉了,尤其我们实验室又在山脚下,早晚温差更大,米同志您穿得可有点薄了,多穿点,小心着凉。”   福福脚步一顿,半转过身子看他。   还不到深秋,后者已经穿上厚厚的军大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副十分怕冷的样子。   她眼神一闪,依稀想起来好像前几天她出来的时候对方还是一身短袖来着?有这么冷么?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刚刚换上的长袖,感觉似乎确实有点寒意袭来。   “嗯,谢谢您,我回去就加衣服。”   她笑着接纳了对方的好意。   跟着谭主任进到养殖舍,福福径直来到她最喜欢的猴舍,自饲料袋里翻出一只黄澄澄的香蕉递过去:“诺诺,快来吃东西啦!”   诺诺是这里面体型最大的,也是猴王,嫉妒心也强。每次她来喂食如果不先喂它的话,它就会各种发脾气,甚至会威胁底下的猴群不许它们吃东西。   所以福福已经习惯每次来都先去喂它。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她在门口喊了半天,也没见诺诺出来,反倒是它手下的另一只小猴试探着从猴舍里往外探出了脑袋。   福福眼睛一亮,转而叫它:“秋秋,过来!”   秋秋叽叽叫着一步一挪地走过来,猴舍内部传出一声沉闷却稍显无力的低吼,秋秋吓了一跳,身形顿住有点想回去。   但是那边福福已经把香蕉剥开了,香甜的味道顺着门栏飘过来,让本就肚饿的它顿时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摇摆不定。   “诺诺,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给秋秋吃了哦!”福福笑眯眯地道。   “嗷呼~”猴舍里传出一声不满的闷吼,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似乎是诺诺听到呼唤,终于要出来了。   哪知片刻之后里面又传来“哐啷”一声巨响,似乎有重物重重倒地。   下一秒,整个猴舍沸腾起来,里面七八只猴子齐齐蹿出来,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慌乱无比。   福福一愣。   秋秋趁机朝她冲过来,一把夺过香蕉蹿到角落剥开就往嘴里塞。   哪知秋秋刚吃没两口,突然一把扔了香蕉难受地捂住胸口,“嗷嗷叽叽”地叫唤了起来。   福福还以为它是被噎着了,正要取笑,哪知下一秒,她就见秋秋嘴一张,“哇”地一口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整个全吐了出来,整只猴难受地躺倒在地,一抽一抽的发出一阵无力的叫唤。   “!”   “怎么回事?”   福福跟谭主任面面相觑。   猴群见状,还以为是她伤害了秋秋,顿时扭头,齐齐凶狠地看她:“嗷!!!”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叫。   福福被吓得后退两步,然后又冲过去仔细观察秋秋的模样。   秋秋似乎很难受,在地上不停翻滚,身上沾满了它的呕吐物。   “叽呼!”   秋秋无力大叫,一双眼睛蒙蒙的看她。   福福心里一紧,谭主任已经转身去找负责这里的饲养员去了。   很快,饲养员赶过来,一看这情况,顿时呼喝两声,将躁乱的猴群赶开,然后咣咣往它们的食槽里添水:“可能天气凉了,猴王有点生病,所以乱了,这小家伙估计也病了。”   猴王病了吗?   福福一怔,难怪没看到诺诺出来。   正想着,那边饲养员已经打开猴舍进去一摸秋秋的鼻尖,发觉原本应该温润的鼻头干燥发热,然后摇头叹气:“唉,这只也病了,不行,得把它们隔离了。”   说着,他便抱起小猴准备将它带走。   经过福福的时候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福福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然后一把拉住对方:“你也着凉了吗?”   饲养员一怔,点头:“是啊,天气凉了,最近很多人感冒。”   很多人?   福福顿时拧眉:“有多少?还有猴王是什么状况?也是感冒么?”   饲养员:“对,前天就开始了,开始是打喷嚏,流鼻水,后来就厌食,今天都一直没进食水,我把它隔离在后头了。”   难怪她在这里叫了半天,也没见诺诺出来,原来是被隔离了。   饲养员还在嘟嘟囔囔:“说起来最近天气变化真的挺无常的,我们饲养组五个人,有四个都感冒躺下了,我还是症状比较轻的,还能干活。啧,现在动物们也开始了,不说动物体质好么?怎么我感觉它们比人还差呢~这边猴舍病了两只,那边的鼠舍,还有其它的,都病了一大片,尤其鼠舍,前阵子差点死绝了,若不是领导及时采购一批,只怕你们的实验都供不上了。”   ‘   “鼠舍差点死绝了?什么时候的事?”   福福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赶紧追问。   饲养员愣住了,拍着脑袋仔细回想一番:“啊,大概就是在跟你们过来之前,没几天吧?那时候刚确定你们要在我们这里做实验,领导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往外说,担心会失去实验资格来的。”   说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把领导的吩咐给忘到脑后了,于是赶紧一缩脖子,拜托福福:“完了,米同志,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您千万不要跟我们领导讲,否则我怕我肯定工作不保了。”   哪知福福却是一脸严肃,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带我去看看生病的动物们。”   与此同时,跟在她身边的谭主任也是一样的表情转身离去,离开之前匆匆留下句:“我去叫他们统计人数。”   “统计人数?什么人数?”饲养员顿时茫然。   福福自兜里掏出口罩手套戴好,伸手从他手里把秋秋接过:“统计你们感冒的人数,行了,现在赶紧告诉我都有哪些动物生病了,我自己去看,你回去吧。”   一副不许他再在养殖舍里呆下去的模样。   饲养员:“?” 第185章 隔离   福福顺着饲养员指点的几个动物笼舍挨个检查过去,越检查心越沉,最后当她在隔离病鼠的笼舍前站定,整颗心“嗖”地沉到了谷底。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可以确定,这些病鼠得的是鼠疫。   而随后谭主任找人做的病理实验,更是证明这些就是鼠疫没错了。至于那些生病的员工,大家也都是一样的情形,只不过现在病情还在初期,症状还不太显。   不过唯一让大家感觉到安慰的是,由于这处实验室地处偏僻,所以目前除了实验室内部,还没有人外出过,不用担心外部感染。   只是唯一让大家担心的是,现在最初的感染源还没确定出来到底是哪里。   实验室负责人赵堂吓坏了,明明已经初秋的天,又是在凉爽的深山脚下。却愣是吓得衣服都汗湿了,坐在角落一声不吭,心灰若死——   这一下实验室确定爆发鼠疫,只怕他那满满一养殖舍的动物们都保不住了。也就意味着他今年,甚至去年,前年的收入全都打水漂了!   谭主任一边紧急跟上面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一边指挥着研究小组其他未曾接触过外界的人员全副武装积极进行流调。   至于他跟福福两个已经明确确定近距离跟病鼠接触过的人,则是就地找了个单独的院子,把自己关了起来。   不过谭主任还是给自己还有福福一人留了个大喇叭,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们还是可以隔空跟人沟通一下。   至于剩下的人,尽管上面的支援还没到,但是大家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该隔离隔离,该消毒消毒……   经过短暂的慌乱,大家很快就训练有素地各自忙碌起来。   福福被困在小屋里无聊地数着羊,直到半夜被噩梦惊醒,才恍然记起今天本应该是她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的日子。   原本那会儿她是打算先跟主任请好假再一起打电话说了的,结果现在却是这么个尴尬情形。   福福忍不住苦笑捂脸,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愣愣看着窗外的圆月发起呆来。   后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了,也不知道苏芫都做了些什么准备。   上周打电话的时候苏芫还问她生日能不能回来,她说能,苏芫便乐呵呵的说到时会给她准备一个大惊喜的。   结果现在……   她心里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下意识起身往房间外走去想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只是刚往外走没两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隔离,而且现在她呆的地方也没有电话。   她脚步一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同意家里人给她买大哥大。   自从华国前年自主研发出第一台大哥大之后,很多富裕的人家都配了这个东西,通话方便。   当时米卫国也买了几台,但是福福嫌它块头太大,就还是拿着所里配的BP机,没要那个大砖头。   “啧。”   福福原地转了个身,然后无趣地坐下拧开床头灯,随手捞了张纸过来准备画幅画定定神。   伴随着细微的沙沙声,福福手下的画面渐渐成形,先是苏芫,然后是米卫国,接着是双胞胎,小雪,爷爷奶奶……   她随手在纸上涂涂沫沫,当全家人画完,她凝视着眼前的画面,总觉得上面似乎还空了一部分。   于是她便又随手把苏糖的logo给添上去了,只是这样一来,她看着这个画面就感觉有些奇怪。   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她心情尤其烦乱,即使画画也不能让她静下心来。   最后她索性一把把画纸给揉了,随手扔进垃圾桶,关掉灯,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试图让自己入睡。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福福起来的时候眼下就带了片青影。   她抓着谭主任留给自己的大喇叭,想了想还是朝外面喊了两句,问了下外面的情况,得知已经有先遣医疗队于今天凌晨赶到,现在正在有序安排所有人员就医。   至于他们的实验对象们,现在也被妥善安排,挨个做完检查,就等着结果出来,还说稍后会有人过来安排他们两人取样检查,如果确定没有问题的话,还得再继续隔离十四天,每三天复检一次,确保他们身上没有携带病毒之后方可解禁。   福福一听,即使最好的状况她都还要再继续隔离十四天,顿时整个人都蔫儿了。   虽说以前她也不爱出门。   但是主动不出门,跟被动不出门的感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昨天夜里她的烦躁,她顿了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跟同事们提了个要求:“可不可以帮我跟我家里打个电话,跟他们……呃,说一声这里的状况。”   纠结半天她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叫家里人送部大哥大来。   虽然在她眼里大哥大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是不代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样。   她捏着喇叭在原地纠结半天,最后说了句:“帮我多送几本书进来。”   对方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麻烦,甚至还仔细问了她的要求,有没有特别的指定。   福福本意就不是送书,闻言便随口道:“随便送几本就可以了,哦,最好是跟画画有关的就行,隔离期暂时不想想实验有关的东西。”   对方表示理解,说一会儿就把书给她送过来。   没多久,外面果然扔进来一个书包,大家知道她看书速度快,因此这一包书装得满满的,特别沉。   福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包拖进房间里,坐在地上开始翻拣整理。   大家果然给她的都是画画相关的,有专业讲理论知识的,也有休闲娱乐类的,还有一些其它的无法分出具体类别的。   福福将这些书分门别类,一一摆好,然后意外地发现这些书里面竟然还有一本专门写《人体速绘》的。   看到这本书,她心里一动,莫名想起那年她家买车的时候江樾一本正经地把她的书给没收了的情形。   这么些年过去,她竟也真的从没再看过类似的书。   这里爆发鼠疫,她们整个研究组被隔离,也不知道江樾这会儿在干什么?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个念头。   不过转念,她就把这念头给抛开了:江樾前阵子出国学习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恐怕还不知道她这里的事情吧?   她随手翻开这本书,看了两页,突然发现这书有点怪。   若说它新吧,它的书页又发黄发脆;但若说它旧吧,它的每一张页面又十分整齐,丝毫没有翻动的痕迹。   她把书一合,翻到最后一看,发现发现上面印的发行年月竟是七八年前。   她心里一动,下意识抓起喇叭向外面喊了声:“有人吗?来的先遣队都有些谁呀?”   外面安静一片,显然无人在场。   隔壁的谭主任听到她的动静,随口接了句:“刚小张过来说前面出了点事故,他被叫过去帮忙了,跟我们说叫我们先自便。”   小张是原本留在这里负责两人对外沟通的人的。   闻言福福顿了下:“那您知道先遣队来的人都有些谁么?”   谭主任从昨天晚上进来之后一直在忙着安排后续实验跟进的事宜,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闻言遂摇头:“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卫生局的就是医院的人,怎么,你为什么问这个?”   “这样呀。”   福福嘀咕一句,也不知为何,心里悄悄漫上一丝失落。   她将手中的书放下扔到一边,随手捞了一份杂志看了起来。   故事有些小白,但却意外的还挺勾人的,她这一看就是大半天过去,直到外面小张喊她们出去领吃的,说是一会儿会把饭菜放在他们大门口,叫他们等人走了出来自取。   福福应了。   只不过一早上没动,她也没觉得饿。   因此人走后好久她都没有挪窝,一直抱着杂志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可是看着看着,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这故事的设定是说一个女警意外落入匪窝,然后努力在各个匪徒当中小心周旋,努力求生。   结果就在女主眼看着马上就要自救成功了的时候,这时候突然又闯进来一个男警察,还说是为了救她自投罗网的。   福福:……   她顿时垮下了脸,嘀咕:“本来还以为看的是一个警花大战匪窝的故事,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个爱情故事……”   她索然无味地把杂志扔到一边,一个翻身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闷不吭声。   这时,肚子“咕……”地一声传来一声抗议的声音,这才让她陡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把饭拿进来。   于是她赶紧起身打开房门准备取饭。   结果她刚把门打开,就差点一头撞进外面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怀里,顿时吓得她“蹬蹬蹬”连退数步。   对方戴着口罩、护目镜,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如何。   看到她这样,对方下意识伸手要来扶她。   结果却被她一把拂开:“啊!抱歉抱歉,是来取样的吗?请您稍等,我把饭放进房间马上就来。”   她以为来人是小张说的一会儿要来找她们取样做检查的人,结果等她一番话突突突说完,对方却是一动没动。   不仅如此,还在她准备关门将东西放回房间的时候用脚把门一挡,跟着走了进来。   福福一愣:“?” 第186章 蛋糕   福福愣愣地看着对方自然无比地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已经冷透的饭菜,帮她拎进了房间。   然后似乎感觉到她的饭菜已凉,对方身形一顿,直起身环视四周,似乎是在找有没有能热饭的工具。   但是她所在的这间房间是实验室临时腾出来的员工宿舍,除了自带一个洗漱间以外,其它啥东西也没有。   这人一顿,似乎有些不满意。   然后转身抱着她的饭盒匆匆就出去了。   福福:“?”   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这背影有些眼熟。   不过很快她又摇头自觉不可能——上周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还得学习半个月,连她生日都有可能赶不回来呢,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那人又抱着一份新的饭盒“噔噔噔”走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只——疑似是电饭煲?   福福:“??”   她惊住了,注意力完全被这只圆滚滚的电饭煲给吸走。   少顷,等来人将重新换的热饭热菜提进屋,又把那只崭新的电饭煲放在桌上,福福就见他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   福福顿时懵逼:“那个,请问你不是来给我采样的么?我好像还没采。”   这时,来人的手刚刚好搭在门框上,闻言身形一顿,肩膀抖了下,似乎从喉咙深处逸出了一丝笑,又好像没有。   福福怔怔出神,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熟悉。   不过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突然看到站在门边的人突然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上,然后大步回来做了个让她目瞪口呆的举动来——   他突然抬手,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   福福惊呆了,下意识一个反手刀朝来人后颈斜劈过去,下一秒,在看清来人的双眼时又赶紧后撤,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筷子。   只听“噗”地一声,这一来一回,她手里的筷子一下就把来人身上的防护服给捅出了个大窟窿。   “……”   “!!!!”   福福都懵了,眼疾手快抓过一卷胶带撕开就要往他身上贴。   “完了,你这样会被隔离的,要暴露了!”   “你说你怎么来也不吭一声,吓我一跳!”   福福急得语无伦次,然而手却突然被人按住了。   “算了,别粘了,我本来也不想出去,正好。”   江樾回手一撕,索性把原本只是破了一个洞的防护服“哗”地一声撕开一个大口子,双眸含笑:“正好我看你另外一边房间还空着,不如我来跟你做个邻居?”   福福目瞪口呆: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然而还不等她发火,就见江樾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一暗,露出一个比花花还花花的委屈表情来:“所以你是不欢迎我么?”   “可怜我从上个月开始就猛赶进度,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的,结果刚下飞机,就听说你们实验室出事,吓得我魂都快没了,行李都没放就冲过来找你,结果你却不欢迎我。”   “还拿筷子扎我,给我扎了这么大个洞,要不是我闪得快,估计我命都没了。”   福福头痛不已。   也不知怎么回事,江樾这些年越来越厚颜无耻了,白都能让他说成黑的。   江樾一下飞机就被告知说福福所在的实验室爆发了鼠疫,差点没把他的魂都吓飞,因此他连行李都没放,连夜就从机场赶到了这里。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少女的容颜,福福被他这目光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微垂了眼,探身去桌边摸了只口罩戴上,把自己捂严实:“那你也不能直接撕了衣服,你的口罩面罩都还是好的,暴露时间不长。你赶快出去,做一次深度消毒说不定就没事了。”   她在关心他!   江樾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不,我不出去。”   福福还想再劝,结果这人一把把自己的面罩给掀了,一个跨步就来到她的面前:“我进来之前就跟陈院长说了,我要在这里陪你。”   “胡闹!”   福福一下就生气了,一双眼瞪得溜圆:“怎么有你这种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的人?”   她被江樾的举动气了个半死,差点没直接上手打人了。   哪知江樾却是开始卖惨:“我一会儿就得去你隔壁开始隔离了,你能抬头看看我吗?我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他的语音带了丝隐约的哀求,听得福福心里一颤,本不想理他,但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飞快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眼底带着浓浓的青色,显然是熬了很长时间的夜才搞成这样的。   她的心里又是一软,声音软下来:“看什么看?不过一样的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江樾笑眯眯:“你快吃饭,我陪你吃一顿饭,陈院长说了我现在不宜跟你接触太久。”   福福本不想现在就摘下口罩吃东西,奈何肚子“咕咕”一声又开始抗议。   江樾等了一下没见她有任何动作,便主动伸手,帮她把饭盒拆开推过去,调笑:“你还不动手难道是要我喂吗?”   说着就作势要喂。   顿时吓得福福赶紧抓起筷子开吃。   看到她终于开始吃饭,江樾眼底的笑意又扩大了一丝,道:“我是昨天晚上十一点下的飞机,还没出机场,就给你们这边打了电话。也幸好打了。”   “然后听说你们这里出事,我跟陈院长汇报了下,就直接过来了。”   “昨天帮着他们搭了帐篷,今天早上听你说想看书,我就想着你肯定是无聊了,但是又怕你一看起书就忘了时间,就临时托人买了个电饭煲,这样即使你忘了时间,也不怕没得热饭吃。”   随着江樾一句接一句的絮叨,福福心里的那点焦躁突然就慢慢消散,得到了安抚。   饭菜味道很好,全都是她爱吃的。又加上她昨天下午就没好好吃饭,因此不到一会儿,她竟是把整整一饭盒的饭菜全都干完了。   然后没忍住,捂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江樾顿时忍不住笑,眼神一闪,抬手指向电饭煲:“我还给你带了些小米,要不要再熬点小米粥喝下?”   福福连忙摇手:“不要不要,吃太撑了,都是我喜欢吃的。”   听到这话,江樾顿时又想笑。   不过他感觉自从进来这间屋子,自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便忍不住用力板了板嘴唇,道:“都是我亲手做的。”   其实上一份也是他做的,当时本来没想做那么多,但是后来考虑到还有谭主任,他就多做了两份,最后给她跟谭主任一人送了一份之后还剩下一些,就热在厨房的蒸锅里,本想着是给别的来不及吃饭的人留的,最后还是进了福福的肚子。   福福顿时吃惊地张大眼睛:“你做的?感觉你的厨艺又进步了好多诶!”   江樾:“是啊,在国外学习,那边的饭菜不好吃,就学着自己做了。都是跟苏姨要的菜谱呢。”   “哇。那你做菜的天赋还蛮高的,”福福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我就不行,我妈教了我好多回,我都没学会,到现也只会煮个白米饭。”   江樾眼神一闪,轻声嘀咕一句:“我会就行了。”   “什么?”他声音太小,福福一时没有听清。   哪知江樾却不肯说了,起身收拾碗筷准备送出去。   福福想自己动手,却被他赶开:“你先去喝点水转一转,你现在虽然在隔离,也要保证每天的运动量。”   然后话锋一转:“我看你把这本书都翻得差不多了,今天早上怕是一直没动弹吧?”   福福顿时歇了心思,乖乖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江樾动作熟练地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然后拎着东西出门:“我一会儿就你隔壁的房间隔离,你要是有什么想带的,可以跟我说,我叫人准备。不过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无法见面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福福不以为然,拍拍自己身边的大喇叭:“我有这个,不用你。”   江樾:……   突然好想把那个喇叭扔了。   等他走了,福福又转了一会儿,隔壁突然传来谭主任的声音:“福福,小江来看你了吧?”   福福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谭主任应该是早就知道江樾来了,顿时感觉牙有些痒痒,闷着声音答道:“见了,您知道他要来?”   谭主任呵呵直笑:“是啊,但是小江一直拜托我们不要透露,还说要给你个惊喜。怎么样?他给你做的饭菜还算合胃口吧?”   福福没吱声。   谭主任话锋一转:“唉,这小江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直接就这么闯进来了,啧。虽然说我也对咱们研制的华佗丹有信心吧,但是他竟然比我还有信心!直接打了药剂参与实验。”   福福:“?”   “虽然说咱们那些实验对象的表现很好,目前都没被感染病毒,可这不代表在人体上也是一样的呀!”   谭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啧,果然还是年轻人敢闯敢进。我果然是老喽!不过他这样也好,这样的实验机会实在难得,如果成功,就能大大缩短我们的实验进程了……这小子还真是勇敢,还同意注射病毒加大实验难度……”   福福已经惊呆了,“蹭”地立起,声音都变了形:“什么!他打了药剂?!我们不是还不够资格进行人体实验么?!”   “还要注射病毒?胡闹!”   人体实验需要在动物性实验结果确认OK之后方可进行,而且刚开始也不能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进行极端的实验。   谭主任一愣,猛地想起来这次实验的保密性要求,顿时自觉漏嘴,便紧紧闭上嘴巴,任由福福如何追问也不再吭声了。   于是等江樾再次回来,就发现福福生他气了。   江樾:“?”   怎么回事?刚才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   江樾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会儿他刚注射完病毒也没精神说什么话,这会儿备感不适,便随口说了句:“我先回去休息,如果你感觉无聊就用喇叭跟我喊话,不过接下来几天我们怕是不能见面了。”   他再次强调了这么一句。   福福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刚才为啥会说这么一句了,敢情是早就打算好要注射病毒再进来!   亏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筷子把他防护服戳破了才让人临时起意要赖进来,没想到却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赖进来的!   福福气哼哼,一点也不想理这个家伙。   江樾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音,最后只得无奈咂嘴:“福福我不行了,我从昨天晚上一直熬大夜,得去睡一会儿了,你要有事喊我啊,要是饿了也可以用电饭煲煮点小米粥,东西都在里面。”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瞒着自己实验的事,福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紧嘴唇打定主意坚决不理他!   江樾还不知道自己事情已经败露,只觉得福福不理他很伤心,不过他实在太累了。注入的病毒量有点多,他能感觉到它们正在自己的体内肆虐,不过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身在抵抗。   他抓过放在床边的温度计等检测仪器,仔细地记录了此刻身体的各项数据,又仰头灌下一杯水,然后就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隔壁,福福听着他那边的动静转小,独自坐了半天还是感觉气得不行,最后只好翻出一张纸在上面乱写乱画。   其实福福错怪他了。   并不是他想瞒着不说,而是这次实验也是上面临时起的意,昨天他来的时候外面正在征召志愿者。他就果断报了名,唯一的要求是能跟福福隔离在同一栋小楼。   于是最后匆忙做了些准备之后他便急急赶了过来。   不过由于是临时性实验,上面要求他必须保密,就连谭主任也是在他决定要进来之后才得知的消息。   另一边,谭主任自觉说漏嘴之后就赶紧用大哥大跟上头联系,主动把这事说了,又申请要不要把福福也纳进来。   因这次实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违规实验,若是最终实验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反之如果实验失败,那么所有参与实验的人肯定要受罚。   上面本想保护福福,不把她牵扯进来,但是现在一听老谭竟然不靠谱说漏了嘴,大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通紧急会议之后,大家决定给福福一个知情权,至于参与权,就留给她自己选择。   于是没多久,福福的门就被人敲响了,递进来一个文件袋。   她一目十行把里面的文件看完,心里顿时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更多的,则是对江樾的心疼——   这人傻呼呼的就想能离她近一点,竟然瞒着她参与实验!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颇不是滋味,提起笔,“唰唰”就在同意实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其实若说在场所有人谁对这物质的信心最大,那必定是她没走了。   毕竟她才是这份物质的最初提取与合成者,对这份物质所能达到的效果有一个十分清醒的认知。   况且她还曾经亲眼目睹了这份物质的药效。   当初秦岳伦受了那么多雷击,整个人都烧得焦炭一样了,都能在这物质的保护下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更何况说是区区鼠疫病毒?   看完这份文件,其实她对江樾瞒着她参加实验的气已经消下去大半。   然后等到下午她肚子饿了,突然想起中午他千叮万嘱说要她熬小米粥,打开电饭煲,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她的气突然就彻底消散了,无影无踪——   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的红丝绒蛋糕,蛋糕的样式很精美,味道也很香甜。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用花体字在上面细细地写了她的名字,以及一句“提前祝亲爱的福福十八岁生日快乐~”   落款是一只被大米穿透的心形月亮。   福福一愣。   “米月?”   “米樾?”   不由自主喃喃出声,然后感觉心脏突然重重一跳,双颊生热。她心跳得是如此的快,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啪”地一声把电饭煲盖子给合上不再去看那只蛋糕。   脸上表情又羞又窘,但是藏在那双细白手掌下的唇角,却是忍不住越翘越高,最后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来…… 第187章 表白   蛋糕入口滑嫩香甜,虽然里面的坯烤得有些过了,但却别有一股焦香的味道。   福福小口小口抿着,感觉十分满足。   蛋糕并不大,即使她已经吃得很慢,但还是很快就没了。   她颇感遗憾地将装蛋糕的盒子从电饭煲里拎出来准备扔掉,结果却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电饭煲突然“滴……”的一声响起了美妙的音乐。   “?”   福福一愣,下意识回头盯着这个电饭煲。   这才突然发现机身上并没有任何logo,整机配色也略显得有些奇怪,像是好几台电饭煲被拆了合在一起的。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音乐声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略显腼腆的咳嗽声,声音非常耳熟,正是江樾。   这声音是如此的环绕立体,福福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其实还藏在房间里没出去,但很快,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提前录的音。   其实这样的礼物她收到不少了,这些年每年过生日江樾都会送她一个暗藏玄机的小玩具。   开始是自己手工雕的小玩艺,身上会有个开关,一摁就能动会跳。后来就慢慢变得复杂了,有手工自制的收音机、还有可以不用唱片机就可以播放的唱片……等等。   果然。   江樾清完嗓子之后就嗓音轻柔地喊了声:“嗨,福福!生日快乐!”   “嗯,谢谢。”福福下意识回以一笑,弯着眼睛应了一声。   不过转眼她就意识到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于是她抿抿唇,将电饭煲抱到合适的地方放好,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上。   “抱歉,原本是想在你生日当天亲手把这个礼物交给你的,但是没想到实验室出事,只能以这种方式提前给你。”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想家,所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只要你能答对八道题,这个电饭煲盖子便会弹开,里面有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可以立即让你跟家里人联系上。”   说到这里,江樾的声音带了一丝丝俏皮,然后似乎又有些害羞,十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请问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就请按下开机键,会自动开启答题模式。”   福福一愣。   然后起身找到开关往下一摁。   只听“啪”的一声,机簧弹开的时候电饭煲机身上某处盖子也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计算器面板来,上面还带了块小小的屏幕,正泛着荧荧的绿光。   “好了,准备好了吗?答题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福福:“来吧。”   八道题都很简单,全都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她很快就把所有的答案都算了出来——   “59263399”。   不过她每答对一道题,这电饭煲外壳就会弹掉一点,到最后八道题答完,这电饭煲就剩下个用来按答案的计算器还没散。   福福:……   这时,电饭煲里又传来江樾的声音:“记住这组答案,一会儿要用到。”   福福:…………   赶紧在脑海中回想刚才的八道题,幸好她记忆力好,很快就又把这几道题默记出来,然后不放心,又顺手把这组数字写到了旁边的速写本上。   等她刚把这些数字记完,眼前的电饭煲就最后又“啪”地一声,整个散了架,露出后面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福福被这一层又一层的小机关弄得心痒痒得不行,好奇地捧起那只盒子在手里掂了掂。   盒子并不重,大概也就是半杯水的重量,上面端正印着几个大字“华科院大哥大二代”。   她扯开上面绑着丝带,打开盒子,一个蓝色的,小巧的长方体出现在眼前。这东西约莫只有她半个手掌大小,握在手中感觉刚刚好,不大不小。上面还带着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屏幕,下方三个一组,一共三组按键整整齐齐排列在下面。   福福心里一动,下意识吐出两个字:“手机?”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就应该叫手机更贴切,而不是包装盒上写的大哥大二代。   她开心坏了,一把抓过它,熟练地找到开机键开机——   “叮咚~”   随着一阵悠扬悦耳的开机铃声,手机的显示屏闪了闪,亮起暖黄的光芒。   随后上面提示要输入密码。   原来如此。   福福赶紧输入刚才那一串数字,屏幕一闪,弹出一行形如马赛克一般的汉字——“欢迎使用华科院大哥大二代!”   她的注意力全在这只突然出现的手机上面,因此就没注意到自己在按密码时,键盘上一闪而过的数个熟悉的字母。   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是下午四点。   激动的她想也没想就给自家拨了号过去。   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米卫国出差要到晚上才能回来,米爷爷跟小雪儿昨天突然发烧,她跟冯秀萍在医院跑进跑出几乎忙了一个通宵,结果中午刚回来躺下就收到实验室消息说福福所在的实验室出事了。   正当她急着安顿好小雪儿跟米爷爷准备驱车过来看福福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风风火火的动作一顿,本不想接了想直接出门,但是又怕是福福那边状况有变,想了下便又走回去一把抓起电话。   “喂?”   “妈妈!”   福福兴奋的声音自话筒里传来。   苏芫不由一愣,下意识看向手里的话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早上实验室打电话通知她福福出事的时候她曾经要求要跟福福通话,哪知却被告知说他们那里没有多余的通讯器材,要再等一段时间。   这才多久?   就已经架好了么?   还挺快。   还不等她念头转完,结果就听见福福兴奋的声音再次传来:“妈,你听得清吗?江樾送了我一台手机!我现在就是在用这个给你打电话!”   苏芫:“手机?什么手机?”   福福连忙给她好一通形容,苏芫这才明白过来那大概应该就是大哥大的缩小版。   她顿时露出一个笑:“那不正好?你老是嫌大哥大太笨太重,这个正好你拿着。”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东西应该挺贵重的吧?回头你给他发个邮件问下这东西多少钱,咱把钱给他。”   苏芫以为江樾还在国外,是以有此一说。   哪知福福却是一下扭捏起来:“啊,那个,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在哪儿?”   “呃,就在我隔壁……”   苏芫:“?”   等她好不容易搞明白事情原委,顿时哭笑不得,然后撂了电话就又多收拾了一份东西给江樾,便开着车往实验室赶。   这边福福挂完电话,就又收到一个被记录为实验反馈的电话。   来电的是陈院长。   他直接开门见山:“体验如何?”   福福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直接道:“这手机效果很好,声音几乎没有延迟,而且没有任何变形,跟有线电话并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江樾前几个月出国学习,就是学习这个去了么?”   陈院长不答反问:“手机?”   福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顺口就把自己给它的称呼说了出来,于是赶紧改口:“啊不对,就是大哥大二代。这个现在还在实验阶段吧?所以我刚才打电话你们是有监控的么?”   陈院长:“没有,江樾将你这部手机的权限提为不可监控,我们只能知道它被激活使用,并不知道你的具体通话内容,放心。”   然后又道:“你为什么会把它叫作手机?”   福福懵住:“啊,就……感觉这两个字很合适它。不过我看到了,盒子上写着大哥大二代,这个名字也可以。”   “不。”   陈院长却是笑着打断她:“你的手机也不错,确实很贴切。手机——可以握在手中的通话机器。这机器的名字还在研讨中,大哥大二代只是一个临时的项目名称,并不会作为最终产品名称发布,我可以把你这个‘手机’写进提案里么?到时我们会有征集名称的活动。”   这不算什么大事,福福答得飞快:“当然可以。”   之后陈院长又跟她聊了两句,最后又问了问江樾的情况。   福福这才想起他还在隔壁,便赶紧挂了电话拿起喇叭准备问问他的状况。   谁知她刚把喇叭拿手,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叮咚”一声,弹出一道提示。   福福赶紧抓起一看,只见上面一个备注为“江樾”的号码发来一条文字消息:“看到手机了?怎么样,还好用吧?”后面还跟了个代表笑脸的符号表情——“:)”   福福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表情,顿时感觉好玩极了,下意识回了一条:“很好用,谢谢啦~(=^^=)~”   她发现自己用起这些表情来,竟然比江樾这个开发者还溜,顿感自豪。   江樾也注意到了,过了好久才发过来一个大由各种括号组成的大拇指:“厉害,看来果然不愧是学美术出身的。”   福福:“哈哈,那是。”转头就用各种斜杠比划出一个V的手势。   “对了,你下午睡了一觉之后感觉怎么样?现在身体各项数据如何,报给我一下。”她又问。   江樾很快就回了:“体温36.6,血压80/120……别的一会儿会有专人过来测量,但是我感觉已经好了,你研制的‘HT-001’很厉害。”   “HT-001”是她们给官方命的名,华佗丹只在内部极少数范围内叫。   福福弯起眼睛,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消散:“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否则我就鲨了你!”   然后跟上一个用各种斜杠以及括号组成的凶猛大鲨鱼,十分凶残。   不过这个凶残归凶残,费时间也是真的,等福福最终敲出来成品,都花了小半个小时。   江樾收到这个顿时乐了,举手投降:“我努力再改进一下机器,让它以后能传输图片,这样你就不用费尽巴拉的用符号来发表情了。”   福福觉得他很上道,顿时笑眯眯:“好呀好呀。”   两个人抱着手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实验室里的陈院长看着后台刷刷跑的数据,急得抓耳挠腮,有心打电话过去再问下、体验吧,又怕问太勤打扰人小两口聊天。   虽然江樾至今还没有正式跟福福表白,但是整个华科院乃至中医研究所都上下一致认同两人是一对儿。   最后,好不容易等两个初次尝到“网恋”乐趣的人结束聊天,陈院长已经熬不住,怀着万分纠结的心情下线了,不再监测他们的手机信号动态。   眼瞅着再不睡,就又到明天了。   江樾终于强忍不舍敲下最后一句话:“好了,快去睡觉,明天起来再聊。”   当手指即将点上“发送”的时候,他又忍不住退了回来,红着一张脸用“*”号敲出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然后飞快地点了发送之后又莫名其妙添了一句:“记得不要忘了开机密码,不过忘了也没关系,我帮你记着哒!”   福福:“?”   顿时莫名其妙,再回消息,对面却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的已经睡了。   她愣愣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心形半晌,然后忍不住抬手试图用手机给自己发烫的面颊降温。   哪知却发现手机后壳的温度比她脸的温度还高。   福福:……   然后把手机从脸上拿下来,下意识再背了遍密码:“59263399……”   下一刻。   她看着手机上经典的九键排列愣了神——   “J、Y、A、M、F、F——99”   两人的姓名首字母就心机地排在这些数字键的中间,而中间多出来的一个字母“A”,以及最后那个“99”——   “A?爱?99?长长久久?”她下意识喃喃出声。   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   “!!”   他这是向她表白了吧?是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福福只觉得整个人“轰!”地一声,从头烧到了脚!   正在这时,苏芫匆匆赶到,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推门而进。   她一眼就看到福福双目无神,脸颊通红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她:“!!!”   “福福你怎么了?!不会感染了吧?!”   她这一声惊叫顿时引得门外的工作人员“呼啦啦”一下涌进来,十分紧张地又是给她抽血又是检查,甚至还有找药试图给她注射的。   福福顿时捂脸:……   别问,问就是囧,再问就是囧到家了……! 第188章 多么痛的领悟   有了手机,福福的隔离时间顿时就感觉没那么难熬了。   江樾还在上面装了好几个小游戏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于是福福化身“网瘾”少女一连刷了好几天的小游戏,就连江樾的消息都没空回。   江樾:……   就很忐忑。   自从那天他隐晦地提醒福福去看密码之后,福福就老是对他这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顿时不由让他从一开始的笃定到后来的犹豫,再到现在的忐忑不安,只恨不得马上就结束隔离冲去隔壁问一问福福到底是怎么想的。   至于福福。   苏芫那天过来看过她确定她无事之后,又看着地上那一堆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电饭煲零件,误会她是自己想用电饭煲不成,最后撒气把东西拆了。   苏芫顿时老妈子上身,絮絮叨叨劝她不可以这样浪费东西,不但要教她电饭煲用法,还要给她写菜谱。   她:……   百口莫辩.jpg   她总不能说这是江樾为了向她表白玩的花头吧?   那她还要脸不要了?   于是这一来二去的,她就把自己之前被摁着抽了一管血以及这一顿唠叨全都算在了江樾头上,越发不想理他。   江樾:七上八下.JPG   相比于福福的悠闲自在,江樾每天的生活可谓是水生火热。   福福不理他,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最后终于某天,忍不住偷偷在手机上编写了一串小程序,发送到福福手机上。   福福不疑有它,直接点开,却发现这是一条空白短信,想了想没想明白她便随便回了条问他有什么事,然后就把这事扔到了脑后。   那边江樾已经暗戳戳地连上福福手机,想要看下她在干什么。   他发送的其实算是实验室监测程序进阶版,只不过他将监测的权限改成了只有他的手机才可以操作。   并且由于手机的局限性,他的监测动作只能是被动的按照福福的操作而显出相应的操作。若是福福手机上有的东西他没有,那他这边就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幸好,福福并没想着改变手机里的东西。   因此几分钟后,等程序成功运行。   他就看到,早上八点,福福准时被闹钟叫醒,然后起来给外面的人发送了条汇报体温的短信之后,便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去吃饭去了。   紧接着,九点。   一直无聊守在手机旁的江樾感觉自己手机一震,突然自动点开里面的贪吃蛇游戏。   他顿时精神一振,赶快抓起手机盯着屏幕。   福福玩得很好,很快就把贪吃蛇长大到满屏都是,当贪吃蛇的身体长大到占满最后一格,她停了一会儿,大概有三分钟,然后又开始了下一局。   贪吃蛇玩了三局之后,她又点开扫雷,直接开启最困难模式。   福福很喜欢扫雷,一直持续玩了将近十局都没停。运气也非常好,每当走到死胡同需要直觉开局的时候,她总是能选中最正确的那个。   江樾看她扫雷看得津津有味,就连有人进来例行检查都没管,全程抱着个手机傻乐。   最后来人离开的时候,福福又点进了俄罗斯方块。   相比于前面的贪吃蛇跟扫雷,福福玩这个显然就有点菜了。当然这个菜也只是相对于她自己来说的,相对别人,她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因此福福似乎有些不爱玩,玩了两把就停顿了有将近十分钟没有动手机。   正当他盯着屏幕猜测福福这会儿在干啥,要不要发个短信过去问问的时候,手机突然就是一震,有消息进来了。   “你在干嘛?”   江樾全身一震,慌忙抓起手机想要给福福回消息,结果手忙脚乱之下竟然把手机给弄掉在了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幸好他选材过硬,手机被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他赶紧拾起手机慌忙回:“没干嘛,你在干嘛?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不理我?T_T”   福福:“我感觉我手机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句话,江樾好险又把手机给摔了——完了,被她发现了!   然后点开程序就想退出。   可惜当时他为了不让这个监测程序影响到福福的使用,更改了好几条指令,以至于他这边完全无法退出程序,反倒越忙越乱还把自己手机给搞死机了。   江樾:……   隔壁。   迟迟等不来江樾回复的福福看着不过才玩了半天,电量就被消耗大半的手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是昨天晚上才充满电的啊,正常来讲,照她这个强度玩手机,电池电量能顶个两三天的,怎么今天突然就没了呢?   她嘀咕着走过去把充电线插上,然后眼尖地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电量瞬间又显示正常了。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的信息里面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信息。   福福:“?”   伸手抓起手机,退出所有界面然后输入了自检指令。   这指令还是之前江樾告诉她的。   两人这些天倒也并全是闲聊,偶尔也会交流一下手机的工作原理以及别的东西什么的,因此福福知道了不少。   现在马上就活学活用开始自检。   结果这一检不要紧,检完手机顿时疯狂报警,提示说是中毒了。   福福懵住,仔细回想江樾所说的有关中毒的原因:点开不明来源的短信,邮件……   可是她这两天也没跟谁联系,唯一收发过短信的人也就是江樾呀。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早上莫名其妙收到的那条空白短信。   她的呼吸一顿,点开手机,一字一字地敲:“你那条空白短信,有什么猫腻?”   消息发出之后半天都没人回,越发证实了福福的猜测——肯定是江樾那家伙偷偷用她手机干坏事了。   于是她果断拔电抠电池,然后把手机撇在桌上不再动它。   难怪他今天一早上都没找她,原来竟是给她手机里装东西了!   虽然还不确定江樾在她手机上装了什么,单看他这样一副半天不吱声的模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再次被江樾气得牙痒痒。   不行,他这毛病得治!   不能就这么轻易饶过他!   正当她思考着要用什么方法治治江樾这毛病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有工作人员通知她说她可以解除隔离,叫她过去签字并随着对方出去消杀室,再做一次全身消杀就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福福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于是,很快江樾就发现自己隔壁突然就换人了。   搬过来一位睡觉呼噜震天响的大汉不说,白天醒着的时候还贼爱唠嗑。   江樾每天都快被他的大喇叭震出脑震荡了,偏偏还不能说人家什么。   因为据调这位大汉过来的工作人员说他是刚从重症区转出来,也是志愿参加了HT-001实验的志愿者。   但是由于他一直被单独隔离在重症区,一个呆太久,已经有了轻微的抑郁倾向,所以还特地拜托江樾每天一定要好好陪他聊天,开导他,不要让他有任何极端的想法。   然后他问福福去哪儿了,对方告诉他福福正常工作去了,只不过她负责的是另外一个实验对照组,所以暂时不会过来。   至于说打电话,发短信?   呵呵。   福福的手机在她离开第二天就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了,并且手机还被放在一个超级复杂的鲁班锁里面,言明自己生气了,如果想要她跟他再开口说话,便要完好无损地把这个鲁班锁解开才成。   这鲁班锁是福福闲来无事,自己设计的。她弄这个已经弄了好几年,每次都是在原有的鲁班锁基础上再加几道锁。   江樾解得是头大无比,这不福福都彻底消失好几天了,他才勉强解开了第一层。而根据第一层掉出来的提示,说是这整个锁一共有整整十层!   江樾:……   别问,问就是自闭,再问就是后悔。   只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为啥要手欠写那个程序,为啥还要手欠把它发出去给福福?这下完蛋了吧?   这几天江樾是什么脸也不要了,每天都会趁工作人员过来送饭或者干别的的时候拜托对方帮忙给福福送信。   于是很快,整个研究所都知道江樾把福福得罪了,还不轻。   江樾——   当众处刑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好在虽然前面几关非常难,但是越到后面,等摸清福福的套路后,他就解得非常轻松了。   但是这个轻松,也只是相对第一关来说的。   等他终于成功把鲁班锁全部解开,拿出装在里面的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周多。   幸福来得非常突然。   前一秒他还在开导隔壁的抑郁大哥不要想不开,下一秒他手里的鲁班锁突然就完全开了。   他顿时消音,愣愣地盯着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手机喜极而泣:他终于可以跟福福说话了!   不过很快,他就眼尖地注意到跟手机压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一句话——   “本来我是想在隔离结束就同意的,但由于你的所作所为,所以我决定再考察一段时间。毕竟,我可不想我的未来伴侣是一个控制狂。”   同意?   未来伴侣?   “!”   江樾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心口像是有一把刀在搅,还是被他自己“噗”地一声反手捅进去的。   “我踏马!为啥要手欠!为啥要手欠!为啥要手欠!”   他终于忍不住冲自己爆了粗口,然后抬起那只犯错的手,在墙上重重来了一击。   “嗷!”   他顿时痛得眼泪汪汪,捧着手痛心疾首——   啥叫自作自受?   啥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第189章 不配【二合一】……   很快,时间距鲁班锁事件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经过这两月日以继夜的忙碌,福福的研究团队终于迎来了HT-001第一次的正式人体实验,并且召新闻发布会,向外界公开了此事。   新闻发布会前一天,江樾也正式结束首期实验。原本他还想跟福福见一面诉诉衷肠,可惜她太忙了,被指定为发布会的对外发言人,她这些天整天除了实验室的事情,还要被拉去参加各种培训。   所以最后他在实验室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最后福福托人带信叫他先回去,说她如果有空会去他家看他。   江樾无奈,只得托人将早已经被他恢复的手机带给她,备感失落地回去了。   江奶奶于前年病逝了,他便没回京市的家里,而是去了自己离研究所不远的公寓。那是去年他成功研发出手机通讯代码时院里给他的奖励。   公寓不大,七十平的两室一厅,装修也很简单,但是他一个人住也是够了,平时不回家的时候他都住在这里。   算上出国学习,他这回已经整整有半年没有回家了,家里到处都是灰尘。   不过好在走的时候他盖了防尘罩,倒也还好。把防尘罩拆下来之后又把地板一拖,家里便又焕然一新,舒舒服服了。   收拾完家里又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杮鸡蛋面,坐下来正准备享用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他一愣,还以为是福福来了,顿时面露笑容,一个箭步就冲到门边打开门。   结果却是江芝。   看到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塌下肩:“你怎么来了?”   江芝气不打一处来,用包包重重砸在他的背上:“喂!你这什么态度?!枉我还想着你刚隔离结束说来给你庆祝一下,还专门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烤鸭呢!”   江樾神情淡淡:“哦,我记得好像家里就你爱吃烤鸭吧?”   江芝被他噎得不轻,半天才轻轻“嘁”了一声,耸肩:“无所谓,反正我带来了,你爱吃不吃。”   江樾没有回答,低头挑起一筷面,呼噜一声嗦了进去。   江芝:……   就不该心软过来看他!   不过转念一想到家里的大伯,她又生出一股“啊,好吧,江樾这里也不错的感觉”。   江樾趁着吃面的间隙虚眼瞧了她一眼,霎时就看出不对来:“江庭回来了?”   江芝垂头丧气:“啊,上周回来的,据说这次不会走了,岗位都定下来了。”   想到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水深火热,再一想以后的每天都会像这周一样,江芝顿时垮了肩,就连嘴里的烤鸭它都不香了。   “你不知道他现在越老越固执!我不过就是晚上回来晚了点,他就拎着我负重跑了整整十公里!真是太坑了!我到现在腿都还是酸的!我可是女孩子耶!女孩子还要给我搞五十斤负重,我踏马……”   她气得直爆粗口。   哪知江樾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五十斤?”   江芝撕下一块鸭腿塞进嘴里,重重点头,“嗯嗯!你说他是不是不人道,你说他……”   “所以你怕不是只是晚回家那么简单吧?”   江樾淡淡地打断她,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底带着一丝了然,食指轻点桌面:“让我猜猜,你是又带人回家了?这次是个谁?男模?演员?”   他说一个字,江芝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她整个人都尴尬得快从椅子里弹出去了。   “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儿的?我怎么就带人回家了……”江芝语结,眼珠一转:“我带他们回来也是因为可怜他们无处可去,又觉得他们有价值,值得我帮助我才带他们回来的!我又没压迫他们!”   说到后来,她又变得振振有辞,理直气壮:“对,我是在帮他们!”   江樾听得头痛不已。   江芝大学原本考的是摄影系,大二的时候转入导演系,又跟学校学长合作,创作了一个公益短片拿了大奖,一炮而红,自此就开启了花花公子模式,三五不时的就会带些人回家美其名曰对戏讲戏,其实在他看来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聚众取乐。   之前他在家就经常碰到这样的状况,劝又劝不动,后来只能作罢。   江芝还在喋喋不休说江庭有多么专、制,多么独、裁,把她的摄像机都没收了。   江樾抬手敲敲桌面,打断了她的嘀咕:“你也确实该注意一下,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吃亏了怎么办?这个世道,说到底,对女生还是太过苛责。江庭也是好意,不想你被坏人欺负了。”   江芝一噎,怒目而视:“你胳膊肘往外拐!早知道我不来看你了!”   江樾无奈,只得转移话题:“所以你的散打最近还在练吗?”   江芝头一昂:“当然!像你这样的,我现在一个能打三个!”   江樾顿时挑眉,自鼻子里冲出一声不明意义的气音:“哦?”   江芝立马认怂:“啊,哦那个,可能两个……”   江樾放下筷子,捏了捏手指,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芝疯狂摇头:“不不不,我,可能一个?啊不,平、平手吧,大概,也许……”   到最后她越说没底气,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你别这样看着我,让人怪害怕的。”   江樾顿时被她气笑了,“你还有害怕的?”   之前他在家,不仅他不自在,江芝也感觉十分不方便,不止一次的想把他赶出来租房子住。   是他不放心,一直强行蹲在家里。   后来院里给他奖励,原本不是房子的,是江芝跑去找陈院长,不知道怎么忽悠了一大堆,最后竟然把奖励给他换成了房子。   有了这套房,江芝立马给他把所有东西打包,把他撵过来了,还美其名曰说他在家会影响他做研究,更影响她拍戏。   江樾:……   就没见过歪理这么多的人!   不过他走之前给家里装了安保系统,确保江芝遇到状况随时都可以报警并且通知他才放心离开。   就这,江芝还嫌他多事。   不过江芝现在也二十二了,按规定都已经可以结婚,他也没空一直管着她,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无事,便也由得她去了。   只是现在江庭回来了,江庭不像他,生起气来是真的会打人的,所以她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不羁,得学着收敛起来了。   江芝也知道这点,木呆呆地撕了几口鸭腿之后突发奇想:“诶,你这里不还有一个房间吗?要不我搬来你这里?”   江樾无语看她。   后者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我们可以约法三章,保证我每次回来带的人少于十个!行不行?”   江樾:……   正想说不行,门铃突然又响了。   他赶紧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正是福福。   两个月没见,她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江樾连忙问她吃过饭没。   福福下班就往这边赶,自然是没有吃的,闻言摇摇头。   于是江樾便赶紧系了围裙进厨房,拿出他下午才紧急采购的肉菜出来。   不到半小时,一桌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就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全都是福福爱吃的。   江芝羡慕坏了,咬着鸭腿惊呼:“哇塞,福福你看看我哥他多偏心!你来就是亲自下厨三菜一汤,我来就还得自带吃的,否则就连碗清汤面都不给我提供的!”   福福被江芝这番逗趣的话乐得不行,弯起嘴唇轻笑:“是吗?可是我看你这自带的烤鸭还是得每天限量提供的吧?我记得这家鸭子每天只卖一百只,超过就要预订。”   江芝眼睛一亮:“你知道?哈哈,快来尝尝好吃不,我觉得可好吃了,我每次只要有空就会排队去抢,不过一年也就能排到一次。不过苏姨的烤鸭也很好吃,可惜她太忙了,我也就吃到过一次。”   “你吃了多少次,快说出来让我羡慕羡慕。”   福福顿时哑然,被江芝说得一愣一愣的,然后笑:“我也没吃过几回,妈妈太忙了,现在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亲自下厨,其它时候都是阿姨或者爸爸做。”   冯秀萍年纪也大了,前年跟米爷爷出去旅游的时候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引发了腿疾。回来一检查,发现她的大腿里面竟然长了一个肿瘤,幸好还是良性的,去年做了手术,现在每天也是能养就尽量养着,家里活计也很少做。   江芝顿感满足:“好吧,既然你也不能经常吃到那我就满意了。”   福福被她逗得乐不可支,饭都吃不下去了,江樾屈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爆栗敲在江芝脑门子上:“好好吃饭,别说话!”   江芝:“!”   扭头就去找福福告状:“你看看他多暴力!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答应他,就他这样儿,以后指不定就跟我大伯一样,暴躁易怒爱发脾气,专、制……”   她小嘴叭叭地张口就来,显然是告状告惯了的。   福福:“……”   顿了下,瞅了眼江樾。后者全身不自在,借口去给她盛饭飞快溜进厨房。   顿时惹来江芝一顿疯狂嘲笑:“哈哈哈,江樾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样怎么能追到妹子?”   然后她眼珠一转,丝毫不避讳地冲他道:“江樾,要不要你就让我住你这里,然后我就免费教你怎么追妹子,怎么样?这条件不错吧?”   江樾&福福:“……”   然后后者注意到她想搬出来住,顿时好奇:“你怎么不住家里了。”   江芝脸一苦,“嗐”了声,然后把之前跟江樾说的那套说辞又说了遍。当然,她只说了江庭对她的惩罚,没说自己干的好事。   福福听完顿感同情,正要说点什么话安慰她的时候,江樾看不下去了,打断两人的对话:“福福你赶紧吃你的,别听她瞎掰。她是老往家里带人,才被江庭收拾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冷淡得近乎冷漠,只差没在额头上刻上两个大字:“活该”。   “往家里带人?什么人?”   福福不耻下问。   江芝被她清亮的眼神盯得全身不自在,然后一把推开江樾起身作势要走:“行行行,我活该,我走行了吧?”   她不这样还好,她这样福福瞬间反应过来她往家里带的是什么人了,顿时小脸涨得通红,十分不自在地扭了扭肩:“啊,那个,是跟之前那样的吗?那确实……难怪。”   福福有幸,也曾经见过一次大场面。   据说那次是在拍一个什么密室逃脱的戏,她找江樾有事,刚好撞见他们在家里讲戏,一群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高谈阔论的,男男女女都有,其中一个男的还误以为她也是来听戏的,还拉着她说了半天。   期间扯到了些别的,听得她砸舌不已,顿感大开眼界。   最后若不是江樾及时回来,她指不定要被人拉着说多久,而且还迷迷糊糊的差点答应对方去帮人拍广告。   那次给她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福福现在想起来当初那幕,还是瞬间“轰”地一下,从头红到了脚。   看到她也是这么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江芝顿感泄气,无力地摆摆手:“诶,算了算了,跟你们这些人说不明白。你们总觉得我们做的事情不正经,可是那就是我们的工作模式!还有你,福福,亏我还觉得你以前好歹学过美术,能理解我一下呢,结果也是这样,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摇头晃脑地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转而跟江樾问起哪天有没有空,陪她去看房子。   看她是铁了心要从家里搬出来,江樾也不劝她,只要求她租的地方离家近点,这样好歹如果有事,互相能有个照应。   还有如果出去的话就要施行宵禁,家里来人,夜里最晚不能呆到超过凌晨一点。   江芝顿时不满大叫:“那时候正是我灵感爆发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很多有趣的戏都是那时候才创作出来的,你这样是在扼杀我的灵感……”   “我觉得江樾说得对,”还不等她说完,福福这次就坚定地站在了江樾这边,“女孩子不要太熬夜,熬夜对皮肤不好,你难道想当一个难看的女导演吗?你之前转专业的时候不是跟我说要当全华国最美的导演吗?”   江芝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福福。   略有些迟疑地反问:“我这样说过?”   福福重重点头:“说过!”   江芝顿时泄气:“好吧,这条过。那还有什么规定赶紧一并说出来吧,回头我也好跟老头子汇报。”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她出来前已经跟江庭说了自己要搬出来住,还把后者气得不行,要她写个让他满意的舍规,通过他审核了才会同意她搬。   随后江樾又说了几条,什么带人回来工作每周不可超过三次啦,最好是在外面有工作室,工作的时候就在那里谈,并且尽量所有同事们都在一起之类的等等……   江芝本不想答应,但每次都是福福恰到好处地开口表示支持,所以事情进行得意外的顺利。   等江芝最后写完所有条款,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跟江樾一样,对福福有求必应。   于是她跑到阳台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两人就听到楼下有人按喇叭,江芝顿感解放,一把抓起包,挤眉弄眼地跑了。   临出门时,她还冲江樾无声地比了个口型:“机会给你了,要把握住哟~”   江樾:……   送走江芝,福福也吃了个差不多七分饱。   这会儿有些晚了,她便停了筷,拿起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江樾:“你明天什么时候发布会开始?”   福福小脸一苦:“早上八点,但是我六点就得起来准备了。”   说实话,她压根就不想接这活计,奈何架不过谭主任权力大,愣是压着她同意了。   江樾看出她的想法,顿时莞尔,又看到福福颇有些不舒服地晃了晃肩,他下意识就起身过去帮她按着:“等这阵子忙完,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到时正好我也可以休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如何?”   福福眼睛一亮,转眼又垮下脸:“可是谭主任看我看得非常紧,不知道他准不准假。”   江樾眼神一闪:“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其它的事情就交给我就行了。你到时就等着跟我一起坐车就好了。”   福福:“真的吗?”   “这样最好了!”她捶捶脑袋:“我现在简直是一点脑筋都不想动,快累死了。”   说这话时,她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已经带上了点点撒娇的意味,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江樾心里一动,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得端端正正,表情比当初他应考华科院研究生的时候还要正式严肃。   福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搞得一愣,忍不住疑惑看他。   江樾被她这眼神扫得心里一乱,顿了顿才勉强忍住了心跳,清清嗓子强作镇定道:“福福,我之前监测你的手机,并不是因为想控制你,而是因为你那几天一直没理我,所以我才忍不住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福福脑袋一歪,“我知道啊。”   江樾一顿,原本想好的话被噎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   “我当时就知道了啊。”   那几天她没理他,一开始是因为在那个时机被苏芫撞见又被无辜抽了一管血有点迁怒,后来没理,则是因为她确实是有点沉迷游戏了。   结果等她刚缓过神,正准备跟他说话的时候,又发现他在她手机上动了手脚,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不能助长这种风气,便果断又晾了他几天。   但是她实在太忙了,那段时间又刚好因为鼠疫的关系放倒了一批同事,以至于她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连轴转了这么久。   后面再想解释,时机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原因,江樾顿时默然。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把话跟福福说清楚。   他冲着她摊开手。   福福一愣。   江樾:“你的手机呢?”   福福满头雾水,不过还是依言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   江樾长指一动,随手在她的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再加了几个字符出去,然后按拨号。   然后福福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一闪,突然变成了一个黑底上面还带了个小蓝点。   江樾指着上面那个小点,道:“这是我,我在我的手机上写了个小程序,你可以通过它,随时查看我的动向,后续我还在设计,我想弄份电子地图在电脑上,这样你只要把手机接上电脑,这个信号就能实时传上去,你甚至能看到我当时在哪个街道,哪个房间。”   福福:……   “我不需要……”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樾打断了,他急着道:“我们工作都忙,因此我想给你这份安全感,随时知道我在哪里的安全感。当然,如果你不需要,这个就当我白做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可怜。   但福福还是狠着心把东西推回去:“删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不想监控你,同样的,也不想你监控我。”   江樾眼神一黯。   然后转眼他就听见福福说了句让他终身难忘的话:“如果连我们都需要这些东西才能给予彼此安全感,那么这世上还有哪对情侣能有安全感呢?”   那么这世上还有哪对情侣能有安全感呢?   划重点——情、侣!   这句话在江樾脑中轰轰作响,他双瞳剧震,目不转睛地盯着福福,嘴唇微张,鼻翼急速地瓮动着,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福被他这傻呆呆的模样逗得忍不住一笑,心里原本因为说出这句话而生的羞窘倏地如潮水般退去。   她弯起唇,微微一笑,主动凑近江樾,清亮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因她这举动下意识一缩,转眼又挺直后背,却还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福福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的喉结上一触即走,猛地想起多年前她曾经被人带着要参加人体速绘,结果却被这家伙一把扛走不说最后还把她买的书给没收了。   她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你欠我的,江樾哥哥。”   江樾被她这一句哥哥叫得心里一颤,下意识握住她的指尖,嗓音发涩:“我……什么时候欠的?我怎么不知道。”   福福俏皮一笑,左手伸手包里一顿摸索,然后掏出一本书来:“这个是被你没收的吧?曾经有一个欣赏美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眼睁睁被你打断了是吧?”   曾经梦寐以求的人就近在眼前,吐气如兰,说着他想听的话。   他还能做什么?   还不是只能她说一句,他点一次头承认?   然后——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要考虑考虑让我画画你?这几天我把这本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自觉画技还行。”   江樾下意识跟着点头。   然后在意识到福福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似乎有一把火一下从头烧到了脚!   正当他要摇头说不行的时候,哪知福福却是神情一变,然后幽怨道:“所以,江樾哥哥,你这是要反悔吗?”   俏皮的尾指就那么抵在他“砰砰”乱跳的心口,让他的心脏几乎为之停跳——   他:……   然后眼尾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丝旖旎的红,头顶呼呼冒着热汽,然后抖着手摸上自己的领扣。   这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江芝咋咋呼呼冲进来:“哥!我想了想,我还是跟你住一起算了,就这么些舍规管着,还要应付老爷子时不时的查寝,还不如住你……”   她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满脸呆滞地指着眼前两个几乎凑到一起的家伙,其中一个还在摸自己的扣子,这动作怎么看怎么暧昧!   江芝:“……你这~”   然后“呸”地一声,“算了,我还是去租房吧!跟你住?我不配!”   说完,就如来时一般,蹬蹬蹬一阵风地卷走了。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第190章 吻【正文完】   因为江芝这一打岔。   两人之前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最后送福福离开的时候,江樾还颇为遗憾地想:啧,今天不画也挺好,正好他刚刚打扫卫生出了一身臭汗还没来得及洗澡,等下次她来再给她画好了。   他住的地方离研究所宿舍不远,说着话,也就十来分钟时间就到了。   说来也怪,以前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每次去找福福总觉得路太长,时间太久。   但现在嘛,他瞅着已经隐约能看清楚的研究所宿舍大门,突然恨不得这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好让他能跟福福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试探地牵起福福的手,福福象征性地挣扎了下,然后就索性把另一只手也塞进来。   正当他感动无比的时候,就听见福福嘟囔一句:“你早该牵着我啦,这天也太冷了。”   江樾:……   麻了。   然后依言紧紧把福福的双手捂着,然后跺跺脚:“身上也怪冷的,要不我搂着你?”   福福白他一眼:“小伙子长得已经很美啦。”   他:“?”一时没搞清楚她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紧接着他就听见她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所以就别再想得美了。”   江樾:……   再次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但是心里那份感动却是不减反增。   福福非常他,就如他非常熟悉福福一样。   别看她这人平时温温柔柔的,但是越是遇到尴尬或者不知所措的事情,她就越是支棱得硬梆梆。   现在怼他也是一样。   现在表面看起来她怼他怼得杠杠的,实际上指不定在怎么害羞呢。   于是他低下头,专心走路不再说话。   福福抿着唇紧紧跟着,两人越走越近,然后某一刻,被地上的石子儿一硌,猛地撞到一起,又触电般分开。   两人都是被彼此蛙跳一般的反应搞得一愣,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之前羞怯以及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福福打了个哆嗦。   江樾索性大着胆子把大衣一抄,将福福整个罩在怀里:“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福福只感觉眼前一黑,周身上下顿时被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味道所笼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却是强撑着没有退缩。   点点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小声道:“暖和点了,但是一会儿到那个路灯那里就得出来哦,不然会被人看到的。”   她指的那个路灯正是离宿舍最近的那一盏,昏黄的灯光下有枯叶被风吹着打着旋儿不知飘向何方。   看到这幕,江樾心中的幸福感顿时爆棚,下意识收紧手臂,站得稳稳当当——   那叫一个昂首挺胸,那叫一个嘚瑟!   福福看着他陡然进入花孔雀的炫耀模式,顿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索性伸手环住眼前人的腰身:“要不你抱着我过去吧?不想走路了。”   江樾先是一僵,继而狂喜。   一把就把福福公主抱抱起来,走得稳稳当当,四平八稳,然后站到那盏路灯照得最亮的地方停下,问:“要不我再给你抱到门口?”   福福被明亮的灯光照得一缩,下意识将脸埋进江樾怀里:“快走出去点!这里会被人看到的!”   江樾闷笑,宽阔的胸腔发出浑厚的声音,震得福福耳朵酥酥麻麻的痒,急得她不停挣扎:“唉呀,别闹,快让我下来。”   眼看再逗下去就要把人真逗急眼了,他便依言把人放下来,不过却还是有些不舍地摩挲着她温暖的小手:“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你几点起?到时我开车来送你。”   福福被他一下又一下的抚得手心发痒,忍不住一把把手抽回来:“七点要到会场签到,原本计划是六点半出门的,不过要是你来接我的话,六点四十晚一点也没关系。”   江樾点头。   又是一阵风吹来,他索性把身上的大衣解下来披在福福身上:“你穿着吧,这天估摸着晚上可能会下雪。”   福福:“那你只穿了个毛衣……”   后面的“没事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樾就已经迅速转身跑了——他怕自己跑得慢了,就舍不得离开了。   福福远远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错落有致的光影下,显得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挺拔,如此的——可以让人依靠……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将手笼在嘴边,冲着那道人影清脆地喊了声:“江樾!”   江樾回身,安静看她。   天已经很冷了。   灯影下,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随着他的呼吸,氤氲在他面部的白气。   她心里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张嘴,正要将自己今天晚上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说却又没说出的话说出口时——   江樾突然动了。   只见他猛地冲过来,然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我爱你,福福。从多年前你还是那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女孩时,我就喜欢你!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哭,喜欢你的一切。只是那时年纪还小,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我唯一知道,我不喜欢你看别人,也不喜欢你用跟对我一样的语气对别人说话。所以这些年,我拼命努力,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对你说一声——”   然后他稍稍放松臂膀,微微低头,深邃双目直视着她清亮如昨的双眼:“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说得重若千钧。   让福福即使只是听着,也能明白其中的份量。   她的心重重一跳,整个人似是被烫到一般后退一步。   旋即又站稳脚跟,嘟囔一句:“你一定要这么急吗?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也……”   她本想说“我也喜欢你”,可惜就像刚才一样,“喜欢你”三个字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整个人就被江樾一把扯到树下暗影处紧紧搂住。   “你要干什么……唔!”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人就被急切的某人摁在树下堵住了唇。   福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突然放大的俊颜,大脑中一片空白。   只到身前人突然不满稍稍离开,嘀咕一句:“闭眼。”   然后她感觉眼前一暗,视线就被一张温热的大掌给盖得严严实实。   她急促地眨动了几下眼睫。   长长的睫毛仿佛蝶翼,轻柔地抚过江樾掌心,又仿佛抚在他的心尖,让他忍不住深深吸气,鼻端满是她温柔的馨香——   “我爱你……”他再次道。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表白时的承诺,更像是某种温柔缱绻的呢喃。   福福只觉得心尖一颤,顺从闭眼,朱唇微启迎上了他。   远处,不知是哪家庆贺。   “砰!”地一声炸开了漫天的烟花,也照亮了满天的星空,当第二枚烟花再次炸响的时候,白日里积蓄已久的雪花终于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然,不管外界风雪如何肆虐,此时此刻在一起的两人心中却是星河灿烂,阳光明媚。   天边一道流星划过,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抬头看向绚烂星空。   福福微阖双目,许下成年以来的第一个愿望——   未来道阻且长,愿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彼此相拥,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