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假夫妻》 作者：番茄菜菜 　　文案 　　生物学博士叶英雨林考察时命丧沼泽，一朝重生成年代文里的炮灰叶小妹。 　　哥哥牺牲、抚恤金被黑，被卖给糟老头当媳妇。最要命的是跟女主抢老公，搞得自己人没了。 　　叶英：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刚拿到哥哥的抚恤金，叶英正准备跑路，从天而降了个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不过有个工具人的假老公也不错，且看叶英搞养殖促畜牧抓生产，兴起轻工业一片！ 　　回家看着这张俊脸，她还能多干一碗饭！ 　　…… 　　沈清晏携妻子前去参加表彰大会，与会众人听说沈工妻子是乡下出身，纷纷嘲笑叶英村姑出身上不了台面。 　　几分钟后，一群人来到叶英身边。 　　某研究员：叶英同志，上次答应帮我们做实验，什么时候有空技术支援一下？ 　　某司令员：叶英同志，能不能抽空去我们军区一趟，指导下母猪的产后护理？ 　　某位夫人：叶英同志，你上次的产品帮国家赚了不少外汇，还有新的想法吗？ 　　其他人等：？？！ 　　1.女主事业文，兼职搞对象 　　2.男主不要面子的 　　3.男主此工具人非彼工具人 　　4.穿书平行时空，私设蛮多的 　　内容标签：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英，沈清晏 ┃ 配角：隔壁连载《女配她只想报效国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垦荒开厂甜蜜蜜 　　立意：好好学习，建设祖国 第001章 鸡蛋茶 　　一碗鸡蛋茶…… 　　深夜，论坛首页有热帖飘红—— 　　如果回到种花家建国之初，你的专业能做什么？ 　　1楼：美术专业，搞宣传画？ 　　2楼：中文系的能为扫盲工作做一些小小的贡献？ 　　3楼：金融系的表示，如果是七十年代初，那就在七一年购买大量黄金，短期做t，长期可持有到八零年一月中旬，届时抛售，不考虑通货膨胀可获得将近二十倍的收益率。 　　4楼：旅游管理膜拜三哥。 　　5楼：考古系学生牢记三哥教诲。 　　…… 　　56楼：日语专业要不表演个剖腹自杀再投胎？ 　　57楼：生物学专业，种田、养殖、厨师、制药都可以。 　　58楼：57哥你这全才啊，这么会种地的话适合穿到那三年，帮助全国人民熬过饥荒。 　　59楼：生物学不好就业，说不定穿到建国初57哥还真能大展手脚呢？57哥加油！ 　　…… 　　57哥，正在嗦面的叶英刷着帖子直乐呵：哥哥们也太看得起她了，一个个的给她出主意，好像她是天选之子马上要穿过去一样。 　　五十年代末大饥`荒，这要是穿到穷乡僻壤，还没大展拳脚呢，怕是先饿死了。 　　组织了措辞，叶英回帖，却发现怎么都回不上。 　　算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她还指望结了尾款自己好去买小白鼠呢。 　　※ 　　夏日炎炎，蝉鸣此起彼伏吵得人心躁动。 　　一大清早，刘家洼的人就听到刘大牛家的婆娘扯着嗓门嚷嚷—— 　　“死丫头你别在我跟前装死，快起来！” 　　“妈，要不就让英子多睡……” 　　田桂香狠狠瞪了一眼儿媳妇一眼，压低声音吼道：“睡什么睡，要不是你胡说八道，能出这档子事吗？” 　　险些被着吃里扒外的坏了大事！ 　　“你去问问村里头的，我哪里亏待过这丫头？她要读书我就供她读书，养的一身细皮嫩肉，我亲闺女都没这个待遇。这寻死觅活的给谁看？想法子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吧？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把这孩子养大，她就这么磋磨我！” 　　叫嚷了大半天，院门口总算有了动静，田桂香去跟来看热闹的村民哭诉委屈。 　　总算清净了些。 　　叶英掏了掏耳朵，决定再咸鱼躺几分钟。 　　也不知道58哥乌鸦嘴还是系统大神，叶英竟然真的穿到了五十年代。 　　要知道前一天，生物学博士在读的叶英还为挣外快带队去亚马逊雨林。 　　谁知道队伍里的熊学生招惹了森蚺，逃跑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叶英跌落沼泽。 　　其他人忙着逃命，谁顾得救她？ 　　在彻底沉入沼泽前，叶英想起自己还没还完的学生贷款，不知道会不会上失信名单…… 　　再睁开眼，叶英穿到了一本年代文里，成了小说里的女配叶英子。 　　原主叶英子在当兵的哥哥牺牲后没了依仗，被黑心肝的舅舅舅妈卖给了老光棍吴瘸子。 　　因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吴瘸子对原主拳打脚踢百般羞辱。 　　直到小说的女主人公下乡来到大河公社插队，路见不平使了计策帮原主脱离苦海。 　　原主自立门户带着俩女儿好好生活也就罢了，偏生好死不死的喜欢上了男主，甚至自荐枕席全然忘了女主的帮助，这般忘恩负义惹怒了男主。 　　总之最后挺惨的。 　　当然，现在处境也没那么糟糕就是了，毕竟女主下乡那是十年后的事情。 　　但原主的舅舅舅妈要把她卖给吴瘸子却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原主哥哥牺牲的消息被舅妈田桂香瞒下来了，田桂香惦记上了原主哥哥叶向明的抚恤金，为了私吞这笔抚恤金，想出了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两口子打算外甥女叶英子卖给吴瘸子当婆娘，一来吴瘸子愿意给一百块钱当聘礼，这个钱可以用来给她家老二娶媳妇；二来嫁走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家里少了个吃饭的人，而且还能把烈士之家这光荣牌留在自家，逢年过节的说不定还能领到些米面粮油。 　　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知怎么着就被她的大儿媳妇李采娥知道了。 　　李采娥念着叶向明曾经给她女儿搞来奶粉的恩情，眼看着小表妹要被公婆给卖了，昨天傍晚下工的时候偷偷把这事告诉了原主。 　　谁知道原主听到消息太过激动，受到刺激后直接往河里去。 　　等被人捞出来，谁都不知道里面的芯儿已经换了。 　　其实被捞出来后没多久叶英就醒了。 　　书里头的内容都塞到了脑海中，有用的却不多，毕竟原主只是一个没蹦跶多少章的反派女配，相关内容多是一笔带过。 　　想到当下处境，有两条路摆在面前供叶英选择： 　　1.揭发刘大牛两口子，把这一家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2.跑路！ 　　叶英可不稀罕玩什么宅斗剧本，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何况三年天灾马上就来，抓紧时间找个土地肥沃的地方种粮食屯粮食，准备度过艰难时期才是正经营生。 　　不过跑路之前，总得给刘大牛两口子点教训才是。 　　原主“恩将仇报”得了报应，可罪魁祸首的刘大牛两口子呢，他们可不能就这么轻易逃过惩罚。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了田桂香的哭声，“李主任您评评理，当初他们兄妹俩大老远的来投靠，我跟他大舅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们，向明那孩子去当兵，一声不吭的把英子撇下来，我一把屎一把尿把英子拉扯大，哪里有亏待过她？” 　　“英子喜欢读书，我就供她读书，你们说咱们十里八乡的有几个姑娘读高中？我们家芬芬都没继续读啊！” 　　田桂香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招惹了哪路邪神，她好端端的去跳河，醒了还跟我犟嘴，我这是什么命啊！” 　　叶英听着外面这哭诉，觉得好笑。 　　原主哥哥去当兵不假，可人留了书信和抚养费啊，每个月都往刘家沟寄钱。 　　至于原主读书这事，小姑娘聪明有亲哥供着读书，怎么就成了他们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供外甥女读书了？ 　　刘芬芬没继续读书，学渣自己不想读书，怨谁呢？ 　　叶英想到原主的悲惨遭遇，听到田桂香那聒噪的声音，恨不得过去打一巴掌，揭穿这个舅妈佛口蛇心的真面目！ 　　还没等叶英行动，院子里传来声音，“我去瞧瞧英子。” 　　说话的是刘家沟的妇女主任李春花，她熟悉刘大牛一家为人，知道田桂香十句话里面九句假，懒得搭理这疯婆娘。 　　李主任瞥了田桂香一眼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坐在床上两眼呆呆的发愣，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说是小姑娘如今也快二十了，只是人瘦弱些，瞧着跟十四五似的。 　　李主任早些年干过革命，对人民子弟兵的亲妹子自然也多了几分亲切，“哭啥子？有啥话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做主。” 　　如今是妇女顶起半边天的年代，妇女主任的确能做一些事情。 　　但李主任能帮死去的原主讨回公道吗？ 　　叶英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欲言又止。 　　李主任看着难受，心口像被一只手揪住，“好孩子，你跟……” 　　“咕噜……” 　　叶英慌忙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蚋，“婶子，我挺好的，大舅和妗子对我都很好。” 　　她捂住肚子，这小动作落入到李主任眼中，自然而然的被解读—— 　　这叫好？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被饿肚子，长得多好看的孩子啊，本该水灵灵的，可现在瘦的脸上都没肉！ 　　一想到田桂香的亲闺女那胖乎乎的脸，恨不得有叶英两张脸大，李主任就气得慌。 　　她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芬芬她妈，向明不是说英子胎里就身体不好，把津贴都寄给你，让你务必早晚都给她煮个鸡蛋吃吗？” 　　李主任这些年来做工作向来温声细语的，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年轻的时候干革命，脾气不要太火爆。 　　“你要是不待见这外甥女，那回头我跟向明写信，让英子去我家住着。” 　　田桂香浑身抖了下，她没想到在自家，她竟然被吼了！ 　　而且李春花竟然想要把叶英带走，这怎么能行？ 　　她家老二娶媳妇的彩礼钱，还得指望那死丫头呢！ 　　瞧着李主任开火，来看热闹的婆娘们趁机泼凉水—— 　　“桂香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向明的津贴都朝你纳贡，就指望你给他妹子煮个鸡蛋吃，你这都不肯？” 　　“就是，向明可是去朝鲜打过美国佬，九死一生的子弟兵，英子要是在我家，我天天给她蒸白面馍馍吃！” 　　叶英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弯起。 　　妇女主任果然给力，知道发动群众来声讨田桂香。 　　不过，她也得添把火才是。 　　蹭蹭的从床上起来，叶英走到门口，扶着门框。 　　“英子你咋出来了呀？” 　　李主任回头一看，叶英可不是就站在门口？ 　　身上的花布衫和裤子都有些短，一看就知道是早些年的衣服省着穿。 　　火气蹭蹭的往上蹿。 　　叶英察言观色，声音虚弱道：“婶子们别这么说，其实我妗子对我真挺……”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英子这是还没吃饭吧？” 　　年轻姑娘怯怯地看了眼她舅妈，“没，我是说我吃过了的。” 　　肚子又是咕噜叫了起来，犹如一片蛙鸣连绵不绝。 　　田桂香觉得自己都快被李主任的眼神给刮了。 　　她恨得牙痒痒，平日里自己嗓门一大，这丫头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啃声。 　　今天竟然出来帮她说话，可谁信呢！ 　　田桂香一腔怒火全冲着儿媳妇撒，“老大家你干什么吃的，没看到英子醒了吗？我怎么交代你的？英子落了水身子瓤吃煮鸡蛋难克化，起床后你一定要记得给她弄碗鸡蛋茶吃！这点事都办不好？” 　　李采娥连连应下，但脚下没动弹。 　　田桂香瞪了儿媳妇，“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李采娥小声开口，“娘，柜子还锁着呢。” 　　作为一家之主，田桂香掌握刘家财政大权，米面粮油都锁在柜子里，钥匙不离身。 　　田桂香把钥匙甩过去，“记得多放个鸡蛋，一定把鸡蛋搅碎了，别不舍得放香油和白糖！” 　　吃吧吃吧，过两天她就把人送到吴瘸子家，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谁都没辙！ 　　就当她发善心，给这丫头的送行饭。 　　叶英折身回屋，一转过身去，原本垂着的脑袋抬起，细白的脸上露出浅笑。 　　不过两个鸡蛋就气成这样。 　　那要是自己偷了塔…… 　　可别怪她心狠，叶英也只是拿回本该属于原主的东西而已。 第002章 高粱饴 　　两颗高粱饴…… 　　叶英回屋没多大会儿，李采娥就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茶进来。 　　缺了口的瓷碗有些烫手，碗里嫩黄浅白连成一片，散成花的香油侵袭大片的空气，压下鸡蛋的腥味。 　　李采娥看到叶英舔了舔嘴唇，笑意中带着几分爱怜，“快趁热喝吧。” 　　说实话她也馋，刚才她家大妮还问她拿鸡蛋做什么，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就想沾沾鸡蛋的荤腥味，可李采娥还是狠心把女儿赶走了。 　　大妮好歹还有她这个当妈的疼，可向明兄弟牺牲了，谁还会照拂英子？ 　　一想到叶向明牺牲的事情，李采娥都不敢直视叶英，她扭过头去，眼眶一片红。 　　叶英双手捧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腾腾的鸡蛋茶。 　　要说五六七十年代最缺什么？ 　　无疑是吃与穿。 　　没办法，谁让微操达人去宝岛前把国内的黄金全都搞走了，留了一个一穷二白的种花家呢？ 　　叶英默默问候了一句，把鸡蛋茶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觉得胃里没那么难受。 　　抬起头来，叶英看着红着眼的李采娥。 　　若是说这家中还有谁是有良心的，莫过于这位表嫂了。 　　田桂香是个蛇口佛心的，嘴上会做人，实际上总指使原主干活。 　　平日里那些分配到原主头上的活，都是李采娥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为的也是报答原主哥哥当年的救女之情。 　　当初李采娥头胎生了闺女被公婆嫌弃，奶水又不好眼看着闺女养不活了，这时候叶向明带着两罐奶粉回了来。 　　就像是昨天，李采娥之所以告诉原主叶向明牺牲的事，也是想要原主有个防备。 　　奈何原主不能接受丧兄之痛，脑子犯了糊涂直接跳了河。 　　叶英其实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她抽了抽鼻子，狠掐了下手心，眼圈顿时红了几分，“嫂子，我哥他真的……” 　　李采娥不敢直视叶英。 　　“英子，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叶英凄惶一笑，“可嫂子，我哥没了，这家我还能呆得下去吗？” 　　李采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家里小姑子本来就跟英子不对付，婆母更是不喜欢英子，不然也不会想着把英子嫁出去。 　　这该如何是好？ 　　叶英瞧着一脸急色的人，知道这位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她，她抓住李采娥的手，“嫂子，我不相信，我哥要是牺牲了，县里肯定会通知我的对不对？” 　　咋还不相信呢？李采娥着急忙慌的解释，“兵役局原本是打算过来通知你的，正巧你舅去县里头拿信，遇到了兵役局里的人，他带回来四百块的抚恤金，跟你妗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不小心听……” 　　原来如此。 　　刘大牛两口子这是打了个时间差，把原主哥哥牺牲的消息瞒下来，在消息曝光前把原主卖了。届时，就算村里其他人知道了，他们又能怎么办？ 　　原主本身性格就有些内向，彼时被糟蹋也只能认命，哪会想着反抗？书里头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这位大舅妈不去古代搞宅斗可真是可惜了。 　　李采娥看着神色恍惚的人，小声喊了句，“英子，英子？” 　　叶英拍了拍李采娥的手，小脸挂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往后我要是发达了，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发达？ 　　李采娥看着瘦的都没二两肉的叶英，怎么想都觉得这话不可信。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英子，你哥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你得好好活着才是，他最疼的就是你了。” 　　叶英点头，“我知道。” 　　…… 　　黄昏时分，火辣的太阳终于消停下来。 　　叶英在外面溜达了半下午后往家去。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去处—— 　　北大荒！ 　　55年起，国家就号召去北大荒垦荒。 　　而被号召对象，正是广大青年。 　　建国后，中小学教育极大的普及，然而对应的高中和大学教育还没发展起来，五十年代起国内青年便面临着毕业即失业这一问题。 　　农村自然而然的成为容纳无业青年的最佳去处。 　　主席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 　　叶英很是赞同这话，自己生物学专业，去北大荒可不是最好的选择？ 　　北大荒的黑土地肥沃，素来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的美称，最适合她搞种植。到时候粮食丰收不仅能自己温饱安稳度过三年难关，说不定还能支援全国哩。 　　叶英想起了香喷喷的五常大米，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早晨吃了田桂香俩鸡蛋，中午的时候吃的是玉米面窝窝头，粗面剌的嗓子疼，还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呢。 　　要不是现在家家户户的大烟囱冒着白烟，叶英就去找李主任说这事了。 　　这个点过去未免有蹭饭的嫌疑，不合适。 　　叶英正想着，一抬头看到便宜舅舅刘大牛从家里出来，他好像有些慌张，没有留意到自己，匆匆往西边的麦秸垛边去。 　　做贼心虚。 　　叶英本就犯嘀咕，瞧着刘大舅现在这模样，倒是坐实了她的想法。 　　叶家哥哥的抚恤金不对劲！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古怪了。 　　叶英有一个大学同学家里有志愿军烈士。 　　据说牺牲的时候，当地街道民政科的人给同学家送了一千斤小米，那时候用的还是旧币，一斤小米一千块，抚恤金也就是一百块。 　　如今兵役局给的抚恤金数额不上不下，叶英当时就想，这抚恤金是不是被她这位便宜舅舅私藏了一部分？ 　　男人藏私房钱从来不算啥稀罕事。 　　牺牲了的叶家哥哥和刘大舅也没什么浓厚的舅甥情分，都要把外甥女卖了的人，也不用指望有多少良心。 　　如今这般鬼鬼祟祟…… 　　叶英藏在大树后面，等看到刘大舅走开，她这才摸了过去。 　　叶英是村里娃，小时候没少去外面摸老母鸡下在外面的蛋。 　　这会儿伸手在里面一扒拉，没多大会儿就是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袱。 　　打开一看，叶英傻了眼—— 　　刘大舅这是松鼠仓啊，藏了这么多东西。 　　两盒大生产，三张烟票，两张酒票，当然最让叶英震惊的还是藏在空烟盒里的钞票。 　　现在使用的是55年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最大面额是十元。 　　这烟盒鼓鼓囊囊，十块五块的一大卷，数了数竟然有五百多！ 　　五百多啊。 　　田桂香是一家之主，家里钱财花销全都经她的手。 　　刘大舅能存下五百多块，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钱到底哪来的。 　　叶家哥哥委托舅舅照看自家妹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每个月打回来的钱还被克扣了吧？ 　　小布包袱有个暗兜，叶英从里面找出了几块糖。 　　黄色糖纸有些眼熟，等看到上面的字样时，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然是高粱饴。 　　前两年高粱饴网红了一把，叶英还特意研究了下，发现这玩意其实跟高粱没啥关系，原材料是玉米面，找足了原材料自己在家都能做。 　　高粱饴是去年才推出来的新糖果，刘大舅倒是舍得买。 　　“那死丫头哪里去了？读了两本书就整天想着偷懒，不想吃饭趁早说，省得大家都说我这个当妗子的黑心肝，饿着她这个外甥女！” 　　田桂香的咒骂声忽的传来，叶英连忙把这小包袱收拾起来。 　　里面藏得东西一样不落全都拿了出来。 　　只是放哪里呢？ 　　家里肯定不安全。 　　叶英思考了下，把几张票都塞到了烟盒里面，三个烟盒全都换了个位置塞进麦秸垛里。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至于这个小布包袱。 　　叶英还有用。 　　她把小包袱叠整齐了，里面藏着的十几个糖果都放到了兜里。 　　身上的麦秸秆全都清理干净，叶英这才慢腾腾地回了去。 　　一进门，田桂香就指桑骂槐起来，“都是读书读坏了脑壳，整天胡思乱想的都不知道给家里干活！” 　　说完，她屁股一扭去了堂屋。 　　叶英往厨屋去。 　　刘家的厨房矮小，烧的柴火也潮不拉几的，生了不少的闷烟，云山雾海的呛人。 　　她还没进去，大妮儿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姑娘与共和国同龄，快八岁的小孩营养不良的像根火柴棍，打量着还不到一米高。 　　“英子姑姑，鸡蛋茶好吃吗？” 　　叶英听得心头一酸。 　　田桂香重男轻女，对没给刘家生下金孙的儿媳妇很是看不惯，自然也不待见大妮儿这个孙女。 　　即便刘家大表哥心疼老婆闺女，但他是个木讷性子在家里压根说不上话，反倒是惹来田桂香一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亲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刘家大表哥那招架得住？平日里老婆闺女被老娘骂只能当做没听见没看到。 　　要是李采娥的娘家给力点倒也好，偏生…… 　　叶英可怜这娘俩，尤其是小姑娘问自己这话时舔着嘴唇，似乎单问问这话都能闻到香吃到味。 　　她飞速的从兜里拿出来两块高粱饴，一块剥开糖纸塞到了大妮儿嘴里，另一块则塞到小姑娘手里，“去给妈妈吃。” 　　大妮儿眼睛蓦的睁大，好软，好甜！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里化开了。 　　“嘘……” 　　叶英冲着小侄女摇了摇手指，轻声说，“快去。” 　　大妮儿连连点头，攥紧小拳头往厨屋去，小短腿还没迈开两步，小姑娘的辫子被人给揪住了。 　　“你偷吃的什么？给我看看！” 　　后脑勺一阵吃痛，大妮儿下意识的一张嘴，含在嘴里的高粱饴掉到地上。 　　刘芬芬打眼一扫，当即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推了侄女一把，“好啊，小小年纪还学会偷吃了，咱们刘家竟然养了个小偷，妈，你快过来看啊，你宝贝孙女偷吃东西了。” 　　大妮儿就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眼看着又要被推倒在地，这次她没有啃一嘴巴泥。 　　小小的人儿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妮儿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英子姑姑。” 　　“没事，不疼。” 　　叶英安抚了小姑娘，目光落到刘芬芬身上时，带着几分凶戾。 　　刘芬芬吓得后退一步，转念想到自己竟然被蹲在地上的叶英吓唬住了，这太丢人了些。 　　她有些恼羞成怒，“你瞪什么瞪？竟然还敢偷偷藏了糖，看我妈怎么教训你！” 　　这死丫头吃她家的住她家的，竟然还敢偷偷藏东西，简直反了天！ 　　叶英站起身来，把大妮儿护在身后。 　　原主和刘芬芬差不多大，同样都是十八岁，原主瘦小的风吹就倒，刘芬芬则高高胖胖长着一张满月似的脸盘。 　　跟这么个高大胖动手叶英肯定吃亏，刚巧余光瞥到田桂香骂骂咧咧的从堂屋出来，叶英忽的想起刘大舅藏在麦秸垛里的私房钱。 　　叶家哥哥的抚恤金大头还在田桂香那里，不趁着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叶英眼珠子一转，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了一颗高粱饴，“这是陈老师送我的。” 　　她看着刘芬芬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那个跟你在打谷场的麦秸垛边偷偷亲嘴的陈老师！” 　　刘芬芬个子高分量足，虎背熊腰的姑娘长得也五大三粗。 　　她不擅长读书，但也喜欢有文化的人，这两年一直跟教书的陈老师眉来眼去。 　　拎着鸡毛掸子的田桂香听到这话傻眼了，“芬芬，她说的真的假的？” 　　刘芬芬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娘，连忙解释，“妈你别听她的，她在诬陷……” 　　“我没有，你还脱了他衣服！” 　　田桂香眼珠子几乎夺眶而出，“死丫头你给我闭嘴！” 　　她亲闺女被人占了便宜不说，还主动…… 　　万一被村里人知道，她这张脸往哪里放？ 　　一想到这，田桂香扬起手里的鸡毛掸子，正要往叶英身上招呼。 　　刘芬芬右手指着叶英，左手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眼睛往上一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刚巧把田桂香压在身下，惹得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叶英觉得这声音可真是…… 　　悦耳极了。 第003章 鸡蛋糕 　　三块鸡蛋糕…… 　　田桂香晚饭都没吃，一肚子气！ 　　她生了五个孩子，活下来的就这仨，芬芬是唯一的闺女。那时候村里算命的那个老瞎子说，这闺女命好，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为这句话，田桂香拿这闺女当眼珠子疼。 　　就是头几年闹饥荒时家里头也没短了这孩子的一口饭，她不舍得吃细粮，全都留给了孩子。 　　就指望把这个闺女养的白白胖胖，将来好嫁个贵人。 　　谁曾想这臭丫头竟然跟那个穷教书的混到一起，还…… 　　一想到这，田桂香觉得自己浑身疼。 　　任谁被这么个胖姑娘泰山压顶，都会浑身酸疼。 　　“这丫头不能留了！” 　　刘大舅听得一愣神，“你打算去找那个陈老师？” 　　不是瞧不上陈老师就一穷教书的嘛。 　　要他说，教书匠也挺好的，拿着国家发的工资，吃供给粮，不比他们这些从地里刨吃食的人强？ 　　田桂香瞪了眼自家男人，“我是说英子。” 　　那死丫头竟然知道芬芬跟那个陈老师的事，万一哪天说漏了嘴，往后芬芬还怎么嫁贵人？ 　　不行，必须马上把叶英处理了。 　　“你明天去一趟双河庄，跟吴瘸子谈这事，说好了两百块钱，一分都不能少，给了钱我们就把人送过去。” 　　省得夜长梦多。 　　刘大舅略有些迟疑，“这万一兵役局的再来人……” 　　“所以说得赶紧的啊，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兵役局的也没辙。” 　　田桂香捻了下煤油灯的灯芯，黯淡的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我好吃好喝养了她这么多年，就算是头猪也该出圈给我挣钱了。” 　　…… 　　星期天一大早，刘大舅叼着旱烟锅出了门。 　　前些天收了小麦点了玉米种子，夏收算是告一段落。 　　刚点的种子还没冒头，正是村里人难得消停的时候，再过些天就得在玉米地里查缺补漏，补秧苗除草浇地了。 　　往常这时候，田桂香都会指使叶英去打猪草。 　　今天倒是难得的消停，早晨吃饭的时候田桂香的眼睛还净往叶英身上扫。 　　叶英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也不着急。 　　吃完早饭端着碗去厨房，叶英跟李采娥嘀咕了起来，“嫂子，我要走了。” 　　李采娥听得一惊，手里的碗顺着锅沿滑了进去。 　　“你去哪？” 　　她一个姑娘家，出的最远的门是去镇子里赶集，连县城都没去过。 　　现在走，往哪里走？ 　　叶英把一沓钱塞到了李采娥的裤兜里，“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写信，将来你要是过不下去就去找我。” 　　她好歹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博士，被帖子里一众哥哥们说最适合穿越到建国后的人，怎么也能把日子过滋润了。 　　李采娥有些慌了，“英子，你……” 　　叶英冲着这个家里真心待自己的人笑了笑，“我过会去找李主任和村长开了证明就走，你把钱放好，千万别让那母老虎看到。” 　　李采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掏出那些钱来，她有太多的问题—— 　　英子这是要去哪里？ 　　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李采娥有心想问，但叶英收拾好灶台，人已经出去了。 　　…… 　　叶英回到自己那屋找了本书看，她掐着点算时间。 　　还没半钟头呢，刘芬芬就找了来。 　　刘芬芬又高又胖，站在门口挡着光。 　　叶英拧了下眉头，转身找窗户里透过的光线。 　　“那糖，真的是陈老师送你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梦游给我的？” 　　陈老师也不是什么好人，真要是喜欢早就提亲了，哪会光占便宜不吭声？ 　　叶英之所以把这高粱饴“栽赃”到陈老师身上，是因为原主早前还真遇到这么一出。 　　早前叶家哥哥寄回来的巧克力，被刘芬芬献宝似的送给了陈老师，结果陈老师悄悄送给原主…… 　　瞧出那是自家哥哥寄回来的糖果，原主哪敢收啊。 　　后来陈老师又把巧克力送给了其他女学生。 　　跟刘芬芬好是工作，送给其他漂亮女孩才是生（爱）活（情）。 　　陈老师分的可明白了。 　　所以叶英把这个锅丢过去毫无心理负担。 　　但有件事她不知道，那就是刘芬芬的确送了高粱饴给陈老师！ 　　这也是刘芬芬生气的原因！ 　　她瞧到自家老爹竟然偷偷买了糖吃，好不容易从老爹那里讨来一把，献宝似的送给了陈老师，可他，可他竟然…… 　　叶英有什么好？又瘦又小跟猴似的！ 　　她妈说了，自己这样高高胖胖的好生养，才是有福气的。 　　“我去找他讨个说法！” 　　看着抹眼泪飞奔而去的人，叶英放下手里的书，茭白似的脸上浮起一抹笑。 　　这事成了！ 　　她连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原主的东西着实不算多，几件衣服都是布丁打补丁，对比刘芬芬那一身全新的布拉吉，不要太寒酸。 　　叶英在屋里头翻腾了一圈，最后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块坏了的手表。 　　竟然是坤表。 　　还是欧米茄Medicus腕表。 　　叶英有些震惊。 　　这是三十年代中期，欧米茄为护士这一职业女性特意设计的腕表。 　　原主怎么会有这个？ 　　翻遍原主的记忆，叶英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大概能解释这块腕表来历的，也就只有牺牲的叶家哥哥了。 　　叶英把手表放回去，连带着盒子一并丢到书包里，那里面除了两身衣服还有她一大早去麦秸垛那里拿出来的钱、票、烟。 　　她刚把东西放进去，院子里就是田桂香那叫魂似的声音—— 　　“芬芬，这臭丫头去哪里了？” 　　叶英把书包往枕头下面一塞，生怕田桂香推门进来瞧出什么。 　　院子里，大妮儿声音细细弱弱的，“姑姑说要去学校。” 　　田桂香拧着眉头，“她什么时候还这么好学了？不对！” 　　她猛地一拍大腿，怕不是要去找那个姓陈的。 　　这死丫头，怎么还惦记着那个穷教书的。 　　田桂香慌忙折回屋里，出来的时候腰间叮叮作响，她那串宝贝钥匙在裤腰带上晃荡。 　　…… 　　陈老师住在学校的校舍里，学校在隔壁村，距离刘大舅家差不多三里地。 　　来回这一趟，怎么说也得个把小时。 　　时间够了。 　　叶英并没有马上行动，她怕牵连到李采娥，所以等李采娥牵着大妮儿出去打猪草，这才去了堂屋。 　　田桂香还算利落，屋里头收拾的干净，五斗橱和箱子擦得纤尘不染，能反光的那种。 　　上面都上着锁。 　　叶英不慌不忙的从针线筐里拿出大针和挖耳勺，在锁眼里钻了几下后，那挂锁应声打开。 　　菜橱里有白面馒头和鸡蛋，还有三个鸡蛋糕。 　　大热天的鸡蛋糕早就干得硬邦，咬起来跟石头似的。 　　叶英仔细搜查了一番，里面没藏钱。 　　她又去打开五斗橱和上面的箱子。 　　也没有。 　　难不成跟刘大舅一样，把钱藏外面了？ 　　不可能啊。 　　刘大舅那是藏得私房钱，怕被田桂香找到，所以不得不藏在外面。 　　可田桂香是一家之主，她…… 　　叶英忽的想起自己一个同学喜欢把钱和银`行`卡放在枕头里。 　　她连忙去翻枕头。 　　果然，里面竟然藏着几十张十元大钞！ 　　零零散散的约摸着得有大几百。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电报”。 　　手写的电报。 　　难怪刘大舅能藏着钱，原来是靠在“电报”上做文章，给自己留了私房钱。 　　“你在干什么？” 　　蓦的一声让叶英心跳加剧，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叶英看了眼，把枕套给罩上，“妗子出去找芬芬了，让我给她拆洗枕头。” 　　刘家这哥俩不是出河工去了吗，这刘二河什么时候回来的。 　　偏生是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千算万算，竟然功亏一篑 　　刘二河看着坐在床沿上忙活的人，他嘿嘿一笑，“英子你别怕，我看见了，不过我不跟我妈说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和老大相比，刘二河是个惯会偷奸耍滑头的。 　　他不想干活，就借口自己肚子疼，让老大多出一个月的工抵了自己的工。 　　他回家来过逍遥日子。 　　没曾想，刚回家就看到叶英在翻他妈的东西。 　　平日里刘二河倒是想寻这个小表妹的错处，可不是找不到吗？ 　　现在送到自己嘴边了，他觉得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 　　叶英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努力撑出笑容，“什么事？”藏在身后的手往后翻，她记得那里好像有个鸡毛掸子。 　　刘二河上前一步，“英子，你不知道吧？表哥喜欢你很久了。你妗子说要把你卖了拿彩礼钱给我娶媳妇，可娶来的媳妇哪有你知根知底啊？你跟我好，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他妈总说英子长得不好看，他亲妹子芬芬才是最好看的。 　　狗屁！ 　　瞧瞧英子这细白的皮肤，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星星，落在了他心口上。 　　不比芬芬那胖妞好看一百倍？ 　　刘二河又不眼瞎！ 　　“你从了表哥，往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刘二河说着就往前一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是错过了肯定后悔…… 　　“草死丫头，你竟然敢打我！” 　　叶英拿着鸡毛掸子使劲儿抽人。 　　王八蛋，想占她便宜，看不抽死你丫的！ 　　叶英人瘦弱的很，这会儿全凭一口气。 　　手里头的鸡毛掸子比三八大盖都好使，抽的刘二河直跳脚。 　　他哪知道平日里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人这么大的力气。 　　疼，疼死他了！ 　　要是吃饱喝足了，三个叶英都不见得是刘二河的对手。 　　偏生刘二河是连夜赶回来的，这会儿又饿又困，竟然被叶英抽的昏了过去。 　　叶英也累得胳膊酸疼，打人是力气活。 　　等她安顿好了，一定要天天吃饱饭把这身体养好。 　　从堂屋离开时，叶英手里拿着那鸡毛掸子和那三块鸡蛋糕，她把从田桂香枕头里搜刮来的钱全都掖到书包里，找了张纸把鸡蛋糕包上，也一并丢到书包里。 　　挎上书包叶英就往外去。 　　刚出门，迎面就碰到了田桂香。 　　田桂香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去？” 　　叶英面不改色，“我有几个题目不明白，去问同学。” 　　田桂香有些奇怪，但看叶英的确背着书包，她倒也没多想。 　　“不对，你拿着鸡毛掸子做什么？” 　　田桂香忽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那鸡毛掸子不是在她床上吗？ 　　“妈，那臭丫头偷你的钱！” 　　院子里刘二河一声吼，田桂香脸色当即就变了。 　　叶英撒丫子就跑，没曾想跑了没几步就看到刘大舅。 　　“他爸，这臭丫头偷了汉子要跟人私奔，快逮住她！”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还给她栽赃了个偷人的名声，摆明了是不给她活路！ 　　叶英打小就生活在乡下，爹妈死后吃百家饭长大的，对村里头这套熟悉的很。 　　乡下过日子想要吃得开，就得比旁人泼辣，她挥舞着鸡毛掸子冲刘大舅冲过去，直接往人面门上扫。 　　要不是这俩黑心肝的不当人，原主怎么可能那么惨？ 　　刘大舅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外甥女竟然来真的，一贯会享受的他慌忙躲开，以至于叶英脚下刹不住车，鸡毛掸子扫在了刚从胡同口拐进来的人胳膊上。 　　连带着人也撞到了那人怀里。 　　吓得旁边的人脸色跟他衣服一样绿，“沈博士，您没事吧？” 　　他就说抚恤金已经被叶向明的家里人领走了，哪用得着特意来看啊？ 　　瞧，挨了打不说，还被人沾上了。 　　怕不是这闺女要借口有“肌肤之亲”赖上这位大博士，非要嫁给他呢！ 第004章 沈博士 　　一个大博士…… 　　沈博士？ 　　刘家洼乡下地方哪来的博士？ 　　不过这男人身上的确味道干爽，没什么汗腥味。 　　可博士何苦难为博士呢？哥们你不能挡着我求生之路啊。 　　叶英正要推开人，身后不远处响起了田桂香的大嗓门，“同志，我家那丫头疯了，偷了我的钱要跟人私奔，你给我拦一下。” 　　死丫头竟然敢偷她的钱。 　　她要是不把这丫头剥下来一层皮，她田桂香的姓倒着写！ 　　叶英心里头咯噔一声，“不好意思。” 　　她连忙推开人要跑，只是还没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疼！ 　　不是叶英矫情，但这人手劲特别大，她是真疼。 　　手腕都要被拧断了的疼！ 　　沈清晏看着小姑娘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李同志，要不你先松开手？” 　　同沈博士一同来刘家洼的是县委的干事，他瞧着这位金贵的不得了的博士挨了打，又被人“投怀送抱”担心的很。 　　不过人当事人发慈悲，他也不好说什么。 　　李干事稍稍卸了点劲，问了句，“什么情况？” 　　田桂香正要解释，被刘大舅拉扯了下袖子。 　　那人穿着军绿色的衣服，怕不是兵役局的人。 　　田桂香哪知道自家男人那眼神什么意思，她嫌弃地瞪了眼低声咒骂，“你拉我干什么？” 　　刚才竟然被那死丫头给吓唬住了，要不是有好心的同志帮忙拦住，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还有这位穿白衬衫的男同志长得可真好看啊。 　　瞧瞧，身材高挺剑眉星目，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难不成他就是芬芬要嫁的贵人？ 　　只打了个照面，田桂香已经想好往后刘芬芬同志要生几个娃了。 　　她忽然间诡异的笑让李干事不由得拧了眉头。 　　偏生这时候，刚才撞到沈博士怀里的小丫头怯生生的开口，“解放军叔叔，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李干事去年刚结婚，还没要孩子呢，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一个大侄女。 　　他被这一句“叔叔”给喊懵了。 　　叶英急切的抓着沈博士的胳膊，“我哥牺牲了，我舅和我妗子要把我卖给一个瘸子当媳妇！” 　　田桂香连忙开口，“同志，别听这臭丫头胡咧咧，她偷了我的钱要跟人私奔，满嘴的胡说八道。” 　　偷钱、私奔。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叶英刚要解释，听到那位沈博士开口，“你兄长是……” 　　“我哥叫叶向明。” 　　叶英当即自报家门，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穷乡僻壤竟然来了个博士，看博士身边的人穿着军装的人，她似乎自己可以赌一把。 　　李干事狐疑的看向了沈清晏，那清俊的脸上似乎有些奇怪，但很快又释然。 　　应该不是大博士要找到的人。 　　田桂香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臭丫头竟然还有几分急智。 　　不过没事，这位同志好像不认识那短命鬼。 　　“同志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偷了我的钱怕被我打，这才满世界的骗人。嫁人这件事我之前跟她哥说了，她哥给安排了人家，她不乐意，还造谣说她哥牺牲了，你说哪有这么当妹子的！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 　　李干事恍然，原来是家务事啊。 　　他看向叶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善，造谣自家亲哥哥牺牲，是该好好收拾一顿！ 　　叶英哪知道这位李干事并非兵役局的人，他是从外地调来的，刚到了工作岗位就遇到这位海归博士来寻人。 　　别说不知道叶向明牺牲一事，连有这么个人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一身军绿色，那纯属个人爱好。 　　这么个乌龙把叶英坑了个底朝天。 　　叶英顾不上哀嚎，“我没有，你说我偷了你的钱，你有多少钱？” 　　田桂香当即脱口而出，“一共一千零六十三块五毛二。” 　　这在五十年代的乡下可谓是一笔巨款。 　　其实叶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拿了多少钱，她哪有空数啊。 　　“你怎么可能那么多钱？” 　　田桂香心里恨得要死，奈何在未来女婿面前不能泼妇模样，等回头抓到这臭丫头，看怎么收拾她！ 　　“我攒的！” 　　“你撒谎，种地一年能攒几块钱？肯定是你家祖上是地主老财！“ 　　田桂香恨不得把叶英的嘴给撕烂，这年头地主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眼看着竟然招来了村里人过来看热闹，田桂香想着速战速决，“我外甥是当兵的，他每个月寄给我钱！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放屁，你成天嚷嚷着我哥寄给你的钱不够用，全都给我花了还得自己贴补，村里人都知道！” 　　刘家洼的人没想到，养在刘大牛家的英子这两天接二连三的闹事。 　　有人已经去喊妇女主任和村长了，请他们来主持公道。 　　有的瞧不上田桂香平日里的作风，也在那里帮叶英搭腔，“就是啊桂香，你不整天说穷嘛，哪来的这么多钱，难不成祖上真是大地主？” 　　田桂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放你娘的狗臭屁，那是我外甥的抚恤金！” 　　叶英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一再激怒田桂香，步步紧逼，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嘛。 　　“抚恤金？” 　　“向明真的牺牲了？” 　　“这孩子，还没娶媳妇吧。” 　　“可怜的英子，没了爹妈又没了亲哥，往后可咋过啊。”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远道而来的沈清晏蹙起眉头，“你叫英子？” 　　叶英点了点头，她对这个沈博士还算有点好感，起码刚才让那个李同志松手还算绅士。 　　沈清晏没想到，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孩子！ 　　他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那略点漆似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从美国艰难回到国内，为此还有一位同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位同志叫什么，而那位年轻的同志留下的遗言也只有五个字“照顾我妹妹”。 　　漫长的归国途中，沈清晏看到过那位同志珍藏的照片。 　　上面是一个女娃娃两周岁纪念照。 　　沈清晏听那位牺牲了的同志提及过，他妹妹叫英子。 　　他颇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这里。 　　刚才沈清晏听到叶向明的名字之所以有些确不确定，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认知中，英子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 　　可谁曾想那是一张老的不能再老的照片呢？ 　　跟他走？ 　　叶英不知道这位沈博士的来历。 　　但这年头博士很稀缺，不管是去大学任教还是去进行军工研究，那都很吃香。 　　至于那场浩浩荡荡的运动…… 　　叶英暂时没空考虑这个。 　　她点了点头，“好。” 　　沈清晏蓦的松了口气，他看向村民们，“诸位不用担心，我与英子的兄长是旧相识，往后会由我来照顾英子。” 　　村里人瞧着这个神仙似的男青年竟然要照顾叶英，再看看那一脸凶相的田桂香两口子，竟然觉得这来路不清的年轻人更合适一些。 　　起码长得好看。 　　田桂香哪能答应啊！ 　　她刚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要是再让这人把叶英带走，那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 　　“你是哪来的小白脸来这里招摇撞骗？” 　　田桂香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可怜的大外甥啊，你这一死不要紧，什么牛鬼蛇神都来惦记着了。英子都要被这小白脸拐走了，我可怎么跟你交代啊。” 　　村里人听到这话觉得倒也是，这个年轻人长得跟神仙人物似的，可他们不清楚来路啊，万一骗财骗色怎么办？ 　　一旁叶英没开口，她且看看这位沈博士如何处置。 　　要是处置不来，她可能还得去北大荒垦荒种粮。 　　沈清晏没想到这人说哭就哭，眼泪比雨水来的都快，他很是耐心的安抚，“大婶您不用担心，向明同志给叶英安排的人家就是我。英子是我未婚妻，我自然不会始乱终弃。如违此誓言，定当人神共诛。” 　　小姑娘的哥哥为了救他而牺牲，他理当照顾这孩子一辈子。 　　至于她长大后会做什么抉择，到时候再说好了。 　　他绝对不会阻拦便是。 　　沈清晏虽留学海外十余年，但也算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这孩子留在这里不见得能有好日子过。 　　跟在自己身边，等回头把她送到父母那里养着，总不会短了她吃穿就是。 　　总比…… 　　他目光扫过叶英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裤。 　　总比留在这里好。 　　啊哈。 　　叶英没想到自己这个单身老狗竟然穿书后没两天就来了个未婚夫。 　　不过谁不喜欢长得帅的小哥哥呢？ 　　瞧瞧这高挑身材，宽肩细腰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更别提这剑眉星目的一张俊脸，就算老了也肯定比其他老头好看呐。 　　这门婚事她觉得还行。 　　田桂香哪想到这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认准了死理在那里胡搅蛮缠，“未婚夫？我看你是这臭丫头的奸`夫才是！” 　　田桂香绝对不能容忍到了自己手里的钱溜走，何况她让当家的把叶英给卖了，回头拿什么给吴瘸子当老婆？ 　　陪同沈清晏来乡下寻人的李干事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这婆娘怎么说话呢，这是卧薪尝胆在美国辗转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国建设新中国的沈博士，什么奸`夫？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公安局的人把你抓走！” 　　李干事把自己的证件一亮出来，有认字的当即看出了这上面盖着县委的公章。 　　绝对假不了！ 　　老天爷哟，这么个好看的年轻人竟然是从国外回来的博士！ 　　真是看不出来。 　　英子这竟然要嫁给一个大博士，飞上枝头变成金凤凰了。 　　可了不得！ 第005章 红烧肉 　　两块红烧肉 　　刘家洼的几个村干部都赶了过来，支书、村长还有妇女主任李春花。 　　有嘴快的把叶向明牺牲、刘大舅两口子隐瞒消息扣下抚恤金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支书震惊，村长傻眼，而李春花则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叶英手里的鸡毛掸子就朝着田桂香脸上抽。 　　吓得田桂香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一股子尿骚味。 　　李主任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平日里苛待叶英，他们这些人不好说什么，谁让叶英性子软呢？ 　　有道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刘大牛家的院门一关，他们还能管得着人家的家务事？ 　　等向明回来，把叶英带走就好了。 　　可谁能想到，向明那孩子再也没回来。 　　他才二十八，还没娶媳妇，就这么没了。 　　李主任鼻子里像是灌了醋，看着坐在那里两眼放空的叶英，忽的想起那天叶英跳河的事情。 　　村里人都说，叶英是被那个跳河自杀的刘寡妇附体了。 　　现在看，怕不是这兄妹俩心有灵犀，叶英当时知道哥哥不好。 　　偏生她竟然没察觉。 　　自己这个妇女主任太失职了！ 　　她目光落在坐在那里的沈博士身上，锋利的眼刀如今都变成了柔顺的毛发，“多大了？” 　　坐在一旁的叶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来涉及到男婚女嫁，五十年代的博士也会被问年龄啊。 　　趁着这机会，叶英再度偷偷打量这个“未婚夫”。 　　端然正坐，腰背挺得笔直。 　　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温润如水，瞧着就十分斯文儒雅。 　　“刚过了二十八岁生日。” 　　李主任皱了皱眉头，“英子还没过十八岁的生呢。大点也好，知道心疼人。” 　　这话引得屋里其他几个人一阵干咳。 　　李主任又问，“你家里头……” 　　“我家中行四，其他兄长姊妹都已成家。” 　　李主任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么多姑嫂妯娌，可不太好。” 　　英子自小寄养在舅家，没少被欺负，性子软。 　　这又是远嫁。 　　不行，这门婚事不合适。 　　沈清晏也有些奇怪，他看向坐在那里的叶英，瞧到对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想起叶向明的遗言。 　　“我家中父母十分和善，都是好相处的人。” 　　陪同沈清晏来刘家洼寻人的李干事也连忙补充了句，“沈博士可是接到总理的邀请从海外回来建设国家的！” 　　人家大博士想要什么样的媳妇没有？ 　　哪容得咱们挑挑拣拣啊。 　　李主任不爱听这话，她知道这位博士同志是个人才，可再怎么人才也不能委屈英子啊。 　　她哥哥牺牲了，舅家也靠不住，自己这个妇女主任再不帮着把关，还能指望谁？ 　　李干事被瞥了一眼，有些心虚，“那要不看看叶英同志的意思？” 　　他瞧着这小妹子挺待见沈博士的，刚见面就投怀送抱。 　　说了两句就要跟人走。 　　从她下手显然更有利于这件事的解决。 　　李主任瞪了那干事一眼，走过去拉住叶英的手。 　　她还能看不出来？ 　　谁不喜欢俊后生呢，她瞧着这长得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也待见的很。 　　何况没了娘家人，舅家指望不住，就算嫁了人怕也是会被夫家欺负。 　　这位好歹读了博士，有文化的人应该不会欺负烈士家属吧。 　　“英子，婶儿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吃了多少苦我也知道。要真是跟这个博士过不下去了，那就回来，只要家里有一口吃的，就短不了你那一口饭。” 　　叶英心头酸涩，那不止是属于原主的情绪，也让她想起了照顾她多年的父老乡亲。 　　从小乡村里走出去的叶英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博士，她原本想着毕业后去回报乡亲，建设新农村，可…… 　　“婶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沈清晏时间紧，并没有在刘家洼久留。 　　离开的时候，叶英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刘大舅两口子，忽的想起来什么。 　　“我去跟他们说句话。” 　　李主任有些不赞同，但还是让叶英过去了。 　　这一家子连烈士抚恤金都算计，还要把英子卖了，就算往他们脸上踹两脚，也是应该的。 　　不过叶英没有动手动脚，她笑嘻嘻的冲着刘大舅嘀咕了句，“舅，你藏在麦秸垛那里的钱都是我哥给的吧？” 　　什么？ 　　田桂香当即瞪大了眼，“刘大牛，你竟然背着我藏钱！” 　　她为老刘家当牛做马的，结果她男人竟然…… 　　田桂香一巴掌就扇了出去，刘大舅脸上吃疼这才反应过来。 　　他藏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都被这丫头掏光了啊！ 　　悲愤交加的刘大舅本就一肚子火气，偏生又不能找叶英的麻烦，人已经坐上吉普车走了。 　　耳边是他婆娘的哭喊声，刘大舅忍不住还手，“叫什么叫？” 　　真真的挨了一巴掌，田桂香更疯了，“你敢打我！” 　　叶英坐上吉普车离开，刘大舅两口子扭打成一团。 　　李主任看着鼻青脸肿的两口子直摇头，这是家务事她这个妇女主任不方便插手。 　　不过英子到底说了啥，怎么这么好使？ 　　…… 　　临山县前往北京的火车就上午九点那一班，停靠三分钟，错过了就得等明天。 　　如今中午头到了吃饭的点。 　　沈清晏没急着带叶英回招待所，而是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国营饭店里的人没服务员多。 　　瞧着进来的那女的瘦猴似的，一身衣服也旧的不能再旧，女服务员剔了剔牙花，鼻子长在脑门上出气，“吃饭得粮票、肉票和毛票。” 　　叶英点头，“我没有。” 　　女服务员翻了个白眼，“那你来干什么？出去出去，别耽误……诶这位同志里面请，您吃点什么？” 　　这男同志长得可真好看。 　　浓眉俊眼，白衬衫上连个褶皱都没有，瞧着就跟那些浑身脏兮兮的车间工人不一样。 　　叶英：“……”现在不提票票了吗？ 　　沈清晏刚才在外面和李干事多说了句，比叶英慢一步进来。 　　他冲着服务员点头微笑，目光扫在小黑板上的今日菜品，询问叶英，“主食吃面条，再来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鸡胗怎么样？” 　　叶英自然不挑剔，连连点头。 　　服务员这才发现这俩前后脚进门的竟然是一路人。 　　她的热乎劲儿顿时消散了几分，“红烧肉要三两肉……” 　　“哥，我能不能再要个大肉包啊？” 　　女服务员反应过来，原来是兄妹啊。 　　她又是殷勤起来，“小妹子你等着哈。” 　　沈清晏瞧着这女同志变脸变得迅速，看向叶英时瞧到小姑娘眼底那闪烁着的狡邪，他不由莞尔。 　　这倒是个鬼精灵，和他家小妹有些像。 　　国营饭店对外公事公办，对内则特事特办。 　　后厨的厨师忍不住乐呵，“春芽，你这又相中了哪家小伙？” 　　春芽娇羞一笑，“您就别问了，快做好就是了。” 　　她这工作多难得，长得也白白胖胖的有福气，跟这个刚进来的男同志是绝配。 　　就不知道这是哪里人，分配到这边工厂的工程师吗？ 　　大肉包是现成的。 　　细白面做的肉包格外松软，里面的肉馅儿分量十足，从嘴里到胃里都是猪油在飘香，叶英吃的心满意足，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女服务员聊天。 　　“我哥刚毕业，来咱们临山县工作。” 　　“哪个厂？”叶英哪知道啊，她随口胡诌，“等县里头分配呢。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对象肯定很疼你吧？” 　　春芽嗔了一眼，“我还没对象呢。” 　　叶英拍了下桌子，“我哥也还没处对象呢！” 　　未婚夫、大博士都靠边站。 　　她先吃上两口热乎的比什么都重要。 　　叶英满嘴的胡说，哄得女服务生心花怒放，觉得明个儿这男同志就要去她家提亲了。 　　远远的倚在柜台那边，看着兄妹俩吃饭。 　　春芽想象着坐在那里的是自己，她登时心花怒放，捂着脸去了后院。 　　沈清晏瞧着人走了，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能撒谎？” 　　国营饭店的大厨手艺好不好真不好说，不过叶英运气还算可以。 　　桌上的这盘红烧肉分量十足。 　　肉质软嫩肥瘦均匀，肉汁宛如玛瑙色，包裹着肉块仿佛上等的宝石。 　　香而不腻入口即化。 　　叶英不吃独食，她给大博士夹了一块，“你尝尝看，真的很好吃。我可没撒谎。” 　　沈清晏看着面条上的那红烧肉，对面的小姑娘像是吃到了龙肝凤髓一般，果真这么美味吗？ 　　他夹起一块，素来温润的眼眸透着惊诧，没想到这小地方的厨师，竟然不亚于自家的厨子。 　　食色性也。 　　老夫子可不会骗人。 　　叶英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好吃吧。” 　　沈清晏瞧着对面这分外瘦弱的小姑娘，他觉得或许送到北京是一个好的选择。 　　家里厨子手艺好，应该能把她养胖一些才是。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叶英，然而换来的却是小姑娘脸上笑容消失无踪。 　　下一秒，那瘦弱却不失莹白的脸上挂着两串珍珠，“你也嫌我累赘是吧，想把我这个大包袱给丢了。” 　　她才不要去北京。 　　去北京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她上辈子死在亚马逊没办法报答乡亲们的养育之恩，也没办法回报国家。这辈子有机会，说什么都要利用好自己的专业做点什么才是。 　　沈清晏没想到人说哭就哭，顿时手足无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西北那边条件艰苦，你……” 　　他正慌忙解释，李干事匆匆跑了过来，“沈博士不好了，县里头接到电话，说是要你马上去报到。” 　　沈清晏一愣，“现在？” 　　“对，说是市里头的军用机场有直升机，可以送你们到省里，正好赶上明天一早的火车。” 　　李干事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但就是这么说的。 　　沈清晏看着对面偷偷抹眼泪的叶英，他还想着先把这孩子送到北京的家里呢。 　　“那好吧。” 　　军令如山哪能耽误。 　　“你真要跟我走？” 　　前一秒还在抹眼泪的叶英麻溜地站起身来，“服务员打包。” 　　光盘行动在五零。 　　奈何出门没带饭盒。 　　春芽倚在门口，挥手送兄妹俩离开，“有空再来啊。” 　　饭店大厨嘿嘿一笑，“傻姑娘，人家要去省里，哪还会回咱这个小破地方？” 　　春芽傻眼了，“啥！” 　　她刚相中的对象，坐着吉普车飞了！ 第006章 山药豆 　　三斤山药豆…… 　　一天之内，叶英离开了刘家洼，到了临山县县城，中午饭还没吃完又坐着吉普车到了沂平市的军用机场。 　　机场有些年头，据说当初有位日本贵族来此地视察，特意为其建的机场。 　　解放后这里几乎处于闲置状态，不过负责打理机场的同志每天都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负责人看到自家的直升机十分兴奋，只不过这股子劲头在瞧到叶英后打了几分折扣。 　　听飞行员说，是特意来这边接专家的。 　　跟在专家身边的这小孩，是什么身份啊，小专家？ 　　飞行员也有些诧异，他接到的命令是来这里接沈博士。 　　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上飞机。 　　沈清晏刚回国，对国内情况并不是那么熟悉，没想到带着小姑娘上飞机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他有些为难的跟叶英商量，“不是我不能带你走，只是你也看到了，是政策不允许。” 　　叶英当然看到了。 　　一丝不苟的衬衣袖子被她拽出了褶皱，叶英抬起头时眼眶里有泪珠打转转，“要是我哥没牺牲的话，他是不是也能开着大飞机来接我？” 　　沈清晏瞬时间失声，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 　　飞行员听到这话一愣，“你哥会开飞机？” 　　“会！” 　　人民空军于建国后正式成立，这些年来虽然发展壮大，但飞行员依旧是国家的宝贝。 　　培养一个都不容易。 　　“我哥去过朝鲜战场，他还写信说击落了好几架美帝的飞机呢！” 　　正因为自家兄长是英雄，原主被刘大舅他们欺负了选择忍气吞声，怕毁了兄长的名声。 　　飞行员肃然起敬，朝着叶英敬了个军礼，“稍等，我去跟上级汇报一下。” 　　这是烈士家属，或许能够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飞行员去打电话，只剩下沈清晏和叶英两人站在停机坪处。 　　“抱歉，我并非是想丢下你。” 　　叶英也不傻，知道大博士并非要甩开他，只是骤然碰到这意外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罢了。 　　把她送到北京的家中，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办法。 　　只不过，叶英铁了心要去大西北，谁都别想拦着她。 　　飞行员很快回来，他打电话向上级报告，也确定了叶英的身份。 　　他把叶英拉到一边，低声询问，“你知道你哥怎么牺牲的吗？” 　　说这话时，飞行员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沈清晏。 　　叶英还真不清楚，“电报上只说我哥牺牲了。” 　　但这兵哥哥刚才的神色，和沈博士有关？ 　　“你哥去接沈博士回国，途中为了保护沈博士中弹牺牲。” 　　飞行员看着这个瘦弱的跟豆芽苗似的小姑娘，“组织上可以安排你读书，要不你就别跟着……”沈博士了。 　　叶英明白这言下之意，但她更明白一个道理，“若是你接到护送沈博士回国的任务，知道这任务九死一生，你会去吗？” 　　飞行员不假思索，“当然！” 　　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可国内有成千上万的飞行兵，没有他还有别人。 　　可整个中华大地，像沈博士这样的人才有几个？ 　　“那要是你为此牺牲了，你希望家里人怨怼沈博士吗？” 　　飞行员瞬间哑然，他当然…… 　　不希望如此。 　　他一个战士，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想的明白。 　　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飞行员再度冲叶英敬礼，“我明白了。” 　　叶英顺利登机。 　　她想，叶家哥哥从来不畏惧死亡，唯一的希望便是期待自家妹子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哪曾想…… 　　不过现在她是叶英，她定然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叶家哥哥拿性命保护的人。 　　…… 　　直升机空间不算大。 　　里面还有一些物资。 　　沈清晏看着神色颇是雀跃的叶英，温声提醒，“起飞时可能有些难受，不过等到了……我忘了，这种直升机很难爬升到平流层，一般都会在对流层上部飞行，可能得难受一阵了。” 　　叶英：“……”博士你很不会安慰人你知道吗？ 　　她投桃报李，“你说那个飞机失事的大诗人，坠机时他什么样的心情啊？” 　　沈清晏神色微微凝滞，有一会儿才开口，“你读过书？” 　　“当然，我高三了呢，我哥经常会给我寄一些书让我看，我还会说英语。” 　　这点叶英还真没说谎，原主会英语和俄语两门语言呢。 　　除了性子软一些，别的都一点都不虚。 　　要是叶家哥哥没出事的话，或许她还能考大学。 　　沈清晏想起那位妇女主任说这孩子今年十八岁，只不过她太过于瘦小，怎么看都觉得才十四五岁。 　　“回头你若是还想要读书，我教你。” 　　叶英趁机和沈博士寒暄，“你在美国读的书吗？读的什么专业啊，我哥他去苏联那边留过学，好像是在伏龙芝。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这有点像是在盘问户口，不过沈清晏还是耐心的一一回答，“我十二岁的时候留学美国，最开始是在耶鲁大学攻读土木工程系，后来在应用物理系获得硕士学位，五零年的时候获得物理冶金博士学位，留在学校任教，进行航天材料研究。” 　　天才的人生果然与常人截然不同。 　　十二岁出国留学，二十出头就博士毕业在耶鲁任教。 　　同样是博士，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叶英心中有万千感慨，耳边听到那一贯温和的声音，“沈清晏，我家中行四，你喊我四哥也行。” 　　“沈清晏。” 　　这名字在舌尖滚动一番，叶英那点漆似的眸子闪闪发光，“是取自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吗？” 　　沈清晏微微点头，“祖父为我取这名字时，确有此意。” 　　当时国内硝烟四起，并不太平。 　　他出国时日寇侵袭，华夏大地遭受百年未有之劫难。 　　彼时时局混乱，母亲希望他在美国安家立业。 　　只是听到国内战祸平息，昔日联系的故友要回国建设时，沈清晏也怦然心动。 　　奈何他没有途径，几经辗转都没能回国，只能一边教学一边等待机会。 　　尽管53年的时候美国被迫取消了“禁止中国学者出境”的禁令，但又设置种种关卡，让他无法回国，直到今年五月份。 　　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躲过了CIA的视线，秘密见到他。 　　只是那眼神永远明亮的年轻战士，最终却为了保护他死在异国他乡。 　　沈清晏看向那年轻人最为牵挂的人，“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 　　李干事说的并不全然对。 　　直升机没有飞向省城，而是直接往西去。 　　但也没能直飞西北，东西跨越了小半个华夏大地后，飞机落在了中部的一个小城。 　　“后天下午有专列在这里通过，到时候您和叶英同志搭乘专列就行了，车上的同志会安排您的去处。” 　　飞行员交接清楚，把人托付给招待所的同志，他返航去执行其他任务。 　　走之前，飞行员又把叶英拉到一边去，“妹子，我叫朱杨，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找我，我就在这里。”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铅笔和纸，写下了自己的单位。 　　“你哥算是我师兄，你要是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哥，日后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找我，我帮你出头。” 　　叶英看着那还算工整的字迹，冲着楚强甜甜一笑，“好，那朱杨大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朱杨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晓得了，你也是。” 　　…… 　　叶英没想到沈博士竟然会带她来逛街。 　　当然说是逛街，也没啥好逛的。 　　如今计划经济，买东西都需要各种票证。 　　叶英倒是有几张票，但烟酒票能…… 　　能派上用场啊！ 　　叶英反客为主，打听了下拉着沈清晏往黑市去。 　　新田县有好几个矿，连带着建设了几个冶炼、焦化厂。 　　工厂聚集的地方少不了黑市，毕竟工人有钱，总是在食堂吃难免腻歪，偶尔出去打个牙祭，去黑市寻摸点好东西，着实再正常不过。 　　沈清晏没想到读了一辈子书的人，如今手里拿的不是教鞭与粉笔，竟然是…… 　　烟票和酒票。 　　“你想给我买衣服对吧，得需要布票，你有吗？没有对吧，所以咱们得以物换物。” 　　大博士也不可能靠着一张脸吃遍华夏大地。 　　所以她就说嘛，沈清晏还想撇下自己，简直是书生意气。 　　撇下她，他能照顾好自己？ 　　“可……” 　　“别可是了，咱俩连粮票都没有，你再不倒换出来粮票和布票，咱们今天都得饿肚子。” 　　沈清晏：“……”好像是这回事。 　　他拿着公文包，白衬衫黑西裤又穿着皮鞋，和黑市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打扮。 　　很快就引得人的注意，“同志，你这票多少钱？” 　　惦着叶英的交代，沈清晏轻咳了一声，“不要钱。” 　　潜在买家：“……”还有这好事？ 　　事实证明他高兴早了。 　　沈博士假想自己站在讲台上，面前是提问的学生，“一张烟票换三尺布票，一张酒票换五尺布票。” 　　叶英不远处观察，觉得博士涨红了的面皮有点像是红颜料浸染了鸡蛋。 　　对一个离国十七载的学者来说，这的确有些难为人了。 　　她正想着过去解救沈清晏，不料一个女同志过了来，“我要这些我都要了，同志你有多少？” 　　她闺女要结婚，总要准备些烟酒才是。 　　贵就贵点吧，黑市里哪有便宜货呢。 　　沈清晏把几张票都拿了出来，刚要数清楚，手中又多了两盒烟，“四哥，你忘了这两盒烟。” 　　细白的小手上没多少肉，手背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沈清晏微微失神，听到小姑娘嘴皮子利落道：“大姐您买那么多烟酒是家里孩子要结婚吧？您这有多少布票啊，肉票粮票也行，我给您算便宜点，也算蹭您家的喜气。” 　　…… 　　沈清晏往外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一不留神就看到叶英蹲在那摊位前，“大叔，您这山药豆咋卖的啊？” 　　黄豆大小的山药豆圆扁不一，灰黄色的皮上带着微微的斑点。 　　叶英看着十分亲切，她就是礼貌性地询价而已，问完就十分阔绰的开口，“这些我都要了！” 　　三斤四两重的山药豆被叶英抱在怀里，沈清晏稍稍迟疑，从叶英怀里拿过去，他帮忙拎着，“你喜欢吃这个？”看着有点像羊粪蛋儿。 　　叶英摇头，“不喜欢，吃多了噎得慌。” 　　“那你这是……” 　　叶英很是认真地回答，“储备粮。” 第007章 刀拨面 　　四两刀拨面…… 　　三斤四两山药豆当储备粮？ 　　沈清晏觉得这似乎有些滑稽。 　　目光所及，是小姑娘那严肃的模样，他收起了那两分笑意，神色间带着几分认真，“我记得今年国内夏粮还算丰收？” 　　是，今年夏粮是大丰收。 　　可国家的储备粮远远不够。 　　究其根本，在于现在国内无法大规模生产化肥，没有化肥农药，仅靠农家肥，能肥沃几亩土地呢？ 　　何况种田向来是看老天爷的脸色，旱涝由不得农民半分。 　　58年起旱灾就笼罩在华夏大地，加上一些政治因素，这才出现了建国后最为艰难的三年困难时期。 　　就连远在西北研发蘑菇蛋的科研人员也得饿着肚子搞研发…… 　　叶英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她露出笑脸，“大博士，我们得居安思危啊。别小看这山药豆啊，一来耐旱，二来特别高产。别看这豆子小，但是用途多着呢，煮饭的时候可以放点进去，炖汤的时候也能丢进去一些。要是能长出山药来，那更好不过。你喜欢吃清炒山药片还是蜜枣炖山药？排骨山药汤也不错，这年头猪肥肉值钱，买猪骨头不用肉票。” 　　她说得都有点饿了。 　　沈清晏瞧着她那小模样，心中当即有三分猜测，“你会做吗？” 　　叶英轻咳一声，她不会。 　　父母去世后，她去村民家轮流吃饭，大家对她都挺好，自然不会让她下厨做饭。 　　从高中就开始住校，一直读书的人哪有下厨的机会？ 　　她不会可以学嘛。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到哪都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叶英嘴上并不认输，“你是大博士，学识渊博，做饭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对不对？” 　　沈清晏可不戴这个高帽，他换手拎那半筐山药豆，“我们去百货商店给你买衣服。” 　　大博士岔开话题的手段未免太生硬了点吧。 　　叶英撇了撇嘴，没拆穿他。 　　依照沈清晏的想法，他们明天就要走，买布料让裁缝赶制衣服怕是来不及。 　　所以还是买现成的衣服比较好。 　　“干嘛找裁缝？我就可以做衣服啊。” 　　在刘大舅家，原主不能去厨房，田桂香怕她偷吃。 　　但浆洗缝补的活都要干。 　　叶英本身也会，村里头出嫁女儿除了电器什么的还要陪嫁棉被，她跟着婶子嫂子们穿针引线，学了点基本功，后来大学的时候还给人做过汉服挣生活费。 　　缝衣服嘛，自然是会的。 　　叶英没敢把这些布票都嚯嚯出去，谁知道到了西北什么情况。 　　不过十尺布够给她和沈博士做两身新衣服了。 　　“对了同志，你们这有拉链没？没有的话松紧带也行。” 　　售货员眼睛一翻，“没有。” 　　叶英也不气恼，拉着沈清晏往外去。 　　东西都在他手中，沈清晏看着脚步轻盈的人，好奇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裁缝铺。” 　　裁缝铺？ 　　不是说可以自己搞定的嘛。 　　叶英的确可以缝衣服，但也需要家伙什儿不是？ 　　比如说拉练、松紧带、各色纽扣还有剪刀、尺子之类的。 　　裁缝铺里都有，而且还不用票，跟裁缝套套近乎多花一点钱就行了。 　　他们本地人有的是路子搞来东西。 　　原本叶英打算自己付钱，但沈博士很自觉地拿出了钱包。 　　是个好习惯。 　　…… 　　午饭吃的是新田县的特色面食刀拨面。 　　“我去厨房看了大师傅做这面，他这是熟能生巧，跟人掰手腕肯定能赢。” 　　沈清晏幼时家中规矩严，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后来出国后，他抱着绝不要在海外给祖国丢人的念头，他一心扑在学业上，与女性来往素来不多。 　　即便有往来，也多是聊学术内容。 　　这般谈饮食吃喝，可以说是这些年来头一遭。 　　“你学会了吗？” 　　叶英哧溜了一下面条，“我可笨了，大师傅把那面擀得跟纸似的那么薄，还不烂洞。关键是来回折了六层，用他那特制的拨面刀一下一下往热水里削。你能看的出来这一个面条其实分成了六片吗？” 　　反正叶英没看出来，她就吃着这面条十分的劲道。 　　有嚼劲不说，汤头也很鲜。 　　老母鸡熬的汤，上面飘着两块鸡胸肉，再有几根热水里涮了下的菠菜。 　　好看又好吃。 　　叶英还想再来一碗。 　　四两面条不够她吃的！ 　　可惜，人家是限量供应，哪怕住在招待所，也只有这四两面条。 　　主食不够，叶英只好在那里吃炝的土豆丝。 　　“喜欢吃土豆？” 　　土豆里面碳水高。 　　叶英其实当初不太爱吃这个，尽管酸辣土豆丝是大众情人，国民最爱的菜色之一。 　　可现在，碳水能扛饿啊。 　　“还行，你在国外是不是都吃土豆泥土豆饼薯条什么的？” 　　“没有，我吃牛排比较多。” 　　叶英：“……”忘了大博士还是耶鲁大学的教授，有钱着呢。 　　沈清晏瞧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你玩呢，天天吃牛排也会烦。对了，我下午要出去办点事。” 　　叶英的筷子在那里打架。 　　沈清晏想起她之前泪汪汪的模样，解释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拿出钱包，他只留下了一点钱，钱包连同自己的一些证件都放在桌上。 　　“我出去办事就不带钱包了，你帮我看管着好不好？” 　　明明是担心自己怕他跑路，所以留下这些让她安心。 　　偏又这么说。 　　叶英低头应了句，“嗯，我知道了。” 　　她低头喝面汤，汤迸溅到她脸上。 　　沈清晏只看到那缺了口的碗底，浑然不知道叶英的情绪变化。 　　怕叶英一个人在招待所无聊，沈清晏走之前特意留了两道题目让她解着玩。 　　题目一：有四个数，其中每三个数相加的和分别是45、46、49、52，那么这四个数中最大、最小的那个数分别是多少？ 　　题目二：将一个正方形切割成20个小正方形。 　　叶英觉得这简直蔑视自己智商嘛。 　　这玩意儿能难得住她？ 　　简直开玩笑！ 　　她没几分钟就写好了答案，闲着无聊的人去找招待所的人借了本书看。 　　等把这小薄册子看完，叶英听到楼下的动静。 　　她连忙下楼。 　　只见沈清晏站在两个大麻袋之间，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衬衫上如今沾着星星点点的黄土。 　　黑色的西装裤也脏兮兮的。 　　就连白净的面皮上都有一道灰痕。 　　想来是擦汗的时候没注意到手上脏兮兮的。 　　叶英憋住笑意，“你这是弄得什么？” 　　“土豆。” 　　沈清晏想着这小孩喜欢吃山药，便想去买一些。 　　他哪知道现在压根不是山药下来的季节。 　　最后弄了两麻袋土豆。 　　“土豆泥土豆饼，或许也能做薯条？” 　　叶英心头涌动着万千情绪，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做薯条得需要好多油，我们没有。” 　　沈清晏温和一笑，“那就做土豆饼吃。” 　　小朋友喜欢吃，他总是要弄到些才是。 　　也算告知那年轻人的在天之灵，他有尽心照顾这孩子。 　　…… 　　远道而来的列车缓缓停下，大有进站之势。 　　列车上的年轻战士好奇，忍不住问，“班长，为啥要停车啊？” 　　班长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水，“不知道。” 　　年轻战士挠了挠头，“那咱们去哪里啊？” 　　他们刚从战场上回来，就直接上了火车，首长们也没说到底往哪里去。 　　班长把搪瓷缸递给其他战友，“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火车停了下来。 　　有小战士脑袋钻出车窗，“班长，有个男人和他闺女在站台，他们好奇怪，脚边是俩麻袋。” 　　凹凸不平的，感觉里面放的东西有点古怪。 　　这小战士嗓门大，声音远远传出，登时车窗处挤着好多脑袋瓜。 　　看到那衣服时，叶英反应过来，这些是从朝鲜战场过来的志愿军战士！ 　　尽管那场立国之战早已经结束，但志愿军战士并没有全部撤回国内。 　　而经过美帝炮火考验的子弟兵们，是这个国家最可爱的也是最忠诚的人，让他们前往西北，拱卫蘑菇蛋的研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 　　原主的哥哥，也是一名志愿军战士呢。 　　叶英敛去那点小情绪，转头看向沈清晏。 　　果然沈博士脸又红了。 　　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被说成父女俩，只要我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英脆声招呼，“同志，能帮忙把这两袋土豆抬上去吗？” 　　…… 　　沈清晏当老师当习惯了，上车后跟负责的同志做了介绍后，便应邀开始给战士们讲课。 　　他刚出国时以修建了京张铁路的詹天佑为偶像，所以进入大学后学的是土木工程，也想着日后回国做铁路工程师，让国家铁路网四通八达。 　　但美国往广岛长崎丢下的小男孩和胖子让沈清晏明白，没有强大的国力，铁路网再发达也只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不过局限于保密协议，他最终选择从铁路建设来讲课。 　　“我们当初供应不上来物资，就是因为美国人总是轰炸我们的运输队。” 　　小战士一开口，引得一群战士们开始对美国佬骂娘。 　　骂了几句，有政治觉悟搞的反应过来，沈博士就是从美国那边回来的，这么骂是不是不太好？ 　　“博士，美国佬总说他们有原`子`弹，看咱们不顺眼就把咱们给炸了，他们怎么这么坏心眼啊。” 　　“就是，真他娘的不是人。博士，你能搞出来原`子`弹吗？那玩意麻烦吗？” 　　叶英没想到，志愿军战士们三两句扯到了原`子`弹上面，她忍不住往那边瞧了眼。 　　在一片灰色的军装中，沈清晏的白衬衫显得与众不同。 　　“我搞不出来，那东西很麻烦。” 　　他脸上带着微微的歉意，很快那歉意又被热烈的眼神所取代，一如周围志愿军战士们那样，热烈明亮充满着春日的希望与期待—— 　　“可我相信，只要我们中华儿女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就能搞出原`子`弹，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不受美国人的核威胁！” 第008章 蚊子血 　　蚊子不能吃…… 　　在美国生活了十七载的沈清晏有微微的紧张。 　　事实证明，这是一句既能够引发战士们共情的口号。 　　他的教学更顺利。 　　眼看着来听课的越来越多，沈清晏拿出了之前留给叶英做的题目。 　　两道数学题让兵哥们开始抓耳挠腮。 　　有几个苦哈哈的一张脸，“班长，为什么非要分成二十个啊，我觉得分成四个就挺好的。” 　　“就是就是，这是博士出的题目，我还是在部队的时候被扫盲认了字，哪会这个啊。” 　　班长看着吐苦水的兵，虎着一张脸，“咱们是主席的好战士，哪能叫苦叫累说不会？” 　　有老乡扯了扯班长的胳膊，“那班长你会吗？” 　　班长：“……”老子也不会。 　　但老子不说！ 　　不说就不丢人。 　　叶英看着外强内干的老班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题目太为难人了。” 　　沈清晏微微不解，清俊的脸上写着困惑，“可你不是很快就算了出来？” 　　甚至都没怎么做演算。 　　叶英：“……那是因为我聪明，一点就会。” 　　金丝眼镜的主人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来细细擦拭。 　　读书人不怎么干重体力活，拿粉笔和书本的手保养的非常不错，和战士们那粗糙满是裂口的手完全不同。 　　匀称修长的手指。 　　叶英情不自禁的发问，“你会弹钢琴吗？” 　　她问完又有些懊恼，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面包都不够，哪还能指望牛奶？ 　　沈清晏微微的诧异，似乎没想到叶英竟然知道钢琴，“学过一些，你喜欢？” 　　叶英生硬的岔开话题，“你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啊。” 　　她才注意到，沈清晏戴的竟然是一副平面镜。 　　软棉的镜布把镜片擦拭的干净，沈清晏重新戴上眼镜，“你会做那些题，看能不能给他们讲明白。讲明白了我就告诉你原因。” 　　叶英觉得这彩头没啥意思，她就随便问一句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奇心好吗？ 　　不过当老师有当老师的好处，西北那边肯定很荒凉，她想要在那里扎根，好多事情都需要兵哥哥们帮忙搭把手呢，跟他们处好关系绝对不错。 　　叶英转身离开，拽拽的丢下一句，“谁稀罕知道啊？” 　　沈清晏见状笑着摇头，这姑娘和他家小妹倒是一个脾气，若是见了面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 　　诗里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实际上，在来到晏城后，叶英只看到了几个牛羊圈，以及那晒得硬邦邦的牛粪。 　　牛羊？ 　　跟着乔迁的居民一起举家迁移，离开了这里，或许他们成为新中国最早的一批“拆迁户”。 　　比叶英他们早来两天的，是派遣来的政委赵晨光。 　　按照组织的安排，未来一段时间，赵政委将是沈清晏的合作搭档。 　　双方核对身份后，赵政委请沈清晏去那边谈事。 　　叶英瞅着两人就站在那个羊圈旁，她摸了摸鼻子。 　　她有想过西北这边没啥基础设施可能很艰苦。 　　可没想到，会这么艰苦。 　　列车上被指派给沈清晏做警卫员的刘冬冬和叶英混熟了，瞧着叶英四下张望，小刘很是好奇，“英子姐，你在看啥？” 　　叶英右手在胳膊上猛地一拍，快准狠的啪叽一声，袖子上当即出现一片殷红。 　　“这里的蚊子个头真大，海边也高，怕是晚上不好过。” 　　刘冬冬嘿嘿一笑，“俺们当初在战场上，啥苦头没吃过，还能怕这个？” 　　“也是，咱们是吃苦耐劳的中国人，伟大的中国人民。来干活吧。” 　　依照叶英的猜想，沈清晏这个海归博士第一时间被派到西北来，怕是中央看上了他土木工程出身，想要他主导建设这边的研究基地。 　　这么一穷二白的，想要建造基地可真不容易。 　　叶英盯上了赵政委的那辆半挂车。 　　“你会开车吗？” 　　刘冬冬露出憨厚的笑容，“会，除了不能生孩子外俺啥都会。”不然也不会指派他来给沈博士当警卫员了。 　　叶英：“……”兵哥哥可真实诚。 　　“那你去找赵政委借一下他的车子用，咱们得去弄点吃的。” 　　专列这次带来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做先头兵。 　　而这些刚从朝鲜战场抽调来的战士们除了行军包外，也就几天的口粮。 　　怎么吃是个问题。 　　地方政府往这边送粮食也需要时间，何况他们做饭也要用家伙什儿。 　　刘冬冬领命而去，叶英拿出小本本来算需要些什么。 　　她有些过于投入，以至于被人拍了肩膀时才反应过来身边站了个人。 　　“赵政委。” 　　赵晨光看着这个冲自己敬礼的女同志，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大概是因为她营养不良，太瘦了的缘故。 　　跟个孩子似的。 　　“沈清晏同志已经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条件艰苦的很，战士们晚上都得露营睡，我来的比你们早两天，别看是夏天，晚上也冷，还有蚊虫，蚊子的个头还特别大。” 　　赵政委比划了下，比他指甲盖还大呢。 　　“你哥哥牺牲了，家里就你一个人，要是你再遇到点什么不测，我们没法跟你哥交代。” 　　叶英知道，再多说两句，就是劝她离开。 　　这位本身就是做政治工作的，和其他人不一样，想要留下来势必要说服赵政委。 　　她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我知道我一个女同志没你们力气大，搞建设什么的肯定帮不上忙，可是我能做别的啊。” 　　基地不能养闲人，想要留下来得有点能耐才行。 　　“我从小就跟着种地，咱们这边这么大的工程，那么多人不能总指望地方和中央调拨粮食吧？主席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可是种地的能手呢。” 　　赵政委被她这手舞足蹈的模样给逗乐了，“就你这小身板，是能扛谷子还是能一天插秧三五亩？” 　　“您这就是偏见了，主席都说过妇女撑起半边天，咋还不信我了呢？我是没您见的世面多，可我那些书也不是白读的呢。您就说现在吧，先头部队二百多人，这么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粮食？我可没看到粮食在哪里，你总不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搞建设吧？现在能吃他们带的干粮解决问题，可回头咋办呢？还是说您信不过我，觉得我是被美帝收买的特`务？” 　　赵政委严肃了面孔，“胡说什么。” 　　叶英的政治成分不用怀疑。 　　叶向明同志为了革命工作牺牲，就这么一个妹妹是根正苗红的烈属。 　　要是信不过，怎么可能允许她来到这里呢。 　　“那就是了，实在不行您就把我当沈博士的家属好了，他刚从美国回来，都还没适应国内呢，就被拉到这海拔三千米的青藏高原上，万一身体适应不来，不就是需要个人照顾吗？” 　　这话让赵政委略有些迟疑—— 　　的确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对方是专家不假，可书生意气没什么经验。 　　而且看着身板十分孱弱，瞧着的确容易生病。 　　虽说指派了警卫员，但哪有女同志照顾的周到呢？ 　　可是…… 　　“做革命工作，哪还需要人照顾，又不是三两岁的小……” 　　“英子姐，你快过来，沈博士流鼻血了！” 　　赵政委看着扭身就跑的叶英，也连忙过了去。 　　沈清晏的白衬衫上染满了殷红的血迹。 　　甚至现在都还在往外流鼻血，以致脸色都微微失了血色。 　　“你先坐下。” 　　一穷二白的草原上哪有什么椅子。 　　沈清晏直接被叶英拉着席地而坐。 　　“脖子稍微前倾一些，对别仰头。” 　　叶英抓住他的下巴往下稍稍一扯校正了位置。 　　食指和拇指捏住沈清晏的鼻孔，“你先用嘴巴呼吸，大口的呼吸，别紧张。” 　　没等沈清晏开口，叶英喊警卫员刘冬冬帮忙，“帮忙把我的那个包袱拿过来，那里面还有些零碎的布料，有哪个同志有水，借给我用一点。” 　　流鼻血在高原反应中并非常见症状，但的确存在。 　　叶英还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曾经跟随着老师来这里研究冬虫夏草，功课做得十分充足。 　　没想到当时没派上用场，倒是现在有了几分用途。 　　掐着时间，差不多半分钟她松了手，迅速的用沾了水的湿布头擦掉鼻孔中涌出的血液。 　　没等鼻翼翕动，叶英又是捏住了沈清晏的鼻孔。 　　“还得等等，别着急。” 　　重复了四次之后，这鼻血终于消停下来。 　　叶英松了口气，“你要是再出现这问题，记得像我刚才那样处理。” 　　沈清晏看着四周围观的面孔，因为失了血而泛白的脸色慢慢变红。 　　“谢谢。” 　　叶英笑了下，“谢啥呀，不过我怕是不能留在这里了，往后你得学会照顾好自己。其他同志也一样，这里跟咱们大平原不一样，初来乍到身体可能不适应，不舒服可别硬撑着。革命是一定要搞的，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好身体，拿什么搞革命？” 　　沈清晏听到这话一愣，“你要……” 　　刘冬冬打断了他的话，“英子姐，你为啥要走啊？” 　　刚才他都吓着了，这也没人碰沈博士他就流鼻血，怪吓人的。 　　多亏了英子姐，处理的多麻利啊。 　　他都能想象得到，有英子姐在自己未来工作都会轻松很多。 　　她为啥要走啊？ 　　想到刚才赵政委跟英子姐说话，刘冬冬看了过去，“政委，咱非得赶走英子姐吗？” 　　赵政委：“……”他搞了二十几年政治工作，从来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将了一军。 　　瞧瞧，其他战士虽然没说话，但都被她刚才那利落劲给征服了。 　　说实在的，他也被说服了。 　　“谁说的？不过叶英同志你这身体也太瘦弱了些，也要注意才是。”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把叶英弄走了，甚至还想要发展她做思想工作。 　　这小同志，不搞政治工作怪可惜的。 第009章 烤土豆 　　烤鱼&烤土豆…… 　　计划得逞！ 　　叶英心中雀跃，她见好就收，“谢谢赵政委关心，我会注意的。” 　　她过去扶起沈清晏，“听到赵政委说的没，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不然累到了，谁指挥我们搞建设？” 　　沈清晏没想到自己刚来到就闹了这么个笑话。 　　他其实一向注意锻炼身体，在美国的时候还会去射击俱乐部，但枪法再准也抵不住高原反应。 　　接过叶英递来的棕黄皮军用水壶，沈清晏喝了口水才觉得好一些，“谢谢。” 　　叶英挥了挥手，瞧着这远处茫茫一片，“你不是说你后来转专业了吗，现在这一片大草原，你打算怎么搞啊。” 　　这简直是一个大难题。 　　主要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基地选址自然是极好的。 　　西北地区本就地广人稀，将原住民迁移走后，偌大的一片草原如今成了绝佳的军工厂基地。 　　三面环山，只需要在南面做好防护就好。 　　西边还挨着青海湖，可惜那是咸水湖，里面的水产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鳇鱼为主。 　　能看不能吃。 　　不过在这种高海拔地区，有山就会有河，山上也会有一些小动物。 　　可一家几口人靠山吃山也就罢了，这二百多人的队伍哪能总靠山上野味啊。 　　再者说，这还只是先头部队。 　　说白了还是得垦荒种地。 　　沈清晏对此地也不了解，他四处望去，“我去找赵政委要个地图再说。” 　　赵政委一摊手，他也没地图。 　　谁让他们是先头部队啊。 　　早前地质勘测队选了几处作为基地备选方案，中央选择了此地。 　　剩下的就得靠自己了。 　　沈清晏也清楚并非赵政委刻意为难，条件不允许谁都没办法，他倒是没沮丧，“那我尽快把这边了解一下。” 　　他说干就干，赵政委还没开口阻拦，倒是叶英拦住了他，“你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一大早下了火车，他们跟着部队行军三个多小时这才到了这边。 　　本来就又累又饿，刚才还高原反应呢，现在去四处勘测，觉得自己钢筋铁骨是吧？ 　　沈清晏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温声解释，“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 　　叶英瞪了一眼，“我不准，我可不想回头被人说自己生辰八字硬。” 　　她这话很管用，沈清晏面露迟疑之色，到底没再坚持。 　　把人劝下后，叶英看着不远处的两袋马铃薯，下了火车后，兵哥们帮着扛了过来。 　　她招手喊刘冬冬过来，“我记得那边有条河，你喊几个人咱们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弄几条鱼来吃。” 　　吃了两天的炒米和炒面，得换换口味才是。 　　这年头压缩行军粮还没出来，大夏天的其他东西又不方便存放，可不就只能吃炒米和炒面吗？ 　　刘冬冬利落地应下，“英子姐你别着急，回头咱们可以自己种地啊，咱们当时在半岛，打仗之余还种菜自己磨豆腐吃呢，有时候前沿部队早晨还能吃油条豆浆！” 　　依照我军一贯的传统，这的确不是不可能。 　　毕竟种地是写进基因里的传统技能。 　　叶英打趣道：“那你是想要两菜一汤，还是每天都能吃上肉？” 　　这话说的刘冬冬忍不住舔了下嘴角，“能不能一个素菜一个荤菜啊？” 　　果然大人才不做选择，俩都要！ 　　“能不能改善伙食得看咱们几个能不能捕到鱼。” 　　…… 　　赵政委正在安排战士们折腾出晚上住的地方，准备搭建帐篷。 　　叶英打了声招呼，带着几个人，拎着桶抱着盆往河边去。 　　河是从西边山上蜿蜒下来的，涓涓细流汇聚成一条小河，距离不算太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刘冬冬瞧着这清澈见底的河流，忍不住捧了一把水来喝。 　　“这水甜丝丝的。” 　　警卫员笑得比这草原上的野花还甜美。 　　水至清则无鱼。 　　叶英瞅了好一会儿觉得老祖宗似乎没说谎话。 　　这里还真没什么鱼。 　　刘冬冬这下笑不出来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他的一荤一素，难道就这么没着落了？ 　　“再往下游看看，我瞧着这还属于上游，你看这水浅的很，咱们再往下游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呢？” 　　这河水略有些凉，叶英没敢学战士们下河，她沿着河岸从里面捞鹅卵石。 　　被河水浸润过的鹅卵石没了棱角，跟鸭蛋差不多大。 　　叶英捡了几块丢到水桶里，跟在后面往下游去。 　　刘冬冬觉得奇怪，“英子姐，你捡这个做什么？” 　　“做饭用啊。” 　　警卫员同志脸色不太好，“虽然炒米炒面吃多了是噎得慌，可也比石头好吧？” 　　他听爸妈说过，小时候没得吃，只能吃观音土啃树皮，可没听说能吃这么大块的石头！ 　　光线折射，散出七色的光。 　　显得那块小鹅卵石格外的好看。 　　叶英不假思索的把那小石子儿捞出来，放到口袋里，“这玩意可没办法吃，不过可以用它来做吃的，咱们这几天还真得靠它才行。” 　　她话音刚落下，忽的听到一阵声响远远传来。 　　“咕呱……咕呱……” 　　是青蛙！ 　　“在前面，咱们去瞧瞧，说不定午饭就有着落了。” 　　青蛙是益虫，可民以食为天啊。 　　要是找不到鱼，那只能委屈这些青蛙了。 　　走不到十分钟，拨开那碍事的芦苇，叶英看到一个不算太大的水泡子。 　　方圆十米左右，蛙鸣声就是从这水泡子里传来的。 　　水泡子不算深，里面有一些草鱼在游动。 　　不大不小，差不多有一拃长。 　　叶英喊刘冬冬，让他们几个手牵手试了下这水泡子的深浅，确定不是什么沼泽地，这才让人去里面捞鱼。 　　她则是继续捡鹅卵石。 　　水泡子里的水很快就被几个人给搅混了。 　　习惯了清水的鱼儿探出水面来呼吸，迎面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笑容的脸。 　　很快它就和自己的兄弟姊妹团聚了。 　　“英子姐，你说为啥这里会有鱼呀？” 　　“之前住在这里的牧民养的吧，牛羊能带走，可是这些鱼带走不方便，你看这些鱼个头不算特别大，估摸着是大的捞走后，没管这些小鱼苗，加上草鱼生长快，便宜咱们了。” 　　叶英检查了一遍脸盆里的鱼。 　　把几条过于大的和小的丢回了水泡子，“咱们不能竭泽而渔，还得指望它们帮忙改善伙食呢。” 　　刘冬冬不解，“那为啥那几条大鱼也丢了啊。” 　　“雌鱼，要产籽了。” 　　刘冬冬瞪大了眼，“英子姐你懂得好多，这都知道！” 　　其他几个小战士也都一脸震惊，来到这里后，他们这群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好像变成了瞎子聋子，还不如叶英同志哩。 　　“咱们术业有专攻嘛，要是比玩枪拼刺刀，你们肯定比我强。” 　　她这个生物学的博士，当初为了做实验不知道嚯嚯了多少小动物。也正是因为实验做得多，导师拨给她的经费不够花，叶英这才不得不找机会赚外快。 　　没想到钱还没到手，把自己折腾到了书里来…… 　　“走吧，咱们的一荤一素有了。” 　　叶英弯腰拎铁桶走人，只一步她又默默放了下去。 　　这也太沉了！ 　　其他战士看到叶英那憋红了的脸忍不住笑起来，刘冬冬瞪了一眼，“我来我来。” 　　他是沈博士的警卫员，英子姐是沈博士的未婚妻，自己照顾是应该的。 　　叶英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原本她力气挺大的，可现在这身子骨太弱了，营养不良的豆芽菜跟小学生似的。 　　得努力。 　　中午多吃一条鱼才是！ 　　赵政委在这里吃了五顿炒米，凑合了两天。 　　没想到在迎来部队后，竟然吃上了鱼。 　　虽说没啥条件，只能往上面洒一层盐巴，但到底是肉啊。 　　而且这鱼比他吃过的鱼都要好一些，肉质更加鲜嫩，就是刺多烦人了点。 　　“沈博士呢？” 　　警卫员指了指不远处，“叶英同志在那边捣鼓东西，沈博士担心她出事，刚过去。” 　　赵政委挑了挑眉头，“这小同志，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 　　人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去。 　　…… 　　“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清晏看着有些好奇，他刚过来就看到叶英往土豆上面丢石头。 　　“烤土豆啊。” 　　叶英拿着木棍，把从火堆里捡出来的石头丢到土豆上面，盖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又把正烧着的木柴丢到石头上面。 　　土豆被困在热石头里，蒸发出的水汽遇到了烈焰，发出细碎的炸响声，有细小的碎石片飞溅出来。 　　叶英前世来藏区的时候有看到当地藏民做那种炙羊肉，那法子很好使只不过需要用牛粪，未免有些味道。这是她改良版的烧烤法子，第一次尝试有些兴奋，压根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下一秒她被人拉扯了一下，重心失衡，整个人压在了沈清晏身上。 　　倒在草地上。 　　叶英看着身下脸色惨白的人，她有些慌张，“你没事吧？” 　　她人的确有些瘦，但这么倒下压力也挺大。 　　沈清晏难得看到这人慌张模样，他唇角扯出笑容来，“没事。” 　　赵政委过来时，就看到叶英趴在沈清晏身上，一脸通红。 　　下一秒赵政委也老脸通红，这俩人怎么处对象也不分个场合！ 　　美国回来的博士，也这么猴急的吗？得好好学习，培养一下意志力才行。 　　他转身就要走，忽的听到背后传来的惊呼声，“你骨折了？” 　　赵政委：“……”沈博士你这身子骨是不是太弱了点？ 　　这都扛不住！ 第010章 土豆泥 　　土豆的N种吃法…… 　　沈清晏出师不利。 　　来到基地的第一天为了保护叶英，英雄救美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左小臂骨折，另有软组织挫伤。 　　先头部队没正儿八经的军医，兼职的倒是有一个，正是卫生兵出身的杨连长。 　　杨连长帮忙正骨，知道这位博士跟他们这些当兵的不一样，正骨完又仔细交代了句，“没什么大碍，这几天注意休息，别提重物。” 　　接二连三的被围观，沈清晏觉得习惯就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倒是赵政委照顾沈博士的面子问题，招呼吃饱了喝足的战士们先去稍作休息，还有的忙呢，他们得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 　　叶英留下来照顾人，不过依照赵政委刚才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叶英觉得政委同志可能有所误会。 　　拎起军用水壶，叶英倒了半搪瓷缸的温水，“你先喝两口，我这就把鱼刺剔出来。” 　　刚才沈博士看她在那里烤土豆，都还没吃饭。 　　人家又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她可不得帮忙？ 　　沈清晏苦笑了下，“不碍事的，我自己来就好。” 　　也就是被压了一下，最开始看着手腕软绵绵的垂在那里有些可怕，处理后已经没什么大碍。 　　他右手还能用。 　　知识分子出身的沈清晏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修长，也不知道跟粉笔哪个更白一些。 　　这荒唐的念头让叶英微微皱眉，下一秒她格开沈清晏的右手，“好歹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我得做点事不至于那么内疚。” 　　这说辞让沈清晏失声轻笑，“哪用分得这么清，我说了要照顾你。”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英被那迸过来的碎石片划伤脸吧？ 　　“我知道。” 　　责任嘛。 　　于家国他有责任，所以义无反顾的回国。 　　只不过原主命薄了些，没能遇到沈清晏，否则也不至于这般惨淡。 　　叶英心中低叹一声，她拿出自己的家伙什来—— 　　那是在裁缝铺买的针线和美工刀。 　　不到两分钟，鱼皮已经被叶英扒的干干净净，放在搪瓷缸里的是小块的一根细刺都没有的鱼肉。 　　沈清晏瞧着略有些惊奇，“草鱼多刺，你这剔刺的手法倒是不错。” 　　干净不说，还特别快。 　　那可不是，熟能生巧嘛。 　　生物学实验就这样，有时候拿小白兔做实验，他们实验完还能做冷吃兔呢。 　　叶英不善庖厨，但切肉剔骨是一把好手。 　　“趁热吃，等下午我看能不能去弄口锅，回头让炊事员炖鱼汤。” 　　倒不是要给沈清晏开小灶，可他现在这模样，还真就需要鱼汤滋补。 　　来基地的先头部队是一个加强连编制，有一个炊事班，今天的烤鱼就出自他们之手。 　　吃饱了喝足了，炊事班的战士们正打算把余火灭掉，炊事班长忽的皱了下鼻子，“什么味？” 　　好香。 　　有点像是北京街头卖的那个糖炒栗子。 　　大冬天的时候买一包，糖炒后的栗子壳都甜滋滋的，剥开后手指上都沾着砂糖味，把栗子肉送到嘴里，软香甜糯，吃起来…… 　　不行，不能再想了。 　　“哪个兔崽子在偷吃？” 　　那么香喷喷的，这是成心不让人休息吧？ 　　刘冬冬看了眼那个兔崽子，觉得自己的胃都在叫嚣。 　　他竭力找话说，“我们那时候烤地蛋，都是外面糊一层泥，丢到火堆里烤。” 　　叶英拿着小棍把石头扒拉下来，个别被炸裂了，不过大部分都还好，回头还能继续用。 　　“那咱们有机会再试试，今天先解解馋，回头去找老乡再买点土豆。” 　　土豆是不错的主食，要是还有油的话，可以弄成土豆泥和面煎一下，这种吃法也不错。 　　要是能搞到牛羊肉的话，可以搞一下牛肉炖土豆。 　　叶英还打算种一些大白菜，这玩意能存放，到时候和土豆大乱炖也挺好，要是能放点豆腐就更好了，不过这就得种黄豆。 　　刘冬冬听叶英说着各种吃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英子姐，咱们这得开多少荒地啊。” 　　叶英扒拉出来一颗烤裂了皮的土豆，她伸手去拿了下，“嘶。” 　　还挺烫手。 　　她随手拔了一把草，折了几下把那烫手的土豆捆了起来，“那肯定是多多益善啊，咱们多垦荒多种地，回头就不用麻烦中央地方给咱们拨粮食了。” 　　“也是。” 　　这边太偏僻了，想要运粮过来真不容易。 　　要是能自给自足，那就能省下好多柴油。 　　叶英没想那么长久，野蛮生长的草在她手中柔软的像毛线，她打了个漂亮的活扣，把土豆递给了刘冬冬，“等会儿凉了再吃，不然烫掉舌头我可不负责。” 　　刘冬冬受宠若惊，“这，这是给我的啊。可沈博士他还没……” 　　叶英戳了下小战士的脑袋瓜，大博士就非得吃第一个吗？这什么破规矩。 　　“说了一荤一素还能骗你不成？还有呢，过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刘冬冬嘿嘿一笑，脸上满是憨厚，“英子姐你跟俺娘似的。” 　　都特别疼他。 　　叶英脸上满是慈母的笑，“我还没结婚呢，哪来这么个大儿子？” 　　她扬手要打人，吓得刘冬冬往后一蹦，小战士忙不迭的跑开了。 　　叶英笑着摇头，瞧着刘冬冬跑远了，她又把剩下两颗土豆扒拉出来，如法炮制了一个小网兜，等拎回去这土豆已经没那么烫了。 　　揭开草兜，把土豆剥了皮递到沈清晏面前，“你尝尝看。” 　　沈清晏正在那里看书，骤然间听到这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那细细小小的手捏着一颗光秃秃的土豆，散发着清香。 　　还真是爱吃土豆，也是心大，刚才险些被这烤土豆给伤着，这会儿跟没事人似的。 　　不过这样野蛮生长的人，才能生活的更好。思及此他眼底带着几分温和，“我不饿，你吃吧。”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又不是最后一颗土豆，不用这么发扬风格啊。 　　叶英没打扰他看书，刚剥好的土豆进了她的五脏庙。 　　石头被烤的炙热，热意一点点传到土豆里。 　　外焦里嫩，除了吃得有点快有些噎得慌外，简直完美。 　　填饱了肚子的叶英把另一颗土豆剥皮，再度递到沈清晏面前，“我都这么举了大半天，你真的不吃一口吗？” 　　沈清晏恍惚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叶英脸上，清俊的面颊上带着几许迟疑，“你刚才没吃？” 　　“没有。” 　　叶英强调道：“你看你不吃主食，高原反应加重，瞧，都幻听了。” 　　“是吗？” 　　书放在膝盖上，沈清晏取下眼镜，哈了口气后又重新戴上。 　　他伸出右手。 　　越过那颗土豆，指腹拂过叶英的嘴角，手指杵了过去，“那看来我症状挺严重的，不止幻听，还花了眼。” 　　叶英看着那土豆残渣，她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扳回一局的沈清晏拿过土豆，像是品尝着苹果派一般，颔首微笑，“味道不错。” 　　叶英：“……” 　　她刚才，是被戏（调）弄（戏）了吗？ 　　…… 　　下午的时候，赵政委找杨连长商量，就以这两个废弃牛羊圈为中心，把方圆百米的牧草拔掉，他们先收拾出来一块地，方便扎营。 　　帐篷是赵政委之前带来的，数量不够用。 　　好在战士们也不怎么讲究，几个人睡在一个帐篷里也不成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是叶英—— 　　这是唯一的女同志，总不能跟他们这群男人们睡在一起。 　　正安排住处的赵政委放下手中的笔，夹在他的小本本里去找叶英。 　　叶英正在跟其他战士一起拔草。 　　吃穿住行，排名不分先后。 　　在这里，住才是第一位的。 　　盛夏六月东部地区正夏蝉聒噪天气燥热，这里却是避暑的胜地。 　　白天都不算热，意味着到了晚上会十分的冷。 　　要是席天慕地睡大觉只怕是基地还没建起来，人先倒下了。 　　“叶英。” 　　年轻的姑娘直起腰来，扭头脆生生的应道：“诶，怎么了赵政委？” 　　她放下手里的草，堆在身后的小草堆上，这些还有用呢，晒干了回头可以当牧草，也可以当引火草。 　　赵政委招了招手，把人喊过来，“刚才我跟杨连长算了下，咱们这里帐篷不够用，没办法给你单独分一个帐篷。” 　　他有心要照顾这个女同志，奈何条件不允许。 　　叶英笑了起来，还以为什么事呢。 　　“没关系的，我跟沈博士是未婚夫妻，我俩住一个帐篷就行。” 　　赵政委：“……”看吧看吧，他中午果然没看错，虽然沈博士竭力解释并非是他想的那样，可叶英这坦荡荡的模样，啧啧。 　　“那行。” 　　人家女同志这么好说话，赵政委也没再墨迹，他过去找炊事班商量晚饭的事。 　　今天先将就着点，等明天送来补给就好了。 　　在部队，政委素来是扮演母亲这一角色，琐事全都由他处理，问询过叶英的意见后，他压根没有去跟沈清晏知会。 　　当然，彼时沈清晏在警卫员刘冬冬的陪伴下去四周探索，一时间也找不到他。 　　并不知情的沈清晏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帐篷时，他并不知道里面有人，更没想到里面的人是叶英。 　　看着正在那里用茅草铺床的人，沈清晏目光在那两个铺位间巡视，有一会儿他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回来了啊，水壶里的水正好，你自己倒水喝，等我铺好床去打点热水，晚上咱们吃炒米，赵政委说了明天有车来送补给，就不用整天吃炒米炒面了。” 　　“叶英。” 　　沈清晏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你先歇歇，我需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回头看到沈清晏那严肃模样，叶英觉得有些奇怪，她把床单铺上，确保没有露出一根茅草来，这才松了口气。 　　从赵政委那里拿来的一床被子放在右边的铺位上，叶英消停下来，“怎么了？” 　　她顺手拿起自己下午才分到的搪瓷缸，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你说吧。” 　　帐篷里只有一盏煤油灯，灯影幢幢。 　　黯淡灯光下，叶英那莹白的脸仿佛涂上了黄油般的浓墨重彩。 　　沈清晏甚至看到那唇珠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水滴，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纽约的家中，小花园里含着露珠的玫瑰。 　　“我想跟你商量下，我们之间的事情。” 　　瞧着叶英不解的凝眉，沈清晏又是补充了句，“我与你未婚夫妻的事。” 第011章 工具人 　　工具人此刻他还不…… 　　婚约只是权宜之计。 　　当初想要从刘家洼带走叶英，总得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其实你兄长给我看的是你幼时的照片，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小孩子。” 　　在乡下，小孩子哪怕穷养也是小麻烦精，沈清晏想带走叶英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叶向明与他有救命之恩，沈家代为照看叶家小妹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即便自己先斩后奏父母亲也能理解。 　　可谁曾想到了刘家洼，小女娃摇身一变成了大姑娘。 　　还成了那刘家人的摇钱树。 　　仓促之下，他提出了婚约一事。 　　这才能够名正言顺的带走叶英。 　　这一路上，他也没能跟叶英开诚布公的谈这件事—— 　　直到看到这帐篷里的两个铺位，沈清晏觉得很有必要说明白自己的意思。 　　叶英是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曲折。 　　向来原主没能遇到沈博士，怕不止是因为在落水次日她就被刘大舅送到吴瘸子家，和沈博士有所误会也有关系。 　　她笑吟吟地看着沈清晏，“你现在不也把我当小孩子？”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沈清晏那眼神，看她分明是小姑娘。 　　跨越太平洋不远万里归国的博士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是我的搪瓷缸。” 　　“咳咳。” 　　看着瞬间呛红了脸的人，叶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地道。 　　博士傻乎乎的，难道没看到自己手里端着搪瓷缸吗？ 　　这是做贼心虚啊。 　　温水都变得有些烫手，沈清晏放下搪瓷缸，他正色说道：“你还年轻，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或许将来你会喜欢上一个放牧的青年，又或者喜欢一个浪漫的诗人。” 　　叶英的人生，应该有无限可能才对。 　　“你想离开刘家洼，我想要带你离开，婚约只是权宜之计。这几年我会照顾你，如果将来你遇到喜欢的人想要离开，可以直接跟我说，到时候我会以你兄长的名义守护你。” 　　叶英觉得沈博士说话忒弯弯绕，解释了这么一大通实际上就七个字—— 　　咱们的婚约，假的。 　　她一脸认真的提问，“那回头要是我遇人不淑，你会帮我出气，打那个人吗？” 　　这话引得沈清晏蹙眉，“打人是不对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打人，我们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保护你。” 　　这话出自沈清晏之口并不奇怪，叶英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了。” 　　其实她也没想赖着沈清晏。 　　大博士与她而言，不过是工具人。 　　留在刘家洼，鬼知道刘大舅一家什么时候会搞出点事情来，整天提防着还不够累的。 　　来西北能够参与国内最伟大的蘑菇蛋工程，甚至可以发挥自己所长做出些微的贡献，叶英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穿书的使命所在吧。 　　叶英信念坚定，但要留在这里单单靠烈属身份还不够。 　　如果再加上沈清晏妻子的头衔，那可以说刚刚好。 　　不过这些话叶英没打算跟沈博士说，她拿起水壶去打热水，把沈清晏把炒米泡开，“赵政委说明天会有补给车来，不过我还是想去附近买点种子什么的，你有什么想要买的就跟我说。” 　　“暂时还没有，这周围人生地不熟的，你先别着急出去，等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 　　叶英闻言小脸一红，嗔了一眼，“你陪着我去咱们也领不了结婚证啊。” 　　“什么？” 　　他脸红了，他脸红了！ 　　叶英觉得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最大的乐子大概就是逗弄沈博士。 　　不过如今还是白面书生，在这高原地区的强紫外线下，不知道这白皮能维持多久。 　　“你跟我一块去不是要领结婚证吗？可咱们得等组织盖了章才行，现在上级领导还没来呢。” 　　叶英说着低下了头。 　　这下沈清晏真着急了，“我说了这婚约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作数。” 　　“可外人都知道咱们是未婚夫妻啊，现在又住在一个帐篷里。” 　　沈清晏想说的就是这回事，“你在里面睡，我在外面守着你。” 　　他睡在帐篷里倒不至于做些什么，可对叶英名声有碍。 　　叶英：“……”博士这是读书读傻了吗？ 　　“外面气温不到十度，你晚上在外面呆一夜，信不信明天就会感冒发烧，在高原上感冒发烧可是能要人命的病，这里氧气稀薄很容易就会发展成肺炎，当地的土郎中可治不好肺炎，说不准就一命呜呼了，到那时候那可就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咯。” 　　沈清晏艰难的咽下那口炒米，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我去跟其他……” 　　“现在基地一共二百零六人，一共就五十个帐篷。这些其实是双人帐篷，本来睡四个人就很挤得慌，赵政委好不容易才把几个个头比较瘦小的战士分到一起，你再去挤，怕是到时候大家都要感冒。” 　　沈清晏一时间默然。 　　“咱们之间有婚约，这婚约不能只是婚约，回头组织上也会催咱们结婚，不然未婚夫妻不像话。何况你是从国外回来的，我嫁给你能保证你是绝对的忠实可靠。你先别生气，四哥你得明白，这是我们最机密的研究，不管多严苛那都是应该的。” 　　沈清晏看着语重心长的年轻面孔，忽的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一点怒气的确站不住脚。 　　“我们必须结婚，即便是你尊重我不碰我，可我的身份都会成为已婚妇女，就算将来找到合适的对象再婚，人家也不会觉得我还是大闺女啊。真要是那样，怕就是要怀疑你不行了。” 　　冷不丁的黄色笑话让沈清晏面皮再度泛红。 　　叶英觉得沈博士实在是居家必备的调剂品。 　　这个工具人的待开发属性还挺多。 　　…… 　　沈清晏跑了大半下午有些累，看书没多大会儿便来了困意，很快便是入睡。 　　只不过回来后喝多了水的人，睡到半夜时不免起夜。 　　刚要起身的人看到左侧的那一抹白布时，憋在膀胱里的尿意瞬时间退回了四肢百骸。 　　“叶英？” 　　沈清晏连忙点亮煤油灯，轻轻掀开了白布一角。 　　莹白的小脸露了出来。 　　他很是小心地伸出左手，想要试探下那里是否还有鼻息。 　　细密的睫毛遮掩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声音都带着微微的沙哑，“怎么了？” 　　叶英觉得那灯光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天亮了吗？” 　　看着不太像啊。 　　沈清晏掀开那碍眼的白布，“你盖这个做什么？” 　　大半夜的，吓得他以为人不在了。 　　“哦，就随手找了块布盖着，我好困，先睡了。” 　　沈清晏这才意识到，帐篷里只有一床棉被，而那棉被之前放在了他的铺位上。 　　叶英身上只有这折了一折的几尺白布。 　　小姑娘说他穿白衬衫好看，特意买了好些白布说回头给他多做几件白衬衫。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可这没有裁剪的白布盖在身上，但凡自己有个心脏病什么的，怕不是叶英就要以未亡人的身份给自己披麻戴孝了。 　　放下煤油灯，沈清晏小声喊了句，“先别睡。” 　　奈何这话并没什么用处。 　　叶英头一扭，拉扯着白布睡了去。 　　她这不是瞧着这块白布最厚实嘛，其实也没那么多的忌讳。 　　沈清晏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只好自己动手挪动铺位。 　　窸窸窣窣的动作没完没了，叶英能睡着才怪。 　　一想到沈博士的左手还需要休养，她坐起身来一起收拾。 　　几分钟后，那床单人棉被横盖在两人身上。 　　叶英觉得脚脖子有些凉飕飕的，她蜷曲了下身体，扭头看向沈清晏，“你喜欢吃几分熟的牛排？” 　　“七分熟以上都可以。” 　　叶英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吃哪个部位的肉？我回头想着去弄几个小牛犊，听说美国人搞蘑菇蛋用了六七年呢，这是个持久战，咱们这里可以养点牛羊鸡鸭，你觉得呢？” 　　“嗯，可以。” 　　一板一眼的回答，跟机械人似的。 　　“沈清晏。” 　　叶英右手支起大半边身子，托腮看着沈清晏，“咱们俩现在算不算同床共枕啊。” 　　沈清晏闭着眼，薄薄的眼皮下微微颤动，不难看出他被叶英这话吓住了。 　　盖着棉被纯聊天也挺好玩。 　　叶英刚想要躺回去，原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忽的起身，他动作突然，以至于叶英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脸颊擦过。 　　两人都愣了下。 　　叶英看着憋红了一张脸的人，她发现了脸皮厚的好处，“四哥，你在国外那么多年难道没有追求者吗？” 　　沈清晏拧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有追求者的话也不奇怪，你这个年龄要是没谈过恋爱才奇怪呢。四哥，其实你有女朋友也不碍事，不过她身份得经得起组织调查，还有她要是回来你可千万先跟我打声招呼。” 　　看着脸越发红了几分的人，叶英轻声问了句，“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清晏双拳紧握，一字一句的蹦出三个字来，“我尿急。” 第012章 蒸榆钱 　　香油蒜汁蒸榆钱…… 　　赵政委第一个瞧出这小两口之间不太对劲。 　　他与杨连长正拉着从工兵营调来的邓排长商量着今天先从哪边下手，一抬头就看到沈博士夹着一本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沈博士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在跟老杨商量，想先起房子再说，这里晚上太冷，总是睡在帐篷里战士们的身子也熬不住，您是总工程师，比我们这些粗人有文化，您说呢？” 　　沈清晏点头表示赞同，“是该先有个住的地方。盖房子的话要换个地方，虽说是临时住处，不过也得靠近水源才行，我昨天和小刘去看了看，以咱们这里为起点，往西北差不多八百米就有条河，虽说浅了点，但水质清澈可以供日常使用，把那里设为生活区比较方便，就算日后再来人，扩建也有余地。” 　　刚才工兵营的邓排长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人手少，而且这地方海拔高，干活容易累，来回折腾是最不合算的。 　　要是能一步到位，那再好不过。 　　不过他就一个排长，没啥决定权，眼前这位沈博士就不一样了。 　　“沈博士说的是，那我们今天先去山上砍树，我让战士们挖土烧砖，这边晚上冷，咱们营房的墙得厚点才行。” 　　话音刚落下，身后就响起那利落的声音，“上山砍树，邓排长我能跟着你们一块去吗？我想去看看山上有没有菌子菇子，真能找到了咱们还能加个餐呢。” 　　乌黑的头发编织成两条粗又长的麻花辫，利落的挂在胸前。 　　大概是刚洗完脸的缘故，莹白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在朝阳下闪着光，衬得整个人如珠似宝。 　　就是瘦了点，再稍微胖点就好了。 　　这念头鬼使神差的冒了出来，邓排长暗暗收回视线。 　　叶英是沈博士的未婚妻，这么打量不合适。 　　赵政委倒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只是瞧着叶英过来后，沈博士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沈博士这脸皮可真够薄的。 　　看破不说破，这是一个政委的专业素养。 　　倒是叶英跟着上山这事，还有待商量，“望山跑死马，你这小身板能行吗？要不你跟着沈博士去四处看看？” 　　叶英笑着看了眼沈清晏，昨天晚上大博士被人有三急落了颜面，尽管等他方便回来自己早就躺下假装睡着，但也能听得出他呼吸不太稳。 　　大概一夜都没睡好吧，反正叶英醒来时沈清晏已经不在帐篷里。 　　这种糗事，叶英没打算帮忙宣扬，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赵晨光，“赵政委，能跟您商量个事吗？” 　　赵政委奇怪，“啥事？”还这么严肃。 　　叶英拉了一把沈清晏，“他现在回国搞建设，是咱们的同志，您要是觉得喊同志不合适，喊一声沈工也行，就别喊他博士了，怪生分的。” 　　掐了下沈清晏的胳膊，叶英让他吭一声，“是吧？” 　　这件事很重要。 　　沈清晏的家世她还没闹清楚。 　　但国内如今正整`风`运`动呢，知识分子是重灾区。 　　沈清晏又是海外归来的大博士，可不得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胳膊有点疼，看着衬衣袖子上的指甲印，沈清晏蹙了蹙眉头，抬起头来时一张脸上写着光风霁月，“喊我名字就行。” 　　搞政治工作的人素来心思细，话飘到耳朵里就明白这什么意思。 　　赵政委当即改口，“你确定要去山上，沈工能同意？” 　　听到这称呼，叶英心满意足，脸上还带着几分小傲娇，“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才管不着呢。邓排长，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邓排长有些为难，瞧着赵政委冲他点头，他这才答应下来，“行，不过你可别到时候喊累。” 　　她不是总憋在实验室里搞研究，也经常出野外进行户外观察观测，才不至于被这么个山头给为难住，“才不会呢，不过您能给我把工兵铲吗？好赖都行。我怕山上有蛇虫。” 　　邓排长听到这请求笑了，当即把自己的那把工兵铲递给叶英，“你先用我这把，我再去找个。” 　　叶英没假意推脱，“谢谢邓排长，回头我搞到野味，第一个送给你尝鲜。” 　　这盗墓……咳咳，这种野外生存之万能神器，要是能留到几十年后，是不是都可以放到博物馆里做展览？ 　　叶英回去收拾东西，路上都在打量这把工兵铲。 　　沈清晏瞧着她险些踩到草坑，连忙拉扯了一把，“这么宝贝吗？要不晚上抱着它睡觉？” 　　啧啧啧，大博士竟然都会戏弄人了。 　　叶英瞪了一眼，“你这就不懂了吧，工兵铲可是堪比瑞士军刀的神器，这玩意在国内大发神威可以追溯到抗战时期，挖地道贼快。昨天大家收拾这边用的也是这工兵铲。村里头修河，小孩子都会用着玩意铲两铁锹土呢。” 　　后来面对美苏的核威胁，国内又开始大规模的挖防空洞，家家户户都有一把工兵铲。 　　不过民用设备与从战场上下来的工兵营的设备不可同日而语。 　　这又是特意给志愿军战士们配备的工兵铲，铲子两边做了处理，左边磨得锐利如刃，瞧着剁骨头挺好使。右边呈锯齿状，用来砍树应该还挺方便。 　　叶英爱不释手，“回头我也给你弄个，那个邓排长人还挺好说话的。” 　　沈清晏扫了一眼，“不用那么麻烦。”他用不着这个。 　　叶英压根没往心里去，她从包里拿了一团麻线，把昨晚缝制好的简易背包拿出来，工兵铲往包里一丢，瞬时间就收拾齐活了。 　　“你这就要出去？” 　　叶英回头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去山上怕不是要待大半天，是得带壶水。 　　军用水壶里有她刚打来的热水，铁皮有些烫，叶英索性拎着，“好啦，谢谢提醒。” 　　沈清晏看着离开的人，其实他想说的是“你真打算上山去”，不是提醒她少带了东西！ 　　…… 　　邓排长是工兵营出了名的老资历，这次调拨先头部队，上面把他的排调到杨连长麾下，不可谓不考虑周全。 　　尽管手底下不到三十号人，但他依旧把这二百多人的加强连安排的妥帖。 　　整个连队分成两拨。 　　一拨留在营地这边，搞一个烧砖的窑，另一拨不到百人则是往山上去。 　　除了工兵铲，又把炸`药和为数不多的手`榴`弹都带上。 　　知道今天会有车来送补给，邓排长走之前还给赵政委留了条子，把自己要的东西全都罗列了出来。 　　有小战士咧着嘴夸赞，“我们排长可厉害了，英子姐你有认识的靠谱的女同志没，可以介绍给我们排长啊，他还打光棍呢。” 　　邓排长刚交代完，听到这话瞪了一眼，“胡说什么。” 　　小战士才不怕他呢，“我又没瞎说，英子姐你不知道，我们排长之前有个对象，不过咱不是好几年没回家嘛，排长觉得耽误人，认了人家当妹妹，把自己的津贴给了人，让她再去找对象了。” 　　这可真没瞧出来，不知道邓排长竟然还有这么段故事。 　　“给我把你的嘴封牢实点，再胡说八道，回头让你去运木头。” 　　小战士这下怂了，连忙绕到叶英左侧，“英子姐，你啥时候跟沈博士……” 　　叶英看了一眼，小战士连忙改口，“你跟沈工还没办喜事吧？到时候是不是在咱们这办，我想吃你们的喜糖。” 　　其他人都瞧了过来。 　　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基地里就这么一个女同志，偏生名花有主，他们惦记不得，只好惦记喜糖。 　　沾沾喜气，说不定他们也能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叶英笑眯眯地回答，“不着急，先安顿下来再说。想吃糖啊，回头等哪天我去县里买东西，看能不能给你带点回来。” 　　那能一样吗？ 　　小战士还想要再说，被邓排长喝止了，“省点力气，过会儿还得砍树呢。” 　　叶英感激的笑，却不想邓排长扭过头去。 　　自己这是哪得罪他了吗？ 　　小战士拉着叶英小声嘀咕，“我们排长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 　　赵政委说望山跑死马这话倒也没什么错。 　　看着那山头离得挺近，实际上得趟过半人高的草丛一个多钟头。 　　这还是前面有人开路的前提下。 　　饶是如此，踩在那折了的草丛上，高一脚低一脚的也累得慌。 　　山上野树丛生，碗口粗的白杨、落叶松、油松、桦树四处可见。 　　叶英看到这么大片的野生丛林，觉得地质勘测队的成员肯定考虑到了这周围山头的资源，不然怎么就选这里当基地呢？ 　　青海云杉，材质优良抗旱性强，天然的建筑材料，也可以打家具。 　　桦树木质坚硬，虽说抗腐性差一些，但弹性好，用来做农具再合适不过。而且桦树汁富含糖分，可以做饮料和酒，只不过发酵需要一些微生物，这个有点麻烦。 　　榆树也浑身是宝。天然的农器具、桥梁建筑材料，树皮里淀粉含量高，能提取出榆皮面。树枝能搞麻绳，榆钱可以食用。 　　“诗里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咱们来的正好。”叶英站在高处，踮脚抓住一截榆树枝条，撸下来一手的榆钱，浅绿的榆钱正嫩，嚼几下后就出了甜味。 　　“咱们今天蒸榆钱吃！” 　　叶英十分的兴奋，她好久好久没吃蒸榆钱了。 　　她甚至能想到一连串能吃的蒸食—— 　　蒸洋槐花、蒸芹菜叶、蒸胡萝卜茵、蒸地瓜叶…… 　　和了面粉蒸熟后放凉，拌上蒜汁和香油，不要太美味！ 　　叶英觉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和叶英混熟了的小战士董晓北弱弱提醒了声，“英子姐，咱们没香油没大蒜，连面粉都没有。” 　　咋吃？ 　　吃草吗？ 第013章 兔子肉 　　兔兔那么可爱，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叶英向来乐观，“没事，今天不是有补给车来嘛，说不定就什么都有了呢。” 　　小战士也被叶英鼓舞，刚想要表示决心，被一个面皮黝黑的拍了下脑袋瓜，“赶紧干活！” 　　他们上山可不是跟叶英同志来认树找吃的，砍树是第一要务。 　　邓排长瞧着叶英往树丛深处钻，眉头皱成了川字型，“董晓北，你跟着叶英同志找吃的，注意安全。” 　　小战士嗓门响亮，“是！” 　　说完噔噔的跑到叶英身边，“英子姐，你小心点，别摔着。我就说我们排长是面冷心热吧，其实他一直都很照顾人。” 　　邓排长什么为人叶英不清楚，但这位小战士是真话唠。 　　“英子姐，你和沈工是娃娃亲吗？” 　　“英子姐，沈工会跟你说英语吗？” 　　“英子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 　　叶英抽出工兵铲，凉飕飕的铲子捂住了董晓北的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董晓北竖起耳朵，“好像有……” 　　风吹过林间，有穿林打叶声阵阵，还有锯齿划破树皮，和熟悉的硝石的…… 　　“是炸`药，小心！” 　　用工兵铲可放不倒那些一人都抱不过来的树，最好的办法还是放炸`药。 　　“听排长说，当时美国人总是搞轰炸，想着把咱们过河要用的木材都轰炸了，咱们就架不起桥。英子姐你知道我们最后怎么搞的那桥吗？” 　　刚才那爆炸来的突然，叶英被董晓北保护性扑倒，抬起头上只觉得自己都可以放到集市上插标卖首。 　　她拽下来那些杂草，“他们把树丛给轰炸了，你们就不用费劲砍树了，简单收拾下就能用。” 　　“对对对！排长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连长就让他们把这轰倒了的大树砍头去尾，可省心了。” 　　董晓北很遗憾，自己那会儿还不在工兵营，没能参与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叶英瞧着小战士那失落模样，她忍不住揉了揉那短短的头毛，“现在也可以做贡献啊，咱们把基地建好了，也是功劳一件，晓得伐？” 　　董晓北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英子姐，你就像我亲姐。” 　　总比像刘冬冬同志的亲娘好一些。 　　叶英爬起来，带着董晓北继续往上走，没多远就看到了那朽木里丛生的木耳。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野木耳。” 　　野木耳多数都生长在海拔一千米以下的山林中。不过大自然有各种神奇的造化，她记得还有藏民特意种植藏耳，一亩地就能有十万块的收入呢。 　　董晓北跟着叶英去采木耳。 　　“昼夜温差大有助于木耳生长，回头咱们也开一块地种木耳，吃这个对身体好。” 　　董晓北不懂得，他就觉得英子姐好像对吃的了解的特别多，“这个也能种吗？” 　　“当然，我可是生……” 　　生物学博士这件事不能说。 　　叶英笑眯眯地采着木耳，“生活专家，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能不能吃。” 　　董晓北不太信，“真的？” 　　“当然！” 　　小战士稍有些迟疑，转过身去摸摸索索了几秒钟，掐着一个细长的玩意儿小心地问叶英，“姐，这个能吃吗？” 　　叶英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花条蛇，她想起了亚马逊雨林里的森蚺。 　　“有毒，后沟牙有毒，毒性不算很强，但最好别吃。” 　　董晓北哦了一声，把那蛇远远的丢开，“那咱再找别的吃。” 　　那花条蛇也挺能抗揍，哧溜一下就游走了，似乎发现这里的人不好招惹，完全没打算在此地久留。 　　叶英也没把这花条蛇放在心上，毒性不大但体内寄生虫多，要不是饿的没办法没必要吃这个改善伙食。 　　她倒不如再找些木耳呢。 　　木耳有降热清肺的功效，最适合建筑、采矿的人吃。 　　营地那边不是还留着好些人在弄砖窑嘛，少不了吸进灰尘，她得多弄点木耳。 　　这山头不算特别高，但瞧着没什么人来过的样子。 　　可能是原本住在这里的牧民不太爱爬山？ 　　叶英正思考着其中缘由，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英子姐，我去那边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下。” 　　等她回过神来，董晓北已经跑得没了影。 　　这小战士，可真是个急性子。 　　好在这边丛林来的人不多，依稀能够分辨出脚印。 　　叶英顺着那脚印找去，没多大会儿就看到董晓北拎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咪咪，你跑什么跑，我又不吃你。” 　　叶英看了眼董晓北手里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逮了个这玩意儿？” 　　小战士嘿嘿一笑，“英子姐，你喜欢猫吗？送给你。就是这小猫在外面流浪久了，性子野声音也野不拉几的。养几天就好了。” 　　叶英哭笑不得，“这不是猫。” 　　“啊，怎么可能，这跟我们村里的那只大猫长得一模一样啊。” 　　顶多，就是比村里那只狸花瘦了点。 　　能不像吗？兔狲本来就是猫科动物。 　　和家猫有很多相似之处。 　　叶英rua了一把，松开手。 　　重获自由的兔狲迅速的跑开，看得董晓北直着急，“英子姐，你干嘛放走它啊。” 　　叶英耸了耸肩，“它无肉不欢。” 　　小战士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算了。” 　　他们那么两百口子人都吃不上肉呢，哪能养得起这祖宗？ 　　养不起这孙子没关系，董晓北有了新的目标，“回头我给你逮一只兔子养，兔子吃草，好养活！” 　　叶英：“……好。” 　　养肥了还能吃肉，兔兔那么可爱，红烧、麻辣都好吃。 　　…… 　　夕阳下，沈清晏远远看到营地，疲倦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 　　警卫员刘冬冬也绽出一张笑脸，“沈工，就快到家了。” 　　到家。 　　沈清晏听到这词微微一怔，很快笑意达到眼底，“嗯，累吗？” 　　刘冬冬嘿嘿一笑，“不累，这算啥？不过沈工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是吗？” 　　“嗯！”刘冬冬十分的坚决，“你有文化，人还特别好，跟我说了好多我都不懂的东西，你跟英子姐一样都懂好多！等回头俺有时间，也要去读书。” 　　沈清晏看着这个脸上笑容犹如大地一般质朴厚实的小战士，眼底的笑容犹如春风，“想要学习的话，等过两天我有时间，回头教你。” 　　他刚来到这里，身体还没能完全适应，再过两天就好了。 　　刘冬冬眼睛瞪得跟杏子似的，“真的？沈工你不嫌我笨就好，那我能不能也喊上其他战友一起啊？我们在部队也有学习，不过我们的教员没你有文化。”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不过我和你们的教员学的东西不同，有求学上进的心再好不过。到时候喊上其他同志一起。” 　　刘冬冬脚步轻快，“好嘞，沈工你人真好，难怪英子姐喜欢你呢。” 　　脚下原本就轻浮的人听到这话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沈清晏轻咳一声，“别胡说。” 　　“哪有，英子姐就跟我们村的桂花嫂子似的，每天都巴巴的等着她男人回家。” 　　刘冬冬往前一指，“你看，英子姐过来接你了。” 　　踏着黄昏的万丈霞光，叶英左右撇开那半米多高的牧草，快步过来。 　　刘冬冬瞧着呆呆愣愣站在那里的沈清晏，忍不住笑了，跟桂花姐她男人一个样！ 　　叶英没听清楚俩人在嘀咕什么，她快步过来，“我们从山上弄了好多榆钱，补给车送来了富强粉，还送了好多大蒜，说是我们多吃点蒜可以提高免疫力。今晚咱们吃蒸榆钱，邓排长他们砍树搞出来一个兔子窝，刚才赵政委让人去水泡子那里弄了几条鱼，炊事班的老石说晚上吃红`烧`兔`子`炖土豆、草鱼炖木耳。” 　　她很是得意的卖弄，“那些木耳都是我跟董晓北摘的，你说回头我再弄一块地种木耳怎么样？” 　　沈清晏看着那乌黑的发上的两根青草，觉得有些碍眼，他伸手帮忙摘去，“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那当然。 　　民以食为天，涉及到吃的可不是大事一件？ 　　而且今天两晕一素，多难得啊。 　　“那你明天还要上山？” 　　叶英挽住了他的胳膊，“那你要是想要我跟你去勘测，我也可以考虑下，怎么样沈博士你要不求求我，说不定我心就软了，答应跟你过去呢？” 　　沈清晏瞧着那一脸促狭的笑，“你玩得开心就好。” 　　没意思。 　　叶英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亏得还担心他身体扛不住，特意过来接人。 　　结果，连配合一下都不乐意。 　　这样一个人，怕是连哄女孩子都不会，能有女朋友才怪呢。 　　把人气死还差不多。 　　…… 　　叶英晚饭吃得有些多，她出去溜达一圈，被夜间温度冻成狗似的飞奔回帐篷里。 　　刚进去，就看到沈清晏忙缩手藏东西。 　　“你在干啥坏事呢？” 　　叶英好奇，沈博士这俊脸一红可真是十足的做贼心虚样。 　　她瞅了眼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你脚上磨出泡了？” 　　沈清晏是体面人，忍无可忍时才会蹦出一句“我尿急”。 　　如今那光着的脚似乎想要一点点缩回去，偏生被叶英逮了个正着。 　　沈清晏有些为难，“之前没走过这么多的路。” 　　他毕业后便是买了辆代步的车，平日里校园里也都是一片坦途，哪像是现在？ 　　是啊，明明留在美国能过很好的生活。 　　偏生要回来吃这个苦。 　　叶英找出昨晚收起来的白布，撕下来一块，“水泡得挑了，不然你回头自己压破更麻烦。” 　　沈清晏看着那伸过来的手微微诧异。 　　“针得消毒，我用火烤一下。” 　　营地里没什么酒精，今天补给车送来的物资也是以粮食为主，还有衣物。 　　沈清晏看着那在火舌上翻滚的针尖，眼皮子猛地抽了几下。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右眼。 　　刚巧被叶英看了个正着。 　　叶英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四哥，你这么大的人了，该不会还从没……”她晃了晃手里的针。 　　“胡说！” 　　然而这声音略有些细弱，底气不是很足的样子。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 　　她拿针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沈清晏往后一缩。 　　“要不要我帮你？”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让叶英一个女同志帮自己似乎不太好，可他自己下手…… 　　他不敢。 　　“算了，你自己弄吧，不过记得弄干净。” 　　沈清晏看着那细又尖的针尖，莫名想起自己在美国就医时的不愉快经历，他轻咳了一声，“要不你帮我？” 　　帐篷外，赵政委站在那里，一时间进退两难。 　　或许他来的不是时候？ 　　没想到沈工这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 　　关键是叶英同志这么个年轻姑娘，哪来的这么多虎狼之词！ 　　赵政委觉得还是别打扰人小两口了，只要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传达组织上的安排这事，明天再说好了。 　　他刚转身要走，忽的听到帐篷里一阵埋怨，“你踹我干嘛，再踹我，信不信我在你脚底板扎一个七星连珠！” 　　赵政委：“嗯？” 　　没想到沈博士还有着爱…… 　　“不就是挤个水泡嘛，你至于这么一副英勇就义模样吗？” 　　赵政委：“……” 　　啥，水泡？ 第014章 欧米茄 　　母亲的遗物？ 　　上级精神还是要传达的。 　　赵政委言简意赅，递给了沈清晏两本书。 　　叶英眼前一亮，果然是红皮的毛选，“赵政委，我也能看吗？” 　　这话问得赵政委一乐呵，“那当然，活到老学到老，有学习精神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你可以跟沈工一块学习。” 　　叶英拿着鸡毛当令箭，“听到了没，赵政委说了你要向我学习。” 　　赵政委登时一脸的否认三连表情包。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人家小两口的情趣。 　　自己就别瞎掺和了。 　　临走前，赵政委又关心了句，“沈工你要不休息两天？” 　　昨天伤了胳膊，今天脚上磨水泡，真不知道明天还会出啥幺蛾子呢。 　　沈清晏神色坦荡，“不用，谢谢关心。” 　　等赵政委走后，叶英当即纠正大博士的问题，“你要说‘谢谢政委同志关心’，想要拉近关系说‘谢谢老赵’也行，不能就这么干巴巴一句谢谢关心，这样太生分。” 　　他脚上还有两个水泡没挑开，余光看到叶英又拿起了那根针，沈清晏默默挪开眼睛，“我下次注意。” 　　叶英为了防止自己再被踹，这次直接压住沈清晏的小腿，手里的针刚靠近脚底板，就听到帐篷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清晏闭着眼睛，一张俊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你要是实在撑不住，那就看看主席的书。” 　　“书是麻药？” 　　“不是。” 　　趁着说话的工夫，叶英手起针落，在那黄豆大的水泡上扎出了一个小洞，看着那透明的液体往外流。 　　她用碎布头擦了下，短短的指甲在那上面推压，挤出了里面的组织液。 　　“你沉醉于文字的海洋里，书中自有颜如玉，瞧见美人就忘记了疼痛嘛。难不成你还想着在美人面前丢人现眼？” 　　沈清晏看着眼前那张脸微微错愕，瞥见针尖时，脸上一阵抽搐。 　　叶英动作麻利的处理好了其他两个水泡，拿起布条来包扎。 　　“我来就好。” 　　叶英挥舞了下手中的针，成功呵退了沈清晏，“你能处理得好才怪，弄不好明天你出去脚磨得更疼，到时候还不够耽误事的。” 　　瞥了眼丢在一旁的鞋子，皮鞋上满是泥渍和草屑，对这么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人来说，能忍受下来倒也不容易。 　　“你多大的脚，等下我去问问赵政委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鞋。” 　　穿皮鞋在户外徙步搞勘测，不磨一脚水泡才怪呢。 　　瞧着沈清晏不说话，叶英瞪大了眼睛，“四哥，你该不会连自己的鞋码都不知道吧？” 　　“怎么会？” 　　沈清晏轻声辩驳，“我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人。” 　　叶英听到这话手下微微用力，看着沈清晏吃痛，她这才松开，不紧不慢地打了个蝴蝶结。 　　“大博士，你现在回国了，是咱们的一份子，别总拿自己当外人成不？你这么跟人客气，明白的知道你不想给人添麻烦，可不知情的只会觉得你瞧不上国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找你麻烦了。” 　　这些天相处，叶英自认还算了解沈清晏。 　　可其他人呢？ 　　“你千方百计的回国，不就是为了搞国防军工建设？想搞国防那也得跟人搞好人际关系，这里不是美利坚不是耶鲁，有麻烦就得说，你不止要会说，还得会哭，知道不？” 　　沈清晏看着一脸严肃的人，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刚启蒙的稚童，“我知道了。” 　　叶英把那两本毛选塞到沈清晏怀里，“书里头有没有美人我不知道，不过这可是宝贝，咱们靠这个打败了小鬼子解放了全中国，你好好拜读一番。” 　　她起身去找赵政委，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鞋子。 　　皮鞋不透气，再这么穿两天，怕不是磨水泡的问题，严重点可能会引发感染。 　　营地的医疗卫生条件接近于无，真要是感染了…… 　　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 　　…… 　　供给车送来了半车的解放鞋。 　　解放鞋的量产源于国内橡胶工业的发展，耐磨、轻便，透气性差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英不甘心的问了句，“赵政委，还有没有多余的布鞋，旧的也行。” 　　布鞋的透气性稍好一些。 　　赵政委有些为难，“还真没有，要不等过两天咱们出去采购的时候，看能不能找老乡换……” 　　邓排长打断了他的话，“我这里有一双，还没穿过，你看沈工能不能穿。” 　　那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厚厚的鞋底不知道压了多少层布料，细密的针脚之间距离均匀，一看就知道出自纳鞋的老手。 　　赵政委一愣，“这不是你那个对……妹子送你的吗？” 　　这些战士们的情况，他都一清二楚。 　　这双鞋放了有两年了吧。 　　邓排长挠头傻笑，“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他把鞋子往叶英怀里一塞，“沈博士舍弃大好条件回国搞国防，咱们可不能委屈了人，就一双鞋子。” 　　叶英冲着人双手合十，“回头我还给您。” 　　这话引得赵政委一阵调侃，“都是革命同志，哪用得着分的这么清楚？你女同志细心，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下沈工。要不你明天跟着他出去？” 　　这位沈博士，有学问有本事，但着实没什么生活经验。 　　叶英抱紧这双老布鞋，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谁家搞革命还要带着老妈子？” 　　赵政委乐呵了，这是记仇了吧？ 　　这小同志，个头不高脾气还挺大。 　　不过这个小沈也真是的，这么个大个子，咋还怕疼呢。 　　真是瞧不出来。 　　…… 　　叶英很忙，她花了两天时间把这山头逛了一圈，还弄了一截朽木带回了营地，打算用这个的木屑来种木耳。 　　工兵们的效率快，这两天已经挖好了两个砖窑。 　　不远处正晾晒着砖坯，就等着这边的砖窑建成后装窑烧制。 　　叶英还是头一次见人烧砖，不免有几分好奇。 　　负责的杨连长还帮忙解释，“咱们挖地闷子窑最省事，一窑能烧出来四五万块砖。” 　　叶英有些诧异，“这么多？” 　　杨连长笑了下，“那可不是，咱们这里没煤，用那些山上弄下来的木头倒也凑合用。只不过晒砖坯子得用些时候，差不多半个月就好了。” 　　这是个大工程，好在如今正值盛夏，昼夜温差没那么大，不然谁能扛得住？ 　　傍晚七点钟，沈清晏踏着金色霞光回到营地。 　　一进帐篷就看到叶英在那里缝东西。 　　叶英看到回来的人摇了摇手里的鞋子，鞋底和鞋面一张一合，“都变成一张嘴了，我跟赵政委打了申请，明天跟着他去采购点东西。” 　　这几天四处跑，本就有些破旧的鞋子终于不堪生活的重负，前后开了两张嘴。 　　叶英37码的脚找不到合适的鞋子，只能去找组织诉苦。 　　这让赵政委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明天去采购的时候带着叶英一块去。 　　叶英十分兴奋，晚饭的时候吃了半个窝窝头就饱了。 　　“沈清晏同志，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尽管开口，能找到我肯定给你捎回来。” 　　沈清晏摇了摇头，“没……能给我找一块黑板，再找一盒粉笔吗？” 　　他忽的想起来，自己还要教其他同志文化课知识。 　　有个黑板的话，兴许能好一些。 　　叶英答应的爽快，“没问题，粉笔的话我尽量找，找不到就弄点石灰凑合着用算了。” 　　沈清晏点头，“好，麻烦你了。” 　　叶英听到这话不太高兴，“你跟我这么生分干什么？咱们都一个被窝睡觉了，犯得着这么客气吗？” 　　清俊的脸上不出意外的浮现落霞似的红晕，沈清晏几乎不敢直视叶英的面孔，“我先去吃饭。” 　　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叶英低头笑着补鞋。 　　就知道这人脸皮比纸还薄，随便逗弄下就脸红。 　　她也是闲得无聊，只能这么找乐子了。 　　…… 　　晚饭是小米粥酱黄瓜和窝窝头。 　　炊事班的同志一直温火煨着粥，温热的粥驱赶了疲倦，就着清脆的酱黄瓜，沈清晏看着远处的落日余晖，怔怔出神。 　　大学毕业时，他曾与同学去亚利桑那州游玩，蔚为壮观的大峡谷在落日余晖下让人感慨生命之渺小。 　　如今在中国西北的这处海拔三千米的高原上，他看着落日依山尽，心头却是无限的平静。 　　内心宁静即家园。 　　凝视落日的沈清晏忽的想起那小姑娘这几天唠叨不停的话，嘴角的平衡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弯弯的弧度。 　　他再度回到帐篷时，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叶英正盘腿坐在那里，右手举着一块手表，一脸的不开心。 　　“你的手表？” 　　叶英摇摇头，“原……原本放在抽屉里的，看着有些年头了，跟你的手表不一样，你能修吗？” 　　她会做实验会解剖，但仅限于对动植物解剖，这种机械表不在叶英的技能点范畴内。 　　瞧着那一脸纠结，沈清晏伸过手，还没开口叶英已经把那手表塞了过去，“谢谢四哥。” 　　沈清晏闻言莞尔，“你都说了，我们俩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人，何必这么生分？” 　　叶英：“……”沈博士你不讲武德！ 　　怎么能用我说的话来攻击我。 　　瞧着那小脸蛋上的错愕，沈清晏十分满意。 　　“这是欧米茄三十年代推出的护士表，差不多是35年推出的吧，到了42年的时候就没再生产，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母亲的遗物。” 　　说是护士表，但当时深受女性喜爱，毕竟市面上的坤表太少了些。 　　他母亲和姑母们都有这款手表，沈清晏幼年时还曾把玩过。当时好奇心重，他和二姐拆了小姑的手表，气得小姑闹绝食，最后父亲又给小姑买了块手表拉着他和二姐赔礼道歉，小姑这才原谅了他们。 　　原主母亲的遗物？ 　　叶英摇了摇头，“不是吧，我妈就是个保姆，怎么可能买这个？” 第015章 尕面片 　　尕面片&炒面片 　　原主不到三岁就被叶家哥哥带到刘家洼，幼时的记忆几近于无。 　　刘大舅两公婆倒是偶尔提一句，说兄妹俩的妈当初在上海的大户人家做佣人。 　　再仔细的他们也不知道。 　　至于兄妹俩的爹叫什么，叶英翻遍了记忆也没找到。 　　不是没怀疑过这块手表的来历，可没什么证据叶英也不好把猜想当真。 　　唯一知晓真相的人，已经带着这秘密埋骨异国他乡。 　　大概没人能告诉她真相。 　　叶英简单说了两句，沈清晏一时间愕然，“那我先尽量修一下，不过这块表你最好不要戴出去。” 　　太招摇了些。 　　从沈清晏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叶英觉得十分好玩，活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沈博士这学习能力还挺强，政治敏感度可以啊。 　　在叶英的调侃声中，沈清晏解下自己腕上的那块大头表，递给叶英，“先戴这块。” 　　叶英摇摇头，“沉，戴着累得慌。” 　　二十一世纪拍卖出一百多万美元的劳力士，她可戴不起。 　　劳力士8171钢款，这个大脸盘的月相表当年限量发售。 　　能够拥有这块手表的，远不是一句非富即贵能概括。 　　沈博士的来头，怕是超出她的想象。 　　这很难搞。 　　叶英就是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在这里搞搞种植帮助科研人员挨过饥荒这一难关。 　　可成为沈清晏未婚妻后，似乎一些事情早已经脱离她的掌控。 　　瞧着这个白面书生似的青年脸上带着些许窘迫，仿佛这表有些沉不适合她戴也是他的过错。 　　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呢？ 　　叶英看着那静止不动的欧米茄，“那你帮我修好，就当留个念想了。” 　　至于戴不戴的，到时候再说。 　　…… 　　赵政委一大早带着叶英和两个小战士离开营地。 　　西北幅员辽阔，地广人稀。 　　叶英站在车斗里。 　　呼啸而过的风像爸爸的手，抓了一捧水在儿子脸上一顿乱揉。 　　叶英觉得过瘾。 　　入目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要是能扯着嗓子喊一声，那得多过瘾啊！ 　　叶英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小战士瞧着她那狂野模样，忍不住问了句，“英子姐，这样好玩吗？” 　　叶英招了招手，“好玩啊，要不你也试试看。” 　　小战士略有些迟疑，叶英大胆地做示范，刚扭过头去一阵狂风卷着风沙扑面而来。 　　躲闪不及，叶英吃了一嘴沙子。 　　懒懒倚在那里的赵政委抬头瞥了眼，很是认真地问了句，“叶英同志，好玩吗？” 　　叶英眼睛里进了沙子，含泪点头：好玩，好玩极了，谁试谁知道！ 　　…… 　　营地距离晏城县城不到二十公里，距离省城也才一百多公里地。 　　赵政委带着人直接往省城去。 　　远远的瞧见人烟，叶英有些兴奋。 　　车子停在了省委大院外，赵政委进去跟里面的人打招呼，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叶英在跟几个小战士念叨，“这边海拔高气候干寒，没有大米，不过青稞吃着也不错。刚才我跟老乡打听了，那边有家小饭馆的尕面片挺好吃，而且还不要票，等忙完了咱们去那里吃面，听说还有烤全羊呢！” 　　提到吃的，那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跟刚被雨水冲洗过似的，闪闪发光。 　　赵政委敲了下车皮，“先去买东西再说。” 　　来之前信誓旦旦，说是要给沈清晏买东西，现在光想着吃了。 　　被抓了个现成，叶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民以食为天嘛，赵……大哥咱们先去买啥？” 　　“你不是天天唠叨咱们得自己产粮食吗？我跟老杨商量了下，打算弄点种子和小羊羔、牛犊，弄个农场和牧场，你觉得你成吗？” 　　叶英听到这话心中狂喜，“那家里头同意吗？” 　　这姑娘可真机灵，生怕别人知道，改口改的还挺快。难怪沈清晏这个见了大世面的博士都喜欢呢。 　　“那当然，不过这活交给你，你能干的来吗？” 　　营地人看着多，其实远远不够。 　　上山砍柴的，留守烧砖的，过些天还得分出一拨人来盖房子。 　　农场、牧场的建设固然重要，但跟建基地没得比。 　　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压根没办法分人给叶英。 　　真想要搞农牧场，可得全靠她自己。 　　叶英绷直身体，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哪用得着这么下军令状？打掉叶英的手，赵政委努了努嘴，“去前面看看。” 　　今天赶上这边有大集，人还挺多。 　　在西北，牛羊并不值钱。 　　叶英东瞅瞅细看看，看别人买卖小牛犊小羊羔时说的话，很快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一百块钱就买了二十多只小羊羔，又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俩小牛犊。 　　一百来斤重，刚被弄到车上，就开始角力。 　　省委大院的人帮忙看着，赵政委带着叶英他们去吃饭。 　　西北这边偏远了些，各种票证的使用没那么严格。 　　赵政委很快就找到一家馆子，一人一碗尕面片。 　　尕面片是青海最具特色也最寻常的吃食。 　　本地向来有“三石一锅羊肉尕面”的俗语，说的是长途跋涉的本地人在旅行途中，扎起帐篷，找三块石头支起锅灶，煮羊肉往锅里丢面片。 　　赵政委选的这个馆子很是热闹，大厨练就了佛山无影手，粗面条被捏扁、揪断，争先恐后的跑到沸腾的锅里。 　　赵政委是四川人，喜欢吃辣。 　　看到有人点了炒面片，也跟着换了一份，放了辣椒之后看得人胃口大开。 　　叶英嘿嘿一笑，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她尕面片和炒面片各一份！ 　　…… 　　回到营地后，叶英找邓排长帮忙把羊圈加固了下，这才把那二十来个小羊羔赶进去。 　　至于那俩小牛犊，单独放在了另一个羊圈。 　　怕这俩小东西把羊圈顶开，叶英又给它们系了绳子，双重保护营地的重要可再生资产。 　　“明天有空，我再找俩人过来给你再架个羊圈，这个太小了点。” 　　这位邓排长可真是个大好人。 　　叶英甜甜一笑，“等回头这些羊长大了，我给你弄烤全羊吃。” 　　邓排长瞧着这笑容也心情爽朗，“那我可记下你这话了。” 　　“一定一定。” 　　她拿了人的工兵铲，又借了一双老布鞋，现在又请人帮忙。 　　都记着呢，回头一并还！ 　　两人正说着，有人喊了声，“沈工回来了呀。” 　　叶英扭头看去，远远瞧着刘冬冬架着沈清晏。 　　出事了？ 　　叶英心头一紧，连忙跑过去接他。 　　“我没事。”沈清晏摇了摇头，“小刘为了保护我，不小心扭了脚。” 　　脚踝肿的跟发面似的。 　　叶英连忙拿出今天在集市上一个藏民老乡那里买到的秘制红花油。 　　刘冬冬有些不太好意思，“英子姐，我自己来就行。” 　　他脸都红了一片。 　　叶英瞪了一眼，“你不是说我像你妈吗？” 　　刘冬冬：“……” 　　谁说的，他才没这么说过呢！ 　　…… 　　刘冬冬明天没办法再陪沈清晏出去勘测，赵政委知道这件事后，原本打算再安排个人，却不想叶英自告奋勇。 　　“你现在不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了？” 　　叶英面不改色，“我正好去看看哪里适合开辟出耕地建农场，这大草原上也没什么狼啊老虎的不怕被叼走，莫非您是怕我们逃走？” 　　赵政委瞪了一眼，“胡说什么，那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明天出去的时候带足了干粮。” 　　叶英点头，指了指她今天在集市上买的那口锅，“知道知道，我们明天就背着这口锅，做尕面片吃。” 　　你倒是会活学活用。 　　赵政委拿她没办法，又仔细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叶英扭头看了眼沈清晏，“你要的黑板我弄来了，粉笔还真没有，不过我买了一麻袋石灰，回头咱们自己做粉笔就行。对了……” 　　她从那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铁罐，还有一个玻璃瓶。 　　“医院的酒精不卖，我买了瓶酒，你用棉布擦一下给脚底消消毒。” 　　看着沈清晏愣在那里，叶英眨了眨眼，“四哥，莫非你真打算要我当你的老妈子？” 　　沈清晏回过神来，看着这小小帐篷里被她添置的东西。 　　东南角有个两个抽屉的柜子，是叶英请工兵营的老刘给弄的。 　　老刘家有祖传的匠人手艺，卯榫工艺做的柜子漂漂亮亮。边边角角也都打磨的圆润，柜子表面连个毛刺都没有。 　　俩抽屉里塞得满满的，上面放着那两本毛选和煤油灯。 　　西边是锅碗瓢盆什么的，用叶英的话说“很快就能有房子住了，到时候咱们可以自己做饭吃”。 　　东边放着布料、黑板还有其他一些杂物。 　　本来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如今竟然被她折腾出了几分家的模样。 　　沈清晏看着那眸子里跳跃着的火苗，他有些慌乱的接了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 　　整个营地都在赶进度，沈清晏虽然不直接参与建设，但也从不曾拖后腿，他已经一步步丈量出东边和西边的大体范围，做出了简单的规划。 　　今天他跟叶英往北去，两人吃了早饭后就启程出发。 　　沈清晏话少，叶英看着他时不时停下来做记录，也没打扰。 　　瞧到那边有几个废弃的羊圈时，叶英眼前一亮，“我在这里做牧区怎么样？” 　　西北这边风大，六七八月还好，到了九月份就开始西北风呼啸。 　　从生存环境上来说，那也得把居住区和农牧区放在西北方向更合适，不然工厂的污染物可不都吹到人嘴里去了？ 　　沈清晏笑着看了眼一头大汗的人，“累了吧？我们休息下。” 　　叶英撇了撇嘴，“你倒是学得快，迂回战术玩的漂亮。回头我要是不在了，估摸着你自己也能应付。” 　　这话让沈清晏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什么叫你不在了？” 　　他声音略有些急促，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清晏补充了句，“我答应要照顾你。” 　　叶英皱着鼻子嗅了嗅，“我知道，不过你不也说了吗，不会约束我的自由。你有没有闻到水腥味？” 　　这附近肯定有水泡子，不然也不会有废弃的羊圈。 　　水草肥美，水和草缺一不可。 　　不过这边牧草长势太好了些，叶英实在是看不清远处究竟什么样。 　　她往前去，走了差不多百多米，叶英听到了水声—— 　　水泡子近在眼前！ 　　“沈清晏，这里这里。” 　　沈清晏正在画图，远远的听到叶英喊人，他也没着急。 　　等落下最后一个数据，他这才抬起头来往前看，然而哪里有叶英的影子？ 　　蓦然间，他脑子里浮现刚才那句话—— 　　回头我要是不在了。 　　那个跟精灵似的小姑娘，真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第016章 窝窝头 　　吃窝窝头搭人梯…… 　　叶英没能插上翅膀当小仙女飞走。 　　反倒是掉到坑里。 　　大意了！ 　　不管在哪里, 水都是生命之源。高原干寒地区，尤其如此。 　　大大小小的动物都要找水喝，对牧民来说水泡子周围是最佳的设伏地点。 　　有没有小动物掉进挖的陷阱里叶英不知道。 　　一个灵长类大动物掉进来了。 　　还要死不死地触动了那老鼠夹。 　　老鼠夹咬合在她小腿上, 锯齿状的边缘嵌入皮肉里，登时渗出大片血迹。 　　森林公安经常说, 野外被夹后一定要及时报警, 向专业人员寻求帮助，尽可能的不要挪动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叶英也想找警察叔叔求救，可问题是二十一世纪的警察叔叔救不了如今的她…… 　　深呼吸了两口气，叶英扶着洞壁站了起来。 　　陷阱比她想象中还要深一些。 　　叶英不敢让左腿发力，单腿蹦到一旁倚在墙上。 　　这动作让她右侧胯骨一阵抽痛。 　　叶英低头看了眼, 应该是落下来的时候压着了系在腰间的工兵铲。 　　没把她拦腰截断已经算她运气好。 　　深呼吸几口气，叶英不紧不慢地高声呼救, “沈清晏！” 　　不能坐以待毙。 　　这陷阱两米多深, 差不多有一米半的直径，她要是左腿没受伤倒也能手脚并用地爬出去。 　　但现在不是不敢乱动吗？ 　　求助才是最优解。 　　然而没有回应。 　　这让叶英有些犯愁，大博士专注起来有些废寝忘食。 　　刚才喊他都没反应，现在自己大变活人把自己折腾没影了, 他没察觉也不是没这可能。 　　洞壁上碍事的杂草在叶英面前野蜂狂舞。 　　叶英觉得自己心跳明显加速，呼吸都急促了些。 　　能不慌吗？ 　　他真要是把自己给忘了, 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陷阱里坐以待毙？晚上不冻死在这算她命大。 　　人不能胡思乱想，一旦起了这个头, 那些念头就止不住的往外跑。 　　叶英捂着心口，深呼吸平稳自己的心情。 　　第三次呼气时,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叶英。” 　　那声音中略带着几分焦急，前所未有的亲切。 　　饶是掉到陷阱里对方压根看不到自己, 叶英还是挥了挥手，“沈清晏，我在这里，在这里。” 　　沈清晏听到回应时有些诧异，为什么他觉得这声音竟然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在沈清晏耳聪目明，很快就找到了叶英所在。 　　“你小心点，别太靠近，小心掉……” 　　听着头顶上的惊呼声，叶英紧紧拽住洞壁上的草，恨不得让自己变成脱水的三体人。 　　她左腿已经够惨了，可不能再被牵连到雪上加霜。 　　几秒钟后，草屑和尘埃缓缓下落，叶英轻声问道：“四哥，你是下来陪我挖地洞的吗？” 　　叶英扬了扬手里的工兵铲。 　　这里应该没什么古墓，他们俩做不成摸金校尉。 　　沈清晏眼前有些模糊，脑子里是有人安装了个铁片，食指轻弹后引发震颤，余音绵绵。 　　耳畔似乎有人在喊他，“四哥，四哥？” 　　是小妹吗？ 　　沈清晏恍惚着去寻那声音，入目是一张满是担忧的面孔。 　　不是小妹，是那个小姑娘啊。 　　叶英有些担心，虽说这陷阱里面长了不少的草，跌落下来有个缓冲。 　　可平地摔都能脑震荡，何况这两米多深的陷阱呢？ 　　或许她应该早点提醒沈清晏才对。 　　现在俩人都掉到这陷阱里，希望赵政委不要觉得他俩逃跑了才好。 　　叶英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工兵铲在沈清晏那张灰扑扑的俊脸前挥舞了下，“四哥，你还好吗？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 　　叶英心里头咯噔一声，该不会真的摔傻了吧？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着还能不能拯救一下的法子时，沈清晏开口，“我没事。” 　　沈清晏觉得自己浑身疼，要不是有这皮肤撑着，怕是浑身骨头都会四分五裂。 　　可再疼也得忍着，如今骤然间遭遇险境，他要是退缩了，那谁来照顾这小姑娘？ 　　看那小脸，吓得都没了血色。 　　他开口说没事，小姑娘的脸色当即好转。 　　“你……” 　　沈清晏看到叶英那撩起来的裤腿，细细的小腿上蓦的多了个铁夹子，那兽夹张开血盆大口，要把这纤细的小腿给咬断。 　　看着不断涌出的血迹，沈清晏的声音都紧绷起来，“你……” 　　叶英挥了挥手，“没事啦，就是不小心被这玩意咬了一口，你回头再出来的时候可要小心点，这种陷阱周围都是野草，挺顺滑的。” 　　她心情不错的比划着，“你看你不就是呲溜一下，掉进来了。” 　　这荒郊野外的人最怕落单，有个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沈清晏拿她没办法，“你倒是挺乐观。” 　　叶英从包里翻出了吃的，俩杂面窝窝头。 　　“本来我还想着看能不能弄条鱼咱们烤着吃。” 　　结果她成了猎物。 　　叶英递了个窝窝头给沈清晏，“先吃点东西恢复下体力，过会儿再观察也不迟。” 　　她动作缓慢的坐下来，啃个窝窝头都被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滋味。 　　沈清晏接过窝窝头，打量四周。 　　靠近水泡子，土壤黏性略大，或许可以试着爬上去。 　　伸手拽了下洞壁上部的杂草。 　　连根拔起呛起一片尘土，沈清晏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摔两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万一碰到叶英，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叶英小心捂着那半块窝窝头，“找出办法了吗？” 　　她这两天净做吃土少女了，饶过她吧。 　　“等赵政委他们来找我们吧。” 　　他要是迟迟不回去，营地那边肯定会派人出来找他们。 　　早晨出发前，他有跟赵政委说今天的计划。 　　上午行进过程中照顾叶英，他走的略慢了些，差不多有五十里地。 　　他们迟迟没回去，最迟晚九点赵政委会出来找人，他们脚程快，大概不到三个小时就能找过来。 　　“你这里还有几个窝窝头？” 　　叶英把前些天缝的小背包递过去，“一共拿了五个，你多吃俩，补充体力回去喊救兵。” 　　她不能动，坐在这里等救援是最好的选择。 　　窝窝头有些粗糙，之前补给车送来的面粉以建设粉和生产粉居多，富强粉少了些。 　　细面少，就算炊事班的想破脑袋瓜，也做不出纯细粮的雪白馒头。 　　窝窝头是主食，因为含得麦麸多，颜色也不太好看。 　　沈清晏对此倒是无所谓。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有主意？” 　　叶英没回答，她开始算旧账，“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戴这平面镜呢。” 　　这问题让沈清晏恍惚了下，他之前是说过这件事。要是叶英能教会那些小战士们那两道题目，他就告诉她缘由。 　　小姑娘的确聪明，很快就把大家都教明白了。 　　但她有些小傲娇，没再问。 　　沈清晏也就没再说，没想到现在倒是问了起来。 　　青年博士将手里的窝窝头放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眼前没有那么多灰尘，灰蒙蒙的世界都变得格外清晰。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脸上沾着土，嘴角还挂着窝窝头的残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让他想起了星星。 　　爬过窄窄的旋转楼梯，坐在哈克尼斯钟楼的顶楼。当其他同学陶醉于管风琴乐章时，他抬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深蓝色的幕布上有银星闪烁。 　　一如此刻叶英那闪闪发光的眼眸。 　　沈清晏低头，撩起衬衣一角擦去镜片上的灰尘，“总是被学生们误会，懒的解释就戴了副眼镜。” 　　叶英歪头看着那张脸，“看出来了。” 　　用娱乐圈的话来说，有的演员是老天爷赏饭吃，有的演员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沈清晏明显属于后者。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偏生一双眼睛带着微微的忧郁，仿佛多愁善感的公子哥。 　　眼镜做遮挡，让他整个人偏沉稳清贵。 　　“四哥，你长得这么帅，肯定有很多女学生给你写情书对不对？” 　　美是不分国界种族的。 　　这么一个长得好看又高智商的大帅哥，放到哪都是宝贝疙瘩。 　　同样是女娲造人，沈清晏就是女娲娘娘炫技型的产品。 　　要是没人追求，叶英才不信呢。 　　沈清晏擦镜片的手微微一抖，不小心把镜片抠了出来。 　　他索性把另一片也抠下来，“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正经？” 　　叶英逗得直乐，“我就是不正经，要不你打我？” 　　她把左腿伸过去，“随便打，打折了你就得养我一辈子。” 　　对帅哥耍流氓的感觉不要太爽，尤其是这个帅哥的面皮还特别薄。 　　稍稍逗弄一下就面红耳赤，好玩的不得了。 　　沈清晏看着小腿上的血肉模糊，忍不住摇头，“不疼吗？” 　　小姑娘人特别瘦，小腿细的仿佛稍稍用力都能折断。 　　这般血肉模糊，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还好啦。” 　　叶英正打算收回腿，却不想脚踝被人给捉住了。 　　有点痒，她忍不住抖了下。 　　沈清晏误以为是疼，声音都柔软了些，“我看能不能取下来。” 　　叶英听到这话慌了，连忙按住沈清晏的手，“四哥，我错了，别……” 　　他又不是老虎钳，徒手怎么掰开这老鼠夹？ 　　眼下好在没伤到骨头，要是二次伤害夹断她的腿，那才真是不能承受之重。 　　好端端的谁想当瘸子啊。 　　方才还笑靥如花的人如今换了张面孔，委屈巴巴又带着几分懊恼，“大不了往后我……” 　　“忘了我跟你说过，我读的是物理冶金，对金属材料还都算略知一二。” 　　叶英恍惚了下，好像也是……不对！ 　　“你真的不是实验白痴？” 　　毕竟有的大佬就不适合进实验室，能把实验事故搞成家常便饭。 　　清俊的脸上露出浅笑，沈清晏拿起一旁的工兵铲，“腿要是真的折了，我养你一辈子。” 　　叶英：“……”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 　　叶英腿上的这个老鼠夹构造略微复杂些，和寻常的大了差不多一圈，周围焊了一圈的锯齿。 　　真要是逮老鼠哪用得着这么费心？ 　　沈清晏仔细打量一番，“这老鼠夹生了锈，不好好处理容易破伤风。” 　　这里是高原，缺氧医疗条件也不足，一点小感冒都能引发肺炎导致死亡。 　　虽然有把握赵政委会出来寻人，但在被救之前总要努力自救才是。 　　叶英还是有些怯，毕竟腿不是别人的。 　　“那我要是瘸了跛了，可真就赖你一辈子。” 　　看着一脸赌气的小姑娘，沈清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回头我给你买糖吃。” 　　叶英：“……” 　　这是糖衣炮弹，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麻醉药啊。 　　别说糖了，就算是巧克力也不行，除非…… 　　“那我要吃费列罗，我哥之前给我买过。” 　　“好。” 　　沈清晏做出判断，工兵铲的一角顶在老鼠夹上，转动几下后，弹簧掉落下来，咬合在叶英左小腿上的老鼠夹应声脱落。 　　叶英倒吸了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只见沈清晏拿起一旁军用水壶喝了口水，紧接着水雾喷在了她的小腿上。 　　血和铁锈滴落在杂草上。 　　工兵铲在衬衣下摆划拉了一下，沈清晏撕下一小块布，蘸了点水，小心地擦拭叶英小腿上的伤口。 　　“营地里有抗生素，我看能不能让赵政委用无线电联系下，你这得打破伤风针。” 　　那改造的老鼠夹锈迹斑斑，不打破伤风针沈清晏不放心。 　　破伤风梭菌是典型的厌氧性细菌，高原缺氧环境是它最佳的培养皿。 　　虽然破伤风发病率并不算太高，奈何致死率非常高，仅次于狂犬病。 　　叶英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但关键在于她觉得省城的医院也不见得有破伤风针。 　　左腿架放在沈清晏的大腿上，从叶英的位置只能看到沈博士的侧脸。 　　怎么看都好看。 　　稀缺如美貌，某种程度上可以当麻醉药使用。 　　“那个，我系的不好看，要不你自己来？” 　　沈清晏的话让叶英哭笑不得，“好看难看有什么要紧的？” 　　不过叶英还是给自己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尽管很快就渗出斑斑血迹。 　　“你扶我下。” 　　就着沈清晏的胳膊站起来，尽管搞残了罪魁祸首，但左小腿依旧疼得很。 　　好在这点疼痛还能忍，叶英蹲下拿工兵铲在那里挖了个深坑，把那老鼠夹丢了进去，还特意踩了几脚，确定不会破土而出这才放下心来。 　　“咱们得爬上去。” 　　坐以待毙不行，高原本就缺氧，这里又是深坑，不能久留。 　　沈清晏面带迟疑，“你的腿能用得上力气吗？” 　　他倒是能当梯子，但叶英左小腿的伤…… 　　叶英抬头看他，“所以你踩着我的肩膀先爬出去啊。”她来当这个垫脚的梯子。 　　沈清晏：“……” 　　目光落在那略有些单薄的肩头，他一度怀疑叶英因为缺氧犯了糊涂。 　　叶英振振有词，“就算我爬上去，就这么个情况也走不远，压根没办法回去喊救兵。而且我力气也不够大，上去后也拉不上来你，所以还是你上去吧。” 　　一开始，叶英就是这么想的。 　　沈清晏脸上略有些迟疑。 　　就在叶英以为他不会答应，正打算再劝说时。 　　沈清晏点头，“好，我先上去。” 　　叶英松了口气，“就是嘛。” 　　到底是博士，能迅速地权衡利弊做出恰当的选择。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选择多少有些伤自尊。 　　叶英故意开玩笑，“四哥，你没女朋友的对吧？” 　　沈清晏诧异，“怎么忽然问这个？” 　　叶英理所当然道：“我怕你上去后挖坑把我给埋了啊，谁让我现在鸠占鹊巢是你未婚妻呢。” 　　这想象力让沈清晏愕然，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我往下扔土的时候，你记得躲开，把土踩实了就能爬出来了。” 　　叶英一阵雀跃，“好主意！我就怕还没爬出来先被呛死了。” 　　不靠谱的问答惹得两人都笑了起来，沈清晏伸手擦掉叶英脸上的灰和馒头渣，“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一直牢记着自己的允诺。 　　除非死去，否则照顾这孩子是他一辈子的责任。 　　他怎么可能丢下她呢？ 　　白衬衫被撕去了一圈给她当绷带，如今正系在她小腿上。 　　向来干净的人如今灰头土脸，可依旧长身玉立，帅气逼人。 　　叶英觉得这动作略有些暧昧，正想开口缓解下气氛。 　　沈清晏指了下，“就这里吧。” 　　叶英：“……” 　　如果说她是气氛组的，那沈大博士肯定是破坏气氛组的。 　　略带着几分恼怒的面对洞壁蹲下，叶英起身试了下，保证站起来时能够借到力，这才开口，“好了。” 　　沈清晏脚上穿的是叶英从邓排长那里拿来的千层底布鞋。 　　新鞋子还得磨合两天，远不如这旧鞋穿着舒服。 　　他看着蹲在角落里的那瘦小身影，握了下拳头，踩在了叶英的右肩。 　　登时，叶英右边肩膀往下一沉。 　　饶是沈清晏瘦高个，但分量也不轻。 　　在叶英身体失衡前，沈博士左脚踩在了叶英的左肩。 　　左小腿的伤口从斑斑点点的小创口瞬间连成一片，叶英抓着洞壁上的杂草，艰难的起身。 　　甚至于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过让自己站起来二十公分而已。 　　不过这足够了。 　　沈清晏手脚并用的抓着洞口的杂草爬了出去。 　　肩头的重量骤然消失，叶英脱力的倒在了下面。 　　大口的呼吸空气里稀薄的氧气。 　　脑子里却分明清明。 　　那个论坛帖子里的回复都前所未有的清楚。 　　三哥说，可以在七十年代搞金融。 　　四十二哥补充说，七一年的时候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可以趁机搞一波黄金，也可以买卖日汇赚美元。 　　六十三哥说，改革开放后别养猪，倒卖衣服就挺好。 　　这些哥哥们一个个出谋划策，可谁能想到她现在人在西北，急需吸氧呢？ 　　沈清晏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他迅速地清理了下洞口周边的野草，防止再度脚滑跌落下去。 　　看到叶英躺在洞底时，沈清晏脸上露出些许慌张，心口的血管似乎被人揪住，供血不足难以为继。 　　“叶英，你还好吗？” 　　叶英艰难的挥了挥手，“你让我歇歇。” 　　她浑身疼，左小腿那里的白色布条已经一片鲜红，沾染了尘土和草屑后，有种凌乱的美感，大概画家们可以据此创作。 　　肩胛骨似乎被铁锤敲过，碎成了一块块的。 　　没有一点力气。 　　叶英不想动弹，要不是土扬下来溅起的灰尘会让她呼吸困难，她可真想让沈清晏把这陷阱给填了。 　　“四哥。” 　　沈清晏听到那虚弱的声音连忙应道：“我在。” 　　没走，他不可能丢下叶英去找救兵。 　　“你往一旁靠靠，挡着我晒太阳了。” 　　沈清晏看着那看不到半点阳光的洞底，默默挪开了身子。 　　阳光折射到洞壁上，叶英看到那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悬浮，附着在野草上。 　　“其实当一个植物也挺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沈清晏脱下了灰色的单衣，担心这不够结实，又薅了很多草，和上衣外套缠在一起做成混合的绳索，“当草会被牛羊吃掉，不如当人吃牛羊肉。等过些天有时间，我带你去吃烤全羊好不好？” 　　上次跟赵政委去省城，没吃到烤全羊她还一直念叨。 　　晚上都说梦话在那里砸吧嘴。 　　这要是放旧社会，大概就是个老饕。 　　可惜这里物资紧缺，想要吃点好的都难。 　　“真的？” 　　沈清晏把附近的野草薅秃噜了，“真的，赵政委跟我说，组织上给我定的是正处级的工资，差不多一个月有两百块，你不是说烤全羊一只才三十块吗？咱们一星期吃一次好不好？” 　　“那你就不打算攒点钱？” 　　这男人，可真是不会过日子。 　　“不是还剩下八十块吗？” 　　叶英被逗乐了，她忽的想起什么，“对了四哥，你在耶鲁当教授，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八百美元。” 　　八百美元，真好。 　　她二十一世纪在美国交流读博士，老板一个月给她的研究经费都没八百美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叶英终于缓过劲来，“我休息好了，你拉我上去吧。” 　　上面没有回应。 　　叶英懵逼了，别吓她好不好？ 　　总不会被野兽给叼走了吧？ 　　不可能，野兽很容易被血腥味吸引，自己才是最佳的猎物。 　　哪轮得着沈清晏？ 　　那他人呢？ 　　叶英正着急，忽的听到沉沉的声音。 　　仿佛砍倒的树从山坡上滚下来。 　　“我刚才去附近的羊圈那里弄了个石头过来，你等我下我再去拆一根木头过来。” 　　弄石头是为了拴住绳索，至于搞木头过来，他是怕石头被拽落下去，想要用木头挡在洞口，这样能稍微安全一些。 　　事实证明，这有些多此一举。 　　叶英很轻。 　　年轻的姑娘仿佛没什么重量似的，就着那混合编的绳索爬出了陷阱。 　　重获自由的叶英打了个滚，保证自己远离陷阱后，这才放心的大胆呼吸。 　　“你在这里做个标记，省得回头有人再掉下去。” 　　沈清晏点头，从羊圈拆下来的木头横在洞口，就连那绳索也被他留了下来。 　　万一日后再有人掉下来，靠着这也能自救一番。 　　叶英左小腿上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沈清晏看着脸色苍白的人，眼底透着几分歉意，“我给你重新包扎下。” 　　这次叶英没拒绝，“好啊。” 　　伤口扩大，越发的血肉模糊。 　　布条粘在皮肤上，揭下来时沈清晏听到叶英频频抽气。 　　“回头我看能不能联系家里，让弄点伤药。” 　　小姑娘爱臭美，留下疤到底不好看。 　　叶英忽的想起来，“那我也要，我要给李主任写信，顺带告诉采娥嫂子我现在挺好的。” 　　只不过这些信想要寄出去并不容易，得被一字一句审查后，换了地址才能寄到收信人手中。 　　“这疤不疤的无所谓，谁还盯着我的腿看不成？那不是耍流氓嘛。” 　　沈清晏看她明明小脸煞白还满嘴胡说八道，他放轻了力道，“那不想穿漂亮裙子吗？” 　　他记得参加学校的一些晚宴活动时，总能看到那些女士们盛装出席，繁复的裙子虽然略显得臃肿，倒也挺漂亮。 　　小姑娘穿上应该也挺好看。 　　叶英的回答干净利落，“不想，穿裙子不好干活。” 　　沈清晏：“……” 第017章 煮鸡蛋 　　叶英吃上了病号饭…… 　　赵政委看了看时间。 　　太阳已经下山, 八点三十五，沈工应该回来了才对。 　　他眼皮跳得厉害，“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呸呸, 别胡说八道，小邓在山上几天, 也没看到啥老虎狮子, 大草原的能有什么危险。” 　　杨连长说着也有些心虚，他看了眼一旁的警卫员，“前两天沈工也都是差不多太阳下山后才回来的吧？” 　　警卫员摇头，“差不多八点钟就回来了。” 　　惨遭打脸的杨连长连忙往外去，“那还不赶紧去找？” 　　刘冬冬同志个头矮小, 但身手利落，能保护人。叶英那小孩能干啥？ 　　真要是遇到野猪什么的…… 　　杨连长蓦的扭过头去, “你怎么没给她一把枪？” 　　这指责让赵政委有些委屈, “给了她也不会用啊。” 　　杨连长：“……那你怎么不教她！” 　　赵政委更懵逼，那你这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不也没想起来这回事吗？ 　　打断两人的，是邓排长。 　　“那是不是沈工啊，怎么就他一个人？” 　　手电筒的强光照在脸上, 沈清晏下意识的挡了下。 　　“我们到家了。” 　　然而后背上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沈清晏心头发紧。 　　邓排长跑过来才发现叶英趴在沈清晏背上，“她怎么了？” 　　瞧着沈清晏气喘, 邓排长把人搀扶下来抱在怀里往回走。 　　背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沈清晏松了口气, 呼吸的时候浑身都有些抽痛，“我们不小心掉到了一个陷阱里, 她被捕兽夹伤到了。” 　　…… 　　叶英的左小腿高高肿起，被老鼠夹咬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杨连长也顾不得什么，拿出自己小心保管的青霉素给叶英注射。 　　他小声跟赵政委说, “沈工说的那个破伤风针省城的医院也没有，你要不跟他说说，这青霉素也挺好用的，咱们当初在半岛，不就是靠这个特效药救了好多战士的命吗？” 　　赵政委当然知道，当时国内没生产青霉素的制药厂，只能从国外进口。 　　青霉素的价格堪比黄金。 　　这是救命的特效药。 　　沈清晏其实就在帐篷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看着依旧昏迷着的叶英，脸上写满了担忧，“有青霉素已经很好了，真是麻烦大家了。” 　　小姑娘，你看我是不是聪明了许多？ 　　你快点醒过来，别吓我好不好？ 　　…… 　　叶英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热。 　　昨天下午被沈清晏从陷阱里拽上来后，她躺在水泡子旁休息，沈清晏继续往北勘测。 　　差不多三点钟的时候，沈博士早早回来，背着她往回走。 　　一开始叶英还能跟人聊天解闷，虽说到底说了啥她也记不清了。后来她又饿又累，困意袭来直接睡着了。 　　再醒来肚子在咕咕叫，帐篷里就她一个人。 　　左小腿那里重新包扎过了。 　　绷带系的结有点丑，不过这平整度，应该是杨连长帮忙处理的吧？ 　　叶英刚想要站起来，帐篷的帘子被撩开，沈清晏端着搪瓷缸从外面进了来。 　　“杨连长说了，你得好好休息。” 　　沈清晏放下早饭，扶着叶英坐下。 　　“我又不是断……” 　　沙哑的声音让叶英愣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烫的厉害。 　　她这是发烧了？ 　　沈清晏连忙安慰，“你别怕，过会儿我去弄点冰块，冷敷下很快就会退烧的。” 　　高原上发烧容易引发肺水肿，这可是要人命的病。 　　杨连长倒是给了退烧药，但叶英吃下后效果不怎么好，沈清晏打算用冰块进行物理降温。 　　叶英喝了口小米粥，吃上了病号饭——煮鸡蛋。 　　嗓子润了几分，她这才开口，“雪山离我们好远呢，等你把冰块拿回来，怕不是都化了水，没事的我好好休息下就行，别折腾了。” 　　沈清晏蓦的想起昨天下午，他本来是打算带叶英回来，可小姑娘说好不容易出来趟，总不能半途而废。 　　他又是往北去，把这一片地形位置都记录下来，这才匆匆赶回。 　　如今听到她这般宽慰自己，他心头带着几分酸涩，“不碍事的，赵政委说了要劳逸结合，我今天不用出去。” 　　“那就好好休息，要不四哥你跟我讲讲耶鲁的事情好不好？” 　　她有些小聪明，但距离清华北大还有不小的距离，即便是去美国也只是一个中游的高校交流。 　　耶鲁哈佛麻省理工，这些都是叶英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沈清晏笑了笑，“你先吃饭，我去找邓排长说点事，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 　　他这语气有些哄孩子。 　　叶英撇了撇嘴，大口的吃鸡蛋，不搭理他。 　　沈清晏笑着摇头，起身的时候倒吸了口凉气。 　　“四哥你没事吧？” 　　叶英有些紧张，连忙放下搪瓷缸，扶着人坐下。 　　昨天他滑倒摔进陷阱里，两米多的坑虽说下面有杂草缓冲，但…… 　　叶英现在浑身都疼呢，何况沈清晏？ 　　何况他一路背着自己回来，昨天吃得苦怕是比过去二十多年都多。 　　叶英油然而生几分愧疚，要是她再小心谨慎点，或许他们就不用这般遭罪。 　　瞧出叶英的内疚，沈清晏苦笑，“傻孩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都不想跌落到陷阱里，更不想被捕兽夹伤着。 　　可遇到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快些吃饭，等你退了烧，跟其他同志一起听我讲课，要是不认真听讲，小心我罚你做题。” 　　叶英看着那起身离开的人，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帐篷门打开的瞬间，有金色的阳光沐浴在沈清晏身上。 　　叶英这才注意到，他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衬衫。 　　下面被撕掉了大片，露出毛绒绒的线头。 　　连衣服都没换，他是太累了，还是…… 　　叶英正想着，刘冬冬拄着一个小木棍蹦跶进来，“英子姐你还好吗？” 　　看着刘冬冬那肿成了大馒头似的右脚，叶英苦笑，“咱俩一人献祭一条腿，倒也公平。” 　　小战士话多，他受了伤不能去干活本就无聊的很。 　　知道叶英醒了过来，连忙过来跟她说话。 　　“沈工照顾了你一晚上，听小气象说你晚上还哭着说梦话。” 　　小气象他们就住在隔壁的帐篷，听墙……不对，正经人谁会听墙角啊，其实就是无意间听到些什么而已。 　　叶英：“……”这种糗事，倒也不必跟我说。 　　她十分坚决的否定，“我从不说梦话，他幻听了。” 　　不等刘冬冬开口，叶英迅速地喝完搪瓷缸里的小米粥，“你不是要学习吗？我今天带你读书。” 　　刘冬冬嘿嘿一笑，“赵政委说了，咱们营地今天休息，让沈工给咱们讲课。” 　　叶英：……虽然说不出来，但我觉得自己被歧视了呢。 　　可耶鲁大学的教授讲课，但凡她还能动，爬着也要去听好吗！ 　　…… 　　沈清晏说明了来意。 　　邓排长二话不说拿出了硝石，“这些够吗？” 　　说着他又抄起脸盆，装了满满一盆递过去，“叶英同志是咱们营地宝贵的财富，需要啥您直接说就行。” 　　年轻的姑娘为这枯燥的基地建设添了许多亮色。 　　谁不喜欢那个有说有笑，每天都欢乐又勤快的跟个小蜜蜂似的叶英呢？ 　　整整一脸盆硝石略有些沉重，沈清晏胳膊被抻了一下，他往上挪了下，盆沿抵在腰间，“够了，回头我把剩下的送过来。还有昨天晚上，真是太感谢您了。” 　　他说的是邓排长抱着叶英回来这事。 　　邓排长挥了挥手，“虽然我不曾见过叶英同志的兄长，但子弟兵是一家人，叶英也是我妹子，照顾自家妹子是应该的。” 　　沈清晏听到这话心中微微动容。 　　这个国家在积贫积弱中打跑侵略者，在半岛打赢这个星球上最强的洋枪利炮。 　　靠的是什么？ 　　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也是这种虽素未谋面但宛如一家人的四海之内皆兄弟。 　　在来这里的火车上，当子弟兵们问他能不能搞出蘑菇蛋，他回答可以时还透着几分紧张。 　　如今的沈清晏信念坚定犹如磐石—— 　　他们一定行！ 　　…… 　　沈清晏刚拎了一桶水过来，正打算硝石制冰。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变了脸色。 　　营地的小气象连忙喊道：“要下雹子了，快去保护砖坯！” 　　这几天，营地的战士们天天担水、和泥、拓砖坯。 　　就等着这砖坯晾晒干了之后，码放进砖窑里面烧制。 　　等烧好了砖就可以盖房子搬进去住，不用受苦受累的睡帐篷。 　　晾晒着的砖坯可经不起冰雹嚯嚯，原本还在吃饭的战士们拔腿就往砖窑那边跑。 　　刘冬冬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要起来，被叶英按住了，“你去干什么，去了也帮不上忙。” 　　刘冬冬当然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可一想到大家辛苦拓出来的砖坯要被这些冰雹给毁了，他就止不住的着急。 　　“这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啊！” 　　看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人，叶英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没事的。” 　　她的气定神闲让刘冬冬忽的心情平静下来，小战士一脸好奇，“英子姐，你是不是……” 　　他忽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英子姐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叶英刚要开口，沈清晏端着一盆石头从外面进了来。 　　脸盆里的石头滋滋冒气，熟悉的味道让刘冬冬心中警惕，一把抢过沈清晏怀里的脸盆，扔了出去。 　　“快趴下，危险！” 　　昨天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沈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摔出来了。 　　清贵俊朗的脸如今一片青色。 　　疼的，关键是还没力气推开。 　　警惕性十足的刘冬冬死死压着沈清晏，然而好一会儿过去，他并没有听到声响。 　　“哑火了吗？” 　　“外面哑火没哑火我不知道，不过你再不起来，我怕沈博士就要哑火了。” 第018章 小羊羔 　　打人是不对的 　　沈清晏点亮的是穿越者必备技能之硝石制冰。 　　这要是放古穿小说里, 那能赚的盆满钵满好吗？ 　　奈何现实情况是—— 　　刘冬冬搞了个大乌龙，以为是炸`药要爆炸。 　　哪晓得这是沈博士在制冰？ 　　沈清晏险些被压死。 　　被扶起来，青年博士脸色苍白, 濒死的鱼一样坐在那里大口呼吸。 　　刘冬冬还有些不明所以，“那, 那不是炸`弹吗？” 　　味道一样一样的, 他绝对没闻错。 　　叶英戳了戳小战士的脑袋，“是火`药的原料，咱们沈博士用这个来搞冰块呢。” 　　小战士不太明白，他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声，“冰雹不就是冰块吗？” 　　叶英低声一笑, 戳了戳沈清晏的肩膀，“冰雹是冰块吗？” 　　沈清晏一时哑然, 他哪知道这天气说变就变, 冰雹说来就来呢？ 　　“我出去帮忙。” 　　刚才回来的时候，沈清晏注意到营地里其他人都去砖窑附近保护砖坯。 　　刘冬冬也连忙跟上，“我也去！” 　　两人都被叶英给拽住了，“你们出去也帮不了忙, 就别去添乱了。” 　　一个崴了脚，一个身体单薄没什么力气。 　　过去当气氛组吗？ 　　她话音刚落下, 赵政委他们就过了来，“叶英你可真是个女诸葛！” 　　前两天去省城的时候, 叶英撺掇他买了很多帆布。 　　当时赵政委还觉得没啥用，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这可真是立了大功。 　　叶英：“那些帆布够用吗？” 　　赵政委点头, “够的够的，上面铺着草席子，再盖上帆布, 咱们的砖坯算是保住了。” 　　俗话说拓坯挑墙活见阎王。 　　就算是每日操练的战士们，干起这活来也得脱一层皮。 　　何况这里又高原缺氧，干活更累。 　　那些砖坯子真要是被这雹子给砸了，赵政委都不知道怎么鼓舞士气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叶英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也是听小气象念叨着，说最近天气不对，可能会下雹子。” 　　小气象本名齐橡，因为喜欢夜观天象预测天气，大家都忘了他本名。 　　不过小气象的预测准的不太多，大家平日里逗个闷子也就罢了，没几个人认真听。 　　赵政委闻言汗颜，他这个老领导还不如叶英对同志信任呢。 　　“回头我表扬齐橡同志。” 　　赵政委说完又出去察看情况，留下帐篷里的两个男人齐齐看向叶英。 　　小战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英子姐你真是能掐会算，好厉害啊！” 　　叶英笑了笑，“主要还是小气象算得好。” 　　高原多极端天气，她的确从小气象那里听到了一嘴，但让叶英下定决心的还是去省城的时候，听到卖羊的跟人聊天，说起了去年六月下雹子，砸死了他一群羊的事。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沈清晏刚想要开口，忽的看到叶英脸上笑容消失，“我的羊！” 　　她的小羊羔。 　　她的牧场！ 　　沈清晏一把拉住了叶英，叮嘱自己的警卫员，“你看着她，我过去看看。” 　　外面的冰雹有杏子般大小，噼里啪啦的从天上掉下来，砸的人生疼。 　　沈清晏抱着头往羊圈那边跑。 　　…… 　　沈清晏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头小羊羔。 　　“吓着了，腿卡在羊圈上，我把它抱了回来。” 　　羊圈加固了，上面铺着厚厚的茅草，虽有点往下漏雨，但也还好。 　　除了这只右后腿受伤的小羊羔。 　　刘冬冬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腿，“它跟我一样都是右腿。” 　　受伤的是头小绵羊羔，自然卷的毛贴在身上，小东西支棱着两只耳朵，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警惕模样。 　　叶英伸手接过，吓得小家伙往地上跳，好在沈清晏反应快，把它给摁住了。 　　看着叶英在那里给小羊羔处理伤口，刘冬冬忽的想起来，“英子姐，你这是不是还有公羊啊，得骟了它，不然长大后味道不好。” 　　“太监羊可没办法给其他母羊配种。” 　　叶英一共就买了俩小公羊羔，哪敢骟啊？ 　　成年的公羊可贵了呢，配种也要花钱的。 　　还是自己养着种羊比较划算。 　　刘冬冬感觉自己上当了，“你这买来不是吃的啊？” 　　沈清晏怀抱里的小羊羔似乎意识到什么，后腿猛地一蹬。 　　前者没提防，愣是被这小东西一脚踹倒在地。 　　小羊羔腿上还缠着半截布条，直直往外跑。 　　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被人揪住了脖子。 　　杨连长摸了一把，忍不住摇头，这也太柴了点，都没什么肉，炖汤都出不来味。 　　不过叶英同志还真是小姑娘心性，竟然还要给小羊羔包扎。 　　杨连长摇了摇头，拎着咩咩叫的小羊羔进了去。 　　“都盖上了，这天气真是见鬼，说下就下说停就停，还好咱们这帐篷还算结实，不然晚上可咋睡觉？” 　　杨连长左手还捏着俩冰雹，“裹上毛巾在额头上敷一下。” 　　要是再不退烧，那就得去省里的医院瞧瞧，这病情耽误不得。 　　叶英刚喝了大半搪瓷缸的水，“我好多了，说不定明天就没事人了呢？” 　　她倒是没那么快好转。 　　虽说第二天中午就退了烧，但一直挺没劲的，窝在帐篷里休息了两天，走起路来多少还有些影响。 　　进入七月份，叶英这才算是好利落。 　　赵政委要出去，喊着叶英一起，“我得去弄点煤，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弄煤？ 　　赵政委解释了句，“那木头倒也能烧砖，但是效果不好，这厂房是盖给咱们自己用的，可不能这么糊弄，我寻思着去弄点煤。” 　　虽说共`产`党`人信仰的是马`克`思，但叶英这小同志脑袋瓜子灵活，带着她说不定就能有些什么意外收获呢。 　　叶英这些天在营地里憋闷坏了，她已经清闲到给那二十来头小羊羔起了名字，甚至一眼就能认出这些小羊羔叫什么。 　　如今能出去，而且是去省里买东西，自然是再乐意不过。 　　“喊上沈清晏一起去好不好？他要买东西，我怕给他买错了。” 　　赵政委利落地应下，“行。” 　　这位沈博士是个利落人，这些天愣是靠双脚把这偌大的营地丈量了一遍，还把土质都做了分析，昨天晚上交给了他一个营地的地形图。 　　图纸上还有有各种方方正正的小格子，赵政委结合着背面的备注，这才知道沈清晏这些天来可不只是勘测营地地形，他对整个项目工程的建设都十分熟悉。 　　给出的，可不是相关的厂区建设吗？ 　　想要搞蘑菇蛋，得有配套的厂房建设。 　　图纸给了他，但赵政委还得向上级请示，这次去省里不止是采购煤炭，他还要把信寄出去。 　　而初期工作告一段落的沈清晏也有两天假期，不过对他来说假期也只是把工作场地从户外挪到帐篷里。 　　下午要给战士们上课，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做好安排，打算把生活区的房子设计出来，方便日后的施工建设。 　　叶英小跑进来，直接拉着人往外去，“赵政委说你也能跟着去省城，图纸回头再画也不迟，咱们先去市里头。” 　　她有些欢快过分的毛躁，这让沈清晏哭笑不得，“那我总得把东西收拾好吧？” 　　叶英随手拿了本书压在那小桌子上，“好啦。” 　　沈清晏拿她没办法，拿起铅笔和图纸，“走吧。”他路上还能继续工作。 　　叶英走出帐篷忽的想起来什么，折身回去拿出了压在枕头底下的纸，“我给李主任和采娥嫂子的信正好寄出去。” 　　她看向沈清晏，“你给家里写信了吗？” 　　沈清晏缓缓摇头，“还没有。” 　　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到最后也没能落笔。 　　叶英看着神色骤然间凝重了几分的人，她看向远处，“就报个平安嘛。” 　　家人总归是记挂的，亲笔书信说一声“我一切安好”就足以抚慰他们的心。 　　修长的手指在那牛皮纸上摩挲，好一会儿沈清晏这才开口，“好。” 　　报平安，也要跟家人说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即便日后注定了会与这小姑娘分离，但起码现在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车斗要拉煤，前面坐不开那么多人，赵政委没再让警卫员跟着，他亲自开车，拉着坐在车厢里的叶英和沈清晏往省城去。 　　到了省里，赵政委先去了趟省委大院。 　　出来的时候手里头拿着条子。 　　“走，咱们去矿区。” 　　叶英扬了扬手里头的信，“我要去寄信，赵政委你先带着我们去邮局呗。” 　　寄信。 　　赵政委忽的想起来，这俩人来到营地快半个月了，好像从没跟家里联系过。 　　要说他们这些当兵的不跟家里联系那是再正常不过，毕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不过叶英和沈工…… 　　“行，先去邮局，我也跟俺老娘打个电报。” 　　邮局这边排着长队，不少人都在等着拍电报。 　　叶英看着那玻璃窗上的邮票，“四哥你看这个邮票好看不？”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看着那大公鸡，“不是很好看。” 　　叶英：“……”直男你没救了。 　　“我觉得好看！” 　　沈清晏又是仔细打量了下，“你看这里，它的线条是不对的，公鸡振翅的时候身体重心应该偏向前。” 　　这邮票里的公鸡不符合力学原理。 　　叶英：“……” 　　沈清晏看着闷闷不乐的人，忽的意识到什么，“你喜欢这邮票？” 　　叶英瞥了他一眼，“现在不喜欢了。” 　　沈清晏：“……”他似乎说错了话，可他刚才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赵政委把两人的信寄了出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小两口之间有些气氛异样。 　　“怎么了，沈工惹叶英同志生气了？” 　　叶英哼哼了一声，“我哪敢啊。” 　　她说完就往外去，抓着车帮往上一蹦，爬进了车厢里。 　　赵政委撞了下沈清晏的胳膊，“你气着她了？” 　　沈清晏原样不差的重复刚才的对话。 　　赵政委：“……”不生气才怪呢，换他也生气！ 　　沈清晏看着往外去的人，他扭头看了眼那玻璃窗上的邮票。 　　的确不对啊。 　　…… 　　省城的矿区是建国后才建设的，围绕着矿区先后建设了电厂、机床厂、机械修理厂、农具厂、水泥厂和毛纺厂等。 　　这些工厂让这一片成为省里头最热闹的所在。 　　有省城的第一家电影院，还有最大的中学以及小学和托儿所。 　　省煤的副厂长看到拿着条子来拉煤的人，上眼皮微微的向上掀起了三分，“一等原煤一吨二十块，二等原煤一吨便宜五块钱，精煤50块一吨，你要哪个？” 　　赵政委在部队这么多年，对这工业生产不算了解，他一下子没拿定主意。 　　倒是叶英问了句，“咱们这的精煤有点贵啊。” 　　那副厂长瞥了眼叶英，“你懂什么？咱们这工人可都是拿命在挖煤，跟山西那边能一样吗？人家那是老天爷赏饭吃，煤就露在外面。咱这精煤比他们的贵几块钱，那是因为机器消耗大，你们要这么多煤做什么？” 　　叶英耸了耸肩，“你管我们呢，我们拿了条子你给我们装煤就是了，又不会缺了你的钱。” 　　那副厂长好歹是省煤的N把手，平日里莫不是被人供着。 　　今天听到个小丫头跟自己说这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皮笑肉不笑，“是管不着。” 　　手里的条子一折，他直接撕了个粉碎。 　　这操作让一行三人都懵了。 　　沈清晏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怎么能这样？” 　　那副厂长振振有词，“我怎么了，你们来矿上捣乱我还没说你们呢，小郑，去把护厂队的人喊来，把这些人给我轰……” 　　“你要轰谁？” 　　啪的一声，赵政委的配枪压在办公桌上，那副厂长的脸都白了几分。 　　办公室的小郑吓得浑身哆嗦，只听到那小姑娘冲自己喊，“我看你们副厂长脑子不好使，还不去把你们厂长喊过来？” 　　妈呀，这女同志咋都这么凶呢。 　　这是遇到土匪了吗？ 　　小郑忙不迭的去喊人。 　　省煤的厂长姓盛，这会儿正在跟省里的办公厅打电话，办公室的忽的闯进人来，他有些不高兴，捂着话筒冲小郑吼了一句，“出去。” 　　小郑哆嗦了下，想到副厂长办公室里的三个土匪，他又连忙开口，“厂长，有人拿枪来抢劫。” 　　抢劫犯三人组在副厂长办公室里喝茶。 　　赵政委牛饮了一杯，“这是龙井吧，喝着也就那样。” 　　瞧着叶英在一旁不说话，罚站似的站墙角，他笑着摇头，“怎么说你这孩子好。” 　　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现在倒是犯怂了。 　　叶英连忙解释，“我哪知道这人见了省委大院的条子都这么推三阻四的？” 　　她承认自己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厂长，我在想，该不会是郭副厂长平日里看惯了省委的条子，所以才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吧？” 　　赵政委听到这话心头一沉，瞧着叶英一脸好奇模样，仿佛是无心之言。 　　他心里头格外的沉重。 　　叶英不说他也没想到这一点，省委怎么能这样批条子？ 　　他如今算是半个营地的半个负责人，拿到中央发放的证件这才能来取煤。 　　其他人也有吗？ 　　“到底怎么回事？” 　　郭副厂长遇到这凶神恶煞的人差点吓尿，他恨死了自己这双手，恨不得剁了才舒坦。 　　但这话哪能说啊。 　　说了自己还有好日子过？ 　　他低着头不说话，赵政委也不着急，“不说是吧，那行，我找个能治你的人。” 　　营地那边物资短缺，少不了要跟这边省里打交道。 　　如今这省里竟然出现了贪腐，那要是再折腾起来，岂不是会直接影响他们的工程建设？ 　　这还得了！ 　　这可不是省委直接批条子来矿区运煤的小事。 　　赵政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要打电话直接跟中央的领导说这事！ 　　叶英没想到向来很“慈祥”的赵政委如今像是丈八的金刚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这矿区都给少了。 　　他直接拿起电话拨号，这边还没拨出去，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省煤的盛厂长带着护厂队的人涌了进来。 　　瞧到站在柜子旁的叶英，护厂队的人柿子捡软的捏，当即制住了叶英。 　　这发生的有些突然。 　　叶英刚才还在想自己的提醒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没提防这搞偷袭的人。 　　双手被反绞到背后，她一时间吃痛眼泪都要落下来。 　　那护厂队的人刚才就听小郑说了，这些人是抢劫的。 　　抢劫抢到了矿区，真他娘的胆大包天。 　　还带了个小娘们过来。 　　护厂队的瞧着那白生生的脸有些心动，这里的婆娘多是黑黄面皮，倒也有长得白净的，但那些他们都招惹不起。 　　这就是个女土匪，占她的便宜那是替天`行道。 　　就是这小娘们太瘦了些，不够味。 　　“你干什么？” 　　抓着叶英那人的手还没伸过去，就听到一声尖叫，“厂长他占我便宜！” 　　叶英这一嗓子让赵政委一愣，刚想要掏枪出来，只见站在那里的沈清晏一拳头挥了出去，直直砸向了那汉子的面门。 　　连带着眼镜都甩到了地上。 　　叶英看着那碎了的玻璃镜片，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一句话—— 　　“打人是不对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打人。” 　　四哥，这是你说的话，对不？ 第019章 羊油饼 　　绵羊油，肉丁多…… 　　沈清晏的“冲动”犹如在火`药`桶上丢了个炮仗。 　　护厂队的那人反应过来就要揍人, 赵政委一个烟灰缸砸了过去。 　　“我看谁敢！” 　　他直接拿枪顶着那郭副厂长的脑袋，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得盛厂长脸色一白。 　　被抓了当人质的郭副厂长浑身发抖, 尿骚味充斥着整间办公室。 　　叶英活动了下有些疼的手腕，谁能想到就是拿着条子来拉煤, 竟然还能横生枝节到这地步？ 　　赵政委直接给中央去了电话。 　　半小时后, 矿区就被赶来的部队接管。 　　郭副厂长哪想到，自己不过是撕了个省委批的条子而已，竟然会这般后果。 　　他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盛厂长也被羁押，由另一个林副厂长代理厂长职务。 　　林厂长公事公办, “一等原煤十八块一吨，二等原煤十五块一吨, 精煤贵了些, 一吨四十五块。” 　　“这差价怎么这么高？” 　　林厂长仔细解释，“精煤处理麻烦了些，旁边不有个洗煤厂吗？就是咱们这的一等煤拉过去，洗煤后再用机器处理, 这一等原煤能有差不多60%的出煤率。要是在山西东边的那些煤矿，估计能更高一些。” 　　赵政委琢磨了下, “那要不咱们买这个一等煤算了。” 　　一百块钱就能把那半挂车装的满满的，可买精煤也就两吨多点。 　　差着事呢。 　　叶英其实不太懂这个, “那这用来烧砖，有什么区别吗？” 　　林厂长忍不住的拍大腿, “烧砖都用的二等煤啊。”难能这么嚯嚯钱啊，谁家烧砖用一等煤，还想用精煤, 这是有钱烧的吧。 　　“咱们这有砖厂，你们可以直接从砖厂拉啊。” 　　他不太清楚这几个人的来路，但能让部队接管省煤，把老郭和盛厂长带走的人，绝对不一般。 　　赵政委客客气气说了句，“我们要的砖多。” 　　林厂长下意识地问了句，“要那么多砖干什么？” 　　赵政委笑容温和，“盖厂房，那我们就要一等煤，装满车就行，回头再来拉。” 　　要不是不方便泄露地址，他真想借用矿区的那些大卡车。 　　就靠他们这个半挂车，得拉多少趟啊。 　　矿上的同志考虑周全，装满了一车煤后又给盖上了一层防水布。 　　这个没要钱。 　　赵政委开车离开。 　　林厂长送到门口，保卫科的人看着那车离开还有些心有余悸，瞥了眼不远处的兵，小声问道：“厂长，他们这什么来路啊？” 　　林厂长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啊。 　　只是老盛和老郭都被带走了，部队又接管了他们矿上，只怕这省里的天都要变了哟！ 　　驾驶室里。 　　叶英看着沈清晏那泛紫的指节，拿出了今天刚买的红花油，“下次别那么冲动。” 　　赵政委听到这话乐呵起来，“到底是谁冲动啊，没想到沈工这身手也还行，就是胳膊上没什么劲，你要是老杨过来，那小子门牙都得丢一地。” 　　哪像是刚才，就流了点鼻血。 　　叶英挖了点药膏涂在沈清晏的手背上，手心在他指关节上顺时针按摩，“那回头让他跟政委还有杨连长你们学。” 　　余光瞥到赵政委别在腰上的枪，叶英又有些担心。 　　赵政委直接拿枪指着人，应该会没事的吧？ 　　…… 　　在矿区折腾了一番，煤虽然拉回来了，但第二天这才开始正式烧砖。 　　一大早，杨连长就带着其他战士往窑里码放砖坯。 　　五层砖块一层煤，中间留了个半径五十公分左右的空隙。 　　等着把这些砖坯都码放完，煤油往上面一淋，然后丢一个火把进去…… 　　再过两天，等窑凉下来，把砖块取出来晾晒，这一窑的砖也就成了。 　　叶英瞧着稀罕，还跟着去拓砖坯。 　　没几下就不行了。 　　其他战士取笑她，“你这女同志就别在这凑热闹了，这拓砖坯可不是轻快活，壮劳力干一天也累的够呛。” 　　叶英悻悻，“是挺辛苦的，我去那边钓鱼，中午给你们加餐。” 　　她回帐篷里拿桶，刚出来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开过来。 　　吉普车。 　　叶英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头有些犯嘀咕。 　　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一身军装，往营地走了几步忽的停了下来，“叶英同志是吧？我来找赵晨光同志，麻烦你带我过去。” 　　军装上面没简章，不算太老的面孔，瞧着不到四十岁。 　　叶英有些拿不准这人的来路，拎着桶带人去赵政委的帐篷。 　　“在这边住着还习惯吗？” 　　叶英点了点头，“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男人看了眼大大小小的帐篷包，好一会儿才开口，“听说你跟沈清晏同志是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住在一起，在这个年代可说不过去。 　　叶英不紧不慢地解释，“沈清晏的组织关系还没定下来，原本是下个月定下来，就打结婚申请去领证。” 　　“那你跟他生活在一起，还习惯？” 　　叶英不假思索，“我们相互学习，都有不小的进步，有困难也能克服。” 　　“那要是更大的困难呢？” 　　更大的困难？ 　　叶英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话，怎么意有所指似的？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赵政委出了来，瞧到来人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首长？ 　　是工程总指挥嘛。 　　叶英有些拿不准，不过人带到了，她是不是可以去捕鱼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咱们出去转转。”褚石看了眼叶英，“叶英同志也跟着一块去。” 　　这话让叶英眼皮一跳，连带着赵政委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远离营地这边，褚石看着远处的天空压下几乎和草原连在一起，“我凌晨赶到的，中央指示我相机处理。” 　　他素来手段雷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省委的班子被他直接换了一个遍。 　　正的撸了，换其他人顶上。 　　坚决不能给这边埋下隐患。 　　赵政委没想到处理的这么果决，他以为还得再要几天才行。 　　“这种蛀虫，就不该留下！” 　　留下就是隐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捣乱。 　　褚石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开口，“没别的要说的吗？” 　　赵政委闻言愣了下，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昨天是我莽撞了，我接受处分。” 　　“莽撞？” 　　褚石一脚踹在赵政委的腿上，“枪口对着自己的同志，你管这叫莽撞？” 　　叶英倒吸了一口气，看着赵政委不过微微晃动身体，她觉得自己怕也是要挨训。 　　赵政委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我没空跟你废话，回头自己写检讨，我是看你稳重这才调你来这边，给我收起你那点性子，再这么乱来信不信我把你赶回家去种地？” 　　赵政委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叶英觉得这是敲山震虎，说给自己听的。 　　果然，下一秒这位首长就提到了她，“沈清晏是青年才俊，千辛万苦回国建设不容易，不过你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 　　叶英眼皮猛地抽搐，“您要带走我？” 　　褚石看着那面带惊恐的年轻姑娘，“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离开老家，不过在这边种粮食可不是个什么好选择，我给你换个地方。” 　　换地方？ 　　叶英知道，自己在这位首长面前压根没讨价还价的余地，她抓着木桶上的麻绳，“去哪里？” 　　褚石没回答，“至于你和沈清晏同志的婚事，也不着急。先回去收拾下东西吧，过会儿跟我走。” 　　这强硬的安排让叶英一时间默然，就连赵政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肯定是跟昨天的事情有关。 　　可昨天要不是叶英，赵政委也抓不出蛀虫来。 　　他看着耷拉着肩膀离开的人，压低声音道：“她一个小姑娘，打小没了爹娘，现在连亲哥都没了，就指望一个未婚夫了，您带走她，她怎么活啊？” 　　褚石看了眼自己的老部下，“她哥是烈士，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可省委那些蛀虫，不见得被他都揪了出来。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留在这里才叫危险！ 　　何况这里就她一个女同志，也太不方便了些。 　　“等过两年，等着其他专家都来到这边，再把她调回来就是了。” 　　赵政委还想要再说，可被老首长的眼神喝止了，“革命工作哪容得你讨价还价，难不成你觉得我会要了她的命？” 　　褚石脸色和缓了些，“行了，我犯不着为难一个小姑娘。” 　　赵政委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办法跟沈清晏说。” 　　一大早的人就出去继续搞勘测，等回来自己媳妇没了。 　　他怎么跟人说啊？ 　　褚石瞥了他一眼，“没法说就不说。” 　　…… 　　叶英在帐篷里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前些天她在帐篷里养伤没什么事，除了看书就是做衣服。 　　那些布料差不多都用完了，给沈清晏做了四件白衬衫，又缝了三条裤子。 　　不过她不会纳鞋底，柜子里的那双鞋还是昨天在省城买的。 　　叠放整齐后，叶英撕下来一张纸，拿着铅笔迟疑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才是。 　　她倒是不怀疑那位首长会对自己不利，人家犯不着那样。 　　不过昨天她那点小聪明似乎被瞧出来了。 　　大概是对她有些提防？ 　　叶英也说不好。 　　如果他能言而有信，带自己去一个能种地的地方去，叶英倒也无所谓。 　　脑子里混沌一片，叶英看着无意识落在纸上的笔迹…… 　　她笑着摇了摇头，趴在那里小学生练字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到—— 　　我走啦，照顾好自己，有缘再见。 　　落款是一个简笔画，扎着俩麻花辫的小姑娘。 　　叶英刚写完，正巧赵政委进来。 　　她把纸条递了过去，“您要检查下吗？” 　　赵政委向来慈祥的脸上满是愧疚，“我是对不住你，不过叶英你别担心，等回头咱们这边建好了，你就能回来了。这不是怕传出去影响不好嘛。” 　　他找的理由很蹩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以至于看到叶英很认真的点头时，赵政委转过头去，他不敢直视叶英。 　　“政委，首长说要带我去哪里吗？要是北大荒的话那可就远了，给你们寄信都不方便。” 　　赵政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闹不清老领导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听到外面车子的发动机响了，赵政委这才开口，“你要是想沈工了，就写信，地址就写省里的邮局就行，我保证他能收到。” 　　叶英脆声应道：“行，等我到那边安置下来，我就给您写信。” 　　她的小包袱里东西不算多，走的时候又带了个军用水壶和自己平日里用的搪瓷缸子。 　　“那我走啦。” 　　叶英声音轻轻的，就连脚步都格外的轻快。 　　赵政委瞧着她上车，冲自己挥手，想抬起手却都没了力气。 　　回头看看沈清晏住的帐篷，他回头该怎么跟人说啊！ 　　…… 　　刘冬冬远远的瞧见了一辆车，他有些好奇地冲着车子挥了挥手。 　　但车子行驶的太快，显然并没有看到他。 　　小战士有些好奇，“沈工，这么一大早的为什么有车过去啊，瞧着是从咱们营地那边出来的。” 　　国内的汽车少得可怜，西北地区更是稀少。 　　沈清晏抬头看了眼，“不太清楚，可能是找赵政委他们的吧，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他的眼镜坏了也没顾得修，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怎么觉得那车上有人在冲他挥手。 　　他又不认识，怎么可能呢。 　　沈清晏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车子放慢了速度，褚石拿起望远镜看了眼，大约明白了这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缘由。 　　沈清晏长的是不错。 　　叶英缓缓摇头，“也没什么好说的，首长您真的不能告诉我去哪里吗？” 　　吉普车忽的停了下来。 　　褚石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那你告诉我，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这算是小考？ 　　叶英脑子转的飞快，最好的去处是北大荒。 　　黑土地不要太肥美，随便撒点种子就能长庄稼。 　　唯一的缺点就是维度略高，一年一熟。 　　虽说教科书里总说华夏地大物博，其实论耕地，印度和美国那边更好。 　　美国没啥邻国，不用担心周围的邻居不省心，实在不省心打一顿就是了。 　　至于印度，好好收拾一番一年三熟不成问题。 　　不过三哥家没这能耐就是了。 　　撇开这个不说，国内最适合耕种的，那大概就是华北地区了。 　　可她就是从那边出来的啊，再回去…… 　　叶英忽的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去处？ 　　“那我能去河套平原吗？” 　　河套平原，塞上江南。 　　黄河泥沙冲击出的平原，地势平坦有黄河水利之天然优势，可以说是这一片最适合耕作的所在。 　　褚石看着那眼睛发亮的年轻姑娘，“你懂得倒是挺多。” 　　叶英一点都不怕，“我哥经常给我写信要我好好学习，他天南地北的都跑过，跟我说了很多。” 　　有本事你找到叶家哥哥的信去，不然死无对证还不是我说了算？ 　　不过叶向明生前走了很多地方，这一点叶英倒是没撒谎。 　　褚石闻言低叹了口气，“向明是个好同志。”可惜了，谁能想到都下了船，结果还…… 　　吉普车往前去，到了省城的时候这才停了车。 　　“去买些东西，你也下来。” 　　叶英瞧着那忽然间凑过来的年轻人，知道这应该是警卫员。 　　她保持和首长的距离。 　　等回来时，叶英手里拿着一张羊油饼。 　　“我送你到银川那边，回头安排人送你过去。” 　　叶英正啃着饼，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麻发您了。” 　　褚石瞧着忽的有些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跟这小同志差不多高，他有两年没见到了，“好吃吗？” 　　“好吃啊，它这是绵羊油，还放了好多肉丁，西北这边牛羊不值钱，希望我的那些小羊羔能顺利长大。” 　　她总觉得杨连长看那些小家伙的眼神带着几分磨刀霍霍，着实让人不放心。 　　“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之前养了个鸽子，后来被她妈宰了炖汤喝了。” 　　叶英有些好奇，“没闹吗？” 　　“闹什么，说炖汤不好喝，红烧兴许好吃点，给我写信说自己又养了好些鸽子，快能吃了。” 第020章 小米粥 　　地瓜煮小米粥 　　红烧乳鸽是挺好吃的, 前提是能养鸽子。 　　叶英暂时没有这打算，鸽子肉好吃但不够塞牙缝的，远不如牛羊肉实在。 　　吉普车停在了银川市中心。 　　褚石要去这边办一些事情, 跟警卫员交代几句，让他带叶英过去。 　　河套平原虽然及不上华北和三江平原, 但在西北地区也是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 　　要是在古代, 河套平原那就是中原地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分界线，往西更是连接了河西走廊。 　　是这条路线上的重要补给线。 　　只不过西北人少，再加上没有太多的农械和化肥，粮食产量并不算高，现在的河套平原并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不过不用担心, 我来了！ 　　叶英一扫早前的郁闷，这让开车带她过去的警卫员好奇, 之前还哭丧着脸, 现在就没事人甚至还有点兴奋？ 　　是的，他绝对没有看错。 　　就是兴奋。 　　“这被子是不是薄了点？” 　　西北天气干冷，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到了冬天那不要太冷。 　　还是弄两床厚棉被比较实在。 　　叶英正在这边兵役局的仓库里拿东西。 　　那位首长虽然长得有点凶, 倒不是坏人，特意安排警卫员带她来拿生活用品。 　　叶英也没打算客气。 　　一条四斤重的棉被, 三套军装，再加上锅碗瓢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警卫员忽然间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开那个口。 　　不过他还是帮着叶英把东西都放到了车上。 　　离开仓库前, 叶英从自己缝的小包里拿出了五十块钱，交给了仓库的管理员, “我就钱没票。” 　　仓管本来还有些不太乐意，看到钱之后眼前一亮，不过嘴上还是推脱了下, “不用不用，不值几个钱。” 　　叶英恍然，把这钞票收了回去，“那真是太感谢了。” 　　仓管：“……”他真的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警卫员迅速带着叶英离开，到了车上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小同志，还挺会捣乱。” 　　瞧瞧那仓管的脸色，跟上茅房蹲不出来没啥两样。 　　不过他又提醒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把钱都带着身上，万一丢了怎么办？” 　　他一开始还以为那里面装的是书呢。 　　刚才看了眼才发现，竟然都是票子。 　　钱不露白。 　　最好还是放起来比较妥当。 　　“那你得先跟我说咱们去哪里啊，要是去穷乡僻壤的进城得一天一夜，我取钱多不方便。” 　　作为褚石的警卫员，小李平时挺警惕的，但这不是跟自家同志说话吗？也没想那么多，“去宁县下面的黄家庄。” 　　九曲黄河横跨宁县，将宁县分为南北两半。 　　而黄家庄正是在黄河北。 　　警卫员小李把叶英交给了黄家庄的村支书曹寡妇，“要是有啥麻烦就打电话。” 　　曹寡妇三十多岁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但十分干净，说话也利落得很，“老首长帮俺们很多了，有困难俺们自己解决就行。” 　　小李还得回银川，没在黄家庄多待。 　　走之前他拉着叶英说了句，“你别怪首长，曹大姐人挺好的，有啥事你跟她说就行，实在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给首长。” 　　首长端了那边省委，也得罪了人。 　　不然之前同意了叶英跟着在营地，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的赶走呢？ 　　小李怕叶英误会，忍不住帮领导解释了句。 　　叶英笑盈盈的应下，“我又不是傻子，我看这边枣树多，等回头给寄枣子吃。” 　　她都摸清了这位首长的底细。 　　还真是营地的总指挥。 　　跟这么一位大佬打交道，叶英回想了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给穿越党丢人。 　　小李笑呵呵的开车离开了。 　　车子扬起了灰尘，等着瞧不见了曹寡妇才带人回去。 　　“咱们这里女人多，你认识字吗？” 　　瞧着这么瘦小个，不见得能帮着垦荒种地，正好村里的小学缺老师，可以去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黄家庄缺老师。 　　“认字，我高中生。” 　　还没毕业。 　　今年本来该参加高考的，但是没来得及。 　　曹寡妇看叶英的神色不一样了，“那可真厉害，那你……” 　　“叶英。” 　　曹寡妇哦了一声，“那回头英子你也教咱们村的娘们认认字，之前我看报纸说，上海那边的那些妓`女都被扫盲了，咱们这边进展慢，你来了正好帮着我分担下。” 　　扫盲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想要进工厂做工，也得能认字不是？ 　　叶英爽快的答应，“曹姐，我刚才过来看，咱们这的耕地不是太多？” 　　曹寡妇苦笑，“可不是，咱们这倒是有台拖拉机，不过坏了没办法用，光靠人犁地能有多少？” 　　“没找人修？” 　　“那也得会修啊，特意让县里的人看了下，不会。” 　　叶英奇怪，“我记得我来的时候，看到有机械厂。” 　　曹寡妇撇了撇嘴，“那帮人，指望不上。” 　　她脸上带着几分埋汰，叶英也没再多问，“我哥倒是会搞这个，之前还给我寄了好多这方面的书呢，要不我试试看？” 　　她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有人咯咯笑了一声，“哟，没想到咱们村还来了个能耐人呢，男人们都修不好的东西，你能修的好？” 　　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真当大家是傻子吗？ 　　叶英看了过去，那女人和叶英这一路过来见到的人都不太一样。 　　七月天穿了件旗袍，红色滚黑边的旗袍开着小小的叉，倚在那枣树下，手里头还拿着一个团扇。 　　头发上还有些棕黄色，微微的蜷曲。 　　眉修的极细，犹如弯月。 　　“别搭理她。” 　　骚娘们一个，要不是当时和机械厂的那个人不干不净，村里的拖拉机至于到现在都还没修好吗？ 　　曹寡妇拉着叶英回家去。 　　她家里的院子收拾的干净，里面的老枣树上挂着不少小枣子。 　　羊圈里有二十来只小羊羔，还有两头母羊。 　　不过都是山羊。 　　“反正我就一个人住，你先住西屋这边将就下，等回头有空我再给你盖个新院子。” 　　西屋宽敞，地面都是铺的青砖。 　　刷了石灰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小男孩。 　　曹寡妇连忙把照片摘了下来，“俺兄弟，头两年没了。” 　　这让叶英有些错愕，好一会儿才开口，“节哀。” 　　“嗨，他自己不老实，怨不了谁。” 　　没事非要跟人逞能耐，结果被黄河水给卷走了，怪谁呢？ 　　不怨天不怨地，怨他们自己。 　　曹寡妇没跟叶英说这事，“行了你收拾下，要是缺啥就跟我说。” 　　西屋是杂货间，原本放着一些稻草。 　　曹寡妇手脚麻利的把这些草都挪到了羊圈附近的小窝棚里，给叶英空出地方来。 　　她个头不高但是身子骨结实，帮着叶英把那些东西搬进来后就忙着去做晚饭了。 　　眼看着就要天黑，可不是得做饭？ 　　屋子里有一张床，床头还有个桌子，瞧着像是枣木的，刷了黑漆看不出年头。 　　再多余的就没了。 　　叶英在床上铺了一层草席子，这才把铺盖铺上，棉布床单撒出去，四个角拉扯平了，她觉得这房间里登时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被子枕头放好，叶英去院子里打了盆水，把桌子擦了下，放好了自己的家伙什，去给曹寡妇帮忙。 　　刚出门就看到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倚在曹寡妇家门口，“小妹子，你家男人也没了？” 　　啥叫也没了？ 　　叶英看了眼那旗袍女，很是认真地开口，“姐姐，你那眉毛往下压压，眉毛跟眼皮之间隔那么宽，想要黄河水从你脸上流过去啊？” 　　厨房里刚起身的曹寡妇听到这话缓缓坐下，往灶里塞了些柴火。 　　这小妹子瞧着人小小的没多大，嘴皮子倒是利落。 　　一开口就压得李秀秀说不出话来，可真是厉害。 　　李秀秀气得跺脚，叶英这才发现她竟然还穿着一双高跟鞋。 　　“穿高跟鞋很挤脚的，小心回头你脚趾畸形。” 　　这要是走在水泥路上叶英也觉得没啥，村子里哪来的什么水泥路？ 　　警卫员小李开车送她过来，都颠簸了一路呢。 　　李秀秀脸上有些扭曲，“用得着你管？” 　　叶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往厨房去，“那我男人咋样，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 　　双标是人类的本质。 　　眼前这位就是妥妥的双标啊。 　　叶英才不吃这套呢。 　　李秀秀没想到自己过来竟是被羞辱的，她哭嚎着离开，“我就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那细细的哭嚎声越来越远。 　　坐在地锅前的曹寡妇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又来，你不用管她，就这德性。” 　　晚饭是小米粥，里面放着切了块的地瓜。 　　“这是沙地里种的地瓜吧？” 　　曹寡妇笑了下，“你嘴巴倒是刁。” 　　叶英嘿嘿一笑，“沙地的地瓜甜又糯，和淤地里的不一样。” 　　但凡是河边往往都有沙地。 　　何况这可是黄河边。 　　“咱们村的沙地多吗？” 　　“多着呢，不过没种那么多。” 　　叶英想了想，“养羊所以没怎么种地？” 　　曹寡妇给叶英夹了根小黄瓜，她自己腌制的，味道还挺不错。 　　“是啊，这垦荒是累活，拖拉机不好用就索性放羊，反正荒地多得是。” 　　再往北就是大草原，羊想吃多少草都有。 　　“荒地多啊，那明天我修好拖拉机，咱们就能开荒了。” 　　叶英十分雀跃。 　　曹寡妇倒是有些不太确定，“你真能修好？” 　　“为啥不能啊？” 　　叶英笑了笑，“事在人为嘛，说不定就没啥大毛病呢。” 　　曹寡妇将信将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等到明天肯定就知道了嘛。 　　她也不着急，趁着这会儿有空跟叶英说了村子里的情况。 　　“那个李秀秀，听说打小被人拐到了上海，干那个，后来不是解放了上海嘛，政府给她们治病，她病好了之后去了边疆，后来她男人死了。” 　　曹寡妇迟疑了下，“说是死了，其实就是去了北边，她觉得自己要被清算，就偷偷离开了。没有组织开的介绍信，靠一条腿跑了几十里路，后来被抓住，送到了这边。” 　　黄家庄是个寡妇村。 　　在早前，这里也是黄河边出了名的富饶地。 　　只不过后来战乱，宁夏也被牵扯其中，壮丁被抓了不少，等到全国解放后，这边反倒是荒芜了下来。 　　曹寡妇是本地人，当初嫁给了个兵哥。 　　解放边疆后，她原本打算带着自家兄弟去边疆，一起在边疆垦荒。 　　哪曾想她男人战死。 　　曹寡妇也没再去边疆，反倒是带着兄弟来到这边安定了下来。 　　“一开始村里头还有几个老人，后来老人去世后，就剩下我们几个，村里还有三十来口子，是妇联送过来的，有的是遇人不淑，还有的是当初被卖给了地主家做丫环，被解放后不知道去哪里，就在这边过活。” 　　反正只要能干点活，总归有一口吃的。 　　黄家庄堪比西游记里的女儿国。 　　叶英初来乍到，却也喜欢这里。 　　“主席都说了妇女同志能顶起半边天，咱们不靠男人也能过活。” 　　叶英端起碗来，把剩下那点小米粥全都喝下，一粒米都没浪费。 　　曹寡妇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姑娘细白皮肤大眼睛，回头多吃点好好养养，管保比那刘秀秀好看！ 　　…… 　　沈清晏踏着月色回到营地，看着黑黢黢的帐篷他险些没认出来。 　　往常自己回来的时候，那小姑娘都会在那里忙活着，要么看书要么在那里缝衣服。 　　今天怎么黑灯瞎火的？ 　　“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清晏问了一句，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愣了下。 　　借着月光看着帐篷里的模样，沈博士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早前叶英跟着赵政委去省里，弄来了一床被子。 　　俩人早早就结束了大被同眠的生活。 　　地上的两个铺盖倒没分的那么开。 　　偶尔他看完书放在那里，会被叶英拿去看，遇到不懂的她还会问几句。 　　可如今，那个铺盖没了影子。 　　沈清晏站在那里，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手电筒的灯光打进来时，他这才恍惚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赵政委。 　　赵政委做多了思想工作，可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火柴盒就放在那小抽屉里，沈清晏点燃煤油灯，看着站在那里的赵政委。 　　他缓缓开口，“她人走了？” 　　其实离开这里也挺好的，毕竟条件太艰苦了些。 　　她的哥哥是烈士，国家自然会好好照拂她，不是吗？ 　　赵政委低叹了口气，“叶英同志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等她在那边安定下来，会给你写信的。” 　　其实不止沈清晏不舍的，赵政委也挺不舍得的。 　　但没办法，首长发了话，他能怎么办啊？ 　　纸条上是叶英那宛如小学生的字迹，沈清晏看着那落款忍不住笑了下。 　　赵政委安抚道：“沈工您也别急，等回头咱们这边建设起来，再接叶英同志回来嘛。” 　　这条件艰苦是不太适合小姑娘家住。 　　等回头建设好了可以过来嘛。 　　他也知道人年轻小夫妻就这么分开，挺不容易的。 　　赵政委打算再劝一句，却看到沈清晏抬头笑道：“倒也不必。” 　　赵政委：“……” 　　啥？ 　　他肯定是在高原待久了，耳鸣听错了！ 第021章 电视机 　　垦荒第一步，利诱…… 　　黄家庄人口不多。 　　忽然间来了人投奔, 第二天大家聚在曹寡妇家门口。 　　“小妹子，你男人也没了？” 　　叶英扶着门的手抖了一下，这话有点耳熟。 　　她笑了笑, 甜甜的喊了句，“大姐, 曹大姐在收拾厨房, 我想去看看咱们村的拖拉机，修好了好耕地。” 　　“小妹子，你真会修啊？” 　　还没等叶英开口，就有人泼冷水，“她要是能修, 我还能开飞机呢。” 　　又是这个李秀秀。 　　今天重新画了眉毛，但那大粗眉…… 　　叶英扬了扬手里的扳手和螺丝刀, “试试看嘛, 不然放那里也是一堆破铜烂铁。” 　　这倒是大实话。 　　那辆故障中的拖拉机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停着。 　　上面蒙了一层黄色的灰。 　　村里其他妇女瞧着叶英来回踱步，有些沉不住气了，“能修好吗？” 　　李秀秀冷冷一哼，“能修好才怪。” 　　她倚在拖拉机的大轮胎上阴阳怪气, 玫红色的旗袍在这钢铁怪物旁边显得楚楚可怜。 　　叶英冲着她摇了摇手里的扳手，“离我远点, 不然砸到脸上破了相……” 　　李秀秀当即弹开。 　　没几步，她忽的反应过来, “你耍我？” 　　刚上前要去找叶英算账，扳手猛地敲在拖拉机的铁皮上。 　　沉沉的声音让李秀秀脸色一白, 没敢再往前去。 　　黄家庄的这台拖拉机还是进口货，52年的时候从欧洲那边引进。 　　这种单缸柴油烧球式拖拉机其实是仿照二战前德国的兰兹拖拉机改进生产的。 　　生产工艺并不复杂，价格也相当便宜, 二战后在东欧一度十分畅销。 　　国内工业建设起步晚，还没有拖拉机的生产能力，要是叶英没记错的话国内的拖拉机生产应该是脱胎于苏联援助的156个项目。 　　毕竟国内的工业生产线的构建，就依赖于此。 　　叶英读大学的时候去农博馆参观，见到过这种单缸拖拉机。 　　声音震天响，油耗也大，振动强，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是啥好货。 　　唯一可以称道的，大概就是价钱。 　　叶英对这台老古董的工作原理还有印象，在检查了喷油嘴后，很快就确定问题出现在供油系统上。 　　这辆来自匈牙利的55型履带式拖拉机装备的是卧式柱塞油泵，如今的机器故障就是因为柱塞前方有空气，导致无法喷油。 　　拖拉机的构造并不是很复杂，总比沈博士的那些关于飞机发动机的书简单一些。 　　叶英很快就搞好了这拖拉机，“试试看。” 　　曹寡妇过来刚好瞧到叶英从拖拉机一旁钻出来，瞧着叶英一手的油污，脸上也脏兮兮的跟小花猫似的，她连忙把毛巾递了过来，“修不好就算了，先擦擦脸。” 　　城里来的机械师不也没瞧出啥毛病嘛。 　　叶英修不好就修不好，没关系的。 　　毛巾在水里泡过，湿乎乎的擦了把脸，每一个毛孔都学会了呼吸。 　　“修好了，不过我劲小，摇不动这个，大姐你找个人来试试看。小心别被打着。” 　　摇车后得把车把抽出来，不然在这转着转着万一飞出去，说不定就会打死人呢。 　　曹寡妇惊了，“修好了？” 　　“刚才英子不知道怎么弄的，这车噗噗的喘气，她说修好了。”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曹寡妇十分震惊，她连忙抽出车把，去摇车子。 　　这拖拉机有些笨，摇车把还挺费劲。 　　曹寡妇一番忙活也没听到动静。 　　一旁李秀秀轻声一笑，“她说修好了就修好了，蠢……” 　　拖拉机轰的一声，响声嗡嗡简直能传出好几里地。 　　“真的好了。” 　　“秀芬姐，你家这个小妹子可真厉害，都能去农机厂当工人了。” 　　“就是，那些男人有什么用，修不好咱们的拖拉机。” 　　曹秀芬当即跳到拖拉机上，开着这噪音十足的大块头出了去。 　　扬起的灰尘喷了李秀秀一脸，气得黄家庄的村花直跺脚。 　　叶英帮着把那圆盘耙给抬了出去。 　　和拖拉机连接好，跟着一块往那边地里去。 　　黄家庄的耕地不算太多，村里的女人们靠着畜牧维持生计，粮食什么的够吃的就好。 　　反正女人们饭量小，又不用干太重的活，没必要为难自己。 　　只不过曹秀芬和村里其他人想法不一样，她觉得这耕地是越多越好。 　　粮食多了可以存着嘛。 　　天灾人祸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 　　当年朱元璋打江山不就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吗？ 　　国内现在局势稳定，高筑墙没啥必要，但广积粮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她想法很好，但靠人力垦荒得到啥时候啊。 　　她家小叔子死了后，连个放羊的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村里的拖拉机好了，往后用这个垦荒耕地，省事不少。 　　叶英跟着往那边荒地去，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直到与那边的小山峰接壤。 　　“秀芬姐，这拖拉机晃得很，你得教会村里人开，往后咱们一个人一晌，轮流来开，至于放羊的话，这样，咱们把村子里的羊都聚到一起，由几个人来放就好了嘛。” 　　曹秀芬没想到叶英刚来就这么多的主意，她忍不住的摇头，“这哪成啊，大家的羊混在一起，往后分不清。” 　　“这好说，回头我去县里头买点颜料，在羊身上写上名字做好记号，这不就成了？各家放各家的羊把咱们的人手全都占了，谁有空种庄稼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 　　“咱们都是青山羊。” 　　叶英：“……那，那也没关系，我回头弄点小牌子，系在羊脖子上。”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知道黄家庄的女人靠畜牧为生，但是占着黄河沿岸这么一块优质的土地，不种粮食简直是暴殄天物！ 　　曹秀芬哪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这么多的想法。 　　她想了想，看着停了下来的拖拉机，“我得跟村里人商量下。” 　　这不是小事，不能她一个人说了算。 　　这帮娘们都无依无靠的，聚在这里也是缘分。 　　平日里大家都是商量着一起来，如今这般大变化，她不能说干就干，得问问大家伙的意思。 　　叶英深以为然，“是得咨询大家的意见。” 　　当天晚上。 　　曹秀芬就喊了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来开会。 　　虽说大家都见过叶英了，但曹秀芬还是再度做了介绍。 　　“英子是高中生，能去上大学的那种，因为点事耽误了。往后就让她来教咱们村里的娃们认字，你们谁要是想跟着一块认字扫盲，那也可以跟着学。” 　　村里的孩子并不多，一共五个孩子，三男两女。 　　最大的那个瞧着十岁出头的模样，而最小的那个挨着李秀秀，穿的倒是干净，扎着俩小辫子，一双眼睛充满好奇的看着叶英。 　　叶英冲小姑娘笑了笑。 　　李秀秀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 　　这是她捡的孩子，不能被叶英策反了去！ 　　曹秀芬看到这一幕有些头疼，这个李秀秀，怎么到哪里都跟公鸡似的，张开翅膀随时准备啄人。 　　谁还没事净想着陷害你？ 　　你以为你是国家主席啊。 　　叶英也没多说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 　　有的人一见面十分之投缘，有的人则是日久才能滋生出友谊。 　　李秀秀对她不友善，也顶多是嘴上说两句。 　　要真是敢捣乱，耽误她的大事。 　　回头叶英要她好看。 　　曹秀芬瞧着一群人都看叶英，拿着小棍敲了敲桌子，“好了咱们接下来说大事。” 　　教孩子们认字是大事，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个长期工程。 　　垦荒就不一样了。 　　这是立竿见影的事情，今年把地弄出来，这会儿就算种不了粮食，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种小麦，明年就能见收成。 　　曹秀芬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间大部分时候都被充当教室用的小院子里一阵安静。 　　“咱们种这么多庄稼干什么？收庄稼的时候多累啊。” 　　“就是，咱们现在日子过得不也挺好？” 　　放羊养些鸡鸭，不远处就是茫茫大草原，平日里吃肉和蛋也不是那么稀奇。 　　哪用得着这么辛苦自己垦荒？ 　　相较于其他人，李秀秀则十分尖锐，“这是叶英提出来的想法吧？” 　　之前曹秀芬可没这念头。 　　忽然间说这事，除了叶英都不用做他想。 　　之前还觉得叶英很有能耐的村里人看叶英的神色顿时不一样了。 　　“就一台拖拉机，垦荒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大家都垦荒去了，谁给俺们放羊？” 　　村里人的质疑汹涌而来，叶英一点不慌。 　　她平静的站起来，面对着这些充满了不满的村民们。 　　黄家庄是世外桃源，但也绝非不与外界有联系。 　　这里衣食丰足，平日里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倘若其他人吃不饱呢？ 　　难保不打这里的主意，毕竟是一群女人没多少力气反抗。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说。 　　“垦荒的工作不止是拖拉机走一遍就行，机器能帮我们干最重的活，但不能完全取代人的劳动。我知道咱们黄家庄的日子挺好过的，大家不愁吃喝。不过手头有粮心里不慌，咱们老祖宗还讲一个居安思危呢。” 　　“那你又教孩子认字又帮着我们放羊？” 　　李秀秀的问题尖锐，她擦去了那蚕蛹似的大粗眉，娟秀的眉挂在那里，说这话时有些刻薄。 　　叶英很是认真地回答，“村里的羊可以统一的放，咱们村算上孩子一共三十二个人，我问了秀芬姐差不多有一千头羊，五个人就可以管住羊群，没必要家家户户都出去。” 　　“刨除孩子，还剩下二十七个人，秀芬姐可以教大家开拖拉机。修理机器开拖拉机可不止是男人的工作，咱们女人也能干。剩下的二十个人就去打土坷垃，帮着平地。” 　　“至于怕分不出自家的羊，这点我想好了。回头我去县里头弄点小牌子，挂在羊脖子上做标记，到底是谁家的羊看看标记就能分辨出来。” 　　李秀秀冷冷的笑了下，“你倒是安排的周全。” 　　叶英面不改色，“之前我看报纸，报纸上刊登了山西那边的一个女拖拉机手，她接受了记者们采访，还上了电视。” 　　“电视，我之前见过。” 　　李秀秀神色间有几分怅惘，“咱们这偏僻，只怕也没记者会来这里采访吧。” 　　“说不定呢？我知道放羊就能换粮食攒够吃的，不过咱们粮食多了还可以换工业券，到时候能买电视机！” 　　“英子，咱们这没通电。” 　　没电，电视机也看不了啊。 　　叶英一愣，她这才想起来是没看到电线杆。 　　“没关系，咱们可以自己发电。” 　　自己发电？ 　　这让村里的女人们有些好奇，“俺听说都是烧煤发电，自己发电怎么搞啊？” 　　“叶英姐姐，我们能跟着你学发电吗？” 　　叶英看着李秀秀身边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我现在不会，可是我可以写信问人啊，我认识一个博士，很厉害的，他什么都知道。” 　　“博士是啥？我听说机械厂的工程师是专科生，他比专科生还厉害吗？” 　　李秀秀一脸的不屑，“专科生算什么？博士比大学生都厉害。” 　　她之前就认识一个博士。 　　李秀秀看着叶英，“你真的认识博士？他知道怎么发电？” 　　她想看电视！ 　　想要听广播。 　　而不是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与外界没什么交流的村子里。 　　叶英点了点头，“当然，我明天就写信问他。” 　　这让李秀秀登时站在了叶英这边。 　　村里的刺头就被这么搞定了，曹秀芬觉得不能置信。 　　其他人对叶英提到的电视机感兴趣，也都应了下来。 　　开荒第一步，拉动群众参与进来，成功！ 　　从村委的院子里回去时，曹秀芬忍不住问了句，“叶英你真的认识博士？” 　　看来大家都不相信，叶英苦笑了下，“秀芬姐，我不骗你，等会儿我就写信给他。” 　　反正她明天也得去县里头买东西，到时候刚好把信寄出去。 　　告诉赵政委和沈清晏，自己在这里过得挺好。 　　顺带着请教沈清晏如何制造一个小型的发电设备。 　　沈清晏应该会的吧？ 　　叶英想了想，觉得自己得做两手准备。 　　…… 　　第二天一大早，叶英就去了县里。 　　西北人烟稀少了些，一路上她也没碰到个驴车什么的，全靠自己一双脚。 　　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这才到了县里头。 　　到了县城，叶英先打听了下，去供销社逛了圈。 　　果然需要各种票证。 　　叶英手头上就两张布票，啥都买不了。 　　到了黑市一趟，险些被这狮子大开口给惊着。 　　最后把信寄出去，在不要票的小吃摊上吃了碗羊肉泡馍垫了垫肚子，去农机厂。 　　宁县的农机厂大门朝东，门口还坐着俩石狮子。 　　保卫科的人拦住了叶英的去路。 　　“村里头的拖拉机坏了，俺们支书让我来找工程师。” 　　叶英拿出了曹秀芬开的证明。 　　保卫科的人这才领着她去车间那边。 　　农机厂这边以修理为主，车间里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几个学徒围绕在拖拉机旁边，小本本上时不时地做记录。 　　叶英瞥了一眼，她觉得自己能比这学徒做得好。 　　都画的什么图啊，歪七扭八的。 　　叶英默默收回了眼神，冷不丁的和从拖拉机底下爬出来的人看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略有些尴尬。 　　保卫科的人适时开口，“张工，这个小同志说他们的拖拉机坏了，想来问问您怎么修理。” 　　张工大名张德民，中专毕业后在宁县农机厂工作了两年。 　　如今是农机厂出了名的技术员，没有他修不好的农机。 　　不过叶英过来并不是为了问农机如何修理，村里的拖拉机构造简单，修起来并不麻烦，她自己都能处理哪用得着问人？ 　　自报家门后，叶英发现这位技术员同志脸微微一红。 　　旁边的学徒当即叫道：“之前师傅就是去黄家庄修理拖拉机，被那个寡妇看上缠住了吧？” 　　黄家庄是宁县出了名的寡妇村。 　　不过村长曹寡妇太过于泼辣，之前拎着棍子打人，打折了几个前去闹事的男人的腿。 　　听说还伤了一个人的子孙根。 　　以至于大家虽然有心，但没人有这个胆子。 　　天底下的寡妇多得是，何必吊死在黄家庄呢？ 　　不曾想，黄家庄的小寡妇竟然找上门来了。 　　敢情人家不是不想男人，但也挑啊。 　　几个学徒看向叶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打量。 　　这小寡妇，太瘦巴，没意思。 　　不过皮肤真好，跟白萝卜似的。 　　张德民听到徒弟的话脸一黑，“别胡说！你们再好好检查下这拖拉机，看还有什么问题。” 　　他带着叶英离开维修车间。 　　叶英瞧着人推了辆自行车过来，当即明白这人啥意思，“其实我们村的拖拉机已经修好了。” 　　张德民：“……” 　　叶英继续道：“可能是上次修的差不多，它又休息几天就想干活了呢。我这次过来是想请问您，您知道怎么能发电吗？” 　　这个问题让张德民一下子愣在那里，“你……” 　　“俺们村没通电，可是回头打算买个电视机，收音机什么的，想着自己弄电。” 　　原主的物理知识几乎没有，原本的打算是考师范当老师。 　　叶英不敢在这件事上胡乱来，来找人请教是最合适的。 　　问沈清晏也是为了问给赵政委看。 　　如今这打算让农机厂的技术员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们没有工业券，买不了。” 　　就知道会是这说辞。 　　叶英也没恼怒，笑盈盈的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张德民瞧着她人要走，连忙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去吧，顺带着看看你们村的拖拉机。” 　　农机厂很大，但是没什么人。 　　大院子里空荡荡的，叶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那就算了，省得您再被招惹上。” 　　她脸上带着几分笑，让张德民莫名的七月天里一阵冷汗—— 　　她知道了，她肯定知道了！ 　　知道并非是那个女的勾`引自己，是他偷看人家洗澡！ 第022章 赔偿费 　　你是我的缪斯女神…… 　　自行车摔倒在地上。 　　农机厂的技术员站在那里, 明明是七月盛夏却仿佛脱光了衣服站在寒冬腊月的黄河边。 　　叶英当即就意识到—— 　　自己歪打正着了。 　　虽说曹大姐对李秀秀的评价不怎么高。 　　而且她又喜欢穿的漂漂亮亮的，和村里其他女人区分开。 　　不过…… 　　旗袍开那么小的叉，你说她故意卖弄风情？又不尽然。 　　叶英刚到黄家庄才两天, 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 　　倒是这位张工有点做贼心虚，把自己出卖了个彻底。 　　贼喊捉贼的事情叶英又不是没遇到过, 当即明白了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事不好办。 　　叶英在县里, 来不及问李秀秀到底什么个想法。 　　贸然宣传出去，怕不是彻底毁了李秀秀的名声。 　　毕竟她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就连曹大姐都以为是她勾搭人，害得村里的拖拉机修不好呢。 　　到时候没声张正义，怕是会二次伤害李秀秀。 　　可要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叶英又不服气。 　　凭什么他犯了错，罪过却落在女人身上？ 　　她看着这个脸上还有些油污, 一脸憨厚的技术员。 　　“您还打算再去看我们村的寡妇洗澡吗？” 　　这话臊得张德民一张面红耳赤, 他看着对面的年轻女同志，想要解释却又觉得对方一双眼睛锐利的像是那磨好了的刀刃，他哪还有脸辩解。 　　瞧着叶英往外去，张德民有些后怕, 连忙去抓住她，“你去哪？” 　　她肯定是去县委告状对不对？ 　　自己是端着国家铁饭碗的技术员, 要是被判了流氓罪，那……真的是丢尽了脸面。 　　几乎是下意识的, 张德民抓紧了叶英的胳膊。 　　叶英当即喊了起来，“你干嘛, 耍流氓啊？我是有未婚夫的人！” 　　她的大声争吵，惹得保卫科的注意。 　　当即有人跑了过来。 　　…… 　　曹秀芬有些担心，“这都快五点了, 英子怎么还没回来？” 　　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你也别担心，她又不是三五岁的娃娃，还能摸不到回来的路？许是在县里头四处看花了眼。” 　　真要是看花了眼还好说。 　　可首长刚把人交给自己，转眼就没了？ 　　曹秀芬怎么都不安心，她打算去村口看看。 　　刚出门，就听到村里的孩子喊着，“英子姐坐着小汽车回来了。” 　　曹秀芬连忙出门去看，可不是咋的？ 　　叶英从小汽车上跳了下来，还从口袋里拿出糖块来分给大家。 　　李秀秀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到糖块，看着那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她忽的想起自己吃到的第一块巧克力，苦苦的甜。 　　后来她报名去边疆，给那当兵的当媳妇。 　　那男人倒是疼她，隔三差五的给她弄下糖果吃。 　　一开始李秀秀还以为别人家都有，后来才知道，只有她有。 　　她男人竟然和北边有往来！ 　　知道这件事后，李秀秀吓坏了。 　　这要是被抓了，自己是不是还会被送去当营`妓？ 　　她偷偷的写了举报信，没人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 　　这全当报答了，毕竟当初要不是组织给她打青霉素，她早就被那脏病给熬死了。 　　只是这边疆是不能待了的。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还抓走了男人放在抽屉里的糖块。 　　那糖可真甜，齁人的甜。 　　只是在逃跑路上，她把糖都弄没了。 　　这都几年了？ 　　她还是第一次收到糖果。 　　李秀秀看了眼叶英，那张脸可真好看，还那么的干净。 　　不像她，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英子，这是咋回事？” 　　曹秀芬刚才跟县委的人打招呼，结果人那边给了她个大信封，里面有好些钱哩。 　　叶英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李秀秀，她依旧穿着那身玫红色的旗袍。 　　正低头看着那手心里的糖果，露出的半张脸上勾着弯弯的嘴角。 　　像是一个开心至极的小姑娘。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当一个人下人呢？ 　　“那些钱，是之前那个来给咱们修拖拉机的技术员赔的。” 　　曹秀芬登时傻眼，“他修不好就修不好呗，咋还赔钱？” 　　“钱是赔给秀秀姐的。” 　　李秀秀听到这话手一抖，那糖果落在了地上。 　　她整个人也抖了起来。 　　叶英过去，把糖块捡了起来，“又不是你的错，往后谁要是再占咱们便宜，就拿棍子打他们！” 　　糖块塞到了李秀秀的手里，叶英看着这个身材高挑却又格外清瘦的女人，“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 　　李秀秀错愕的看着叶英，好一会儿才开口，“你都知道啦？” 　　叶英点头，张德民一动手，结果把自己直接折腾了到县委。 　　妇联的主任来处理这事，原本还以为是农机厂的技术员欺负这个女同志，哪曾想这小张竟然对一个寡妇耍流氓。 　　妇联的这位唐主任本来就是个寡妇，最看不惯这些。 　　可农机厂就这么一个技术员，把他给关到监狱里，谁来修理农机？ 　　最后唐主任做主，让张德民赔了五十块钱，又把他手头上的票啊券啊全都给了叶英，这才算了事。 　　手头上有了票，叶英先去供销社买了糖果。 　　然后又去一个老木匠那里花钱买了刨子、凿子、锯子什么的，这才坐着妇联安排的车子回了来。 　　曹秀芬听叶英说了原委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你，你之前怎么不早说？” 　　她还以为是李秀秀勾`引男人不成，害得那修理师跑了人，搞的拖拉机不能用。 　　“我说了也没用，你们都不信。” 　　李秀秀这一句话让曹秀芬脸色一僵—— 　　可不是嘛。 　　李秀秀出身本来就不好，谁都会觉得是她想勾`引男人。 　　就算说了又如何？没证据，还显得自己在强词夺理。 　　村里头其他妇女听到这话跟曹秀芬神色一般无二。 　　叶英心头无限感慨，“寡妇门前是非多，之前闹了误会解开就好，往后谁要是再欺负咱们黄家庄的人，我用凿子捅他！” 　　她一脸凶巴巴的模样，让村里的女人们都笑了起来。 　　这是小孩子装大人呢。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呢。 　　…… 　　晚上的时候，李秀秀带着蒸的糖糕来到曹秀芬家。 　　“英子啊，在屋里头忙着呢，说是回头给咱们的小羊羔挂牌子，往后就不会弄混了。” 　　李秀秀把糖糕放下，去叶英屋里。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说话，“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去，就看到叶英坐在地上。 　　满地的小木牌。 　　上面凿了个洞，屋子里满是刨花。 　　她一开门，那地上的刨花飞了起来，有些还落到了叶英头上。 　　还怪好看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 　　叶英正在那里锯木头。 　　头也不抬道：“我去县里头问了下，请木匠师傅弄这个还得花好几块钱呢，倒不如自己来弄。” 　　娟秀的眉蹙了起来，李秀秀忍不住说道：“那你买这锯子什么的不也花钱？” 　　“回头用得上啊。你别动我的刨花，我回头还有用呢。” 　　叶英回来的路上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干嘛局限于烧煤烧油来发电呢？ 　　她在生物学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连最基本的都忘记了？ 　　用沼气发电岂不是更好？ 　　黄家庄最不缺的就是沼气发电的原料—— 　　羊粪、草和农作物秸秆。 　　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台发电设备。 　　不过这个不要紧，回头慢慢搞就是了。 　　搞来设备之前，叶英还得再做点其他工作。 　　先把羊群用的吊牌弄好再说。 　　至于弄木牌产生的刨花，叶英还有用处—— 　　不说丢到沼气池，烧火用也挺好的，平白丢了多浪费啊。 　　屋里头倒是不热，只不过叶英忙活大半天，额角挂着几滴汗珠。 　　李秀秀看着忙里忙外的人，很是小心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写字怎么样？能不能在这上面写字，回头我再用小刀刻出来。” 　　最后再涂抹上红漆，这样就不怕刮风下雨认不出来了。 　　李秀秀看着放在那里的黑炭，小心地拿起一块在那小木牌上写了起来。 　　村里人她都熟悉，只不过在木牌上写字总归有些累。 　　她也不着急，只是在那里慢慢地写。 　　原本还是左手托着木牌坐在马扎上的人，慢慢地趴在了地上。 　　叶英看着她身上铺着的刨花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喜欢穿裙子啊，等回头咱们种了棉花，纺出布来，我可以给你做漂亮裙子穿。” 　　李秀秀听到这话手一颤，“你这人还挺大度。” 　　“我跟你计较这个做什么？” 　　叶英瞥了一眼，“你的字还挺好的，之前练过？” 　　“嗯。” 　　堂子里的妈妈说，想要过得好，就得把自己包装好，你要是牡丹自然有人夸你雍容华贵。 　　可你要是个狗尾巴草，接待的也只能是那些粗俗不堪的人。 　　“之前还在堂子里的时候练的。” 　　叶英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个，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开口，“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还能当劳动模范，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三八红旗手呢。” 　　李秀秀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叶英，“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要么是寡妇，要么是地主家的童养媳。 　　早些时候被家里卖了也不指望再回去感受家里的温暖。 　　可叶英不一样。 　　这个小姑娘，明显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之前待得地方过不下去了，就来这里讨口饭吃，顺带着带你们发家致富啊。” 　　这话惹得李秀秀咯咯的笑，发家致富？ 　　她如今已经觉得自己很富裕了，生活在天堂一般，还能怎么发家致富呢？ 　　叶英站起身来，她坐在地上久了腿有点麻，好在扶着墙很快就稳定下来，走到桌边，叶英拿起书扬了扬，“知识创造财富懂吧？” 　　李秀秀恍惚了下，眼前的人是高中生，和她这个在堂子里学了点一鳞半爪，只能靠着几首诗词一手字来骗男人，不一样。 　　“那我等着你的电视机。” 　　“好啊，总之回头会通了电，让你看上电视，收听广播。” 　　…… 　　七月底，沈清晏收到了叶英的信。 　　彼时营地里的人已经住到了刚刚改好的小白楼里。 　　在烧出第一窑砖后，工兵营的战士们就开始盖房子。 　　草滩上的第一个三层小白楼已经拔地而起。 　　有了房子总比睡在帐篷里好，至于家具什么的，工兵营里有会木匠手艺的，慢慢来打就是了。 　　营地里的发电厂如今也开始建设，早前从其他地方运来了一些小型发电机，如今靠着烧煤供应小白楼电力。 　　沈清晏将那信收了起来，放到了叶英留给自己的小柜子里，思忖良久，他这才提笔写信。 　　之前给家里的信迟迟没有回音。 　　如今写信要父母想法子给他们不曾谋面的小儿媳妇弄一台发电机组，也不知道父母亲看到会是何等感想。 　　写完信后，沈清晏又特意画了个图，想着若是手头没有趁手的，那就按照这设计图来打造一个。 　　他所学甚杂，倒也都会。 　　奈何如今手头没什么设备，想要做都不成。 　　正想着要不要把这图放到信封里，长廊里响起了赵政委的声音。 　　“沈工，方便进来吗？” 　　这信原本就要赵政委先审查一遍，沈清晏索性摊开。 　　赵政委压根没注意，还以为他在为几个工厂做规划，“我想了想叶英同志要的那发电机咱们这里有，倒也不好给她送过去，正好老杨说要我去趟省里的机械厂，做几个零部件，沈工你要不跟我一块去？” 　　赵政委觉得自己亏欠叶英许多，前些天中央还下达文件将他表彰了一番，对他揭露省里贪腐一事十分夸赞。 　　而叶英却因为这事被老首长安排到了黄河边上。 　　虽说她信里头说自己安顿下来了，瞧着吃穿不愁，但赵政委总有些愧疚。 　　叶英说的想要村子里通电这事，如今也正好困扰着赵政委，他思来想去觉得带沈清晏去机械厂，多做个发电机组送给叶英，也不算啥，对吧？ 　　沈清晏恍惚了下，看着那封家书，好一会儿揉吧成了一团，“好。” 　　只不过到了省城后，这发电机组又发生了变化。 　　沈清晏收到了叶英第二封信—— 　　前些天我们村的小羊羔被炸死了一只，平日里有小羊羔喜欢去那边喝水，不过秀芬姐觉得喝那里的水不干净，就把羊粪丢到那里去。 　　我想着用羊粪和草沤肥，就每天丢一些草进去。村里的孩子看到李秀秀家的小羊羔掉到里面把它捞了出来，在一旁给小羊羔烤火，结果粪坑炸了。 　　我后来才想起来，这是生物学的知识。可惜我学的不够好，只能让孩子们远离那个。 　　四哥，你有什么书推荐给我吗？ 　　我现在当了老师才知道，孩子们都十分的好学，有一颗求知若渴的心，可我却没有足够的知识教给他们。 　　沈清晏看着那熟悉的落笔，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赵政委正在那里喝酒，今天大阴天，不喝点酒对不起这天气。 　　看着人忽然间过来，赵政委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叶英写的信，他倒是看了，没啥问题啊。 　　不就是在那边生活日常嘛。 　　“沼气发电，我们可以利用沼气发电！” 　　不止黄家庄可以利用这发电机组进行发电，他们营地也可以用这个解决电力供应问题！这样就极大的节约了煤炭资源，省得赵政委每天为了营地的开支伤透脑筋。 　　毕竟节约一点是一点啊！ 　　艺术家们总喜欢放纵于情`欲，还给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 　　你是我的缪斯女神。 　　这颇是虚伪，只不过用艺术做包装就显得高雅脱俗。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过去有失偏颇—— 　　那小姑娘便是他的缪斯女神。 第023章 花生米 　　叶英会修拖拉机？…… 　　赵政委不懂得什么是沼气。 　　瞧着沈清晏一脸激动模样, 连忙把花生米往他那推了下，“咱慢慢说。” 　　他喝了半斤青稞酒都没醉呢，沈工这咋还晕乎了呢？ 　　沈清晏不喝酒, 礼貌性地捡了一粒花生米吃，“沼气是一种可燃气体, 就像是我们那里烧煤发电一样, 沼气发电是通过气体燃烧驱动发电机工作产生电力。和煤炭不一样，这是一种我们人为可以创造出来的资源。” 　　人为创造？ 　　赵政委觉得这有点说不通，“美国也需要这样吗？” 　　沈清晏摇头，“美国石油天然气资源丰富，不管是探明还是尚未探明的储藏量都十分可观, 他们不需要。” 　　可是国内不一样。 　　营地那边打着的旗号是矿区，实际上一点矿产资源都没挖出来, 还要每周去省里头拉煤。 　　虽说不算是多麻烦的事情, 但沈清晏觉得还是能省则省。 　　“沼气常见于沼泽，我之前倒是也试探过，在水泡子那边发现有沼气的存在。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沼气来发电呢。” 　　他可真是读死书，脑壳太过于僵硬了。 　　赵政委还是不明所以, “要不你跟我细说下？” 　　沈清晏在耶鲁的那些年，从本科到博士专业三度改变, 某种意义上让他成为一名全才，即便是去清华大学教授化学, 也不成问题。 　　他少年离国，国外求学本就存着日后回国建设之心, 自然是能多学一些是一些。 　　如今能派上用场，沈清晏压下心头的那点激动，他喝了口水, 慢慢说起了沼气发电的原理。 　　所谓沼气发电，将作物秸秆、杂草与人畜家禽粪便混合，创造适合的温度湿度和厌氧环境，通过微生物的分解代谢最终产生甲烷，再利用发电机组将这些甲烷输出为电力。 　　赵政委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你刚才说这个甲烷啥的遇到明火容易爆炸是吧？” 　　沈清晏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大部分时候都是可控的，就像是汽车可能会撞到人，火车有可能脱轨，只要我们做好规划，这个问题并不可怕。” 　　也是。 　　赵政委点了点头，“可一旦爆炸，那岂不是炸粪坑？” 　　塞到嘴里的花生米忽然间都带着味道。 　　赵政委连忙笑了起来，“我胡说的，不过既然好处这么多咱就干，说不定还能帮着这边老百姓解决电力供应问题呢。” 　　国内现在基本以煤炭发电为主，电费贵。 　　一般老百姓哪舍得用电啊。 　　可要是能用这个沼气发电，就不用花这个钱了，是吧？ 　　赵政委觉得这想法真不赖，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过沈工你说的这个发电机组，你能弄吗？” 　　沈清晏神色坚决，“我在实验室里有自行制造过发电机，其中原理并不复杂，不过沼气发电的发电机组涉及的稍微广一些，需要内燃机和发电机共同作用，我想给我一个星期我应该能够试验出来。” 　　一个星期？ 　　赵政委倒是有些迟疑，“这是不是太赶了点？” 　　青年博士那清俊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那是介于自信又有些含蓄的笑容，“足够了。” 　　高原地区氧气稀薄，厌氧微生物在这里不要太快活。 　　而他博士期间攻读的是物理冶金专业，留校耶鲁这些年来专攻航天材料研究。 　　只要机械厂有充足的条件，一星期足够他制造出这套复杂的发电机组，并且完成第一期实验——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实验。 　　…… 　　叶英最近挺忙活。 　　村里的羊都挂上了牌子有了姓名后，叶老师开始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 　　并且一手炮制了炸粪坑事件。 　　信寄出去后，叶英就算着时间等回信。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那发达的物流网，又是在西北地区。 　　一封信寄出去再收到回信怕不是得要个把月。 　　等了几天后叶英觉得自己有点沉不住气，给自己找了点活干。 　　上午带着孩子们学习，下午则是拉着村里的五个娃一起跟着大人垦荒。 　　垦荒是个累活。 　　叶英过去这些年来，顶多也就是为了观察实验泡在实验室里睁大了眼睛。 　　现在，拿着铁耙在拖拉机翻出来的地里打土坷垃，耙草。 　　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一下午就让叶英觉得腰酸。 　　小时候不是没干过这种农活，但很快就有各种机械。 　　虽然他们村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农田种植搞现代化农业，但早就不像早些年那么累。 　　叶英后来也是读书为主，哪干过重活？ 　　她忽的明白了为啥村里的女人们不太乐意垦荒。 　　太累了。 　　拖拉机翻出来的土块必须得尽快打碎，把这些杂草给耙出去，不然这太阳一晒，土块失了水分回头打碎需要消耗更大的力气。 　　现代化农业啊。 　　叶英叹了口气。 　　接连几天农活让她手上磨出了泡，就连脚底板都出现水泡。 　　曹秀芬看着走路慢腾腾的叶英，忽的意识到什么。 　　这天晚饭后，拿着一双老布鞋过来找叶英。 　　“干活累吧？” 　　叶英彼时正打算挑破脚底的水泡，猛地看到曹大姐进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脚缩了回去。 　　这一下让她登时想起了沈清晏。 　　之前自己还取笑人呢，亏得沈清晏不在，不然可不得笑话她？ 　　“还好，就是这干活怪累的，其他大姐们可别怨我。” 　　曹秀芬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抱怨不过心里头也没埋怨你。平日里跟着你认字念书，再也不用当睁眼瞎，高兴还来不及呢。” 　　扫盲班还没普及到这里，曹秀芬本身识字也有限，教不了大家多少。 　　村里认字最多的是李秀秀，但是她出身和大家又都不一样，叶英没来之前大家对她有些偏见，才不想李秀秀教读书认字。 　　现在好了，又能读书认字，整个黄家村的娘们又能凝聚成一股绳。 　　曹秀芬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这鞋子虽然久了些，但是新鞋磨脚，旧鞋有旧鞋的好。” 　　老千层底。 　　叶英知道这鞋子的好，“才不嫌弃呢。” 　　她连忙把这刷的干干净净的鞋子放到一旁。 　　曹秀芬倒也没急着走，手一伸。 　　“啊？” 　　“针给我，我把刺给你挑了。” 　　叶英恍惚想到了在草滩上。 　　自己也跟曹大姐似的。 　　不过她又不像沈清晏那绣花枕头似的，晕针。 　　也太胆小了些。 　　“疼，啊秀芬姐你轻点轻点。” 　　叶英的鬼哭狼嚎惹得曹秀芬的打趣，“这就嫌疼啊，那将来结了婚可有你受的。” 　　叶英：“……”我擦大姐，你咋还忽然间开车啊。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啊！ 　　…… 　　再度见到沈清晏时，叶英正在那边棉田里做人工授粉。 　　种棉花素来复杂，营养杯、除草、培土、打顶、去赘芽…… 　　活不算重，但十分繁复，这也是为了种地不赚钱的原因。 　　相较而言机械化种植则好得多，劳动效率高。同样机械化种植的要求也高，首先得有采棉机，其次还得需要落叶剂，再者…… 　　反正那适用于大片的农田，小规模的种植压根没操作空间。 　　棉花的种植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这个经济作物的产量不算特别高，但又是关系到每一个人。 　　棉麻材质的服饰，因为质地的天然性，很受欢迎。 　　当然那也是对日后衣食足的普罗大众而言。 　　当下，国内棉布供应不足，不然布票也不至于占据了国民生活三十多年。 　　相较于城市，农村倒是不缺粗布。 　　毕竟田里头能种棉花，只要有棉花总归是能织布。 　　自家的布料不如工厂里的细，但有的穿总归是好的。 　　棉花具有鲜明的杂种优势，三系杂交棉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只不过叶英如今却只能用最古老的杂交授粉来育种。 　　李秀秀家的小姑娘绵绵过来的时候，叶英正在那里观察前两天授粉的情况。 　　“英子姐姐，有人来找你哦。” 　　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说，“一个长得好好看的叔叔。” 　　李绵绵穿着小碎花的布拉吉，皮肤白皙的小姑娘像是个洋娃娃。 　　她被李秀秀照顾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捡到时几乎活不下去的影子。 　　“我这就过去。” 　　叶英拿出红绳，系在那枝杈上做标记。 　　这是河堤的一块田，早前曹秀芬开垦出来种了花生，接连种了两年这花生产量不见长，曹秀芬一气之下在这里种了棉花。 　　河堤这边是梯田，上面还有半亩地种的是大豆。 　　叶英觉得过段时间就能煮毛豆吃了，她很喜欢吃毛豆。 　　盐水煮毛豆，吃过都说好。 　　这边略陡峭了些，叶英小心拉着李绵绵往上去，“小心点别滑倒。” 　　她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上面的人呢。 　　自己脚下打滑。 　　要不是沈清晏把人抓住，怕不是叶英要滚到下面田里去。 　　“你怎么来了？” 　　似乎比之前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到底是平原地区，他刚过来的时候都有点晕乎乎的。 　　高原缺氧，而从高原上下来的人还会醉氧。 　　沈清晏觉得自己就有点醉氧，“赵政委让我来指导安装。” 　　他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两句，叶英这才知道这个一直没给自己回信的人，到底是领悟了她信里头的意思。 　　…… 　　赵政委也来了，正在那边和曹秀芬聊家常。 　　“英子啊，挺勤快的，刚来到就修好了我们的拖拉机，她认字多就带着村里的妇女孩子读书认字，这又去棉田里捣鼓了。” 　　曹秀芬想起刚才看到的文质彬彬的青年，“首长，那个小伙子是英子的对象？” 　　赵政委还在震惊中，“叶英会修拖拉机？” 　　“会呀，我们村的拖拉机坏了，就是她给捣鼓好的。” 　　曹秀芬感慨万千，“读书多就是不一样，等回头呀得送村里的孩子去读书，像英子似的有文化就好了。” 　　这话赵政委没听进去，叶英能修好拖拉机？ 　　他之前咋不知道这小同志这么大的能耐。 　　…… 　　从河边到曹秀芬家，沈清晏的脸红的像是落日。 　　也不怪他，谁让村里的女人们问的直白呢？ 　　要不是脸皮厚，叶英都要招架不住了。 　　“你们那边工作还顺利吗？” 　　沈清晏微微点头，“前段时间搬进楼里面去住了，我最近一直在省里还没回去。” 　　在机械厂搞出了这几个发电机组后，沈清晏没有回营地做试验，直接在省城那边进行调整。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赵政委金口一开两人直接开着车来了黄家庄。 　　“这么快？”叶英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工兵营那群战士们的战斗力，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能尽早住进去也挺好，过段时间怕是那边就要变天，整天担心帐篷被风刮跑，晚上睡觉着凉还不够麻烦的。” 　　她正说着，一拐弯看到赵政委朝这边走了过来。 　　叶英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到赵政委问道：“你会修拖拉机？” 　　这掩藏不住的情绪让叶英心头猛地一跳。 　　“我之前有给她看过一些机械类的书，她学会修拖拉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沈清晏的开口让赵政委心中还存着一点疑惑，“真的？” 　　沈博士点了点头，“村里的拖拉机是匈牙利产的单缸柴油拖拉机，原理很简单。之前叶英跟我说，她哥哥当初给她邮寄了不少书籍，还送给过她一个用子弹壳焊接的汽车模型，我看她对我的书好奇，就借给她看，有不懂的就讲给她听。” 　　沈清晏看了眼旁边的人，“她虽说只学过物理学的皮毛，不过脑壳很是灵光，一学就会。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几本书，回头好好的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写信问我，有时间我就尽快给你回信。” 　　叶英点头，“好。” 　　满肚子怀疑的赵政委这会儿尴尬了，看着叶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半晌这才开口，“那个对不住啊，叶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就是你也知道的，这种事情我不得不多想。” 　　叶英的确很麻利能干，可是这种能干涉及的范围面足够广的时候，不免引发怀疑。 　　主要是叶英也没想到，赵政委和沈清晏会亲自送来这发电机组。 　　他们不来，没人会对她的所作所为有怀疑啊。 　　何况她平日里一直都很小心，就连沼气发电这件事都没敢大张旗鼓的说，而是让沈清晏自己去领悟。 　　如今沈清晏帮她遮掩过去，叶英心里也松了口气，“我知道，您压力大嘛。” 　　蘑菇蛋的研发是绝密中的绝密，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叶英倒不至于生这个气。 　　赵政委瞧着这小同志肚量大，也放下心来，“好啦，那咱们就先去把这东西给收拾下，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弄完，今晚还得回去呢。” 　　“今晚就走？” 　　叶英这放大了的声音惹得赵政委会心一笑，“是啊，怎么叶英，不舍得我们走啊？” 第024章 牛奶粉 　　一小罐奶粉。…… 　　赵政委说完又连忙改口, “我这个臭男人有啥好舍不得的，就算不舍得也是沾了沈工的光，对吧沈工？” 　　怎么可能只打趣一个呢。 　　他雨露均沾的好不啦？ 　　沈清晏回国刚巧两个月, 大部分时间都在营地带着，高原的紫外线强烈, 让这个昔日的白面书生微微脸黑了几分。 　　但也只是从一百分的白下降到九十分而已。 　　如今被赵政委调侃, 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这看的赵政委更是乐呵，“你个小同志，咋脸皮这么厚呢？” 　　叶英白了他一眼，“有您的脸皮厚吗？” 　　这话说的赵政委轻咳了下，他就这点乐趣, 小同志看破不说破啊。 　　“走，去挖坑给你们弄沼气池。” 　　说起挖坑这活。 　　沈清晏还不如黄家庄的女同志呢。 　　但是做沼气池可不止挖坑这么简单一件事。 　　赵政委带来的也不止沈清晏设计的发电机组, 水泥石灰电线全都制备齐全。 　　之前首长把叶英调走, 这件事赵政委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小两口，对叶英多少存了几分补偿心理。 　　说什么都要把这事给安排妥当才是。 　　至于今晚就走…… 　　那得干完了才能走，干不完活还得等着。 　　…… 　　沼气池建在了隔壁的村委会大院，买的电线不够多。 　　先把村委这里的电供应上再说。 　　赵政委跟曹秀芬商量着选了挖坑的地方, 村里的孩子们纷纷从外面搬砖过来。 　　都是烧好的红砖。 　　“这是你们烧的？” 　　曹秀芬笑了笑，“可不是, 咱们村的女人们个个能干，烧砖盖房都是好手。” 　　赵政委听到这话肃然起敬, 若不是没了依靠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呢？ 　　烧砖盖房，这本来该是男人们做的事情。 　　正在那里和泥的叶英瞧着赵政委那模样忍不住辩驳起来, “哪有分的这么清楚的工作，这要是天底下只剩下女人了，不什么事都得女人来做吗？” 　　赵政委听到这话愣了下, 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是，是我思想境界还不够。” 　　他看了眼叶英，眼神中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 　　做沼气池需要点时间，沈清晏和赵政委到底没能当天来当天走。 　　晚上的时候，曹秀芬安排赵政委睡在村委大院里，那里有一张床能凑合着睡人。 　　至于沈清晏…… 　　那是英子的对象，当然睡在英子那屋。 　　难不成还能跟她睡不成？ 　　曹秀芬原本还担心小两口这么久没见面干柴烈火，回头吵得她睡不着。 　　事实上她今天跟着在那里挖沼气池又是在那里砌砖，累得不得了，沾了枕头就睡，压根就不用担心那么多。 　　叶英擦干了头发，她把长头发给剪了，留着短短的齐肩发。 　　夏天干燥的热，没多大会儿头发上就不见了湿气。 　　“你不去洗个澡？” 　　沈清晏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拿着白毛巾站在那里的人。 　　“桶里有烧好得水，秀芬姐已经睡着了，她这人睡觉特别沉，能一觉睡到天亮的那种。” 　　叶英把毛巾递了过去，“去洗洗澡吧，一身汗腥味。” 　　其实这就是她夸大其词了。 　　沈清晏这人并不怎么爱出汗，哪来的什么汗腥味呢？ 　　沈清晏略有些迟疑，到底是接过了毛巾。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冲澡，乡下地方哪来的洗澡间？ 　　村里的女人们讲究，家家户户用木板搭了个窝棚，夏天的时候烧上一锅热水，准备好一大盆凉水，兑好了之后从头到脚的一浇。 　　忙碌一天的疲乏劲儿都散了个干净。 　　营地那边更是直接下。 　　早前叶英还在的时候，大家多少会避讳点，请战友帮忙盯着。 　　叶英离开后，出了帐篷随便找个地方，一盆水浇下去爽歪歪。 　　沈清晏相对来说就文明一些，他搓澡。 　　只不过今天就没那么慢吞吞了。 　　学着其他战士，匆匆冲了下就完事了。 　　回到房间时，叶英正在看书。 　　还是沈清晏带来的书。 　　“看得懂吗？” 　　“有些地方是不明白。” 　　叶英抬起头来，一双眼眸里有火光在跳跃，“四哥，你就真不怕我是间`谍？” 　　她到底还是要跟沈清晏说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才是。 　　当时沈清晏帮她解围。 　　不然只怕很难过赵政委那一关。 　　沈清晏恍惚了下，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坚决的相信她不是？ 　　男人摇了摇头，“有什么看不懂的就跟我说，我下次来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了……” 　　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除了书还给叶英带了其他礼物。 　　那东西小小的一罐，在公文包里。 　　“找不到太多，你先凑合着喝，回头我看还能不能给你寄过来些。” 　　那是一小罐奶粉。 　　扁平的铝罐上面开着小小的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里面装的是酒。 　　叶英拧开了瓶口，闻到了里面的香味。 　　一种久违的奶香。 　　“四哥，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回国了，所以你这才想法子补偿我吧？” 　　叶英半开玩笑的说了句，这让沈清晏头发尖上的水珠都在颤动，“胡说什么。” 　　他哪来的什么女朋友。 　　叶英拧紧了奶粉罐，“营地里的小羊都还活着吗？” 　　这话让沈清晏略有些迟疑，“还好。” 　　什么叫还好？ 　　而且自己问的也不是这问题啊。 　　叶英心里头犯嘀咕，“杨连长是不是把我的小羊羔都吃了？” 　　“没有！” 　　沈清晏的回答太过于急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没有都吃完，就是之前又下了两次雹子，风太大把羊圈给吹倒了。” 　　那些小羊羔四下里逃跑，被雹子砸了个七荤八素的，最后死伤惨重。 　　“现在还剩下六只羊，那两头牛长得不错。” 　　这话出自杨连长，沈清晏总觉得他下句话就会说，“过段时间就能宰了吃了。” 　　好在，杨连长到底没有说出这话。 　　叶英哀嚎了两句，“早知道还不如带来我养着呢。” 　　咋这样呢。 　　沈清晏略有些尴尬，仿佛自己就是那作恶的冰雹，害死了小羊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不知道叶英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我有些地方看不太懂，四哥你教教我呗，还有这个沼气池什么的你能不能给我画个原理图啥的，回头万一出现什么小毛病我好修理……” 　　叶英的话很多，多到让沈清晏没空再去想自己看护不利的罪过。 　　…… 　　村里好不容易来了陌生男人，第二天上午饭后就走了。 　　村里的女人们开始来找叶英聊天。 　　“英子，那是你对象吧？他长得可真俊。” 　　叶英点头，“可不是，不然我也看不上他啊。” 　　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又来了人，“英子，你对象是当兵的吗？” 　　他身边跟着的那人是当兵的，而且还得是个首长。 　　首长都对英子的对象客客气气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大首长。 　　叶英摇头，“不是，他教书的，当老师。” 　　“那当老师咋还不能带着你过去啊？英子，该不会是他又有了人吧，这可不行。” 　　叶英看着一脸关切的村民，解释道：“没有，是他经常四处跑不着家，就把我送到咱们村来养养。” 　　是吗？可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样子呢？ 　　大家问题乱七八糟的，接力赛似的追问。 　　叶英招架的有些吃力之际，李秀秀带着绵绵过了来，“哪来的那么多问题，那是叶英的男人，你们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李秀秀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也只是关心英子，万一英子上当受骗了怎么办？” 　　李秀秀冷笑一声，“叶英那么聪明的人会上当受骗？” 　　谁还不知道谁？ 　　曹秀芬也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再婚没事，县里的妇联还会组织起来，拉着黄家庄的寡妇门进县里，帮忙再牵线。 　　可大家都不乐意再嫁。 　　再嫁男人能比现在的日子过得好？ 　　现在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嫁过去怕不是还得给男人洗衣做饭，说不定得伺候一家子。 　　普通男人是嫁不得的，当要是一个条件极好的男人呢？ 　　比如说叶英的对象。 　　即便知道自己跟人家没缘分，但耐不住想要多问两句，似乎这样就能扯上关系了。 　　关心叶英难道瞧不出来叶英已经没刚才那么热络了？ 　　李秀秀在堂子里混的时候，最是清楚人的心思。 　　她才不给留面子呢。 　　眼瞅着李秀秀又要跟村里其他女人干仗，叶英连忙开口，“凤霞姐也是关心我，都是关心我，要因为我吵架我还怎么有脸在村子里呆着呀。” 　　她这话消弭了一场女人们之间的战争。 　　叶英把人送出去，最后这才送李秀秀和绵绵。 　　“谢谢你帮我。” 　　李秀秀穿着一件浅草色的棉布旗袍，但熨烫的十分整齐，穿在她身上再熨帖不过。 　　她扭身离去，“你有时候就得学泼辣点。” 　　村里人是不错，但八卦起来没完没了也是真的。 　　脾气太软容易遭罪。 　　泼辣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不是？ 　　…… 　　沈清晏到来后的一星期，黄家庄的村委大院里的灯泡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正在跟着叶英读书的大人孩子们惊呆了。 　　灯泡是前段时间英子姐姐的对象给安装的，就是个摆设。 　　听那位叔叔说，只要把羊粪和小麦秸秆、青草丢到那个水泥坑里就行了。 　　可村里人还将信将疑，毕竟这都过去好些天了，也没看到有电啊。 　　八月下旬的村子里没什么农活，因为太阳毒辣的缘故，放羊也都是安排在下午四点以后。 　　村里人都在村委的这间房子里跟着叶英读书认字。 　　学习进度不一样不要紧，分开小组来学习。 　　似乎学习也没她们想象中那么难。 　　黄家庄的女人和孩子们都挺热爱学习的，也没再留意隔壁的沼气池。 　　直到这灯泡亮起，大家还有些迷糊着。 　　李秀秀忽的一句惊醒了众人，“真的能发电呀。” 　　虽然现在是白天，屋子里亮堂堂的，可李秀秀觉得那灯泡简直刺眼。 　　刺得她眼泪都下来了，“叶英，我想要一个收音机。” 　　她想要听广播。 　　“好啊，不过收音机得需要工业券，回头我去县里头先问问看。” 　　上午的课暂时告一段落。 　　村里人都去研究那沼气池了。 　　为了防止人掉进去，沼气池盖了个盖子。 　　当然这主要还是为了隔绝空气，方便厌氧细菌工作。 　　孩子们的问题总是最多的。 　　“英子姐姐，那咱们是不是回头就能看电视了？” 　　“笨蛋赵小虎，咱们又没电视，电视好几百块钱呢，咱们买不起。” 　　赵小虎其实也不是很笨，当即过去找他妈妈，“妈，我想看电视，你给我买电视呗。” 　　这让赵红梅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咱没钱咋买啊。” 　　来电了没电视没收音机。 　　这可是个大麻烦。 　　本来有电是好事，但后续配置没跟上就是个大问题。 　　叶英看着被孩子们闹的村民，连忙开口，“别急，我想办法先弄收音机过来，回头咱们也弄台电视。” 　　不过这事，还得去找县里人商量。 　　…… 　　县委保卫科的人再度瞧到叶英有些纳闷，这姑娘咋又来了？ 　　叶英客客气气的跟人打了声招呼，“我来找咱们宣传部的同志。” 　　保卫科的人带着人过去。 　　刚到宣传部门口，忽的有人喊住了叶英。 　　“你怎么过来了？” 　　是妇联的唐主任。 　　拉着叶英去了妇联的办公室，唐主任关紧了门，“你去宣传部做什么？” 　　叶英跟她解释，“我们村里刚通了电，我想着能不能请宣传部的同志给安个大喇叭，方便村里人听广播学习中央的精神。” 　　唐主任听到前面那句也没多想，“那也不该你过来，宣传部的那个小李前段时间刚跟张德民结了婚。” 　　你来，能给你好脸才怪呢！ 　　叶英还真不知道。 　　村里也没个自行车什么的，运气好能遇到个进程的牛车，运气不好就靠两条腿。 　　说黄家庄是世外桃源有点夸大其词，但这个女儿国与外界的确联系不算特别多。 　　这件事是有点棘手，叶英想了想，小脸上荡着笑，“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谢您呢，要不我请您吃饭？” 　　唐主任看了一眼这小姑娘，前段时间有位首长路过这里，特意跟她交代了一番，要她帮忙照看一下。 　　虽然不知道叶英跟那位首长什么关系，不过人家都说了，唐主任也不会推脱，“我请你，正好去食堂，今天星期三，食堂午饭有丸子汤，你也尝尝鲜。” 　　有好吃的呀。 　　叶英再高兴不过，欢快的跟个小麻雀似的在唐主任身边闲扯着。 　　这边刚进食堂大门，迎面就撞上了张德民。 　　冤家路窄也不外乎如是。 　　更关键的是，张德民胳膊还挽着人，那年轻姑娘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反应过来，一张脸都黑了八度，“你就是那个小寡妇？” 第025章 汆丸子 　　一碗金玉满堂 　　叶英：同志你这么说, 沈博士知道吗？ 　　脸上撑起了笑容，叶英很是认真地说，“准确点来说, 我是检举了你爱人耍流氓的那位好同志。” 　　这下，挽着张德民的小李脸色更不好看了。 　　狠狠地甩开了张德民的胳膊走了出去。 　　唐主任看到愤然离去的人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这俩人在县委食堂打起来呢。 　　张德民也没想到这一出, 红着脸追了过去。 　　“你呀，逞什么牙尖嘴利？小李的父亲在咱们书记办公室工作。” 　　叶英点了点头，“那怎么还让闺女嫁给一个耍流氓的技术员？” 　　唐主任：“……”跟流氓有仇是吧？咋还揪着不放了呢。 　　到了食堂，唐主任打了饭，寻摸了个人不多的位置, 这才跟叶英慢慢说了起来。 　　“张德民没啥本事，但是他大爸在市里头也说得上话, 李家人不舍得, 就算知道了张德民作风不检点，但还是把闺女嫁过去了。” 　　叶英不置可否。 　　“原本是小李爸妈多贴补闺女一些钱，谁知道张德民这边赔了你钱之后手头上有点紧，一时间凑不出小李要的那些东西。” 　　这不, 小两口还没结婚呢就闹别扭。 　　结婚之后过得倒还算和睦，直到今天又遇到叶英…… 　　早知道会在县委食堂门口遇到这两口子, 唐主任说啥不会带叶英过来。 　　叶英嘴损了点，“那万一日后这俩人失了和气, 您在一旁劝说倒是近水楼台。” 　　唐主任听到这话哭笑不得，“胡说什么。不过……”她话锋一转, “你这么一来，去宣传部找人办事可就难了。” 　　今天宣传部就小李一个干事。 　　两人结了梁子，小李能顺顺利利给叶英办那才叫见了鬼呢。 　　叶英笑了笑, “她不给我办，那回头自然有人办她，谁怕谁啊？” 　　这县委食堂的汆丸子汤可真好喝。 　　应该是猪肉馅。 　　猪肉剁成肉泥，掺上淀粉和剁的碎碎的葱花，一只手挤出来丸子丢到热水里。 　　等这丸子飘上来，直接吃就行。 　　不过还是做汤好喝。 　　这碗丸子汤又叫金玉汤，因为里面还有切得一厘米宽的鸡蛋皮。 　　鸡蛋皮的做法倒也不难。先鸡蛋液搅拌的挂不住，最好用平底的锅，只放一点点油，一勺蛋液沿着锅沿撇下去，等固定成型直接从锅里头揭出来就行。 　　圆形的蛋皮折叠再折叠，最后切成细长条。 　　在丸子快出锅前撒上一把蛋皮，再多多的放醋。 　　又香又酸，味道不要太棒。 　　叶英用小汤匙喝了好几口汤，一脸的沉醉模样让唐主任忍不住笑了起来，“咋这么没见过世面呢。” 　　她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好吃嘛。” 　　唐主任听到这话恍惚了下，忽的想起牺牲了的丈夫。 　　他当初，最喜欢吃的是自己烙的饼。 　　吃多了在那里打嗝，说他他就憨憨一笑，“你做的好吃嘛。” 　　陈年往事勾起了唐主任心底里的那点情绪，“叶英，要不你先回去，等回头我帮你催催这事。” 　　宣传部的陈部长和县委书记都下乡了，明天才能回来。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小李就是那个小鬼。 　　唐主任到底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让叶英再把这事复杂化了。 　　“没事，我回头就去问问嘛。对了唐主任，我想给我们村的孩子弄点书看，教育局那边能不能免费给我些书啊？” 　　汤匙里有一个丸子，还挂着鸡蛋条，送进嘴里一如既往的美味。 　　要不是黄家庄离县里有点远，叶英还真想在这里搞一份工作，单是这汆丸子汤她能百吃不厌。 　　…… 　　小李正在宣传部的办公室生闷气，偏生又听到楼道里有人在那里说话。 　　“同志，这里是宣传部吗，我来办点事。” 　　“不是，往前走那个办公室。” 　　“谢谢您。” 　　果然没几秒钟，这声音就在他们办公室门外响起。 　　小李有些烦，她在这里等张德民来道歉呢。 　　等了半天没影，倒是遇到这些听不懂人话的来麻烦，真的是火冒三丈。 　　“同志，我来办点事。” 　　门外的女声让小李心情一点都不美丽，张德民要是再不来，他晚上别想上自己的床。 　　年轻的干事语气不善，“门又没锁，进来……怎么是你？” 　　小李腾地站起身来，“出去！” 　　叶英脸上有些茫然，“这里不是宣传部吗？我来这里办事还找错了地方？” 　　“是宣传部，不过这里没你能办的事！” 　　一想到因为叶英的检举张德民不得不赔她钱，害得自己凑不够钱买自行车，她就恨不得甩叶英两个耳刮子。 　　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精？ 　　“为啥啊，我都问好了，我们村想要扯大喇叭，可不就是在宣传部登记吗？” 　　组织宣传中央和省里市里的精神，铺开无线广播，这本来就是宣传部的工作内容。 　　当然，宣传部倒也不至于亲力亲为给安装大喇叭，就是登基后安排人去安装调试。 　　“这里不给你办。” 　　叶英脸上露出惊色，“为啥，你这宣传部不为人民服务吗？我不是人民吗？” 　　宁县的县委大院就是个二层小楼。 　　县里的这些部门都聚集在此。 　　一个办公室吵起来，其他办公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壁是教育局，局长正在那里跟干事商量着扫盲的事情，县里头还有隔壁的村子里有文盲存在，这次扫盲说啥也得扫清最后这点障碍。 　　外面的嚷嚷声让王局长停了下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多大会儿，那干事就回了来，“说是黄家庄那边想要在村里头按个大喇叭听广播学习中央精神。” 　　“他们那里不是没电吗？” 　　黄家庄在宁县地位特殊，王局长倒是清楚，“他们村是有几个小孩，也没读书吧？” 　　那干事连忙回答，“有五个孩子，我刚才问了句，说是他们村自己搞了个什么池子能发电，村里头的小灯泡都亮了呢，就想着……” 　　这话还没说完，干事被推开，他连忙扶着桌子站稳，就看到他们局长冲了出去。 　　隔壁宣传部办公室，小李坐在那里笑吟吟的喝茶，“你骗谁呢，愿意在这等着就等着，就算等到明年也没人……王局长，您怎么过来了？” 　　王局长四十出头，一进门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年轻女同志，“小同志，你说你们村能自己发电？” 　　叶英终于等来了热心群众，不，准确点应该说是热心干部才是，她笑着点头，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昂！能发电呢，秀芬大姐说想要带着大家听广播学习中央指示，紧跟中央步伐。” 　　她一句话都没提和小李之间的冲突，但这让王局长看向小李的眼神透着不满。 　　一个群众，都有这等思想觉悟，坐在办公室里的国家干部反倒是推三阻四。 　　他们的干部队伍，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不为人民办事的废物？ 　　“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发电的吗，烧煤？” 　　王局长带着人往隔壁办公室去。 　　离开宣传部的办公室时，叶英扭头看了眼仓皇站在那里的小李干事，比了个V。 　　气死你。 　　…… 　　王局长大学肄业，早些年还在读书的时候跑去干革命，后来就回宁县做教育工作。 　　在宁县也属于老资历的存在。 　　在听了叶英一番讲述后，王局长意识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老百姓穷，政府也穷的叮当响。 　　就像是还没彻底覆盖的扫盲工作一样，县里头很多地方还没拉电线。 　　就算通了电，老百姓也不舍得用啊。 　　可要是沼气发电…… 　　“你说的这个发电机组贵不？” 　　叶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人送我的，他在机械厂研究出来的，还把设计图什么的都给了我。”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沓图纸，“就这些，我原本是想给宣传部的同志看，可她压根就不信，跟我说谎骗她似的。” 　　王局长看着那工整的图纸，“叶英同志，你能把这图纸借给我用用吗？” 　　他去市里头，市里头的机械厂应该能搞得出来。 　　这要真是能把沼气发电在县里甚至市里头推广起来，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老百姓吃苦受累这么些年，不能再让煤油灯熬瞎了他们的眼啊。 　　“行啊，我没事跟学生们讲课，带着他们画了好多呢，我家里还有这图。” 　　叶英“无意”抛出来的讯息让王局长瞪大了眼，“你还教你们村的孩子读书？” 　　“秀芬姐说我高中毕业当老师正合适，我干不了太重的活，就带着孩子和村里的大人读书，不过村里头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我来县里买报纸都不方便，就想着弄上大喇叭听广播……” 　　王局长看着这小同志肃然起敬，“回头你先骑我的自行车回去。” 　　黄家庄距离县城还挺远的，小姑娘来回走路太不容易了些。 　　“那哪成啊。” 　　王局长扬了扬手里的图纸，“就当是我借你东西，咱们换一下，回头过几天我去你们村，再把自行车骑回来就行了。” 　　要是真能把这玩意弄出来，那自行车送给这小同志又有何妨？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噢耶，成功找到代步工具。 　　叶英离开县委大院的时候推着王局长的座驾。 　　这让站在窗户边的小李傻了眼—— 　　那个王局长仗着自己是老牌大学生总是清高模样，咋忽然间对这死丫头这么好？ 　　有什么猫腻？ 　　难道这个叶英，是什么大领导家的人？ 　　想起今天中午在食堂门口看到叶英时，身边作陪的是唐主任。 　　小李怔怔地站在那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叶英骑着王局长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飞驰回去。 　　这惹得黄家庄的人都出来瞧热闹。 　　赵小虎跃跃欲试，“英子姐姐，我能骑着试试吗？” 　　叶英摸了摸小孩子的脑瓜，“不行，这是人家的，不过过不了多久咱们就有自己的自行车了，到时候再学好不好？” 　　小叶老师在学生中颇有威信，这话让几个小朋友兴高采烈。 　　倒是曹秀芬有些纳闷，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英的鬼点子多，可再怎么鬼，也不能太离谱，对吧？ 　　“我今天不是去县里头登记要给村里头安广播嘛，不过宣传部的干事可真难缠，好在跟妇联的唐主任打听了几句，知道管教育的那位王局长人特别好，我就把咱们的沼气发电推给他了。” 　　唐主任古道热肠，叶英跟她一阵闲聊就知道那位王局长的作风。 　　果不其然。 　　老大学生不止对教育这事热衷，更深知电的作用。 　　曹秀芬听得有些瞠目结舌，“那，都要这么搞？” 　　“对啊，先通电嘛。” 　　通电、修路、建设工厂。 　　叶英觉得按照这个步骤走也没错，主要问题在于等秋收后她没什么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挺好的？ 　　曹秀芬的世界还不能理解叶英的想法，她就觉得她这没怎么读过书的，和读了书的真的没办法比。 　　第二天，叶英正在村委大院里教大家念诗。 　　县委的那辆小汽车又来了。 　　车上下来的除了宣传部部长外，还是有县委书记。 　　昨天晚上，下乡归来的两人接到王局长的留言，也是震惊的很。 　　只恨王局长已经去了市里，他们只好来找叶英问个明白。 　　县里的一把手过来，这让黄家村的寡妇们有些震惊。 　　过去几年，小汽车停在村子里的时间都没最近这段时间多。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叶英的到来。 　　县委书记姓牛，有些干巴瘦的中年男人。 　　说话还带着浓浓的乡音，看到黄家庄的沼气池时惊讶了，“就这，就能发电？” 　　曹秀芬当时的惊讶一点不亚于牛书记，“可不是嘛，这是小叶的对象想出来的，大老远的过来给折腾出来，他走了八天，这灯泡就亮了。” 　　县里的工作啥样，牛书记再清楚不过。 　　瞧着那明晃晃的灯泡，牛书记当机立断，“叶英同志，你对象他方便再来趟不？” 　　扫盲也扫干净，宁县的父老乡亲家里也要通上电。 　　他一定要把这事给办好，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宣传部的陈部长也一脸的殷切，“他在哪里工作，我们可以给他单位写信。” 　　写信也没用。 　　那边压根不会放人的。 　　叶英缓缓摇了摇头，“他经常出差四处跑，我也联系不上他。” 　　牛书记和陈部长闻言对视一眼，脸上不免有几分失望—— 　　请不来人，他们怕是压根做不好这事呀。 　　谁让他们压根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呢？ 　　“不过他的嫡传弟子在，可以帮忙。” 　　陈部长当即眼前一亮，“谁呀？”没听说县里的哪个技术员又拜了师傅。 　　叶英笑得像是那一片红火的映山红，“我呀。” 第026章 沙棘枣 　　特殊的礼物，一袋…… 　　一个女同志？ 　　陈部长觉得这跟开玩笑似的, “这可不能胡来。” 　　谁开玩笑了？叶英一脸的严肃，“我很认真的啊，陈部长您是看不起我们劳动妇女是吧？” 　　这话让一旁的曹秀芬都面色严肃, “主席都说了，妇女撑起半边天, 陈部长您这思想可要不得！” 　　陈部长连忙改口,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这小同志十五六岁的样子，哪能担得起这重任啊。 　　牛书记瞧着宣传口的负责人被两个女同志“怼”的无话可说，他开腔帮忙解围, “老陈是担心你这小身板吃不消。” 　　还没等叶英说话，曹秀芬开口, “那就给我们英子弄点好吃的, 我好不容易把她养胖乎点，可别再瘦得没人形了，回头小沈见到还不得心疼死？” 　　陈部长找到台阶，连连表示, “怎么会呢，回头让叶英同志天天吃肉。” 　　不就是肉嘛。 　　他们这多的是羊, 这小同志瘦瘦小小的，吃不多少, 总不能一天一头羊吧？ 　　敞开肚皮吃，她能吃多少？ 　　…… 　　沈清晏再度收到叶英来信已经九月中旬—— 　　四哥见字如晤。近来可好？之前你和赵政委给弄得沼气池子已经开始发电了, 村委的小灯泡亮了起来，前段时间，县委宣传部的同志来给我们安了广播喇叭, 每天村子里都会听广播，即便是我没空教他们读书认字，他们也能足不出户知晓国家大事。 　　没错四哥，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些天我一直跟着县委的同志在忙，你留给我的书和资料很有用，我认真研究了一番觉得自己都能出师了。希望我这个徒弟没给你这个大教授丢脸吧。 　　这些天四处跑，每天不是吃羊肉就是吃羊肉，我觉得我浑身都是羊骚味。还把自己弄得上火，嘴里头长了好几个泡，不过我好像有长高一点。 　　你哪里怎么样呢？ 　　天冷了，秀芬大姐这今天带着村里人采棉花，说是过些天给我弄一床新棉被，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也弄些棉花给你弄床棉被，你那边天气冷，记得天冷加衣不要勉强自己。 　　对了，我还有些题目不是很懂，都写在后面了你有时间帮我看看。 　　祝好。 　　经过检查的信件递交到沈清晏手中。 　　而年轻的教授已经把这信件反反复复的读了几遍，向来平静却又略显得紧绷的线条松弛了几分。 　　提笔回信时，笔触十分流畅—— 　　我这里一切都好，题目我都已经看过，现将解题思路书写如下。 　　回信内容十分之翔实，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解题思路。 　　甚至还不止一个思路！ 　　叶英愤怒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难道自己还不懂吗？ 　　那不是懂装不懂嘛。 　　可问题在于，你沈博士犯得着一道题目给我写四个解题思路吗？ 　　纸笔不要钱是吧？ 　　关键是自己想法子回信不要露出破绽。 　　学习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叶英咬着铅笔头，等反应过来嘴里头不对味时，她已经把那橡皮吞下去了。 　　叶英：…… 　　学习有害健康。 　　…… 　　宁县被黄河分为南北两半。 　　从经济上来说，南边……其实和北边一样穷。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你靠黄河吃啥？ 　　吃泥沙吗？ 　　当然，宁县辖区内的黄河水其实也没那么黄的啦，但是这掉进黄河就没了命也不是说着玩的，县里头几乎不提倡去黄河里捕鱼，更别提游泳。 　　黄河能带给当地的，也就是泥沙冲击出来的大平原。 　　土质肥沃。 　　但这会儿一没有化肥二没有农药，想要粮食丰收有些难度。 　　当地村民喜欢把牛羊粪丢到地里，生物肥料天然无污染，但这些牛羊粪能管多少呢？ 　　如今这牛羊粪又要被村里给挪用，有些村民不太乐意了。 　　“再过段时间就得种麦子了，我这还等着羊粪上地呢，村长你把这羊粪都拉走，我家地里明年长不出来粮食，你给交公粮？” 　　“就是啊，冬天还得烧牛粪过冬呢，您这一句话就把这牛羊粪都带走，我们咋过冬啊。” 　　来到宁县南部，叶英遇到了麻烦。 　　南部的人对沼气池并不是很待见。 　　宣传部的陈部长磨破了嘴皮子，接连跑了三个村子都不行。 　　叶英跟着他四处跑，大部分时间都是看，没怎么说话。 　　王局长早就让市里的机械厂弄出了一批发电机组。 　　过去一个多月，叶英和陈部长带着施工队的已经在北边县城弄了二十来个沼气池，还都挺顺利。第一批安装的四个发电机组已经成功发电，在这基础上牛书记大手一挥，把财政局关于通电到户的预算几乎全都推到了发电机组上。 　　先紧着那些没电的村子，从村委开始。 　　确保村村通之后再慢慢普及到各家各户。 　　这一想法再好不过，奈何过了黄河，难度一下子提上来了。 　　施工队的小队长忍不住埋汰了句，“要不就不给他们弄了。” 　　“傻不傻，不弄的话回头怎么跟牛书记交代？” 　　小队长有点赌气，“那您这也说不过人家啊，要不请牛书记过来？” 　　“不行啊，牛书记去市里头开会了。” 　　陈部长叹了口气，狠狠地吸了口烟，“我再……” 　　“我去吧。” 　　年轻的声音让陈部长愣了下，他看向叶英的眼神透着些忧心，“你去？” 　　小同志的确是个好学生，挖多大的坑需要填多少的秸秆、草和牛羊粪，算的一清二楚。 　　做事也认真，之前施工队抹水泥的时候有些糊弄，都被她瞧出来了。 　　可到底也是个年轻女同志，一个人哪是那些村民的对手？ 　　叶英听到这话纠正陈部长的观点，“我们和村民是一路人，不是对手。” 　　搞政治宣传的，哪能把自己和人民放在对立的双方呢？ 　　陈部长也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错误，“那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叶英笑了笑，“我先去借口水喝，麻烦陈部长你们现在这边等我。” 　　这还卖关子起来了。 　　看着那穿着离开的人，陈部长还有些忧心，“先休息下，半个小时后要是叶英回不来咱们过去找她。” 　　施工队的小队长有些想不明白，“叶英同志咋想的啊，还能从虎口夺食不成？” 　　这些村民摆明了不相信，陈部长是专门做宣传工作的，嘴皮子那么利落都说不过他们。 　　叶英能说服？ 　　小队长不信。 　　“我跟过去瞧瞧，她一个女同志别被欺负了。” 　　陈部长稍作迟疑就答应下来，“那行，你别惹事。” 　　…… 　　叶英去了村里的老书记家。 　　家里头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那里跳格子。 　　瞥了眼叶英，俩小朋友继续玩。 　　“小朋友，家里有人吗，我想借口水喝。” 　　二牛刚想要拒绝，看到那漂亮姐姐手里的糖他眼前一亮，“有啊，姐姐你跟我来。” 　　叶英把糖果塞到俩小朋友手中，“谢谢。” 　　王局长头些天给了她一把高粱饴。 　　叶英吃了一颗就放着了，准备回到黄家庄后给绵绵、小虎她们几个孩子吃。 　　不曾想如今用来贿赂小朋友了。 　　老支书正在院子里跟人说话，看到孙子孙女带着人进来，他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二牛的妹妹三丫带着叶英去厨屋里，拿着半个葫芦做的瓢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姐姐喝水。” 　　叶英还真有些口渴，她慢悠悠的喝水，一点都不着急。 　　院子里，付家庄的村民在跟老支书商量，“我知道国家不允许，所以这才想着咱们村里一块来嘛，咱们这沙棘枣比普通的大枣甜的多，运到外面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想要做生意？ 　　集体生意。 　　叶英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眼，院子里的男人个头不算多高，皮肤偏黑黄色，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 　　“运出去不得要本钱？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村里人好不容易吃上两年饱饭，没人敢这么跟你冒险。” 　　付常德有点着急，“把庄稼伺候好了，一亩地能多产几斤粮食？能喂饱几口子人？大爷爷，我知道您这是保险起见，可咱们跟北边不一样，他们有大片的草地，能喂养那么多牛羊，咱们这最适合搞的就是这沙棘枣。” 　　这是唯一能挣钱的东西啊。 　　叶英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 　　难怪南边村子里这么抵触沼气池。 　　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宁县北边接壤内蒙，往北去就是大草原。 　　果然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叶英深呼吸了一口气。 　　放下手中的瓢，叶英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两块高粱饴，“跟哥哥一人一块，去吧。” 　　昏暗的厨房里，三丫看着那黄色的包装纸，枣子似的眼睛闪闪发光，“谢谢姐姐。” 　　叶英慢两步走出厨屋，径直走到了院子里的那株老枣树下，“老支书，这沙棘枣想要到首都和沿海那边卖钱其实并不见得多畅销，我觉得倒是可以卖到香港澳门那边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老支书眯起了眼睛，他刚才就看到了这个来讨口水喝的年轻闺女，也知道她是跟陈部长一起过来的。 　　没说话，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更惹人眼。 　　“香港？” 　　付常德有些惊讶，“香港是不是太远了？” 　　他知道香港的，香港有爱国商人，当时没少给咱们的战士弄药品。 　　在很南边，距离他们这小县城太远了些。 　　“是不太近，不过你把这枣子弄到首都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买得起，真想要弄钱要么卖给香港那边，要么就卖到东北，那边很多工厂工人有钱肯花钱，要不就是北边的苏联。” 　　销路就那么几个。 　　其实叶英更偏向于去香港，毕竟香港是贸易港口，说不定还能走一波出口，把这沙棘枣推向国际。 　　到苏联也行，毕竟苏联人除了嗜酒如命外，对甜品也很执着。 　　这两个地方，赚钱肯定比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多。 　　叶英一点不作假的从那石桌上拿了几个枣子吃。 　　别说，可真甜，比她当初吃到的冬枣都要甜上好几度。 　　付常德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妹子，那你说说咱们怎么把枣子弄到香港去呀？” 　　要是能出口搞外汇，那自己也是英雄人物了对吧？ 　　…… 　　陈部长看到小队长跑过来连忙问，“咋啦咋啦？” 　　小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叶英，叶英说要帮着付家庄的人卖枣，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陈部长：“……卖枣？” 　　不是去说服付家庄的人弄沼气池了吗？怎么又开始卖枣了。 　　再说，卖枣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陈部长过去的时候，被付家庄的老支书和村民热情招待。 　　他还懵着呢，叶英递上了话茬，“刚才我跟老支书说咱们牛书记想要盘活县里的经济老支书不相信，陈部长您是干部，您说我说谎了没？” 　　这话是没说慌。 　　牛书记的确有雄心壮志，可搞经济这种事情太难了。 　　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搞定的。 　　叶英当然知道，建国后与中国建交的国家本就不多，西方的贸易封锁持续了二十多年。 　　再过不久又要跟苏联老大哥撕破脸皮，想要发展经济可谓难上加难。 　　可再难的也总有活路。 　　再难都过来了，还害怕这个？ 　　陈部长看着那自信昂扬的小脸，忽的觉得自己这个宣传部长真的很不合格，咋还不如一个普通群众呢？ 　　“当然行，这件事县里肯定会全力帮忙，不止你们付家庄，其他村子能有什么发展的路子，也都说，县里肯定大力支持！” 　　要钱没有，但县委有人啊！ 　　付家庄的老支书是个感恩的人，听到县里头大力支持，当即表示可以弄沼气池。 　　施工小队连忙开工，等到下午折腾完，陈部长嗓子都有些沙哑。 　　“你说你个叶英，净给我出难题，我怎么把这沙棘枣给弄到香港去？” 　　他还能当枪匹马的扛过去不成？ 　　叶英嘿嘿一笑，“我本来是有主意的，这饿起来就忘了。” 　　陈部长听到这话失声笑了起来，“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请客。” 　　请客？ 　　那可不是应该的嘛。 　　叶英眯着眼睛，“该不会是请我们吃碗面吧？陈部长我可是听说了，咱们县国营饭店里的羊杂碎汤好喝的不得了，还有那个烤羊腿味道也不错。” 　　陈部长大腿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脸皮都紧了两紧，“行，我请你们，这些天也辛苦了，咱们今天吃顿好的！不过你吃饱了可得跟我说，到底怎么想的。” 　　县委的小皮卡稳稳的行驶在黄河大桥上，叶英看着那平静的河面，笑了起来，“那是那是。” 　　…… 　　十月上旬，沈清晏再度接到叶英来信，这次不止是来信，还有一麻袋的红枣，个头不大但颜色鲜艳有点像是朝阳的红艳。 　　反倒是信里的内容格外简单—— 　　四哥，尝尝枣甜不？ 　　沈清晏看着手心里的枣子，他上次收到礼物是什么时候？ 　　出国前父亲送他的手表？ 　　十余年后忽的收到这么一份礼物，沈清晏迟疑许久这才把那枣子送到嘴里。 　　房间里，警卫员刘冬冬大口的咀嚼，“这枣可真甜。” 　　他看向沈工，只见他们的工程师细嚼慢咽中点了点头。 　　但脸上的笑意，似乎比枣子都甜。 第027章 二毛五 　　一斤沙棘枣二毛五…… 　　叶英的沙棘枣出口计划需要人帮忙。 　　宁县县委没啥好门路。 　　县里头的人进京, 就为了推销自家的枣子？ 　　牛书记也不敢这么托大啊。 　　叶英换了个思路，找赵政委帮忙。 　　晒干了的沙棘枣一共寄过去了四麻袋，其中一麻袋单独给沈清晏, 另外三袋是寄给营地这边的。 　　赵政委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帮忙都不好意思。 　　不过吃了这枣子的可不止他, 沈工独得了一麻袋呢, 哪能置身事外？ 　　这不，沈清晏刚吃了几颗枣子，赵政委就找上门来。 　　“和我父母联系？” 　　赵政委想了想，“叶英给我出难题，我总不能找部队的领导给她来卖枣子吧。所以我在想, 你父母在首都的高校教书，你看能不能……” 　　这好歹是自家准儿媳妇, 帮个忙不算是刁难人吧？ 　　沈清晏恍惚了下, 那小姑娘怎么没跟他说这件事呢。 　　不知道为何，沈清晏脑海中蓦的浮现一句话——女大不中留。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好，我这就给家里去信。” 　　想要家中帮忙, 直接开口是行不通的。 　　沈清晏取了半麻袋的枣子，一并邮寄回家中。 　　也亏得这是早已经晒干了的枣子, 不然这般来回路途颠簸，哪受得住？ 　　饶是这次赵政委特意交代, 这半麻袋沙棘枣进京，也是小半个月后的事情。 　　…… 　　沈家人口多, 沈清晏出国后，沈成钧携妻子与其他儿女前往昆明教学。 　　后来学校停止办学，沈家众人除了参加革命的长子与幼女外, 其余皆留在昆明，沈成钧则是在昆明的一所中学任教。 　　建国后应中央政府所邀，沈成钧在首都的一所高校担任教职。 　　今年七月份，他又兼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一职。 　　工作比平日里更为忙碌一些。 　　沈成钧踱步回到家中时，家里头正热闹着。 　　长子的遗腹女正在那里和堂弟踢毽子，老伴则是带着两个儿媳在院子里忙碌。 　　“这是在做什么？” 　　他远远看到那个头小小的枣子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谁送来的枣子？” 　　大儿媳妇杜枚看着婆母站起身来，塞了个枣子到公爹嘴里，表示早已经习惯了老两口这般，“是四弟寄过来的，说是在黄河边的一个小县城无意中寻到的，知道爸妈你们喜欢吃这个，特意寄来了一些。” 　　杜枚青年守寡，公婆曾经提议收她为义女，再为她操持一门婚事，但她拒绝了。 　　好在沈家人口虽多，但公婆怜惜、妯娌爱戴，倒也没有什么磕磕绊绊。 　　她前些年在医科大学进修，如今去了医院工作，生活也颇是充实。 　　只不过她似乎说错了话，怎么公爹一脸的不开心？ 　　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最了解沈成钧的自然莫过于沈母。 　　知道老头子又因为小四生气，她强行拉着老伴坐下，“阿恒心里头是惦念着我们的，这不还给写信了呢。” 　　沈父呵呵一笑，“回国这么久，连家都没回一趟，这叫什么惦念？大半年了就来了两封信，这叫惦念？” 　　他正说着，小孙女忽的跑了过来，“爷爷别气，四叔特意寄枣子给你吃呢。” 　　杜枚看着在那里和公爹闹腾的女儿，微微松了口气。 　　清松死后，思学是他唯一的骨血，不管公婆还是家里其他人对这孩子都十分小心。 　　她的小棉袄一过来，便是天大的事情都能变成温风细语。 　　“没生气没生气，思学喜欢吃枣子吗？喜欢的话那就让你四叔再给寄过来些好不好？” 　　…… 　　晚饭后，沈父戴上老花镜，在卧室的台灯旁看着儿子寄来的信。 　　信件极短，只有寥寥几句—— 　　路过黄河，看到老乡晒枣子思及家中的红枣银耳羹，便购置些许。倘若吃着合适，父亲可来信告知与我，我再去寻。 　　祈父母身体康建。 　　寥寥几十字的信，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 　　卧室的门被推开，沈父连忙把信放下，拿起了一旁的书。 　　只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动作不够快，沈母看了个正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生阿恒的气呢？” 　　沈父鼻孔出气，“我哪敢啊？” 　　沈母苦笑，“好啦，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过不去，你说你这般模样，能教得好学生吗？” 　　“我怎么教不好了？我教的好着呢！我……” 　　他手臂那里被缠得紧紧的，似乎连嗓子都被人掐住不能说话了一般。 　　“这血压怎么还这么高？你……” 　　沈母忽的想起来，“你不能偷偷摸摸吃枣子！” 　　沈父悻悻，“谁偷偷摸摸了？这是我儿孝敬我的。” 　　肉质紧实，甜而不腻，他觉得有点馋了，“家里还有白面没？咱们明天做枣糕如何，我下厨。” 　　读书人向来说君子远离庖厨，可自家太太不善庖厨怎么办？ 　　沈成钧并非拘于礼法的人，在昆明那会儿没少下厨做饭。 　　倒是来了首都后，又请了隔壁四合院的一位大嫂帮着做饭打理家务，再加上学校事忙，他这才远离厨房。 　　但如今馋虫上来，他就想弄点吃的。 　　“老郭要过生日了，我总得准备点生日礼物是吧？要送其他的过于碍眼，做个枣糕给他礼轻情意重，你觉得如何？” 　　她觉得不怎么样？ 　　还不清楚这她老伴的心思？ 　　沈母看着那头发花白的人，到底还是没有反对，“你呀，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一副顽童的心呢？” 　　…… 　　沈成钧所说的老郭是文化教育委员会的主任，他们早年就有交情，如今在一个部门里，自然又多了几分往来。 　　生日礼物往贵重了送不合适，可若不送也不合适。 　　这枣糕说白了不过是几个馍馍而已，货真价实的礼轻情意重。 　　郭主任没想到自己这生日竟然还有加餐，也是直乐呵，他素来对朋友慷慨，便是让小儿子拎着一挂前段时间刚从乡下弄得腊肉送了过去，全当作还礼。 　　小郭同学刚要出门，忽的被父亲喊住了，“等下，我与你一道过去。” 　　寿星公忽然间过来，这让沈家热闹了下。 　　郭主任拿着那枣糕问，“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沈成钧点了点头，“若是新鲜枣子，味道会更好一些。” 　　只不过新鲜枣子哪能长途跋涉从黄河边运到首都呢？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不过老沈你们学校能不能引进这小枣，我觉得比我寻常吃到的都要好。” 　　沈父稍有些迟疑，“我试试看。” 　　他本是大家族出身，只不过几十年前国将不国，家族什么的也都成了累赘。 　　建国后沈家还有些产业，头些年都被沈父捐给了国家。 　　国家感动于其主动捐献资产，便是购置了这处四合院安置沈家人住下。 　　国破山河乱的几十年，沈父早已经忘记他幼时也是豪门阔少。 　　忘记沈家曾经有好几个厨子专门给做饭，每日里都是山珍海味。 　　如今虽说清苦了些，但他倒也知足。 　　正如同现在和老友讨论这枣糕里的红枣，总没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了。 　　毕竟他如今可是农业机械化学院的院长。 　　只不过他家的这个小儿子，回国后就一直东奔西走，自己这封信，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他手中。 　　…… 　　叶英最近经常会遇到付常德，这个付家庄的庄稼汉没事就会坐着羊皮筏子横渡黄河，来黄家庄这边找叶英。 　　今天带来点花生，明天拎来一兜枣子，后天则是会带一条鱼。 　　就是从来没有直接问叶英，什么时候能打开销路。 　　叶英瞧着付常德那张脸都快憋成了紫色，忍不住打趣，“你那些枣子难不成要坏了？” 　　“怎么可能，好着呢，我之前晒得透透的，放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叶英点头，“那就是了，就算是我写信人给我回信，至少也得一个月时间，常德大哥你别着急啊，我既然敢应允你，肯定会帮着你把那些枣子都卖出去的，年前肯定行，你且再等等。” 　　付常德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叶英妹子你别在意，我不是想要催你，就是……” 　　“我知道。” 　　一个庄稼汉，东凑西借把付家庄村民的钱全都搜刮了起来，屯了那么多的枣子，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这都十一月了，黄河快结冰了吧。” 　　“差不多了。” 　　付常德往南看去，他能嗅到河水的味道，其他人说他有毛病，但他真的能闻到。 　　“等回头上面结了冰，冰结的厚厚的，到时候咱们可以凿个冰窟窿捕鱼。” 　　这鱼啊，冬天正是肥美的时候，炖汤喝再好不过。 　　叶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锅里放上两颗枣子，味道会更好，你要是喜欢烤鱼吃，可以把这枣切片放到鱼肚子里，味道也挺好。” 　　付常德笑了起来，“行，回头我试试。” 　　这次回去后，这个庄稼汉有三天没来找叶英。 　　而第四天，叶英正在村子里忙活着，县里头来车接她。 　　说是有电话找她。 　　等叶英到县委大院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赵政委没有卖关子，“叶英同志，你的机会来了。” 　　按照叶英的计划，原本是把这沙棘枣推向香港澳门那边，毕竟有钱嘛。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沙棘枣还没达成轮船到香港，反倒是先进了苏联人的肚子—— 　　“听说是苏联的一位专家来咱们这边做访问，咱们这边拿出了沙棘枣泡的茶来招待，这位苏联专家很是喜欢，就想着再买一些带回家去给他的家人吃。” 　　这件事之中透着很多古怪，不过叶英也没管那么多，“要多少？我这边有好几吨呢。” 　　赵政委：“……那，那回头我协调下，安排个专车送到首都吧。” 　　反正苏联专家喜欢吃，至于给钱不给钱什么的再说。 　　如果能靠着这个人打开在苏联的市场，免费请他吃也不算啥。 　　当然，从老乡这里拉走这些沙棘枣，可不能白拿。 　　市里特意安排人来收购，付常德听到财政局的人询问自己价钱时有些迟疑。 　　“你自家的枣子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不要钱的话我可就全都拉走了哈。” 　　付常德当初想了这么个主意，可不代表他擅长跟人谈判啊。 　　这黄河南岸的沙棘枣全都是寻常价格，可他辛苦收起来，总是想要赚点钱的。 　　“那你要不一斤给我按……” 　　“您看这样好吗？价钱的话先按照两毛五分一斤算，要是苏联专家舍得花钱，回头刨除了这运费柴油煤炭的费用，要是有多余的，就再给我们补贴些，您觉得怎么样？” 　　市财政局的干事瞧着这年轻小同志乐呵了，“你这倒是会算。” 　　这一斤羊肉才多大点钱，这小枣都快赶上半斤羊肉的价格了。 　　“老大哥家有钱嘛，和咱们又不一样。” 　　“行，那就先按照两毛五分一斤算好了。” 　　这批枣，其实也没花那么多钱，哪怕是晒干后，成本也还不到一毛钱。 　　忽的就卖出这么个价钱，付常德整个人都云里雾里有些晕乎乎的了。 　　一共不到三吨红枣，全都卖出去了。 　　一下子就是一千三百二十六块钱到手。 　　他拿着那些票子数来数去，觉得自己数的不对，又重新数一遍。 　　叶英看着这个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的庄稼汉，莫名的有些眼酸。 　　老百姓也想要挣钱，从庄稼地里能刨出多少吃食呢？ 　　没有农药没有化肥，全靠人力耗着，精心伺候着。 　　可忽然间的风啊雨啊雷啊电啊就能把这些庄稼给毁了，毁了他们大半年的心血。 　　农民没办法，国家也没办法。 　　一穷二白的国家，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不借助海外殖民扩张，想要发展起来，就得经过漫长的岁月一点点积累资本。 　　没有殖民地意味着没有低价的原材料，没有殖民地意味着没有消费市场。 　　何况中国从来走的都不是海外侵略扩张的道路。 　　和平崛起的道路走起来何等的艰难？ 　　叶英如今身处这时代洪流之中，才真的能感同身受。 　　“常德大哥你哭什么？趁着这会儿大家都有空，好好的伺候那些枣树，明年多结点果子，咱们才能卖出去更多的钱嘛。” 　　付常德恍然回过神来，连忙从中抽出几张十元大钞，数了整整十张，他递给叶英，“妹子，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其实，他原本想着一斤能卖出去一毛五，他一斤能挣五分钱就够了。 　　哪曾想，叶英妹子敢报价，那个市里来的人也敢出价。 　　叶英看着这些大团结，她摇了摇头，“你要是真想谢我，要不再给我些枣子。另外我还有个建议。” 　　甭管什么原因，既然首都的人能用沙棘枣泡茶来招待苏联专家，想来沙棘枣在首都也有销路。 　　有销路那就能挣钱，能挣钱自然要扩大种植规模。 　　原本是靠野生枣树来摘枣子，现在叶英打算搞一下人工培育。 　　她的本专业不能忘嘛。 　　付常德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行，回头就种，咱们这边荒地多，种这个最合适了。” 　　沙棘枣没啥特殊的生长环境要求，付家庄北边连着大片的荒地，种枣树还是顺带着绿化下海岸，何乐而不为？ 　　何况有钱。 　　那一千三百多块迅速的说服了付家庄的老支书，整个付家庄都被动员起来，开始挖坑种枣树。 　　以至于从北京来的专家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终于来到这黄河边上时，就看到干得火热的乡亲们正在那里忙着挖坑。 　　有精壮汉子，火力壮不怕冷，直接把上衣一脱，赤膊上阵。 　　县委的牛书记寻摸了好久也没瞧到叶英在那，索性大喊了一声，“叶英，叶英同志在哪里？过来下。” 　　叶英正在那里拉着付家庄的孩子们学习呢，听到这话把书交给认字最多的三丫，“你带着大家继续学习，等我回来检查你们功课。” 　　她小跑过去，看到牛书记旁边站着的穿中山装的人，下意识地笑了笑。 　　无他，瞧着有些脸熟。 　　牛书记连忙介绍，“沈校长，叶英同志最熟悉这边了，要不让她来给您介绍下？” 　　沈？ 　　叶英略有些迟疑，“请问您是沈清晏的长辈吗？” 　　远道而来的沈校长还没开口，身后随同的老师多嘴了一句，“小同志你认识小沈啊，那是我们校长他小儿子。” 　　叶英：“……” 　　巧了不是，我是你们校长他小儿子名义上的未婚妻。 第028章 烤山楂 　　土方治冻疮…… 　　沈成钧对于这个知晓自己儿子的年轻同志有些好奇, “同志，你见过我那家小儿子？” 　　何止见过？ 　　还盖着棉被纯聊天过呢。 　　叶英笑了笑，“之前沈同志路过, 在我们这里买了些沙棘枣，没想到他学问好还这么孝顺, 您真是有福气。” 　　在家里, 沈成钧对这个小儿子千不满万不满，但是出门在外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和小儿子分别十多年，上次见到还是当时他本科毕业寄回来了一张信，里面有他授予学位时的照片，沈成钧按捺不住, “他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搞科研是痛苦的。 　　要忍受巨大的压力，哪怕穷尽万次努力可能无法取得成功。 　　要忍受无边的寂寞, 保密主义使然不能够和家里人联系。 　　一别甚至可能是生死离别, 无法给父母长辈养老送终。 　　叶英原本以为，沈清晏回国后与家人见过。 　　但如今瞧沈父这模样，她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挺好的，我有些题目不懂还问了他呢。” 　　叶英扯谎那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 一套又一套。 　　丝毫没有脸红气粗的迹象。 　　倒是沈成钧追问了几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让小同志你看笑话了。”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长子和幼子。 　　长子去参军, 战死在异国他乡。 　　幼子还不满十二周岁便被他送出国去，一人在海外漂泊十多年。 　　平日里再多的嫌弃也不过是一个老父亲的言不由衷。 　　此番来宁县, 是带着学校的几位老师来考察，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他与老郭两人私底下闲聊的小事。 　　也怪他, 那天要死不死给老郭送了几个枣糕，老郭从他家回去后，家里又来了新客人, 那位苏联专家尝了尝觉得那枣糕好吃，又是找他去要了那枣子。 　　本来就不多的枣子被苏联专家带走了大半，而且还委托他们帮忙再买些。 　　老郭素来敏锐，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件可以做大的事情，和中央那边一说，这不他原本计划是寒假的时候来黄河边找一下，就这么被提前了。 　　还在这个小同志这里得知了儿子的近况。 　　沈成钧十分激动，只不过很快这激动的心情又冷了几分。 　　原因倒也简单，这沙棘枣想要到京冀一带种植，怕是还有些难度。 　　沈成钧本不是农业方面的专家，他被安排到农业机械化学院工作也纯属偶然。 　　不过他这些年跟着其他老师专家研究，倒也清楚。 　　这沙棘枣怕是很难移植到华北地区。 　　黄河上游的特殊地理环境及气候是沙棘枣生长的不二之选。 　　贸然大批量引进，怕是花了大价钱不见得能种成。 　　不过既然来考察，到底还是带走了一些小枣树苗，先试试看。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农学院的老师们来说，搞种植可从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沈成钧一行人在宁县待了不到三天，一群专家们丢下了一些种植意见，这才离开这个西北小县城回了首都。 　　叶英这几天没少跟着跑。 　　她没有认亲的打算，毕竟自己跟沈清晏也就是口头上的婚约而已，不作数的。 　　何况她扎根西北没打算去首都，没套近乎的必要。 　　跟着这些北京来的专家们跑，她这个高中生学了不少的知识，倒是可以合情合理的传授给当地的老乡们。 　　等到十一月底，黄河南岸的这片荒地上都栽种了略显得纤细的枣树苗。 　　如今谈嫁接还有些早，叶英也没打算搞什么实验。 　　她绕到那边的大桥上回了黄家庄—— 　　付常德倒是提议摇船送叶英过河，但叶英怂。 　　她不会水，万一落了水，怕是小命都要报销，才不要。 　　…… 　　“用你还不管你好好吃饭，瞧你最近瘦的。” 　　曹秀芬想想就生气，“帮他们干什么？” 　　叶英笑了笑，“其实我有长结实啊，你看我这都有肌肉呢。” 　　她努力挤出自己的肱二头肌，无果后悻悻的收回了胳膊，“秀芬姐，咱们这边现在有多少地啊？” 　　曹秀芬笑了起来，“咋了？” 　　“没，我就问问看。” 　　黄家庄现在的农田里都种上了冬小麦，叶英想着接下来有时间，再继续垦荒，等回头种土豆。 　　比起小麦的产量，土豆的亩产量更高一些，管理又方便，整个生长期只需要浇水三次，农作物里数得着的耐旱作物，更重要的是土豆的饱腹感更强。 　　运输也方便一些。 　　天灾人祸，或许可以躲得过人祸，可是老天爷不讲道理你能怎么办？ 　　叶英仅有的那点先机也无非如此，她没那么大的本事改天换地，能做的就是储备粮食。 　　尽可能多的储备粮食。 　　曹秀芬倒是个爽快人，她这个村支书加村长深深明白一个道理，知识创造财富。 　　自己这个没文化的人就得保持谦虚。 　　“现在差不多有五百多亩地吧。” 　　村子里一共就这么点人，算上小孩子人均十八亩农田，其实挺多的了。等明年收麦子的时候，怕不是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叶英嘀咕了句，“才这么点啊。” 　　曹秀芬傻眼了，“这还少？” 　　可不少了。 　　他们村才多大点人啊。 　　算上叶英也才32口人，五个孩子压根不能算劳动力。 　　等到收麦子的时候，人均二十多亩的麦子要收割…… 　　曹秀芬都不敢想。 　　叶英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拉住曹秀芬的胳膊，“没事没事您别着急啊，回头我找人来帮咱们抢收。” 　　“你难不成是神仙能撒豆成兵来帮咱干活？” 　　她乐呵着打趣，“可别逗我玩了。” 　　叶英笑呵呵的没再说这个，“秀芬姐，我想再垦荒，种点土豆，芋头，山药什么的，你看咱们这的地多好啊，北京来的专家都说一点都不输给东北那黑土地。” 　　瞧着曹秀芬神色松动，叶英继续劝说，“反正咱们也不用出河工，闲着也是闲着，就慢慢的弄出点呗，再说了这土豆在地下长着，多长两天也坏不了，跟小麦谷子又不一样。” 　　曹秀芬蠢蠢欲动，“那咱们种点？” 　　“就是，万一长得好说不定就是咱们黄家庄的大土豆，到时候跟付家庄的沙棘枣一样都能进京呢。” 　　这话惹得曹秀芬笑了起来，“就你歪理多。” 　　她其实对那土豆没啥兴趣，冬天可不就是吃土豆白菜吗？ 　　不过要是能种出点芋头、山药，回头冬天里能吃的菜好像也多了点。 　　虽说跟土豆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但好歹名字不同对吧？ 　　…… 　　沈清晏收到了叶英的信，这次信来的稍微晚了些，而且数量也少了很多。 　　赵政委只递给了他三封信。 　　四哥，见面如晤。最近天寒记得加衣，前两日去黄河边看到河水已经开始结冰，我忽的想起今年夏天你带我离开刘家洼，一时间竟是如梦幻一般。不知道采娥嫂子是否收到我的信，希望她和大妮儿都能平安健康。这几日忙碌的很，我前几天去县里头买了许多的土豆山药和芋头，打算放到地窖里藏着，等开春后种上一些。 　　山药和芋头煮着吃都不错，早前我从你这里偷师后跟着牛书记四处去弄那沼气池帮着宁县的父老乡亲用上了电，牛书记特意给我送了十斤豆油、两斤白砂糖做奖励。 　　刚出锅的芋头剥了皮沾着白砂糖，着实人间美味。若是有机会四哥你可以试试看。 　　早前阴差阳错，见到了沈校长，他十分儒雅，你与他眉眼间有些许相似。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我跟着他也学到了一些知识。听他说学校在农机研发上有新进展，或许等到明年咱们国家产的拖拉机出厂，我就不用再开着这洋货了。 　　垦荒真的好累，我胳膊都要提不起来了。 　　祝身体健康。 　　沈清晏看着那后面略有些潦草的字迹，拿起橡皮擦掉，然后仿着叶英的字迹，一字一字写下。 　　这样才对。 　　他心里头舒坦了些。 　　反复看了这信两遍，“这次没有问题吗？” 　　警卫员刘冬冬连忙去问，很快就又跑了回来，“政委说没有。” 　　简易的书桌旁，年轻的教授皱了下眉头，微微点头，“或许是她最近过于劳累，一时间没空学习。” 　　想到这，沈清晏拿出一张信纸，他要提醒远在异乡的小姑娘，时刻不要忘记学习才是。 　　…… 　　叶英把村里的柴油都用了个干净，老式的拖拉机跟散了架似的在那里嗡嗡个不停。 　　驾驶它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叶英浑身酸疼，半个多月也没能习惯这拖拉机。 　　好在犁出了将近百亩农田，她可以放心的过冬了。 　　李绵绵连忙把水递了过去，“英子姐姐，这地就放这里吗？” 　　只犁地没有打碎土坷垃，感觉丑了吧唧的。 　　“等开春后还要再耕耘一遍呢，不着急。” 　　这会儿就先把下面的土翻上来，让他们透透气。 　　叶英牵着李绵绵的手往村子里去，“等回头你也要跟村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知道吗？” 　　黄家庄没学校，好在河对岸的付家庄有个小学，付常德说了，等年后他负责接送黄家庄的孩子，去付家庄的小学读书。 　　李绵绵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似的，“哦。” 　　“要去上学不开心吗？” 　　李绵绵扬起小脸，哭丧着开口，“开心。” 　　俨然一副上学如上坟的模样。 　　叶英哭笑不得。 　　“你去学校可以认识很多新的朋友，还能学到更多的知识。” 　　她蹲下身来帮着小姑娘整理衣服，“更重要的是，要是遇到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回来问我啊，学到了新的知识说不定还能来提问我呢。” 　　小姑娘还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上学很好的，谁去了谁知道。” 　　叶英一抬头看到站在那里的李秀秀，天冷了她也脱下了那单薄的旗袍，如今穿着藏青色的棉袄，袖口那里磨得有些微微泛白。 　　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双眼睛似乎失了神采。 　　直到小姑娘扑过去喊了她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天冷了，我们先回去了。” 　　她一转身，有什么东西从袖口那里掉了出来。 　　那上面是一个铝皮盒子，隐约还能看出上面的字迹。 　　“雪花膏？” 　　叶英刚想要开口，抬头却看到李秀秀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她的手细细，不过比叶英刚来到黄家庄那会儿似乎又肉乎了点。 　　“真是个别扭的人。” 　　叶英拧开了那盖子，嗅到了那浓郁的香味，这可真是久违的味道呢。 　　…… 　　来到黄家庄的第一个冬天，叶英果然冻了手，饶是李秀秀送了雪花膏也于事无补。 　　这还是曹秀芬又把家里的炕给修整一番烧起来的前提下。 　　可冻疮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一开始只是有点红，然后就是痒，紧接着就像是平地起山根一样，肿了裂了，痒得人挠心挠肺。 　　晚上恨不得把这手剁掉，丢到院子里冻着，第二天早晨再接上继续用。 　　但这也只是想想。 　　曹秀芬听说了个土方，整来了点山楂，在灶里把这山楂烤了烤。 　　“吃这个能好？” 　　曹大姐气得想要烧火棍打人，“谁说让你吃了？把山楂皮给揭了，贴手上。” 　　叶英看着那烧的黑乎乎的皮，迟疑了会又问道：“还有吗？我耳朵也痒。” 　　正在烧火的曹秀芬扭过头，“你皮痒不？” 　　叶英：“……”大姐你温柔点成不？ 　　她是真的痒啊！ 　　乡下地方没暖气，就是硬扛啊。 　　炕上暖和，可谁还整天窝在炕上？ 　　一不留神就冻着了，不小心还冻伤了，叶英也想哭。 　　她倒是想要自己捣鼓点东西，但没材料没实验器材，啥都弄不出来，只能靠乡下的土方。 　　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不过这土方效果还挺好，没那么痒了。 　　这土法子被叶英传播到了千里之外的草滩营地上—— 　　饶是已经进入冬天，这里的施工依旧没停止，如果叶英再度来到这里，会发现和刚来时相比，整个草滩大变样。 　　不算特别高大的楼房起了来，围墙将整个厂区与其他厂区区分开来。 　　虽不是平地起高楼，却也透着不同。 　　刘冬冬按照惯例过来询问，“政委，英子姐有给沈工写信吗？” 　　赵政委指了指桌上的信，“写给我的，说是用这个法子给战士们治冻疮，她特意去县里头找医生问了，说山楂能活血化瘀止痒。” 　　刘冬冬看了看自己那粗糙的手，嘿嘿一笑，“英子姐真是考虑周全。” 　　赵政委没答话，好一会儿这才问了句，“沈工最近在忙什么？” 　　“好像是水电厂吧？他想要把工作区和生活区的电厂分开，说是生活区那边电力需求没那么高，完全可以利用沼气发电来解决，这样还能解决生活区的生活垃圾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赵政委听到这话喃喃自语，“那也就是说不算特别忙。” 　　沈清晏本科是土木工程，是信得过的专家，当然他的一些设计并没有被马上采用，而是联系北京那边的专家，确定这设计没什么问题这才开始施工。 　　整个221厂的建设到目前为止都十分顺利，很大程度上和沈清晏勤奋工作有关。 　　这人让赵政委想起了蜡烛，在努力的燃烧自己。 　　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句诗骤然浮现在脑海中时，赵政委轻咳了声，“沈工跟你提过家里的事情没？” 　　刘冬冬摇头，“没有啊，政委你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赵政委笑了笑，“没事，就随便问问。”他把信递给刘冬冬，“带回去吧。” 　　警卫员一头雾水的揣着信离开了。 　　而赵政委则是拨通了老首长的电话，“他如今是国家的正处级干部，是咱们的人，组织也得为他考虑对吧？叶英的身份又没什么问题，批准他们结婚怎么了？” 　　干革命也不妨碍解决个人问题啊。 　　现在虽不说讲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国家国家，有国也得有家吧？ 　　赵政委据理力争，“最近叶英同志来信频率都少了很多，我怕再这么下去，沈工就得打光棍了，这责任，我担得起吗？” 　　要不是把叶英送走，这俩人早就领了证了。 　　何至于到现在呢？ 　　赵政委思考再三，这才又说道：“沈老一直都对沈清晏有所隐瞒，甚至没说他大哥已经牺牲的事情，这些年来向来报喜不报忧。我就是担心，要是连这个小未婚妻都没了，回头他……” 　　他看了眼收在盒子里的蜡烛，自从营地供上电之后就很少用了。 　　“首长，我就怕万一他到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撑不住怎么办？” 　　他这段时间和沈清晏朝夕相处，对这位在国外生活十多年的博士也算有所了解。 　　性格单纯但骨子里又有些执拗，这种精神若是在科研上，那势必有所成。 　　可若是钻了牛角尖呢？ 　　“我不认为我有能力能劝服他。我们也不可能放他离开回家与家人团聚。” 　　赵政委权衡许久觉得批准这俩人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电话那头良久才传来一句，“晨光啊，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桩婚事真的那么适合吗？” 　　“为什么不适合？” 　　问出这话后，赵政委就意识到了老首长说这话的意思，“我明白了，那这样好了，我先去问问，要是他没意见，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办，您现在还在北京走不开，营地这边我是代理总指挥，这总没错吧？” 　　“媒人这碗饭，可从来不好吃。” 　　赵政委当然知道，“我也没指望这俩媒人钱。” 　　他只是怕。 　　本来无所畏惧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的厉害。 　　怕沈清晏真的回头钻到死胡同里，自己劝不住，怕那年轻的博士教授真的蜡炬成灰…… 　　他，他总要做点什么才是。 　　但赵政委也没立马行动。 　　等到了二月中旬，眼看着快要过年。 　　赵政委这天打了份饭，跟正在那里看书的沈清晏凑到一桌。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专注，回头结了婚也这样，你家媳妇能受得了？” 　　骤然听到这句，沈清晏还以为是在说别人。 　　等他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在说自己啊。 　　年轻的博士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有什么事？” 　　冬天没啥好吃的，除了土豆就是白菜洋葱，之前叶英提过什么要种山药和芋头，上次赵政委出去的时候买了些，这不偶尔还能吃个木耳炖山药，说是这玩意儿能清肺。 　　能不能的谁也不知道，但他们这每天都那么大的尘雾，吃点山药木耳也不错。 　　“咱们这边工程什么时候能竣工？” 　　沈清晏愣了下，“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的话，明年九月主体建设应该能结束，不过设备铺装需要的时间更长，而且……” 　　而且需要的人手也更多。 　　“嗯，年后还要再来一批人，我听说北京那边的专家也有要过来的，还有一个是单身的女博士，从欧洲那边回来的，要不介绍给你认识下？” 　　赵政委不经意地瞥了眼对面的人，瞧到那脸上晕起的薄红，他正色说道：“男婚女嫁，你们个人问题也得解决，何况都是博士志趣相投，没啥不好意思的。沈工你这好歹还是国外的博士呢，怎么害羞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这话让沈清晏越发的面红耳赤，“政委你知道的，我有婚约。” 　　“呔。”赵政委笑道：“你和叶英啥情况我还不知道？向明同志牺牲了，把唯一的妹子委托给你，你把人带走总得有个说辞嘛。你不就是拿她当亲妹子吗？” 　　他小心打量着沈清晏，故作夸张道：“难不成，你还真喜欢叶英同志？” 　　沈清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是把叶英当妹妹看待，也向她做过此类承诺。 　　可…… 　　“我个人问题不着急解决。” 　　赵政委没想到等了半天听到这么一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着急，不过叶英可不小了。你总得给她找个婆家才是，不然的话回头家里没男人依靠，咱们就算是想要护着她，也鞭长莫及不是？” 　　微不可察的，沈清晏在听到婆家这个词时瞳孔瑟缩了下。 　　“回头我给安排个对象怎么样？我有一个老部下正好退伍到宁县那边，回头安排他跟叶英见一面，总不能让她一个闺女家跟一群寡妇生活一辈子吧？没个人知心暖热的，浑身都冻疮，你就不心疼？” 　　沈清晏眉头皱的厉害。 　　赵政委算是看明白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带着你去看看，你把把关，顺带着去叶英那里再拿点枣，你还别说那枣子真好吃。” 　　端起了搪瓷缸，赵政委悠然离去，只留下餐厅里沈清晏坐在那里。 　　书就放在那里，好半天这才翻过这页。 　　翻书的手却上有薄薄的茧，指背上也有轻轻的红肿。 　　如果叶英看到一定觉得十分眼熟—— 　　那是冻疮的前兆。 　　…… 　　叶英怎么也没想到赵政委会忽然间过来。 　　“带你去城里下馆子啊。” 　　他一招手，村里其他几个孩子也要跟着去。 　　赵政委黑了下脸，“车里坐不下，回头你们英子姐给你们带糖吃。” 　　黄家庄的小孩子们颇是不舍的看着车子离开。 　　巴巴的等着糖块吃。 　　叶英有些奇怪，瞧着赵政委眼底的黑眼圈，“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就为了请我下馆子？” 　　“不然呢？” 　　赵政委笑了起来，“还有个人，你回头见见。” 　　谁？ 　　叶英思索再三，却也没想出来赵政委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宁县的国营饭店最近生意不太好，毕竟快过年了就连工人也都得省着点花，留着钱来过大年。 　　饭店里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板板正正的坐着，让叶英想起了麻将桌上的麻将。 　　“这是小关，前段时间刚从那边回来。” 　　赵政委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朝鲜”两个字，“他跟你哥是战友，你们随便聊聊。” 　　叶家哥哥的战友？ 　　这个身份让叶英心头微微慌乱了下，生怕自己再被瞧出什么不妥当。 　　她这低头的动作让赵政委十分的满意，叶英聪明人，素来都会打配合，挺好。 　　沈清晏过来时，就看到叶英正在跟那个看着略有些大的人聊天，他拧了下眉头。 　　再去看坐在对面的叶英，细白的小脸似乎比之前丰润了点，虽说坐着但瞧着也长高了些许。 　　这让沈清晏想起了自己在耶鲁遇到的老夫少妻，年轻的妻子或许有所图，可是她的青春也在这陪伴中荡然无存。 　　叶英也要这样吗？ 　　她向来笑得爽朗，透着一点点的狡邪。 　　应该是那种恣意的“阴谋得逞”的笑，绝不是强颜欢笑。 　　若真是如同在耶鲁遇到的老夫少妻，那他岂不是辜负了那个青年人？ 　　思及此，沈清晏步幅稍稍大了几分，径直走到赵政委身边，“我请求组织批准我和叶英同志结婚。” 第029章 情人节 　　一块钱买了十多斤…… 　　叶英险些被花生米噎死。 　　大博士在搞什么鬼？ 　　结婚？ 　　她还没满…… 　　行吧, 其实九月份的生日过后，也十八周岁了。 　　在这个年代，的确到了结婚的年龄。 　　但博士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下人？ 　　问过我的意见没？ 　　一旁, 赵政委被这请求吓一跳，看到叶英红了一张脸, 他又笑了起来, “瞧瞧，你说的这么突然，叶英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叶英：“……”我早晚被花生米，不，被你们给气死！ 　　沈清晏转过身去, 定睛看着那个脸蛋红艳如朝阳的年轻姑娘。 　　“我说过，我会照顾你, 相信我。” 　　高原紫外线无情肆虐过的面孔依旧保持着学者的清俊, 镜片摔坏后，似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镜片，如今悬在鼻梁上的只有一副金丝眼镜框。 　　没了镜片遮挡，叶英清楚的看到那黑白分明的眼眸。 　　卡在那里的花生米忽的就顺了下去, 在叶英感慨美色救人时，她的嘴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 说道：“好啊。” 　　话一出口，叶英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色迷心窍了是吧？ 　　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呢。 　　倒是赵政委听到这话暗暗松了口气, 这新时代嘛不兴盲婚哑嫁，俩人都乐意这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 有几个人能拒绝沈清晏这种青年才俊呢。 　　长相英俊学识好，又被国家器重，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挺好的, 你们都乐意就行，服务员借用你们的纸笔。” 　　结婚需要组织批准。 　　赵政委如今就代表组织。 　　“同志，借用一下你们的印泥。” 　　赵政委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服务员也是个有眼色的，瞧着他那一身军装哪还敢猪鼻子里插葱？ 　　忙不迭的把印泥递了过去，“没想到遇到部队的同志结婚啊，咱们饭店今天也跟着沾沾部队同志的喜气。” 　　高兴的日子，谁还不喜欢嘴甜的呀。 　　赵政委哈哈一笑，把两人往外一推，“你们先去登记，我和小关在这边点几个菜，咱们过会儿吃顿好的就当庆祝了。” 　　…… 　　步入县委大院旁边的民政科，沈清晏觉得脚像是踩在棉团上，有些云里雾里。 　　民政科的工作人员瞧他这模样忍不住打量了眼旁边坐着的女同志，打趣了句，“同志，就问你几句话，别紧张。” 　　沈清晏掐了掐手心，“好，不紧张。” 　　“你叫什么？” 　　“不紧张。” 　　工作人员：“……” 　　叶英一旁笑得没心没肺。 　　这让沈清晏的脸更红了，他有些想不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恍惚中自己似乎犯了个大错。 　　五十年代国内婚姻登记还不规范，城镇里的还会打申请组织批准这才能去领奖状，到了乡下直接村里一通知，吃饭喝酒连这大红奖状都不一定有。 　　而在城镇中也各有不同，在新中国的第一部 《婚姻法》还没正式出台前，最大的相似之处大概便是大红奖状。 　　当然，领证前，县里民政科的同志又都会尽职尽责的问几句。 　　宁县相对贫穷，民政科办公室不大，所以没有分开询问。 　　直接让叶英看到沈博士的笑话。 　　民政科的工作人员轻咳了一下，嗔了眼叶英，“同志，别笑。” 　　婚姻很严肃的，怎么能这么说说笑笑，一点都不严肃呢？ 　　叶英端正了神色，“嗯，我不笑。” 　　“你了解沈同志吗？” 　　“他家是哪里的你知道吗？”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真心相爱吗？” 　　叶英：“……” 　　不好意思沈清晏同志，误会你了，我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结婚比审贼都严！ 　　…… 　　离开民政科的时候，叶英看了眼手里捧着的大红奖状，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们回去吧，赵政委在等着。” 　　前世都没能去民政局走一趟的人，如今反倒是成为了已婚人士。 　　关键是今天还刚巧还是情人节。 　　在日后这个排队登记的日子，如今却颇为冷清。 　　就算是让她挠破头皮也想不到啊。 　　叶英心头正万千感慨，没注意到沈清晏那略有些晦涩的目光，“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礼物？ 　　叶英恍惚了下，“是哦，结了婚是要送给对方礼物才是。” 　　她看向沈清晏，眼神中带着几分俏皮，“四哥你是打算把你的工资条当礼物给我吗？” 　　这话让沈清晏想起，自己曾经许诺，一星期带她吃一次烤全羊。 　　似乎，他做了许多承诺给眼前这小姑娘。 　　可又没怎么做到。 　　年轻的博士声音很低，“你要想要的话，回头我寄给你。” 　　叶英被这话逗乐了，怎么跟个憨憨似的？ 　　“谁稀罕要你的工资条呀。” 　　她才不是那么浅眼皮子的人呢。 　　到了百货商店，沈清晏兜兜转转最后给叶英选了支钢笔。 　　叶英看他付钱的时候还掏出了一堆票证忍不住多看了眼。 　　“我原本是……是想着可能用上。” 　　瞧那模样叶英笑了起来，“知道了，你是要留给我的嘛。” 　　是留给她的不错。 　　只不过原本，沈清晏打算将这些作为新婚贺礼赠予她。 　　却不想兜兜转转，这新郎竟然变成了自己。 　　“叶英。” 　　“嗯？” 　　叶英拿着钢笔在手背上划了两下，出水倒还算流畅，用着还成。 　　“我当初说的话依旧算数。” 　　叶英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星期吃一顿烤全羊吗？” 　　瞧着那有些牵强的笑容，她心中低叹，“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回头真要是遇到了合适的，我会跟你说的。” 　　其实她对婚姻本没什么追求。在这年代能活下去最重要，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情，就当她个人觉悟高吧。 　　至于沈清晏如今纠结的事情，叶英不想这成为他的心理负担。 　　“你也是。” 　　她笑了笑，把那蛤蜊油放在沈清晏手心里，“冻疮不好受，每天抹点会好一些。” 　　又不是瞎子，早就瞧见了沈清晏手背上的红肿。 　　“过会去看下，看能不能买些山楂回去，还挺管用的。” 　　沈清晏看她一直在说，很是耐心的听着。 　　忽然间她停了下来，沈清晏诧异，“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话太多，吵着你了吧？” 　　这种搞研究的，向来都喜欢安静的环境。 　　自己这段时间是有些憋闷，或者说面对骤然间转变的关系，虽然知道这就是个摆设，但……多少有那么点尴尬。 　　打破尴尬的最好做法，就是聊天。 　　沈清晏摇头，“没有，其实我……” 　　“老沈，叶英，你们怎么那么墨迹？快点快点，菜都凉了。” 　　赵政委在国营饭店一个多小时，瞧这俩人没回来有些着急，问了下方向来找。 　　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两人，赵政委招了招手。 　　叶英小跑进来，饭店里多暖和啊，总比在外面冻着强。 　　沈清晏最后落座，瞧着坐在那里的小关，没说话。 　　赵政委假装没看见，“对了定国，你刚才和叶英说到哪了？” 　　一直沉默的小关笑了下，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显得有些过分憨厚，“向明之前教我们打算盘，他说自己从小就玩这个。” 　　早些时候和叶家哥哥的这位战友聊天，叶英多少也了解了些。 　　不过打小就玩算盘。 　　她迟疑了下，“我哥他有提过家里人的事情吗？” 　　“经常提起你，说你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将来肯定比他有出息。” 　　饶是从没有实打实的和叶家哥哥碰过面，但叶英眼眶还是有些发酸。 　　赵政委连忙开口，“都是好孩子，对了小关你这次复员回来，有什么打算？” 　　说完，赵政委就有些后悔了。 　　他一时得意竟然忘了，关定国的身份是介绍给叶英的对象。 　　余光瞥了去，沈清晏似乎没怎么注意。 　　这让赵政委微微放心，“你和向明是战友，就把叶英当自家亲妹子看，我这边顾不上她，你多照看一些。” 　　关定国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他也不知道政委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不过这是小叶的亲妹子，就算政委不交代他也会多加照顾的。 　　沈清晏拧动眉头，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隔着上千里的距离，他的确有心无力。 　　关定国嘿嘿一笑，“不麻烦不麻烦。” 　　…… 　　赵政委喝多了酒，沈清晏开车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了黄家庄村头。 　　远远能看到村里的妇女们正在那边牧羊，不知道说着些什么，遥遥地传来笑声，十分爽朗。 　　“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记得提醒刘冬冬提醒你糊山楂皮。” 　　叶英觉得自己像是老妈子，唠叨个没完。 　　以至于说的太多自己都有些嫌弃。 　　“那你回去吧，别让赵政委开车，他喝多了不安全。” 　　沈清晏看着离开的人，忽的喊了一声，“叶英。” 　　“嗯？” 　　“照顾好自己。” 　　叶英笑了起来，冲着夕阳下的人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回头有空我去看你。” 　　她转身离开，脚步轻盈的像是个蝴蝶。 　　…… 　　黄家庄的孩子们从叶英那里得到糖果，兴奋的抱回家里分享。 　　李秀秀有些奇怪，叶英向来大方，不过这次给的也太多了些。 　　“你们英子姐姐还说什么了？” 　　李绵绵剥开了那糖纸，哗啦啦的声音很是悦耳，她忍不住来回折叠，“英子姐姐还带回来了几本书，她在书上写字，不过她好像换了笔，不是铅笔了呢。感觉有点沉甸甸的，很好看的笔。她说将来我要是上了大学，也给我买。” 　　买？ 　　那就是钢笔咯。 　　李秀秀看着小姑娘递给自己的糖块，“我不吃，你吃吧。” 　　绵绵却格外的坚持，“英子姐姐说了，要大家一起吃，妈妈你也吃。” 　　糖果塞到手中，可让李秀秀愣在那里的还是那称呼…… 　　自从前年吵架，绵绵知道自己之前是做那营生的，她就再不喊自己妈妈。 　　现在…… 　　她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的小姑娘，露出小小的半颗脑袋，一双眼睛闪闪的像是雨后的葡萄粒子。 　　李秀秀撑起笑脸，“吃完糖得刷牙，不然牙齿坏掉长大可没办法吃东西了。英子姐姐没教你？” 　　绵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舌尖裹着糖块像是在玩杂耍，“等我吃完再刷。” 　　…… 　　曹秀芬瞧出了端倪，“你跟小沈扯证了？” 　　正在那里统计黄家庄账目的叶英笔尖一顿，铅笔断了。 　　叶英拿起一旁的剪刀削铅笔，“对啊，没想到吧。” 　　曹秀芬：“……” 　　她是真没想到，叶英这么淡……淡定，对就是淡定。 　　结婚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平静？ 　　不跟村里人说，小沈也没留下来住两天，这算啥事呀。 　　见惯了各种世面的曹秀芬也得说，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前段时间有下乡磨剪子的帮忙把这剪刀给磨了磨，还挺锐。 　　没多大会儿铅笔就削好了。 　　曹秀芬看着埋头算账的人，拿正在纳的鞋底子拍了下叶英的脑壳，“你到底咋想的？” 　　“大姐，拍傻了怎么办？” 　　叶英挠了挠头，“就这么办呗，这不挺好的嘛。” 　　“哪里好了？” 　　她们当寡妇，那是因为男人死了或者遇人不淑。可那个小沈看着就是个靠谱的，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守活寡？ 　　曹秀芬是恨铁不成钢，“你回头写个申请，我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到小沈他单位去。” 　　叶英乐呵起来，您不知道我就是从那里调出来的吧。 　　她没说，埋头记账地时候一直在笑，等着把去年的账目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大姐，他工作忙四处跑，压根不着家的人我在那边守着干什么？学诗词里的那些女人一腔闺怨啊？还不如在这里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呢。我们俩商量好了的，等他工作稳定下来，再把我接走也不迟。” 　　曹秀芬用针鼻挠了挠头，“他到底做啥工作的，怎么这么忙？” 　　“勘测。” 　　早前串好了的词，叶英一本正经的糊弄人，“忙得很，也顾不上我。我还是在这里好，有大姐你心疼，养的白胖白胖的多招人喜欢。” 　　曹秀芬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臭丫头就喜欢胡说八道。” 　　“那大姐你不心疼我？” 　　“心疼。”怎么不心疼？她男人没了，原本相依为命的小叔子也没了，叶英就像是老天爷给她的礼物，她珍惜着呢。 　　……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叶英收到了沈清晏寄来的粮票肉票布票和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票证。 　　还有一沓钞票。 　　信的内容十分言简意赅—— 　　春节快乐。 　　相比而言，沈清晏收到的春节礼物就琐碎的多了。 　　一双千层底的棉鞋，一条棉裤还有几件衬衣和棉袜子。 　　除了衣服外，还有一些零碎的山货。 　　信写了满满两张—— 　　四哥见字如晤。春节将至，秀芬姐带着我们去四处倒换年货，收到了很多东西。山上的核桃个头不大，但味道还算可以，我打算开春后种植几棵，希望能够长大结果。宁县有一个四川过来的老乡，种了不少的辣椒，我花了一块钱买了十多斤，寄给你一些，辣椒御寒，做菜味道很不错，就是呛人了点像是烧了房子似的。 　　这段时间在读书，受益颇深。我已经看完了你给我的那几本书，若是还有什么推荐，记得下次给我寄来。黄河结冰后，常德大哥踩在冰上过河带我去付家庄玩，和老支书闲聊了几日，于种地一事上又有些许心得。河南岸的沙棘枣苗长得不错，你走后第二天牛书记来找了我，说是那专家将我们的沙棘枣带回国后颇受欢迎。不知道沙棘枣是否帮着我们打开国门。牛书记想要在合适的地带多种沙棘枣，这件事他与老支书和常德大哥商量，我没再多问。开春后我打算再去把那些地翻一遍，希望到时候种下土豆能够丰收，倘若丰收届时或许可供应你们。 　　村里的女人们多有不幸遭遇，与她们闲聊时看出她们心中郁郁寡欢。我想生活磨难太多，磨灭了她们的激情与热爱，可生而为人我们不止是为其他人生活，也不能总活在别人的评价中。价值是自己创造的，妇女同志从来不输给任何人。开春后打算与诸位大姐一起种土豆读书，希望能帮他们找回新的人生意义。 　　春节将至，祝新春快乐，工作顺利。 　　叶英的字十分工整，沈清晏仔细看了又看，将那信收了起来。 　　看着那双千层底的棉鞋，他稍稍迟疑了下，这才脱下脚上的胶鞋。 　　解放牌胶鞋不怎么透气，冬天穿着不免有些冷，便是脚上也有几处冻疮，右脚拇指的关节似乎都比另一只脚要粗大些。 　　饶是每日里都用热水泡脚，效果也不是特别的好。 　　沈清晏稍稍迟疑，到底还是穿上了那新寄来的袜子，这才换上新的棉鞋。 　　脚上顿时轻便了许多。 　　他笑了下，刚要起身走两圈，有人敲门进来，“哟，叶英给你做了新鞋子啊，真好。” 　　赵政委无比羡慕，他家婆娘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呢，别说鞋子了，连个口信都没有。 　　他也不能跟家里联系。 　　沈清晏左右两只脚上的鞋子都不一样，对素来还算注重仪表的他来说，多少有些不雅观，他恨不得把脚给藏起来，“怎么现在过来了？” 　　赵政委从背后摸出了一瓶二锅头，“大过年的，来找你聊几句。” 　　原本还因为不雅观而拘谨的人登时站的笔直，神色间也透着些……紧张。 　　赵政委连忙解释，“别紧张，不是代表组织，我闲着无聊来跟你唠嗑。” 第030章 劳动力 　　那块欧米茄手表。…… 　　做惯了思想工作的赵政委聊天也是一把好手。 　　但当聊天对象是沈清晏时, 他多少有那么一丁点的无力。 　　没办法。 　　这位博士离开国内时还是个孩子，比自己参加革命时都要小几岁的那种，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 刚回国被拉到这高原地区搞建设，如今这般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共`产`党人从来不畏惧困难。 　　赵政委想了想, 决定不绕弯子, “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 　　他的郑重让沈清晏有些紧张，右手下意识地掐住衣角。 　　“是关于叶英的事情。” 　　沈清晏愣了下，“她怎么了？” 　　赵政委犹犹豫豫的，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小关不是向明同志的战友嘛，昨天我收到他的信, 说是向明提过一句家里的事情。” 　　关定国那天也喝的有点多, 回家后躺在床上有些口渴，脑子里闪过了当初向明负伤养病时说的梦话，就一句话。 　　“妈妈，你弹钢琴真好听。” 　　并没有谁弹钢琴, 是队伍里有个小战士在那里吹口琴。 　　当前不久叶向明击落了两架敌机，自己驾驶的飞机也不幸被击落, 落到水里大难不死但高烧不退，连卫生员都没什么办法, 觉得他熬不过去了。 　　关定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忽然间想起了这回事。 　　他连忙把这件事写信告知赵政委。 　　信件几番辗转来到了赵政委手里，做惯了思想工作的人此时此刻神色略有些沉寂, “你怎么看？” 　　沈清晏消化着这句话。 　　“他没有跟叶英说这件事？” 　　赵政委摇了摇头。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那您跟我说这件事是……” 　　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毕竟还是他修好了叶英的那块欧米茄护士表。 　　“你别多想。向明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他的死我也很难过。只是他和叶英的身世另有玄机……” 　　赵政委看到信的内容时整个人都慌了，钢琴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叶家兄妹的母亲刘氏是在上海做佣人，据说是早些年被父母卖给县里的大户人家做了丫环，后来那大户人家去了上海，把用惯了的小丫环也带去了上海。 　　“那时候起，刘氏就跟老家刘家洼这边断了联系，再扯上关系就是向明带着不到三岁的叶英回到刘家洼，手里还拿着刘氏的遗书和一件遗物。” 　　刘大舅两口子接纳了这兄妹俩，原因很简单—— 　　叶向明还带来了一些钱。 　　赵政委当然知道，被派去接归国学者的战士自然是经受了最严格的考验。 　　向明同志也的确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 　　只是他和叶英的身世看起来的确另有玄机。 　　刘氏一个贫民出生的闺女，会弹钢琴？ 　　赵政委轻咳了下，“这件事我得汇报给上级，你先听我说。我不是不信任向明和叶英同志，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得汇报。” 　　关系着整个基地，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 　　沈清晏看着端正了神色的人，他看着桌上那瓶酒，“那您跟我说……” 　　赵政委闷了口酒，微微的脸红，“你和叶英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觉得有没有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沈，咱们相处那么长时间了，你是知道的，这事关系国家，我们不能胡来。我也不瞒你，之前我是有些怀疑叶英，不过你说了那是你教的，我也就没往心里去。可现在不一样。” 　　一杯酒下肚，赵政委的脸红了几分，堪比关公，“这要是有隐患，我们必须得解决，不然还会牵连到你。” 　　事实上，已经牵连到了。 　　赵政委有所隐瞒。 　　他并不怀疑沈清晏对国家的赤诚，但叶英身份太尴尬了。 　　一方面是出身不清不楚，而另一方面她的亲哥哥是沈清晏的救命恩人，是于国有功的烈士。 　　调查清楚是必须的，不清不白只会牵连更多。 　　沈清晏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迟疑了片刻，他站起来。 　　脚上踩着两只不同的鞋，一深一浅的往书柜那边去。 　　那书柜略有些粗糙，上面还有小小的木刺，不过却也该有的都有。 　　欧米茄护士表就躺在这抽屉里。 　　不知道为什么叶英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 　　“这是叶英离开刘家洼时带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这块表的来路。不过能有这手表的应该小有资产，或许可以根据这块表来调查下。” 　　赵政委看着那走动的指针，好一会儿这才接过去，“我也是责任所在，希望你能理解。” 　　他站起身来往外去，那二锅头却还静静地站在那里。 　　“政委。” 　　沈清晏的声音平静，“这段时间，是不是也要暂停我的工作？” 　　说出这话的青年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在伦敦街头和人讨论天气，在北京与街坊邻居寒暄“吃了没”一般稀松平常。 　　赵政委眉头猛地一跳，觉得自己太阳穴那里砰砰的响。 　　“我回头把我的警卫员调过来。” 　　沈清晏点头，“那麻烦了。” 　　他踩着两只不同的鞋子，走到门口。 　　远远看去，是夜空黑沉，仿佛一张大网遮掩了所有的星光，看不见丝毫的光明。 　　…… 　　叶英没想到关定国会过来看她，“来都来了，带什么礼物啊。” 　　她接过了那一盒点心，请人去堂屋坐。 　　关定国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接到老领导的电话也有些懵，但职责所在还是来了这边，“我记得你那天说过要在村里头多弄几个沼气池子，我正好最近也没啥事，帮着你们挖坑好了。” 　　主动送上门的劳动力？ 　　叶英有些奇怪，但很快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啊。关大哥你要是没什么事，能帮我把那边的地给开垦出来，我更感激。” 　　“好说好说。” 　　叶英：“……”她觉得这事一点都不好。 　　倒不是说一个男人来了寡妇村跟唐僧进入女儿国似的，只不过这个退伍战士，县里头怎么可能没安排呢？ 　　这不科学！ 　　叶英也没多想，村里的女人们对这个志愿军战士也热情的很，这家给个馍馍那家喊着去吃饼，大家相处的都还蛮愉快。 　　城里头春节只有三天假，但是对乡下来说，过完十五那才叫出了新年。 　　一大早叶英被曹秀芬从被窝里拉出来去跑百病，“回头烤了火，你来年才不会再生冻疮。” 　　叶英哈欠连天，“要真是这样，那我往后天天烤火。” 　　其实她的冻疮好像被那山楂皮给压住了，后来还真没那么痒。 　　刚出门，就看到了关定国。 　　这个脸色跟结了冰的大地一般颜色的战士正在门口站着，似乎没想到叶英突然间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叶英有些好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有贼？” 　　关定国连连摇头，“没有，就是刚过来，我想问要不要帮忙烧火做饭。” 　　“不用。” 　　曹秀芬对这个子弟兵特别的待见，干活真是一把好手，“小关你今天在我这吃早饭，我去给你们烤馒头。” 　　叶英觉得曹大姐这是背叛了约定，“不是要出去跑百病嘛。” 　　曹秀芬大手一挥，“你跟小关一块去，快去快回别耽误吃饭，我下饺子烤馒头。” 　　叶英看着关上了的房门，她觉得要不是自己已经领了大红奖状，说不定曹大姐会让她和关定国处对象呢。 　　走得远了，叶英这才开口，“赵政委让你来的吗？” 　　“啊，不，不是。” 　　看着那涨红了的脸，叶英叹了口气，行吧，都不用再问了。 　　肯定是赵政委派来的。 　　黄家庄是寡妇村，派一个男人过来，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合理。 　　这要是赵政委派来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关定国看着往前跑的人，他还以为叶英会继续追问，没想到她没再说什么。 　　他稍有些犹豫，追了上去，“其实你可以主动跟政委说，他人挺好的。” 　　叶英还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套关定国的话，“说了也不见得有用。” 　　“怎么没用？向明从来都是最忠诚的战士，我们的队伍里也不乏那些读书人，地主家的女儿跑出来干革命的也不少，你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有用呢？” 　　读书人，地主家的女儿。 　　叶英知道沈清晏家庭背景很不一般，只不过既然敢用他自然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所以这次牵扯到的是自己。 　　可她怎么就…… 　　那块欧米茄手表。 　　肯定是那块手表的事！ 　　叶英不动声色，“我等组织调查结果，我相信组织会查明情况。” 　　她就差敬礼了。 　　这让关定国一时间动容，“我也相信，反正你跟向明都是好人，我是相信你们的。” 　　只不过他人微言轻，这相信并没有什么用。 　　只能在这里当一个耳报神，盯着叶英。 　　摊开了说后，叶英也没往心里去，没事就跟关定国商量着垦荒的事情，这个退伍了的战士在村委大院里收拾着住下，监督是真，帮忙干活也不含糊。 　　出正月的时候，关定国已经把从县里弄来的柴油烧干净，把那地又耕了一遍。 　　村委大院的房子修修补补，原本破落的土墙又重新挑了起来，还弄了万把个砖坯正晾晒着，打算回头晒好了往那个老砖窑里放，给黄家庄再烧一窑的砖。 　　只不过这砖还没来得及烧，县里头来人了。 　　来的人来头还挺大。 　　叶英看着褚石，有点紧张。 　　“很久没看过黄河了，带我去看看？” 　　叶英哪敢拒绝啊。 　　两人一前一后往河边去。 　　黄河还结着冰，远远望去倒是能看到凿出来的洞，对岸付家庄的人会去那边捞鱼，春节的时候，付常德还送来了一桶。 　　村里女人的手艺都挺好，只用了点辣椒把烤鱼做的香喷喷。 　　“知道我为什么来。” 　　叶英稍有些迟疑，“我哥带我去刘家洼的时候，我才三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褚石扭头看了过来，“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父母是上海的社会名流。” 　　叶英睁大了眼，这个她可真没想到。 　　“这块手表，是你父亲当时送你母亲的礼物，你母亲酷爱钟表。” 　　褚石摊开手心，那是沈清晏早些时候修好的欧米茄。 　　叶英当时被褚石带走，觉得带着这么一块表很容易被发现，就留给了沈清晏。 　　“那个钟表店，是我们的接头点。” 　　叶英：“……” 　　褚石接着说道：“每次修理手表，就是一次接头行动。” 　　“您是说，我父母是地下工作者？上海滩名流只是他们的掩藏身份？” 第031章 子弟兵 　　回去杀羊炖羊肉白…… 　　褚石看向远处, “是，你父亲在母亲的带动下，为我们搜集情报。41年底的时候, 叛徒出卖你父母被捕，我们设法营救但迟了一步, 听说你们兄妹被委托给可信任之人, 因为形势紧迫我们这边也没能继续寻找。这次调查才知道，原来是当初被你父母搭救的刘婶，她带着你们兄妹俩躲开了日本人的搜查逃出了上海。” 　　这是过去一个月调查出来的内容。 　　至于刘婶为什么没有亲自带着叶家兄妹回到自己老家。 　　叶向明参加革命时倒是说了，母亲带他们兄妹回乡途中死了。 　　“难为你们了，负责这件事的同志牺牲在解放前, 就没人再寻找你们兄妹的下落。” 　　要不是这次阴差阳错，谁也不会想到叶家兄妹还有这般出身来历。 　　褚石看向一旁的年轻姑娘, “上海那边还有亲人, 如果你想……” 　　“我不想。” 　　叶英的回答十分坚决。 　　她看着那蜿蜒的河流，如今静止着犹如世界都停止了律动。 　　“叶家三位烈士，不是想要他们的女儿、妹妹高枕无忧。” 　　年轻的姑娘看向身经百战的将军，“您也说了, 他们是社会名流，乱世之中想要保住自己一家四口也不费什么力气。” 　　可他们没有。 　　牺牲在了黎明到来前的无边黑暗中。 　　“他们求的不是叶英一个人的平安喜乐, 是千千万万的叶英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不用做人下人、不用担心房子被飞机轰炸。” 　　叶英觉得自己心里头有热潮涌动, “我想留在这里，垦荒种粮食, 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像我父母哥哥那样。或许我没他们那般有出息，可我想尽一点力。” 　　褚石看着这个眼睛里有星光闪烁的年轻姑娘, 想起了一个个离开他的战友们，半晌他才开口，“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 　　年轻的姑娘选择和她父母兄弟一样的道路。 　　到底是和平年代，或许会轻松一些吧。 　　老将军如此想。 　　…… 　　褚石走了，但关定国依旧留在黄家庄。 　　“县里安排的工作啊，哪用得着麻烦县里头，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干活饿不死，曹大姐你别嫌弃我就行。” 　　曹大姐才不会嫌弃呢，有这么个壮劳力，她们回头农忙的时候都能轻松些。 　　只不过农忙还早着呢。 　　如今刚开春，关定国被叶英拉着去干活。 　　“还要再养羊？可村里挺多的了。” 　　“这才多少。”叶英打算过几天去弄点小羊羔，“咱们这黄河沿岸不缺水，往北就是大草原，这些小羊羔子随便吃能吃多少？靠山吃山，咱们靠近草原当然是养羊吃草。” 　　不止要养羊，叶英还打算养鸡呢。 　　关定国这下有点不淡定了，“英子，你养那么多鸡干嘛？” 　　“下鸡蛋啊。书上说了，得多吃鸡蛋补充蛋白质。回头我看能不能去市里的机械厂，要是可以的话咱们最好能弄个奶粉厂，咱们营养不好，所以个子长不高，要是孩子们能从小喝奶粉吃鸡蛋，肯定长得很壮实，谁还敢说咱们是东亚病夫？” 　　这个词戳中了关定国，小战士握紧了拳头，“好，我们搞养鸡场奶粉厂！” 　　“就是，我听冬……赵政委说了，在战场上，人家美国人盖的是鹅毛被，吃的是牛肉罐头，回头咱们也弄，我打算养绵羊，羊毛可以弄了做羊毛被，做羊绒毯子也行。” 　　叶英的想法很多，多到让关定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首长说了，叶英是烈士遗孤，向明一家三个烈士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要自己好好保护她。 　　反正只要她没做危害国家的事情，随便拉着自己做什么都行。 　　…… 　　县委大院。 　　牛书记看着叶英递来的申请书，他有些迟疑，“那你搞这个，有钱吗？” 　　做牧场的话他是支持的，但是这得需要不少本钱吧？ 　　“大头主要是购买鸡仔和小羊羔，其余基本上用不了几个钱，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牛书记想了想，“那行，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过来，县里头能帮忙解决的就一定帮忙。” 　　这承诺已经很大方了，叶英爽朗的笑了笑，“好。” 　　从牛书记的办公室离开，叶英碰到了宣传部的小李。 　　小李先是一愣，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叶英，“叶英同志来办事啊，怎么样办好了吗？” 　　不知道这小李是什么个心思，叶英笑了笑，“还差点。” 　　“哟，那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尽管开口，别客气。” 　　叶英等的就是这句话，“还缺点钱。” 　　小李：“……” 　　笑容荡然无存，人也麻溜地转身离开。 　　叶英无奈地挥手，“诶诶，你别走啊，我借钱肯定会还的。” 　　脸上却没半点无奈懊恼。 　　这人，图什么呢。 　　叶英笑着摇头，骑着自行车往回去。 　　她还要回去跟村里人说呢。 　　起初黄家村的村民们对于办牧场这件事热情并不是那么高涨。 　　主要是要花不少的钱。 　　不过在叶英描绘了一张美好蓝图时，村里的女人们有些动心了。 　　“真的能有那羊毛衫？” 　　“当然。” 　　“咱们的羊绒地毯真的能出口到国外？” 　　“对面付家庄的沙棘枣不就很受苏联人待见嘛。” 　　“这羊奶真的能弄成奶粉吗？” 　　“当然可以，不过咱们回头还得弄台机器。别担心，你看咱们之前不都没通电吗？现在有电了，将来弄机器也没啥问题。” 　　女人们的问题是多，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她们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县里头的想法，万一不让弄怎么办？ 　　叶英一大早就去县里头，找县委的人签字盖章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妇女们在地里除草松土忙活着，遥遥的能听到远处拖拉机轰隆作响，仿佛在竭力的嘶吼着—— 　　看我工作的多卖命啊。 　　“妈妈妈妈，英子姐姐回来了。” 　　李绵绵挥舞着手里的风车小跑过来，因为跑的太快不小心绊倒。 　　黄土地上的孩子都皮实的很，抓着风车爬起来跑过去报信，“英子姐姐回来了，说是要妈妈你们去开会。” 　　“现在开会太早了吧？” 　　“不早了，再不开会凤霞你家地里那点麦子还能留住？” 　　凤霞脸一红，她明明是在锄草，不知道怎么的把小麦苗给锄了下来。 　　还不少。 　　…… 　　四月初，黄河南岸付家庄的女人们最先发现对面那边不太对劲。 　　往年这个时候，黄家庄的女人们都该在这边伺候庄稼了，今年怎么没咋看到呢？ 　　零星几个人，不跟过去似的全村出动。 　　这事传到老支书那里，老支书把付常德喊了过来，“你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河上的冰已然开化，上面不能再走人，偏生还有冰块从上面冲下来。 　　遇不到冰块还好，万一冲过来那可就是要命的事情，付常德只能绕远路，从那边的大桥上过去，还没到黄家庄地界，远远的就听到那些女人们在喊号子。 　　嘿哟嘿呦个不停，还挺响亮。 　　付常德推着自行车，沿着那踩出来的高低不平的路过去。 　　远远就看到叶英在那里忙活，“妹子，你们这是……” 　　“搞来木头弄个牧场。” 　　“牧场？” 　　叶英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们村打算弄个牧场，也弄点农副产品，指不定外国人也喜欢呢。” 　　她这话让付常德有些警惕，连忙拉着叶英到一边，“你们这……能成吗？” 　　这小心翼翼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县里打了报告的，常德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们牧场的名字都起好了，大名叫黄家庄农村合作社，小名就叫黄庄牧场。你觉得这名字咋样？” 　　付常德：“……”这俩名字有啥区别吗？ 　　不过人来都来了，当然得帮忙。 　　光靠关定国一个人锯木头得猴年马月啊。 　　付常德哪知道自己不过是来探看情况，结果就被抓了一天的壮劳力。 　　虽说乡里乡亲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可……他明天肯定…… 　　“你看我这脑子，本来还想跟你说呢结果愣是想不起来了。” 　　付常德活动了下胳膊，肩膀那里酸疼的很，“啥？” 　　“就是你们那个沙棘枣嘛，我刚才明明想了个法子，能帮你们多卖钱，就……” 　　叶英懊恼的拍了拍脑子，“忽然间就忘了，兴许明天就想出来了，到时候我想起来再跟常德大哥你说。” 　　付常德兴奋，“行啊……”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边还要赶时间，地里的庄稼还等着收拾，我最近可能抽不出时间去找你。” 　　付常德：“……我知道了，我明天再来，你慢慢想，不着急。” 　　叶英一脸的愧疚，“那多不好意思啊，这活挺累的吧？” 　　付常德挥了挥胳膊，“这算啥，不累不累。” 　　有点疼。 　　回去得让婆娘给好好揉揉。 　　叶英登时露出笑脸，“那真是麻烦常德大哥了，我明天肯定能想得出来！” 　　出此下策，叶英也没办法。 　　就多用一天，明天下午她肯定给付常德出主意，绝不糊弄人。 　　…… 　　付常德一大早就起了床，他家婆娘嘟囔了句，“你怎么那么积极？” 　　赶上双抢那会了。 　　“你懂什么？咱们家的自行车咋来的不知道啊？真要是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别说给她干一天的活，干一个月也得干。” 　　他揉了揉胳膊活动筋骨，“都说拓坯挑墙活见阎王，我看这锯木头也不轻松。” 　　吃了俩煮地瓜，喝了一海碗的小米粥，付常德骑着自行车出门。 　　只不过他到了那边就发现不对劲—— 　　今天这号子是不是有点响亮的过头了？ 　　黄家庄地界大，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开阔地没什么遮挡。差不多十里开外的东北西北那里有几个小山头，叶英的木头就是从那山头上弄下来的。 　　她要搞什么牧场四处竖木头扎栅栏，黄家庄的女人们分工倒也明确。 　　锯木头的，拖着地板车运大木片的，都不是什么轻快活但她们说说笑笑的也没人喊累。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四月天的草原也刚刚染了一点嫩绿色而已。 　　而这片嫩色的土地上，忽然间就出现了很多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人。 　　是志愿军！ 　　付常德认了出来，这些穿着土黄色单衣的可不就是子弟兵吗？ 　　但是他们怎么忽然间就出现在了这里呢？ 　　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不过子弟兵帮忙干活也不是啥稀奇事，付常德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宛如亲兄弟似的，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叶英。 　　“妹子，这多少子弟兵呀？” 　　他都傻眼了。 　　两个小时前，叶英没比付常德好多少。 　　一开门看到外门坐着那么多人，她当时都傻了好吗？ 　　两千来号人啊。 　　村里头的锅都派上用场，这才给这些从火车站赶来的子弟兵们弄了口热乎饭。 　　要不是说不喝就倒了浪费，这热乎饭他们怕是都不会吃，只在那里吃热水泡炒面炒米。 　　吃完了饭，两千来号人就上山砍树的砍树，草原挖坑的挖坑，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 　　倒是让黄家庄的女人有些无从下手了，活都被抢了，她们还能干什么？ 　　曹秀英组织大家去准备午饭—— 　　子弟兵帮忙干活，她们准备点饭菜来招待总是应该的吧。 　　回去杀羊炖羊肉白菜！ 　　叶英还留在这边，指挥着弄鸡舍。 　　说是鸡舍，就是用长条木板圈起来。 　　围鸡舍的子弟兵把这坑挖的深，生怕回头木板倒了。 　　瞧这深坑，就知道是挖壕沟的好手。 　　叶英递了几块木板过去，“小心上面的刺。” 　　站在坑里头的小战士嘿嘿一笑，胳膊一甩把木板插到了土里。 　　十分的潇洒地。 　　这看的付常德一愣一愣的。 　　叶英去喝水，顺带着说了句，“好像是两千三百来号人，你能不能去帮忙弄点鱼，大姐说中午杀羊炖羊肉白菜吃，光吃这一个也不够啊。” 　　“行，养了一冬天，这会儿的鱼正肥着呢，你们村有渔网吧？” 　　“有，你去找小虎要就行。” 　　付常德没有立即走，他还是好奇，“你怎么喊来这么多人？” 　　两千多个子弟兵啊。 　　叶英苦笑了下，“他们去边疆换防。” 　　这就是说辞，其实这些全都是从朝鲜战场过来的，要去的地方是高原上的草滩。 　　就像是叶英当初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二百来号人一样。 　　只不过明明该直接往草滩去的，怎么还特意拐了个弯来这边了呢？ 　　叶英想着，这件事跟关定国脱不了关系。 　　她可没跟褚石说自己要弄牧场什么的。 　　肯定是小关同志通风报信！ 　　不过有人帮忙那就快得多了。 　　尤其是有两千来号人帮忙干活。 　　这方圆十里的牧场到了半下午已经搭建好了。 　　叶英看着围成了一圈的草原，她打算回头四角再弄个小房子，前两天烧的砖这次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同志。” 　　叶英回头，看着跟自己说话的人。 　　“我们得走了。” 　　蓦的听到这话，叶英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好，等回头我这奶粉厂建起来，就把奶粉送你们那去。” 　　久经风霜的战士这次没有拒绝，“好，有什么需要就找组织。” 　　他转过身去，“全体集合！” 　　响亮的声音响彻这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土黄色的人慢慢汇聚成涓涓细流，渐渐远去。 　　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叶英仰头看着天空，明明清明节还没来，哪来的雨纷纷啊。 　　她擦了擦眼角，绕着栅栏回了村子里。 　　曹秀芬没想到子弟兵说走就走，“怎么不吃个饭再走啊，他们这是去哪里？怎么这么着急。” 　　“不知道，部队命令吧，哪里有需要就出现在哪里。好啦将来有机会再见面的，大姐，咱们今晚开个村组会议，商量养鸡的事情。” 　　鸡和羊是牧场的主营范围，不过叶英只有理论上的知识，真要是养鸡还得要曹秀芬把握大局。 　　村委大院十分热闹。 　　初春的晚上还带着凉意，大家穿的半厚不薄，纷纷发言。 　　“要我说，这鸡蛋耐不住存放，撑死也就两个月，咱们的鸡苗用不着养那么多。” 　　“我觉得也是，不过鸡蛋咱们自己吃也吃不了那么多，你说去卖吧，除了去县城别的地方也没得卖，城里什么都要票，咱们卖这是不是投机倒把？” 　　凤霞忧心忡忡，“要我说还是多养点牛羊好，起码能吃肉对吧？实在不行养猪也不错的。咱们这么大的草原，喂猪吃草方便的很。” 　　李秀秀听到这话皱了皱眉，看着叶英神色平和，她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这买什么都要票那是因为供应少，要是咱们能供应上，县里头也会配合咱们的，是吧叶英？” 　　凤霞嗤笑一声，但没说话。 　　俩人一向不对付，村组会议上没少这么瞎扯。 　　曹秀芬看着别苗头的两人，目光落在叶英身上，“英子，你咋说？” 　　“凤霞姐说得对，鸡蛋不耐放。” 　　凤霞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李秀秀别开脸，不看她那小人模样。 　　叶英接着说道：“销路的问题，我回头会跟县里的领导商量。” 　　凤霞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了，这下轮到了李秀秀得意，不过她没那么显摆，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凤霞气得要死，恨不得过去踹她两脚，嘚瑟什么！ 　　“至于凤霞姐提出的养猪这件事，凤霞姐你要不组个小组，来养猪？” 　　“我？”凤霞指了指自己，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的。” 　　她当小组长来养猪，万一养砸了咋办？ 　　叶英没想到她这般，刚想要说话，就听到李秀秀笑着说，“哟刚才那主意一套套的，现在遇到困难立马摆手我不行，照你这么说……” 　　凤霞腾得站起来，“谁说我不行了？英子你尽管开口，要我做什么你随便吩咐！李秀秀，你敢跟我比吗？” 　　作为黄家庄唯一一个参与本届村组会议的成年男人，关定国眼前一亮—— 　　这是要大比武？ 　　他喜欢！ 第032章 小木人 　　叶英的生意经……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别看黄家庄人口不多, 但也并非铁板一块。 　　刘凤霞和李秀秀就经常别苗头。 　　用曹秀芬的话来说，“你来到之后好多了。” 　　来之前，自己这个村支书就是妇女主任, 天天解决这俩人狗屁倒灶的事情。 　　如今刘凤霞揽下了养猪的活，还跟李秀秀粗了脖子红了脸, “你敢吗？” 　　这让屋里其他人一时间屏住呼吸。 　　李秀秀不是能干活的人。 　　瞧瞧那身段, 胳膊细的跟小树苗似的，腰上也没二两肉，农忙时节别人家双抢忙得很，就她不紧不慢地糟蹋庄稼。 　　养的羊也都比别人家的瘦一些。 　　跟膀大腰圆的刘凤霞较量，怎么可能赢？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可李秀秀要是不答应, 往后怕是要处处被刘凤霞压一头。 　　跟着大人一块来绵绵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剑拔弩张。 　　在场的每个人都品出了硝烟味。 　　曹秀芬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叶英，寻思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 李秀秀开口了, “好啊，你说怎么比吧。” 　　这还怎么比？ 　　比谁把猪喂养的更好呗。 　　刘凤霞的回答理所当然，不然还能比什么？ 　　叶英连连拦住，“凤霞姐, 这样好了，你养猪, 秀秀养鸡，咱们做好分工更有利于牧场的生产建设, 对吧？” 　　刘凤霞全然不知道叶英一句话把这大比武弄得没了下文，“好, 那听你的，咱大局为重。” 　　…… 　　算上关定国，黄家庄现在的劳动力也才28人, 不足三十。 　　鸡鸭、猪、牛羊分成三组，分别由李秀秀、刘凤霞和曹秀芬三人带队。 　　李秀秀组有六个人，刘凤霞多一个，最多的则数曹大姐的那一组，毕竟牛羊个头大，人少了不好管，她这一对有十三人。 　　叶英和关定国作为机动人员，空闲时候听从指挥去帮忙。 　　当然叶英其实压根没什么空闲时间。 　　马上就要清明节，她这边得抓紧时间把地再翻一遍，挖出坑来好种土豆。 　　现在这世界没什么蔬菜大棚，冬天除了白菜就是土豆。 　　曹大姐往地窖里存白菜，叶英则是没事往里面丢些土豆什么的。 　　去年冬天，黄家庄多了十来个地窖，里面全都是叶英零零散散弄来的土豆、芋头和山药。 　　关定国瞧到这些个地窖，傻眼了。 　　“你怎么挖了这么多？” 　　小关同志忍不住的嘀咕了句，“跟打防空洞似的，属兔子的吗？” 　　叶英取出了蜡烛，在地窖口点燃，“我可不就是属兔的嘛。” 　　关定国：“……” 　　蜡烛没灭，叶英松了口气，“先掀开给这地窖透透气，等把坑都刨好了，咱们再来弄这个。” 　　两人分头行事，没多大会儿就忙活完了。 　　关定国跟着叶英往村委大院去，听说早前拖拉机不能用，全都是用老黄牛来犁地。 　　村里的女人们倒是把这头老黄牛喂养的不错，看着能出不少牛肉的样子。 　　关定国砸吧了下嘴，目光落在放着农具的屋子里。 　　“这没咱们能用的。” 　　和种麦子谷子不同，土豆切块丢到坑里，这耧压根不能用啊。 　　“我知道。” 　　土豆是根茎类作物，开沟、播种、施肥，覆土，流程上和种粮食没太大的区别，但与种子类作物有着本质的区别。 　　叶英看着那铁犁，“你说这样行不？咱们把羊粪撒了，再把那些地翻一遍，然后用拖拉机拉着这个犁开出沟来。” 　　关定国琢磨了下，“拖拉机是不是太快了？” 　　“开慢点嘛，咱们今天先试试看。” 　　光靠她和关定国两个人四条胳膊，这几百亩地的坑得挖到什么时候呀。 　　这次可不会再有子弟兵们神兵天降帮她种土豆，得靠自己的双手以及脑子来干活。 　　关定国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行。” 　　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法子还挺好使。 　　叶英驾驶着拖拉机，慢吞吞地往前挪动。 　　关定国跟在后面扶着犁，两条胳膊都被这大块头带的颤动，一来一回两趟下来，还真是挖出了沟来。 　　试验出了效果，两人也没再含糊，先去地里头施肥。 　　没有化肥就只能用羊粪。 　　尽管用毛巾捂住了口鼻，还费尽心思弄了俩线手套，但叶英忙活了一天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羊粪蛋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都十分不自在。 　　曹秀芬瞧着她苦着脸喝粥，忍不住笑了起来，“要不我派俩人过去给你帮忙？” 　　“不用，你那边不是忙着给牛羊配种嘛。” 　　开会的时候，叶英拿出一千二百块的巨款震惊了整个黄家庄的村民，但这点钱想要折腾一个牧场并不容易。 　　曹秀芬为首的牛羊组没要钱，“咱们村里的牛羊大都是母的，青山羊没什么毛，不过羊肉比绵羊好吃多了，我跟其他村里的商量好了，回头咱们用山羊羔换他们的绵羊羔子。” 　　李秀秀领导的鸡鸭组只要了二百多块的零头，“鸡苗鸭苗都不贵，我记着账回头给你定期查看。” 　　大头的一千块丢给了刘凤霞。 　　黄家庄就两头老母猪，顶了天下崽那才能一年撑死能怀三窝，那才能有多少？ 　　还得去买猪崽崽。 　　这是最花钱的一项。 　　也是最麻烦的一项，这两天刘凤霞急的嘴上长了好几个泡。 　　曹秀芬给叶英剥了个鸡蛋丢到她碗里，“凤霞没找你？” 　　叶英看着那小巧的鸡蛋笑了起来，“找我那不是认输了吗？别忘了这大比武还是她提出来的。” 　　这段时间一直在曹秀芬家吃饭的关定国忍不住开口，“你就不怕？” 　　“怕什么？” 　　叶英吃了点咸菜，那是曹大姐之前腌的酱豆，用的也是生物学知识——菌、发酵。 　　“谁家还能一次性成功啊，总得给人试错的机会。” 　　只能说，本钱少，试错的机会也少。 　　希望凤霞大姐能给力吧。 　　晚饭后叶英没精力动弹，收拾了一通回屋里睡觉。 　　枕头下压着的欧米茄手表走到了八点半，她看着桌上的书和纸笔，没力气去提笔写信。 　　躺在床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 　　春节过后，沈清晏直到五月份才收到叶英的第一封来信。 　　四哥见字如晤。最近太过忙碌，想要给你写信却又累得厉害没空写。前几日和小关一起施肥，梦里自己变成了一颗羊粪蛋被丢了出去，吓得我一阵冷汗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噩梦，好在也只是噩梦一场。 　　我和小关忙活了将近一个月，总算把那些土豆、芋头和山药都种了下去，回头还要再给山药搭架，这些天小关整天往那边山上跑，去弄树枝给山药做爬架。曹大姐心疼的不得了，每天都煮鸡蛋给小关吃，说要他补充补充营养。前些天村里的老母羊下了崽，曹大姐又每天都去挤羊奶，羊奶略有些腥气，煮了之后味道不减，不过我觉得小关整天喝羊奶好像白了一些。不知道你们那里的小绵羊如今怎么样了。 　　对岸付家庄的沙棘枣长得还行，去年种下的树苗如今开始吐嫩芽了，成活率还挺高。这沙棘枣耐旱又耐寒，生命力可真是倔强得很。今年枣子下来回头我给你们多留一些，枣子还是很好吃的。 　　最近看书少，但也有些疑问，望有空帮忙解答。 　　祝好。 　　的确是有些累。 　　瞧着这字都在四处蹦跶，飘在纸上不怎么安分。 　　但看着最后的落款，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扎着俩麻花辫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学生头的印象派画作。 　　沈清晏看着后面几张纸上写着的问题，很快就写好了回信。 　　从屋子里出来时，住在隔壁的郭文栋手撑着护栏远眺那边的建筑工地。 　　五月天已经暖和了不少，营地的战士们正两班倒搞建设。 　　头段时间又来了两千多战士，再加上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到来的研究人员，草滩这边越发的热闹起来。 　　“我来之前倒是见过令尊一面，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沈清晏听到这话恍惚了下，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谢谢。” 　　郭文栋笑着摇头，“不过，沈老好像并不知道你结婚的事情。” 　　这话让沈清晏恍惚了下，好一会儿才开口，“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 　　结婚这事太过于突然，后来他回过神来意识到是被赵政委“算计”了，不过也没人强迫他与叶英结婚。 　　打申请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拽着他的手来签字画押。 　　他原本想着写信告知父母，但刚巧遇到叶英身世那件事，当时自己被暂停工作自然也无法和家里联系。 　　后来恢复正常，又忙碌起来，也没顾得上给家里写信。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郭文栋也知道他们与外界联系困难，“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跟家里说一声的，不然你太太那边也说不过去。” 　　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沈清晏点头，但又强调了句，“现在我们都说爱人。” 　　太太这个词，略有些小资色彩，最好别这么说。 　　这个提议让郭文栋愣了一下，“也是，是我没注意，你这是……” 　　“去找赵政委，他很喜欢下棋，你要是想要下棋可以去找他。” 　　沈清晏注意到郭文栋手里头拿着一枚象棋棋子，他很是友善的提醒了一句。 　　“赵政委会下棋啊，那正好，老沈你等等我。” 　　郭文栋连忙去把自己的家伙什带上。 　　两人过去时，赵政委正在那里忙活。 　　“政委你这是要弄小提琴？” 　　郭文栋看着那弦，应该是羊肠。 　　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结交过一位音乐家，听了几次音乐会，那些音乐大师们对乐器保管十分的严苛。 　　为了保证羊肠弦不掉音，得保持40%的湿度。 　　说是古典乐派的大师们最喜欢羊肠弦。 　　郭文栋侃侃而谈。 　　赵政委听得有点懵，都忘了打磨手里的木板。 　　沈清晏忍不住提醒了句，“这应该是在做二胡吧。” 　　“二胡？” 　　赵政委连忙开口，“对，就是做二胡。” 　　他又不懂什么小提琴，做啥小提琴？ 　　就是前两天做梦，想起了自己老爹，不知道为什么就起了做二胡的心思。 　　“沈工你喜欢二胡？要不回头我也给你做一把。” 　　他虽不是木匠，但家传的手艺，做二胡小菜一碟。 　　瞧着沈清晏一语中的，赵政委打算卖弄一下。 　　不过这好心送错了地方，沈清晏拒绝，“我不会拉二胡，就不糟蹋好东西了。” 　　“不会可以学嘛，回头我教你。” 　　赵政委十分热情，“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他看到郭文栋拎着的棋盘，眼前一亮，“下棋呀，部队里好几个臭棋篓子，能把人给气死，老郭你水平咋样？说实话哈，骗人的话回头我天天去你门口拉二胡。” 　　郭文栋被这话给吓着了。 　　二胡那幽怨的声音一出，跟闹鬼有什么区别？ 　　“要不先下盘试试看？” 　　羊肠弦和木板都被丢在了一旁。 　　沈清晏不懂中国象棋，他看着那木板忽的起了心思。 　　寻了块废弃的木块，用那小锯条折腾起来。 　　…… 　　叶英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收到了沈清晏的礼物。 　　一个利用卯榫结构拼装的小人。 　　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用什么涂了色，还挺结实的那种。 　　有点类似于乐高，但又不…… 　　叶英愣了下，乐高。 　　乐高玩具什么时候风靡世界的？ 　　叶英有个大学同学是乐高粉，手机相册里都是她收藏的乐高。 　　有这么一个粉丝整天在耳边念叨，叶英记不住那才叫奇怪。 　　五十年代末乐高这才开始出口欧洲其他国家，等到第一种套装出现，已经是六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 　　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下玩具呢？ 　　叶英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的跳。 　　沈清晏可不是什么匠人，他都可以利用卯榫结构做这么个小玩意儿。 　　要是老木匠呢？ 　　老木匠缺的其实是创意，是销路。 　　关定国看着站在那里神色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是狂喜的叶英，有点慌了起来。 　　她这是咋的了？ 　　“叶英，你还好吗？” 　　叶英深呼吸一口气，“我挺好的，你是本地人，有认识的老木匠吗？” 　　“有啊，水坪镇的小杨庄就出木匠，说是从清朝起就做家具，省里头的有钱人家都来这边订家具呢。” 　　小杨庄。 　　叶英念叨了一句，“远吗？” 　　“那是挺远的，你想打家具吗？” 　　“没有，就问问看，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她摇了摇手里的木偶玩具。 　　关定国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个男人……好看挺好看的。” 　　感觉有点像叶英。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你去问问村里的孩子们，问问他们好不好看。” 　　叶英觉得自己得整理下思路。 　　沈清晏送她的这个小木人让她有一肚子想法。 　　要是年前，就算有想法也憋着，可现在不一样。 　　叶家一门四口三个烈士，自己是贴了三重金光的烈士遗孤，谁都不会怀疑她。 　　这时候不做生意，什么时候搞？ 　　小木人、乐高、积木。 　　不对，乐高虽然是木质乐高起家，但后来发展壮大却是塑料积木。 　　国内的塑料产业…… 　　乐高不行，那换个其他的呢？ 　　叶英在那两个字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叉。 　　等她回过神来，粗糙的纸面上已经一团黑，正方形取代了叉叉。 　　叶英想自己最近被土豆给荼毒了，切了那么多的土豆块，以至于现在随便画个图形都是正方…… 　　正方体。 　　正方体的玩具。 　　那不就是魔方吗？ 　　叶英猛地站起身来，她搞不来实木积木，还不能做魔方吗？ 　　魔方。 　　…… 　　关定国没想到，叶英还真打算去小杨庄打家具。 　　不过现在土豆什么的都种下了，牧场那边进展也算顺利。 　　曹大姐跟人换了不少小绵羊羔来，最开始青山羊们并不待见这些绵羊羔，不让小羊羔吃奶，曹大姐就拿着书在那里给山羊们讲道理。 　　也不知道是山羊们嫌弃曹大姐读书磕磕绊绊听不下去了，还是被她这种执着的精神感动了。 　　总之现在牧场里不同色的羊相处十分融洽。 　　偶尔有小牛犊来欺负小羊羔，青山羊都顶了回去，十分的护短。 　　那边养鸡场里，李秀秀带着几个妇女买来了小鸡仔和小鸭苗，现在还养在一起，不过看她们几个女人最近又在弄那木板，还在那里挖坑，好像是打算回头弄个水沟养鸭子。 　　至于刘凤霞管理的养猪场，也总算迈上正轨—— 　　她去跟县里商量，最后用自家的五头羊换了两头老母猪，一千块钱花光买来了一百个小猪崽。 　　这些天宝贝的跟祖宗似的，刘凤霞整天都睡在那边。 　　亏得早些时候请对面付家庄的男人过来给盖了两个小屋子，不然猪还没长大人怕是就先撑不住了。 　　黄家庄这边没啥事，真要说有事那就是牧场那边还差几个小房子没盖。 　　关定国原本打算盖一下房子，如今叶英要去小杨庄，他不放心叶英自己去，打算跟着一块过去瞧瞧。 　　这一提议遭到了叶英断然拒绝，“我自己去就行。那边还能龙潭虎穴，我去不得呀？” 　　“那里不是龙潭虎穴，不过你一个人过去怕是压根进不了村子。” 　　叶英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这么多……讲究？” 　　刘凤霞苦笑一声，“我就是从那边逃出来的，我能不知道？” 　　她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我陪你去吧。” 第033章 立方体 　　同志之间要相互信…… 　　“你去了不怕被他们抓回去嫁人呀？” 　　李秀秀瞥了一眼, “那边规矩多得很，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破规矩，那是旧社会才有的陋习, 现在是新社会，我看就得要县里头整治整治才是。” 　　刘凤霞没想到她这么说, 但还是小声辩驳了一句, “那边就那样。” 　　“就什么样？给你配了一个死人还不够，你还想回去再跟那死人过一辈子是吧？” 　　叶英：“……” 　　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配死人？ 　　那岂不是冥婚！ 　　刘凤霞听到这话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原来你都知道。” 　　都知道啊。 　　“我又没给你宣传的满世界都是。” 　　李秀秀那秀气的眉挑着，“逃出来就别回去了, 不然你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她当然知道刘凤霞的身世，打小就被父母给卖了, 也不知道自家到底在哪里。 　　后来小杨庄那边一个老木匠的儿子快不行了, 刘凤霞就被辗转卖到了那老木匠家。 　　那时候刘凤霞好像才十岁。 　　冲喜没两年那个儿子死了，老木匠不是个东西，死不要脸的爬了刘凤霞的床，后来被他老伴闹起来, 还说是刘凤霞勾`引他。 　　公公欺负，婆婆辱骂, 小杨庄的人瞧不起。 　　本该是最美好的青春期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宁县解放。 　　小杨庄里有个参加革命的村民回来, 知道这么一件事大义灭亲，把那老木匠给关了起来。 　　而刘凤霞也交给了县里的妇联来安置, 妇联唐主任给她改换了姓名，安排到黄家庄这边住着。 　　“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那次唐主任来回访, 当时秀芬姐和你都不在，她就拉着我说了几句。” 　　要不是因为刚巧来找叶英，听到刘凤霞说要去小杨庄，她打死都不会说这件事。 　　那个老木匠被抓了起来，后来还死在了监狱里，听说小杨庄的人还去县里闹腾过。 　　刘凤霞现在回去，能讨得了好？ 　　李秀秀抓住叶英的胳膊，“她自己就会木匠活，哪用得着舍近求远去小杨庄那边找人？” 　　这个叶英是真不知道。 　　刘凤霞低着头，手指头抠着衣服，“我那不算……” 　　“你给我看看这个能不能做。” 　　叶英直接把自己之前画好的图纸给她。 　　“中间是个轴，算是一个铰链，就是能带动这些转动，而且涉及到每一个面。” 　　找人做魔方之前，肯定要把这魔方给研究透彻了嘛。 　　记得爸妈去世的第一个春节，叶英收到了很多礼物。 　　其中一个就是魔方。 　　除夕晚上，电视机上播放着春晚当背景音，叶英在那里转呀转呀。 　　眼泪也跟着那魔方流淌。 　　后来她把那个魔方拆了，才知道原来里面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的精妙，其实就那么大。 　　她自己做有点难度，但为了方便打造魔方，叶英特意把图纸画的很清楚。 　　清楚到刘凤霞瞪大了眼睛，似乎不能想象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有什么用，“你给我两天时间，我试试看。”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木匠活了，没什么把握。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 　　叶英看向李秀秀，“秀姐你过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下你打算把这养鸡场弄多大。” 　　要是打算弄得很大的话，李秀秀想着回头让老母鸡抱小鸡，多养点。 　　叶英眼底带笑，“没上限，你放手去做就行了，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李秀秀：“知道了。”她转身就要离开，刘凤霞喊住了她。 　　脱下旗袍，穿着单衣单裤的年轻女人秀眉一挑，“我还赶时间回去。” 　　刘凤霞脸色又不好看了，憋红了脸这才说一句，“谢谢。” 　　她一贯瞧不起李秀秀的出身，也因为这件事没少跟李秀秀抬杠，没想到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秘密…… 　　李秀秀径直往外去，离开小木屋时门外传来浅浅的一声，“嗯。” 　　屋里头，刘凤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让关定国有些手足无措，他素来不太懂得该如何应付女人。 　　叶英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人，矮下身子细声安慰，“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看哪个臭男人还敢看不起我们。谁要是欺负你们……” 　　关定国义愤填膺，“我第一个打爆他的狗头！” 　　“就是，打爆他们的狗头。有咱们小关哥在呢，不怕不怕。” 　　刘凤霞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叶英，“我就是觉得我不是个东西。” 　　都出身不堪，她没少嘲笑人，还排挤人。 　　真不是个东西啊。 　　“秀秀又没跟你生气，好啦好啦，真要是觉得过不去，回头你做点好吃的喊她来吃，给她赔礼道歉好不好？” 　　叶英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可是这哭成了泪人的女人，可不就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需要规劝，也需要安慰。 　　刘凤霞抓着叶英的胳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嗯，她喜欢臭美，回头我去县里头买点东西给她赔礼道歉。” 　　看着站起身来，抓着那些图纸离开的人。 　　叶英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眼泪和鼻涕泡。 　　一旁关定国严肃着一张脸，他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哈哈哈哈。 　　叶英：“！！！” 　　…… 　　刘凤霞人生前二十年被那老木匠给毁了，但她在小杨庄待了将近十年，也学到了些东西。 　　毕竟那可是小杨庄手艺最好的木匠，每天跟着打杂，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些东西。 　　但刘凤霞还有些忐忑，生怕叶英嫌弃她做的这个玩意不好看。 　　木头表面整的十分光滑，没有一丝倒刺。 　　“等下。” 　　叶英拿出来一支笔，在六个面上分别写上阿拉伯数字，“你随便转，把这些数字弄乱就行。” 　　刘凤霞不太懂，但还是按照叶英说的去做。 　　数字被打乱，重新排列起来甚至有些混乱。 　　小关同志很是不解，“叶英，你这是做什么？” 　　“帮我看下时间。” 　　关定国：“什么？” 　　他还是很认真的帮着计时。 　　再度看到叶英手指头仿佛飞起来一般，关定国看了下手表。 　　还没一分钟！ 　　1都回来了。 　　2也回来了！ 　　哦，2又跑了俩。 　　关定国觉得自己在战场上打美国鬼子时都没这么激动。 　　他掐着手表的手心都沁了汗。 　　阿拉伯数字变成了插着翅膀的燕子，飞来跑去的让关定国一时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怎么做到的！ 　　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叶英丢过来的大方块。 　　“好玩吗？” 　　关定国眨了眨眼，每个面上都是一样的数字，“这是什么？” 　　“魔术。” 　　魔术？ 　　是什么。 　　关定国想不明白，他学着叶英的模样转了下，发现自己弄不回来了。 　　这仿佛是士兵犯了错，关定国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怎么办？” 　　叶英笑了起来，看着站在那里的刘凤霞，“辛苦了凤霞姐，你能再多做几个吗？” 　　“行。” 　　能做一个就能做很多个，这也不是啥麻烦事。 　　只是刘凤霞看着那小方块忍不住问，“英子，这到底是啥？” 　　“一个小玩意儿。” 　　叶英笑了笑，她回头去山上弄点石头树叶做颜料，打算涂上颜色把这玩意儿寄给沈清晏。 　　让大博士看看这其中的商机怎么样。 　　…… 　　沈清晏没想到还能收到回礼。 　　在看到一个颜色缤纷的正立方体时，他一度没拿稳，险些砸了脚。 　　郭文栋不解，“这是什么？” 　　把东西拿过来的赵政委也有些懵，“叶英信上说，跟九连环差不多，就是个小玩意，沈工你可得解开，不然往后……” 　　不得被那小丫头给压得死死的。 　　说起这个礼物，省城工作站的同事看到时也很懵，还以为是什么电台密码之类的玩意呢。 　　要不是叶英同志的身份绝对没什么问题，他还真不敢把这东西放行。 　　赵政委再度检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夹带，这才带过来。 　　刚巧老郭也在，真要是有啥问题，他应该能看得出来……的吧？ 　　“九连环？” 　　郭文栋哑然失声，他从赵政委手里头拿过了另一个，色块分布的略有些错乱。 　　但只有红白绿黄蓝黑六种颜色，六种颜色，正立方体。 　　郭文栋当即明白这小玩意什么意思，正要开口，余光所及，老沈已经在那里玩了起来。 　　行吧，都是聪明人还能不懂这其中原理？ 　　赵政委没那么博学啊，他是真不懂。 　　郭文栋很是耐心的予以解答，“这跟我们古代的九连环的确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相同，这是一个六面体，就是正方体，你看老沈在转这个的时候，其实他脑子里是有公式的，比如这个，他……” 　　行吧，他已经把这乱七八糟的正方体给复原了。 　　六个面上都是统一的颜色。 　　赵政委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快？” 　　“那是因为老沈知道其中原理，要是换了其他人，怕是一天都不见得能复原。” 　　这是一个智力游戏，和数独又不一样。 　　游戏。 　　郭文栋脑海中浮现了这么一个词时，他蓦的看向了沈清晏。 　　四目交汇，两人登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这，这怎么弄啊？” 　　赵政委觉得他弄得越来越乱了。 　　“这里面有很多技巧，回头我可以写下来给你看，不过政委我觉得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 　　赵政委低头玩魔方，“什么，你说？” 　　“你觉得这个好玩吗？” 　　赵政委头也不抬，“好玩……还行吧。” 　　他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沈清晏，“你想说什么？” 　　“这个玩具，如果我们推向国外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推向国外？ 　　赵政委手一抖，实木的魔方砸在了他脚上。 　　与他而言不过是脸微微发白，没事人似的弯腰捡起而已。 　　“国外，会玩这个吗？” 　　沈清晏素来不紧不慢，可郭文栋是个急性子，“你看你都觉得好玩，外国人肯定也喜欢呀，这玩意我和老沈在国外都没见过，说不定呢。” 　　赵政委也是跨出过国门的人，但他只去了邻国。 　　可这俩人不一样，一个在美国留学十多年，一个去苏联深造。 　　他们对国外很是了解。 　　“那我打电话跟首长说说看？” 　　郭文栋见过褚石，知道褚石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连带着跟中央或者对外贸易部的同志联系？” 　　这玩意要是搞得好，那可是能创造外汇的。 　　褚石是军人，怕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赵政委稍有些迟疑，“那行，我试试看。” 　　他回去要打电话，出门就发现身后多了俩尾巴。 　　郭文栋：“我怕你说不清楚。” 　　赵政委：“……”同志之间要相互信任，懂不？ 　　沈工你什么意思？ 　　沈清晏脸上挂着隐隐的喜色，“我可以帮忙解释。” 　　赵政委：“……”你们得好好接受党的教育，怎么能不信任同志呢？ 　　不过这玩意到底咋搞的，他好像真的不太明白。 　　就怪好玩的。 　　…… 　　“胡闹。” 　　赵政委听到这么一句，心里头咯噔一声，老首长脾气大着呢。 　　他咋把这事给忘了呢？ 　　看着电话机旁站着的哼哈二将，赵政委咽了口唾沫，“首长您听我说。” 　　生怕对方挂断电话，赵政委嘴皮子快得像是在跑火车，“这不是我的想法，就是叶英同志给沈清晏同志寄来的东西，我们觉得这玩意儿还挺好玩，我们没有玩物丧志，首长你别多想，就是觉得这东西真的挺不错，要不我寄到首都你玩玩看，咱们营地的两个科学家都说国外没有，这个小玩意说不定能在国外卖的不错，我就想要真是这样也能创造不少外汇对吧？” 　　长篇大论后，赵政委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送过来我看看，专注于你自己的工作，别总是被其他事情打搅。” 　　赵政委悻悻，“是是是。” 　　下次还敢。 　　打电话堪比上坟。 　　赵政委看着左右两人，“行了吧两位？” 　　郭文栋拉着赵政委去自己的小屋，“走走走，我那里还有瓶茅台，请你喝酒。老沈一块去。” 　　“我先去回信，你们先喝着。” 　　郭文栋摇头，“你这是打算效仿房玄龄？” 　　赵政委一旁笑哈哈，“小叶才不是母老虎呢，人家是智多星。” 　　看着那俩人勾肩搭背的去喝酒，沈清晏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收拾的很干净，简陋的书桌上有一沓信纸，旁边有个收纳的木盒，里面都是叶英写来的信。 　　今天这是第四十二封信。 　　沈清晏提笔，思忖良久这才落笔—— 　　一切都好。 　　勿念。 　　…… 　　叶英最近忙得很，调制颜料不算是多麻烦的事。 　　但往山上去的次数多了，不免遇到些小麻烦。 　　这次可没有捕蛇能手刘冬冬同学帮忙抓长虫。 　　叶英被咬了一口。 　　好在这蛇颜色低调，倒不是毒蛇。 　　只不过受了惊吓的人还是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 　　碎石声，小关同志那惊叫声混合在一起。 　　叶英没出息的晕倒了。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皮还没撑开，胳膊一阵剧痛。 　　朦胧中听到有人说话，“好啦，就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这个胳膊可千万别拿重物。” 　　叶英再度没出息的睡了过去。 　　关定国有些紧张，“曹大姐，她这没事吧？” 　　送走了医生，曹秀芬帮着叶英擦去额头上的汗，“没事没事，就是太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谁能想到，叶英竟然会从山上滚下来呢。 　　还好就是摔断了胳膊。 　　这要是有个大石头…… 　　曹秀芬觉得肯定是各路神仙保佑。 　　“没事你也去歇着吧，我照顾她就行。” 　　关定国有些虚脱，赵政委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一定照顾好叶英，可现在…… 　　希望马`克`思保佑，千万别有事啊。 　　不然自己怎么跟政委还有向明交代啊！ 　　…… 　　叶英一大早就被吵醒了。 　　“不是不让去，可叶英受了伤，医生说了得静养。” 　　“什么伤，怎么这会儿伤了呢，真不是个时候。” 　　曹大姐的声音带着怒气，“你这同志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谁愿意从山上滚下来呀？要不你去滚个试试看？” 　　县长的秘书没想到被乡下的女人指着鼻子骂，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这是北京来的人，总不能让首都来的同志等着她吧？”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 　　曹秀芬正说着，听到西屋的门咯吱一声，一转头就看到叶英站在那里。 　　“你怎么出来了呀？医生说了，你得好好静养，静养懂不懂？” 　　叶英看着一脸急色的人，忽的想起了她的一个中学老师。 　　那位老师只有一个女儿，不过平日里买衣服玩具总会买双份，其中一份就会给叶英。 　　怜惜她孤苦一人。 　　后来她考上大学读博士，老师也是最高兴的那个，“好好学习，将来建设祖国。” 　　二十多年所学没能在那个时代派上用场。 　　如今能做出些许贡献，那也是再好不过。 　　“大姐我没事的。” 　　叶英用右手拍了拍曹秀芬的手，她看向院子里的那个青年人，“北京来的什么人？” 　　李秘书前段时间才调到县长办公室，对叶英并不熟悉。 　　看着这年轻女同志站在那里，明明比自己还矮，可给他一种居高临下感，他一度下意识的回答，“说是外……” 　　李秘书反应过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去就去，不去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曹秀芬听到这话忍不住了，“首都来的怎么了？高人一等是吧？英子咱们就不去！我看他能怎么着。” 　　什么毛病，这才几年，不过一个县长秘书就开始颐指气使了。 　　李秘书看着进屋的人，顿时慌了。 　　原本首都来的人是打算过来的，结果他听了自家妹子的话自告奋勇来接叶英。 　　哪曾想，这里的女人都不好招惹…… 　　院门外，宁县的二把手一脸尴尬。 　　小李自告奋勇后，首都来的领导说为了表示诚意，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他们后脚过来，在院门外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 　　郑县长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首都来的领导开口，“咱们都是为了工作，人民公仆没比谁高人一等。” 　　这话听得郑县长心里头咯噔一声，“您放心，回头我肯定……” 　　“叶英同志生病了，正好咱们进去看看慰问下。” 第034章 通电话 　　要不跟我去部里？…… 　　郑县长心情极为忐忑。 　　这位首都来的领导其实管不了他这个县长, 但自己手底下的人不会办事，这要是被传到北京，自己还…… 　　心绪复杂的跟在首都来的同志后面, 郑县长迈进了曹秀芬家大门。 　　李秘书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村里人看热闹, 正心烦着呢脸上也没什么好气, “看什么……县长，首长……” 　　欧阳兰素来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这会也是一脸的春风化雨，“叶英同志在家吗？” 　　小李连忙指路，“在的在的, 就在这屋。” 　　欧阳兰瞥了一眼，这让小李心头一凉, 像是寒冬腊月被人丢到冰窟窿里似的。 　　屋里头曹秀芬刚要把叶英推到床上去, 被叶英拦住了，“外面有人。”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耽误你休息，你好好养病，地里的事情你不用管。” 　　今年的黄家庄格外的忙碌, 且不说有好几百亩地的庄稼，那个牧场也得人看着啊。 　　一个人还不行。 　　人到用时方恨少！ 　　要是能像当初建牧场时来些子弟兵就好了。 　　可曹秀芬也只能心里头念叨两句。 　　不能跟叶英说, 她得好好养病，折腾不得。 　　年纪轻轻的万一留下啥病根, 俩胳膊不一样长，那多不好！ 　　叶英被逗乐了, 拉着曹秀芬凑到她耳朵边说话。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曹秀芬将信将疑，出门看到那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同志您找叶英是吧？先来喝口水，她洗把脸就过来。” 　　“不着急不着急。” 　　欧阳兰打量着这农家小院，看着那漂浮在玻璃杯上的麦粒，他笑了起来，“这是你们自己弄得？” 　　“对，炒的大麦茶，香着呢。同志你尝尝看。” 　　玻璃罐内抓一把炒好的大麦，随手往杯里一撒，曹秀芬数着人头倒茶，唯独没有那个李秘书的份。 　　人直接往脸上扇了一巴掌。 　　郑县长假装没看见，很是热络的和曹秀芬攀谈，“小叶同志咋受伤了，有没有请医生来看过？” 　　还真是跟英子说的一模一样！ 　　曹秀芬垮着一张脸，“这不是快夏收了吗？村里头也没台收割机，我们一群娘们累死也弄不完啊，英子就想着上山弄点木头什么的，看自己能不能折腾出来个收麦子的家伙什……” 　　关定国刚进院子就听到曹大姐在满嘴胡说，不过瞧着门口站着的人，他没往堂屋去。 　　他一猫腰往厨房里去，坐在灶台那里烧火，还能听到曹大姐那大嗓门。 　　“砍木头的时候从山上滚了下来，摔断了胳膊。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家，算上虚岁也才二十，要是不好好养着，将来一个胳膊长一个胳膊短，别人不说她闲话？” 　　英子让自己哭诉委屈，说这样能哭过来一台收割机。 　　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不管了，继续说。 　　曹秀芬叹了口气，“英子这姑娘啊，哪哪都好，来俺们村还没一年呢，又是帮着垦荒种地说是多给国家交粮食，又是帮我们弄了牧场说是给县里供应鸡蛋。这姑娘啥都好，就是不知道给自己考虑，你看我，说着跟哭诉委屈似的，不说了不说了。同志您喝茶，喝茶。” 　　欧阳兰脸上依旧挂着笑，一旁的郑县长笑不出来了，“回头给你们安排收割机，有了机器你们就省事多了。” 　　曹秀芬当即一个箭步，抓住了郑县长的手，“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县长您可真是为咱们老百姓考虑，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我让小关杀鸡，咱们炖鸡翅。” 　　郑县长微微尴尬了下，“有困难就跟县里说嘛，你们村情况特殊，没什么男劳力，该跟县里反应就反应，牛书记去学习了不还有我在嘛。” 　　“是是是，是我之前欠考虑了。不过领导你也别担心，俺们村的地都是连成一片的，大块农田好作业，那收割机就用三天就还回去，坚决不给您添麻烦。” 　　喝着大麦茶的欧阳兰听到这话瞧了眼曹秀芬，“三天够用的吗？” 　　“够的够的，不够还有小关呢，他也能干的很。” 　　关定国：“……”大姐，我再能干也顶不了机器啊。 　　欧阳兰点了点头，“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这还种了别的作物。” 　　“小关和英子两个人捣鼓的，他们种土豆山药和芋头来着。我们这边荒地多，他俩过完年就开始垦荒，可没少干活。英子说了，回头等把牧场经营起来，俺们这边还可以再弄个大农场。” 　　欧阳兰听到这话有些兴趣，“农场？” 　　“我也不知……” 　　“农场就是个构想，不过还得需要机器才行。” 　　院子里的声音由远及近，进来的年轻姑娘脸上还挂着水滴，左小臂被两块木板夹着半固定，看着略有些病弱，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村子里人少，我想回头要是能有一台联合收割机农场的话，农场建设应该会更顺利一些。” 　　国内的联合收割机不是没有，但数量少。 　　整个宁县也才那么两台，每年农忙时，因为这收割机没少闹矛盾。 　　如今叶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留下一台收割机。 　　郑县长哪敢随便答应？ 　　他在那里当哑巴。 　　欧阳兰瞥了一眼，端着那大麦茶出去，坐在院子里的那株枣树下面，“一台收割机可不便宜，想要买下来可不容易。” 　　叶英坐在那小杌子上，牛饮了一杯大麦茶，“所以我这不是指望您能帮我嘛。” 　　欧阳兰笑了起来，“我帮你？” 　　“对呀。”叶英笑盈盈的，“不然您千里迢迢来宁县，就为了跟我讨论收割机多少钱？” 　　这话说出去没人信，欧阳兰自己也不相信。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对外贸易部的？” 　　欧阳兰挺奇怪，他还没自报家门呢。 　　叶英笑了起来，“来找我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位首长，就只能是对外贸易部的同志了，毕竟没人比他们更想要创造外汇。” 　　建国后，先是美帝把战火烧到了家门口。 　　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帮着国家站稳了脚跟。 　　而蘑菇蛋的研制成功则是让中国跻身有了自卫的武器，别整天我有蘑菇蛋，丢一个养你尝尝。 　　你敢丢我也敢扔，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看谁怕谁。 　　只不过在建国后的近三十年，国家发展并不顺利，究其主要原因，没有资本掠夺财富的原始积累，想要和平崛起就意味着要付出比那些老牌帝国更多的时间。 　　再加上被欧美封锁，国内经济只能内循环，即便是出口也都是价值不高的轻工业产品，这还是在国家政策鼓励下。 　　没人比对外贸易部的工作人员更想要创造外汇了，谁不想要给国家挣钱呢？ 　　叶英敢把魔方寄给沈清晏玩，就知道这件事最终会被汇报给褚石。 　　如果沈清晏更谨慎些，还应该会把这件事告诉对外贸易部。 　　如今来找她的并非褚石，那除了对外贸易部的人，叶英不做他想。 　　当然，这话叶英并没有跟欧阳兰说，她只是在等对方开口。 　　欧阳兰作为科技发展和进出口司的司长，来宁县未免有几分大材小用，但这么一个小玩意的确很有意思。 　　他甚至带着这个小玩意儿拜访能见得到的归国学者们。 　　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个答案——有意思。 　　能当得起这么一个称呼，这个小玩意就可以大规模的生产制造。 　　拆开交给其他师傅研究，这不算什么麻烦事。 　　但既然知道这是哪来的，欧阳兰亲自跑这一趟，想听听搞出这个小东西的女同志怎么说。 　　“想用它挣外汇，可不容易。” 　　叶英笑了起来，“您这是在考我呢。” 　　她倒也没遮掩着，“咱们现在出口是挺困难的，但也不是完全没路子。我觉得想要从这个小玩意上赚钱，第一点是咱们得先申请专利，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说是专利费就很贵，要是别人想要从这个上面赚钱，咱们就可以躺着收钱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您是对外贸易部的，这个应该比我清楚。申请专利还得能卖出去，咱们直接从国内卖不合适，可要是从香港澳门那边出口，就方便多了。不过搞出口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第一得弄出这么个生产线来，木头的要做好防潮工作，这点您再去找一些老木匠，他们肯定有办法。第二嘛就是如何让外国人购买，我听说国外有一些博览会，其实就跟乡下赶集差不多，你憋在家里肯定没人买你的东西，可要是去博览会上吆喝两声，这么好玩的东西，总会遇到有眼光的人不是？” 　　这想法简直与他不谋而合！ 　　一个乡下姑娘，没有和外国人打过交道，也没做过生意，能有这般想法…… 　　天赋。 　　这绝对是天赋啊！ 　　欧阳兰满腔的激动，他想把这孩子带走，带到对外贸易部去。 　　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要是最近没啥博览会，倒也可以作为外交礼物馈赠对方，作为礼物还算新奇，虽然不算贵重但胜在新颖，而且……” 　　“而且还能自上而下的宣传推动。” 　　叶英看着抢话的人忍不住笑了，“对，反正就是想方设法来送人，但在此之前一定要申请专利就是了。关定国……” 　　厨房里的人跐溜一下钻了出来，“怎么了？” 　　“你去把我屋里的那个麻袋扛出来。” 　　关定国利落地扛了个麻袋出来。 　　“反正能做的都做了，差不多就这些，我们这边没机器，就只能用木头做，其实用钢铁做这个中心轴更好一些。” 　　麻袋里全是魔方。 　　二阶、三阶四阶甚至五阶。 　　还有不同的配色。 　　“颜色的话可以再调和下，刷油漆也行，但有些人可能对油漆过敏。” 　　叶英最近都是用各种石头和植物做的颜色，她回屋拿了一沓纸出来，“如果能使用天然染料的话那更好，其实这个也不麻烦，去美院找那些国画大师，再不济去找一些文物修复的师傅，他们都会调制这种颜料，反正多考虑下总归是没错的。” 　　纸上面写的是她调颜色的一些心得。 　　反正自己这身份就是最好的保险，没人会怀疑什么。 　　叶英很是大胆。 　　欧阳兰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要不是来之前打听清楚，这孩子一门三烈士，他想自己肯定会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没想到你比那些国营工厂的厂长考虑的都周全。” 　　叶英就知道对方会试探自己，“那不是惦记着那台收割机嘛。我平日里最喜欢看书，看着书有时候也会想，一本书到读者手中得经过多少环节。曹大姐是织布能手，我跟着她学织布的时候也想过，从棉花到咱们身上这布料，得需要哪些步骤。想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考虑周全。” 　　欧阳兰深以为然，实践出真知的前提是要多思考。 　　如果没头苍蝇似的在那里乱实践，只能不断的出错。 　　而对于他们这个年轻的新生国家而言，没那么高的试错成本。 　　曹秀芬家的大院分为里外两处，堂屋里是曹秀芬正在跟郑县长说夏收的事情，院子里则是北京来的领导与叶英相谈甚欢。 　　唯独李秘书站在那里，尴尬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左耳是郑县长在关心农事，“约摸着今年夏收怎么样？” 　　右耳则是北京来的领导在那里盛情邀约，“要不跟我去部里工作？” 　　这让李秘书虎躯一震，灰色板正的中山装几乎都抖出了波纹—— 　　去部里？ 　　这是要进京？ 　　一个乡下姑娘，要去北京工作！ 　　简直是鲤鱼跃龙门啊，这个叶英，祖坟上冒青烟了吧？ 　　他怎么就听了自家妹子的话，想着收拾叶英呢。 　　人家被首都来的领导看重，眼看着要平步青云，可真是…… 　　“我就不去了，乡下人去了首都还不够闹笑话的，再说了我答应了给村里人弄好农场牧场，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秘书：“……”领导邀约都不去，这个叶英是傻子对吧？ 　　一定是傻子！ 　　欧阳兰也不意外被回绝，“那行吧，你们这村子虽小，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村庄，怎么村委连个电话都没有？” 　　这让屋子里的郑县长心头一紧，连忙开口，“县里头正在做规划，保证今年年底，村子里都能扯上电话。” 　　欧阳兰点了点头，“不介意我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他还有很多话要跟叶英谈谈，总觉得这小同志有很多奇思妙想，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叶英笑了起来，“那当然，您在这里住上几天也没关系呀。” 　　人家一句话就让村子里扯电话线的事情安排上日程，别说吃一顿，吃十顿都没问题！ 　　…… 　　县委大院，宣传部的小李正在跟人嗑瓜子闲聊，看到她哥回来，当即把报纸一丢，瓜子一放，匆忙离开办公室迎了上去。 　　“哥，咋就你自己回来了，县长和北京来的领导呢？” 　　没看到人影，李小兰眼前一亮，“叶英把人给气走了对不对？就会用那些邪门歪道，糊弄糊弄我们主任也就罢了，首都的领导那是照妖镜，一下子……” 　　“闭嘴！” 　　李秘书气得扬起了手，看着抱头的妹子一字一句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死你！” 　　他怎么知道，亲妹子竟然这么坑他这个哥哥呀！ 　　李小兰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了嘛。” 　　“滚！” 　　李秘书一甩手，把人甩到了地上。 　　这下子县委大院都热闹了起来。 　　各个部门纷纷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听说是去了黄家庄找那个叶英同志。” 　　“这个我知道，宣传部的陈主任可待见那个小叶了，还想着安排她来宣传部上班呢。” 　　“难怪小兰这么不高兴，当初她男人占人寡妇的便宜，就是被那个小叶捅出去的。” 　　“小声点……” 　　…… 　　叶英浑然不知自己引发了一个小地震，不过在欧阳司长离开的第三天，黄家庄就通了电话。 　　全都是县里给弄的。 　　看着村委会议室的电话机，村里的女人们跃跃欲试。 　　“你会用吗？” 　　“不会。” 　　“凤霞你会吗？” 　　刘凤霞也摇了摇头，她往外瞥了眼，看到李秀秀倚在门框上，手里头捏着一个小兔子。 　　那是狗尾巴草编的兔子，还挺像。 　　“李秀秀，你会用电话吧？” 　　李秀秀扭头瞥了一眼，“怎么了？” 　　其他女人们听到这话觉得完了，这俩人又得吵起来。 　　关键是秀芬和英子都不在，谁能管住这俩人啊。 　　有村民小声开口，“那个……” 　　刘凤霞连忙过去，把人拽了进来，“那你赶紧过来教教大家怎么用。” 　　李秀秀略有些嫌弃，“慢点，你慌什么电话又跑不了。” 　　但还是跟着过来了，甚至没挣脱刘凤霞的手。 　　村里人：“……” 　　你俩啥时候这么姐俩好了？ 第035章 去首都 　　你想不想出国看看…… 　　村委大院里的女人们正惊诧之际, 叶英和曹秀芬等来了关定国同志从县里拉来的收割机。 　　大块头的机器在拖拉机的带动下也轰隆作响，十分的热闹。 　　“绵绵虎子，去喊你妈还有婶子们过来, 咱们要收粮食了。” 　　最近是抢收时节，学校都给孩子们放了假, 让他们去帮大人干活。 　　黄家庄的几个小朋友这些天净跟着叶英在那里烤麦子吃, 偶尔会帮着去放放羊，倒也没怎么累着。 　　这会儿几个小孩撒开腿跑，一个个的不甘落后，十分矫健。 　　等着村民们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家伙什过来时，只见小关已经在那里开着拖拉机操作着收割机往前走。 　　“这机器一天能弄多少亩田呀？” 　　叶英也不太确定, 这台收割机是仿照苏联那边的涅茨-6式联合收割机制作的。 　　不过苏联那边地广人稀，连带着机器都十分的庞大, 据说涅茨-6式联合收割机十米宽, 十五米长，就连高度也都有一层半楼那般高。 　　这么个庞然大物，覆盖面积自然是大得很。 　　按照涅茨-6式联合收割机的宽度来算，这一趟过去能收割差不多六米宽的麦子。 　　一个小时轻轻松松就能二三十亩地。 　　这一天按照十个小时算, 也能收二三百亩田。 　　夏收时节又不免出现暴雨，所以才有抢收抢种一说, 工作十小时是叶英往宽里说，这要是不眠不休的, 怕不是一天就能收完所有的麦子。 　　当然，那是苏联制造, 国内仿制的收割机在块头上只有苏联机器的一半。 　　工作量自然也小了不少。 　　“一小时能收差不多六七亩地吧。” 　　叶英话音刚落下，那边跟着收割机走的曹秀芬扯着嗓子喊，“过来几个人。” 　　几个妇女连忙拿着连夜缝好的布单子过去了。 　　说是布单子, 其实是麻袋拆开，缝在一起。 　　放在收割机的粮箱下，关定国把手杆往下一拉，那脱了皮的小麦粒轰泄而下，这让站在那里的几个妇女一脸喜色。 　　“那往后是不是就不用咱们自己割麦子了？” 　　她们过去几年，累死累活的一天最多三亩地，那还得是阴凉天。 　　割了麦子还得再运到打谷场，拉着石碾子来回的转，把这麸皮给弄下来。 　　现在，就这大块头走一遭，就全好了？ 　　而且这麦粒可真干净啊。 　　曹秀芬也抓了把麦子，捧到面前细细的观望。 　　嗅着那麦香，她脸上满是虔诚，“真好。” 　　真好，她们解放了双手，虽然只是从抢收中解放出来，但也很好了。 　　谁家夏收时节不得掉层皮？ 　　拖拉机带着收割机继续往前走，曹秀芬连忙跟了上去，不往跟村里的女人们交代，“快把这些收起来。” 　　在布单子上放着不是那回事，这新麦还得再晾晒几天才能存放的长久。 　　村里的女人们忙碌起来。 　　连带着孩子都跟着拎着簸箕装麦子。 　　这和过去的夏收不一样。 　　叶英帮不了什么忙，她胳膊还得养着呢，刚走过去就被人给拦住了，“你去那边歇着。” 　　不缺她这个劳动力。 　　…… 　　村里人的干劲十足，中午饭都没顾得吃。 　　黄家庄这边大块的麦田将近五百亩，哪怕是这收割机三天三夜不停歇，也弄不完啊。 　　刚才曹秀芬算了的，小关开着拖拉机操作那收割机一小时也就五亩地。 　　一天一夜下来也就一百二十亩田。 　　等着县里带走这收割机，他们还剩下一百四十多亩地的小麦呢。 　　叶英带着孩子们拎着热水和馒头咸鸭蛋过来招呼人午饭，没一个人过来。 　　赵小虎安慰叶英，“她们就这样。” 　　可这样不行啊。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的话怎么有力气干活？ 　　“绵绵，你去喊关叔叔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叶英深谙其中道理，把关定国喊过来，其他人自然而然就停下了。 　　果不其然，曹秀芬第一个过了来，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关定国在那里就着咸鸭蛋大口的吃馒头喝水，又不好开口。 　　“大姐您别急，我保证这收割机能把咱们的麦子都收干净，您快喊大家伙过来吃饭，不然下午哪有力气装袋运到打谷场去？” 　　曹秀芬有些迟疑，但还是喊大家过来吃东西。 　　虽说乡下女人没城里人那般讲究，但也讲卫生爱干净。 　　如今脸上都跟花猫似的，拽着毛巾擦过，都脏兮兮的。 　　可大家又都乐呵呵的，开心的不得了。 　　“不累。” 　　“不饿。” 　　“就这点活，干完再吃也不迟。” 　　看着七嘴八舌的女人们，叶英把中午蒸的馒头递了过去。 　　“小关刚开始弄这个，还不顺手，下午的话就快了，对吧关定国同志？” 　　咸鸭蛋好吃的淌黄油，关定国不免有些狼狈，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塞着一口馒头呢。 　　“至少能七亩地，正好也让拖拉机休息下，其实咱们这边大块农田收割挺方便的，曹大姐你别担心，三天肯定能干完，干不完剩下的全都我来弄。” 　　他这话让曹秀芬哭笑不得，“那哪成。” 　　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小关是派给叶英的警卫员。 　　平日里帮她们干活已经感激不尽了，再把这农活丢给他，那干得还叫人事吗？ 　　曹秀芬想了想，“要不小关你下午教教我，我弄也一样。” 　　关定国倒没推迟，“行呀，曹大姐你开拖拉机一把好手，肯定没问题的。” 　　就几个操作杆嘛，很简单的。 　　叶英在这边地头待了一会就回去了，刚回家还没把厨房收拾好，就有人找了过来。 　　对岸付家庄来了人，是老支书家的小儿子付常明，之前叶英倒是见过几次面，但没怎么说过话。 　　“大妹子，你们这是跟县里定下了收割机呀，你看这样行不，晚上的时候借给我们用用？” 　　收割机可是好东西，一天干的活顶上几百个壮劳力。 　　“你把这个收着，一定得……” 　　“我胳膊折了，不能乱动。” 　　两条鱼在那里活蹦乱跳，付常明看着还帮着绷带的胳膊，脸上不免悻悻，“咋这么不小心呢，没事吧？” 　　叶英笑了笑，“没啥大事，刚才我去给曹大姐送饭她还说晚上联轴干，怕是没办法把这收割机借人了，村里地多，没办法。” 　　付常明脸上神色不是很好看，县里头的收割机少，偏生庄稼地多。 　　每年都抢破了头，为这事还有人去打架。 　　付家庄的地少，轮不着。 　　可今年不一样，叶英把这收割机给弄过来了。 　　付常明就想着，两个村子关系不错，叶英经常从他们那里拿东西，借一借这收割机怎么了？ 　　谁知道这人竟然半点不松嘴！ 　　“大妹子，咱们乡里乡亲的，你不帮忙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叶英神色平静，“常明大哥，来之前跟老支书说了吗？” 　　“啥？” 　　付常明反应过来，“你别拿老东西威胁我。”他要是把这收割机搞回去，老头也得冲他竖大拇指。 　　叶英恍然，“我说呢，老支书那么敞亮一人，不至于不至于。” 　　虽没指名点姓的骂，可付常明又不傻，“你别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大妹子你帮着我们把枣子卖出去了是有功劳，可也别觉得我们什么事都要靠着你。” 　　“混账东西！” 　　院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付常明身子一颤，叶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这？ 　　还以为多大胆呢，原来老支书一过来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呢。 　　付常德扶着老支书进了曹家的院子，看到匆忙要往外跑的小儿子，他扬起拐杖就砸了过去。 　　“爹，你打我做什么？” 　　“我打你做什么？我当初怎么没把你丢到黄河里淹死！” 　　他这一辈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我也是为了村子里着想，哪年夏收的时候不下雨啊？” 　　一场雨水下来，没来得及收的庄稼可全都毁了。 　　付常明鼻涕泡都被打出来了，“你就没惦记着这收割机？” 　　他才不信呢！ 　　老支书听到这话一阵急喘，一旁的付常德连忙帮着顺气。 　　这一阵忙活，付常明跑了。 　　“孩子，是我没管好，你别往心里去。” 　　叶英摇头，“您别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不值得，我没生气。” 　　也就认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而已，这概率已经够低了。 　　老支书一脸的愧疚，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外去。 　　倒是付常德留下多说了句话，“常明就这么个人，我让人盯着他。” 　　付常明想占便宜，他本就没什么名声谈不上有损，可付常德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听说了，前些天首都来了人专门看叶英。 　　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叶英拉近关系呢，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 　　付常德心情忐忑，不然也不至于丢下地里的活，摇着船带老支书来找叶英了。 　　叶英轻轻摇头，“不过他要是来搞破坏，可别怪我打人不长眼。” 　　这话让付常德一愣，想起常明那脾气，他哭笑不得，“我知道了，我会让人看好他的。” 　　送走付常德，叶英回到厨房，看到地上活蹦乱跳的两条鱼，她撇了撇嘴，丢到了外面的木桶里。 　　最好别来捣乱，不然…… 　　小关同志可不是吃素的！ 　　…… 　　县委早就给这收割机排了班，坨子沟那边的村长一大早就开着拖拉机过来要把收割机牵走。 　　来之前，村长还想着一定要心平气和的跟这群妇女同志说话。 　　没曾想过来就看到收割机停在那里，不远处地上躺着几个人。 　　拖拉机的轰天响都没能把人喊起来。 　　累死了。 　　黄家庄的人三天三夜连轴转，这些天别说睡觉了，家都没回。 　　累了就找个地方躺一下，眯一会儿眼休息休息。 　　醒了继续干。 　　小关和曹大姐两人轮流驾驶拖拉机，到了今天早晨六点，可算是把这些麦子都给收完了。 　　就连小关都撑不住了，躺在那里不想说话，没多大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要不是能看到他胸口起起伏伏有呼吸…… 　　曹秀芬支撑着爬起来跟坨子沟的村长做交涉。 　　送走了收割机她坐在地上，想着叶英说回头建农场，农场里有自己的收割机。 　　真要是有了自己的机器，那该多好啊。 　　…… 　　六月中旬，黄家庄村委会议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让正在补觉的关定国一个鲤鱼打挺冲到了电话机旁。 　　几秒钟后，关定国放下话筒，“叶英，首都打来的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人正是欧阳兰，“已经安排人去申请了国际专利，那个同志十分可靠，他在香港有公司，现在是想要在咱们这边弄一个工厂专门做这个。你说厂址选在哪里好些？” 　　叶英觉得这简直是送分题。 　　“我之前看过地图，从香港到国外走的是海运，如果建厂的话，沿海城市稍微好一些。” 　　欧阳兰也是这个意思，但这毕竟是从叶英那里得到的技术，理论上该在宁县建这个工厂才是。 　　如今既然想到一块去了，欧阳兰也没再说，“过些天在波兰有一个玩具博览会，部里要去一趟，你想不想出国看看？” 　　还真有博览会呀。 　　叶英很快就给与了答复，“好呀。” 　　她现在半个残废，左胳膊不能干重活，留在村里其实也就只能帮着烧个热水热热馒头，没啥大用处。 　　去博览会的话，说不定还能帮着把魔方给推广出去。 　　叶英答应的迅速，这让一旁关定国懵逼了，“你要出国啊。” 　　出国，自己也要跟着去吗？ 　　“去卖东西，要是卖出大价钱，咱们回头就能买收割机了。” 　　关定国想起前些天被带走的那一麻袋小方块，“就那玩意儿，能换得来收割机？” 　　“那当然，你等着看吧。不过过两天就得种豆子和棉花了，可能得辛苦你。” 　　关定国挥了挥手，“没事，这总比在战场上好。” 　　战场上一不小心小命都没了。 　　现在就是干农活累点，不过看着那丰收的庄稼，可真好。 　　叶英笑了笑，“不会再上战场了，我给你保证。” 　　…… 　　黄家庄的人听说叶英要去首都还要出国，一下子都傻眼了。 　　村委大院里开会的女人们纷纷起身离开。 　　弄得叶英一懵，她就是喊大家过来商量下接下来忙什么。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走了呢？ 　　连曹大姐也都走了。 　　“这是咋回事？” 　　关定国摇头，“不知道。” 　　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不说。 　　这要叶英自己探索。 　　但关定国哪晓得叶英直接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他原本想要喊住人，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都一样。 　　叶英一肚子疑问的回了去，她觉得村里人可能是误会了，以为她这次去了首都就不回来，把那二百多亩地的土豆山药什么都丢给她们收拾。 　　没有啊。 　　她真的不是这种人。 　　算了，一条条的写下来安排好就行。 　　麦收工作彻底结束，村里大块的五百亩田再加上河堤上的二十来亩地该种新的庄稼了。 　　最好按照4:3:2:1的比例来种植。 　　玉米最多，其次是大豆和棉花，花生可以种在河堤那边。 　　那里沙土地，将来刨花生的时候更轻松些。 　　那边不少土地都是刚垦荒出来的，头一年种植倒也还好。 　　那几块老地皮要轮种才好。 　　忙活完夏种的事情，就得考虑囤积牧草了。 　　虽说现在距离秋天还早，但是牧场那边的牛羊鸡鸭猪越来越多，得提前做准备才是。 　　还有地里的土豆…… 　　敲门声让叶英愣了下，确定之后她放下钢笔去开门。 　　刘凤霞拉着人进去，“你看这料子怎么样？我量好了回去给你弄身裙子，你这小腿细细长长的好看，咱裙摆不做那么长，出了国不能让外国人笑话咱没衣服穿。” 　　叶英觉得有点痒，“凤霞姐，不用那么……麻烦。” 　　她怕痒。 　　越动，就越痒。 　　好在刘凤霞很快就把量好了尺寸，“行了，我明天一早就把裙子给你送来。你啥时候去北京来着？” 　　“明天下午。”得去市里坐火车，就这一趟车。 　　刘凤霞哦了一声，出门看到站在那里的李秀秀，她收起了那皮尺，抱着布料小跑回去了。 　　叶英没想到这又来了人，看着李秀秀她有些无奈，“秀秀姐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要不我从国内给你捎点化妆品回来？” 　　“不用，雪花膏和蛤喇油都挺好用的。” 　　李秀秀从一个小香囊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我就这点东西了，你出门在外的总需要个首饰，别嫌弃。” 　　她直接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了。 　　生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似的。 　　叶英看着跑没影了的人，她打开那小木盒，看到里面一对珍珠耳环时愣在了那里。 　　这两颗珍珠颜色黯淡了些，但依旧小巧可爱的很。 　　“英子，姐家没啥东西拿得出手，这些钱你拿着，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饼干火车上吃，这点钱你别嫌少。” 　　“我昨天才烙的饼，能放三天不发霉。” 　　“你把我当外人是吧？钱收下，记得回来哈，咱们还等着你带着大家搞农场呢。” 　　挨家挨户都送来了东西，给的最多的还是钱和一些票。 　　“凤霞说要给你做裙子是吧？她手最巧了那裙子肯定好看，不过你得配一双鞋才好看，看这个怎么样？” 　　叶英看着曹大姐拿出来的白色小皮鞋时愣了下，“这是……” 　　“别嫌弃，我结婚时候穿的，我男人知道我臭美，他特意请人给我做了双鞋，我现在是穿不下了，便宜你了。” 　　曹秀芬看着泪流满面的年轻姑娘，虎着一张脸，“哭什么，你总不能拿了我们的东西不回来了吧？真要这样，信不信我拎着菜刀去首都找你算账！” 第036章 亩产量 　　一千斤，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首都虽然大, 但那里并非她的家。 　　留在村里，才能发挥她的所长。 　　叶英走的时候轻装简行，带了点干粮, 小背包里装着刘凤霞连夜缝出来的连衣裙，曹秀芬的那双白色小皮鞋, 再就是李秀秀送的那对珍珠耳环。 　　村里人给的钱和各色票券都留下了, 让关定国还给大家。 　　“那你没钱也不行啊。” 　　小关同志掏出自己的钱夹子来，叶英拦住了他，“我有钱。” 　　“你的钱不都投到牧场里面去了吗？” 　　买猪苗没少花钱。 　　叶英的那些钱，要是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向明的抚恤金吧。 　　“是啊, 不过小沈同志每个月的工资都给我一半呢。” 　　人家的工资，叶英不好乱花, 都放着呢。 　　打算回头俩人一拍两散后把钱都还给他。 　　要不是这次出国有些突然, 偏生自己手头上没啥钱。 　　叶英也不会动这笔钱的心思。 　　踏上往北京去的列车，叶英看着车窗外的茫茫大地。 　　麦浪的金黄逐渐被刚冒出头的青绿色取代，如今还只是一点点，但很快这些绿色就会覆盖这片土地。 　　等到十月份, 又是收获的季节。 　　但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叶英想起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神色又有些沉重。 　　她能做些什么？ 　　看着那不断被抛在后面的大片农田，叶英一时间失了神。 　　…… 　　欧阳兰亲自来车站接人。 　　看着那穿着一身红色波点连衣裙的年轻姑娘, 欧阳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走过去帮着拎住叶英手里的小包袱, “路上辛苦了。” 　　这待遇让叶英受宠若惊，“还好。” 　　她有些震惊，但神色坦荡荡, 瞧得跟着过来的司机啧啧称奇，欧阳司长特意过来接的人竟然是这么个小姑娘？ 　　什么来路？ 　　车上，欧阳兰跟叶英闲聊，“胳膊怎么样？我先带你去医院里检查下，年纪轻轻别落下病根才是。” 　　叶英笑了起来，胳膊上的夹板来之前拆了，县医院的医生说她恢复的挺好，只不过最近要注意些别提重物。 　　“那真是麻烦您了。” 　　欧阳兰微微颔首，“应该的。” 　　车子里略有些安静，叶英看些车窗外。 　　这是五十年代末的首都，六月底的天气略有些燥热，偶尔的蝉鸣声传来，引起一片此起彼伏。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摸知了猴炸着吃的事情，那东西富含蛋白。 　　而且蝉壳还可以做药，可以说浑身都是宝。 　　叶英正搜罗着哪里有树林，忽的看到骑着自行车过去的人，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你认识……对了，那个沙棘枣是你们那边的对吧？我记得沈院长去你们那里考察过，还带回了一些植株。” 　　说这话时，欧阳兰脸上带着神秘的笑，仿佛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叶英假装没看到，“是，不过听那些专家们说，沙棘枣生长环境特殊点，有些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意思，怕是移植过来也长不好。” 　　“老沈说过这事，不过中央的领导觉得可以试试看。对了，也没顾得问你，你们那里今年夏收怎么样？” 　　“还行，您也知道的我们那边条件特殊，有差不多三百多亩地都是刚开垦出来的，这还是头一茬，地还算肥沃，听曹大姐说差不多一亩地能有五百斤左右，不过往后怕是产量就没这么高了。” 　　欧阳兰听到这话拧了下眉头，他刚想要说话，司机开口笑了起来，“咋才五百斤，我看报纸上说，湖北那边有个村，人家一亩地能出一千多斤粮食。” 　　可拉倒吧。 　　叶英又不是傻子。 　　她生物学的学生没少往农田里跑，就算后来用上农药化肥，这一亩地能有九百斤小麦都算丰收。 　　这年头化肥没有，农药没有，哪来的亩产千斤？ 　　放卫星放到她这个生物学博士面前，当她傻子呀。 　　不过叶英还是控制住了情绪，“那好棒棒哦。” 　　欧阳兰拧了拧眉头，他怎么从这话里头听到几分不屑呢？ 　　仔细看叶英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车窗外，嘴角挂着几分嘲弄。 　　…… 　　“胳膊恢复的挺好，没什么大碍，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来医院里看看。” 　　女医生态度温和，又是交代了几句，叶英连连应下，“我知道了，谢谢杜医生。” 　　杜枚听到这话一愣，旋即意识到病人是看到了白大褂上的名字。 　　倒是个机灵的。 　　不过是对外贸易部的欧阳司长亲自送过来的人，这又是什么身份呢？ 　　杜枚有些奇怪，看完这个病人，她刚好要去食堂吃午饭。 　　护士跟她八卦起来，“刚才那个来找您看病的，好像是欧阳司长的女儿。” 　　杜枚诧异，“怎么可能？” 　　长得一点都不像。 　　护士振振有词，“我问司机了，司机说欧阳司长亲自去火车站接的人，而且还在车上发脾气了呢。” 　　人家可是国家干部，敢对干部发脾气，这身份指定不简单。 　　护士小声八卦，“说不定是之前老婆生的孩子呢，这种事一点都不稀罕。” 　　杜枚听到这话眼皮子一抽，“别胡说。” 　　怎么可能是私生女。 　　那姑娘礼貌又聪明，一看就知道教养很好，怎么可能是那种身份呢。 　　午饭后杜枚匆匆回到门诊室忙了起来，中暑的还有累虚脱的，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等她下班回到家已经六点半了。 　　家里有些热闹。 　　杜枚愣了下，听到那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有点奇怪，等看到那人时，真的傻了眼。 　　这不是自己上午诊治的那个病人嘛。 　　“杜枚回来了呀，这是小叶。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吃的那个沙棘枣吧，就是小叶她们那边的特产。” 　　杜枚当然记得，当时公公还特意带着学校里的教授们去那边考察。 　　好像为了这事，还和几个领导闹的不是很愉快。 　　叶英瞧见杜枚也有些惊讶，“我上午还去了医院，杜医生给我做了检查。” 　　她来沈家纯属偶然，中午检查后欧阳兰带她去吃了饭。午饭后欧阳兰带她去农机学院，想看能不能从这里搞来一台收割机。 　　农机学院的校长正是沈清晏的父亲沈成钧。 　　欧阳兰又问了沈成钧农机学院附属农场夏收一事，问了几句后欧阳兰匆忙离开。 　　这举止让沈成钧觉得很不对劲，想着叶英可能知道其中缘由，他对这个有想法的年轻女同志很是待见，索性邀请叶英到自己家里做客。 　　沈成钧压根不知道自己邀请的客人其实是他家小儿媳妇。 　　叶英也没说破，没事人似的在这里和沈家人寒暄。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上午就见到了沈清晏的大嫂，更没想到杜枚青年寡居。 　　不止沈清晏瞒着家里结了婚，沈家也瞒着沈博士不少事情啊。 　　家里来了客人，沈母晚饭准备的丰盛了些，为叶英多做了一碗火腿焖饭。 　　“前段时间老沈的一个朋友来国内进行学术交流，特意给带了一根帕尔玛火腿。” 　　沈母解释了句，“他们的火腿味道不错，叶英你尝尝看。” 　　帕尔马火腿本就驰名世界，不需要多复杂的手法，切成肉丁和大米一起在锅里蒸就足够了。 　　晶莹的大米浸着火腿的咸香，十分之美味。 　　“这大米是沈校长您自己种的吗？” 　　沈成钧笑了笑，“瞎捣鼓的，农学院嘛，不就是捣鼓这事。小叶，你们那粮食产量怎么样？” 　　叶英就知道，沈成钧请自己来做客别有想法。 　　她正好也想说些什么，“不太好。人家都亩产千斤……” 　　“放屁！” 　　向来儒雅的人忽的说了这么一句脏话，这惹得沈母皱眉，连忙安慰几个孩子，“来吃个鸡蛋。当着孩子的面，你发什么脾气？” 　　沈成钧能不生气吗？ 　　亩产千斤。 　　学校里的那些老教授，又是用各种方法炮制肥料又是想着除虫除草，一亩地堪堪六百斤的收成。 　　一千斤，怎么可能？ 　　看着那似乎被吓到了的客人，沈成钧缓了缓气，“我不是说你，那你们那里怎么样？” 　　“我们一亩地差不多有五百斤粮食，沈校长，这个产量很少吗？我问了下对岸的常德大哥，他们那还不如我们呢。” 　　“不少了。” 　　黄河沿岸地质肥沃，这才能亩产五百斤，实际上在一些土地贫瘠的地区，别说五百斤，能有二百斤就不错了。 　　“可这粮食产量还是不够，咱们可是有八亿同胞呢。” 　　这些耕地，粮食产量养不活这八亿人。 　　要是遇到些旱涝天气，这日子会更加艰难。 　　这顿晚饭，沈成钧吃的并不怎么舒心。 　　他饭后去卧室，趴在自己的小书桌上开始写信。 　　而告辞离去的叶英也心情复杂。 　　欧阳兰肯定意识到什么了，沈成钧怕是也会写信给中央。 　　可这样有用吗？ 　　天灾、人祸。 　　天灾没办法避免，如果能尽可能的免去人祸的影响。 　　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叶英来到首都后的第二天下午，便乘坐专机前往波兰的首都华沙参加博览会。 　　波兰仿照苏联模式进行发展，就连工业发展亦是如此，这导致在前年发生了波兹南事件，这两年国内经济发展还算不错。 　　早在新中国建立之初，波兰便是与国内建立外交关系，有相关贸易协定，这也是欧阳兰选择带叶英来这里参加博览会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波兰既然是学苏联，欧洲其他国家怕是不会……” 　　欧阳兰笑了笑，“欧洲其他国家在争取波兰。” 　　如果波兰倒戈放弃苏联模式，那这将会是资本主义阵营在东欧战场上的巨大胜利。 　　叶英恍然，“那您之前说的那位香港爱国商人，是在波兰做生意？” 　　“不，他的生意在瑞士。” 　　叶英失声，“永久中立国！” 第037章 一百万 　　新中国的国际名声…… 　　作为唯一明确被写入《国际法》的中立国家, 选择在瑞士投资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何况瑞士银行在当下的确当得起安全一说。 　　在瑞士做生意，尤其是和大陆有关的生意，这的确是眼下的最优解。 　　欧阳兰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你懂得还挺多嘛。” 　　叶英轻咳了一声，“之前看书了解过一些。” 　　好学习。 　　这是个好事。 　　欧阳兰看着随行的工作人员, 其中不乏从外交部借过来的人。 　　大家有的在看报, 有的则是在休息。 　　他收回目光，“旅程长着呢，休息会吧。” 　　漫漫长途，在空中的大铁匣子里呆着，是挺憋闷的。 　　叶英扬了扬手里的书, “我借来的书，打算看完。” 　　“这书……”不太好借吧。 　　叶英倒是没隐瞒, “沈校长借给我的, 波兰是居里夫人的故乡，我总得了解了解才是。” 　　欧阳兰恍然失笑，“也对。” 　　不过物理化学距离他太过于遥远，他也帮不上忙。 　　闭目养神, 准备好接下来的这场硬仗。 　　…… 　　博览会要在三天后才举办。 　　欧阳兰瞧着叶英对那两本书爱不释手，忍不住问了句, “要不要去居里夫人的故居看看？” 　　叶英当然十分乐意，这位科学史上最伟大的女性尽管逝去多年, 但能够去其故居，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那也值得。 　　位于华沙老城的故居看起来和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都不惹眼。 　　叶英站在门外，默然无语。 　　大部分时间, 科学都是枯燥的，有时候甚至终其一生都没什么所得，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庸碌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生”。 　　所以当花边新闻出现时，那些报纸仿佛豺狼闻到了血腥味，一拥而上，恨不得将这个在男人世界里做出成就的女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叶英的低沉情绪也影响到了欧阳兰，直到回到酒店，他这才开口，“早点休息，回头怕是要忙上两天。” 　　博览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但也有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准备。 　　第二天，先到了会场踩点的叶英一行人就遇到了麻烦。 　　美国一家玩具公司忽然间要来参加这次玩具博览会。 　　然而会场早已经安排好了。 　　从哪里分给这新加入者展厅呀。 　　主办方的负责人找到了欧阳兰，一副咱们同一阵营好商量的语气，却是要让欧阳兰把他们的展厅让出去。 　　凭什么？ 　　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工作人员被主办方的态度给气着了。 　　怎么能这样？ 　　同一阵营的兄弟，你坑我来讨好敌人？ 　　你好意思说是我兄弟？ 　　波兰方面的人一脸愧疚，“你们也没像样的产品，占那么大的地方也没用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规规矩矩的申请展厅，愿意怎么放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管得着？ 　　叶英扯了扯暴躁小姐姐卓君的胳膊，这是欧阳司长手底下的人，这两天正在为博览会兴奋，忽然间被浇了这么一盆冷水，难免起了暴脾气。 　　“美国人想要我们的展厅也可以，不过总得表现出一些诚意来吧。” 　　叶英的话让卓君一脸诧异，就连欧阳兰也皱了下眉头。 　　这次代表团团长是欧阳兰，大家都要听他安排。 　　其他几个人纷纷看了过去，叶英这般擅作主张，不知道司长是什么意思。 　　也有媒体的人瞧到这边起了争执，瞧瞧围了过来，甚至拍摄了照片。 　　这让外交部分派过来帮忙的范国康皱起了眉头，真要是按照叶英这办法来，他们在国际上的名声岂不是见钱眼开的破落户？ 　　这可不好。 　　范国康想要提醒，但被欧阳兰拦住了。 　　这几天相处他对叶英了解又多了几分，知道这个小同志脑瓜灵活的很，关键是又特别的敏锐。 　　他不信叶英没注意到记者们在围观。 　　既然知道，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意图。 　　且先看看。 　　毕竟如今骑虎难下，他们处境十分之尴尬。 　　主办方负责人罗斯纳没想到中方代表竟然由着一个小姑娘跟自己讨价还价，他刚想要开口，就听到那小姑娘说，“你也做不了主，把美国人喊过来，我想和他们直接谈。” 　　波兰人有个毛病，明明是小国偏生喜欢冒充大国，总喜欢居中调停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好在罗斯纳的症状不算多明显，毕竟一方是美国人，他哪敢得住？ 　　要插队的美国玩具商很快就过来了。 　　竟然是全球知名的玩具厂商Hasbro。 　　叶英略有些诧异，不过也仅仅一瞬间而已。 　　Hasbro想要打进欧洲市场，准确点说想要借助波兰的这次博览会，打进苏联市场。 　　如果能出口到苏联，势必能赚到大额的外汇，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的土豆先生，能够风靡美国，自然也能风靡苏联，不是吗？ 　　Hasbro这次派来的人是市场部的总监罗伯特·哈森菲尔德，瞧到对方是中国人时，眼底带着微微的不屑，“你想谈什么？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叶英撇了撇嘴，“先生，想要我们的展厅没关系，拿出五十万美元的租赁费用，另外我们并不能把全部展厅让出去，这个展厅我们需要保留一个展位，有一个小学生书桌这么大就好。” 　　漂亮的英语让除了欧阳兰以外的其他人都懵了。 　　怎么叶英还会说英语？不是欧阳司长从乡下带回来的人吗？ 　　甚至这英语，比范国康这个外交部的工作人员还要流利。 　　“五十万？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英耸了耸肩，“原来大名鼎鼎的Hasbro想要强占我们的展厅，却连五十万的补偿费用都不给我们。我想其他玩具商很乐意听到这个新闻，并且帮我们宣传出去。” 　　范国康听到这话最先反应过来：妙呀。 　　这次来参加博览会的可是各国的玩具商，谁不想自家的产品压人一头？ 　　又有谁不想其他玩具商出现些丑闻什么的，最好一蹶不振呢？ 　　记者们喜欢中美冲突，这样有内容可写。 　　而其他玩具厂商更喜欢“美国玩具商Hasbro恃强凌弱，有违玩具带来快乐这一初衷”这类新闻。 　　叶英这话真是有几分外交精髓。 　　欧阳兰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但很快这笑容便消失无踪。 　　若是对方真答应了呢？ 　　那到时候尴尬的，可就是他们了。 　　罗伯特看着那娇小的东方女人，恨不得能掐住她的脖颈，让她那张小脸蛋上满是面临死亡的恐惧。 　　而他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只不过在伸出手的瞬间，身后的人拉扯了一下，将他请到了一边，低声细语，“小罗伯特先生，我们不妨答应他们。我们的军队在东亚战场上不太顺利，要是我们能在博览会上压住中国人的势头，那将有助于我们在国内的宣传。” 　　罗伯特·哈森菲尔德听到这话觉得十分有理，“没错，我们要用钱把这些丑陋的中国人砸晕，让他们贪财的真面目暴露给全世界。” 　　随行的员工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听到小罗伯特先生冷笑声中开口，“好呀，我答应你，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给你一百万美元。” 　　员工：“……” 　　叶英：“……”还有这好事？ 　　这样的傻子能不能多来几个，多多益善啊。 　　…… 　　“司长，这些报纸太过分了。” 　　卓君气恼地摔了报纸，这些国外的主流报纸全都在说中国代表团见利忘国家大义，为了一百万美元向美国人低头。 　　有的还有昨天的照片，叶英的脸上写着“贪婪的嘴脸”几个大字。 　　范国康也忍不住轻咳了声，“国内也有打电话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措辞还算温和，但背后的态度…… 　　范国康觉得外长怕是都动怒了。 　　新中国的外交政策素来是以和平为前提，与大国交往不卑不亢，与小国交往不仗势欺人。 　　虽说这近十年来取得的成就相当有限，但从没有在国外丢过人。 　　如今叶英闹这一出，是有些丢了国家脸面。 　　“叶英呢？” 　　“一大早去华沙大学听课了，她说自己没机会读大学，想看看外国的大学怎么样。” 　　欧阳兰皱了皱眉头。 　　卓君忍不住问了句，“要不我去把她找回来？” 　　“那边把钱打过来了没？”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卓君一愣，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回答，“给开了支票，我已经转到了部里的账户上。” 　　“嗯，那就行，让她去玩吧，不用管，你们别去打扰她。” 　　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了，这要是真的持续发酵，新中国的国际名声怕不是要毁于一旦啊。 　　早前首都就有传闻，说叶英是欧阳司长的私生女，这哪是私生女的待遇啊。 　　祖宗都没这待遇吧？ 　　欧阳兰笑着看向几人，“你们也学学叶英，该玩的去玩，要是出了事情我担着，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但欧阳司长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人先后离开。 　　范国康看着一脸郁色的卓君，“你打算干什么去？” 　　“回去睡觉。” 　　明天就是博览会的第一天，她昨晚一夜没睡好，尤其是看叶英睡得香甜，就更睡不着了。 　　现在做什么？补觉！ 　　这样才有精力，应付明天那些烦人的记者。 　　希望他们别再来采访了，她真的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脾气了。 　　范国康觉得这个糟糕透了的选择如今看起来似乎反倒是最好的那个。 　　“那我也回去补觉好了。” 　　…… 　　叶英在餐厅吃早饭时看了看报纸。 　　这些国外报纸比昨天还要言辞激烈些。 　　连丧权辱国这类词都出来了。 　　叶英看的啧舌。 　　她正在喝牛奶，卓君一屁股坐下，“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她昨晚又没睡好，黑眼圈十分明显，看着十分憔悴。 　　“可怜的姑娘，是哪个漂亮的男孩伤了你的心，告诉我，让我替你报仇。” 　　卓君：“……别闹。” 　　她快急死了好吗？ 　　叶英倒是气定神闲，“好啦，别担心，明天这些报纸就会闭嘴了。” 　　“真的？” 　　叶英低声一叹，“你亏得没在外交部。” 　　这话卓君听到也不生气，“那是因为你不在部里，不知道我们的压力。” 　　这次他们欧阳司长带队出来，要是出了差错，倒霉的是司长，他们这些小兵也跟着倒霉。 　　更重要的是，他们部门往后都难抬起头来做人。 　　叶英回头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怎么办？ 　　这些话她本不想说，可叶英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卓君忍不住抱怨了句。 　　叶英笑了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耐心点，好戏总要最后时刻才能上演，不是吗？” 　　那一瞬间，卓君看着端着玻璃杯喝牛奶吃三明治的叶英，恍惚以为眼前这人是外交部的高参。 　　或许，她真的可以再等等看，看叶英还会给出什么惊喜？ 　　…… 　　博览会会场十分的热闹。 　　九点钟时，展厅基本上都已经开张，就等着游客进来。 　　美国的Hasbro展厅里有着各色的土豆先生。 　　这是他们在五十年代主打的玩具，也是这五年来销量最高的玩具，没有之一。 　　培乐多彩泥让土豆先生成为颠覆了整个玩具界，直到二十一世纪这一产品的配方依旧是绝密等级。 　　缤纷多样的土豆先生吸引了无数游客的目光，这也让展厅里的那张空荡荡的小学生书桌变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有记者明知故问，“小罗伯特先生，为什么要在这里摆放一张书桌呢？” 　　罗伯特·哈森菲尔德笑得爽朗，“这是为我们的中国代表团准备的，据说他们带来了震惊世界的玩具，我可真期待呀。” 　　昨天他忙碌得很，接到了无数个来自国内的电话。 　　第一次，罗伯特·哈森菲尔德成为家族的中心人物。 　　这种感觉可真不错，而今天，他要把那些贪财的中国人踩到地心去，让他们下次见到美国人后就躲着走！ 　　记者没想到这个富家子弟竟然给中国人挖了坑，不过作为记者嘛，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桥段。 　　谁不喜欢中国人出丑呢？ 　　他四下里巡视，看到姗姗来迟的叶英一行人时，登时眼前一亮，“女士，听说你带来了能够颠覆玩具界的新玩具，这是真的吗？” 　　叶英听到这话面带微笑，“谁说的？” 　　记者毫不迟疑的出卖了罗伯特。 　　叶英笑了起来，“没想到能够得到哈森菲尔德家人的认同，司长我觉得咱们的魔方真的大有前途。” 　　魔方？ 　　那是什么玩意儿。 　　记者看到其他中国人从那一个旅行箱里拿出了一堆方块。 　　不同颜色的方块。 　　他连忙拿起相机拍照。 　　不管怎么样，抢头条是必须的。 　　一旁的罗伯特·哈森菲尔德看到这些立方体笑了起来，“就这？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Hasbro比？” 　　他随手拿起一个魔方，拿给其他看热闹的人看。 　　“你们看，就这破玩意，能跟我们的土豆先生比？” 　　人群里一阵讥笑声，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木头块过来，中国可真是人穷志短啊。 　　“难怪要讹诈你们一百万美元呢。” 　　“丢到我家壁炉里我都嫌难烧。” 　　“可是这个东西，我记得头段时间法国的总统先生是不是玩过？” 　　人群中有人轻声回答，“是的，总统先生陪着他的小孙女玩过，好像就是这个，但又有点不一样。” 　　卓君紧张兮兮的，生怕别人瞧到自己在那里跟范国康一唱一和。 　　两人的对话引得大家看向了叶英。 　　“现在是这样的。” 　　叶英随手拿起一个魔方，转动了十来下，让颜色完全凌乱起来，“有谁能够在三分钟内复原，我给他一万美元。” 第038章 擂台赛 　　净赚99美元…… 　　一万美元。 　　人群里一阵惊呼声。 　　即便在欧美, 一万美元也是个相当大的数字。 　　而向来沉默是金的欧阳兰此时此刻脸色苍白。 　　叶英跟美国的大玩具商开干他没意见，只留下一张小书桌当展台也没关系。 　　可一万美元啊。 　　好多的。 　　一百美元就很多人来尝试好吗？ 　　犯不着一万美元。 　　万一被人挣走了呢？ 　　欧阳兰哪想到叶英这么没金钱观念，他想提醒都来不及了。 　　而叶英这话一说出口, 整个展厅热闹极了。 　　卓君看着上前来尝试的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小声的问范国康, “你说我去试试怎么样？” 　　一万美金, 真的好诱人啊。 　　范国康：“……” 　　“你干嘛这表情？” 　　卓君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可是一万美元！” 　　她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块。 　　一万美元那是她十年的工资收入！ 　　卓君眼红了。 　　红得想落泪。 　　不行，她是国家干部，不能想着挣国家的钱。 　　要学叶英，坑……不对, 挣美国人的钱。 　　卓君再去看时，发现她一向崇拜的欧阳司长正在那里跟人倒计时, “七、六、五……二！一！timeover。” 　　那一瞬间, 卓君从司长眼中读到一句话—— 　　这一万块，总算保住了。 　　然而来挑战的人接踪而至。 　　一万美元的吸引力太过于惊人，消息口口相传，报纸上也纷纷报道这一盛况, 当地的电视台更是在新闻中盛赞此次博览会“盛况空前”。 　　本地的居民涌入博览会，原本免费的门票如今都需要花钱购买。 　　叶英觉得他们也该收点门票才是, “您看您这嗓子，都冒烟了吧？” 　　堂堂科技发展和进出口司司长, 这一天下来就在那里倒计时了。 　　脸红脖子粗的，多辛苦。 　　“我就随口说说。” 　　收参赛门票钱这事, 有点掉价。 　　谁曾想，正在吃牛排的欧阳兰一拍桌子，一口破锣嗓子在那里叫嚣, “好，明天起我们就收门票，就一，一兹罗提好了。” 　　兹罗提是波兰法定货币。 　　一兹罗提的门票来试一万美元的奖金，这足够吸引人。 　　“您有交好的外国媒体吗？可以把这消息先发布出去。” 　　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叶英更希望小罗伯特先生能够看到这个新闻。 　　说不定，这个二世祖就又会送钱过来了呢？ 　　事实上，罗伯特·哈森菲尔德第二天一大早也看到了这个新闻。 　　见钱眼开！ 　　小罗伯特咬着牙，恨不得能把报纸上的这个东方女人给撕个稀巴烂。 　　瞧瞧这些报纸都写了什么？ 　　魔方引爆华沙玩具博览会，Hasbro继承人称这将颠覆玩具界。 　　狗屁！ 　　“我什么时候说了这话？” 　　随行的助理一时讪讪，“你好像的确说了这么一句。” 　　只不过当时只是为了抬高中国的玩具，好看他们的笑话。 　　谁曾想，那小小的玩具竟然吸引了那么多人。 　　关键是那个东方女人开出了高价，吸引了很多人去玩。 　　虽然昨天一天都没有人在三分钟内复原那个魔方，可不难想象，即便是今天要交门票费，时间缩短到两分钟，也会有数不清的人前来尝试。 　　毕竟，那可是一万美金啊。 　　更令他们难受的是，这一万美金其实出自Hasbro之手。 　　这些新闻压根瞒不住，如今全世界的玩具商目光都盯着华沙博览会。 　　要是大老板知道…… 　　助理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件事，小罗伯特自然也想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我们也花钱比赛好了，不我们不比赛，只要有人参加我们就给钱，我不信这样吸引不了人！” 　　助理闻言大惊失色，“这样总部那边不会同意的。” 　　小罗伯特十分坚决，“为什么不同意？难道我们要被一个中国人压着？只要吸引人就好！”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那个中国人竟然想踩着他上位？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还有多少能耐。 　　还能比他有钱？ 　　…… 　　主办方的罗斯纳有点傻眼。 　　他早晨刚在报纸上看到中国那边说要收取门票，将复原时间缩小为两分钟。 　　还没放下咖啡杯，就又接到电话，说Hasbro的小罗伯特先生要举办一个活动。 　　但凡是参加Hasbro举办的“我的土豆先生”活动的人，都能获得至少一百美元的奖励。 　　捏造的土豆先生获得选票最多者，能够得到一万美元的奖励！ 　　这简直疯了。 　　这分明是在打擂台赛。 　　虽说他们打他们的，不波及到他就好了。 　　可是他是主办方，怎么可能不被波及呢？ 　　罗斯纳匆忙赶往会场，只希望这边没有打起来。 　　事实上，会场门前很多排队的人，都在小声的议论着。 　　“随便捏下就有一百美元，我打算先去捏一下然后再去参加那个魔方复原比赛，这样至少还能拿到九十九美元。” 　　“好主意，我也这么干。” 　　罗斯纳：“……” 　　净赚99美元呢，他也想这么干。 　　…… 　　卓君去参加隔壁的捏土豆先生大赛，很快她就回来了。 　　手里头多了一百美元的大钞。 　　“挺好的呀，范国康、小林你们不去试试看？” 　　两个男性齐齐摇头，范国康多问了句，“你能拿到第一吗？” 　　这话惹得卓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做梦呢，怎么可能拿的到第一名？” 　　她就是去玩一下而已，那么多人呢，谁会给她投票？ 　　“为什么不能？” 　　卓君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这两天叶英让她大开眼界。 　　如今叶英说能，那就肯定可以！ 　　叶英拿了一沓纸来，钢笔落在上面写下了“参赛券”三个大字，生怕外国人看不懂，她又写上ticket这个单词。 　　最后拿出了一个木质小印章，在上面盖了章。 　　“你用这个换别人给你投票，我记得他们前十都有奖金的吧，能拿多少奖金就看你的本事了。” 　　二十一世纪的营销处处可见，而这也不过是最常见的一种罢了。 　　叶英随便拎出来一个，这让卓君欣喜异常，连忙有样学样的搞这个门票。 　　小林过去帮忙了。 　　范国康看着站在那里的叶英，又瞄了眼在那里倒计时的不亦乐乎的欧阳司长，“你说我们能等来想要合作的厂商吗？” 　　他认真回想了叶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算是搞明白到底咋回事了。 　　虽然只有一个极小的展台，但长长的队伍排起，足以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口碑这东西向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那种。 　　再加上那些新闻报纸上打自己脸的内容，范国康意识到叶英最开始就在下这盘大棋。 　　而这一行人中，看出了她用意的大概只有欧阳司长。 　　他们几个人太过于紧张一时的得失，没办法长远的去看待问题。 　　范国康自我检讨了一番，他认真思考，觉得眼下叶英所关心的，应该是合作厂商的问题。 　　国内固然能做魔方玩具，但是运往海外需要太长的时间。 　　而且想要宣传也有些难度。 　　倒不如直接和海外的玩具商合作。 　　这样能够更快的见到钱。 　　叶英回看了一眼，“刚开始多数都是游客，厂商的话不着急。你在这边盯着些，我出去看看。” 　　玩具市场前景远大，赚钱空间很大。 　　叶英想或许可以在这方面多发展一下。 　　只不过，她还得了解一些市场。 　　看看五十年代末期，市面上都有哪些畅销的玩具。 　　华沙的玩具博览会很隆重，玩具商们也不藏着掖着，最新款的玩具，甚至还有一些不过是概念性产品纷纷亮相。 　　只不过那边有Hasbro这种散财大户，又有魔方带着魔力似的好玩吸引众人。 　　其他的展厅就显得有些门可罗雀。 　　“你在找什么？” 　　忽然间有人在一旁说话，这让叶英心猛地一跳，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碧色的眼睛像是一汪湖水，里面有涟漪波动。 　　“抱歉女士，我这两天一直在观察您。” 　　叶英莞尔，“无可奉告。” 　　最温和的态度说着绝情的话。 　　查尔斯一下子愣在那里，哪里不对吗？ 　　可他觉得，她就是在找什么呀。 　　回到展厅那边，叶英没有看到哈森菲尔德家的小罗伯特。 　　被替换下来的欧阳司长灌了一瓶水，哑着嗓子说道：“被喊走了，说是国内打电话找他。” 　　就这败家能耐，哈森菲尔德家族不打电话才怪呢。 　　欧阳兰又灌了一瓶水，“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叶英略有些迟疑，“咱们这次一共带来了多少魔方？” 　　“一千来个，怎么了？” 　　早知道多带点了，这两天很多人都在问他这东西怎么卖。 　　因为他没有给出报价，还有人打算出高价买。 　　“没事，等晚上回去说。” 　　欧阳兰表示明白：毕竟这里人多口杂，说不定人群中就有懂中文的，偷听去了怎么办？ 　　到了午饭的时候，会展这里依旧人头攒簇。 　　隔壁的投票中卓君遥遥领先，大有要拿下那一万美元的势头。 　　她兴奋异常，出去买午饭的时候都带着那些盖了章的参赛券。 　　只不过卓君走了没多大会儿，小罗伯特先生回来了，一脸的低气压道：“暂停，不搞这个了。” 　　助理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总算不发钱了。 　　天知道这一张张钞票发出去，他的心是多么的痛。 　　“那这个投票呢？” 　　小罗伯特懒得看，任谁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后，也没心情看这糟糕透顶的投票活动。 　　叔叔已经全盘否定了他的活动，让他立刻马上停止。 　　“就按照现在的名次来发奖金。” 　　现在的名次？ 　　叶英听到这话乐呵起来，现在的名次…… 　　那卓君岂不是第一？ 　　“你快去把卓君喊回来，让她领奖金，我今天中午想吃牛排，让她请客。” 　　小林连连跑出去找人。 　　隔壁的助理听到这话愣在那里。 　　小罗伯特没好气，“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说就按照现在的名次算，给他们发奖金！” 　　助理被骂的脸一白，“好的好的，我马上来办。” 　　小罗伯特去那边沙发上坐着，叔叔就是个老顽固。 　　要是父亲还在的话，自己怎么可能被这么羞辱？ 　　可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叔叔才是Hasbro最大的股东呢？ 　　气饱了的小罗伯特的耐性就要用完之际，助理过了来。 　　“已经把获奖的人都找到了，先生您要亲自颁发奖金吗？” 　　小罗伯特十分不耐烦，“我不来难道你上吗？” 　　就算那老顽固一万个不待见，可他的活动还是吸引了很多人关注他们的土豆先生，相信这些拿到大额奖金的人在未来会成为土豆先生的忠实朋友。 　　这就够了。 　　助理接连被骂，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原本还想提醒一句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奖金早已经准备好了。 　　从第十名开始，小罗伯特一一颁发奖金。 　　年轻的哈森菲尔德先生十分亲切的与获奖者握手，“希望继续支持我们Hasbro，支持土豆先生。” 　　而当他拿起最后一沓一万美元奖金发放时，看到站在那里的东方面孔小罗伯特惊呆了。 　　小罗伯特疯了，“怎么是你？” 第039章 专利费 　　一百五十万美元的…… 　　卓君眼巴巴的看着那一万美元。 　　这位对外贸易部的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主动拿过了奖金，“谢谢您小罗伯特先生。” 　　一万美元到手，不要太爽。 　　罗伯特下意识的去抢了回来, “哈利，统计出了问题, 对吧？” 　　面对老板的暴怒, 助理小声说道：“没有，的确是这位女士获得了第一名。” 　　他指了指那边的投票箱。 　　卓君那个丑巴巴的土豆先生，能得第一？ 　　投票的人都眼瞎了吧？ 　　肯定哪里不对！ 　　小罗伯特刚想要说些什么，他被抢了先，“倘若Hasbro不打算承认的话, 我当然可以不要这笔奖金。” 　　卓君笑盈盈的，笑得小罗伯特眼睛刺痛。 　　她怎么可以这样？ 　　Hasbro的股东松开了手, 咬牙切齿道：“恭喜你女士, 获得了第一名。” 　　钱终于拿到手，卓君十分开心，“真是太感谢您了小罗伯特先生，希望往后还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活动。” 　　罗伯特：“……”你做梦！ 　　然而卓君说这话就是为了气人啊。 　　她拿完钱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用英语跟自己的同胞们寒暄，声音还挺大, “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她不要太开心。 　　幸福往往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罗伯特·哈森菲尔德就是这个痛苦的人。 　　眼看着那些中国人拿着他的钱大吃大喝, 而他却要面对来找茬的游客们。 　　“我们辛苦赶过来，你说取消了？你这不是耍我们吗？” 　　“Hasbro这么大的公司, 办事也这么任性的吗？” 　　“美国人就这么霸道吗？” 　　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这让罗伯特傻了眼。 　　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情？ 　　“你来处理，我肚子疼。” 　　助理：“……”老板你不地道。 　　然而他就一给老板工作的, 能怎么办呢？ 　　余光瞥到隔壁看热闹的人，哈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堂堂的Hasbro，怎么就沦落到今时今日这地步？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总部打来电话，大老板亨利·哈森菲尔德要亲自前来，他想要和中国代表谈一笔生意。 　　彼时叶英一群人正在酒店房间里讨论明天的安排。 　　欧阳兰一直在灌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魔方？” 　　别的不说，这个名字还挺有意思。 　　翻译成英语是magiccube。 　　而magic本身就有魔术的意思，在欧美这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字眼。 　　根据欧阳兰的了解，国外报纸媒体上关于魔方的报道，就频繁的使用magic这个词。 　　对欧阳兰来说，这又何尝不magic呢？ 　　简直如梦似幻。 　　“送人呗，我估摸着明后天会有不少来谈合作的人，您说我们要把专利出售吗？” 　　卓君第一个提出质疑，“我们明明可以自己做，为什么要出售专利？” 　　同事小林小声的开口，“叶英同志的意思是，我们在国内不好抓国外的仿制品，倒不如直接出售专利赚上一大笔。而且我们就算做出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今天叶英同志去外面参观其他的玩具展品，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吧。” 　　很细致。 　　叶英冲着小林笑了笑，“的确是看到了一些，欧美的玩具制品以毛绒、胶泥和塑料为主，别的不提，咱们国内的塑料厂就没几个吧？而且现阶段的生产都是以满足工业和农业需求为前提，去钻研魔方的材料太过于耗时耗力，在香港那边投厂建设倒不是不行，但人力成本略高了些，咱们的利润空间就会压缩。要是由香港的那位爱国商人在国内投产，产线建设又得需要一些时间。再加上运输问题，我想出售专利为主，我们也可以做自行生产，但总需要本金，对吧？” 　　小林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但没有叶英说的周全。 　　“可专利出售是不是不太划算？” 　　卓君还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这样就相当于给外国人做嫁衣裳了。 　　凭什么。 　　欧阳兰哑着嗓子，“合作方式我们可以再谈，总有合作空间嘛，技术是我们的，只要掌握好谈判技巧，我们还是能够争取到最多的利益。” 　　他看向叶英，“你的意思是，把咱们多余的魔方，送给有意合作的厂商？” 　　叶英笑了起来，“厂商没那么多，我想明天再玩一天，回头把咱们的门票收入捐赠给福利院的孩子，至于多余的魔方可以送给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 　　她顿了下，“至于和其他玩具商合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联系那位香港商人，让他举办一届魔方大赛。” 　　欧阳兰当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么一场比赛，进行再宣传？” 　　在搞宣传这方面，共`产`党人从来有一套。 　　意识形态的输出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共推翻沙皇的统治，这让全世界被压迫的人民看到了希望。 　　而一场声势浩大的魔方大赛，也会让无数人开始钻研魔方的玩法。 　　“如果这种大赛能够持续下去，那魔方也会持续热销！” 　　欧阳兰看向叶英的眼神透着火热，“你真不打算来我们部里工作？” 　　叶英的脑壳太灵光了，如果来对外经济贸易部工作，肯定能带来更多的外汇，不止那一个百万美元。 　　卓君连忙跟上，“就是呀，你不来我们部里岂不是屈才？这得多大的损失呀。” 　　她直接动了手，抓着叶英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给拽到对外贸易部似的。 　　叶英倒也没挣脱，“我觉得香港这边也可以再利用下，让这位大商人过来帮咱们哄抬一下专利售价。” 　　欧阳兰猛地一拍大腿，“妙呀。” 　　这可真是极尽所能的利用。 　　“小卓你去联系陈先生。” 　　卓君连忙去打电话，这让叶英得以解脱，继续和大家商量如何利益最大化。 　　他们讨论的正火热之际，门铃被人按响了。 　　门外的声音略有些熟悉，“请问叶小姐在吗？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谈一下。” 　　小罗伯特先生的助理哈利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郁闷。 　　老板不靠谱，害得他都跟着倒霉。 　　可是他是帮大老板约这位东方女士，如果约不到的话…… 　　哈利暂时不想失去自己的工作。 　　助理再度按门铃，就在他打算扣门的时候，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有什么事吗？” 　　看着穿着一身红色波点长裙的人，哈利轻咳了一声，“不知道叶小姐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老板想与您共进晚餐。” 　　“亨利·哈森菲尔德先生？” 　　助理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猜中了，错愕在那里。 　　房间的门又被关上。 　　他听到叶英说，“很荣幸亨利先生想要见我，不过很抱歉我明天没有时间。”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不对！ 　　她拒绝了大老板的邀约。 　　哈利觉得自己完蛋了，他没能办好这个差事。 　　房间里，其他几个人对这个共进晚餐很是好奇。 　　叶英则是兴奋异常，“同志们，我们挣大钱的机会来了。” 　　…… 　　欧阳兰带队的华沙之行持续了半个月。 　　为期五天的博览会，此后数天欧阳兰则是与各方玩具商会面，洽谈合作之事。 　　他邀约不断，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叶英。 　　以至于这些玩具商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姑娘才是他们需要说服的对象。 　　奈何，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服叶英。 　　知道来自香港的商人陈先生斥资一百五十万美元，想要购买魔方的专利使用权。 　　众人这才明白，那位叶小姐并非不可说服，金钱就足够让她屈服。 　　可一百五十万美元的价钱未免太高了些。 　　其他玩具商们有些购买专利使用权，但又觉得不值得。 　　第二天报纸上便刊登了瑞士苏黎世将会举办首届魔方大赛的新闻。 　　而主办方，正是这位陈先生。 　　多种语言的报纸上甚至还刊登着此次魔方大赛的一些细则。 　　依照复原时间来排名，用时最短的选手为本届魔方大赛的冠军。 　　参赛选手的前十名将会报销来回路费，并且会有大额奖金。 　　据悉，第一名的奖金高达五万美元，便是第十名的奖金也有三千美元。 　　魔方大赛将在圣诞节期间举行。 　　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会有很多人求购魔方。 　　毕竟那可是五万美元的巨额奖金。 　　有玩具商觉得这或许是那个中国人想出来的骗人的主意，说不定就是为了卖出她的专利而已。 　　但是当他们向瑞士政府，苏黎世的相关部门咨询这件事时，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不呢？陈已经进行了初期投资，将会持续五年在苏黎世举办魔方大赛。 　　这未尝不是对苏黎世的宣传，届时可以拉动当地的旅游餐饮和酒店住宿行业。 　　可真是美好呀，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玩具商们终于发现，这个商机错过将不复存在。 　　而在Hasbro的老板亨利·哈森菲尔德先生到来后，就没有人再迟疑。 　　魔方的专利出售了出去，其实那没什么高科技的含量。 　　但先一步申请了专利，受到国际法的保护，就是占尽了优势。 　　玩具商们不得不拿出钱来购买专利的使用权，不然人有我无拿什么跟同行们竞争呢？ 　　欧阳兰签订了第七个合同，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祝您的产品大卖。” 　　玩具商笑容讪讪，薄薄的册子两个魔方，这就价值一百万美元？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呀。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他们能做出颠覆性的玩具，他敢把专利出售价定为一千万！ 　　这不是没这能耐嘛。 　　新的合同签订，欧阳兰也算完满完成了此阶段的任务。 　　“叶英去哪里了？” 　　今天似乎没看到她。 　　卓君连忙回答，“她这几天没事就去华沙大学听课，说是体验大学生活。” 　　好像还买了很多的书，卓君看了下有俄语的也有英语的，不过那些书也奇怪，农业、机械、生物还有物理化学，总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欧阳兰愣了下，“她还挺爱学习。”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一口流利的英语呢。” 　　比范国康这个外交部的英语水平都高，可真看不出来。 　　欧阳兰笑了笑，没回答她这个疑问，“行了你去学校里找找看，咱们明天要回去，大使馆请咱们去吃晚饭，别耽误了时间。” 　　卓君连忙应下，去学校找人。 　　华沙大学校区散落在市区的各个角落，不过叶英交代了，她去的是市中心主校区，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图书馆。 　　卓君过去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就看到图书馆楼下，一个外国男人在跟叶英说话。 　　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急促，“请您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三色堇花坛前，叶英神色间带着微微的不耐，“可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先生请不要再尾随我，否则你承担不起这后果。” 　　查尔斯看着转身离开的人，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叶英的胳膊。 　　远处的卓君见状傻了眼，刚要过去帮忙，只见叶英扬起了手里的大块头，往那外国男人面门上糊去。 　　男人压根没想到会被偷袭，大部头的书籍让他眼前一阵眩晕，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叶英则是拍了拍那本《牛津大词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说了，你承担不起这后果。” 第040章 批条子 　　真理越辩越明 　　“那个男人什么人啊？”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把他打晕了？” 　　叶英一脸的理所当然, “一个陌生男人对你献殷勤，或许是你魅力无边，又或者……”她笑了笑, “那人别有所图。我反正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所以……” 　　卓君下意识地点头, 但又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 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就躺在那里，目前还没有人发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她原本是来找人的，却不想被叶英拉着离开。 　　怎么感觉实在逃离犯罪现场呢？ 　　“有本事去中国找我。” 　　卓君：“……”很有道理的样子。 　　棕发碧眼的男人到底没有再找来。 　　叶英觉得《牛津大词典》还挺好用，不枉费自己花钱千挑万选买了这个。 　　回国的飞机上, 她就在那里研究这个单词书。 　　神经紧绷了近半个月的欧阳兰，直到此时才微微放松下来。 　　原本有些话想要跟叶英说, 但看到后者在那里捧着词典看的认真, 他到底没再打扰。 　　回到首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叶英浑身不舒坦，想着往后能不出国还是不出去，这也太累了些。 　　首都机场高高的铁丝网墙耸立，叶英收回目光, 在飞机0平稳落下后有微微的眩晕。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刚下飞机, 他们一行人就受到了极为隆重的接待。 　　仿若国家功臣。 　　卓君拉着叶英窃窃私语，“这场面没见过吧？我也是第一次。” 　　他们对外贸易部素来都是小打小闹, 外汇收入几近于无。 　　如今这一趟出去，单是专利就卖了一千多万美金。 　　国内高规格接机似乎也理所当然。 　　卓君趁机跟叶英介绍, “戴眼镜的是我们季部长，那是我们新闻司的耿黎耿司长，马上就要副部了。龚司长是我的偶像。” 　　她将来也要成为新闻司的司长！ 　　叶英看着那个眉眼间浸透着春风的女人愣了下。 　　那边似乎注意到她的打量, 目光投了过来。 　　这让叶英有些不好意思，笑容都略有些拘谨。 　　卓君瞧呆了，这些天看着叶英大耍威风，没想到回国后就变得如此害羞，不过被耿司长看了一眼就脸红了。 　　这要是说起话来…… 　　其实她刚见到耿司长时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辛苦了。” 　　耿黎跟同志们一一握手，看到那个略有些陌生且拘谨的面孔时，她笑容更加柔和了几分，“辛苦了叶英同志。” 　　叶英连连摇头，“应该的应该的，其实都是欧阳司长领导的好。” 　　这次博览会到底什么个情况，耿黎倒是心知肚明，毕竟除了新闻司，她还是外交部情报司的司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尽数掌握。 　　“外长为你们接风洗尘，已经在等着了。” 　　叶英有些震惊，虽然她知道这年头能为国家带来外汇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可…… 　　可外长这么清闲的吗？ 　　不过这问题，叶英到底没问出口。 　　车上，耿黎和她闲谈，“你英语不错嘛。” 　　“我哥一直都有督促我学习。” 　　说多错多，叶英没有多做解释，反正原主的确会英语和俄语，口语也相当不错。 　　说是叶家哥哥督促也好，说是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也罢，总之她少说两句就好。 　　耿黎笑了笑，“你哥哥是好样的。” 　　这让卓君有些奇怪，叶英的哥哥很厉害吗？ 　　…… 　　外交部的陈部长和对外贸易部的季部长联袂宴请归国的代表团。 　　陈部长颇是风趣，餐桌上的氛围尽数在他掌握之中。 　　瞧着在那里认真吃饭的叶英，陈部长问道：“小叶最近在搞农场？” 　　叶英连忙放下筷子，“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购置齐全机器。” 　　正在喝茶的欧阳兰觉得自己险些被水噎死，这是想要陈部长帮忙给弄收割机？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不是不想帮忙，只不过他也在等消息嘛。 　　餐桌上其他几个人都看向了叶英，有面带惋惜如卓君，她挺想和叶英一起共事的。 　　也有露出惊诧如范国康，似乎没想到叶英会这么说。 　　陈部长哈哈一笑，“这不正好嘛。农机学院那边刚弄出一些新机器，回头去找沈老要一台，他总会给你几分面子的嘛。” 　　叶英听出了言外之意，“我的面子哪有您和季部长的大？要不您二位给我写个条子？” 　　这话惹得两位部长对视一眼，瞧叶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无奈，“行，我给你批条子。” 　　他随身带着纸笔，写完又是递给了季部长，让他也签上名字。 　　“这样总成了吧？” 　　叶英接过条子小心收好，“等回头我们农场建好了，您去那边敞开肚皮吃。” 　　“老陈这饭量，怕不是要把你们吃穷。” 　　叶英坐了回去，“没事，我回头再多开荒就是了。” 　　国内人多地少，等待开垦的荒地还有需要。 　　虽说比起垦荒，更重要的是培育出高产的作物品种，生产化肥农药。 　　可育种需要的时间长，国内没有化肥农药生产线，这些全都需要大笔的时间。 　　而那三年却近在眼前。 　　垦荒反倒是首选。 　　叶英打算回去继续垦荒。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垦荒这个词，陈部长忽的问起来，“你们那今年收成如何？” 　　收成。 　　出国前是沈成钧问她，回来后陈部长又问她。 　　叶英不假思索回答，“我们刚开垦的荒地收成好，一亩地有四五百斤收成，对岸的村子土质差了点，听说也就二三百斤粮食。” 　　卓君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么少的吗？” 　　她没种过地，确切的来说，这餐桌上的人没几个种过地。 　　对于农业生产并没有直观的概念。 　　叶英帮忙解释，“农业生产一向这样，我在华沙大学图书馆看了一些农业生产的报纸，他们那边收成好一些，有收割机有化肥，大概一亩地能有七百多斤的产量。” 　　卓君哑然，“你还看这个？” 　　叶英笑了笑，“顺带着看了眼。” 　　这对话让餐桌上的氛围变得稍显凝重。 　　良久陈部长这才笑着说，“化肥我可没有，不过可以找季部长想办法嘛。” 　　对外贸易部的部长脸上的笑容浮于表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 　　叶英第二天拿着条子去了农机学院。 　　沈成钧并不在，接待她的副校长瞧着那条子忍不住多看了叶英几眼，“我们这机器还在做调试，回头运过去也不容易。” 　　“没事。” 　　叶英拿出笔来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拉走，只要您这边能给机器就好。” 　　把这么一台收割机弄过去并不容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找赵政委商量嘛。 　　副校长也是个爽快人，“那行，到时候我再联系。” 　　叶英往外出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人匆忙进来，声音压得略有些低，漏出几个字来飘到她耳中，“吵……来，怕……不好……” 　　她正想着，就听到里面拍桌子的声音，“校长那脾气你还不知道？怎么不拦着？” 　　紧接着人就冲了出来。 　　叶英反应过来，是沈成钧跟人吵了起来。 　　可这是在跟谁吵？ 　　脑海中浮现这个问题时，叶英想起自己去沈家吃饭那次。 　　难不成是跟中央的领导吵了起来？ 　　…… 　　欧阳兰没想到叶英会找来。 　　叶英刚一开口，欧阳兰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十分警惕模样，“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不是你能管的。” 　　叶英当然知道，可是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那您总能帮我打探一下消息吧？” 　　沈清晏不知道自己敬爱的长兄已经去世，要是沈成钧再出事…… 　　叶英不敢想象。 　　欧阳兰看着压不住着急神色的年轻姑娘，“叶英，这件事非得吵起来，才能有结果。” 　　这话犹如一桶冷水，劈头盖脸的泼在了叶英的脑门上，让她冷静下来，“您的意思是……真理越辩越明？” 　　就知道，这姑娘聪明。 　　欧阳兰难得的话多，“出国前，我有向上面递交报告，沈老是农机学院的校长，在这件事上更有发言权。沈老和中科院的郭老相熟，又都在文化教育委员会任职，这件事郭老想必也知道。” 　　叶英对北京城的弯弯绕绕其实没那么了解，但欧阳兰这一通分析让她理清了其中关系。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联络中科院的那些研究员们写联名信？” 　　欧阳兰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他突如其来的神秘主义让叶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你那两箱子书还挺沉，回头让人给你送到车站。” 　　叶英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 　　她不懂政治，但欧阳兰敢写信，想来沈成钧也不会有什么事。 　　“今天下午的火车，我想早点回去。” 　　欧阳兰点头，“那行，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叶英捏着新得到的一串电话号码离开了对外贸易部。 　　下午两点钟，她踏上往西去的火车，看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北京城，竟然觉得有几分如梦似幻。 　　两天一夜后火车缓缓停靠到站。 　　叶英看着车窗外冲自己挥手的关定国，这才觉得有几分真实。 　　关定国觉得叶英有些古怪，下车后不说饿，倒是先去买了份报纸。 　　“怎么了？” 　　瞧着叶英脸上带着微微的喜色，关定国凑过去看了眼，“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假的啊，要是一亩地能出一千三百斤粮食，那干脆全国推广好了。” 　　人民日报上是一篇“打假报道”，批评某地捏造数据，谎称夏收粮食千斤。 　　头版上又转载了新华社的社论，中央对今年夏收减产之事有担心，农业部已经派遣干部前去调查这事。 　　关定国觉得叶英古怪，这新闻有什么好笑的。 　　去了趟国外，怎么回来后人变傻了呢？ 　　“叶英，你没事吧？” 　　“没事。” 　　叶英不但没事，还有些高兴。 　　这颗卫星没放成，可不是大好事？ 　　省得回头出现虚假风，一地虚假不要紧，关键是全国人民跟着模仿，这就很糟糕了。 　　如今这股势头又被遏制住，这就挺好。 　　“箱子沉吗？” 　　关定国一手一个，觉得是挺沉，难怪叶英让他去县委借车过来接她呢。 　　“沉就对了，要知道知识就是力量，格外的有分量呀。” 　　她脚步轻盈，一扫这两日心头阴霾，看的关定国云里雾里—— 　　咋出国回来后，人还傻了呢？ 　　…… 　　黄家庄的村民们没想到，叶英回来还给他们带了礼物。 　　曹大姐拿着一小罐擦脸霜有些不好意思，“这得花多少钱呀。” 　　叶英拧开瓶子往她脸上涂了点，“没事，我挣钱了。” 　　卓君是个讲究人，一万美元的奖金见者有份。 　　她又是出主意的那个，从中分到两千美元。 　　这些书、布料和擦脸霜，全都出自这两千美元。 　　两大箱东西也才花了不到四分之一。 　　曹秀芬看着嘚瑟的人，忍不住唠叨了句，“挣钱了那就存着，回头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知道知道，回头我再攒攒钱，到时候咱们都盖新房子。” 　　新房子。 　　曹秀芬愣了下，“这房子挺好的，对了英子，小关跟你说了没？咱们这要弄生产队和公社。” 第041章 第二茬 　　老母鸡炖土豆，还…… 　　“小关哥跟我说了, 不过咱们村前后两不挨，估摸着不会跟其他村混起来，县里头怎么说的？” 　　曹秀芬还真跟县里打听了下, “说咱们村都是女人家，单独算, 不过我瞅着县里头的意思, 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英子你这次出去是不是见了大领导？” 　　不然县里头能这么照顾她们黄家庄？ 　　之前可从没有过这情况，向来都一视同仁。 　　“也没有。” 　　叶英收拾屋子，“咱们能单独列出生产队那是好事，正好我也跟人说好了，过两个月咱们村就有自己的收割机了, 到明年就不用那么赶趟了。” 　　不管公社还是生产队合作社，其初衷都是想要改变小农经济作风, 将有生力量团结起来, 集中力量做大事。 　　毕竟到了二十一世纪小岗村脱贫靠的还是集体主义的路线。 　　何况如今国家是想要推广机械化作业，将零散到各家各户的农田整编到一起，进行机械化作业效率会更高一些。 　　当然机械化在很大程度上推行的并不是那么到位，固然有地理地势经济环境等条件影响, 国内工业化也是其中一个大的影响因素。 　　曹秀芬没想到叶英这次去首都还有这收获，她高兴的直搓手, “真的呀？那收割机就是咱们村的了？” 　　叶英看着那太过于兴奋以至有些忐忑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骗你是小狗。对了大姐，咱们地里的土豆山药怎么样了？” 　　“土豆差不多了, 前几天小虎他们带着绵绵去挖土豆烤着吃，险些把自己头发都烧光。” 　　叶英吓了一跳，“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 挨了顿打。” 　　叶英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是该打一顿，省得回头再上房揭瓦。” 　　“可不是嘛。这段时间你不在，我们也没啥事，把玉米苗补了之后又把那片芋头地培了土，前几天下雨把山药架子给刮到了，这两天刚重新扶起来……” 　　曹秀芬唠叨着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末了又说了句，“昨天我去对面的付家庄，听他们老支书嘟囔了句，说今年黄河水位下降了不少，怕是来年收成不好。” 　　叶英眼皮子一跳，“那老支书还说了什么？” 　　“没说啥，就说了这么一句，他们村长说‘咱们靠着黄河怕什么’，也是这个理。” 　　其他人怕就怕了，他们倒是没这个必要。 　　这黄河又不会干涸。 　　“咋了英子？” 　　怎么忽然间就愁眉苦脸了？ 　　“咱们靠着黄河不愁水，可其他地方万一闹旱灾……对了大姐，你怎么无缘无故去了对面？” 　　曹秀芬帮着把书收起来，她可看不懂这些蝌蚪文，“不是挖了些土豆嘛，给他们送过去了一点。对了老支书还问我种土豆怎么样。” 　　“种土豆多好啊，长得快这就能收了，大姐要不咱们再种点，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提议让曹秀芬浑身一抖，“你想学着苏联那个领导人种玉……不对，种土豆吗？” 　　可她觉得有点像。 　　“反正这地闲着也种不了别的东西，老支书种了几十年地，他的直觉应该挺准的，咱们就忙活两天，把土豆块丢下去就行了，反正那么多土豆呢。” 　　曹秀芬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叶英可是狠心呢，之前拉着关定国种了一百多亩地的土豆。 　　得挖多少地窖才能把这些土豆放起来呀。 　　再说了，现在正是蔬菜下来的时候，也没谁想吃土豆。 　　“那行，你先休息下，明天我来安排大家。” 　　叶英的确挺累的，睡之前吃了个白面馒头，她这一觉这直接睡到第二天。 　　天刚亮，黄家庄的女人们早早起来出门打草，到了九点钟天热了再回家做饭吃饭。 　　三五成群还没走多远，就看叶英从村委大院出了来。 　　和小关俩人抬着那犁往外去。 　　“英子，咋不多睡会儿？” 　　叶英睡饱了，如今精神头正足，“睡够了起来干活。” 　　她不在这半个多月，关定国一直都不忘垦荒，又是弄出了差不多五十来亩地。 　　不过还不够。 　　叶英打算再多弄点。 　　关定国把铁犁套在拖拉机后面，有些不太明白叶英对垦荒的热情，“咱们人少，弄多了管不过来。” 　　何况还有牧场呢。 　　从村委大院到这边，也就百多米距离，叶英惹得头上冒着薄薄的汗，“我这次出国，没少看书，书里头有段话让我想了很多。” 　　关定国好奇，“什么？” 　　“大概是说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第一次工业革命缘起于英国，蒸汽机时代的到来让很多农民成为了工人，可是他们每天工作时间不得低于十二个小时，如果和其他工人说话、唱歌吹口哨，就要罚款。” 　　“这么霸道？” 　　叶英笑了起来，“是很霸道，我买了《资本论》，回头你可以看看，资本的积累就是建立在剥削上，工人和农民都是被剥削者。这本书很难懂就是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学习。” 　　关定国大概明白，毕竟解放前，他就是被压迫的，一家人都要给地主干活，忙忙碌碌一整年别说白面馍馍了，连个杂面的热馍馍都吃不上。越是忙碌，欠地主家的钱就越多。 　　“跟你扯远了，我只是在想我读书的时候学历史，那些封建王朝总是二三百年就覆灭了。旧王朝的衰败覆灭，新王朝的诞生，再盛极而衰，从汉到唐都一样。我看一个外国的学者说，那是因为我们每次王朝大治后都会迎来人口的急速增长，人多了就要更多的粮食，可开垦出来的土地就那些，所以咱们粮食供应不上。遇到灾年，就饿殍千里。就这么循环循环着，很糟糕。” 　　叶英看着一脸懵逼的关定国，“不懂是吧？没关系，咱们垦荒种地就是了。” 　　这个关定国明白，他连忙扶好了铁犁，看着叶英跳上那拖拉机，驾驶着拖拉机拉着铁犁往前去，重复着前段时间的劳动。 　　叶英选的是最笨的法子，趁着还来得及，多种点土豆屯起来。 　　土豆耐旱，只要存放得宜，放上个把年头不成问题。 　　晒干了的小麦存放时间更长，可一年只能收割一次小麦呀，而且管理也不方便。 　　还是种土豆好。 　　起码好打理。 　　黄家庄的人没想到叶英从首都回来后又紧锣密鼓的开始垦荒了。 　　拿人手短。 　　如今牧场那边倒是上了正道，闲下来的几个就过来帮着垦荒挖土豆种土豆。 　　等到八月中旬，这一茬的土豆又都种了下去。 　　二百多亩地呢。 　　这下子连曹秀芬都有些腰酸胳膊疼，“咱们这么多土豆，往哪送呀。” 　　“先放着嘛，不着急。” 　　这边忙完了又该伺候玉米和棉花了。 　　黄家庄的玉米闹蜗牛，还挺严重。 　　如今放暑假，村里的孩子们都被赶到地里去捉蜗牛。 　　可蜗牛没完没了，跟蝗虫似的。 　　曹大姐也有些头疼，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它吃去，别把我的棉花嚯嚯了就行。” 　　“没事，您别担心，我让小关给我弄东西去了，把玉米地交给我们，保证一星期后这些蜗牛全没了。” 　　这会儿正是玉米开花授粉的时节，要是这蜗牛继续闹下去，怕是今年会颗粒无收。 　　好在今年小麦丰收，又有那么多土豆，就算舍了那些玉米也没事。 　　不过叶英的说法还是惹得曹大姐好奇，“你也别勉强。” 　　“没事。” 　　叶英反应晚了些，但还来得及。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跟关定国去玉米地里忙活。 　　隔着几行玉米从头到尾丢一道生石灰。 　　这玉米叶有些锋利，即便是包裹的结实，一天下来叶英脸上胳膊上都有细细的划伤。 　　戴着皮手套的手也有些泛红。 　　关定国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样真有用吗？” 　　叶英随手从地上捡了只蜗牛，丢到那生石灰里，“这家伙喜欢潮湿，晚上才喜欢活动，白天都会躲在阴凉处。” 　　生石灰里的蜗牛在痛苦的挣扎，但是身体里仅有的水分被生石灰吸走，很快就动弹不得了。 　　“这就相当于城墙，不过要是蜗牛多的话，咱们回头还得再洒一遍。” 　　关定国看的目瞪口呆，“竟然这样，那咱们明年再种玉米的时候就注意着点，隔两行留一个大点的缝。” 　　这样方便丢生石灰预防蜗牛。 　　“明年啊。” 　　叶英看着远处的晚霞，“到时候再说吧。” 　　玉米跟土豆不一样，这玩意儿需要水。 　　明年能不能种，还是另一说呢。 　　晚饭加了餐，曹秀芬看两人那狼狈样，一个劲儿往碗里加鸡汤，她把那个不能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 　　黄色的鸡油弄了整整两碗，熬汤的时候香喷喷的几乎整个村子里都能闻到。 　　鸡肉炖土豆，还凉拌了个土豆丝，再加上蒸的地瓜叶，叶英吃的肚皮滚圆，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偏生又睡不着，索性起来提笔给沈清晏写信。 　　四哥见字如晤。我好像有段时间没给你写信了，一个多月？最近有点忙，之前出国了一趟见识颇多，买了许多的书来看。当年哥哥教我认真学英语果然是有用的，我在国外也没给国人丢脸，而且还挣了外国人很多钱呢。只不过英语单词太多，有的不太认识，只能比照词典一点点的学。回来后又遇到了一些事情，好在算是顺利解决。我最近和小关忙着垦荒种第二茬土豆，不知道你们哪里怎么样，若是口粮短缺可以来这里，反正你们在哪里采购不是采购呢？等到十月份，地里的芋头成熟，到时候还可以带点芋头回去。 　　冬天蔬菜除了白菜就是土豆，不过有得吃就不错啦。土豆也有多种吃法嘛，前些时日村里小孩烤土豆结果把头发烧了，绵绵多可爱的小姑娘现在也是剃成了光头，大概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我最近忙着伺候庄稼地也没怎么顾得看书，等过两天缓过劲来再给你写信。 　　祝好。 　　沈清晏收到信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彼时草滩上忽然间下起了冰雹，原本的工程都暂时停了下来。 　　大家都猫在屋子里，要么看书要么聊天，还有的讨论接下来的工程建设，倒也没有真的闲下来。 　　郭文栋过去时，沈清晏正在跟刘冬冬闲聊，“这边的气候极端了些，淋了雨的战士们还是得喝点姜汤，不然很容易感冒生病。” 　　刘冬冬嘿嘿一笑，“咱们这边种姜不方便，沈工要不你写信跟英子姐说，让她在那边种点姜？大不了咱们回头按照采购价去买嘛。” 　　沈清晏起身，“你写信给她就是了。” 　　刘冬冬瞥了一眼那信，连忙摇头，“我的字太丑了，回头英子姐再笑话我。你写嘛，多写两句。” 　　每次回信倒是挺多，但多是解答问题。 　　闲扯的内容几乎没有，回信内容他都会背了好吗？ 　　我很好，注意照顾自己。 　　你们是两口子啊，干嘛这么一字千金？ 　　这样好吗？ 　　“小刘说得对嘛，说起这回事来，老沈你是不是还没跟家里说自己结婚这事呀？”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没有回答。 　　“瞧瞧，我就说你肯定没说。” 　　郭文栋笑着摇头，“我猜小叶肯定没跟你说，她去你家了。” 　　“啊，那英子姐知道这事肯定很生气呀。” 　　试想，结了婚对方父母都不知道，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郭文栋哭笑不得，“她没说。” 　　一个结婚不跟家里人说。 　　一个上门去却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两人，奇葩到一块去了。 　　郭文栋拿出棋盘来，“陪我下一局棋，下完我就跟你说怎么一回事。” 　　这是多公平的交换呀，但沈清晏拒绝了，“你跟小刘玩吧，我去回信。” 　　刘冬冬被迫坐下来跟臭棋篓子郭大师对弈，他小心地回头看了眼，低声问：“郭工，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还能有秘密电台不成？ 　　郭文栋嘿嘿一笑，“帮你们沈工打探消息？佛曰不可……” 　　“报纸。” 　　基地这边有电话，但他们一般不能用。就连通信内容都要被一再审查，想要得到外面的消息，只有一个渠道——报纸。 　　沈清晏前段时间出外勤，去几个铀矿和工厂一阵忙活，压根没工夫看报听新闻。 　　想来是因为这错过了关于叶英的消息。 　　郭文栋看他神色冷静，忍不住说了句，“你俩到底啥意思呀？要我说赶紧写信好好安慰下人，省得回头人直接撇下你跑掉。” 　　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沈清晏笔下一顿，看着空白的信纸微微出神，好一会儿这才落下笔来—— 　　我这里一切都好，注意照顾好自己。 　　若是方便，麻烦回头有空种些姜，今年气候多变，姜汤驱寒很有用处。 　　信件稍微长了点，但还是让赵政委哭笑不得。 　　他亲自过来一趟，“我要去宁县那边一趟，你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的，我给你带过去。” 　　“去宁县？” 　　“嗯，咱们这边马上又要过来差不多两万人，粮食需求大了点，叶英也给我写了封信，说要是用得着就让我去把那些土豆拉过来，我先去看看，带着几个人去那边学学她的种植经验。” 　　基地不可能一直从外面弄粮食，共`产`党一贯信奉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农场牧场得建起来。 　　不过一群当兵的也没啥经验，总得学点现成的才是。 　　赵政委轻咳了一声，“要是条件允许，回头我带她回来让她亲自指导。” 　　他冲着沈清晏挤眉弄眼，一副“我都意思吧”的神色。 　　这让沈清晏愣住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这不符合规定。” 第042章 加强排 　　自带装备搞开荒，…… 　　赵政委想要骂人。 　　他都没条件创造条件也上了, 结果好家伙！ 　　沈清晏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来了这么一句。 　　搞的他像是皮条客。 　　要不是沈清晏长着一张学者脸，他真想骂人。 　　赵政委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咱们得按规矩办事。” 　　他再管这两口子的事，下辈子变成老王八。 　　回去后, 赵政委迟疑许久, 到底是去跟叶英打了个电话。 　　基地这边有严格的管理制度，想要打电话不是不行，但必须还有其他人看着。 　　除了每天轮换过来的战士外，另一位则是前段时间刚调派过来的孔团长。 　　对外代称221厂的工程是国家绝密，调派过来的全都是直接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战士, 是最可爱也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但规矩就是规矩。 　　孔团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打电话。 　　“叶英，是我, 我过两天想要去你那边学习下农牧场建设经验, 对，这边也需要粮食肉蛋供应嘛，多带点人去？好，好, 我开着大卡车去总行了吧？那就这样说好了。” 　　通话十分之简短，而挂断了电话的叶英看了眼关定国, 嘿嘿一笑，“来人帮我们干活了。” 　　关定国先是一愣, 紧接着憨厚的脸上也透这前所未有的狡猾，“实践出真知, 想要学习就得下田。” 　　叶英想，这绝对跟自己没关系，只不过小关同志不小心暴露了几分本性而已。 　　对的吧。 　　…… 　　赵政委开着俩大卡车过来的。 　　主要是想要过来弄点土豆。 　　这件事首长吩咐了, 说叶英同志给国家挣了不少的外汇。 　　于情于理国家都应该给与奖励才是。 　　不过前段时间首都闹的厉害了些，也没顾得上。 　　反正他们在哪里弄粮食不是弄？ 　　干脆拿出一部分钱来，采购黄家庄的土豆。 　　一来帮着她解决土豆库存的问题，二来嘛就当是变相的奖励了。 　　所以除了两卡车的战士，赵政委带的最多的还是钱。 　　但他没想到，刚来到黄家庄跟叶英打了个照面。 　　从草滩上下来的战士们就被小关那喊去干活了。 　　“咱们的土豆刚长出来，你们来的正好，帮忙再给培培土。” 　　赵政委：“……你故意的吧？” 　　叶英表示这话说的不中听，“这叫策略，不过政委，这两天我在思考这件事，在基地那边搞农牧场只怕难度有点大。” 　　“你说说看。” 　　赵政委蹲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挖了下，看到那一串芋头他笑了起来，“这长得挺好呀。” 　　“那是，沙土地又是靠近河岸，土质肥沃着呢。” 　　赵政委重新把那芋头埋好，顺着这一垅芋头往前去，“你继续说。” 　　这绿汪汪的一片，看着可真是赏心悦目呀。 　　“基地那边气候不适合作物生长，真要是种植庄稼得种那些耐寒又耐旱的。关键是还得提防冰雹，这要是一阵雹子下来只怕是这些庄稼都能被毁了。咱们不说别的，之前我买的那些小羊羔现在还有几只？” 　　赵政委摸了摸鼻子，“小沈写给你的信中也没提这回事呀。” 　　“就因为他没说我才知道，肯定不好。” 　　沈清晏这人，并不是很会说谎话。 　　偏生又怕不好跟自己交代，索性不作回答。 　　可叶英又不傻，三两次就知道，那些小羊羔肯定没了。 　　“不过中央的意思是，我们尽可能的建立农场牧场。” 　　“可以呀，挖些大水坑，弄点鱼苗进去，养鱼再养鸭和鹅就成了，至于农场要不干脆种些土豆芋头红薯什么的，这些果子都长在地底下，也不是那么怕冰雹。” 　　赵政委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同志，怎么那么喜欢种土豆呢？” 　　“谁让那边条件艰苦，偏生这些东西好养活呀。”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那边的山药田，山药架上挂着数不清的小豆子。 　　赵政委撸了一把下来，在手里搓了下直接塞到嘴里。 　　“这小豆子就是摘得时候麻烦，不过山药清肺，我们那边最近工程多，回头我拉点这个回去。” 　　“随便，只要你们能摘，都摘完也没事。” 　　反正本来就是给营地那边的战士们种的。 　　…… 　　赵政委原本是想着带叶英回去的。 　　但黄家庄这边还挺忙，叶英走不开。 　　而且她说的也对，就营地那自然条件，顶多能养点鱼养些鸭和鹅，其他的也不好养，万一冰雹下来怕不是都要砸死。 　　他们这次回去那边就进入了早冬，得穿上老羊皮大衣才能御寒，现在也不指望能养鸭子，顶多带点小鱼苗回去。 　　农场什么的倒也好说。 　　叶英这边头一茬土豆大丰收，刚垦出来的农田肥的很，一亩地差不多有一千二百斤土豆呢。 　　这一百亩地就是六十吨土豆，他们这俩卡车可运不完。 　　不过不要紧。 　　回头再来拉就是了。 　　叶英这法子挺好，同样是一亩地，土豆产量是小麦的三四倍。 　　要是他，他也乐得种土豆。 　　赵政委一行人在黄家庄待了差不多五天，第二茬土豆全都培好了土。 　　牧场那边又是盖了几个仓库。 　　山上弄下来上百根木头放在牧场里备用。 　　一旁堆放着高高的牧草。 　　这让曹秀芬十分不好意思，知道他们走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牛羊鸡鸭回去，这几天每天都大鱼大肉的伺候着，力求让子弟兵们吃好喝好。 　　要知道，这些活她们这些娘们也能干，可是干活一把好手的女人们也赶不上这些子弟兵呀。 　　赵政委最后拉了一卡车土豆走，约好了过些天再过来一趟。 　　叶英忽的想起了一回事，走到车头那边跟他说了起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 　　叶英苦笑，“不是说要赶超英法吗？听广播说要大炼钢铁，我们村现在单独划了片，到时候怕是也得交一些钢铁上去，可你也知道村里头哪有这玩意呀。总不能把家家户户的铁锅给砸了，把拖拉机给烧了吧？就靠这个种地吃饭呢。” 　　她也知道找赵政委要这东西不合适，“你能带来就带来些，带不来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叶英什么样的人赵政委清楚。 　　鬼点子多，也没见她提过要求。 　　如今求到自己这里来，想来也是没啥法子了。 　　“我先想想办法，要是能找到让人回头给你带来。” 　　他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 　　大卡车扬起了尘埃，漫漫黄沙中从庞然大物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不见了踪迹。 　　叶英回去继续忙，劳动力走了，他们还得继续干活不是？ 　　…… 　　九月是收获的季节。 　　先是棉花开了需要拾棉花。 　　紧接着该收豆子和花生，接下来还有上百亩田的玉米。 　　牧场那边只留下几个人照看，村里人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 　　隔几天，倒是有大卡车来黄家庄一趟，停上两三天装得满满的离开。 　　如果其他人路过黄家庄就会发现，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在帮这群女人们干活。 　　而每过些天，就会换新的面孔。 　　子弟兵们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按照部队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自然也不能吃他们的饭。 　　可是那跟母亲似的大姐热情的招待，让这些离家多年的子弟兵们倍感亲切。 　　吃得多，干活也多。 　　恨不得走之前能把所有的活做完。 　　但农活源源不断，哪能一两天就干完呢？ 　　下次没能再来黄家庄的子弟兵只能交代新去的人，怎么掰棒子快些，土豆装车的时候别太毛躁，不然磕伤了运过来怕是就要坏了。 　　前三次，都是空车过来的。 　　等到第四次，已经九月底，赵政委带着三辆大卡车过来，哪怕是做了固定，车上也时不时传来清脆的碰击声。 　　从车上下来的子弟兵们抬着钢管跳下车。 　　叶英松了口气，能交差的东西有了，她可以放心的搞自己的小事业了。 　　“这些都不合适，本来该退回钢铁厂，我用土豆跟钢铁厂换了下。” 　　叶英眼前一亮，“那回头要是这钢铁厂缺粮食，我可以跟他们换啊。” 　　怎么还缺粮食？ 　　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不得气得暴打她？ 　　赵政委念叨着交代了句，“可别胡说八道。” 　　他这次在黄家庄多呆了两天，准备着帮村里人把玉米地收拾好再走。 　　晚上的时候，十几个子弟兵就在隔壁村委大院里将就着睡觉。 　　叶英过来的时候，赵政委正在那里跟战士们商量明天的农活安排。 　　“正好，我找你有事。” 　　把明天的活交代一番，赵政委跟叶英出去聊。 　　“农场的事……” 　　两人异口同声，这让叶英明白过来，俩人是想到一起去了。 　　草滩那边不适合建农场，气候问题导致常年低温，适合作物生长的时间就那么点。 　　极端天气多，钢铁水泥能抵抗得住暴风冰雹，农作物可没那能耐。 　　与其这么费尽力气还弄不出多少，倒不如换个地方搞种植。 　　黄家庄就是一个好的选择所在。 　　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想开垦荒地要多少有多少。 　　南边就是黄河，引河水灌溉也好，自己挖井也罢都不方便。 　　不用担心太极端恶劣的天气，怎么看在这里搞农场都合适。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里距离基地那边太远了些。 　　不过这也不算啥，当年去朝鲜打联合国军，不都是全国支援志愿军吗？ 　　现在是在国内，还怕运输问题？ 　　小推车都能推出淮海战役的胜利，现在有了大卡车还怕？ 　　怕什么。 　　赵政委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满足的我肯定答应。” 　　办农场这事，得找值得信赖的人。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叶英都是首选。 　　“要求啊……我想知道这件事您跟上面商量好了吗？要是上面能同意，我就一个要求，多给我派些人，不说有一个连队，但至少得有一个加强排。而且涉及到农牧场的事情，必须听我安排。” 　　就这些。 　　叶英的要求很简单，可要是细细究查却也并非那么简单。 　　赵政委拧了拧眉头，“这件事我已经和孔团长商量过了，他觉得可行，你这边要是没问题我就跟老首长报告。” 　　毕竟221厂的大事，最终还都是褚石来拿主意。 　　“农机器械方面，你不提些要求？” 　　“我跟县里机械厂的师傅有过节，轮不到我们这里分配机器。不过之前首都那边给我批了条子，前两天还打电话跟我说下个月就能去提那台收割机了。” 　　叶英略有些兴奋，“我打算回头让凤霞大姐研究下，看能不能仿制个。” 　　这话惹得赵政委一笑，“那么多工程师折腾了这些年才出了一台，你说仿制就仿制呀？” 　　这话说的，太孩子气了些。 　　“政治工作我不懂，但是在搞农场牧场这件事上我比您有经验，不过回头您得帮我把那收割机给拉过来，我这里没有大卡车，可搞不定这事。” 　　赵政委看着漫天星光忍不住笑了起来，“行，我挑选些战士来这边干活，回头再匀给你一辆大卡车，这样总行了吧？” 　　“行的行的，我很好说话的，一点都不挑。” 　　只不过叶英没想到，把农机学院的收割机送来的不是赵政委派遣过来搞农牧场的小战士，而是褚石本人。 　　较之于上次见面，褚石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毕竟整个工程他是指挥，统筹管理忙得很，巨压之下难免有些苍老。 　　“小赵的提议我觉得可行，你好好干，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 　　老将军除了这句话，还留下了一台国产拖拉机、两台收割机。 　　这让叶英十分兴奋，上去试开了下这拖拉机。 　　没那么大的噪音，也没那么摇得慌，虽说是仿制品，但这些小革新还真不错。 　　村里的女人们也跃跃欲试，过了把手瘾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地里头拾棉花。 　　等着赵政委派来的加强排到来，黄家庄又开始“大兴土木”。 　　三十五人的队伍总需要有地方住才是。 　　进了十月份眼看着天就要冷下来，凑合着在村委大院住着可不行。 　　子弟兵们知道这边特殊了些，所以把房子盖在了西边，跟村里人拉开距离，省得外人说闲话。 　　这边紧锣密鼓的忙活让河对岸的付家庄村民有些奇怪，怎么对面就一天天的忙个不停？ 　　这是咋的了？ 　　村民打算去问问他们生产队的老支书，刚巧看到付常德在这边跟老支书说话。 　　“我昨天去找了叶英，她说已经帮忙联系了，等过两天有了确切消息就通知我。” 　　这是在商量卖沙棘枣的事情呢。 　　听说去年付常德可是赚了大钱呢。 　　不过他也够义气，没说一个人吃独食，带着村子里一起干。 　　就是刚种下的枣树总得需要个两三年才能结果子，得慢慢等着。 　　“老支书，我刚才在河边打鱼，瞧着对面热闹得很，好像在盖房子，常德知道咋回事不？” 　　“哦，说是附近的部队在这边弄农场。” 　　村民眼前一亮，嘿嘿笑了起来，“那往后咱们可不能再喊人家寡妇村了。” 　　这话惹得付常德皱了皱眉，“别胡说八道，部队有纪律。” 　　那村民还想要说些什么，被老支书淡淡看了一眼，当即神色悻悻，不敢再说什么。 　　付常德也没在这边久留，“那我先去上工了。” 　　如今村里头记工分，好在他干活一把好手，去的晚些倒也不怕。 　　掰玉米拾棉花，忙活完又得砍玉米秸秆犁地种麦子。庄稼人一年到头也就冬天里能休息休息，但还要出河工。 　　付常德叹了口气，不过好歹也有口吃的，总比小时候吃观音土要强吧。 　　人得往前看。 　　…… 　　前来搞农场的战士们带来了一些农具。 　　自带装备搞开荒，十分的上道！ 　　不过垦荒这事不着急，先盖好房子收了庄稼，比其他都靠谱。 　　叶英干活不算一把好手，但是统筹规划一点问题没有。 　　到了十月下旬，黄家庄的玉米秸秆已经堆成了小山，农田被来回翻了两遍，只等着过两天时候到了种小麦。 　　村里的女人们这段时间忙着晒玉米，屯垦的战士们三分之一割牧草，几个人烧荒，剩下的则是驾驶着拖拉机、牵着老黄牛拉着犁耙垦荒。 　　忙活到十一月底，趁着地上冻前赶紧把那二百多亩土豆还有山药和芋头给挖了出来。 　　挖地窖不好使，屯垦的战士们索性盖起了仓库，把黄家庄愣是往西扩张了好几百米，俨然一个大村庄—— 　　除了人少，别的没啥毛病。 　　忙活完这个，屯垦的战士们开始剥玉米粒。 　　愣是没让自己停下来过。 　　曹秀芬看着粮仓里的麦子棉花和玉米，她怎么也没想到，就三十来个女人的黄家庄，如今竟然成了宁县的大粮仓。 　　“英子，你说这些粮食怎么办？” 　　该交的都交了，还剩下这么多。 　　就算是按照人头把这些都分下去，也用不了多少。 　　“先分下去吧，剩下的话先存着。我这两天去黄河边看了下，今年河水比去年水位下降了不少，听对面的老支书说这十来年第一次这么低，我怕明年闹旱灾，收成不好。” 　　曹秀芬听到这话慌了下，“那要不咱们明年多种点土豆？” 　　反正粮仓里的这些粮食多得是，明年的公粮都管够。 　　叶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大姐你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土豆狂魔？” 　　曹秀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玩意产量高嘛。” 　　也不用费心打理。 　　“我打算新农场里全都种土豆芋头，对了大姐，你上次去交棉花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牛书记？” 　　曹秀芬听到这话迟疑了下，刚想要开口。 　　刘凤霞小跑了过来，气喘道：“英子不好了，县里头来人要把咱们的拖拉机和收割机带走，说是要去炼钢。” 第043章 李小兰 　　让我给你耕地，你…… 　　来的人颐指气使的, 大家说不过她，刘凤霞眼尖，瞧着情况不对, 连忙偷跑出来找叶英。 　　她总觉得叶英会有办法的。 　　曹秀芬听得脸色一白，大冷天蓦的手心直冒汗。 　　这叫什么事！ 　　她九月份去县里头开会, 县里说了这事。 　　要兴办大食堂, 整个生产大队一起吃，家里不用开灶了，锅和炉子可以拿出去炼钢。 　　这指示透着古怪，曹秀芬回来后跟叶英商量。 　　叶英倒是很快拿了主意，村里头建了大食堂, 空闲了一段时间正好给过来的战士们用。 　　一群男人们会做饭不假，但手艺的确不咋的。 　　村里的女人五人一组, 每组一周帮忙在食堂做饭。 　　头一天把菜谱安排出来, 要是想吃村里人说一声，就多做点饭，不想吃回家自己做去。 　　十一月份县里头来视察时，村里装模作样聚在大食堂一起吃了大锅饭, 等县里的领导走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曹秀芬觉得这样也行，哪想到现在县里头忽然间来发难。 　　“咋回事, 来的人是谁呀？” 　　“就一个女的。” 　　刘凤霞也不认识，“好像是说咱们县交给市里头的钢铁量不够。” 　　这话让曹秀芬愣了, “那不够也不能找到咱头上来呀，咱们当时不是已经交上去了嘛。” 　　村里的锅和炉子保住了, 交上去的是那个赵政委带来的废旧钢管。 　　曹秀芬下意识地看向叶英，“英子，这……” 　　叶英安慰道：“不怕, 到了再说，对了凤霞姐，去喊小关他们了吗？” 　　“去了去了，我让虎子过去喊人了。” 　　因为公社的缘故，黄家庄这边的孩子不方便再去付家庄蹭学校，正好叶英要教战士们读书学习，索性就带着这群孩子们一起来。 　　就那么五个人而已，人不算多她还能照看过来。 　　知道跑得最快的赵小虎去喊上山伐树的关定国他们，叶英松了口气，加快了步频往村子里去。 　　远远的，就听到那尖锐的女声，“这是县里的规定，你最好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声音有点熟悉，走近一看叶英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不是宣传部的那个小李干事嘛。 　　村里的女人们据理力争，“拖拉机收割机拉走，明年你来给我们耕地？” 　　李小兰翻了个白眼，“我是国家干部，让我给你耕地，你也配？” 　　她态度极为嚣张，偏生又居高临下，黄家庄的女人哪是对手？ 　　被气得直喘白气说不出话来。 　　“哟，国家干部好大的官威啊，那我倒是想请教一下，咱们党的宗旨是什么？” 　　叶英冷冷的看着自己得罪过的这位小李干事，“请国家干部回答我一下呗。” 　　李小兰蓦的转过头来，看到那脸上满是阴阳怪气的叶英，霎时间眼中带着凶光。 　　叶英却直直地看着她，“怎么，回答不上来吗？” 　　当然回答的上来，但是她不能回答！ 　　叶英冷声一笑，“那让我来告诉你，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李干事莫非觉得我们这些老百姓，配不上您的服务？你这思想可真是厉害呀，县里市里省里的领导知道吗？要不我回头去问问他们，看他们会不会也说一句‘你也配’？” 　　黄家庄的女人们在看到叶英到来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心里头仿佛有了底。 　　这天底下就没有叶英办不成的事情。 　　看，刚才那凶巴巴的“国家干部”现在涨红了一张脸，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李小兰哪晓得，叶英竟然越发的牙尖嘴利，“你，你别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耽误我的正事，回头第一个把你抓进去吃枪子。” 　　叶英一副惶恐模样，“李干事好大的本事，我好怕哦。” 　　“知道就……” 　　“我装的。” 　　叶英一句话让李小兰再度面色通红，“叶英，你再跟我胡搅蛮缠，信不信我真的把你抓进去？” 　　真以为她不敢！ 　　她记恨叶英记恨的牙痒痒，当初她哥好端端的县长秘书就因为在叶英这里吃了瘪，又被分配到乡下去。 　　好不容易趁着最近的风气，市里头的大伯想法子把她哥调了回来。 　　而因为宣传不利，陈主任也下了台，如今她是县宣传部的代理主任。 　　她搞宣传何必要亲自下乡？ 　　为的就是要抓住叶英的小辫子，报自己那一箭之仇。 　　她知道叶英在首都有些关系。 　　可这里是宁县，天高皇帝远，首都的远水救不了宁县的近火！ 　　“你怎么不敢？” 　　叶英嗤笑一声，“你未婚夫不规矩，结果你反倒是记恨起了苦主。我们黄家庄足量的交上去了钢铁，你要把我们的拖拉机拉走。当着国家干部吃着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对着衣食父母说‘让我给你耕地，你也配’，李干事你有什么不敢的？” 　　“闭嘴！” 　　“闭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堵得住我的嘴，还能堵得住这悠悠民意？我倒是想问一句，中央的主张是什么？咱们的钢铁炼出来又是做什么用？你要是能给我解释清楚，这拖拉机随便你带走。” 　　她冷冷看着那位大发官威的干部同志，“要是说不清楚……” 　　李小兰哪里想到，自己拿着令箭过来却被人当作鸡毛，“中央的指示岂是你我能够乱揣测的？你管练出来的钢铁干什么用，你们两个去开拖拉机，谁要是敢拦着，就是阻碍革命工作，一律当作敌特分子处理！” 　　“谁是敌特分子？” 　　“你胡说八道！” 　　村里的女人们第一个不同意，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叶英拦住了她们。 　　李小兰过来早就准备充足，还喊了好些个男人过来。 　　摆明了是要仗着男女体力悬殊要欺负人。 　　只怕村里的女人们一围过去，最后吃亏的还是她们。 　　“怕了？晚了，把她给我抓起来，妨碍革命工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奸细，抓回去好好拷问。” 　　她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尖锐的声音，“你胡说八道！” 　　紧接着，脸上额头一阵火辣辣的疼，被人用指甲狠狠的抓了一把。 　　甚至于她觉得眼前一黑，那是…… 　　血。 　　李小兰看着手上的鲜血，巴掌往李秀秀脸上招呼，“这个女人，试图谋害国家干部，也是奸细！” 　　只是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实了去。 　　手腕一阵疼痛。 　　下一秒李小兰听见咔嚓一声，她那双没干过重活的手就那么软哒哒的垂了下来。 　　“我的手！” 　　一同过来的几个男人看到这一幕吓傻了。 　　刚想要过去揍人，却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人跑了过来。 　　一个个的面带凶相。 　　“把他们这些人都抓起来，打电话给政委，向他报告这件事。” 　　加强排的刘排长直接去村委那边打电话。 　　但叶英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主要是发号施令的人…… 　　是关定国。 　　“没事，别怕。” 　　关定国安抚村里的女人们，“大家不用怕，该干啥干啥去。有我们在，翻不了天。” 　　“我是国家干部，你们不能抓我，部队要听党指挥！” 　　抓着李小兰的小战士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呸，就你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也能代表党？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 　　刘排长先后给赵政委、宁县县委、省委和驻扎在附近的军区打了电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县县委大院。 　　瞧着县长代理书记郑县长忙不迭的喊司机离开，整个大院都热闹起来。 　　但没人打听出来到底咋回事。 　　两个小时后，市里头过来了人。 　　开车的司机接过了烟，一番吞云吐雾过后，县委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教育局的门一关，出去打听消息的干事给王局长汇报消息，“听说是隔壁李小兰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去黄家庄把人家的拖拉机收割机拉回来炼钢，结果碰到了硬茬，据说黄家庄的农场是给军区供应粮食的。听市里头来的人说，回头省里头都要过来人处理这事呢。” 　　其他干事冷笑一声，“就她那德性，还不是为了报复小叶同志嘛，要我说闹大了反倒好，陈主任多好的人，被她那个大伯给弄了下去，真当咱们宁县是他们李家的后花园啊。” 　　“就是，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把拖拉机拉回来炼钢，这钢回头不还是要用来造拖拉机？折腾一圈图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找个铁矿，炼出来更多钢铁呢。” 　　办公室里讨论的极其热烈，王局长瞥了一眼，“别胡说，你们再去问问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几个干事纷纷出门继续打听，反正这事跟他们部门没什么牵扯，他们最多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 　　就是局长早前和牛书记、陈主任还有叶英走得近，也亏得是这件事干系不到他们这里，不然怕不是办公室也要变天。 　　王局长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那还是原先的宁县教育局局长办公室的一幅字，上面写着“桃李满天下”五个大字。 　　教书育人不过四个字，可想要做好并不容易呀。 　　拉开抽屉，王局长取出信纸来，他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是。 第044章 伏特加 　　土豆饼和咸鸭蛋…… 　　李小兰被关在那废羊圈里, 浑身瑟瑟发抖。 　　她只能靠在臭烘烘的玉米秸秆那里取暖，嘴还被人堵上了，明明听到郑县长来了想要求救都不能。 　　脸上火辣辣的疼, 又冷。 　　关键是现在她闻到了香喷喷的玉米碴子粥的味道，饿得肚子咕噜噜的直叫。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等到大伯来了就好了。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 就是忍耐。 　　可是当香喷喷的烤羊肉味道就萦绕在自己鼻子前时，李小兰忍不住了啊！ 　　一睁眼，就看到叶英端着一碗烤肉站在那里。 　　“饿了吗？” 　　李小兰恶狠狠的瞪着她，打死她都不会向叶英屈服的。 　　等回头她重获自由，绝对没叶英的好果子吃。 　　就着羊圈外那微弱的灯光, 叶英忍不住乐呵起来，她吃了块烤羊肉, 味道真不错, 去掉了羊膻味，虽说只放了一点点盐巴和香料，但也是遮不住的喷香。 　　“饿就饿着吧，这么好吃的烤羊肉我怎么可能给你？您这种国家干部, 怎么能吃我们这些泥腿子养的羊呢？岂不是玷污了您？” 　　李小兰恨得想去挠破叶英的脸，一双眼睛里喷射着烈焰。 　　那不加掩饰的愤恨让叶英叹了口气, “你自己遇人不淑，不想逃脱却把仇恨记在我头上,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时代的局限性？ 　　即便如此，将仇恨施加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可以了吗？ 　　叶英端着那一碗烤羊肉离开了。 　　她也没指望自己一番话能让李小兰幡然醒悟。 　　毕竟, 她又不是搞政治工作的，压根没这个能耐。 　　刚回去，叶英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关定国。 　　小关同志手里捏着个烤土豆, 吃得正香，瞧见叶英过来嘴里含糊了一句，“你去看她干什么？” 　　就那种泼妇，简直是玷污了干部队伍。 　　叶英把那碗烤羊肉递了过去，“你之前在部队是什么职务呀？” 　　她今天才瞧不出来不对劲。 　　怎么刘排长还听关定国发号施令？ 　　赵政委好像是团级干部。 　　他是关定国的老上级，那关定国是连级干部又或者营级？ 　　“嗨，俺就是个班长，刘排长刚入伍的时候，在我们班罢了。部队里不是这么算的，你别多想。” 　　关定国嘿嘿一笑，“不过你放心好了，军区那边已经知道了，最迟明天上午就过来处理这事，你不用担心。” 　　夜色冰凉如水，叶英坐在那木头墩上看着黑黢黢的天空，虽说靠近黄河，但如今那奔腾的河水都格外平静，似乎被夜色稳住了。 　　“我不担心，我只是在想……” 　　叶英扭头看向关定国，“你说咱们这是孤例吗？” 　　关定国大口的吃着烤羊肉，曹大姐今天特意宰了一头羊给他们吃，烤羊肉味道真不错，比羊肉炖白菜好吃多了。 　　他吃得满嘴流油，“啥意思。” 　　“宁县有一个李小兰可以公报私仇，借着这机会把农业生产的拖拉机给抢走，你说天底下还有其他的宁县，其他的李小兰吗？” 　　关定国愣在了那里，忽然间觉得嘴里的羊肉没那么香了。 　　“或许我们倒霉，天底下就这么一个蛀虫，被我们给碰上了。” 　　叶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羊肉吃多了上火，多喝点水。” 　　明天还有一场恶战呢，她可是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应对才是。 　　关定国连忙跟了过去，“叶英，你……” 　　这位老战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好像不管怎么开口都不对。 　　“你，你想把事情闹大？” 　　叶英苦笑，“我哪有这个本事，我只是觉得就跟种地似的，你要是想要高产，你就得好好伺候这些庄稼，多上点肥料，把虫子给除掉。可即便如此，一亩地也就是多收成几十一百来斤粮食而已。你说咱们粮仓里有那么多粮食，是因为一亩地产了一两千斤吗？本质在于我们开荒多种了地，所以粮食才多了起来。” 　　关定国听明白咋回事了，“你的意思是，想要钢铁产量上去，那就得多找铁矿？” 　　他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 　　“你想要攒钱娶媳妇，除了平日里少花点，更重要的是你能多挣点钱，这样才能更快的攒钱。我知道人民群众的智慧无穷尽，可是家里连口锅都不要，这安稳吗？这是中央想要看到的东西吗？” 　　这接连的问题让关定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叶英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这个问题，“我就是最近看书多，看的自己脑子都乱了，回去睡觉吧，你不是说军区明天要来人吗？” 　　过去这大半年，黄家庄又接连弄了几个沼气池，毕竟有农牧场做支撑，村里最不缺的就是沼气发电的原材料。 　　刘排长的加强排到来后，帮着村里树了好几个电线杆扯了电线，乡下地方有了路灯。 　　亮堂堂的倒是成了宁县农村的头一份。 　　叶英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关定国怔怔的站在那里，脑子里都是叶英说过的话。 　　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所以，要去找矿脉？” 　　…… 　　军区和省委的人一块到了宁县这边，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苏联的专家。 　　这位专家过来倒不是为了调查案子，单纯是为了找吃的。 　　他很是迷恋沙棘枣，正好这些天要回国一趟，打算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 　　军区和省委来的领导还在县委了解情况，苏联专家斯科莫列夫斯基已经在翻译的带领下先一步抵达黄家庄。 　　苏联专家的到来让整个黄家庄都有点懵，村里的女人们可不认识什么专家，宁县也没有专家援助，你说是专家就是了？ 　　说不定是那个李干事的同伙呢。 　　赵小虎腿脚最快，连忙跑去找叶英。 　　等叶英赶到时，就看到那身材高大的苏联专家正在翩翩起舞，似乎这里是剧院舞台，正放着天鹅湖的音乐。 　　“怎么回事？” 　　李绵绵小声说，“那个叔叔说这个高个子伯伯喜欢吃的。” 　　小姑娘答非所问，不过叶英倒是明白了这专家的来意。 　　想搞点吃的呀，黄家庄别的没有，吃的倒是多得是。 　　斯科莫列夫斯基很快就在这个陌生的小村庄找到了知己——一个年轻的中国姑娘，她会说俄语，做的饭也很好吃。 　　上帝或许知道她是怎么把土豆做的这么好吃的，他的太太只会做土豆泥，那泥泞的一团总是让人看着没胃口。 　　可现在，土豆丝和那些面粉揉在一起，然后放在锅里煎一下，焦黄一片不要太美味。 　　这真的太好吃了些。 　　“我大学时代学的是钢铁冶炼呀，早前在造船厂工作。” 　　叶英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帕维尔·斯科莫列夫斯基工作的造船厂怕不是黑海造船厂，而这个造船厂有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尼古拉耶夫造船厂。 　　是苏联的航母基地。 　　感谢叶家哥哥让原主从小就学俄语，不然她现在拿锤子跟这位苏联专家闲聊？ 　　“钢铁冶炼技术很难的，我的一个朋友在机械厂工作，说我们这里的炼钢厂总是造不出高精度的钢。” 　　“那是因为你们的技术不行，只不过这个技术有些复杂……” 　　吃着枣子的苏联专家看着叶英捯饬新的土豆吃法，他在那里聊起了自己的工作，顺带着吐槽了下自己现在的工作，“……你们现在的炼钢法太过于蠢笨了些，这样不单纯度不够，出钢率也低。” 　　叶英顺带着问了句，“那有什么办法提升吗？” 　　帕维尔耸了耸肩，“当然，按理说我不该说的，不过谁让我吃了你的土豆饼呢？亲爱的英你能教我怎么做土豆饼吗，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再者说，就算说了也没关系的，这个漂亮的姑娘又没有炼钢厂，她压根做不到。 　　叶英笑了起来，“当然，我还可以教给你好些做土豆的法子呢。” 　　欧美人经常吃土豆，然而除了薯条就是土豆饼、土豆泥，他们并不擅长让食物更加美味。 　　帕维尔变成了话唠。 　　以至于省委和军区的领导过来时，他们惊奇的发现当事人正在和那个喜欢喝酒的苏联专家相谈甚欢。 　　说的净是一些他们听不懂的内容。 　　军区的领导招手喊来了翻译，“他们在说什么？” 　　翻译脸上挂着几分无奈，“一开始在说土豆的吃法，后来就聊起了钢铁冶炼，好像还说起了海上的大船，提到了什么珍珠港。” 　　珍珠港？ 　　省委派来处理这事的副省长还有点懵，可军区的领导已经反应过来，这海上的大船，说的是航空母舰吧？ 　　“快，你也去听，别管说了什么，都记下来，尤其是斯科莫列夫斯基同志说的话。” 　　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偷偷的，别让人发现，能听多少是多少。” 　　翻译还有点懵，他俄语其实就那样，说点日常没啥问题，可要是说说怎么冶炼钢铁，他也听不太懂啊。 　　这不是难为他吗？ 　　他就是把人带过来找吃的啊。 　　帕维尔·斯科莫列夫斯基离开黄家庄时已经半下午了，他带走了两麻袋的沙棘枣，又是带着一堆咸鸡蛋和咸鸭蛋离开。 　　那个煮熟了流淌着金黄色汁液的蛋实在是太好吃了，比他太太做的煎蛋要好吃一百倍。 　　抱歉玛丽娅，我不是嫌弃你的厨艺，只是真的太美味了。 　　“那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翻译悻悻，“是啊。”不止可爱而且还特别聪明，把谈话所有内容倒背如流，搞的现在军区和省委的领导拿她当宝贝。 　　“叶英同志有写下菜谱给我，详细步骤都写了，等我翻译好给您，回头您太太也能按照这些做出美味的餐点。” 　　帕维尔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喝了十瓶伏特加，“真的吗？她可真是个天使。” 第045章 李处长 　　你们宁县真是庙小…… 　　天使安……叶英如今正在那里回忆自己和苏联专家的谈话内容。 　　做惯了实验的人本身就对数据敏感, 只不过有些专业类的名词叶英也有些闹不懂。 　　她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能明白才怪呢。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脑袋瓜。 　　实在不行就谐音先记下来，等着叶英忙活完, 外面天已经黑了。 　　叶英揉了揉眼睛，坐的时间久了腰酸背疼的。 　　“写完啦？” 　　关定国的声音中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渴不渴, 要不要喝点水？” 　　这态度让叶英恍惚仿佛以为自己怀胎八月。 　　“就是有点饿。” 　　她喝了口水，发现里面竟然放了蜂蜜。 　　这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好的待遇啊。” 　　“嗨，下午的时候县里头送来的。” 　　省里来的领导在这边呆着，闹出了事情的宁县县委可不得好生伺候着？ 　　叶英没着急出去, “领导怎么处理的呀？” 　　“还能怎么处理？说是要向中央打报告，对了……” 　　关定国小声了几分, “我瞧着军区的首长对你这土豆挺感兴趣的, 说不定要学北边种玉米，想着要推广种土豆呢。” 　　他毕竟在黄家庄待得时间长，跟叶英不能再熟悉。 　　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的忌讳。 　　说白了就是被叶英带的有点不怎么正经，没了当初在部队里一板一眼的严肃作风。 　　当然, 这也不完全是叶英的问题。 　　但关定国说完这话又有些后悔，他是不是把叶英给吓着了？ 　　“叶英, 你还好吧？” 　　叶英的声音都有些恍惚，“还好……非常好。” 　　其实常见的耐旱作物就那几个。 　　土豆、西红柿、茄子还有红薯、大蒜。 　　从粮食作物角度来说, 其余几样都不好合适，土豆和红薯是首选。 　　其实大部分农村地区也都会种植红薯, 而冬天的蔬菜也是土豆。 　　大家对这两样作物都不是很待见。 　　一方面红薯没有经过品种改良，现在吃略有些剌嗓子。 　　而是吃多了都会不耐烦。 　　可到了饥荒时候，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如果能够自上而下的推广…… 　　比如说学学北边的赫玉米？ 　　那是不是能够在未来三年里, 尽可能的少死一些人呢？ 　　叶英觉得自己手心里涌出了汗水，她前所未有的慌张，“这个苏联专家跟我闲扯了很多，我想有些可能首长乐意听。” 　　事实证明，她这个小小的夸张的确奏效—— 　　当说出航母这个词时，叶英看到军区首长骤然间闪亮的眼睛，仿佛星球碰撞，在浩渺的宇宙中引发了一点光。 　　“你还记得多少？” 　　叶英现在反倒是冷静下来，“差不多都记得，但是有些单词我拿不准，只有个印象。” 　　军区来的张副司令笑了起来，“能记着就行，小关你去跟曹大姐说一声，我得借用叶英同志两天，至于炼钢的事情，谁再来捣乱一律打出去，你们这农场，可担负着成千上万人的口粮，这点主意你还拿不了？” 　　“是首长！” 　　省里来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趁着夜色与军区来的一块离开了黄家庄。 　　至于宁县宣传部那个同志胡闹的事情，他已经打电话报告给省委班子，等着上面处理。 　　相信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军区的吉普车很快与省里的那个分道扬镳，四个小时后叶英已经坐在了一辆军用飞机上，而目的地所在正是首都北京。 　　“我刚才跟北京那边联系上了，明天一大早就组织专家，你把知道的都跟他们说，明白吗？” 　　叶英点头，“首长，你觉得我们那边的农场牧场经营的咋样？” 　　年轻姑娘半点不怯，眼睛闪亮亮的像是夜空里的星星，这让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挺好的，你们那土豆还挺能变着法子吃。” 　　“那是。”叶英带着点小骄傲，“我在河堤上种了好些向日葵，再加上种的大豆，弄了大豆油和葵花籽油。有了油做什么不好吃？其实我今天中午给那个帕维尔做土豆饼都懒省事，要真是想要弄好吃点，还是得把土豆煮熟了，弄成土豆泥，都不用用油，我们曹大姐最会做这个土豆饼子，甚至都不用油，可好吃了呢。” 　　“你这吃法还挺折腾。” 　　叶英忍不住反驳，“哪里折腾了？你说要把麦子弄成面粉就不费劲了？种土豆就省事多了，就开花的时候多浇点水，保证能结出果子来就行。对比起来，可比种麦子省心多了，今年双抢的时候亏得我们有收割机，不然那好几百亩地的麦子怎么收？土豆就不一样了，在地里多长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关键是土豆产量也高得多，一亩地差不多就有一千多斤，是小麦的两三倍呢。” 　　张副司令听到这话愣了下，今年八月份的时候，关于各地夏收放卫星的事情闹得挺大，中央点名批评一番后这才把这势头摁下去。 　　要不是知道叶英和遏制这股不良风气有关，下午的时候跟小关他们聊过一阵，他还真以为这是在吹牛皮呢。 　　“怎么，你还想全国推广不成？各地的气候条件不同，种粮食可不能一概而论，南方种水稻北方种小麦，这都几百上千年了。” 　　说白了，国人可从来没有拿土豆当主食的习惯。 　　叶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啊，其实北方也能种水稻，只要有水就好，但气候条件的话一年也顶多种一茬，跟南方没法比。谁让北方缺水呢？” 　　“这话倒也没错。” 　　他这个生在江南的人过去这些年来游历了大江南北，对各地气候倒也有所了解。 　　“不过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叶英点头，一副乖巧听话模样，“我知道。” 　　不过嘴长在她身上，谁还能管得住她？ 　　她保证不乱说，就是跟欧阳司长，跟沈成钧说道说道。 　　但叶英压根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她在会议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苏联冶炼钢铁的技术，凭着印象蹦出那一个个略有些生疏的俄语单词时，会议室的门被悄然推开。 　　停在外面的中年女性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轻声问守在门外的人，“说什么时候吃饭了吗？” 　　她看了看腕表，“快午饭时间了，让食堂那边送来些饭菜，加个肉菜，多送点饭。” 　　门外的警卫应下，敬礼之后这才去找食堂的大师傅。 　　中年女人站在那里，又是说了句，“等他们讨论完了给我那边打个电话，我有事情要找叶英同志。” 　　其实叶英看到了门外的女人，不过会议室的门很快关上，她也没留意，还以为是哪个领导的秘书呢。 　　午饭送来的时候，地质部李部长笑了起来，“还是沾了苏联人的光，中午多了两碗红烧肉。” 　　警卫员笑了笑，“是李处长吩咐的。” 　　叶英瞧到李部长笑了笑，她有些好奇，这李处长又是谁？ 　　不过红烧肉的确不错，牧场倒是也有猪，喂得还挺好，不过那些猪是要供给给221厂那边的，也就过年时候才方便屠宰一头。 　　下午三点多钟，把自己从苏联专家那里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做了汇报后，叶英算是结束了工作。 　　地质部的专家笑着打趣，“这些苏联专家虽然来帮咱们，但涉及到资源的问题，不太肯告诉咱，还是小叶同志有办法，要我说小叶你不如多弄点好吃的，跟那些专家聊聊套套话。”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叶英笑了起来，“我没问题啊，不过那得有专家去我们那边，我们那穷乡僻壤的，专家不去我也没辙不是？” 　　那专家听到这话指着叶英道：“仲谦你看看，人家这小同志，还真有主意。” 　　李部长收拾着那厚厚的资料，技术方面的一些问题还要在跟技术员讨论才行，不过叶英的确是帮了大忙。 　　光是提升五个点的出铁率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也就是苏联专家瞧着她不懂，所以这才敢说。 　　至于航母这个，不是他能做主的，还得跟军`委和主席汇报才行。 　　“那回头我看看，有合适的机会再请几位专家过去。”李部长亲自送人出去，“先回去好好休息，可能还需要你再这多呆几天配合我们工作。” 　　“这是我应该做的。” 　　何况她还有其他目的，没达成前也不想离开首都。 　　李部长喊人把叶英送回招待所，门口的警卫员连忙道：“宣传部的李处长这就过来，说是有事情要与叶英商量。” 　　宣传部的李处长？ 　　叶英有些奇怪，倒是李部长多说了句，“估摸着是想要从你这里采风，找一些电影素材。” 　　他这一句解释让叶英豁然开朗，这位宣传部的李处长竟然是主席的夫人！ 　　李处长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同志，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 　　“叶英同志是吧？我是宣传部电影处的李兰书。” 　　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中年女人。 　　叶英想起李部长刚才说的话，找她采风要素材？ 　　对哦。 　　这位夫人，本身就是搞文艺工作的嘛。 　　作为电影处的处长，李兰书来找叶英的目的倒也很明确，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农牧场的事情，她拐弯抹角听到些消息，但哪比得上直接问本人来的更真实可靠呢。 　　与这位李处长的交集，多少有些出乎叶英意料。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推销土豆的机会。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叶英本就是个性格活泼的人，聊起农场牧场的事情话多得很，“李处长，那要是拍电影，是不是要去我们那里取景？现在可不是取景的好时候，等到二月份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就要开始春耕犁地开荒了。还好我们的拖拉机保住了，不然没拖拉机还不得累死？” 　　“拖拉机怎么回事？” 　　叶英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把李小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带着两人的前仇旧恨都供了出来。 　　李兰书脸色略有些凝重，“这小同志的做法不可取，我们是无产阶级当权的国家，工人农民是国家基石，干部是为人民服务，怎么可以这么高高在上？” 　　得再教育才是。 　　叶英没接这个话茬，她等对方说话。 　　“对了你说土豆产量很高？” 　　“对啊，我还打算去农机学院那边找沈校长问问看呢，可别是我们这就适合种土豆，到了别的地方不适应。” 　　这话让李兰书笑了笑，“土有肥沃贫瘠，产量有些出入，但也不至于特别多。不过多问问总归是好的，沈老是专家，说话有分量些。” 　　现在去农机学院不合适，而且搭乘飞机过来叶英晚上几乎没阖眼，她想着明天再去找沈老。 　　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兰就先一步找了过来。 　　“你们宁县真是庙小妖风大。” 　　叶英：“啥？” 　　她这股妖风还没刮出去呢。 　　这是又来了哪位神仙？ 第046章 新方向 　　收割机，挖土豆机…… 　　叶英看着信, 脸上笑意慢慢沉了下来。 　　“王局长怎么可能把信送过来？” 　　六号上午，李小兰来黄家庄要拉走拖拉机，下午的时候郑县长来了被曹大姐糊弄走了。 　　等到第二天上午那苏联专家帕维尔先一步到来, 半下午叶英和军区的张副司令交谈，当晚乘坐直升机来到首都。 　　今天是九号上午。 　　从时间上来说, 王局长来首都不是不可以, 但未免太勉强了几分。 　　“他人不在，难道不能找人帮他办这事。” 　　“啊？” 　　叶英是真没想到，宁县教育局，手底下拢共就三个干事的王局长，竟然有这般本事。 　　“他当初就是在首都这边教书, 后来参加革命，一路辗转最后留在了宁县。” 　　虽然人不在北京, 可也有些学生子啊。 　　这次王局长联系的是在邮局工作的一个学生。 　　那学生受过王局长的恩情, 可以说没有他王秋山就没有这个学生的今天。 　　所以让手抄五十封信就手抄五十封信，让把这些信件和机关内部的报纸一块派发就派发出去。 　　欧阳兰之所以能拿到这封信，也是这个缘故。 　　叶英听得是目瞪口呆，“王局长能量还挺大。” 　　“何止, 说是要去请他来首都一趟，结果人很自觉, 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虽说是老革命，但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叶英的关注点则不同, 这件事本就该闹大，不过她这次来首都的目的是想要借着中央的力宣传土豆种植, 重心不在大炼钢铁这件事上。 　　如今王局长出来把这件事捅破，叶英还挺高兴。 　　她有些喜形于色，以至于这小得意尽数被欧阳兰纳入眼底。 　　“你呀你, 你何必呢？” 　　叶英听到笑了起来，“欧阳司长，我说句实话您可别觉得不中听，您有多久没拿起锄头下农田了？” 　　欧阳兰愣了下，又听到叶英问：“您有多久没去工厂车间，和那些工人一样在流水线上工作了？” 　　“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不过是从地里刨出点吃食维持生计。工人比他们好些，有工资有供应粮。他们都是国家的螺丝钉，为国家做贡献的人群，可是却被一个宣传口的同志说，‘要我给你干活，你也配？’您与其说我们宁县庙小妖风大，倒不如想想问啥干部队伍的人能做出把拖拉机拉走要炼钢，对农民说出这种话来。” 　　当然，叶英知道，李小兰并不是普遍现象，在这个年代多的是那些为国为民一心为公的好干部。 　　可蛀虫既然出现了，那就要剔除，难不成要留在眼睛里，让她在那里一直碍眼吗？ 　　她又是看了眼那封信，“要我说，王局长不愧是搞教育出身的，通过现象看本质，这分析的挺好的嘛。我之前跟苏联那位专家聊天，他说了想要提高钢铁产量，一是加强冶炼技术，提高出铁率，二来就是多找铁矿山。今天为了完成任务把家里的锅给贡献了，明天是不是就要惦记地里头的锄头？后天怕不是要把机械厂给扒了吧。” 　　欧阳兰赶紧打住她这话头，“哪有这么严重！” 　　叶英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耸了耸肩，“我要去吃饭了，宾馆是张副司令给我安排的，应该管饭对吧？欧阳司长，这里什么好吃啊，给个推荐呗。” 　　看着这嬉皮笑脸的人，欧阳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英才不管呢，直接去吃早饭。 　　她吃了饭还得去农机学院一趟呢，说不定地质部那边什么时候就喊她过去。 　　时间宝贵的很，可不能再跟人耍嘴皮子功夫了。 　　欧阳兰也没顾得吃早饭，在这边随便拿了个包子吃，“你要去见沈老？” 　　“对啊，我昨天还在思考，土豆产量稳不稳定，要是稳妥的话回头我就再多种点。” 　　欧阳兰看着她那小嘚瑟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咋还学起了赫鲁晓夫？” 　　那位热衷于种玉米。 　　叶英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您可别胡说，我又不是总书记，我开垦的荒地种点自己想种的粮食还不成？” 　　这个当然没问题。 　　欧阳兰吃完包子还得去部里上班，没再跟叶英多扯什么，他就一句话，“你别乱来。” 　　这姑娘他一心想要带到部里来，之前也共事了一段时间，欣赏的很。 　　可不想因为其他事情折进去，毁了前程。 　　叶英双手合十，“那要是我出事了，您就看在咱们合作过的份上，帮着捞我一把，实在捞不动的话，就帮我收尸好了。随便把我的骨灰撒在一株大树下就行。” 　　民以食为天，死后自己也给这些植物做点力所能及的小贡献吧。 　　欧阳兰听到这话面色不虞，“胡说什么。” 　　年纪轻轻的怎么能随便说生死？他一把年纪了还觉得自己斗志昂扬呢。 　　叶英看着被自己气走了的人，咬了一口大肉包。 　　这是韭菜猪肉的包子，比白菜肉的好吃些，出水少嘛。 　　真香啊。 　　二十一世纪为了减肥保持身材不敢吃高碳水食物，果然是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减肥。 　　这年头，有的吃能吃肉那都是妥妥的幸福。 　　狠狠咬了一口，叶英把碗碟收拾过去，离开宾馆坐公交车去农机学院。 　　…… 　　沈成钧没想到又见到了叶英，年轻的姑娘穿着一件素净的棉袄，看着十分的爽利。 　　“你怎么在门口等着？快进去喝杯热水。” 　　叶英跟着往办公室去，校长办公室也不算大，里面最多的就是书，书柜那里还放着几个木头制作的农机模型，瞧着挺有意思的。 　　瞄了两眼，叶英这才道明来意，“我最近一直在垦荒，今年种了两轮土豆长得都挺好，一亩地能有一千五百斤，沈校长您说这土豆种植能推广吗？要是去华东华北东北种，产量能有多高？” 　　沈成钧被这问题逗得一乐，“这可没办法比，东北的黑土地向来高产，随便种下去都能收获不少，咱们有同志也去东北垦荒了，听说收成还不错。至于华东华北地区的话，得看地质条件。其实用土豆做粮食作物也不是不行，在苏联土豆就是主食，苏联纬度高气候冷，农作物种植条件不算太好，相较而言土豆耐寒又耐旱，所以种土豆挺好。” 　　叶英眨了眨眼，“他们在种玉米。” 　　沈成钧被这姑娘的举动逗乐了，“那是他们总书记瞎胡搞，不看实际条件乱来。不过现在不是种土豆的时候，你要知道冬小麦都已经播下去了。” 　　甚至在东北，下了雪的地方已经有皑皑白雪将小麦苗覆盖遮掩住了。 　　“那就等夏收后呗。” 　　“夏收后还得种玉米和棉花呢，玉米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又是饲料作物。棉花关系到冬季防寒，哪有空种土豆呢？” 　　沈成钧觉得这姑娘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这可不是1+1=2的问题，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叶英听到这话倒也不沮丧，“那我自己开荒种土豆总行了吧？我们隔壁村老支书说黄河水位下降了不少，觉得明年可能闹干旱，他说的我心慌，反正我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沈成钧听到这话点头，“真要是闹旱灾，也顾不上工业不工业了，到时候种土豆倒是首选。” 　　就着这个话头，叶英又说了起来，“对了沈校长，我听苏联专家说他们有挖土豆的机器，咱们能做吗？” 　　沈成钧从书架上拿出了几本杂志，“倒不是不能做，人家还有采棉花的机器呢，但咱们现在条件达不到。” 　　农业学的杂志，还有机械机器杂志。 　　叶英眼睛亮晶晶的，“我能借您的书看看吗？我想回去捣鼓下，我那里人少地多，适合机械作业。” 　　沈成钧乐得成全，“行啊，你要是搞成了记得跟我说声。” 　　他这分明是玩笑话。 　　叶英笑了起来，“行，到时候我就乌鸦反哺。” 　　从农机学院离开的时候，叶英直接回宾馆，她想着要是哪里不明白，回头说不定还可以通过地质部的李部长问问工业部的专家。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设想而已。 　　实际上这两天叶英不是在宾馆看书，就是去附近的图书馆找书看，一度还去农机学院的图书馆阅览书籍。 　　农机学院这边有订阅的国外杂志，虽说杂志来到国内时国外已经有了新的一期。 　　但总比没有的好。 　　再者说她现在需要的是打基础，倒也不用费尽心思去追求最新的研究成果。 　　太新对叶英来说反倒没有什么意义。 　　赶上周末，叶英正打算早早去图书馆占个位置的时候，宾馆门口停了辆车。 　　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同志叶英之前倒是见过一次，是李兰书身边的秘书。 　　“我们处长想要请叶英同志去看电影。” 　　看电影？ 　　叶英有些搞不清这又是在做什么，但还是跟着上了车。 　　那是从国外带来的录像带。 　　李兰书也不过是在叶英过来时打了个招呼让她坐下，然后便认真的观看起了这部英国的电影。 　　这部歌舞爱情电影时长133分钟，一天下来两人看了五遍。 　　看到最后叶英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女主角佩姬在跳啊跳，跳的她眼都晕了。 　　“辛苦你陪我看电影了，我请你吃饭。” 　　叶英有些没搞懂她的想法，跟着去了俄式餐厅。 　　这里倒是不需要粮票肉票，但是价钱贵了不少。 　　瞧着这里的主食后，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做的土豆比这个好吃还便宜。” 　　一旁站着的服务生翻了个白眼，李兰书倒是笑得亲切，“有不少苏联的专家在这边，他们吃不太惯国内的食物。” 　　叶英恍然，她倒是忘了这茬。 　　土豆饼、奶油蘑菇汤、土豆番茄牛肉，李兰书又特意点了一瓶汽水给叶英。 　　“你不喝吗？” 　　李兰书摇了摇头，“牙不好，医生不让我喝这个。” 　　“那是少喝点好，牙口好才是真的好嘛。” 　　叶英很注意牙齿健康，不管在草滩还是在黄家庄，从来不缺牙刷和牙膏。 　　俄式餐厅供应着的气泡水带着点橘子味，叶英喝着新鲜，很快就一瓶见底，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李兰书看着对面略有些拘谨的人，“要不再来一瓶？” 　　“不用，尝个味道就好。” 　　大不了回头再来嘛，总用别人的钱她可没这个习惯。 　　餐厅里颇是静谧，良久之后李兰书这才开口，“你觉得那个外国电影怎么样？” 　　叶英有些拿不准她到底问的是哪方面。 　　舞台舞美？这个不该知道。 　　可单纯的问剧情？ 　　爱情与事业不可兼得，最终选择爱情的女主佩姬去寻找丈夫，却又被火车轧死…… 　　迟疑了下，叶英这才开口，“我觉得就像是我学的诗词里的对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穿着红舞鞋跳舞的舞者和佩姬就是一组对比，每一遍看下来都有不同的收获，尤其是后面看的时候，佩姬的情绪动作表明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失衡，最后做出的选择也不让人意外。和跳舞至死的红舞鞋其实是殊途同归。” 　　说罢，叶英喝了口水，她觉得自己嘴里都是橘子味，酸酸甜甜的有些奇怪。 　　李兰书又是一笑，“你文学功底不错。” 　　“一直都在读书学习，不过我更喜欢理工科一些，虽然动手能力时灵时不灵的。” 　　这一天过得都有些云山雾海摸不清头脑。 　　车子停在宾馆门口，叶英下车前忍不住问了句，“李处长，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来首都的目的没能达到，沈成钧的一番话让叶英打消了念头。 　　至于王局长那边到底闹腾成啥样，叶英这些天也没顾得上。 　　达不成目的那就回去捣鼓机器去，说不定能折腾出来些什么方便垦荒种植呢。 　　叶英带着几分试探，毕竟李兰书的身份使然，靠近中央。 　　宣传部的分管处长笑了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可以问问带你来的张副司令。”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叶英寻思着自己也没得罪她，从车上下来挥手作别，她回去睡觉。 　　不过临睡觉前，叶英寻思了下还是往221厂那边打了个电话。 　　就说了几句话。 　　赵政委看着首长，有些拿不准他什么心思。 　　“之前她有往这边打过电话没？” 　　赵政委连忙摇头，“没有，一般都是我主动联系，小叶还是很有分寸的。” 　　褚石看着那电话机，好一会儿才开口，“知道她刚才说的什么吗？” 　　赵政委真不知道啊。 　　叶英并非没有界限感的人，忽然间打来电话还被首长接着，他哪知道到底是咋回事。 　　“你说她为什么对垦荒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褚石好奇，那小姑娘刚才打电话说，她想再弄几个农牧场，问能不能给她点支援，人不够。 　　黄家庄那么大块地还不够她折腾的？ 　　还要去哪里呢。 　　褚石当时直说考虑考虑，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他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人，赵政委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不是之前在刘家的时候，吃不饱肚子？” 　　说实在话，见到叶英的第一面，他几乎觉得这孩子没吃过几天饱饭。 　　瞧那营养不良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被虐待了呢。 　　这个回答让褚石愣了下，好一会才开口，“或许吧，你这边的鱼塘挖的怎么样了？” 　　赵政委如今分管221厂的农牧场开发，实际上这个工作很让他头疼。 　　“鱼苗运进来就有些麻烦，我去那边青海湖弄点鱼苗，结果都死了。后来听郭工说这才想起来，那是咸水湖，里面的鱼都跟湖里河里的不一样。我想着等开春后再去弄些鱼苗。实在不行就让小叶多弄俩农牧场。” 　　虽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比起长途运输的折腾，在草滩这里弄农牧场难度系数更高。 　　在有备选方案的前提下，赵政委觉得倒不如在黄家庄那边多折腾下。 　　“那这件事交给你跟叶英同志联系，机动处理。” 　　赵政委一愣，那就是可以再搞？ 　　那可真是太好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内容轻松点呢？ 　　…… 　　叶英离开首都前又去了趟地质部，顺带着问了几个关于机械机器的问题这才结束自己的首都之行。 　　离开前，欧阳兰送她到火车站。 　　特意嘱咐了几句，“有些时候也别太一根筋，中央的事情我们说了不算，这里面各种关系复杂，你最好还是别掺和进来。” 　　他的苦口婆心让叶英十分感动，下一秒问道：“那王局长怎么样了？” 　　欧阳兰想打人！ 　　都说了别管别问，咋还这么不死心呢。 　　偏生叶英还就是铁头娃，欧阳兰拿她没办法，“这些天开了几个会，估摸着还要再开会讨论。叶英，工业和农业不一样。” 　　“哪不一样？不都是关系国计民生？” 　　叶英在欧阳兰发火前先一步转移话题，“对了咱们的工厂建设的咋样了？” 　　“还行，差不多明年就能动工，就是设计组想着把生产轴的流水线更简化一些，瑞士那边不是要举办魔方大赛吗？报名的还挺多，说起来这玩意头段时间传到苏联去了，还挺受欢迎。” 　　苏联？ 　　叶英眨了眨眼，“那您赶紧再弄点，跟苏联换东西啊。您要是不换的话，我可就换了。” 　　欧阳兰笑她心急，“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当然着急。 　　国家之间哪有永恒的利益？ 　　苏联很快就会撤走专家，到时候国内又赶上大旱，那真是地狱模式。 　　不趁着这时候还交好赶紧倒换点东西，更待何时？ 　　“我偷偷跟苏联人换东西，没问题的吧？” 　　欧阳兰没想到她还挺死心眼，“你想要什么？” 　　“收割机，挖土豆机，拖拉机。” 　　欧阳兰：“……你得多少魔方才能换来这些？”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回头我去偷偷的换，换来就是我们农场的。” 　　她怎么就忘了呢，苏联人的数学可不是一般的好。 　　喜欢数独的人，对魔方有兴趣理所当然啊。 　　不管了，回去后让刘凤霞带着村里的女人来搞这个。 　　反正到了冬天也不指望放牛羊，喂牧草就行。 　　叶英不止动员黄家庄的女人们跟着刘凤霞做魔方，连带着加强排的三十来个人都被她一并安排。 　　就连李绵绵赵小虎等小朋友都跟着玩木头。 　　“英子，咱们做这么多这个做什么？” 　　曹秀芬不解，本来冬天是打算剥玉米的，如今新来了活计，大家一个个的都成了木匠。 　　别说曹秀芬，没几个人能想得通，叶英要这么多魔方干什么。 　　“换收割机拖拉机。” 　　正在那里锯木头的关定国听到这话手一抖，险些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划拉下去。 　　叶英瞪了一眼，“小心点，不相信是吧？等回头我就给你们弄来一台拖拉机！” 　　村子里就两台拖拉机，这哪够啊。 　　虽说用牛犁地也不是不行，但效率太低。 　　还是拖拉机收割机好。 　　农业机械化，这样才能高产高效。 　　化肥是搞不来，那生产线太复杂，好在有农家肥可以代替。 　　但机械，她就用这小小的魔方来换拖拉机了，还别不信。 　　关定国连忙赔笑，“我信我信，你说咱们能跟苏联似的送卫星上天，我都信。” 　　嘴上说着相信，实际上还是不信。 　　叶英哼哼一笑，“就是能上天，回头还能送人上天呢，哼。” 　　关定国：“……”这个我是真不信。 　　叶英你这是在乱放卫星，你知道吗？ 第047章 砍价师 　　一样来五台…… 　　叶英可不觉得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她很是认真的研究着地图, 寻找着和苏联人交易的地点。 　　奈何直线往北是外蒙，想要跨越外蒙和苏联人谈合作太难了。 　　要么往东去东北，要么继续往西去新疆。 　　思来想去, 叶英觉得往西好一些。 　　“我想去一趟新疆那边。” 　　关定国觉得自己的手能保住真是祖宗显灵。 　　“祖宗，你去那边干什么？” 　　打算支援边疆结婚率呀？ 　　可别忘了你是已婚人士。 　　不过这刚结婚就分开, 叶英好像跟没结婚差不多。 　　叶英摩挲着那起了毛边的地图, “去那边看看，怎么方便弄点机器。” 　　关定国：“……”您干脆就说走私呗。 　　这可不行。 　　放下手里的锯子，关定国很是认真地跟叶英分析，“咱们不能这样。” 　　本来嘛，叶英就被人盯上了, 如果再这么弄来一辆黑车，那岂不是拱手给人送把柄？ 　　叶英嘿嘿一笑,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呗。” 　　有那么一瞬间, 关定国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好像叶英说了那么多，为的就是在这里等他羊入虎口。 　　“这么多魔方，不换点东西实在是太可惜了，你不是老班长嘛, 原本手底下的兵肯定有干的不错的，要不帮我搭个线？” 　　关定国：“……”叶英同志你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呢。 　　向来都是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变成了热闹, 关定国觉得自己很是苦逼。 　　“我试试看。” 　　是啊，大家都相信叶英, 觉得她能化腐朽为神奇，用这些小玩意儿换来拖拉机, 搞来收割机。 　　倘若叶英做不到，那大家得多失望啊。 　　关定国搞不定这其中的事情，但他会搬救兵。 　　郭文栋没想到, 自己竟然见到了沈清晏传说中的那个小媳妇。 　　裹着略有些臃肿的棉袄，五官倒生的清秀可人，眼睛颇是灵动，让他蓦的想起了《傲慢与偏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显然叶英的这扇窗户可以说是窗明几亮。 　　郭文栋这次跟着部队里的采购车过来，除了拉走一批毛猪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帮叶英洽谈与苏联人交易的事情。 　　他早前在苏联留学，倒是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电话里一说有魔方，而且还是纯手工制品天然颜料涂色的木质魔方，这引得对方极大的兴趣。 　　“苏联地大物博，资源型国家，他们的轻工业生产也还行，但更重头的还是重工业生产。” 　　就像是二战前的德国，在被欧美封锁时，苏联想要发展经济并不容易，国内又有那么多人要养活，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发展军工。 　　一来强大国防，二来嘛为工人们提供就业。 　　重工业极度发达，似乎只要敢想就能做得出来。 　　重工业产品更新换代快，旧的产品自然价钱不高。 　　而且郭文栋看着斯斯文文的，但砍价一流。 　　“这也太贵了些，你再便宜点。你们不是很喜欢吃我们的沙棘枣么，我回头多送你一些。” 　　“伏特加？我们这哪有什么伏特加啊，不过白酒倒是有。” 　　“不行不行，我这里又不是开酒厂的，哪能给你那么多，就这么说定了，我统计下我们这边要多少。” 　　叶英看郭文栋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崇拜，要不是怕吓着人，她真想竖起大拇指来一句“哥，高，真高”。 　　昨晚上吃猪肉粉条白菜过足了瘾的郭文栋洋洋洒洒的挥笔。 　　“差不多就这些，价钱就这个数，你看要什么，大概要多少，我回头好跟他再商量商量。” 　　叶英看着一台拖拉机报价才一千二百卢布时惊呆了，“这么便宜？” 　　郭文栋耸了耸肩，“他们生产线比较成熟嘛，这又是老式拖拉机，回头我尽可能压到一千卢布。” 　　说话间，郭文栋抓了把枣子吃。 　　甜丝丝的东西真的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他现在就比较开心，甚至想要吹口哨。 　　拖拉机一千二百卢布。 　　大型收割机也才不到两千三百卢布。 　　挖土豆机更便宜，才七百卢布。 　　还有玉米脱粒机，这个更便宜，才三百卢布。 　　叶英看着都想要，“一样来五台。” 　　正在吃枣子的郭文栋险些被一颗枣核给呛死，“你哪用得着这么多？” 　　一样来五台，那至少得两万卢布啊。 　　“知道苏联人的工资是多少吗？” 　　叶英倒是听说了句，“来咱们这里帮忙的专家，好像每人每月工资一两千卢布吧。” 　　“那是专家，在国内即便是研究员和大学教授一个月工资也不超过二百卢布。” 　　普通工人的工资更低，一个月也才四十多卢布。 　　叶英不了解这个，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跟咱们差不多啊。” 　　除了来国内援助的专家补贴高一些，其他的没多大差别。 　　“知道就好。” 　　郭文栋狠狠咬了口枣馍，难怪当时他大伯会拿这个招待苏联的专家，味道的确不错。 　　“那要不咱们再多来点吧，你也说了这都是淘汰货，在苏联国内卖不上什么价钱，你再把价钱压一压。” 　　“嘶。” 　　郭文栋倒吸了一口气，他刚才咬着舌头了。 　　面对这位留苏高材生的无声质疑，叶英很是认真的解释，“他们重工业发达轻工业反倒是相对落后，既然肯用魔方来换，那咱们就把价钱再提上去一些，再跟他们还还价，我们这做魔方也不容易，都没空剥玉米了好吗？” 　　缓了好一会儿的郭文栋舔了下舌头，“你这性子怎么能跟老沈过得下去？” 　　沈清晏那人，一棍子下去憋不出一句话来。 　　这俩人的性格南辕北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凑活到一起的人啊。 　　“所以啊，说不定将来哪天就离婚了，到时候你别大惊小怪就行。” 　　还没等郭文栋骤然失色，叶英冲他拜了拜，“我们农场就拜托郭工了，我让曹大姐给你做好吃的，宫保鸡丁怎么样？” 　　“都行都行，等会儿我再跟那边联系。” 　　等着叶英离开这村委办公室，郭文栋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好像说了离婚什么的。 　　真要离婚？ 　　这可有点吓人了。 　　他怎么听说这俩人结婚都没多久，咋还离婚了？ 　　一时间，郭文栋觉得这枣馍馍都没那么好吃了。 　　…… 　　圣诞节前，几辆大卡车扬起黄土一片，最后停在了黄家庄。 　　从车上卸下来的，尽数都是农机器械。 　　这让河对岸的付家庄人瞧傻了眼。 　　从冰面上溜达过来的一群人，瞧着那大块头的拖拉机和收割机，还有不认识的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一个个的跟文盲似的。 　　“那是啥玩意？” 　　“听那意思叫什么土豆。” 　　“土豆？他们这里不是很多土豆吗？” 　　三脚猫的俄语应付不了专门过来送货的苏联车队。 　　这是正儿八经的贸易往来，十分的正当。 　　只不过相较于苏联人送来的大块头机器，往回程的车上装的东西就显得格外的小巧玲珑。 　　一个魔方作价5卢布，与苏联来的农机进行货品交换。 　　五彩斑斓的魔方让苏联人觉得十分新鲜，卡车司机先一步玩了起来。 　　数学功底十分不错的司机很快就把这魔方复原—— 　　要是欧阳兰看到得一万个庆幸之前的玩具博览会并没有苏联厂商参加，不然丢失的怕不是一万美元那么简单。 　　送走了苏联人的卡车队伍。 　　郭文栋看着排排站的拖拉机收割机，“你这是准备当大农场主？” 　　“那是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我就是个小农民，想垦荒种地不行呀？” 　　叶英的振振有词让郭文栋哭笑不得，这就是个不肯吃亏的，“我明天回去，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给老沈的没？” 　　叶英愣了下，轻咳一声，“没。” 　　她最近忙着捣鼓颜料搞魔方，从白天忙到晚上，看书的时间都没有，没写信也没准备什么过年的礼物。 　　郭文栋：“……”他来之前可是把老沈两个月的工资都捎来了。 　　这也忒…… 　　“叶英，我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跟沈家人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叶英意识到，眼前的人可不只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能手，他更是一个科学家，一个脑子极为敏锐的人。 　　一点细节都能被他收入眼底。 　　叶英把这个问题丢了回去，“那沈清晏不也没跟家里人说他跟我结婚了吗？你这是替他鸣不平？” 　　这话让郭文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明知道这是这小同志在胡搅蛮缠，可不占理的的确是老沈。 　　“你说你们，这又是闹的什么呢？” 　　他不懂。 　　他要是有机会回家看望太太，那绝对会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可老沈，还说什么不符合规定。 　　甚至于自己主动开口帮忙捎信都不让捎带，说什么要经过组织审查才行。 　　就连那俩月的工资，还都拿到赵政委那里核查了一遍，确保钱上面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闹不懂。 　　郭文栋没再问，他觉得自己再问下去都能被气死。 　　第二天一大早，郭文栋坐在拉着十几头猪和羊的卡车离开了黄家庄。 　　在这里耽误了些时间，他再不回去怎么交代？ 　　叶英送走了这位兼职砍价师后刚打算回去弄玉米。 　　远远的有人喊了她名字，“叶英，那是叶英吧？” 　　看着骑着自行车奔驰而来的人，叶英觉得这面孔有点眼熟，等着自行车停下，她这才想起来。 　　这不是教育局王局长手下的那个张干事吗？ 　　他现在过来…… 　　“王局长那边有信了？” 　　张干事吃了一嘴的灰，说话的时候都觉得满嘴都是土腥味，“还没有，不过我今天看到报纸，说咱们的地质勘测队发现了个新的矿山。” 　　他问了好几个，就连前段时间调回来的宣传部的陈主任也说不好。 　　张干事寻思着叶英和首都那边联系多，连忙拿着报纸过来，“小叶同志，你说咱们找到矿了，局长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第048章 祁连山 　　他的目标星辰大海…… 　　增加钢铁产出量的最好办法就是开源节流。 　　所谓开源是找到新的铁矿山。 　　而节流则是使用新的炼钢法, 能够有效提高出铁率。 　　如今找到了新的矿山，那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王局长能不能回来…… 　　叶英也说不好。 　　“我打电话问问看。” 　　张干事没得到准信，但这话也让他松了口气, “那可真是麻烦您了，局长他家就一个老娘, 我媳妇最近帮忙照顾, 可老人家看不到儿子也不安心。” 　　这话说的叶英心头一软，“应该没什么事的，我这两天打听下，到时候给你说声。” 　　张干事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叶英心情却不那么轻松。 　　从北京回来之前，欧阳兰就千叮咛万嘱咐别再搅和到这件事里面去。 　　叶英未尝没有几分明哲保身的心思。 　　有的事情她身体力行了能提, 可有的事情她只适合做引子。 　　可张干事找了过来…… 　　电话打到对外贸易部，欧阳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 多少还带着几分忐忑—— 　　怕叶英净提出那些难为人的事情。 　　“我是那种人嘛, 就是跟您汇报一声，我用魔方跟苏联人换了些农机器械，走的是正儿八经的路子。” 　　欧阳兰当然知道，虽然物物交换压根不涉及到两国货币。 　　但这到底是涉及到对外关系, 他又是对外贸易部的能不知道吗？ 　　其实就算是走私，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走私不好, 但也得看用在什么地方。 　　有些工厂的生产设备，还是从苏联那边偷偷弄过来的呢。 　　听着那略带几分嘚瑟的声音, 欧阳兰心情也愉悦了不少，“我也告诉你个好消息, 那个工厂的设备调试的差不多，年前就能开工，又特意请了一些老工匠帮忙打理。之前有美院的老师提议说要不要在这表面绘制图案, 有点像是苏绣里的双面绣。” 　　叶英倒是也可以，不过未免有些太生硬，“您可以让香港那位先生帮忙看看，欧美那边有没有立体拼图。” 　　说白了就是乐高。 　　“咱们之前去波兰的时候不是看到有那种拼图地图吗？那就是平面的，我在想要是能赋予它高度，让它成为立体的，这会不会更好玩一些？” 　　欧阳兰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把这魔方变形？” 　　“对呀，比如说咱们的故宫，法国的凡尔赛宫，意大利的教堂，美国的自由女神像，或者你也可以找一些童话故事嘛，小美人鱼，狼外婆之类的，就不会侵犯别人版权的，又能够被欧美人接受的都可以嘛。” 　　只不过相较于魔方，这种立体拼图要复杂的多。 　　不管是从初始模型的设计，还是后面的生产组装，都要求很高。 　　叶英自己是搞不来的，但以国家力量请能工巧匠来做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这个主意不错，如果选材合适，咱们甚至可以对外输出文化。”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战后开始了冷战，这一维系了四十多年的战争，说白了就是意识形态的争夺。 　　在苏联的第二个杠把子去世后，意识形态输出看中国，然而这一情况也只持续到七十年代末。 　　在中美建交后，中国不再输出意识形态，西方的意识形态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 　　一度河`殇盛行。 　　国家层面的争夺，最终关系到的是每一个民众。 　　毕竟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乌克兰什么样大家都知道。 　　叶英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跟欧阳兰说起了立体拼图的点子，这一聊将近有半个小时。 　　秘书两度过来，但都被欧阳兰给挡了回去，末了这位对外贸易部的司长又提了句，“你跟我打电话，是想要问你们王局长的事情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 　　手指扣在桌面上，欧阳兰看向窗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阴了天，飘起了雪花。 　　“我听说头些天□□的会议上还请他过去，这个王局长倒是挺有胆识，提什么开源节流，倒是惹得几个领导不怎么高兴。” 　　他忽的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不是发现了新的矿山嘛，听地质部那边说，矿藏量相当可观，也是他命好，过些天估摸着就回去了。” 　　叶英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欧阳兰没必要跟自己胡说八道，他既然这么说，想来王局长这也算是化险为夷。 　　不过中央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份信来收拾一个地方的干部。 　　宋朝那封建王朝还刑不上大夫呢。 　　何况这是共和国。 　　非要追究，也是王局长擅自离岗一事。 　　叶英想的倒也没错，三天后王局长就回到了宁县。 　　紧接着县委大院对他擅自离岗一事给与党内批评处理，让王局长在党组会议上自我检讨与批评，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叶英之所以知道这事，完全是张干事特意过来通风报信。 　　“李小兰的事情很恶劣，她被开除了公职，她那个在市里工作的大伯因为贪污腐败的问题被调查，估摸着要进去蹲着了。” 　　关定国十分诧异，“还能腐败？” 　　“那可不，在财政部门工作，有的是机会呢。你就像食堂打菜，大师傅遇到领导就多给几块肉，要是寻常人，那手就跟公鸡抖鸡冠子似的。” 　　关定国哈哈大笑，“那个李秘书呢？” 　　“他倒是没啥大事，被派到公社工作去了。” 　　张干事八卦一通后离开了，颇是有几分事了拂衣去的风采。 　　关定国看着一地的花生壳，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这么清闲的吗？” 　　“周末嘛。” 　　“那走这么快干什么？留下来帮忙干活啊。” 　　他连忙出去喊人，却发现张干事骑着自行车跑得飞快。 　　“这孙子……”看到叶英，关定国悻悻住嘴，不能在女同志面前说脏话。 　　…… 　　沈清晏坐在卡车车厢里，裹着一件老羊皮大衣，白净的面皮让他显得有些羸弱，尤其是和其他战士相比。 　　车子颠簸起伏，沈清晏神色却极为平静，拿着战士们交过来的小本本，一个个的帮着批改作业。 　　有的做的是数学题，有的则是在背诵诗词，还有的则是在自学机械原理。 　　车厢里的战士们被点到名字后就一个个上前，在那里认真听沈工给他们讲课。 　　有小战士跟沈清晏亲近，拿了个满分后略带着几分兴奋。 　　“沈工，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哪里不？”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们被赵政委点到了就跟着来，也没问到底去哪里。 　　不敢问政委，问问他们的工程师总行吧？ 　　沈清晏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几秒钟后这才指了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祁连山脉，咱们刚过的地方应该是乌鞘岭。” 　　他顿了下，看着车厢里的战士们，“这里是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 　　这个在中国历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痕迹的所在，在近代社会，最广为人知的大概就是敦煌莫高窟。 　　而对于熟悉汉史的人来说，武威、金昌、张掖、酒泉、嘉峪关，还有敦煌这些无不铭刻在脑海中。 　　“……冠军侯霍去病的墓冢就似祁连山状，不过我没有机会得见。” 　　战士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末了还是刘冬冬忍不住问了起来，“沈工，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沈清晏刚想要说话，车子忽的停了下来。 　　赵政委从副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张开臂膀迎接自己的士兵，“战士们，从今天起，咱们就要在这边垦荒了。” 　　他目光落在沈清晏脸上。 　　嘿，没想到吧。 　　后者却看向南边的祁连山脉，那上面有皑皑白雪常年不化。 　　似乎多看几眼，心口也会像那山顶似的冰凉一片。 　　赵政委：“……”这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点？ 　　他清了清嗓子，“我是这么想的，咱们那边不适合耕作，这边有不少的绿洲，而且有灌溉水源，关键是咱们还有个试验场大概选在新疆那边，在这边垦荒，一来接近咱们草滩这边，二来呢也是去新疆的必经之路，补充供给比较方便。” 　　赵政委看着哑巴了的人，“当然适不适合种地还得你这个专家来帮我们考察下，怎么样沈工，你觉得这里如何？” 　　沈清晏收回远眺的目光，“是个好地方，不过现在还不适合开荒，天太冷了些。” 　　“知道知道，先适应下嘛。” 　　草滩那么恶劣的环境都适应了，没道理适应不了河西走廊。 　　要知道这块地可是兵家必争之地，丝绸之路的咽喉。 　　多少大家族为了躲避中原战火隐居于此，洞窟壁画因此而繁荣。 　　收回发散的思绪，沈清晏看向赵政委，“还是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和平时期，不管怎么样都要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才是。 　　“那是那是。” 　　赵政委轻咳了一声，“沈工不觉得大材小用？” 　　他留学经历复杂，所学颇杂，让一个海归博士来进行农场地质勘测。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又是什么？ 　　沈清晏推了推眼镜框，平面镜后的眼眸泛起微微的笑，尽管一闪而逝。 　　“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要能做事就好。何况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更好的工作。” 　　赵政委听到这话拍了下大腿，“说得好。那边有个荒废的村庄，咱们收拾收拾去那边住。” 　　沈清晏听到这话略有些奇怪，这段时间赵政委一直都在草滩那边，没见他外出…… 　　不过这种事情，或许也不需要他外出。 　　沈清晏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活动了下腿脚，踩着那双略有些旧的棉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边的村落去。 　　显然此处荒废已久，有的屋子只剩下四周的墙壁，上面已然没了屋顶。 　　河西走廊海拔低于草滩那边，但平均海拔也有一千五百米左右。 　　又值寒冬腊月，睡在这里那可不算轻松。 　　这让沈清晏想起了刚到草滩的日子。 　　“……先收拾出来几间屋子，咱们抓紧把这房子给修整好，等明后天送供给的同志们就来了，到时候咱们吃猪肉罐头炖白菜。” 　　“政委，能放点粉条不？”说话的是来自东北的战士。 　　“对对对，再来点土豆，大乱炖多好吃啊。”这口音透着几分河南味道。 　　“那要这么说，肯定得放点辣子才好吃。”湖南和四川的战士们异口同声。 　　赵政委哈哈笑了声，“行行行，都有都有，到时候啥都有，咱们农场牧场搞起来，整天吃猪肉白菜粉条。” 　　…… 　　沈清晏睡得并不安生，抬头就能看到天空，有几颗星星零落分布。 　　他想或许千百年前的古人，也曾这般仰望星空，然后踩在这片土地上一步步走过去。 　　看着周围正熟睡的战士们，沈清晏轻声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老羊皮大衣。 　　这个废弃的村庄不算大，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村庄。 　　从仅有的一些文字记载来看，这应该是大地主干活的农家住的地方。 　　几栋房子，有猪圈和鸡棚，几样农具的木柄早已经腐烂，旁边还散落着虫子干瘪的尸体。 　　沈清晏坐在那里，仰头看着星空。 　　看得久了，原本清明的眼睛有些疲惫，他正昏昏沉沉几欲陷入沉睡时，隐隐听到轰轰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越发的清晰。 　　但黎明前的夜色缠绕着雾气，而且这雾气还越来越大。 　　越是看不清，就越是着急，恍惚中他觉得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正想要进去喊醒大家，一扭头却看到战士们已经跑了出来。 　　有个还在揉着眼睛，“有敌袭！” 　　小战士被赵政委拍了下脑袋，“什么敌袭？当打仗呢，路过的车子不用管，回去睡觉吧。” 　　战火洗礼过的面孔上露出微微的憨，战士们又回去睡觉了。 　　正是睡思昏沉的时候，谁不想多睡会呢，毕竟睡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赵政委裹了裹军大衣，“沈工咋在这里坐着？” 　　沈清晏接过了那支香烟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抽的意思。 　　“有些睡不着。” 　　那声音一时间似乎远了，可下一秒又萦绕在耳边。 　　似乎还有人在说话，但说的是什么又被那轰隆声给遮住了。 　　赵政委划了好几根火柴都没能把烟点着，索性收了起来。 　　“想家吗？” 　　从跨过鸭绿江起，赵政委已经有整整八年没回家了。 　　但好歹还有联系，前段时间他媳妇还寄来了照片。 　　八年已经足够长久，可比起沈清晏来，八年又算什么呢？ 　　从41年远渡重洋离开祖国到今天，这位已经离开家人十八年。 　　十八年啊。 　　人生又有几个十八年？ 　　沈清晏觉得眼前似乎清晰了些，那雾气仿佛散去，只不过路过的车子声音响震天，仿佛正朝着他们赶赴而来。 　　“政委，你觉得山是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赵政委有点晕，“就是山？” 　　“山是山，拦住了愚公的去路的王屋太行是山，会当凌绝顶的泰山也是山。从地质学角度来说，山是地壳运动的产物，不过那何尝不是大地试图在接近浩渺宇宙呢？” 　　沈清晏看向祁连山脉的方向，隔着漫漫雾气看不清，但他知道山就在那里。 　　“那个年轻的将军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没他那么天纵英才，不过……”青年博士说道：“我的家人当初送我出国求学，现在我想他们若是知道内情也会像当年那样支持我，让我像山一样去接近那无垠的宇宙。” 　　他站在那里指着巍峨在南边的祁连山脉。 　　一向内敛安静的人此时此刻却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 　　仿佛换了个人。 　　赵政委刚想要说些什么，那噪声般的轰隆声戛然而止。 　　车上跳下来一人，“这大家伙声音也太大了点，赵政委你是特意……咿，沈清晏你怎么也在这里？特意等我呀？” 　　几秒钟前还书生意气，目标所在星辰大海的青年博士忽的愣在那里。 　　看着那走来的年轻姑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不是！” 第049章 设计图 　　白日做梦 　　叶英被这话弄得一懵。 　　不是就不是呗, 她就开个玩笑而已。 　　用得着这么咬牙切齿吗？ 　　难怪单身那么多年呢。 　　赵政委：“……”他或许大概应该坚持做政治工作抓生活，而不是兼职当什么月老牵什么红线。 　　这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就算不是，说句软话咋啦？能掉三斤肉还是怎么着？ 　　难怪头段时间郭文栋回到草滩上找他嘀咕, 说叶英在赌气。 　　任谁遇到这么个榆木疙瘩，都得被气死。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 叶英笑吟吟的开口了, “政委，四台拖拉机还有配套的农具，再加上两卡车的粮食，应该够用的吧？” 　　“够的够的，我去喊大家过来搬东西, 小叶你先休息下。” 　　路过沈清晏时，赵政委眨了眨眼。 　　两秒钟后, 赵政委后悔了, 他咋就不死心呢。 　　赵政委轻轻扇了自己一下。 　　沈清晏看着忽然间到来的人，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你……” 　　“叶英，你的书都落下了。” 　　叶英回头一笑，“反正放那里又丢不了。你开了一晚上的车也怪累的, 快去睡吧。” 　　关定国跟沈清晏打了个招呼，寻了个地方去睡觉。 　　得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呢, 才不勉强自己。 　　休息好了才能有力气干活不是？ 　　沈清晏看着过去的人，他目光落在叶英手头的书上, “你在看这个？” 　　“随便看的。”叶英歪头看着沈清晏，“沈博士你好像黑了点, 不过就一点，不算太明显。” 　　这人有点变化。 　　记得最开始见到时，板正的白衬衫没有褶皱。 　　现在倒好, 穿着一件老羊皮大衣，跟老农民没啥两样。 　　当然，这张脸还是好看的。 　　清俊之余少了几分天真，多了些坚韧。 　　向来草滩上的工作生活让他积累颇多。 　　这也挺好。 　　不过沈清晏和他老子长得不太一样，甚至和他母亲也没多少相似之处。 　　沈家人都比较健谈，对比来说他就沉默多了。 　　这沉默让叶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最近还忙吗？” 　　“啊，还好，原本是打算准备过年了的，赵政委打电话过来，我就连忙安排过来了。倒是头两天去了趟市里的机械厂，有些小收获。” 　　市里的机械厂。 　　沈清晏很快就意识到叶英说的是什么，“你们村的那台拖拉机不行了？” 　　“没有，其他村的，我之前找了点关于机械的书看，想着看能不能搞出一些器械来，就去机械厂那边蹲了几天。” 　　不等沈清晏开口，叶英便又说道：“前段时间我去北京，见到了你父亲，你家里人都还挺好。” 　　这话让沈清晏恍惚了下，忽的想起早前老郭跟他说过的话。 　　“抱歉，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们说。” 　　叶英耸了耸肩，“哪有这么多对不起，不说是对的，不然我可招架不了那么多人的嘘寒问暖。” 　　她明白沈清晏的顾虑，指不定哪天就离婚的人，其实这么一段婚姻压根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 　　他们俩是再塑料不过的假夫妻，何必这么折腾家人呢？ 　　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掰扯下去，叶英跟沈清晏聊起了自己最近遇到的问题。 　　等她哈欠连天时，沈清晏这才意识到，叶英是连夜赶过来的…… 　　“先去睡觉吧，等有时间再聊。” 　　叶英捂着嘴又是一个哈欠，“嗯，我其实挺爱学习的，就是今天太困了，等回头再聊沈博士。” 　　她嘴里头念念有词，抱着那本《资本论》去睡觉。 　　赵政委连忙过来安排，“刚才小关把你的东西都抱过来了，就在那边，快去睡觉，等开饭再喊你。” 　　叶英挥了挥手，找到自己临时住的小屋直接倒在草席子上睡了过去。 　　“沈工。”刘冬冬扯了扯沈清晏的胳膊。 　　沈清晏回过神来，“怎么了？” 　　警卫员心中无声叹息，“该吃饭了。” 　　他怎么都觉得沈工和英子姐之间怪怪的。 　　好像见面还不如写信来往呢，有种聊天聊得很尴尬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错觉？ 　　刘冬冬很快就意识到，好像还真不是。 　　从宁县方向过来的除了四台拖拉机，还有一辆大卡车，里面除了这百十来号人最近一星期的口粮外，还有一些农具。 　　拖拉机是直接开来的，加上大卡车一共来了十个人。 　　其他战士下午的时候各自忙碌着，唯独关定国一直跟在英子姐身边，像跟屁虫似的。 　　这是个威胁。 　　刘冬冬凑过去看了眼，“你这是在干什么？” 　　“哦，我昨天作业没做完，先完成叶英交代的功课。” 　　看着那小字，刘冬冬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这书是不是太厚实了点？ 　　“英子姐还抓你们读书啊？” 　　“对，还要交读后感，得有自己的认识。” 　　关定国这段时间看了好几本书，别说还挺有收获。 　　“那挺好的。” 　　刘冬冬晃悠悠地走开了，凑到叶英身边说了起来，“……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沈工怎么就病了，亏得有氧气袋，每天背着吸氧这才缓过来。” 　　叶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那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刘冬冬：“……”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按道理，不该说一句“他都没跟我说”吗？ 　　警卫员同志小声嘀咕，“医生说他操劳过度，我觉得是他心思重了些，压着了。” 　　叶英拧了拧眉头，沈清晏压根就没参与到理论工作中，他现在参与最多的还是工地工厂建设。 　　现在那边建设还没彻底竣工呢。 　　自然不存在实验。 　　没有实验，没有失败，他怎么还这么大的压力？ 　　叶英一时间没想明白，“那等有空我跟他聊聊。” 　　刘冬冬连忙点头，“其实沈工每次收到你的信都很开心，就是他这人话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叶英笑了起来，“憋闷久了，就是看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换做刘英、陈英写信给他，他也会很开心。 　　毕竟那是为数不多的，和外界交流的渠道。 　　刘冬冬听着这话不对味，“其实不……” 　　“刘冬冬，你还不赶紧去收拾，沈工要出去了。” 　　小刘同志没想到，“英子姐我先走了，回头再跟你说。” 　　叶英看着离开的小战士，她过去检查关定国的读书笔记，“这字写错了，回头罚抄十遍。” 　　关定国：“……这样是不是太浪费纸了？”还是别罚他了。 　　这倒是提醒了叶英，“那回头在地上写，写完喊我。”她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别回头写得跟狗爬似的，不然还得加倍。” 　　关定国：“……”咱们是战友，不用这么严肃认真吧？ 　　…… 　　叶英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起码得等着战士们能熟练操作拖拉机犁地才能离开。 　　而现在土地上冻，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开荒的好时候。 　　但想要赶时间在开春后就播种，哪还顾得上这些？ 　　草滩那边还要再容纳以万人为计数单位的同志，不管是从其他省市调粮还是从省城那边要口粮，都不是长久之计。 　　自给自足才是生存之道。 　　尤其是工厂开工后要从全国调派工人过来，届时消耗巨大…… 　　这坚定了赵政委立马开荒的念头。 　　这次他也才带来一个连队的兵，等把这边房子修理好了，还要再拉来几个连的兵才行。 　　叶英在垦荒方面经验足，说什么都要让她指点一阵子再说，等着这边迈入正轨，她再回黄家庄也不迟。 　　至于晚上的住处…… 　　一群人忙活了半下午，已经把几个小破屋子修好了。 　　空荡荡的房顶上是一根根原木，上面又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柴草。 　　起码不那么漏风了。 　　这一连队的战士都是最初上草滩那一批，几个人已经挖出了一个砖窑，只不过这边没有煤炭，准备回头用木头来烧。 　　这也是在草滩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几个老手往里头填木头时那叫一个快又准。 　　除了拓坯有些累。 　　新房子想要建好也得春节后，这些天只能不断扩建木头房子。 　　至于现在…… 　　叶英单独占据了一间房，当然也不是她一个人。 　　“沈工昨晚就没睡好，大通铺他睡不习惯。” 　　赵政委那意思多明显啊，就差一句“你们两口子有啥不好意思的”。 　　国画讲究意境美，内敛不直白。 　　赵政委就是国画，说一半藏一半，顶没意思的那种。 　　叶英打了地铺，铺了好几层的草垫子，隔绝了地面传来的凉气。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她也不是豌豆公主没那么娇贵。 　　瞧着沈清晏抱着被子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叶英去墙角抱草垫子，“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说书就对了。 　　沈清晏看着在那里忙活的叶英，忽的想起之前她还在草滩上时，也每天忙里忙外的，似乎从来不知道疲倦。 　　连忙放下被子，“我自己来就好，你看书吧。” 　　叶英也没跟他抢，把煤油灯往一旁挪了下，生怕这人不小心把柴草丢过来引发火灾。 　　好在沈清晏格外的小心，比给领导拍照的摄影师还要谨慎几分，一点灰尘都没扬起来。 　　甚至还能一心二用，“在看黑格尔的《逻辑学》。” 　　沈清晏看的，应该是原版吧。 　　“那你会俄语不？” 　　叶英出来的时候还带了几本苏联的书籍，但是很多词汇太过于专业，她一知半解。 　　“还行，老郭……你应该见过的，郭文栋在苏联留学多年，我这段时间跟他学了俄语。” 　　叶英：“……现学的？” 　　“嗯。” 　　人比人得扔啊。 　　叶英就是那个需要被丢掉的所在。 　　瞧着困扰自己的单词被沈清晏一个个的解释清楚，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以至于沈清晏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其实你已经很聪明了，这些机械类的书籍，如果没有扎实的基础，很难看得进去。” 　　太多的生僻词汇，太过于专业的用词，很多人都啃不动。 　　“即便是苏联本国人，看这本书也很费劲，他们更喜欢车间里的传承，通过流水线作业来深化学习。” 　　简单来说，就是理论不够实践来凑。 　　然而叶英没有这个机会。 　　沈清晏看着煤油灯的火焰在她脸上明灭，“你之前去市机械厂有什么收获？” 　　“他们的生产线有点老旧，我问了才知道竟然是三十年代的产品，也够能用的。苏联援助的工业项目看着多，但是没有一个落到那边，只能自己来。不过我最近有收获。” 　　叶英拿出纸笔来，“这个，是我前段时间根据苏联的收割机画出来的一个设计图，你能看明白吗？” 　　设计图如今还只限于图纸。 　　有点类似于永动机那样，一个完美的空想物。 　　有没有实践的价值，又或者怎么样才能够应用于农业生产，需要做的太多了。 　　叶英甚至还有点紧张，怕沈清晏来一句“白日做梦”。 　　她觉得自己有点口渴，舔了舔略有些干的唇，“你觉得这个设计……” 　　“这是镰刀？” 　　“对。” 　　“那你打算用什么牵引？拖拉机怕是不行吧？” 　　叶英的设计其实不算多复杂，就是利用铰链操作镰刀，从而达到收割麦穗的目的。 　　“拖拉机大材小用，我的计划是用牛。” 　　“可是你这个设计中，牛需要在前面牵引，那岂不是会踩坏庄稼？” 　　沈清晏看着一脸沮丧的人，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给我笔。” 　　失望被雀跃所取代，“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递过来的是一支钢笔。 　　当时他们领证后，他送给叶英的新婚礼物。 　　笔尖在原本的设计图上稍作补充，叶英看到那轮子和链条反应过来，“四哥你这也太聪明了吧？” 　　加了两个轮子。 　　上小下大，下面的轮子接地滚动向前，上面的则是通过链条与下面的轮子相链接，这么一来可以取代原本的铰链。 　　机器向前时，两边镰刀向外割掉麦穗。 　　“这里可以再做处理。” 　　沈清晏又是稍作扩展，给下面加了两个小框子，“割掉的麦穗落入框子里。这机器不见得多么省力，但是不用再弯腰割麦子，即便需要两个人，在效率上应该也比原本的割麦子快一些。” 　　“卧槽，四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叶英的熊抱来得突然，沈清晏骤然遇袭有些没反应过来，钢笔滚落到草垫子里面。 　　就连那设计图都被挤得扭曲了几分，折痕无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不能说脏……” 　　脸颊上一闪而逝的温热触感让沈清晏瞬间变成了哑巴。 　　叶英太过于兴奋压根没察觉，“谁让咱没文化呢。” 　　此情此景，也只能一句卧槽聊表敬意。 　　她捡起钢笔，小心地收起了这设计图，“等过些天我回去找凤霞姐，看她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捣鼓出来。” 　　这些东西都不好弄，不过事在人为嘛。 　　“咿，四哥你怎么了？” 　　叶英看着那红红的侧脸，伸手探了过去，对比了下自己的额温，“不算烫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水，多喝点水压压。” 　　“不用。” 　　沈清晏连忙松手，“我就是有点累，先睡了。” 　　看着倒头就睡的人，叶英觉得不太对劲，刚才还不见困意，怎么说两句就累了？ 　　这种情况—— 　　大姨夫来了？ 第050章 陈先生 　　人类的征程是星辰…… 　　“你确定自己没什么事？” 　　没吭声。 　　叶英没再管。 　　她有些睡不着, 重新拿起设计图来看。 　　农民收麦子太过于辛苦，经历了一个夏收后叶英感触颇深。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简直要人命，尤其是双抢时节, 一个个的恨不得在麦田里不眠不休。生怕忽如其来的一场雷雨毁了一年的收成。 　　双抢哪是跟其他人比，那是在跟老天爷抢时间。 　　这种高强度的劳作本就容易引发腰椎颈椎病, 去年村子里用收割机把那大片的麦子给收了, 零散的一些都是村里人自己来收，不也是累得不想动弹吗？ 　　倘若这个小设计真的能应用，起码能解放农民的腰背吧？从稳妥操作来说，也就是需要两个人。一个人抓住麦穗，一个人操作, 起码不怕得腰椎病了。 　　至于能不能真的应用到农业生产上，得做出来才知道。 　　叶英看着那设计图, 比看到金子很亲。 　　她低头亲了口那图纸, 这才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煤油灯被吹灭，夜晚没办法再看星星。 　　叶英瞥了眼不远处躺在的那黑黢黢的一团，“四哥，你真没事？”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叶英以为人真睡着了, 也没再管。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那曲调越来越破碎。 　　沈清晏几次三番想要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但却没能找出答案。 　　没多大会儿，房间里陷入深夜里的沉寂。 　　沈清晏悲伤的发现：他失眠了。 　　…… 　　叶英一大早醒来精神焕发, 吃饭的时候胃口好极了。 　　这边条件略有些艰苦，主食多以地瓜和土豆为主。 　　单吃这个没啥味道还噎得慌, 叶英昨天晚上特意弄了点辣椒酱。 　　说是辣椒酱，其实就是把干辣椒在锅里烤一下，然后砸得碎碎的。 　　只放一点点盐巴就行了。 　　用土豆或者地瓜沾着这个吃, 辣乎乎的十分过瘾。 　　不过不能吃太多，容易上火。 　　这法子一夜之间就传播开来。 　　毕竟有些湖湘和川地的战士，可不是喜欢吃这一口？ 　　关定国对这吃法没啥兴趣，他有些感慨，“沈工起得可真早。” 　　他起来晨练的时候就看到沈工带着刘冬冬出去，除了一个背包，就是工兵铲和一根拐杖。 　　“他睡得早呗。” 　　说睡就睡着了，身体多好呀。 　　靠近的赵政委听到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睡得早。 　　睡那么早干什么？ 　　他恨不得把沈清晏抓到跟前耳提面命一番。 　　只不过现在却也只能笑呵呵的跟叶英寒暄，“没跟小沈多聊聊呀。” 　　“聊了，他倒是帮我解答了一些问题，对了政委，我估摸着在这边待不了几天。” 　　赵政委心头一紧，“咋了？” 　　叶英没打算细说，“我要回去捣鼓点东西，咱们这边缺可手的工具。” 　　毕竟这能不能做出来还是另一回事呢。 　　“这样啊。” 　　赵政委有些没辙，强扭的瓜不甜，他总不能把人绑在这里吧？ 　　“那可惜了，本来还想着让你跟小沈过个团圆年。” 　　叶英被这句话弄得一懵，有几秒钟后这才笑了起来，“没那么讲究。” 　　赵政委还想要再说什么，只见叶英站起身来，“我先去忙。” 　　作为警卫员的关定国落在后面，跟他的老上级嘀咕了句，“您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政委脸上一慌，“有吗？” 　　没有吗？ 　　连忙跟上叶英，关定国说起了这边绿洲的情况。 　　…… 　　腊月二十七，叶英回到了黄家庄。 　　这让曹秀芬有些奇怪，“咋忽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那边过年后才回来的吗？” 　　“想你了呀。” 　　叶英油嘴滑舌的让曹秀芬嗔了一眼，“小关，她咋了？” 　　关定国老实巴交的，“叶英说要回来做个小农具方便咱们来年收麦子。” 　　“我可做不了，得找凤霞姐来帮忙，村里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大家正准备杀猪过年呢。” 　　黄家庄今年能过个肥年。 　　且不说粮食丰收，单是牧场的鸡鸭猪牛羊就能让村里人天天吃肉。 　　“这些天不少县里头的人过来问，想要从咱们这买点肉。” 　　曹秀芬算了算账，“我想着明天后天杀几头猪和羊，你觉得咋样？” 　　“行呀，有钱的出钱没钱的拿票换，不是想要电视机吗？” 　　可惜她之前去的是波兰，要是再往其他国家走走说不定还能带一台电视机回来。 　　曹秀芬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就用工业票来换。 　　说不定年后村里头就能添置一台电视机了呢。 　　“我问问凤霞，看能多宰两头不！” 　　曹大姐十分雀跃着去找刘凤霞算账，却不想还没等第二天执行计划，黄家庄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中年男人穿着毛呢的黑色大衣，戴着同色的帽子，儒雅之余又颇是风度翩翩，和这片黄土地格格不入。 　　值班的小战士看到这人从车子上下来后有些奇怪，“同志，你找谁？” 　　男人神色谦和，“我找叶英。” 　　“找我？” 　　叶英有些奇怪，根据小刘的描述，她似乎没办法把这个男人跟认识的人对上号。 　　事实上，叶英也的确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 　　“叶小姐，鄙姓陈。” 　　这让叶英恍然，“原来是陈先生。” 　　来自香港的爱国商人陈先生。 　　之前叶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这个节骨眼见到不免有些吃惊。 　　陈先生态度十分温和，还给叶英带来了一些礼物。 　　一些用得着的家用电器—— 　　电视机、烤箱、冰箱。 　　陈先生十分的温和，“我听欧阳司长说，你们这里有电但是没有电器，我想这些可能用得着。” 　　对方带着这些东西前来，自然不是单纯的送礼物让叶英过个好年。 　　没几句话，陈先生就切入正题，“圣诞节的魔方大赛很是成功，有几个学者甚至写了书发售，销量也相当不错。” 　　“说句不怕叶小姐笑话的，现在市场上关于魔方的书比魔方还多。” 　　虽说购买专利的厂家很多，甚至于连Hasbro都购买了魔方的专利使用权，但生产线的建设可不是三两个月能成功的。 　　如今在欧洲市场上掀起热潮的魔方还是从中国走出去的，那是生产线还没建设成功前，一些老木匠带着学徒们手工制作的木质魔方。 　　价格不菲。 　　陈先生花大价钱举办魔方大赛，虽说后面引得其他厂商也争相赞助，还吸引了一些广告商，但他也知道，未来一段时间，除非占据先机，不然在魔方市场上的竞争也会白热化。 　　“前段时间欧阳司长联系我，说了一些新的想法，我觉得十分不错，但是又有些不解之处，冒昧过来，希望叶小姐不要见怪。” 　　陈先生无疑是在国外最好的代理人，他在瑞士有不小的事业，在香港也是称得上一方霸主。 　　只不过想要把事业做大，就不能只局限于香港和东南亚的一亩三分地，寻找能在世界范围内畅销的产品，那才是最大的赢家。 　　他把目标定在了叶英新提出的立体拼图上。 　　这人能够找来，自然是有欧阳兰牵桥搭线。 　　叶英没有再去求证，认真的和这位陈先生讨论起来。 　　“……其实我也曾在国外看到过这种类似的玩具，不过比较简单。” 　　乐高早期推出的玩具火车嘛。 　　陈先生的担忧就在这里，“我们这是不是太复杂了些？” 　　他怕太过于复杂，给孩子们增加难度，反倒是凭添了阻拦。 　　叶英笑了起来，“孩子们的求知心是最旺盛的，而且您想要把东西推出去，在欧洲那边最佳办法还是自上而下的推广。” 　　上流社会从来不缺少追逐。 　　华服美酒名车珍宝，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不过想要在欧洲和美国赚钱，您还得做点文章。” 　　陈先生十分谦虚，“愿闻其详。” 　　“欧洲这边自诩历史悠久，虽说二战消耗颇大，以至于英国都快把世界老大的地位拱手相送，但是骨子里还是瞧不起美国，欧美文学其实有很大的不同，您这东西在欧洲卖得好，到了美国可不一定。” 　　“咱们打个比方来说，欧洲现在最畅销的书是托尔金的《魔戒》，虽然这本书也席卷了美国，但是你要是让一个美国人评论最伟大的小说，他可能会说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也可能回答是玛格丽特的《飘》。” 　　陈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的书倒是挺多。” 　　叶英拘谨的笑道：“我也只是在胡说，您是生意人走南闯北，见识自然比我多。” 　　陈先生摇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家常说欧美文化同宗同源，其实很少人会去细究这里面的区别，就连我的经理们都不见得会这么区分。那我再多问一句，倘若是你的话，你会选择拿什么做突破口？” 　　叶英稍有些迟疑，“欧洲的话，如果能够跟托尔金先生取得联系，那是再好不过，至于美国那里……” 　　她有些不太确定，五十年代的美国喜欢什么呢？ 　　对五十年代的美国叶英还不怎么熟悉，这时候的美国在做什么？ 　　冷战，和苏联进行军备竞赛？ 　　“对，军备竞赛！” 　　叶英突然一声颇是有些吓着了陈先生。 　　这位来自香港的爱国商人有些不明所以，“什么竞赛？” 　　“您如果有这个条件……”叶英顿了顿，“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如果有这个条件，做类似于潜艇、大船，又或者卫星、飞船之类的可拼装玩具，应该会不错。” 　　陈先生还有些不太懂，叶英又紧接着说道：“如果您和苏联那边有联系，甚至还可以做一些人造卫星之类的玩具。” 　　人类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玩具界！ 第051章 猪筒骨 　　鸡蛋三分一个，这…… 　　陈先生在黄家庄住了一晚上。 　　这位来自香港的大商人对于住处倒是没怎么挑剔, 甚至还去牧场的鸡圈那边帮着捡鸡蛋。 　　“我早些年刚到香港的时候，就在码头给人扛沙包。” 　　里面都是粮食，那一包一百多斤重。 　　好重啊, 恨不得能把一个枯瘦如柴的小青年给压死。 　　好不容易熬过来，现在回想往事, 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英把鸡蛋放到篮筐里, “苦尽甘来，您都能特意跑到这小乡村来找我问生意上的事情，应了孔夫子那句不耻下问，可不是该您做大生意吗？” 　　陈先生弯腰将鸡蛋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篮筐里, “我一人做大不算什么，国家强大了那才称得上幸事。叶小姐觉得我现在很是风光, 其实刚开始时, 那些外国人谁又瞧得起我呢？” 　　不过是他有几分运气，善于经营，如今成为那些政客们的座上宾，关系盘根错节, 自然没人敢动他。 　　叶英瞧到那一闪而逝的哀叹，心中恍惚了下, 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会有这么一天的。” 　　彼时国家强大, 国泰民安，过去的苦难只是苦难。 　　年轻的姑娘再度弯腰去捡鸡蛋, 明明弯腰伸手触碰地面，可他目光所及，是这个年轻人绷直了腰背, 即便是此时此刻低头弯腰，下一秒便会手指苍穹。 　　陈先生眼底都透着笑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的。” 　　叶英笑靥如花，“那是，肯定会越来越好。您喜欢怎么吃鸡蛋，我们晚上可以做鸡蛋大餐。” 　　陈先生看着那个头颇大的鸡蛋，“这是个双黄蛋吧，我记得小时候生了病，母亲去邻居家借来了一颗鸡蛋，就用热水冲了一碗鸡蛋茶给我喝。” 　　几十年过去了，他吃过各色的美味佳肴，可那些都及不上母亲给他冲的那一碗鸡蛋茶。 　　“可真好吃啊。” 　　叶英恍惚了下，她也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饭。 　　是采娥嫂子给她冲的一碗鸡蛋茶，上面滴了两滴香油。 　　也不知道她和大妮儿现在怎么样了。 　　…… 　　乡下的春节还算热闹。 　　祭灶节后就开始收拾年货，这点和城里不同，那些工人只有三天春节假期而已，虽说工厂会发一些福利品，但还得凭着票证去抢购，抢不到就只能凑合着过。 　　今年又有些不同，宁县的工人们早早就听到了厂里的通知。 　　县委联系了县里头的农牧场，拉了一些农副产品来售卖。 　　毛毯厂的工人听到这消息议论纷纷。 　　陈桂枝压根不信，“那为啥不弄到供销社去？我才不去呢，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当即就有跟陈桂枝不对付的在那里要合起来，“你不去就不去呗，省得人跟我抢。” 　　陈桂枝老大不乐意，“别回头买了不干净的东西，把自己吃到医院去。” 　　“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陈桂枝被这一声气得直哼哼，跺了跺脚往家里去。 　　县里几个工厂差不多都聚在一起，工人大院里住着近千户人家，各家各户都忙活着准备年货，明天就除夕呢，勤快点可不得今天就把年货给收拾好？ 　　陈桂枝刚回到家，还没进门就看到她妈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 　　“妈，您干吗呢，家里打仗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厂那边不是有牧场的来卖肉吗，你咋不割点回来？” 　　陈桂枝拧了拧眉头，“谁知道那肉什么来路，别不干不净的吃坏了肚子。” 　　她这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旁菜刀重重落在案板上的声音。 　　陈家妈妈连忙解释，“你这孩子，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狗蛋妈你别往心里去，这几天加班累坏了。” 　　狗蛋妈呵呵一笑，“看出来了，脑子是不好使。” 　　陈桂枝听到这话有点气，这说的什么话？她怎么就脑子不好使了？ 　　只是还没等她辩驳，人就被她妈拉到屋里去了，“大院里的人没吃中午饭呢就去那边排队。” 　　陈桂枝还嘴硬，“可就是……” 　　陈家妈妈解开围裙，“我赶紧过去看看，你给我看着炉子，听说那边买肉不要肉票，还能用其他的东西换。”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陈桂枝听到这话一愣，“不要肉票，怎么可能？” 　　她连忙把炉子堵上，跟着过了去，没想到走到半路里就遇到了自己前小姑子。 　　前段时间陈桂枝闹离婚还挺不好看，用李家的话来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她凭什么跟着他们受苦受累？ 　　再见到李小兰，陈桂枝也就心虚了一下而已。 　　要不是这惹祸精，非要去招惹人，自己何至于会离婚？ 　　陈家妈妈倒是一团和气，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小兰啊，你也去买肉？” 　　李小兰最近过得挺不好一时间也安排不了合适的，大伯一家恨得牙痒痒不跟他们家来往。 　　婆家那边也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回到娘家也里外不是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子就这样了…… 　　瞧到陈桂枝，李小兰只是瞥了一眼，连忙捏着她男人给她的钱往那边去，怕去晚了就赶不上趟。 　　前姑嫂俩仿佛在竞赛。 　　等到了那边，李小兰猛地刹住了车。 　　她这些日子真的过糊涂了，怎么能没想到呢？ 　　宁县不算多大，能够让县委组织的农牧场，还能有哪家？ 　　除了黄家庄，别无分号。 　　陈桂枝倒是没想那么多，赶紧过去。 　　“肥肉没了，瘦肉也没了，就剩下点骨头和猪血了。” 　　“这俩都不卖，猪下水也不卖，我们留着自己吃。” 　　陈家母女俩都有些懵了，“这骨头和下水又不值钱，不都白送的吗？” 　　负责猪肉买卖的刘凤霞瞥了一眼，“我们这不白送。” 　　猪下水捯饬下能做凉拌菜，骨头炖汤好喝着呢。 　　白送？ 　　想什么。 　　陈桂枝傻了眼，“你们咋这样呀？” 　　这话刘凤霞不爱听了，她们咋样了。 　　她这人脾气急，被说了就忍不住，刚想要回嘴，胳膊被人扯了下。 　　“英子你回来了？” 　　叶英递给了刘凤霞一个烧饼，“先垫垫肚子。” 　　叶英一过来，刘凤霞就没再跟人吵吵，论吵架她可比不过叶英，人家能有理有据把人呛得说不出话来，她就会泼妇骂街。 　　陈家妈妈瞧见来的是个年轻姑娘，一脸笑呵道：“闺女，你这骨头猪血那么多，也吃不完，给我们点呗。” 　　骨头上面没啥肉，不过炖汤倒也用得着，起码加点肉味。 　　就算是有牧场，也不能成天的吃猪肉不是？ 　　叶英看到站在那里的李小兰，“大婶，我们家人多，这些不够吃的。” 　　陈家妈妈一下子愕然，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家能有几口人呀。”陈家妈妈上手去拿案板上的筒骨，“你看大过年的我跑过来也不容易，就当送我吧。” 　　猪肉卖完这边没啥人，瞧着没什么熟人陈家妈妈拿起东西就跑。 　　陈桂枝愣了下，臊红着一张脸跑开了。 　　叶英没想到，这还带抢的。 　　关键人家菜市场大妈买菜带走几根香菜的前提是人花钱买菜了。 　　这算什么？ 　　叶英哭笑不得。 　　正在那里吃烧饼的刘凤霞也傻了眼，“我去要回来。” 　　刚要追过去，人被叶英拦下了，“算了。” 　　就一根筒骨，不值当的。 　　刘凤霞低声骂了句，“亏得还城里人呢。” 　　她看了眼站在那边的李小兰，小声的跟叶英说话，“英子，她来干什么呀？” 　　刘凤霞记得可清楚了，这人当时可趾高气扬了。 　　叶英看了眼盆里的几根筒骨，又瞥了眼李小兰。 　　李小兰工作丢了，过得也并不怎么如意。 　　她刚从县委大院那边回来，听了不少的八卦，其中一项就和李小兰有关。 　　没了工作在家吃干饭，婆家人很不满意，要不是她男人护着，只怕都被赶回娘家了。 　　叶英看向站在那里的人，“还有些鸡蛋，你要不要？” 　　李小兰恍惚了下，“你……” 　　这人叶英的确不喜欢，可人跳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 　　黄家庄的女人们可以单独成村抱团取暖，但其他村里的寡妇们又有几个跟她们似的过得滋润？ 　　手里有些小权柄便开始趾高气昂也是常态，毕竟到了二十一世纪，看光鲜夺目的大明星们诉苦哭穷都那么的理所当然呢。 　　李小兰是坏人。 　　如今却也是个可怜人。 　　“鸡蛋三分一个，这些筒骨和猪血算五毛钱。” 　　鸡蛋比市场价便宜了一分钱，至于猪下水留着，叶英还打算回去弄个凉拌猪杂吃呢，其实小炒味道也不错。 　　李小兰花了一块钱，带走了一堆东西。 　　走之前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又没说出口。 　　刘凤霞忿忿不平，“连声谢谢都不跟你说。” 　　叶英扬了扬手里的票子，“十个鸡蛋给了五毛钱，两毛钱买个谢谢不也挺划算？” 　　“你还在乎这两毛钱？” 　　刘凤霞还是有些担心，“英子，你别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这世界，可从来不缺恩将仇报的人。 　　叶英当然知道。 　　县委大院里的人对早前李小兰的颐指气使十分不屑，提到她现在的处境也带着几分同情，“怕是过不多久就得被张德民给踹了。”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却也是自食恶果，怨不了别人。 　　叶英叹了口气，“咱们做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呢？再说了，她要是再来找麻烦，我就打回去呗，还能怕了她不成？” 　　刘凤霞觉得这话十分在理，“就是，到时候我帮你挠她。” 第052章 小气象 　　夏粮减产…… 　　刘凤霞的手指甲一时间并没有派上用场。 　　大过年的没人来找叶英的不愉快。 　　吃吃喝喝甚至还溜冰去对面公社看人扭秧歌, 叶英和村里的女人们闹哄哄的过了这个年。 　　大年初三，她就又忙了起来，车子里装满了辎重, 浩浩荡荡的前往河西走廊的绿洲。 　　那里，正如火如荼的垦荒。 　　沈清晏并不在这边。 　　甚至于赵政委也都不在。 　　“沈工好像是去工厂那边了, 听说出了点小意外, 赵政委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说话是绿洲一号农场的代理连长常阳，他正啃着烤地瓜，“前段时间赵政委弄来了一些犁，年前又去买了几头老黄牛，估摸着等到清明的时候, 能把附近这三个绿洲的地都刨出来。” 　　依靠着犁和老黄牛不行，重要的是有拖拉机。 　　节省了人力, 有了这个东西一天就能二三十亩地, 这还是在冬天。 　　等过段时间，速度应该会更快一些。 　　“半机械化还是有点慢，我这次回去想了想，如果咱们能把这犁完全固定在拖拉机上, 是不是就不用后面跟人了？” 　　现在拖拉机垦荒还需要至少两个人，驾驶拖拉机的一个, 跟在后面扶着犁的需要一到两人。 　　倘若能够把这耕犁固定在拖拉机上呢？ 　　常阳提出异议，“这地太硬了些, 只怕吃不进去。” 　　叶英点头，“我知道, 所以咱们还得再作调整，你们营地那边是有工厂对吧？” 　　来自草滩的战士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叶英拿出纸笔，“咱们现在的犁铧太钝了些, 需要人压着才行。如果设计上，这样呢？” 　　铅笔在纸上涂抹，打出了部分的阴影，让这图更加直观一些。 　　“相当于把这玩意给立起来？可是这样会增加吃重啊。而且环境不同，有的土地松软有的硬，如果固定了的话那是不是就会造成浪费？” 　　“笨，那就把这里做成升降装置呗。” 　　关定国说完连忙捂住嘴，怎么可以说战友笨呢？ 　　他一定是近墨者黑，被叶英传染了所以这才口无遮拦。 　　常阳却是猛地抓住了关定国，“这是个好主意！” 　　接着又说道：“你说咱们能不能多加俩犁头？这样一趟过去覆盖面积更广一些？” 　　其他小战士也纷纷提出意见，对如何改进耕犁他们也有想法。 　　等着图纸送到草滩那边，已经是初八的事情了。 　　褚石拿过眼镜，仔细的看这图纸，好一会儿这才放下，“这是谁的主意？” 　　“是叶英和连长带着我们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 　　这个答案让褚石微微的错愕。 　　他还以为是叶英想出来的呢，看样子他的战士们放下武器拿起农具，同样也是最可爱的一拨人。 　　“你去专家楼那边问问看，看这设计怎么样，让他们提提意见，都通过了就去工厂那边。” 　　这在叶英姐的预料之中，小战士连忙接过设计图去请教专家们。 　　等着他再回到绿洲一号农场，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一起回去的，还有几个新型的犁铧。 　　“咱们没模具，几个木匠师傅用木板做的模具，浇灌出来太钝了，车间里的师傅就一点点打磨出来的。这些犁头都试过了，完全没问题！” 　　肩负重任的通讯兵十分骄傲的拍了拍胸脯，“首长说，要是效果好的话，回头可以把这个设计交给农机厂，让他们来生产这个。” 　　叶英倒是不意外。 　　除了挣外汇以外，如今国内可不就是生产资料公有制吗？ 　　何为生产资料公有制？土地、技术都是国家、集体所有，同时也为劳动者所使用。 　　只不过后来公改私，反倒是让工农地位一再下滑…… 　　叶英没想那么长远，“那咱们这就去试试看。” 　　喜新不要旧，绿洲一号农场的拖拉机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工作。 　　而相较于之前，今天的拖拉机跑得更快一些，之前跟在拖拉机后面吃土的人不见了踪影。 　　看着被掀开的土地，叶英蹲下抓了一把土。 　　略带着几分潮湿的土壤凉凉的，叶英却是笑了起来，“成了。” 　　四台拖拉机火力全开，一天下来多垦荒差不多十亩，油耗则是增加了不到两升。 　　这倒也在叶英预料之中，“等着土地解冻会好一些，不过那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先垦荒再说。” 　　又不是没有柴油。 　　虽说常阳是绿洲一号的负责人，但叶英的话更好使一些。 　　通过电台，将数据报了过去，绿洲一号的垦荒任务继续进行。 　　拖拉机干垦荒的活，大部分战士们则是去挖河渠。 　　即便是土豆耐旱，成长过程中也需要浇水。 　　挖河渠是必须的。 　　而在哪里挖，又要挖多深，这个是早就确定下来了的。 　　制定河渠挖掘计划的正是沈清晏。 　　叶英看着绿洲一号的图纸不由感慨万千，沈清晏回国来的本意是造蘑菇蛋，不过现在倒成了土木工程专家。 　　这落差，大概可以与八十年代的造蘑菇蛋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相提并论吧。 　　她原本想要给沈清晏写信，但想到这信件内容会被赵政委他们审查，到底还是没有多写什么，只是将绿洲一号的事情说了些。 　　把信交给了常阳，叶英则是带着剩余的那几个犁铧回了黄家庄。 　　那边也要继续垦荒春耕。 　　大卡车回到黄家庄后很快就又装满了土豆离开，这些土豆是种子，其实一车哪里够啊，回头还得再运过去。 　　从年后到二月底，叶英两边跑各种忙，愣是把过年养起来的那点肉又给减了下去。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张面皮依旧白生生的，倒是没怎么晒黑，毕竟这可是让黑胖妞刘芬芬羡慕不已的天赋。 　　黄家庄那边又开垦出一个大农场，差不多四百来亩地。 　　叶英打算全都种土豆，这个决策让曹秀芬傻了眼，“都种土豆？” 　　这是真打算学赫玉米到底了！ 　　“土豆打理起来方便嘛。”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这也太多了，就算是从苏联人那边搞来了一台挖土豆机，那也不够用的啊。 　　叶英瞧着忧心忡忡的曹大姐，“去年冬天就下了一场雪，比起前年来有点干，前两天我去黄河边看了下，那水位比去年下降了差不多有小半米，咱们种麦子不是不行，但万一太旱了这麦子怕是长不好。” 　　“你说的倒也是，这眼看都清明节了一滴雨都没下来，那就听你的，种土豆吧。” 　　这一声令下就忙活了小半个月，等到四月中旬这才告一段落。 　　叶英又去了绿洲一号农场，这边的土豆已经冒了绿芽，原本破落的几个小房子如今被崭新的砖房取代，不远处还有一个大猪圈。 　　里面放着头段时间才运过来的猪苗。 　　“现在大家都在二号农场那边忙着丢土豆块，拖拉机去三号那边开荒了，差不多到了五月份就又能种下一波。” 　　开荒快，种庄稼反倒是慢的。 　　好在钢铁的战士干啥都不会喊累。 　　填饱了肚子，第二天总是能干劲十足的出现在农场里。 　　“那边那一片我们打算做牧场，上半年就先弄这三个农场加这个牧场。” 　　常阳吹了下口哨，“小气象，你过来下。” 　　这个熟人让叶英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气象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就三月份的时候，说种地需要个会看天气的，就派我过来了。” 　　常阳指了指小气象，“他说最近比较旱，没什么雨水，让我少养些猪，多养羊。” 　　说是这么说，但常阳没什么感觉。 　　这边本来雨水就少嘛。 　　被这么一说，小气象有些底气不足，“我是有科学依据的，叶英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年没怎么下雪吗？” 　　瑞雪兆丰年。 　　可是今年或者说去年冬天几乎没怎么下雪。 　　常阳忍不住的调侃，“你还盼着下雪把我们都冻死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 　　小气象着急的时候容易结巴。 　　越是想解释越说不出来，末了小气象着急忙慌的抓着叶英的袖子，“你明白我说的啥意思对吧？” 　　“叶英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怎么想的呢？” 　　常阳的调侃让小气象的脸更红了。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齐橡的意思我知道，你是说去年冬天下雪少，怕是咱们这边也会缺水，毕竟这里降水量本来就少，全靠高山积雪融化，对不对？”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气象这下不结巴了，“我前段时间去那边山上看了，这边山上露出了好多石头，就后退了，你懂我意思吧？” 　　常阳觉得小气象这见天的看天气，愣是把自己给弄傻了。 　　这都啥呀，他都没听懂。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今年黄河水位也下降了不少。” 　　小气象连连点头，“对，就今年可能少雨水，咱们养羊好，我们冬天弄了好多牧草，够它们吃的。” 　　叶英摸了摸小气象的脑袋，“有备无患嘛，反正那些牧草也不会坏掉。” 　　三人讨论，叶英和小气象同一阵营，常阳虽说将信将疑，但也有考虑这件事。 　　事实上，接下来的两个月没有降水，这让常阳不得不佩服，小气象的确是气象大师，还真被他猜对了。 　　不止河西走廊少雨，从西北往东，整个北方地区在上半年几乎没什么降水。 　　而这一区域，不可避免的囊括了北方的几个粮食大省。 　　豫鲁皖甚至蔓延到东北。 　　减产。 　　电台广播也对今年旱情做了评估，呼吁民众节约用水。 　　哪怕是靠近黄河的黄家庄也都忧心忡忡。 　　宁县地处黄河上游，虽说雨水少，但也不至于像今年这样，四五月份竟然一点降雨都没有。 　　亏得靠近黄河能用河水灌溉，可其他地界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毕竟河道也少，虽说这几年国家一直主张开挖河渠，方便农田灌溉，可…… 　　“我听说，有些河里都没了水。” 　　没了河水就只能挖井。 　　这井挖的老深都不见水那才是叫天天不应…… 　　曹秀芬叹了口气，“老天爷咋这样呢。” 　　好不容易过了点安生日子，就这么折腾人。 　　“地里的土豆长得怎么样？” 　　“挺好的，头些天我们浇了一遍，现在长势挺好。” 　　提起地里的土豆，曹秀芬不免冷汗淋漓，当初亏得听叶英的话种了土豆，不然要是种春小麦，那可真是欲哭无泪。 　　“英子，你说下半年会下雨的对吧？” 　　再不下雨，这地可真没办法种了。 　　叶英低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保险起见还是别种那么多玉米了。我怕……” 　　“怕什么？” 　　“看报纸上说今年大旱，我怕回头这粮食不够吃的闹饥荒，咱们有粮食不怕饿，可其他省市就说不好了，吃的都没有怕是回头不少人会背井离乡。” 　　曹秀芬当即反应过来，“对对对，咱都种土豆好了，这东西产量高，总比玉米和麦子好。” 　　还种什么玉米啊，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挨过饿的人可太清楚那种折磨人的滋味了。 　　她可不想再重温。 　　“嗯，我打电话联系下赵政委，让他派车先拉走些粮食。” 　　草滩那边人多，粮食缺口大。 　　虽说再过段时间绿洲农场也能送上粮食供给，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她电话还没打过去，倒是赵政委的电话拨了过来。 　　“我还想问你们那边怎么样，那行，我正好带些人过去帮你把地给种了。” 　　挂断电话的赵政委心中万千感慨，他之前还觉得叶英太执迷于垦荒种地了。 　　可如今遇到粮食欠收年，这才意识到多些农田的好处。 　　不行，河西走廊那边还得继续派人去垦荒。 　　他得去找首长，再多申请些拖拉机才行。 　　…… 　　叶英没想到，赵政委还没过来，她倒是先见到了沈成钧。 　　其实沈成钧早就想过来了，早前部队给的新式犁铧的设计他就喜欢的很，连忙组织技术工人们制造模具，打造了生产线，原本想着能够在今年双抢时派上用场。 　　谁知道今年天气这般古怪。 　　这次过来，倒不是为了这新式犁铧的事情。 　　沈成钧直言不讳，“我问了农业部那边，今年夏粮产量怕是要下滑将近二十个百分点，偏偏人口又增加了，这么一减一增怕是要闹饥荒。” 　　叶英听得心头咯噔一声，刚想要开口，就又听到沈成钧说道：“在北方地区推广土豆和红薯种植怎么样？你要觉得行，咱们就写联名信！” 第053章 建议书 　　偷得浮生半日闲。…… 　　联名信？ 　　叶英被这个词惊了下, 下意识地问道：“找我？” 　　为什么喊她一起写联名信？ 　　千里迢迢的从北京到宁县，就为了一封联名信？ 　　诸多念头跑到脑海中，叶英神色平静了一些, 但这个提议的确惊着她了。 　　沈成钧略有些歉意，连忙解释,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农机学院的校长是理论派, 而叶英这个农场的负责人则是实践派。 　　何况叶英背后有对外贸易部，还有军区。 　　沈成钧虽然并不是政治漩涡中心的人，但处于边缘地带却也知道该如何审时度势。 　　他的本意是好的。 　　但叶英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能答应。” 　　这让远道而来的老者脸上不免有几分急迫，“为什么？” 　　他对叶英还算了解, 知道这位年轻的姑娘并没有太多的私心。 　　正因为无私，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来的路上, 沈成钧反复思索这个问题, 但怎么也没想到叶英会拒绝他的提议。 　　叶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倘若没有沈清晏这重关系，她并不介意与沈校长一起写这封联名信。 　　可偏生，不能写。 　　叶英到底没有解释其中缘由，“您既然来找我, 想必已经打了草稿，方便让我看看这封信的内容吗？”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沈成钧拿出那草稿来。 　　说是草稿，其实直接交上去倒也没什么问题。 　　内容写得很翔实。 　　请教了气象专家, 又问了农业部，进行了数据对比。 　　写得很是清楚明白。 　　叶英拿出笔来, 划去了气象专家那一部分，农业部的也做了删减，旁边又增加了些内容。 　　“联名信还是别写了, 您作为顾问来评估这件事更合适一些。这封信，应该由我来写。” 　　她最开始就想着别饿着草滩上的那些工人和专家，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搞国防。 　　可如今真的到了这时候，她能做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一些。 　　“地瓜是不太好吃，但能填饱肚子总是好的。” 　　叶英拿出纸笔来，重新写了一封信。 　　没有气象专家没有农业部，上面用的最多的数据也都是来源于报纸和广播。 　　沈成钧看着那一挥而就的建议书，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 　　“这封信我回头托人直接捎给欧阳司长，让他帮我转交上去，只不过到底能送到哪里，我就不确定了。“ 　　沈成钧倒是明白这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说了句，“其实我可以帮你递上去的。” 　　“不合适。” 　　沈成钧苦笑，“你的想法我倒是明白，但是牵扯到国计民生哪里顾得上这些呢？这样好了，你写两份，一份交由欧阳司长，让他帮忙递过去，他要是办不上忙，我来想这个办法，这样总行了吧？” 　　这个提议让叶英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没有真正的融入这个时代。 　　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国人，对于新中国的热爱是发自肺腑的。 　　所有才会有子弟兵们跨过国界线抗美援朝保卫祖国。 　　才有那些海外科学家义无反顾的归来，哪怕受到委屈也要搞军工国防。 　　对于沈成钧这位出生于上世纪末的长者来说，个人的得失荣辱并没有那么重要。 　　倒是叶英略有些狭隘，一时间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道理。 　　“那我应该再多写一封信。”叶英连忙抄写了另外两份信件，“再交给军区的首长一份。” 　　这样一来，算是又加了一层保险。 　　她没敢说自己想要联系的军区首长是褚石，保密工作要时刻牢记心中。 　　看着把这件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叶英，沈成钧十分的愧疚，这件事吃力不讨好，甚至可能还引来祸端。 　　他原本是想写联名信，自己承担大部分责任。 　　可如今…… 　　叶英没想那么多，把其中一封信交给了沈成钧，“您该考察的考察，要是这两封信递不上去，您再想办法也不迟。” 　　轻飘飘的一张纸罢了，但这其中的分量有多重？ 　　见证了清王朝覆灭，看见过军阀征战，熬过了日寇侵略的老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人情吗？ 　　叶英笑了起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年轻人也得担起责任才是。” 　　这话让沈成钧一时间觉得自己竟然着相了。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小同志，“那这封给欧阳司长的信……”你打算怎么送到首都？ 　　“我让关定国送过去就是了，您不用担心。” 　　邮寄太慢，叶英打算先问问赵政委那边，然后再做打算。 　　若是褚石肯帮忙，或许小关同志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沈成钧看她考虑周详，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有考虑个人问题吗？” 　　他挺欣赏叶英的，如果能够和自家那混小子组成家庭，或许自己就不用担心那小子的未来了。 　　叶英听到这话仿佛吞咽了一只苍蝇。 　　“英子已经结婚了呢，对了英子你对象不也姓……” 　　叶英匆忙打断曹秀芬的话头，“大姐，你帮我去把关定国喊过来呗。” 　　“好嘞。” 　　曹秀芬也没注意，当时只听到说什么沈工沈工的，英子的对象到底叫啥，她好像还真不知道。 　　…… 　　关定国到底没跑这一趟，对此他有几分沮丧，难得的能去首都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去见见主席和总理呢。 　　没能成行真的十分遗憾。 　　褚石帮叶英递这封信。 　　这的确出乎叶英的预料。 　　比褚石亲自过来更让她吃惊。 　　“衣食住行这是生存之根本，你说当年老百姓为什么跟着咱们干革命？不就是因为被帝国主义被军阀被那些大地主欺压，他们过不下去了。” 　　褚石看着一脸惊讶的年轻姑娘，难得的耐心解释，“吃的都保证不了，哪还顾得上其他？你放心好了，这封信我肯定会亲自交到主席手里，只是中央最后做什么决策，我管不了。” 　　他也只是把自己所见所闻，汇报过去而已。 　　若是中央置之不理，褚石能做什么？ 　　再调派些战士去河西走廊那边继续开荒种土豆。 　　说实在话，土豆吃多了腻歪的很，嘴里头都是那股子味道。 　　可总比吃不上东西强。 　　叶英看着神色肃穆的老将军，难掩激动的神色，“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经营农场和牧场。” 　　她上半年倒是有对这两块的土豆做研究，精心栽培出来的土豆个头极大。 　　下半年打算就用这些土豆的块茎做种子，如果能种出大片的高产土豆，到时候就又多了一分保障。 　　褚石看着神色坚定的年轻姑娘，他第一次觉得有些词穷，到最后却也不过一句“好好干”。 　　他还能说什么呢？ 　　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极其多余。 　　等叶英听到关于首都那边的消息，已经是一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欧阳兰。 　　语气中带着点无奈，“你呀你，你这真是恨不得把天戳出个窟窿来。” 　　叶英觉得自己可担不起这话，“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还说没有，你知道最近都快吵翻天了吗？” 　　作为国家干部，欧阳兰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中央的政治斗争之中。 　　是的，政治斗争。 　　怎么可能没斗争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少不了争斗，不过是看东风强还是西风更胜一头罢了。 　　好在他并不完全牵扯其中，大可以旁观一二。 　　“吵什么？不就是吵下半年的农业生产吗？说你危言耸听，说这困难只是一时的。” 　　叶英听到这话想打人，“说这话的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让他跟农民一样劳动吃喝试试看？” 　　这话让欧阳兰面色冷峻，“胡说什么，这话是你能随便说的吗？” 　　这要是被人听到还了得？ 　　叶英努力看向外面，“是我冲动了。” 　　她知道接下来三年不好过，可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开天眼。 　　“请了竺院长他们讨论，又下通知让地方去寻访一些老农民，中央正准备拟定文件通知，倡导东北、山东河南这几个省份种土豆和地瓜。” 　　这是北方的产粮大省！ 　　保住这几个省份，虽然不能全面避免粮食减产引来的问题，但也会尽可能的避免…… 　　叶英松了口气，“其实土豆蛮好吃的，真的，我研究了好多土豆的吃法呢，你说我回头给《人民日报》投稿怎么样？” 　　欧阳兰撇了撇嘴，“先是拉着全国人民种土豆，又教他们怎么吃土豆，怎么不能耐死你？” 　　叶英知道，这位对外贸易部的一员大将这么百忙之中还跟自己打电话，本质还是关心她。 　　那建议书一递上去，但凡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事跟她有关。 　　欧阳兰这般关心，她应该感激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写信给你，你帮我投稿，可惜我这不是大作家，不然还能挣点稿费什么的。” 　　欧阳兰：“……” 　　小同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凶险？ 　　夏粮减产这件事本就被有心人士用来攻讦领导人，如今这一封建议书更是让这件事抬上桌面。 　　别以为中央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沈成钧掺和其中。 　　好在递上这建议书的是褚石，他的部队搞农场牧场很有成效，又是值得信赖的老革命。 　　有他的担保，不在漩涡之中却又不能免于其中的叶英这才算是被保了下来。 　　但倘若下半年风调雨顺，只怕也会有人秋后算账。 　　褚石将军不会有事，但叶英就难说了。 　　欧阳兰自然不希望叶英出事，可是期盼着下半年闹旱灾来保住叶英？ 　　这未免太荒唐了些。 　　他一时间也是心情凌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跟叶英说这件事才是。 　　原本宣传部那边李兰书已经在排以黄家庄为原型的相关剧目，可现在也被喊了暂停。 　　欧阳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呀。” 　　只是欧阳兰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夏天竟然是这么的燥热，整个七月份只下了一场雨，微微湿润了地表，这湿润度甚至不足半个指节。 　　旱情竟然是越发的严重。 　　本就少雨水的北方地区只能依靠河渠进行灌溉，而有些地方更是出现了为了争抢水源而发生械斗的事情。 　　这消息传到了中央，听主席身边的警卫员说，主席一宿没睡觉，手里的香烟点了又掐灭，反反复复的到了天亮。 　　没两天就传出了下乡视察的消息。 　　从首都出发到天津，路过河北到山东，再往河南去。 　　一开始欧阳兰还以为会去宁县那边一趟，毕竟黄家庄农场也算是学习典型。 　　但到了八月份，苏联单方面终止了国防新技术协定，号召援助的专家回国。 　　这件事其实早有苗头，早在六月份，苏联就磨磨唧唧的不想提供技术资料了。 　　六月下旬更是直接来电表明了态度。 　　没有苏联人的帮助，他们自己能造出蘑菇蛋？ 　　这件事震动了党中央，再加上夏粮减产，可谓雪上加霜。 　　一边是国防，另一边是农业生产。 　　立国之柱石和生存之根本。 　　这二者并不冲突，但同时出现问题，让这个新生的国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十分之艰难。 　　因为苏联人撕毁协议，主席到底没有继续西行。 　　欧阳兰也顾不上替叶英遗憾，苏联这次和他们撕破脸，往后他们部门创汇还要更小心才是。 　　而远在宁县的叶英也隐隐听到了这个消息。 　　毕竟苏联援助的工业项目可不止一个两个。 　　一百多个项目好多专家呢。 　　不过国与国之间就这样，利益关系不能再维系那就只好撕破脸。 　　国家外交事宜，并没有叶英的发挥空间。 　　她很是认真的培育着那一小块地的土豆和红薯，小心到让曹秀芬觉得像是在照顾刚出生的孩子。 　　“英子，你这些红薯有什么讲究？” 　　“个头大！” 　　曹秀芬：“……” 　　“个头大产量高嘛。” 　　叶英也没辙啊，红薯的嫁接十分困难，她也找不到合适的品种。 　　土豆倒是稍微好一些，毕竟人工授粉嘛，有可操作空间。 　　曹秀芬呵呵一笑，“咱们中午蒸地瓜叶子吃。” 　　“好呀，多弄点蒜汁，大姐你再弄完面糊糊，里面多放点辣椒，好吃。” 　　曹秀芬：“……” 　　她怎么忘了这就是个吃货呢？ 　　不过能吃是福啊，总比挨饿受冻好。 　　红薯和土豆的生长周期都不算长，夏收结束后连忙种植，等到九月底就到了收获的季节。 　　农场里的那几台挖土豆机派上了用场，这边刚挖出来，就又有新的土豆块茎丢了进去。 　　叶英试着想要再种一些，这多少有点冒险。 　　但只要一亩地里能有五百斤的产出，这也值了！ 　　这次叶英没再写建议书递交到中央，事实上不用她开口，种植经验丰富的老农民已经开始了新一波的种植。 　　经历了中重度旱灾的北方诸省就靠着这土豆地瓜才不至于粮食大减产。 　　农民们识字不多却也清楚，如今这时节种植土豆比种小麦合算多了。 　　何况公社和县里都说了，可以用地瓜抵小麦交纳公粮。 　　将对数学的所有热忱都应用于粮食产量计算的老农民们自然清楚，即便是要比之前多缴纳两成的地瓜，种植地瓜也是合算的。 　　冬天麦子又收不了，可地瓜土豆种上总是能长出来点东西的，等到开春再种一波，这怎么都是合算的。 　　就在半年前还不太乐意种地瓜土豆的农民们这会儿一个个的十分上心，挑选出有芽口的土豆，着急忙慌的又种到地里去。 　　积极性高的很，这让叶英想起了当初跟风种农副产品，结果却赔了很多钱的农民。 　　农业生产种植需要政府加以引导，尤其是市场经济环境下。 　　叶英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看着正趴在桌上认真写作业的孩子们，她拿起一旁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 　　忙活完地里的农活，她如今也能得些许的空闲看看书。 　　瞧着书里头那些略有些晦涩的名词，叶英抽出一张纸来，认真的记录下来，打算晚上的时候写信跟沈清晏请教。 　　说起来这马上又是一年，除了年前二月份的时候见了沈清晏一面，她竟是再没见过沈博士。 　　要不是大红奖状上的确是两个人的名字…… 　　叶英笑了笑，大概没人会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重关系。 　　…… 　　郭文栋是服气的。 　　“你这可是真真切切的贤内助，不过老沈，你媳妇把这事闹的这么大，你父亲真不知道她什么身份？” 　　叶英和沈清晏结婚是秘密，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即便是在草滩这边，知晓这件事的也只在少数。 　　今年下半年，原本在首都从事理论研究的科学家们先后来到了221厂驻地，大部分也不知道沈清晏已婚。 　　有几个还寻思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呢。 　　郭文栋作为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人，闲暇之余不免用这件事跟沈清晏斗斗嘴。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有意思。 　　叶英的那封建议书可是刊登在报纸上的。 　　中央召开会议后，又是请北京和附近一些院校的农业专家和老农讨论这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叶英和主持农业座谈会的沈成钧之间的关系？ 　　如今看起来倒像是就瞒着沈家人。 　　设身处地的想想，倘若自己是沈成钧，知道这件事会什么个反应？ 　　“你就不怕，沈伯伯不让你回家？” 　　沈清晏拧了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三五年本来也回不去。” 　　郭文栋：“……”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两人正说着，邓主任过了来。 　　邓主任负责项目研发，是设计总师，在基地这边差不多算是一把手。 　　郭文栋倒是经常见到他，毕竟他是邓工的副手嘛。 　　不过沈清晏又不一样了，他的工作内容比较杂乱，多是以基地建设为主。 　　目前还没能参与到蘑菇蛋真正的研发之中。 　　在郭文栋看来，沈清晏这人心态挺好的，真真切切的“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 　　“你之前在耶鲁攻读的是物理冶金专业对吧？” 　　一旁郭文栋眼前一亮，沈清晏倒是神色平静，只不过右手捏着袖口，露出泛白的指节。 　　邓主任紧接着说道：“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去找试验场。” 第054章 小牛犊 　　生孩子只会影响她…… 　　沈清晏是土木工程出身, 对地质本身就有诸多研究。 　　后来又攻读了物理冶金博士，毕业后在耶鲁从事航天材料的教学研究。 　　履历上再合适不过。 　　草滩这边是生产基地，蘑菇蛋造出来肯定要进行试验。 　　寻找试验场就成了另一个重任。 　　而沈清晏则是邓主任挑选中的人。 　　“找到合适的场地后, 还要在那边进行建设。” 　　这是一项格外艰巨的任务。 　　因为目前组织定下的目标，是在罗布泊及其周边选址。 　　茫茫的戈壁滩, 怕是要行走千里。 　　邓主任看着这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 “有什么问题？” 　　重任压在肩上，他本该激动亢奋，来到了这里两年多，如今他总算能发挥所学，参与到最核心的研究之中。 　　该激动, 就算热泪盈眶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沈清晏胸有雷霆万钧，张口语调又是如此的平静, “没有。” 　　他学着自己的警卫员刘冬冬, 敬礼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邓主任点头，“那好，事不宜迟, 你尽快收拾出发。” 　　这般行程紧张，倒是让郭文栋傻了眼。 　　刚才他甚至还在和老沈讨论着风花雪月的事情, 如今怎么就进入战时状态了呢？ 　　郭文栋连忙跟了出去，小声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按照计划行事而已。” 　　计划？ 　　郭文栋可不觉得沈清晏在原本的计划之中, 去寻找试验场那是何等艰难困苦的工作？ 　　毕业后的沈清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在实验室里忙活。 　　虽说这里条件也挺艰苦的, 可是和戈壁滩没得比。 　　郭文栋想了想，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些东西。 　　“那边晚上冷，你把这个拿着兴许用得上。” 　　那是一床鸭绒被, 十分轻薄也没什么分量，但十分的暖和。 　　是在战场上缴获的美国人的战利品。 　　辗转来到了郭文栋的手上，刚来到草滩那会儿，两床棉被都不够他用的，多亏了有这玩意儿。 　　“你身子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郭文栋瘦高个，是怕冷又怕热，在草滩上是出了名的娇气。 　　把这秘密武器给了他，这个冬天怎么过？ 　　“你不是要出远门嘛，总不能这些被褥都带走吧？留一床被子给我就好了。” 　　沈清晏的房间颇是简洁，床上的被子也叠得工工整整的。 　　郭文栋正打算抱那床薄点的花棉被，沈清晏把那厚的塞给了他，“这个吧。” 　　“戈壁……哦，这被子是小叶给你做的吧？” 　　他就说怎么跟自己的不一样呢，敢情不是部队发的物资啊。 　　被猜中了来历，沈清晏轻咳了一声，“你注意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逞强。” 　　郭文栋没想到自己反倒是被嘱咐那个，他忍不住笑了下，“知道知道，不过叶英同志给你写信怎么办？” 　　刚才老邓说了，这件事是高度机密，不能再往外传播。 　　“嗯，你帮我回信给她就行。她问的那些问题你一般都能回答，至于……” 　　沈清晏顿了顿，“若是我出事的话，那就……” 　　“别胡说。” 　　郭文栋匆忙打断了他，“真想要说这个，那就完成任务回来跟小叶说。” 　　沈清晏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尽力。” 　　革命工作哪能没有流血牺牲呢？ 　　基地的建设中，就有好些战士牺牲了。 　　他其实不怕死，天堂地狱与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父母亲若是知道他为国防而死，想来也不会怪罪与他。 　　只是他担心真的死了，没办法再践行诺言保护叶英。 　　这样不好。 　　已然而立之年的博士看着床上的那床花棉被，稍稍迟疑了下，来到简陋的书桌旁，“我留封信给她，若是寄不出去，那就算了。” 　　郭文栋听得心头一颤，想要安慰一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们这些人啊，舍弃在国外的优渥待遇来到这荒凉的西北，谁又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呢？ 　　任务固然艰巨，但他们无所畏惧。 　　或许是在这里的太平日子过久了，倒有些胆小起来。 　　“去吧。” 　　郭文栋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肩膀，“我等着你凯旋！” 　　沈清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他依旧带着几分拘谨，大西北的野性并没有浸润到这人的骨子里。 　　“嗯。” 　　…… 　　叶英起初并没有察觉到沈清晏的异样，她离开黄家庄去了河西走廊那边，刚到就做起了接生婆—— 　　绿洲牧场里的母牛在下崽，难产了。 　　其实牧场这边的战士多少有些接生经验了，比如说接生了小羊羔，得赶紧给烤火，把羊毛烘干。 　　可牛跟羊又不一样，这还是第一头产崽的母牛。 　　难产吓坏了大家伙，这可是牧场的宝贵财富，要是死了谁给他们生小牛犊去？ 　　知道叶英有养殖经验，负责的连长常阳也顾不得了，揪着叶英去接生。 　　那小牛犊卡在母牛屁股那边。 　　“这是初产牛？” 　　常阳有点懵，“啥？” 　　“之前没生过的意思。” 　　初产牛生产会遇到些麻烦。 　　母牛个头小，再加上产道狭窄。 　　初次生产没啥经验，不像老母鸡下蛋似的那般轻松。 　　旁边还有半盆水，带着点温乎劲，叶英洗了洗手，顺着小牛犊的身体往里去。 　　扩张产道。 　　一群战士们看的目瞪口呆。 　　叶英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教学，“牧场里的母牛多数都没生产过，初生牛遇到难产还算常事，难产是常事但我们不能等闲视之，这时候需要扩张产道。关定国你去把那根绳子拿过来。” 　　向来如影随形的关定国连忙解开了系在牛棚栅栏上的绳子。 　　“常连长，找两个人拽住母牛，把母牛固定住。” 　　“关定国，你小心把绳子系在这小牛犊的腿上。” 　　前者连忙吩咐人，后者有点懵，“死扣还是活扣？” 　　“死扣。”叶英摸到了小牛犊的肚子，“系结实了，你们几个一块过去，往后拉。” 　　这场面略有些凶残，战场上遭遇过生死的战士们也有些懵。 　　给牛接生，这么……麻烦的吗？ 　　一群人跟在牛屁股后面使劲拉绳子。 　　最开始出来的是那两条腿，一分钟后是后半截身子。 　　“再用劲！” 　　母牛有些不安分的动了下，大冷天的喘着粗白的气，负责稳固牛头的常阳恍惚从这母牛眼中看到了眼泪。 　　他有些于心不忍的安慰，“没事没事，快好了。” 　　也不知道他媳妇当年生孩子的时候，该有多疼多难受。 　　常阳的声音被叶英掩了下去，“马上就出来了，再用力拉！” 　　那个“拉”字刚落下，小牛犊被一群人拽了出来。 　　有战士眼疾手快连忙抱着险些摔到地上的小家伙。 　　被溅了一身血水。 　　“叶英，它咋不动弹啊？” 　　好像都不会呼吸，该不会在它妈肚子里憋死了吧？ 　　“给我块布。” 　　哪有什么布？ 　　有战士直接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他人瘦，棉衣外面又套了件单衣。 　　叶英也没多说什么，连忙擦掉小牛犊鼻子和嘴那里的黏液。 　　“一定要把这里擦干净，不然很容易就会闷死。去检查下它的脐带，要是没断干净就剪掉，先捋一下，把血污给弄掉。把火盆弄过来，给它烤烤火” 　　牛棚里的一群人俨然以叶英马首是瞻。 　　一通忙活后，那小牛犊慢慢站了起来。 　　五大三粗的战士们纷纷松了口气。 　　总算母子平安。 　　叶英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刚才都看到了，有没有哪里不懂的？” 　　这给牛接生完还要做产后作业？ 　　常阳弱弱地问了句，“你们女人生孩子，是不是也很遭罪？” 　　这个问题让其他战士们有些脸红，关定国很想要反驳一句—— 　　她又没生过，怎么回答这问题？ 　　“是挺遭罪的，怀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小腿和脚可能会浮肿，有的吃不进去东西还孕吐，营养不好缺钙晚上睡觉可能抽筋。月份大了，睡觉的时候也要侧躺着，平躺很容易压着肚子喘不过来气一尸两命。生孩子又是过鬼门关，现在还好点，起码有了妇科的大夫，虽然水平不见得多好。” 　　她一口气说了一串，末了来了句，“最重要的是孩子生多了伤身体。” 　　常阳想起了自己那苍老的母亲，不到五十岁的人佝偻着背…… 　　这个话题让气氛凝滞了几分，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总觉得叶英在告诫他们，“你们将来最好别生那么多，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再度开口的依旧是常阳，“那这母牛，产后该怎么护理？” 　　“最近放个火盆吧，要不把它弄屋里去，别受凉，喂它的时候，我记得咱们这里是不是还种了胡萝卜？喂它点胡萝卜补充糖，对了温水里面记得放点盐。” 　　读书时学到的，在黄家庄观摩得到的知识倾囊相授，叶英又是回答了几个问题这才回去。 　　她连夜赶路过来，该睡觉了。 　　常阳给叶英安排了新的房子，有年轻的战士带着她过去，忍不住问了句，“叶英姐，你说女人生孩子这么难受，那你将来是不是不打算要孩子呀？” 　　叶英想了下，“要是男人能生孩子我倒不介意要。” 　　跟在后面的关定国看着一脸愕然的战友，忍不住嘟囔了句，“生什么生，生孩子只会影响她开荒的速度。” 第055章 咸鸭蛋 　　竹鼠能中暑，鸭子…… 　　所谓话糙理不糙。 　　关定国说的倒也没错。 　　叶英如今就想着开荒搞养殖, 家庭问题她压根不带考虑。 　　反正沈清晏也只是大红奖状上的另一半而已。 　　说起来，她倒是想起自己还有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还想要问沈清晏。 　　不过寄信还得按照流程，叶英没打算破坏规则。 　　她这封信还没等着寄过去, 反倒是先收到了回信。 　　不过那已经是春节前了，彼时叶英在这边忙活完回黄家庄过年。 　　刚回去就被曹大姐塞了几封信。 　　“光写信有什么用？比牛郎织女都惨。” 　　一年到头也没见他们能碰个面, 曹秀芬之前觉得守寡挺难的, 现在瞧着叶英守活寡更难过。 　　“我们这不是在努力建设新中国嘛，虽然人相距千里，但心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叶英抓了抓手心，下一秒就听到后面有异动。 　　是关定国。 　　“恶心着你了？” 　　关定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他就是被吓着了, 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已。 　　叶英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 　　信她？那脑壳肯定有病。 　　叶英瞥了一眼, 拆开信看。 　　她一向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看信, 看到最后一封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这不是沈清晏的字迹。 　　落款是郭文栋。 　　叶英怔怔地看着后面的解答，她想起了自己今天回来时，在县城邮局里寄出去的那几封信, 忽然间想要把信追回。 　　那些是写给沈清晏的信，让别人看到总归是别扭的。 　　尽管那些信件会不止一次的审查。 　　可这不一样。 　　郭文栋并没有直说, 只是说最近沈清晏忙，倘若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他, 他会帮忙作答。 　　沈清晏忙？ 　　受伤了不能回信？ 　　还是真的忙？ 　　叶英看着那封回信，半晌也没能从这寥寥数语中得到答案。 　　这可真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新年礼物。 　　晚上的时候, 曹大姐特意给炒了一盘子羊杂。 　　土豆粉洗过去掉了羊膻味，多放点辣椒又加了点白菜叶。 　　这盘炒羊杂十分的美味。 　　只不过叶英却没吃几口，咬着舌头了。 　　还不止一次。 　　再吃辣的, 就火辣辣的疼。 　　“你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叶英眼中含泪笑着回答，“还不是大姐你炒的太好吃了，好吃掉舌头吗？” 　　“呸呸呸，胡说什么。” 　　曹秀芬连忙剥了俩鸡蛋塞到叶英嘴里，自从牧场办起来后，她们村倒是从没断过鸡蛋。 　　用村里人的话说，只背靠福山秀水却不知道身在宝库。 　　鸡蛋煮的正好，嫩蛋黄是叶英最爱的那一口。 　　“家里还有几个咸鸭蛋，要不明天煮几个吃？” 　　叶英笑了起来，“怎么大冬天的还有咸鸭蛋，没放坏啊。” 　　“怎么可能放坏？”曹秀芬可是腌鸭蛋的好手，“我腌的咸鸭蛋，能放一整年呢。” 　　“那敢情好啊，回头可以出口到国外。” 　　咸鸭蛋挺好吃的。 　　外国人对松花蛋不咋喜欢，但咸鸭蛋不一样。 　　曹秀芬瞧着叶英越说越没谱，拉着关定国给自己架势，“她在那边农场也这样？” 　　正大口的吃着炝土豆的关定国连连摇头。 　　这让曹大姐松了口气，“就是，出门在外的不能丢人。” 　　关定国咽下嘴里的那口菜，“比现在还过分。” 　　曹秀芬：“……” 　　那是挺过分的。 　　不过倒是叶英做得出的事情。 　　“我怎么过分了？咱这咸鸭蛋好吃为什么不能出口呀？大姐你等着，回头我就把你这手艺发扬光大送出国门。” 　　曹秀芬听到这话乐了，“咋出国？这生的经不起磕碰，熟的放不了几天，你说说怎么送出国门？” 　　“真空包装啊。” 　　叶英说的理所当然。 　　这玩意当然是真空包装。 　　国内有塑料包装袋厂吗？ 　　有应该是没有的…… 　　布袋、纸包、麻绳、稻草甚至蛤蜊壳，这些叶英都见过，但是塑料包装，尤其是真空包装她是见都没见过。 　　但没有也可以发展啊。 　　叶英笑了起来，她已经想好了这个人选。 　　…… 　　年关将近，欧阳兰倒是没什么事。 　　苏联专家撤走后，国内的额对外贸易也受到些限制，不止丢失了苏联那边的订单，还被那边催着要账。 　　欠人账款总归是要还的。 　　亏得之前北方大规模种土豆，拿着那些土豆还了一部分债，这才不至于太难看。 　　至于明年，或者说今年怎么办。 　　欧阳兰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新中国走过了建国后的第一个十年，如今进入了六零年代。 　　只不过六零年的开头并不算多好。 　　蔓延在北方的旱情越发严重起来，甚至有向南转移的迹象。 　　东北的轻度旱情、黄河上游中轻度旱情、华北华东中重度旱情还有四川的中度旱情似乎并没有伴随着五九年的结束而结束。 　　可他不过是对外贸易部的一个司长罢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部门内部会议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今年的任务想要圆满完成并不容易。 　　在会议上并没有发言的欧阳兰离开会议室依旧沉默寡言。 　　其他部门的同事拿他说事，“你们科技司得拿出点技术啊，不然咱们拿什么做出口？” 　　欧阳兰瞥了一眼，正要开口，他的秘书匆忙跑了过来。 　　“有您的电话。”生怕自己说慢了挨训斥，秘书连忙补充，“是叶英同志打来的。” 　　叶英？ 　　欧阳兰知道叶英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打电话过来…… 　　能为什么事？ 　　今年北方那些被旱情影响的地区种土豆和地瓜都很积极，不用号召。 　　不是为了种地，那就是私事？ 　　中央倒是知道她和沈家的关系，不过鉴于沈清晏从事的工作，也就没跟沈老戳破。 　　瞧着叶英那意思也是保密到底。 　　那还能啥事？ 　　欧阳兰想着，脚底下已经快了起来。 　　还能有啥事！ 　　这小姑奶奶肯定是有什么赚钱的点子！ 　　他敢打赌，肯定是。 　　之前香港那位特意去了宁县找叶英，那工厂就建在广州，距离香港很近。 　　当然之所以建设在广州，是贪图内地劳动力便宜。 　　也能给内地增加一些就业的机会。 　　这是贸易部和陈先生商讨后的结果。 　　不过工厂想要投产怕是得等到今年下半年了。 　　而且销路如何也说不好。 　　下半年或许会创造一些外汇，但是上半年怎么办？ 　　这不，送财童子来了。 　　欧阳兰第一次觉得，叶英的电话来的是如此及时。 　　但很快他懵了。 　　“真空包装？” 　　“对，我当时听人提过，咱们国内没有，但是我想看能不能引进这么一台机器，我想弄点咸鸭蛋卖出去。” 　　卖咸鸭蛋？ 　　这个创汇手段，是不是有点…… 　　看着不太高大上的样子呢。 　　“你怎么想着卖咸鸭蛋了？” 　　叶英不意外会被问上这么一句，“不管在哪里，吃向来都是第一位的，虽然马斯洛需求理论中饮食是最底层，但这是基础，没有饮食人活着都没指望。您忘了咱们之前在波兰，在那里吃的早餐都什么玩意儿呀。就是面包夹果酱什么的，为什么不试着丰富下他们的饮食呢？你难道不喜欢吃咸鸭蛋吗？” 　　欧阳兰当然喜欢，馒头就着咸鸭蛋，他这么吃一星期也没事。 　　“可叶英，欧美人的胃口和咱们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他们喜欢吃甜食，甜的东西能给人带来幸福感。你把一块高粱饴放到小朋友嘴里，和往他嘴里丢一勺子盐感觉当然不同，不过我也没想着把这些咸鸭蛋弄到欧美去，咱们可以先弄到香港或者东南亚？” 　　亚洲这边饮食结构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或许可以先做一下试探。 　　香港澳门是首选。 　　而且那边也的确有点钱，咸鸭蛋还是能吃得起的。 　　“可如果只是去香港澳门，完全没必要弄什么真空包装啊。” 　　其实他对这个词有点印象，毕竟是国外的新技术嘛。 　　“不真空包装容易坏的啦，您先别着急否定我的想法，我这边联系陈先生不方便，您看能不能帮着联系他一些，问问他对这门生意有什么想法。” 　　欧阳兰反应过来，“你这是拿我当跳板啊。” 　　哪还用说？ 　　万一引进搞砸了，几百上千万元打了水漂，自己卖身怕是都还不起这笔债。 　　叶英可不打算这么为难自己。 　　她要降低风险，拉着香港的陈sir是最佳选择。 　　而且这位陈先生在国外时间长，和欧阳司长出差又不一样，他对国外的生活习惯更熟悉一些，想来也能给出更加中肯的建议。 　　欧阳兰认清了自己其实就是个传话筒的本质。 　　“知道了，我回头联系他。” 　　“不是回头，您贵人事忙万一忘了怎么办？要不尽快，现在行不行？” 　　叶英的“恳求”让欧阳兰觉得自己牙槽都被咬碎了。 　　他怎么可能拒绝叶英的请求呢？ 　　“好，现在立刻马上。” 　　这咬牙切齿。 　　叶英挂断电话，坐在那里等消息。 　　小关同志十分的好奇，叶英是行动派，有了想法就会付诸实践。 　　可问题在于…… 　　“那咱们得养多少鸭子呀。” 　　养鸭子其实不如养鸡合算。 　　老母鸡炖汤很是滋补，鸭子的肉比较精瘦，而且煮出来很柴，并不是那么的好吃。 　　“你有吃过全聚德的烤鸭没？” 　　关定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没去过首都。” 　　这话让叶英心头微微一软，“那明天我去那边找个冻死了的鸭子，咱们弄烤鸭吃。” 　　“冻死的鸭子？” 　　关定国有些恍惚，“我好像没听秀姐说过这事啊。” 　　李秀秀负责鸡鸭养殖，伴随着与刘凤霞的和解，两人之间的赌约早已经作废。 　　现在黄家庄的女人们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而在这边农牧场驻扎的战士们也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中。 　　大家相处都挺好的。 　　农场的活干得及时，牧场的牧草从来不会短缺。 　　虽说今年旱了点，但靠近黄河也不怕没水。 　　没有暴风雪不曾听说牛羊冻死，更何况鸭子。 　　叶英理所当然，竹鼠能中暑，鸭子为什么不能冻死？ 第056章 小零食 　　新年快乐 　　李秀秀发现叶英最近跟鸭子杠上了。 　　“大前天, 你说这鸭子羽毛太旺盛，热着它了，帮着拔毛, 拔着拔着毛都没了。” 　　“前天你说这鸭子冻死了，要去给它烤烤火, 结果烤到了饭桌上。” 　　“昨天你说这鸭子长得太肥, 要多跑跑锻炼下身体省得下蛋累得慌，赶着赶着赶到了锅里去。” 　　李秀秀抱臂站在那里，“今天你有什么理由，我倒想知道这鸭子到底是冷呀还是热呀？” 　　说呗，说出来让她听听看。 　　她倒是想知道, 叶英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叶英看了眼那被自己相中的鸭子，膘肥体壮十分不错。 　　“也没有的啦, 冬天嘛, 鸭子冻死不也挺正常的。” 　　李秀秀听了这话想打人，鸭子得罪谁了呀。 　　接二连三发生鸭子冻死事件，这让她有嘴没处说去。 　　你换个理由成不成？ 　　搞的我好像没办法照顾好这些鸭子似的。 　　实际上，鸭圈里的鸭子好着呢, 个个都肥嘟嘟，下蛋也勤快的很。 　　李秀秀和家禽组的其他村民小心照看, 怎么可能会出现冻死事件呢？ 　　叶英瞧着抱臂站在那里的李秀秀，多少有点心虚。 　　“那我说生病不是更吓人嘛。” 　　她眼疾手快, 逮着一个跑得慢的鸭子，摸了几下, “这个老了，不太能生了，宰了吃吧。” 　　李秀秀呵呵一笑, “是啊，才下了半年蛋的老鸭。” 　　叶英：“……” 　　那你倒是让我把那个前两天瘸腿了的鸭子给带走啊。 　　瘸腿了你非要治，不让吃。 　　那边那个倒是老了，结果你说人家给生了那么多鸭蛋，怎么好意思吃呢？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到底哪个行嘛。 　　她就是想吃个鸭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绵绵的到来让两人暂时得以解脱。 　　“是去年来的那个陈伯伯。” 　　陈先生？ 　　去年陈先生到来，给黄家庄带来了电视机和冰箱，却不知道今年又会带来什么。 　　李秀秀：“人家大老远的来找你肯定有事情谈，快去吧。” 　　她顺带着去拿叶英手里的鸭子，却不想叶英一个扭身躲开了，左手拎着鸭，右手牵着李绵绵就往村子那边跑，“我弄个鸭子招待陈先生。” 　　李秀秀气得跺脚！ 　　半晌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看着那些因为见到叶英而惶恐不安的鸭子，她的安慰都十分无力，“再等两天，等她吃腻了，你们就安全了。” 　　…… 　　陈先生看着奔驰而来的人，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着叶英跑近了，瞧得真真切切。 　　他才确定，那的确是一只鸭子。 　　“陈先生喜欢吃烤鸭吗？我们这的鸭子膘肥体壮，烤着吃味道相当不错。” 　　烤鸭？ 　　陈先生想起自己前些天在北京吃到的烤鸭，全聚德的烤鸭味道的确不错。 　　尤其是刚出炉的鸭子。 　　“我记得烤鸭得用吊炉。” 　　而且还得有特别的炭火，当时饭店的服务员还介绍，说什么要用果木炭才好吃。 　　“自己吃其实没那么多讲究啦。” 　　叶英用的是木炭，今年雨水少，山上的树都枯死了不少，腊月里的农活不算多，农场的战士们就去山上弄枯木。 　　劈开后送上门，挨家挨户都堆满了柴火。 　　曹秀芬家的柴火最近消耗有点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叶英没少折腾烤鸭。 　　李绵绵小朋友很是自觉的去厨房烧热水，而叶英则是抄起了菜刀在那里杀鸭子。 　　“陈先生不过春节的吗？” 　　锋利的刀刃在鸭脖那里划拉了一下，鲜血从那里涌了出来。 　　鸭子察觉到危险，奋力的扎挣，但翅膀被叶英死死的拽住，到底没能逃脱恶魔之手。 　　何况它越是挣扎，生命力就流失的越快。 　　陈先生看着那个面不改色的年轻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情。 　　他在码头辛苦搬运，却还要被地头蛇敲竹杠。 　　最开始也不服气，但每次都会被那群人揍一顿。 　　养伤耽误时间让他没办法挣钱，算起来还不如直接把钱孝敬出去。 　　那地头蛇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可他辛苦扛麻袋挣的钱怎么舍得就这么送给别人呢？ 　　他想了很久，偷偷的去了那地头蛇经常喝酒的地方，趁着他大醉酩酊，把人套了麻袋。 　　木棒落在那地头蛇身上时，听到接连不断的哀嚎声，他想原来这也是人，也知道疼呢。 　　当时他十七岁，营养不良的胳膊没比那木棍粗多少。 　　大概个头也跟眼前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吧。 　　“平日里喜欢热闹，可是到了春节的时候又想图个清静。”陈先生很是耐心地看着她用热水给鸭子褪毛，看着她手起刀落将鸭子的五脏六腑给掏出来。 　　他忽的开口，“在这里过节，是不是会打扰到你们？” 　　叶英不一样，她就喜欢热闹，不管什么时候热热闹闹的就挺好，“不会啊，就怕我们这太过于简陋，比起您平日里那可真是吃糠咽菜，您不习惯。” 　　这话逗乐了陈先生，“怎么会？我也是苦日子里挨过来的，只不过比寻常人好运一些。” 　　叶英忍不住瞧了过去，陈先生很是谦虚。 　　这态度总比一个亿的小目标好一些。 　　鸭子很快就收拾妥当，看到叶英不断往这肚子里塞东西，陈先生有些奇怪，“这些是……” 　　“想要入味得腌制下，拿《红楼梦》里的那道茄鲞来说，想要茄子有肉味，得用鸡肉来腌制，我没那个时间，就简单点用一些大料。” 　　该放哪个，放多少，叶英这些天倒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她甚至还弄了个简单的烤架。 　　只不过木头烤架多少有些不经用，被炭火烤的有些变了颜色，再用几天怕是要变成一堆炭了。 　　陈先生饶有兴致的瞧着她在那里添柴火转动烤鸭，“听欧阳司长说你很擅长学习，没打算继续读书深造吗？” 　　叶英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有想过，不过暂时没什么时间，等回头有空了再说。” 　　其实就现在国内的教育水平，叶英觉得深造不深造倒没啥要紧的。 　　要知道，最顶尖的科学家都在草滩那边呢。 　　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写信去问就好了，那些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国内的大学老师们怕是也不见得能解决。 　　陈先生没想到得到这个回答，他也没再继续纠结，“你怎么想到要出口咸鸭蛋？” 　　“好吃啊，我们这牧场鸭子还挺多，鸡蛋鸭蛋又有些放不住，腌制之后倒是能存放一段时间。不过我们敞开肚皮吃才能吃多少？要是卖出去能创造点外汇，那不也挺好？” 　　叶英话音刚落下，陪着曹大姐去卖猪肉的关定国回了来，她招呼关定国过来烤鸭子，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嗑起了瓜子。 　　那是在黄河滩上种的向日葵，葵花籽个头饱满，就着沙子炒了之后味道还挺不错。 　　除了葵花籽就是炒花生。 　　不过叶英吃多了花生容易拉肚子，她只能选择嗑瓜子。 　　“您觉得这个可行吗？” 　　其实这就是多此一问。 　　毕竟人都来了，自然是对这个办厂有些倾向性。 　　陈先生吃了几颗花生，“挺香的，你们这里花生多吗？” 　　“还行。” 　　叶英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香港商人这句话什么意思。 　　“单纯的做咸鸭蛋有些浪费，倒不如多做一些副食品。” 　　这话让叶英觉得自己心头在砰砰的跳，“国外喜欢这个吗？” 　　“如果没有自然谈不上喜欢，可要是有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人的喜好是可以进行引导的！ 　　叶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如同魔方和立体拼图。 　　“知道国外什么运动最流行吗？” 　　这个问题倒是难不住叶英，“足球。” 　　“我看国内篮球场更多一些，但是在国外最受欢迎的运动是足球，而球迷们往往会在小酒馆里喝着啤酒看比赛。” 　　陈先生又是剥了几颗花生吃，“你觉得把这些小零食能够得到那些球迷们的喜爱吗？” 　　当然能！ 　　但凡多吃几个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那样。 　　叶英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她之前想的还是少了些，不如这位陈先生考虑周详。 　　“不过我看今年天气不是很好，只怕这花生也不好种。” 　　他没种过地，不过因为做生意的缘故，对气候这个问题倒也十分关注。 　　“花生还算耐旱，就是开花期间需要灌溉保证能结果，黄河沿岸是沙土地，种花生是最好的选择。” 　　叶英苦笑了下，“花生最大的问题是收割时比较麻烦，这玩意的产量不算太高，我们之前种了些，就是为了榨油，留下一些过年弄零嘴吃。” 　　并没有种太多，毕竟同样是油料作物，大豆就省事多了。 　　陈先生点了点头，“那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说，我等年后要去欧洲那边，到时候正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产线。” 　　他不是一味的追求经济利益的人，毕竟饿着肚子可干不了活。 　　“行，种植的事情我也得再规划一下。” 　　叶英说的规划，可不只是黄家庄的这些地，她瞄准的是整个宁县！ 　　黄河两岸沙土地最多，种花生再合适不过。 　　虽说今年不太合适，但她可以先规划起来。 　　还有牧场那边，要不是因为做火腿太过于麻烦，叶英还想着做火腿呢。 　　先扩张养鸭子做咸鸭蛋好了。 　　至于瓜子，等开春后再河岸上多种点向日葵。 　　叶英规划的十分妥当，以至于落笔写信时都没觉得哪里不妥。 　　等到这封信写完了，她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沈清晏并不在草滩基地那边，自己说这么多，他也不知道的呢。 　　多好的事情啊，偏生不知道说与谁听。 　　拿起火柴盒，叶英看着那信纸上跃起了一大团火焰。 　　她把燃烧着的信丢掉了地上，明灭之后那封信变成了一片灰烬。 　　叶英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也不知道大过年的，沈博士在做什么？ 　　叶英磨磨蹭蹭地又坐了起来，刚打算再写一封信。 　　院子里忽然间噼里啪啦一阵响。 　　“新年快乐！” 第057章 马铃薯 　　为什么不做薯片…… 　　除夕与春节之交的鞭炮声稀稀落落的响起, 但并没有传到这戈壁滩深处。 　　沈清晏正坐在那里，惯性的脱掉鞋子，将里面的沙子倒出来。 　　这也只是一个习惯而已, 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鞋里头藏着沙子。 　　反正脚底板上长着一层层老茧，也不觉得疼。 　　再不是当初那个磨了两个水泡就不敢用针挑破的人。 　　刚倒掉沙子, 刘冬冬端着搪瓷缸过了来, 里面是泡好了的炒米。 　　“沈工，咱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基地啊。” 　　这话也让其他战士们纷纷看了过来，他们在这戈壁滩里待了多久了？ 　　天一亮就起来赶路，天黑了还在赶路。 　　大冬天的戈壁滩白天热晚上冻得要死。 　　有时候还会遇到流沙，之前就有一个战友丧命于此。 　　最精锐的部队, 不畏惧美国佬，可是他们现在的对手是这茫茫戈壁滩啊。 　　谁都不知道到底要找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荒漠里的火把点起, 有火光在那些看起来并不年轻的面孔上跳跃。 　　沈清晏接过了搪瓷缸, 用这还带着几分温度的搪瓷缸子给自己暖暖手，“快了，把这边走完确定没有人在这里活动，我们就可以把试验场定下来。” 　　“真的？” 　　刘冬冬眼神中满是雀跃, “太好了。” 　　其他战士们也都高兴的很，但没有刘冬冬这么情绪外泄。 　　到底选择在哪里做试验场, 还不是领队的沈教授说了算吗？ 　　他们这群人，连和外界通讯的设备都没有携带。 　　带的最多的, 却是鞋子。 　　荒漠行走，全靠两只脚。 　　鞋子坏了换新的, 旧鞋子也不敢随意丢弃，都收好了继续背着往前走。 　　如今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即便是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铁血战士们, 如今也都松了口气。 　　“等回头咱们回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一口饺子。” 　　过年吃饺子是传统。 　　可惜今年的春节，要在这荒漠里度过。 　　刘冬冬看了眼在那里埋头吃饭的沈清晏。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炒米很美味。 　　起码沈工吃的很美味。 　　刘冬冬连忙去吃，结果一口下肚他勉强咽了下去。 　　这炒米里面进了沙子，吃着有点怪。 　　警卫员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沈清晏，他要保护的人。 　　那位海外归来的博士依旧吃的香甜，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刘冬冬觉得下了雨。 　　可这戈壁滩怎么可能下雨呢？ 　　那是他的眼泪罢了。 　　…… 　　年后没两天，叶英就接到了欧阳兰的电话。 　　“你真打算做什么副食品厂？” 　　陈先生已经回去了。 　　叶英也没问他在这里的新年过得如何。 　　不过这通电话来的还是快了一些。 　　“是有这个打算，我想着过些天去县里，问问牛书记和郑县长，瞧他们是什么意思。” 　　要是县里头对这件事积极支持，那再好不过。 　　建厂成本可以大幅度缩减。 　　如果县里头有别的想法，叶英估摸着这副食品厂需要建在黄家庄这边了。 　　靠近原材料产区倒也不错，能节省很多人力物力呢。 　　欧阳兰觉得叶英这个想法有些冲动，“叶英，瞧着今年冬天又没怎么下雪，这旱情怕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你现在建厂，不太合适。” 　　他自然知道，叶英开办工厂搞出口，为的是创外汇。 　　可现在国内情况太过于复杂，这会儿全国都勒紧裤腰带呢。 　　你在这里搞什么副食品厂，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怕是到时候并不好收场。 　　欧阳兰并非只是考虑个人得失，他只是担心这会影响到叶英，不止是前途…… 　　还有人身安全。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今年你们对外贸易部的目标是多少。” 　　欧阳兰苦笑了下，“你可真是一针见血。” 　　国内情况的确不太好，但中央希望对外贸易部能够在去年外汇收入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 　　民生是民生，但经济也要发展。 　　尤其是对外经济。 　　外汇不能代表全部，但这是一个很有力的数据。 　　证明国家正在发展的数据。 　　电话那头的欧阳司长一阵缄默，叶英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看了报纸，咱们今年是不是还得还给苏联很多钱呀？” 　　“是呀。” 　　说是工业援助，其实都是花钱买的。 　　当然人也不能太白眼狼。 　　有些东西花钱不一定能买得来，而且苏联那边虽然中止了协议，但他们之前派来的那些专家都挺好的，的确教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在专家悉数撤走后，他们需要自己来忙，还要把这笔账尽快还清。 　　“那不一定非要用粮食还账嘛，您可以用工业品来抵扣。我听陈先生说，苏联那边也挺喜欢魔方的，干嘛不弄点魔方过去抵债呢？我觉得咱们的咸鸭蛋也可以呢。” 　　欧阳兰被这话逗乐了，“怎么可能这么胡闹呢？” 　　“事在人为，胡闹不胡闹，您没试怎么知道？之前也没人觉得土八路能够赶走军阀赶走国`民`党，什么不是试出来的呢？” 　　欧阳兰听到这话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1840年以后，仁人志士们做了多少次的尝试呢？ 　　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洋务运动。 　　维新派学日本的明治维新。 　　还有…… 　　一次次的尝试，最终才在一百多年后，让中华大地再度独立。 　　任谁都不能侵犯。 　　“你说得对，我会联系季部长，尽可能的去尝试。” 　　“那就是了，我们曹大姐腌的咸鸭蛋可好吃了，我明天让小关去火车站，让乘务员帮着捎一些过去，到时候欧阳司长记得去车站取一下，尝尝看就知道有多美味了。” 　　欧阳兰觉得这有些太费周章，“怎么，比高邮的咸鸭蛋还好吃？” 　　“不一样的。意大利的帕尔玛火腿和咱们的宣威、金华火腿就不一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尝尝看嘛。” 　　年轻姑娘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娇娇气，这让欧阳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那是……” 　　叶英正说着，声音忽然间撕裂开，她捏着话筒的手都在颤抖。 　　“那先这样，等回头再联系。” 　　正在那边闲着无聊看书的人听到叶英那虚弱的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咋了，鸭子吃多了，吃坏肚子了？” 　　这像是玩笑话，可叶英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副营养不良的身子，如今竟然被调整过来了—— 　　她来大姨妈了。 　　这可不是啥好事。 　　毕竟，这年头哪来的卫生巾、安心裤和卫生棉条？ 　　说实在话，没来大姨妈这件事叶英一直没放在心上。 　　虽说生理期是女人身体的自我调节，但痛经这种事情谁经历谁知道。 　　不来就不来，省得身体不适耽误她工作。 　　可大姨妈现在来了，她能咋办？ 　　叶英在关定国那充满不解的注视中一步步回到了曹秀芬家。 　　从柜子里翻出了早前买的月经带。 　　塞了棉絮进去，叶英折腾了一通索性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需要休息，休息！ 　　曹秀芬没想到叶英竟然大白天的睡懒觉。 　　“她没说咋回事吗？” 　　关定国摇头，“我问了，她说没事。” 　　但明明就是有事的模样。 　　曹秀芬恍然，“没啥事，是好事。” 　　好事？ 　　关定国更懵逼了，叶英明明不舒服，咋还成了好事了？ 　　…… 　　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人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曹秀芬端了碗红糖水，“来喝点热乎的。” 　　她之前还在担心呢，现在倒是可以放下心来。 　　红糖水里还有小块的姜片，味道极为浓郁。 　　叶英几乎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喝完又直接躺下，生理期她只想躺尸。 　　曹秀芬把碗放到桌上，看着一脸惨败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咋还不开心了？你要是一直不来事那才是真麻烦呢。” 　　“只要身体没毛病，不来不也挺好的？男人没有大……这档子事，也没见他们怎么着啊。” 　　这就是个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 　　曹秀芬拿她没办法，“那你也不是男人不是？” 　　“劳动妇女照样能撑起半边天，女人不比男人差。” 　　曹秀芬原本还想要说句什么，但是想了想叶英说的好像也没错，固然有些活她们女人干不来，可她们能干好的活男人不见得就能做的一样好呢？ 　　这就像叶英经常说的那样，只是社会分工不同。 　　“是是是，谁敢说你差呢？再睡会儿吧，我晚上给你熬小米粥喝，多喝点热乎的就没那么难受了。” 　　叶英睡不着，她索性拿起枕头边的书看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初潮只持续了三天，叶英希望它最好自觉点，往后也别瞎折腾才是。 　　看着忽然间又生龙活虎的人，关定国多少有些尴尬。 　　在曹大姐极为隐晦的解释中，他终于闹明白叶英这是咋的了。 　　“你要不再休息几天？” 　　“又不是坐月子，休息什么？我要去县里找牛书记他们，你要是有安排就自己忙。” 　　就算原本有安排现在也没了呀。 　　关定国骑车带着叶英去县里，“你真打算做副食品厂呀？” 　　叶英有自己的想法，“之前的魔方厂也好，玩具厂也罢都在外地，我想这里好歹收留了我，我总该要给这里留下点什么才是。” 　　“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寻思着，要不也给自己留点东西？” 　　关定国压根不信这话。 　　他还能不知道叶英什么样的人？ 　　“你要是……” 　　“你不回家去看看吗？” 　　这个问题让关定国一时间愕然，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家里其实没什么人了。” 　　叶英还真不知道，“不好意思，我……” 　　“这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孤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何况我现在不止吃得饱，还吃的挺好呢。” 　　小关同志笑呵呵的，“我爹妈小妹他们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会替我高兴的。” 　　吃饱，吃好。 　　就这么几个字，却是几千年来国人最大的追求。 　　字音在叶英的舌尖微微的颤抖，有一会儿她这才开口，“会越来越好的。” 　　…… 　　牛书记对于叶英想要办工厂这件事很是雀跃，但在听说是副食品厂时，他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小叶呀，你也知道的，这两年天气不太好，闹旱灾，听说有的地方都饿死人了。现在办副食品厂，是不是不太合适？” 　　能端上餐桌的主食都还不够吃的呢，做那些零嘴副食品？ 　　他怕回头有人那这件事做筏子，趁机找叶英的麻烦。 　　宁县地界不大不小，这两年可没少闹腾出事情来。 　　“这件事我考虑过，是这样的书记，咱们县里有吃不上饭的群众吗？” 　　牛书记摇了摇头，“这倒还好，我这段时间去乡下视察，倒是没发现有这种情况，就是有的为了抢水，打了起来。” 　　天气干旱没什么雨水，就连黄河边上的农民们也跟着紧张兮兮，抢水是最常见的事情。 　　宁县也不能例外。 　　“那其他县有？” 　　牛书记倒是不奇怪叶英的敏锐，“可不是咋的，之前公社食堂被叫停了，有的村早前为了炼钢把村里人的锅都收走了，再加上粮食收成不好，我听说旁边陈县有大过年全家喝药死了的。” 　　大过年的出这事，陈县县委大院也不安生。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绪会传染，毕竟今年冬天，一片雪花都没飘下来啊。 　　地里的麦子遭了罪，怕不是又要欠收。 　　“叶英，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现在的确不是弄这副食品厂的好时候。” 　　叶英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这时候再种麦子不合适，改种土豆和地瓜才有活路。” 　　她没想到，其他省市换了主食作物，反倒是宁县周遭灯下黑，还执着于种麦子。 　　一直沉默的郑县长开口，“不舍得，一亩地种下去得需要二百斤土豆，这二百斤土豆也要花钱啊。” 　　何况之前辛苦把麦子种了，现在一句话就要全都锄掉，谁舍得呀。 　　“那总……” 　　她被关定国拉了一把，这让叶英瞬间反应过来，“咱们县也有吗？” 　　郑县长点了点头，其实之前不是没呼吁大家种地瓜土豆，可是这两样东西着实不好吃。 　　再加上靠近黄河，大家心存侥幸。 　　谁曾想今年冬天没下雪，这小麦遭了冻伤呢。 　　“差不多有四五十万亩吧。” 　　这个数字有点大，大到叶英都愣了一下，按照四十万亩农田来算，那也得需要四万吨土豆种子。 　　四万吨啊。 　　她田间管理的好，一亩地也就是一吨土豆的产出。 　　就算是垦荒一直没断，现在黄家庄的农场也才刚超过一千公顷，一万五千亩农田距离四万吨土豆需求，也才只够三分之一。 　　更何况这些土豆还要存着以备万一，毕竟草滩那边好几万人，需求量大得很。 　　叶英拧着眉头，“那能不能形成定点的帮扶，就打个比方说，这个村子里有土豆而且存量还挺富裕，可以先借给其他村子，等到收获后再加点利息还回去？” 　　郑县长被这提议弄得一愣，“那这不相当于放高利贷吗？这不行不行！” 　　这要是闹大了，只怕是到时候整个宁县都不得安宁。 　　牛书记却是有别的想法，“不是高利贷，我记得早前根据地就有发行过公债券，村民直接之间对接不合适，那要是咱们县里头牵头呢？” 　　人民总归是相信政府的。 　　如果有县里做担保，把老百姓那里多余的土豆收上来，派发给有需求的农民。 　　等着收获后，再稍加一点利息还回去…… 　　牛书记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宁政府只是一个中转机构，另外需要承担一些小小的风险，但如果能够保障全县人民安稳度过这个旱年，这个风险值得承担。 　　但这个提议还是被郑县长否决了，“您先别着急，咱们举个例子，假如现在卖给县里一百斤土豆，等着六月份能收到一百一十斤，这土豆是下崽了没错，可是对那些不愁吃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没必要惦记这十斤土豆啊。” 　　牛书记愣了下，这好像也没错，这要是换成钱，或许大家伙更乐意一些。 　　可惜土豆丰收后，想要换成钱可不容易。尤其是全县人民都种土豆后，这就更难了。 　　“所以咱们更应该做副食品厂，我的那个副食品厂可以帮忙消耗掉这些土豆。” 　　叶英一开始只是想做咸鸭蛋。 　　陈先生的提议让她觉得可以把业务范围扩大，做花生和瓜子也不错。 　　而宁县县委这一趟，让叶英意识到她还可以再扩大业务范围—— 　　薯片。 　　为什么不做薯片呢？ 　　这可是全世界畅销的零食！ 　　如果说他们把花生和瓜子的消费对象定义为酒馆里的球迷，那薯片就不一样了。 　　欧美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这个消费范畴呢。 　　郑县长和牛书记面面相觑，“啥叫薯片？” 第058章 炸薯片 　　油炸和非油炸…… 　　叶英的县委大院之行有着超出意外的收获。 　　原本被县里两把手否决的工厂建设已经可以提上议程。 　　牛书记和郑县长两人的拉锯战还让叶英补充了副食品厂的经营业务。 　　只不过想要说服这两人还需要拿出薯片的产成品。 　　约好了后天, 届时牛书记他们去黄家庄，叶英现场表现如何制作薯片。 　　只不过这玩意不能单纯的依靠人工，还得需要生产线。 　　这个问题略有些麻烦, 叶英想了想打算写信问问郭文栋他们，那里集结着国内最顶尖的研究人员, 或许他们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呢？ 　　“叶英, 做薯片是不是得需要很多油？” 　　关定国吃过薯片，不就是土豆切了片，泡一泡沥干水分后在油锅里炸嘛。 　　黄家庄倒是不缺油，毕竟种着大豆花生，榨油就行了。 　　可是要做工厂的话, 不得需要很多油？ 　　到时候是不是又要种很多大豆和花生？ 　　“咱们不做油炸的，油炸的不健康, 咱们做非油炸食品。” 　　烤箱和微波炉可以做到, 但是如何把这个烤箱做得足够大呢？ 　　叶英觉得这又是个麻烦事。 　　有问题不要紧，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人生常态。 　　要是啥事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郭文栋没想到，竟然会接到叶英的电话。 　　要知道, 自从老沈出去寻找试验场，这段时间以来叶英写信问问题的频率都大幅度降低。 　　连信都懒的给他写的人, 如今打电话找他。 　　郭文栋小声问了句，“该不会是问我老沈的行踪吧？” 　　那是绝密中的绝密, 不能说的。 　　赵政委笑着摇头，“不是, 说是有其他问题要请教你。” 　　郭文栋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电话来。 　　“烤箱和微波炉？用过啊，怎么了？你是说做薯片？我之前倒是吃过, 苏联那边很喜欢吃烤土豆，不过味道不算多好，他们的土豆切片太厚了些，进不了味道。” 　　郭文栋声音骤然变化，“啊，你是说你想要一个大的生产线？就做薯片？我，我是搞物理的，我做不来这个。不过我能帮你问问，看其他人能不能搞这个。” 　　221厂这里，有从全国调派来的工人，一个个的莫不是车间能手。 　　他们见识多，兴许能够做出来这么个生产线呢？ 　　当然，对于物理学者郭文栋来说，复刻一个烤箱和微波炉都不算啥难事。 　　但是想要应用于工厂生产，那可就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了。 　　机械产品小做大和大做小，都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但揽下了这个活，总归是要干的不是？ 　　郭文栋皱着眉头看向赵政委，“她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不是说这两年气候不好，粮食都欠产嘛，怎么还弄想着搞什么薯片厂？ 　　赵政委也不知道啊。 　　他有段时间没去宁县那边了，叶英来信少，他也不知道这小同志在搞什么好吧？ 　　“那你能弄得出来吗？” 　　还没等郭文栋回答，赵政委感慨了句，“别的不说，沈工跟她倒是挺有默契，一个敢想一个敢做，没少折腾出新鲜玩意儿。” 　　郭文栋觉得这话怎么有点激将法呢？ 　　他有家有口不需要跟叶英有默契，但说他没创造力。 　　这不行！ 　　“我说怎么就不行了？等我忙完这两天，我就帮她弄。” 　　激将法永远好用，哪怕这人再高的智商，该落入陷阱依旧会落入陷阱。 　　走到门口的人忽的站在那里，这让赵政委愣了下，“怎么了？” 　　郭文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我帮忙可不只是意气之争。” 　　这话让赵政委有些愣怔，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 　　他是不是看低了郭工？ 　　赵政委回头望了眼电话机，是他思想上出现了问题，应该自我批评才是。 　　…… 　　县委的小汽车停在了黄家庄。 　　“叶英同志呢？” 　　“正在忙呢。” 　　郑县长随口问了句，“忙什么呢？” 　　在这里等了有段时间的关定国思考了下，“煮土豆。” 　　确切点说，应该是蒸土豆。 　　没错，叶英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土豆洗干净去皮，切成一块块的在锅里蒸了起来。 　　牛书记他们来到曹秀芬家时，土豆刚好出锅。 　　叶英拿出了家里的蒜桕，将那些土豆块碾碎成土豆泥。 　　粗盐粒早已经擀成了粉末状，洒在土豆泥里。 　　叶英尝了一口，带着一点点的味道，刚好。 　　“你这是做什么？” 　　叶英把土豆泥挖了出来，放在案板上晾晒。 　　“做薯片呀。” 　　叶英之前用土豆泥和面弄了些土豆饼，但现在不一样。 　　她这次要做的，是薄薄的薯片。 　　将凉透了的土豆泥丢到冰箱里，叶英看了下时间。 　　“还有另一个做法。” 　　土豆削皮后直接切片。 　　这就考验刀工了，不止要切成薄片，还要保持绝对统一的厚度。 　　好在叶英最近拿土豆练手效果还挺好，这土豆片切得极为匀称。 　　正在那里吃炒花生的郑县长多少有些诧异，“你这手艺还蛮好的嘛。” 　　关定国嘀咕了一句，“那是，拔鸭毛也是一把好手呢。” 　　切土豆的手晃动了下，好在没有切到手指。 　　情知多嘴的关定国连连闭嘴，他就随便一说，别往心里去。 　　叶英把切好的土豆片丢到装满了清水的盆里，很快那清水也都变得浑浊起来。 　　土豆富含淀粉，单薄的切片甩落了原有的淀粉，但叶英却并没有把这些水直接倒掉，而是统一倒在了桶里。 　　关定国熟能生巧的给叶英打下手，顺带着向县里来的领导解释，“这些淀粉可以留下来用，做粉条味道挺好的。” 　　土豆片被再三清洗之后，留下的水没有之前那么浑浊。 　　叶英将土豆片尽数捞了出来，放在纱网上控水。 　　沥干净了上面的水分，这才丢到油锅里炸土豆片。 　　牛书记在厨房里看着那土豆片逐渐泛起了金黄色，他觉得有点像是过年时家里弄得油炸丸子。 　　他老家里的人给送来了一桶棉油，这才能炸丸子吃，实际上县委大院里大部分干部家庭也就是每个月的那点供应，够吃，但是想要吃好就得看家里女人的本事了。 　　某种程度上，还不如乡下地方物资丰富呢。 　　“这直接吃吗？” 　　“看喜欢什么味道，我弄了点西红柿酱，还有辣椒酱，可以沾着吃。” 　　其实曹大姐还弄了腐乳呢，不过叶英不是很喜欢吃，她拒绝把腐乳加入佐料行列，这坚决的态度让曹秀芬很是遗憾。 　　腐乳多好吃啊。 　　“那你在冰箱里放的那些土豆泥……” 　　“那是要做非油炸的薯片。”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叶英把厨房里的事情交给曹大姐，她去弄那一锅薯片。 　　所谓非油炸，是借用微波炉和烤箱这些厨房小家电。 　　当然，叶英之所以能拥有各色厨房小家电，全靠陈先生大方。 　　人两次来到黄家庄，都不远万里带来了一些礼物。 　　而这些，即便是在北京上海，也都是稀罕货。 　　牛书记和郑县长都没用过这玩意儿，瞧着叶英在那里熟练地使用，不免有些问题。 　　“那要是做工厂，用这么个小箱子不行吧？” 　　“是啊。工厂得有生产线，咱们没这个技术。” 　　不是郑县长泼冷水，只是做工厂麻烦着呢。 　　“我知道，所以我让人帮我去弄这个生产线了，应该能弄得出来。” 　　两位领导面面相觑。 　　行吧，他们考虑到的问题，叶英早就考虑了，甚至已经在着手解决。 　　如今唯一的问题，就得看味道了。 　　好吃与否，是个大问题。 　　叶英在薯片制作上算是小有心得。 　　其实非要做对比的话，油炸的更好吃一些。 　　这点得到了郑县长和牛书记的一致认可。 　　“可是你这油炸食品太耗油了些，要是用这个烤的话，又太费电。” 　　“电的话不用担心，我们这的电一向都是自给自足。” 　　叶英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小骄傲，“即便是回头建设工厂，咱们也不需要担心工厂供电问题。” 　　大不了多弄些沼气池子来发电嘛。 　　沼气发电还环保，只要沼气池子不爆炸，那就完全没有炸粪坑的担忧。 　　牛书记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咱们这做了怎么运出去？” 　　“我已经跟香港那边的陈先生联系好了，他现在正在帮我弄一台生产机器，就是用来制造塑料包装袋的，等着包装好咱们运到香港去，届时再从香港出口到欧洲美国赚外汇。” 　　香港的商人。 　　郑县长就算是再担心如今也反应过来，叶英这不是一时兴起。 　　她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 　　“那行，不过按照惯例，你还是得写好申请。” 　　叶英笑了起来，“等一下。” 　　她很快就回了来，拿回了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自己的建厂计划。 　　“我之前也没办过厂子，参考着别人的写了这个计划书，您要不帮忙参详下，看看哪里还需要继续完善？” 　　她有创意有想法，但是真的建设工厂涉及到的就多了。 　　和县里的领导处好关系绝对没错。 　　叶英的态度让郑县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 　　他其实也不是故意挑刺了，就是觉得办事得稳妥些才好。 　　如今叶英态度放的够端正，郑县长也没再含糊，“那行，我回去研究下，要是哪里不合适就跟你说，牛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你抓工厂建设还是有经验的，正好给小叶提提意见嘛。” 　　这让叶英笑了起来，连忙喊关定国拿出小竹筐，装了两筐薯片让两位领导带回去吃。 　　郑县长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行呢？你们留着吃吧。”虽说，真挺好吃的，他想带回去给孩子尝尝看。 　　关定国嘿嘿一笑，“没事，我们天天吃，都吃腻了。” 第059章 工程师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 　　陈先生没想到叶英又有了新的想法, 而且这是一个自己没有想到的领域。 　　土豆向来是欧美人的主食之一，炸土豆条很受欢迎。 　　将土豆进行简单的加工包装贩售给欧美人…… 　　这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市场空间。 　　陈先生虽说也有在做工业，但都是进行加工, 拿的都是辛苦钱。 　　如今能够改变原有的经营模式，这让他有些激动。 　　“那你这边还需要什么？” 　　“去皮、清洗、检测、输送、切片、漂烫、沥水、油炸还有最后的控油、调味, 我这些天总结了油炸薯片的流程, 大概就这些。” 　　陈先生拧了拧眉头，好些机器自己都没听说过，不过应该能够生产。 　　“当然，这些并不是都需要机器。去皮、清洗和检测都可以用人工，一来减少机器投入, 二来也是给我们这里增加就业机会。至于切片，我想还是用机器比较好, 我已经找人设计出了这么一台切片机, 其实不瞒您说，整个流程上的机器设计我都找了人，但是目前还没有拿到设计图，可能再过几天。这次之所以联系您是想要找您商量两件事。” 　　第一件事, 注册商标。 　　这个商标最好是在国外注册，当然这个国外不是指香港, 而是瑞士或者英国、美国。 　　鉴于陈先生常驻瑞士，在瑞士注册是最合算的。 　　第二件事, 就是找人设计薯片的包装袋。 　　“当然，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我想要您能亲自过来一趟。您之前也是从事实业经济的，或许能对我们的机器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当然，如果能够带来一位相关领域又信得过的工程师, 那最好不过。” 　　叶英倒不是在说场面话，她需要外界的参谋。 　　陈先生是很好的人选，而他在欧洲经营多年，应该有认识的工程师吧？ 　　“当然，不过我这里还有两个会议，可能回去的话得一星期以后了。” 　　叶英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一星期后见。” 　　挂断和陈先生的电话，叶英又跟欧阳兰联系。 　　对外贸易部的干部对于叶英的这个生意十分赞成，“搞经济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和地方政府搞好关系，对了你的工厂选址选好了吗？” 　　“选好了的，就在去县城的路上，距离我们村大概也就十里地吧。” 　　这是黄家庄与宁县县委合作的工厂。 　　确定下来建厂后，驻扎在黄家庄的战士们已经去烧砖准备建设工厂了。 　　而县里面也在向上面打了报告后，推行所谓的土豆公债券。 　　为了倡导县里其他公社积极参与其中，黄家庄第一个购买了三万斤的土豆公债券。 　　按照10%的收益率，等到七月份时，黄家庄可以从县里拿到三万三千斤土豆。 　　而想要改麦为土豆的农民，可以有偿从县里借土豆种子，等到收获后，多还给县里10%的种子就行了。 　　县政府做担保，保障双方利益。 　　免费的怕是农民不干，花钱的他们又绝对不干。 　　这种拿土豆最后又是用土豆偿还，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宁县推出这一政策没几天，先后就有七个公社踊跃的前来借土豆种子。 　　与之同时，黄家庄的领头效应起来了，再加上叶英要在县里头建厂，届时会大规模收购土豆的消息传出来。 　　整个县委大院都在忙着收土豆借土豆。 　　十分的热闹。 　　郑县长也忙得灰头土脸，县委的人手不够，他这个县长也得过来帮忙。 　　土豆上面本就裹着一些泥巴，偏生如今天气干燥，空气里都是灰尘，郑县长是一嘴的土腥味，喝了口水这才缓过劲来。 　　“牛书记呢？” 　　“去帮桥头滩那边的老杨头耕地了。” 　　老杨头两个儿子都牺牲在解放前。 　　家里的小三又永远的留在了朝鲜那边。 　　如今公社里都算工分，老杨头能干多少活？ 　　郑县长叹了口气，“老人家讲公平不搞特殊，可咱们不能就这么由着他的性子来啊。” 　　这让秘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之前牛书记倒是提议过，从县里的财政拿出一些钱来，给这些有困难的烈士家属帮扶。 　　可您不是没同意吗？ 　　现在倒是说起了场面话，秘书心里头嘀咕着，觉得这还是面子工程。 　　郑县长压根没注意到，“等牛书记回来了你跟他说声，我俩开个会。” 　　秘书傻眼了，郑县长这是要动真格？ 　　…… 　　三月底的时候，陈先生带着两个工程师姗姗来迟。 　　他来的有些不凑巧，当时叶英不在黄家庄。 　　曹秀芬解释道：“那边出了点事情，英子过去处理。” 　　不算啥大事，但出现之后就挺恶心人的。 　　对岸的付常德告诉叶英，那边双河公社的私底下搞借贷。 　　县里头发行了公债券，本意是为了让县里大部分人通过种土豆多从地里刨出点吃的好度过眼下这年景。 　　可谁知道，就出了幺蛾子呢。 　　宁县不大不小，一些距离县城远的觉得辛辛苦苦一天去县里头拉土豆，倒不如跟周边村子直接合作。 　　不就是借二还三嘛，其实也不要紧。 　　原本县里头定下的公债券是1.1，从双河公社开始搞出了1.5，而这股妖风邪气还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2.0。 　　县里头做担保，本意是为了老百姓考虑。 　　现在一下子出现了囤积居奇的“不法商人”，关键是因为双河公社搞出的1.5，原本把土豆卖给县里拿到公债券的农民也有来闹事的。 　　牛书记在县委大院安抚群众，而叶英则是跟着郑县长去了双河公社那边。 　　出现这种事情，郑县长脸上不光彩，阴沉着一张脸活像是被人欠了八百十万。 　　倒是叶英，神色还算平静，看着车窗外的大片农田。 　　原本绿油油的小麦被锄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冒出头的土豆秧苗。 　　“出现这种事情很正常。” 　　叶英笑了起来，“我听说，当初志愿军入朝物质短缺，也有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后来那些人都被国家处理了，对吧？” 　　郑县长倒是听说过这件事。 　　“可咱们又没拟定什么法律。” 　　国家整治那些商人，情有可原。 　　县里头想要收拾双河公社，可不太好办。 　　“好说。”叶英从车上下来，看到站在那里的双河公社的刘书记，她笑着继续说道：“简单的很，谁不按照县里的法子来办，回头我们的副食品厂就不收谁家的土豆。” 　　刘书记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郑县长听到这话反应过来，难怪叶英非要跟着过来呢。 　　不过既然都说这话了，他还是配合着叶英唱戏，“那万一人让其他村民帮着卖呢？” 　　“那最好别让我发现，不然帮凶也要倒霉，我就这点臭脾气，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公社书记傻了眼，三月天还凉飕飕的，身上穿着单层棉袄的人竟然出了一头的汗。 　　“长河同志是吧？”郑县长笑吟吟的去公社书记握手，“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 　　他哪知道人家干脆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是，想要把双河公社的土豆跟其他公社的区分开是挺麻烦的。 　　可万一她直接一刀切，就全都不认呢？ 　　但凡是这个口风放出去，谁还会惦记那几十斤土豆来帮他们？ 　　刘长河慌了神，“县长同志，我也劝他们了，可是他们不听劝啊。” 　　他连忙把自己摘出去，把这件事都怪罪到了虾子沟生产大队身上。 　　“就虾子沟的那个刘老三，他搞出来的。” 　　郑县长晓得斗争手段，瞧到刘长河这态度，就把矛头转向了刘老三，“你们公社原本有个大地主……” 　　“对，就是刘老三，他就不安分，劝说虾子沟生产大队跟着一起闹，大家思想不坚定就……” 　　郑县长拍了拍刘长河的肩膀，“那得学习中央思想，武装思想让自己意志坚定起来，做党的好战士。” 　　这手段不算多高明，但很好使。 　　恩威并重，郑县长留在这边拨乱反正，因为曹秀芬把电话打到双河公社这边，叶英先一步回去。 　　她回去的倒也巧，正好看到陈先生在那里跟几个孩子聊天。 　　还是英语对话。 　　赵小虎嘿嘿的笑，嘴里念叨着paper tiger。 　　一旁李绵绵十分嫌弃，“你就会说这一句。” 　　笨死了。 　　赵小虎嘿嘿一笑，“你也是paper tiger。” 　　叶英：“……”教了那么多，咋就只会这一句呢？ 　　这孩子也死脑筋了些。 　　跟着陈先生远涉重洋的外国工程师有些不解，“查尔斯，这个词什么意思？”他懂得这字面意思，可也仅限于此。 　　查尔斯·威廉低头看着书，“你可以问问陈先生。” 　　陈先生笑着解释，“这个词出自于我们领导人的论断——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意思是他们虚张声势而已，不足为惧。” 　　他说完看向了叶英，“叶小姐，跟你介绍下，这是我请来的两位工程师，查尔斯·威廉和乔治·伍德。” 　　乔治·伍德是个胖子，也就是刚才提问纸老虎什么意思的人。 　　而那个查尔斯·威廉则坐在那里，听到自己名字被提及这才放下书站了起来。 　　他伸出手，看到叶英脸上那略带错愕的神色，浅棕色的头发微微蜷曲，碧色的眼睛里有笑意荡漾，“很荣幸再度见到你女士，我是查尔斯·威廉，我说过的我并没有恶意。” 　　叶英收敛起那错愕的情绪，轻轻碰了下男人的手，“您如果有恶意的话，我不介意让您重温知识的力量。” 第060章 机械厂 　　机械厂向来是男人…… 　　叶英和查尔斯的交集还是那次华沙之行。 　　尾随叶英的查尔斯被她用《牛津大词典》砸晕了去。 　　至于后来这人怎么样了…… 　　看样子没事, 不然也不会在她面前站着。 　　陈先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认识，他原本是想请老威廉过来的，奈何出发前忽然间跌了一跤, 查尔斯·威廉取代父亲，跟着陈先生来到了中国, 来到了这个很是穷苦的县城, 乡村。 　　贫穷和落后反倒是让查尔斯对这里有了兴趣，毕竟陈先生大老远的带他们来，想来这里有着非同一般的东西。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非同一般的存在竟然是人，一个自己勉强称得上认识的人。 　　“现在能在二十秒的时间内将魔方复原。” 　　陈先生笑着多介绍了一句, “查尔斯是第二节 魔方大赛的冠军得主。” 　　叶英配合性的表现出惊讶，“哇, 那好厉害的呢。” 　　皮笑肉不笑, 表现的极为敷衍。 　　查尔斯觉得怪怪的，好像这种敬佩不过是做做样子。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但已经被忽视掉了。 　　“麻烦陈先生辛苦跑这一趟，先吃点午饭, 我们下午的时候去市里的机械厂。” 　　宁县的机械厂只能做修理，制造方面不行。 　　想要弄出那些生产线, 还得去市里的机械厂，那里有车床机床, 能够打磨零件进行加工制造。 　　好在已经跟市里头打好了招呼，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陈先生对这安排倒是没什么异议, 他饶有兴致的点餐，和叶英闲聊起来。 　　查尔斯几次三番想要插话，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最后只能作罢。 　　午饭的时候叶英去帮曹大姐做饭。 　　厨房里关定国看了眼正在那里喝茶闲聊的人，“你认识那个外国人呀？” 　　叶英切着土豆丝，声音中透着笑意，“不打不相识。” 　　这句话要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 　　关定国登时虎躯一抖，“你能打得过？” 　　“智取嘛。”叶英将土豆丝拨到了盆里洗去上面的淀粉，“准确点来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偷袭呀。” 　　说的还这么冠冕堂皇。 　　“那可不咋的，我可不是好好先生，不用遵守那些规章纪律，保护自己是第一位的。” 　　叶英说的理所当然，她指了指墙上的英语短句，“都记下了吗？晚上默写，大姐你帮我监督。” 　　曹秀芬看着一脸苦样的关定国，忍不住帮忙说了句，“咋还要学英语呢？” 　　之前兴的是学俄语，现在又学英语，这也太麻烦了点。 　　“语言是工具，多学点总归没什么坏处，而且说不定将来还要出国呢。” 　　曹秀芬当即改口，“那是得学，小关你上点心，学不好明天罚你不能吃饭。” 　　正在地锅前烧火的关定国嘿嘿一笑，“我下午就跟叶英去县里了。” 　　罚不着！ 　　他一副贱嗖嗖的模样让曹秀芬有些没辙，指着叶英说道：“都是跟你学的，近墨者黑！” 　　叶英一脸无辜：“……”这关我什么事？ 　　…… 　　查尔斯终于找到了和叶英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想要用这些机器做什么？” 　　他试图用中文跟叶英说话，但一张口就舌头打结，最终还是选择用英语交流。 　　叶英看着那一沓图纸，这是前些天赵政委派专人送来的。 　　那些研究人员，研制蘑菇蛋之余帮着她设计了这些机器。 　　只不过能不能造出来，还得有实战经验的工程师和车间师傅说了算。 　　“处理土豆。” 　　查尔斯有些不解，“需要这么麻烦吗？” 　　他觉得自己只看到了那些工程制图的冰山一角，很多都没能了解到。 　　叶英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查尔斯不甘心，“叶，你难道不好奇，之前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没那么多的好奇心，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查尔斯：“……你这么冷酷，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不一样吗？ 　　叶英认真的看着他，“我似乎从没有给过你幻想的空间。” 　　她对这个英国人没什么兴趣。 　　至于卖关子什么的，一边去，别打扰她。 　　查尔斯看着离去的人，忍不住的嘀咕了句，“可是我只是想要跟你讨论关于魔方的问题啊。” 　　他有些郁闷，当初挨了一下他在医院里待了很久呢。 　　上帝知道他是多么的倒霉。 　　叶和他之前遇到过的那些东方女人完全不同。 　　她很骄傲，不会垂着头仿佛从不敢抬头看人，也不会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似乎直视就是一种罪过。 　　叶像她的姓氏似的，小草有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查尔斯回过神来发现叶英已经走远了，连忙追了过去，“叶，你要去哪里？” 　　叶英默默回头瞥了一眼，“想一个人静静。” 　　饶是查尔斯十分热络，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 　　他再跟过去，似乎不太合适。 　　…… 　　市机械厂。 　　几个技术员在门口站着，他们有的是昨天晚上从下面县里赶来的，也有两个是今天早早起起床赶了过来。 　　“听说是有外国的技术员来切磋指导，小张你知道啥内幕不？” 　　张德民的伯父在市委办公厅工作，是办公厅主任。 　　比起他们，他应该消息更灵通些。 　　张德民脸上有微微的窘迫，“我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备战夏收，组织我们学习吧。”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们宁县在瞎搞什么？全都种土豆，地里头的麦苗都给拔了，真是能糟践东西。” 　　“别这么说，你看最近这天气，开春以后都没下过雨，种土豆总比种麦子好些。” 　　“不一样要浇水？这么瞎胡闹，我看宁县那书记和县长都干不长久。” 　　张德民听到这话有些心神恍惚，他是昨天下午赶过来的。 　　晚上的时候住在了大爸家。 　　大爸下班后也提到了宁县的改小麦为土豆的事情。 　　“还吆喝着要全市推广，简直胡来。我看他们就是看着那个叶英跟军区的首长交好，所以办事都不考虑后果，等夏收的时候才有他们好看，我倒是看看他们到时候拿什么去交公粮。” 　　张德民悻悻，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如今面临着其他同行的问话，他也变成了哑巴一般。 　　半晌才憋出一句，“说不定呢？” 　　那邻县的技术员听到这话呵呵一笑，“那你是说今年还得大旱？” 　　这话有点不怀好意，仿佛张德民巴不得气候好似的。 　　张德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好在这时候市机械厂里出来了人。 　　“辛苦各位大老远的过来，进来吧。” 　　因为正值星期日，机械厂放假，厂子里工人基本上都不在。 　　负责带路的是市机械厂的一个老工人。 　　有技术员打听起来，“把我们喊过来，到底为啥，真要大比武？” 　　老工人笑了笑，“过会就知道了。” 　　他这神秘兮兮的态度让那技术员老大不乐意，快到车间时，模糊着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传送带那里的设计我想再增加几个滚动轴。” 　　“可是这里没必要啊，你家滚动轴的用途是什么？” 　　礼物叽哩哇啦的在说话，但是他们听不懂。 　　有技术员好奇，“这真的来了外国人？” 　　老工人依旧保持着微笑，“咱们也不差，别丢了咱们中国人的脸面。” 　　这就是承认了。 　　从下面县里过来的技术员们心情不一。 　　咋还真来了外国人？ 　　早说啊，说什么都要穿上最好的衣服才是。 　　唯独张德民，听到里面的声音一阵胆怯。 　　他能听得懂那英语对话，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等进了车间，张德民又觉得自己像是听错了。 　　这车间里，哪有女人的影子。 　　妇女撑起半边天，可她们撑不起机械厂的半边天，起码这机械厂车间里，女人还不如一个学徒好使。 　　乔治和查尔斯看到进来的人有些懵，想要打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两拨人就这么相对而视，半晌查尔斯这才急中生智，“叶，有好多人过来了。” 　　叶英从那车床下面钻了出来。 　　原本还称得上干净整洁的外套上面沾了些灰尘，头上也挂着些蛛网，就连脸上都蹭了一块脏兮兮的机油。 　　“各位技术员都来了呀，辛苦了辛苦。” 　　她擦了擦脸颊，却是把那油污越擦越多。 　　张德民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似乎自己经常看到。 　　好像自己就经常这样。 　　当把那个曾经咄咄逼人的叶英当作另一个自己时，张德民觉得好像他没那么紧张了。 　　倒是其他技术员看到从车床下面爬出来的叶英脸色不是很好看。 　　机械厂向来是男人的一亩三分地，什么时候女人也能来这里瞎胡闹了？ 　　“陈师傅，这不合适吧？” 　　老工人陈师傅正想要开口，就又有技术员说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机械上的事情是咱们男人的事，让女人进车间，可不合规矩啊。” 　　规矩？ 　　叶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陈师傅，这车床修好了，你落下电闸来试试看。” 　　陈师傅听到这话脸上一喜，“真的呀，我试试看，你站远点别碰着。” 　　这是个老车间，早前因为车床故障死了好几个工人，车间就被封起来不用了。 　　按理说市里要他们全力配合叶英工作，他们自然不好用废弃车间糊弄人。 　　但那边车间在赶工，耽误不得。 　　结果叶英说用这个废弃车间就行，把车床修好了一样能用。 　　原本陈师傅以为这姑娘只是说大话，没想到她还真去修了。 　　有熟悉市机械厂的都知道这废弃车间咋回事，听到叶英这话笑了起来，“丫头片子个头不高倒是敢说大话。” 　　“说的跟你多高似的。” 　　那说话的技术员矮胖身材，有个诨名叫矮冬瓜。 　　最是烦别人说自己矮。 　　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忽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这不没修好嘛。” 　　“就是，陈师傅您怎么也被小丫头给骗了？” 　　电闸拉下来，但车床并没有动弹。 　　几秒钟后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王八。 　　那技术员折返回来，瞧着叶英一脸的冷嘲热讽，“我还以为多大……” 　　哐当一声。 　　车床发出嗡嗡的声音。 　　熟悉车床的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还真让这小丫头歪打正着的修好了？ 第061章 特种钢 　　从来都是劳动人民…… 　　张德民反倒是不怕叶英了, 毕竟小兰说了，之前叶英还卖了鸡蛋什么的给她，其实也没那么坏。 　　“叶英同志, 你怎么修好的？” 　　“螺丝松了，里面卡了个小铁片。” 　　那铁片生了锈, 就卡在那里。 　　也就比指甲盖大一些, 但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就能让机器卡壳。 　　日久天长，变成一堆废墟。 　　张德民拿出小手电筒来，去那边看了下，好像真的是。 　　那里有修理过的痕迹。 　　和别处的铁锈不同。 　　张德民爬了出来, 有些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是那里出了问题呢？” 　　“问得好。” 　　叶英竖起大拇指, 给出的答案却是让张德民瞠目结舌, “直觉。” 　　直觉。 　　可怕的直觉。 　　张德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他能说什么呢？ 　　这是一种天赋，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天赋。 　　其他技术员脸上也不是太好看，之前抬杠的马建设就嘟囔了句,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巧？ 　　叶英笑了起来，“您说的倒也没错, 我是瞎猫，就是不知道您又是什么？” 　　马建设脸上有些不好看, 瞪了叶英一眼，但到底没有离开车间。 　　他倒是要看看, 这丫头片子能折腾出什么阵仗来。 　　技术员们瞧着最刺头的老马都不啃声，一个个的也都在那里当起了哑巴。 　　倒是老工人陈师傅笑着招呼，“叶英同志想要在咱们机械厂弄几台设备, 所以特意请各位过来帮忙，这段时间就辛苦各位了。” 　　这话惹起了一阵议论，马建设俨然是一群人的头头，“这算调用？” 　　他们一群老技术员，被这个年轻丫头调用？ 　　叶英看着这个老技术工人，十分严肃认真，“对，军区调用，这是文件。” 　　她拿出了请军区送来的文件，这让马建设神色严肃起来。 　　他不知道叶英什么来路，也对她的背景不感兴趣，但既然部队说了，那就按照吩咐来办就是了。 　　“要做什么？” 　　叶英并没有着急拿出设计图纸，而是先做解释，“麻烦大家来这里，这段时间我们农场和牧场会供应伙食，保证每顿饭都有蛋有肉。” 　　看着脸上略带几分惊诧的技术员们，叶英这才拿出了图纸，“这是我请人做的图纸，也是第一次做这类设计，难免有不到位的地方。” 　　图纸很多，甚至不止一份。 　　技术员们都拿到了一部分，看着那设计图，一时间都顾不得说话，恨不得能拿着放大镜过来研究。 　　“这设计……是你做的？” 　　马建设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现在就是一个高级技术员，可当年也是亲手制造过机器的。 　　用刀片，用锯子一点点打磨出来的机器设备。 　　虽然没有设计能力，可…… 　　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样的设计图，就算是下辈子，他都画不出来。 　　叶英看着那颤抖的手。 　　马建设的手很是粗糙，如果用放大镜看不难发现上面沟壑纵横。 　　那都是岁月洗礼的痕迹。 　　他的手在颤抖，甚至声音、厚厚的嘴唇都颤抖着。 　　叶英笑着摇头，“我没有这个本事，这是我想了很久构思出来的理想中的设备，请专家帮我做的设计图纸，不过这些专家没什么生产经验，所以还需要麻烦诸位帮我把把关。” 　　不是她设计的。 　　可是她竟然能请人做出这类设计图。 　　马建设看向叶英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请军区站台那只是说明这丫……小同志有背景，那么有这种奇思妙想，并且请得动专家绘制设计图。 　　这样的一个人，是极具能量的。 　　“没问题。” 　　马建设第一个答应了下来，他答应的十分之快，以至于其他技术员都觉得有些太古怪了。 　　之前还瞧不上眼，怎么现在跑的比谁都快？ 　　难不成原来是在□□白脸？ 　　不过这些设计可真是难得啊。 　　他们搞机械的，这些年来做的最多的其实也就是修修补补，本市的工业没啥基础，去修个拖拉机什么的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经验了。 　　谁不想参与到新机器的生产中呢？ 　　“小叶同志，我想问一下，你这些机器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薯片。” 　　薯片是啥？ 　　这些技术员们并不懂。 　　倒是张德民晓得，之前牛书记好像说过，还分了一些给他家。 　　他瞧着小兰喜欢吃，自己没吃都给了妻子。 　　神出鬼没的关定国抱着一个箩筐进了来。 　　框子里，都是原味的薯片。 　　“就是这个东西，当然我们既然用机器加工，自然比这个更薄一些，味道也会更好些。” 　　技术员们看着那薄薄的弯曲的一片，小心地捏了一块放到嘴里。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仔细打量，觉得有点像是过年的时候做的焦叶子。 　　但是这又比焦叶子更单薄一些。 　　实际上，就算是技术工人家里头也没那么多食用油，吃炸货基本上不太可能。 　　到底是油炸食品。 　　入口就是满嘴的香味，脆脆的，有种在嘴里头跳舞的感觉。 　　原本还十分谨慎的技术员们忽然间就变得极为灵动。 　　一只只手动作极为敏捷，很快那一筐薯片就见了底。 　　马建设看着手里抓着的一把薯片，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一大早赶过来，没吃饭。” 　　其他人纷纷附和，“有点饿，见笑了见笑了。” 　　“挺好吃的。” 　　关定国瞧着这些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眼底都带着笑。 　　这可真是有意思，不过叶英捣鼓出来的土豆的确好吃，难怪当初靠着几个土豆的做法就从苏联专家那里套了话。 　　他忽然间想起了在朝鲜战场上俘获的美国大兵，他们整天就想着女人那白花花的身子，啤酒还有什么红酒、各种巧克力零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孩子们也能每天吃到这些好吃的东西，玩那些好玩的玩意呢。 　　关定国抱着小筐离开了。 　　既然这些技术员们喜欢吃，那就让曹大姐多弄点嘛。 　　吃腻了，就没那么惦记了。 　　身后的车间里，是叶英双语交流，又是跟那俩外国工程师聊天，又是在回答技术员们源源不断的问题。 　　关定国走出这个废弃许久的车间，看着那已经被擦拭干净的大门，他蓦的想起了苏东坡的那句诗“门前流水尚能西”。 　　这废弃的车间，定然能够焕发新春。 　　…… 　　叶英在市里一呆就是半个月。 　　一开始关定国负责两边跑，帮着运送东西。 　　但是等着那老车间里开始忙碌起来，关定国愣是被叶英留在了车间。 　　“安排其他人送就行，你最近跟着马师傅当他的学徒。” 　　马建设在这些技术员里并不是最老的，但绝对是最有经验的那个。 　　他要求严格，这几日陆陆续续有机械厂的工人来请教，有的满载而归，有的哭丧着脸离开。 　　叶英愣是把关定国往马建设手底下推，那是想要小关同志学点东西。 　　就算是真打算在农场牧场干一辈子，那万一那些农机器械有个毛病故障的，自己会修也是好的，对吧？ 　　她当然知道关定国会修车子，但多学点东西总归没错。 　　小关同志有些许的抵触，但很快就开始在马建设屁股后面跑。 　　“别看就是这么一块，你不磨个三五天弄不好。” 　　一些零部件可以从其他厂子里采购，需要的东西都交由军区，麻烦军区去搞。 　　可一些核心零部件，外面也没有。 　　只能自己上。 　　马建设如今负责的就是这核心零部件的加工制造。 　　除了关定国这个临时学徒外，跟着他的还有张德民。 　　四月天还有些凉意，但车间里的人莫不是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要不是因为有叶英这个女同志在，怕都赤着膀子忙。 　　叶英正在和查尔斯讨论，“传输带这里不行，不能用橡胶。” 　　查尔斯苦笑，“我当然知道橡胶不好，可是如果选择用金属的话，一来会增加负重，二来你们的技术能达标吗？这对铁皮的要求极高。” 　　两人的争执让学了一嘴哑巴英语的关定国忍不住看了过去。 　　下一秒就听到小铁锤哐当一声响，“干你的活，看什么看？” 　　这严厉的态度让关定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扭过头来继续打磨那小零件。 　　而叶英则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需要什么样的铁皮，我去弄。” 　　查尔斯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我知道你认识很多人，但是你要知道，钢铁冶炼技术最好的国家是苏联，而就在去年你们和苏联关系冷淡，他们甚至撤走了很多专家丢给了你们烂摊子，你怎么可能从苏联人那里弄来这些呢？” 　　“你只管说需要什么就行，我会弄来的。” 　　查尔斯看着这个神色倔强的东方女人，“我们按照这些机器有五年的使用寿命算，那么对其拉伸强度、使用伸长度和耐曲挠性都要考虑在内，这样的话……” 　　“使用寿命按照十到十五年来算。” 　　查尔斯拧了下眉头，“你们的车床铣床精准度不够，制造出来的零部件可能很能撑到这个时间。” 　　叶英依旧在坚持，“你只管按照十年起步的使用寿命来算。” 　　这两人的声音都有点大，这让乔治·伍德忍不住摇头。 　　查尔斯喜欢叶，他不止一次说过这件事。 　　只不过叶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要是换做他，肯定早就对心爱的姑娘表白了。 　　真想不明白，查尔斯到底怎么想的。 　　他看着查尔斯在小笔记本上写东西，好一会儿撕下来一张纸递给了叶，“就这个吧。” 　　“那好，我去联系。” 　　查尔斯对她的倔强十分无奈，“叶，我知道你是个意志坚定的姑娘，可是别为难自己好吗？” 　　叶英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我没有，等我好消息。” 　　好消息？ 　　查尔斯很是无奈。 　　倒是乔治劝说道：“我们只是拿了陈先生的钱来帮忙干活而已，这些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 　　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的麻烦呢？ 　　只要完成陈先生交代的工作，协助叶把这机器搞出来就行了，至于能成什么样，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查尔斯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是他毕业后参加的第一个大项目，查尔斯不想就这么草率的结束这一切。 　　“不应该这样的。” 　　最近吃多了薯片以至于自己也像土豆那样膨胀起来的乔治很是无奈的耸肩，“拜托查尔斯，你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搞来那些钢材？即便是你能联系到苏联人，你怎么运得来呢？” 　　拜托，上帝都做不到这个好吗？ 　　“要我说，最好的法子就是去西德买这些机械，她只要给够了钱，那些德国人总会能做出这些大块头设备。” 　　去买德国机器固然是好的，可是查尔斯知道，叶的性格能自己做绝对不会把这些交付于别人。 　　毕竟这还涉及到了一些商业机密。 　　“还是等她的好消息吧。” 　　查尔斯努力让自己稍显雀跃，“或许真的有好消息呢？” 　　乔治摇了摇头，“但愿上帝保佑她。” 　　倘若叶英听到这话，即便不会明说，肚子里也会腹诽：上帝个屁。 　　大洪水到来时上帝在哪里？ 　　他抛弃了他的羔羊们，只留下了一艘大船而已。 　　而中国人的祖先们，则是不断的治水，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美谈，也有都江堰造就的天府之国。 　　从来都是劳动人民创造历史。 　　哪里有什么救世主？ 　　创造幸福的只有自己。 　　而叶英的想法子，也不是在吹嘘，她直接打电话去联系地质部的李部长。 　　毕竟工业部那边叶英认识的人不算多，还是通过李部长联系稍微好一些。 　　接电话的是李部长的助理，“部长最近在疗养，他身体有些不好，早些年勘测留下的老毛病了。” 　　叶英捏着话筒的手微微泛白，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麻烦替我向李部长问好，让他以身体为重。” 　　助理应了下来，原本还以为叶英要挂断电话，却不想她又问了句，“恕我冒昧，这次李部长抱恙，在饮食方面可还好？” 　　这话让助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隔了将近半分钟这才说道：“去年收成不好，再加上要还账给苏联人，首都这边的领导都降低了规格。” 　　拿出部分工资，一日三餐的标准也是一降再降。 　　“医生说部长需要补充营养，让他多吃点鸡蛋喝些牛奶，但是他本来就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压根没那么多钱。” 　　助理说着也有些感伤，“虽说老百姓种土豆地瓜也能填饱肚子，但也就是填饱肚子。” 　　单吃这两样没多少营养。 　　叶英恍惚的回过神来，“那我让人送点东西过去吧。” 　　助理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呢？部长不会收的。” 　　这要是收下，岂不成了受贿？ 　　他爱惜了一辈子的名声，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误？ 　　“那你就看着他一直休养，甚至临死都吃不上顿好的吗？” 　　这一句低吼让助理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憋出一句，“叶英同志，这不合规矩。” 　　“我知道，不过规矩也是人制定的，李部长能来我们这一趟吗？我这里有些技术性的东西可能需要他指导。” 　　助理听到这话登时反应过来，叶英那里有农场牧场，听说借着黄河之利搞得还挺好。 　　部长去那边的话，不至于三餐再克扣自己。 　　“我安排，我来安排。” 　　“那麻烦您看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工业部那边，或者冶炼司也行，我需要一些特殊的钢材。” 　　助理连忙应下，“行行行，你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搞到。” 　　有几个炼钢厂是冶炼特种钢材的，而这冶炼技术就是当初叶英从苏联专家那边搞来的。 　　叶英开口要，这些炼钢厂哪能拒绝呀。 　　“那就麻烦了。” 　　叶英挂断电话，有些无力的倚在那里。 　　她一向都是斗志满满，充满了干劲的那种。 　　这通电话却是让她有些泄气，钢材的事情能解决，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再想法子跟苏联人联系，相信只要给了足够的东西，苏联的工厂并不介意漏出一些钢材给她。 　　可是她该怎么做，去让这些本就受苦受难的老一辈，少受一些罪呢？ 　　承担了三代人的苦和累，给共和国打下这基础。 　　他们也该稍稍享受一下，不是吗？ 　　叶英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这电话又响了。 　　找她的。 　　打电话过来的是李部长本人，“我最近有点忙怕是过不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别听小徐危言耸听。” 　　叶英轻声说着，“那您先忙着，我把这边的事情交代下，到时候去首都找您请教。” 　　这是个不会死心的人，李部长笑了起来，“那你可找不到我，我现在不在首都。小同志别那么大的思想负担，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有些人和事不需要你考虑，给自己那么多的负担做什么？” 　　叶英坚定地反驳，“你们不是负担。” 　　这话让李部长笑了起来，“所以我还在努力的工作，没什么大事，对了你想要特种钢材是吧？回头我联系下炼钢厂的同志，去你那边跟你沟通下，看能不能帮帮忙。” 　　叶英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正因为饱尝战争之苦，看到过这个国家最是苦难的一面，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让这个国家更好些。 　　个人得失，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知道了。” 　　叶英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您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虽然人小力微，但也会尽可能的帮忙。” 　　“好好好，有需要的话肯定会联系你。” 　　挂断电话，叶英站在那里，她现在没之前那么沮丧了。 　　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无愧于心就好。 　　至于其他的，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生产线的制造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而在整个设备制造过程中，叶英也不得不缩减所需要的机器。 　　“我觉得油炸这个可以用人工来操作，至于温度的话你不用担心啊，温度计不行可以用其他的来测试，而且有了经验就行了。” 　　叶英还有些顾虑，“但是油锅太危险了。” 　　“嗨，干什么不危险？你去那边车间看看，少了个胳膊的工人好几个呢，这又没喝高了不至于自己往油锅里面跳，再说了真要是往里面跳，你拦得住吗？” 　　马建设的一番话到底让叶英改了主意，“那行，这里就人工操作。” 　　可能是控温系统太难做，她也不为难这些老技术员。 　　先把整个生产线弄出来就行。 　　要知道这群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 　　除了周末回家一趟，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于这些零部件的加工打磨以及组装上。 　　而这个工作时间，还要再延续下去。 　　七月份之前能有成效那就算不错的了。 　　叶英倒也不着急，从零到一从来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比从一到一百还要耗时耗力。 　　何况现在进展顺利的很呢。 　　五月份的时候，从首都来的同志带来了叶英需要的特种钢材，顺带着还带来了个好消息，“咱们今年上半年还接了个国外的订单呢。” 　　国产钢材出口，这本身就是一个大新闻。 　　走过弯路之后及时的拨乱反正，去年国内钢铁产量超过了既定目标。 　　今年上半年又是拿到了海外订单，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那个苏联专家的贪嘴。 　　对于叶英真的搞来了特种钢材用于传输带的制造，查尔斯傻了眼。 　　倒是乔治嘀咕了一句，“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特种钢冶炼不易，用来制作零食生产线，怎么看都是大材小用。 　　不过这种说法他也只是腹诽而已，作为一个拥有职业操守的工程师，只要好吃好喝有钱，乔治·伍德并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这次叶离开这边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倒是让乔治忍不住好奇，“她不管这里了吗？” 　　查尔斯忙着做校正，“不是留下了她的助手吗？你如果好奇的话，可以去问他。” 　　这个建议让乔治笑不出来，“我每次跟他说话，他都把我当成一个练习英语的对象，我的天呢，他怎么这么热爱和我聊天呢？” 　　“关是一个很热爱学习的人，他很有天赋。” 　　不然叶也不会放下的撇下车间里的事情。 　　实际上叶虽然离开了，但是她人还在这里，关就是她的那双眼睛。 　　“是有天赋不假，可是为什么他不跟你聊呢？” 　　其他技术员都知道，查尔斯更和气一些，他们也乐意找查尔斯聊天。 　　唯独那个关，特别喜欢找他。 　　查尔斯想了想，“大概因为你胖看起来比较好说话吧。” 　　乔治：“……”朋友，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你晓得伐？ 第062章 调查组 　　私下操作就是违反…… 　　叶英回去是在六月初, 正好是夏收季节，她得回去忙活。 　　留下关定国在市里就行了，反正马建设虽然嘴上嫌弃小关同志, 但一转头跟其他同行聊天时，对关定国是赞不绝口。 　　大有要把他转正的意思。 　　奈何主动权掌握在关定国手中, 人家可没想着当技术员。 　　原本叶英回去, 关定国也是要跟着的，但听叶英晓以利弊后留了下来。 　　叶英也觉得顶多就是忙活完这个六月份就够了，哪晓得自己这一回去愣是待了近两个月，亏得市里那边一向运作稳妥，少了她也无碍大局。 　　不然还真够叶英忙活的。 　　之所以在宁县待那么久,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今年的年景。 　　天气一如既往的旱，黄河水位再度下降。 　　那些支流几近于干涸, 宁县被黄河一劈两半倒是不怎么怕, 可是其他县市呢？ 　　宁县利用县里发行的公债券大规模种植土豆，县里的老百姓倒是不缺口粮。 　　可其他县就没那么幸运了。 　　原本以为靠背黄河倒也不怕没雨水，可现在周遭的老百姓慌了。 　　土豆成了紧俏货。 　　而这公债券也以宁县为中心向四周散播，其他县的农民着急的来这边借土豆。 　　牛书记和郑县长可没想到这旱情会进一步蔓延, 更没想到这公债券不止在宁县发扬光大，一度还出了省, 传到了北京。 　　只不过消息拐着弯传了几道，已经失了真。 　　《人民日报》对宁县发行公债券一事在头版头条进行了评论—— 　　也就是批评 　　刚巧出差回来的欧阳兰看到报纸后连忙跟叶英打了个电话, 说了这事，提醒她这段时间中央会有人过去调查这件事, 让叶英心里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 　　推行公债券的是县委县政府，而叶英顶多就是响应县里头的号召。 　　牛书记和郑县长知晓事情闹大了，都在争先恐后的揽责任, 他们算是做到了为老百姓服务，不亏自己党员的身份。 　　至于要承担责任，那肯定是自己的，管其他人什么事？ 　　叶英仔细看了报纸上的批评，低声嘟囔了句，“二流报纸。” 　　她怕个铲铲！ 　　…… 　　首都来的调查员在七月中旬抵达，除了调查队伍一行五人，还有一个小分队前后脚过了来。 　　是宣传部的人，前来西北采风。 　　宣传部这边的人叶英倒是熟悉，她很是热情地接待了李兰书。 　　“黄河号子虽说源于河南，但细究发展历史，整个黄河沿岸都将其再度发展，我想起来你在这里，就顺带过来看看。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县委那边忙活的很，我也没过去，那边在忙活什么？” 　　“首都来了调查小组，估摸着是在进行调查吧。” 　　这话，李兰书听了付之一笑。 　　她路过了宁县县委大院，就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忙活。 　　调查小组？ 　　影子都没看到。 　　“你们这今年收成如何？” 　　叶英到底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地太多人少，灌溉有点不太及时，差不多有去年的九成吧，我看他们又在挖水渠挖水井，下半年应该会好一些。” 　　在这么个缺雨短水的时节里，不说丰收，能保持过往水准的一半以上就已经很好了。 　　九成已经称得上是大丰收。 　　两人正闲聊着，曹秀芬在外面喊了一声。 　　调查小组的人直接来了黄家庄。 　　小组长瞧到李兰书有些奇怪，问了一句也就没再管她，径直找叶英谈话。 　　聊得内容，正是宁县推行的公债券。 　　“私自发行公债券，这可不符合国家规定。” 　　叶英神色坦荡，“县里头发行公债券是为了帮助老百姓平稳度过荒年，这个办法也的确有效。章主任您来之前想必去了县委，也知道其他县市的收成。一来县里对可能出现的风险进行控制，有效的打压了民间借贷行为，保证10%的利息既不会影响农民出借土豆的积极性也不会影响借入者的生活。二来咱们一向都是实践出真知，用事实说话。您和调查小组的各位同志都是从县里来的，想必也看到了县里的情况。” 　　章南天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倒是伶牙俐齿。” 　　叶英不甘示弱，“我只是用事实说话而已。如果只看到10%的出借利息，这的确很高，属于高利贷危害社会，可您如果仔细调查就会发现我们书记和县长考虑的极为周全，并不是贸然行事。如果您是从市里过来的，其实不妨问问市委办公厅，当时牛书记和郑县长希望市里一起搞，但是被市里拒绝了。” 　　这些，章南天自然都进行了调查。 　　比起其他地方的比着葫芦画瓢，宁县的公债券发行有着属于他们的配套措施。 　　可以说极大程度的降低了风险。 　　而为了接近可能避免干旱带来的问题，县里的两把手整个春天都在组织县里老百姓挖水渠水井修河。 　　可以说一直都在践行党的宗旨。 　　这的确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甚至于章南天觉得，县里那两位干部忙着给其他县市的村民兑换土豆，在那里核对账目以至于把调查小组都撂到一边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想要开口，随行的小组成员刘雪梅忽的开口，“但这不符合国家规定，你们私下操作就是违反规定。”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眼神仿佛缝衣针一般盯着叶英。 　　院子里，曹秀芬听到这话想要进去，但被人拉住了。 　　电影处的小同志眼疾手快挽着曹秀芬，“大姐，你跟我说说你们搞农场牧场都遇到那些困难呗，又是怎么克服的？咱们的电影就该以劳苦大众和工人同志为原型进行拍摄，你们是顶顶好的素材呢。” 　　曹秀芬瞧着那一张张面孔都看向自己，有的还拿出纸笔来要做记录，她一时间忘了屋里头的事情，“要说这个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就说我们这村子里除了女人就是当兵的，这些兵是军区派过来的，我们这些女人都是苦命人，不过苦命人现在也有好日子过了。有吃有喝还能供应军区呢，好多了。我就说咱们牧场刚开始建设时，村里俩娘们不和说是要比试一番，一个负责养猪一个负责养鸡，到时候谁创造的价值少，就给对方洗一年的衣服。” 　　“那肯定是养猪赚钱啊。” 　　“笨蛋孙红，这是军区的牧场，又不对外售卖，挣什么钱？”男同志否定一番后，连连说道：“这比试也得有个标准吧？” 　　曹秀芬拍着大腿，“可不是，咱们的标准就是英子拟定的，一只老母鸡多少钱，一个鸡蛋多少钱，算产出。养猪场那边就是按照一头猪能出多少肉，一斤肉多少钱来算。” 　　孙红连忙问道：“一头猪二三百斤重吧，按照二百斤算也能出一百五十斤肉，一斤肉按照市价来算是八毛钱，那就是一头猪能挣一百二。鸡蛋的话按一毛钱三个，那想要挣一百二就得一百二十只鸡每天下蛋下一个月。再撇掉买猪苗的成本，大姐最后谁赢了呀？” 　　曹秀芬笑了起来，“她俩还没分出胜负来就和好了，就没有胜负。” 　　孙红有些遗憾，“啊，这样吗？” 　　“这样更好，一个单位里工作也要人心齐才能泰山移，一味的追求胜负反倒是落了下乘。” 　　李兰书的总结让曹秀芬连连点头，“可不是咋的，现在我们人心可齐了，谁都别想带走叶英！” 　　她说这话时看向了门口。 　　守在那里的调查小组成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们其实也没办啥坏事呀，干嘛拿他们当敌人呢？ 　　房间里。 　　叶英看着身体前倾，似乎要向自己扑来的人，她神色极为淡定。 　　“您应该去跟牛书记和郑县长说这话，莫非您觉得我是这件事的主导者？” 　　刘雪梅听到这话拍了下桌子，“难道你不是？” 　　她忽的声色俱厉，但叶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您要指控我的话，好歹拿出证据来，不然红口白牙就说我是幕后主使，不合适吧？” 　　叶英整理了下衣袖，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总不能因为您是干部，我是群众，就能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我吧？” 　　似乎没想到叶英并不吃这一套，而且还这么面不改色的反驳自己，刘雪梅的神色并不好看。 　　而章南天趁着她没有说出更破格的话之前，连忙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小刘也是太过于板正，倒也不用说这些。行了叶英同志，该了解的内容我们都了解了，如果还有需要会再来找你。” 　　他这是典型的和稀泥，惹得刘雪梅不快，“章主任，还没……” 　　“雪梅同志，已经问清楚了。” 　　章南天一字一句道：“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刘雪梅看着神色严肃的组长，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不过，离开村委这间办公室时，她看了叶英一眼。 　　那针尖似的眼神此时此刻像是蛇信子，竟是透着几分凶狠。 　　叶英觉得胳膊上竟然有鸡皮疙瘩出了来，她皱着眉头神色不太好。 　　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这位同志了？ 　　等叶英得到答案，是第二天宣传部采风一行人离开时。 　　孙红小声嘀咕了句，“其实雪梅大姐也不是针对你，她就是跟我们处长不和，我们走了你小心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很喜欢叶英，叶英手艺可好了呢，做烤鸭给他们吃，还炒了好多鸡蛋，炸的那个土豆片也超级好吃。 　　好吧，她承认是被叶英的美食给俘虏了。 　　不过自己也就稍稍纵容一下，离开宁县就不这样了。 　　叶英目送一行人离开，觉得刘雪梅的迁怒完全莫名其妙，跟李兰书有仇你们斗去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和李兰书不和，这个刘雪梅的身份…… 　　叶英摇了摇头，她又不在首都不需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先把这里弄完，去绿洲那边看看才是。 　　刘排长和绿洲那边有联系，说那边垦荒进度很好，因为一贯都是靠高山积雪融化，今年干旱雪线虽然上移但是从山上留下来的水反倒多了。 　　绿洲不缺水，保证了草滩的物资供应。 　　但叶英觉得还得再去看看才是。 　　她走之前特意问了一声，刘排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除了赵政委给你寄的两封信，没啦。” 　　换言之，过去半年多沈清晏一直没有来信。 　　这是去哪了呢？ 　　叶英想不出来，也没有在想。 　　她下午带着一个临时的警卫员，开车往河西走廊那边去。 　　人到了那里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副驾驶座上的战士看着远处正在悠闲吃草的牛羊忍不住赞叹，“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可真好。” 　　比起黄河边，这里高山巍峨，又有绿草如茵，而不远处是规划的整整齐齐的农场。 　　就连牧场的栅栏上都刷了白色的漆，颇是有几分强迫症的整齐划一。 　　“屯垦。” 　　叶英笑了起来，“所以咱们才有解甲归田这个成语。” 　　战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将来要是退伍了，能不能来这里工作呀。” 　　有吃有喝还能够为国家做贡献，这是他想要的工作了。 　　叶英说不准，但她还是很友善的给这个战士支了招，“问赵政委，他有办法。” 　　大卡车停了下来，和之前不同，这次车上并没有装什么东西。 　　常阳看到叶英过来连忙握手，“我听老关说你忙着呢，都脚不沾地了，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好久没来了，想着过来看看，这边都还好吗？” 　　常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挺好的，我们一路往西开垦农场牧场，现在不止能供应咱们营地那边，多余的还能供应到附近的供销社呢。” 　　供销社里给了钱，这些钱虽说不多，但谁也不能说他们搞蘑菇蛋全靠国家拨款。 　　明明他们自己也有挣钱呢。 　　“那挺好的，估摸着到明年我那边的工厂也能开始生产，到时候咱们赚的钱会越来越多。” 　　常阳嘿嘿一笑，“可不是咋的，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叶英原本想着在这边多待两天，看能不能在这里搞一个工厂，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赵政委的电话。 　　“叶英，你得赶紧回去一趟。” 　　赵政委语气严肃，这让叶英神色一凛，“是沈……” 　　“不是，是你老家那边有人来找你。” 第063章 李采娥 　　丢掉过去的包袱，…… 　　老家？ 　　叶英恍惚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老家指的是刘家洼。 　　“刘家洼的人怎么能找到我？” 　　离开那里后，叶英只写了一封信报平安，后来和刘家洼那边再没有联系。 　　如果刘家洼的人找来, 那岂不是说明…… 　　基地的地址被暴露了？ 　　叶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处理不好自己小命都能丢。 　　赵政委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 连忙安慰，“你别紧张，你写回去的信换了地址，是你老家那边的人找到那里，那边的同志跟我联系确定这件事。听说你老家那边旱灾还挺严重的, 很多人都外出逃荒。” 　　他也知道，叶英当初在刘家洼被刘大牛两口子虐待。 　　但来找叶英的也不是刘大牛两口子, “说是你嫂子, 带着个孩子逃了出来。我之前没联系上你，就让那边同志安排了下，送她们去黄家庄。” 　　叶英惊道：“采娥嫂子？” 　　也是，刘家洼那边要是遇到□□, 依照刘大牛两口子的心思，怕不是要把大妮儿和李采娥都卖掉换粮食。 　　李采娥要是被逼得狠了, 逃出来也说不定。 　　“她们什么时候上的火车，差不多什么时候到？” 　　赵政委没亲眼看到就知道叶英慌张的很, 果然这是个感恩的人，一点恩情都记挂着。 　　“估摸着是后天到, 这样，我让小刘回头安排人去火车站接她们，你不用太担心, 既然逃出来了那就先安顿下来。” 　　这光景，他们有先见之明没遭罪，可怜了老百姓。 　　赵政委挂断电话前稍有些迟疑，“你最近还好？” 　　“挺好的，昨晚睡得还挺踏实，那回头我跟曹大姐打个电话让她先帮我照顾下，等我把这边安排妥当再回去。” 　　她把这边忙完再说，反正曹大姐是个稳妥的人，照顾孤儿寡母不在话下。 　　赵政委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要不是因为还算了解叶英，都以为叶英对前来投奔的这母女俩有些冷淡呢。 　　“那行你先忙。对了叶英，你说的那个副食品厂现在怎么样了？之前老郭他们还问我呢。” 　　毕竟是亲自设计的生产线绘制了设计图，能不关心吗？ 　　叶英笑了起来，“工厂那边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就是生产线还在制造中，有些零部件想弄来不容易，我们干脆自己来弄，所以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不过我估摸着今年年底应该能搞定，最迟明年春工厂就能开始生产了。” 　　赵政委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也挺快的了，比我们这边快多了，你好好干，等将来真的挣了钱，我给你请功，请大功。” 　　要不是叶英执意要去搞什么农场牧场，只怕这会儿草滩上几万口子人都要挨饿空着肚子做研究。 　　这两年年景不好，就算西北也受到影响。 　　一想到这赵政委就有些后怕，当初要是没把叶英送到黄家庄，怕是另一番结果了。 　　叶英被这话逗乐了，“那行呀，能不能给我请个一等功？” 　　“行，我肯定给你请下来，不过你得先加油干。” 　　他可不是在这里给人许空头支票，说了一等功就是一等功，绝不含糊！ 　　挂断电话，叶英从这边传达室出了来，瞧着不远处食堂那边炊烟冉冉，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食堂那边看看今天早晨吃什么。 　　…… 　　舟车劳顿刚回到宁县，叶英先被县里的人拦了下来。 　　牛书记跟她透了底，“调查小组的人昨天走了，我瞧着那个组长章南天同志倒是好说话，不过小叶，你是不是得罪雪梅同志了？怎么她还打听起了你的事情。” 　　作为县里的一把手，牛书记的手段比郑县长多了点，虽说对方旁敲侧击的在打听，不过他反客为主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到底是首都来的，而且又是领导人的爱人。 　　叶英如果真得罪了雪梅同志，日后被穿小鞋可够喝一壶的。 　　牛书记的谨小慎微让叶英笑了起来，“我们第一次打照面，之前我去首都也没见过雪梅同志，大概她对咱们的公债券有意见吧。” 　　这件事牛书记倒是深有体会，对比章南天的态度，刘雪梅实在是太尖锐了些，张口就是不符合国家规定，闭嘴就是你们这是视国法于不顾。 　　国法是高，但一个县里几十万百姓的生计就不重要吗？ 　　他们这么辛苦也只是为了保证县里的百姓能填饱肚子，怎么就变成了十恶不赦？ 　　牛书记也有怨言，好在章南天同志还算体贴。 　　末了这吱声又变成了对刘雪梅的怨念，“反正你注意点就是，宁得罪……” 　　这话说好像又有些不合适，牛书记含糊了一句，“你注意就是了。” 　　叶英觉得这刘雪梅同志怕不是在县委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操作，不然以牛书记一贯的为人，不至于再三提点自己这个。 　　“那行，我往后会注意的。” 　　也没什么大事。 　　叶英又跳上卡车回村里去。 　　刚从车上下来，她就看到了大妮儿。 　　小姑娘正在和村里的孩子们玩耍，相较于其他孩子看到她之后都飞奔过来，大妮儿显得略有些迟钝。 　　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李绵绵抱住了叶英的半边身子，“英子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叶英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那边有点忙，最近有好好学习吗？我明天可是要检查你们功课的。” 　　小朋友们一个个声音响亮，“有！” 　　这让站在那里的大妮儿一阵羡慕，但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妈妈跟她说，叶英姑姑很好的。 　　可她好长时间没见了，觉得叶英姑姑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更高了，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明媚的像太阳。 　　对，就像是太阳。 　　而如今，这个太阳走向了自己。 　　“大妮儿这几年没什么变化，还认得我吗？” 　　叶英半蹲在小姑娘面前，生怕自己吓着人，“我是你叶英姑姑。” 　　大妮儿这才怯怯的喊了一句，“英子姑姑。” 　　末了又补充了句，“我记得。” 　　她还记得，英子姑姑给了自己一块高粱饴。 　　很甜很甜的高粱饴。 　　“真乖，走回家去。” 　　相较于大妮儿的闷葫芦，李绵绵则是个小话痨，“为什么大妮儿比我们高比我们大还要喊你姑姑？” 　　“她这两天也有跟着我们学习呢。” 　　“英子姐姐你还要出去忙吗？” 　　她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十万个为什么。 　　“过两天还要出去一趟，要不你也跟我去市里？” 　　李绵绵稍有迟疑，“可是我舍不得妈妈。” 　　从小到大，她还没有离开过妈妈呢。 　　叶英戳了戳李绵绵的脑袋瓜，“还是个恋家的。对了，大妮儿你妈妈在哪里？” 　　李绵绵同学会抢答，“采娥阿姨去牧场帮着凤霞阿姨护理小猪了。咱们的老母猪又下了好多崽。” 　　李采娥是个闲不住的，如今投奔到这里，自然会尽可能的多做工表明自己能干活，给大家留下好印象好留下来。 　　这心思，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 　　养猪场。 　　刘凤霞看着正在那里给老母猪喂食的人，眼底透着些怜悯。 　　“我刚才看到了卡车进来，估摸着是叶英回来了，要不你先过去见见她？” 　　这是叶英的表嫂，老家闹饥荒待不下去了就来了这里。 　　之前倒是没听叶英提起过，不提这亲戚关系，单说李采娥这遭遇，也够可怜的。 　　在婆家当牛做马，遇到饥荒了，公婆要卖掉她的女儿。 　　那可是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为人母怎么舍得呢？ 　　李采娥动作麻利的把猪食搅匀，用瓢挖了一盆放到刚生产没多久的老母猪嘴边，“她刚回来要休息，先不着急。” 　　刘凤霞注意到，李采娥说这话时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她。 　　这哪是不着急啊，其实就是漏了怯。 　　毕竟不吭一声过来投奔，存着心理负担呢。 　　刘凤霞摇了摇头，“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叶英不是那种人，安心留下就行。” 　　黄家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寡妇村，多一个孤儿寡母的不算啥。 　　李采娥听到这话嘴唇翕动，可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两个人都不着急，等到叶英见到李采娥已经是中午饭的时候。 　　午饭是在村里的大食堂吃的，“秀芬姐说现在全国闹饥荒，咱们自己在家做饭有些浪费，就让大家来吃食堂。” 　　这的确是个节约的法子。 　　粮食节约与否且不说，起码省了柴火。 　　叶英刚进去，就看到了李采娥。 　　她正在那里跟刘凤霞说话，大妮儿紧挨着母亲，生怕会走丢了似的。 　　“英子回来了呀。” 　　食堂里其他人也纷纷跟叶英打招呼，这让李采娥错愕。 　　尽管过去这些天，她也听村里人说了，叶英是大家的主心骨。 　　村子里现在能这般也全都是她主意拿得正。 　　可当她真的看到，心中还是一波波的震惊。 　　大妮儿刚才悄悄跟她说，英子姑姑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想着，可能长高了些。 　　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真的是不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 　　但原本总是低着头，眼里头满是小心翼翼的人，如今挺直腰背，仰着头和大家寒暄。 　　完全不一样。 　　不对，其实英子之前说起学习的时候也这么的自信满满。 　　只不过现在她的自信不止是学习，而是由内而外的。 　　“咋还哑巴了？认不出来了吗？” 　　刘凤霞揶揄了一句，其实这两年改头换面的何止叶英呢，村里的娘们也都变了模样。 　　从前出门在外，要是听到别人说一句寡妇，大家都觉得是在说自己。 　　现在？谁在乎呢。 　　寡妇咋了，寡妇也是人，也能劳动创造价值。 　　李采娥嗫喏，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叶英已经过了来，“嫂子你跟当初没什么变化。” 　　这寒暄让李采娥恍惚了下，“我没出息，不过英子你比之前更好看了。” 　　难怪当初小姑子那么嫉妒呢，这么一张脸着实好看了些。 　　虽说是表姐妹，可刘芬芬和叶英长得实在是差着事。 　　叶英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呢？ 　　其实她也是个再俗气不过的人。 　　“先吃饭再说。” 　　…… 　　李采娥一直觉得，即便是公婆不喜，可她男人好歹还护着她。 　　便是再多的委屈，自己忍着也就罢了。 　　不然她还能有多好的出路？ 　　可是这种想法，在无意间知道公婆要把她卖掉时，就碎的稀里哗啦。 　　她的男人，也沉默的坐在那里不啃声。 　　她和大妮儿，已经吃的很少了。 　　因为这，大妮儿经常跟她说“妈妈我饿”。 　　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要是英子那死丫头在，我也不会想着去卖自己的亲孙女，可现在家里揭不开锅了我们能怎么办？把她卖给吴瘸子，好歹她在那里也饿不着，咱们家也能活下来。” 　　吴瘸子走了运，自留地种里种了一亩地瓜，成了这旱年为数不多的粮食产物。 　　李采娥看着屋子里婆母坐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她却听不懂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只收拾了两件衣服，第二天借着去地里干活的借口，李采娥带着大妮儿离开了刘家洼。 　　她没有回娘家，娘家那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算她跟大妮儿天天干活也会被嫂子们嫌弃。 　　去找英子。 　　这是李采娥唯一的想法。 　　那孩子好几年前写信给村里的李主任写过信，说自己安顿下来了。 　　去找英子，自己死活无所谓，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妮儿被刘家人糟蹋。 　　这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女人，带着女儿匆忙出逃。 　　没有介绍信只能靠一双脚，像是叫花子似的，问路、乞讨，走了将近两个月终于到了信里头说的地方。 　　但李采娥并没有在这里看到英子。 　　她不甘心啊。 　　“我就去问那个同志，后来那个同志打了电话，帮我写了介绍信，送我上火车到了这里。” 　　提到过去两个多月的离家出走，李采娥忍不住就是落了泪。 　　叶英一阵心酸，逃荒。 　　卖儿鬻女，为的就是那一口吃的。 　　她或许之前应该更强硬些，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间惨剧。 　　李采娥能找到她，可又有多少逃荒的人能找到可投奔的人，能吃饱穿暖呢？ 　　抓住李采娥的手，叶英帮着她擦去眼泪，“都过去了。往后你就带着大妮儿在这里住下来。” 　　刘大牛家是回不去了的。 　　不过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家呢？ 　　李采娥听到这话一脸的羞愧，之前她还担心英子不想要自己在这里住下。 　　“英子我……” 　　“安心住下，曹大姐是个热心肠的人，村里的女人们也都有自己的心酸过往，没谁会瞧不起你。不过还有个问题……” 　　李采娥有些紧张，“什么？” 　　“大妮儿得有个大名才是，这名字太不正式了。” 　　瞧着就觉得压根不重视这个孩子。 　　既然已经和刘家洼划清界限，那就彻底点。 　　李采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啥文化，要不英子你给她起个名字？” 　　叶英倒是没拒绝，“就叫李欣欣吧。丢掉过去的包袱，开始欣欣向荣的新生活。” 　　她多少有些起名废，这名字不算多好。 　　但李采娥却意识到，这孩子随了自己的姓。 　　这…… 　　这没什么不好的，那个男人默认了刘大牛夫妻俩的提议后，他们的夫妻情谊也就彻底没了。 　　为什么还要姓刘呢？ 　　“好，就叫欣欣，李欣欣。” 　　…… 　　听李采娥说，刘家洼的日子不好过。 　　甚至整个县里都人心惶惶，土豆地瓜种植大法没有传到那边去，粮食欠收导致乡亲们都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之前大炼钢铁和大食堂一事，更是雪上加霜。 　　叶英想了一番，打电话到了县里。 　　郑县长倒是很乐意帮忙，“那我瞧瞧看，最近有没有往那边去的，有的话我让人带着点东西。” 　　捎带口粮，在这年景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受了灾的托人捎去口信，想着远方的亲戚帮个忙。 　　过得还算可以的富裕之家请人捎带些粮食回去。 　　这种亲人之间的帮扶并不奇怪。 　　郑县长很快倒是帮叶英找到了这么个人。 　　县里农业局要去那边指导生产，刚巧就有去临山县那边的。 　　走之前，农业局的带了两麻袋土豆。 　　倒是想带点别的，那不是东西太多带不动嘛。 　　而远在刘家洼的妇女主任李主任收到这么两麻袋土豆时有些懵。 　　她男人忍不住问了句，“也没带个口信？” 　　李主任摇头，“就说是给我的，我问了那同志，说没给错，就是给我的。” 　　可为啥给她呢？ 　　这又是谁给的？ 　　那同志是从西北过来的，她在那边可没什么亲戚。 　　她男人有些奇怪，“别管了，有这两袋东西咱们能再熬熬。” 　　天太旱了，他们这里本来就少雨水，全指望着河水灌溉。 　　可当河水都干涸时，能怎么办？ 　　挖井死活挖不出水来。 　　地里就那么点收成，压根养不活家里人。 　　如今有人雪中送炭送了两麻袋土豆过来。 　　省吃俭用点，怎么也能熬到秋收的季节吧。 　　两口子正说着，村里有人过来，“李主任你快去看看吧，刘大牛家的说是要把她家芬芬卖给吴瘸子当媳妇呢。” 第064章 生产线 　　六百吨土豆…… 　　李主任听到这话拧着眉头。 　　之前她就听说了这事, 不过当时被贩卖的对象不是刘芬芬，而是她的小侄女大妮儿。 　　当时李主任正好遇到刘芬芬，还问了她是不是有这事。 　　那丫头怎么说的？ 　　“大妮儿光吃不干活, 我妈这是在给她找出路。” 　　光吃不干活？ 　　刘芬芬说这话也好意思。 　　刘大牛家最好吃懒做的是谁？ 　　大妮儿那么小的孩子都跟着采娥屁股后面干农活，瘦的跟火柴棍似的。 　　刘芬芬也好意思说？ 　　后来李主任正想着去做工作, 现在是新社会哪还能卖闺女？ 　　何况大妮儿才多大。 　　没曾想刚到了刘大牛家就听到田桂香在那里骂街—— 　　李采娥带着闺女跑了。 　　没回娘家, 不知去向。 　　去了哪里呢？ 　　李主任也不知道。 　　她压根就没见过李采娥。 　　不过走了也好，刘大牛家就是火坑，留下来做什么？ 　　等着母女俩都被卖掉吗？ 　　如今被变卖的人变成了刘芬芬，李主任觉得这算是天道好轮回。 　　但作为刘家洼支队的妇女主任，这件事她还得管。 　　现在是新中国, 不兴买卖妇女。 　　当时旧社会啊。 　　她赶过去时，刘大牛家正吵得热闹, 村里不少人都在这边看热闹。 　　“之前要卖英子, 后来要卖大妮儿，现在轮到亲闺女了，我看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说不定田桂香都会被卖了呢。” 　　“那个泼辣货, 谁这么不长眼买她？”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好歹能熬一下, 毕竟家里人都勤快，工分记得也多。 　　哪像是刘大牛家。 　　一家满打满算七口人, 结果刘大牛两口子懒散，把活全都丢给他家大儿子, 老二和闺女刘芬芬也好吃懒做。 　　三口人挣满工分也养不活七口之家啊。 　　这还要把大妮儿卖了。 　　卖儿鬻女，也做得出这事！ 　　如今闹腾的厉害，也是活该。 　　李主任听到这话拧着眉头, 推开看热闹的村民往里去。 　　刚进去，就险些被那臭鞋子砸了一脸。 　　“要去你去，为什么我去？” 　　刘芬芬光着脚，另一只鞋子拿在手里胡乱的挥舞，“你们这是买卖妇女儿童，我要去妇联告你们。” 　　李主任：“……”之前你家要卖掉大妮儿的时候你咋不这么说？ 　　有些事情吧，不轮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院子里，刘大牛声色俱厉，“你给我闭嘴，什么买卖妇女儿童，你多大了，这是正常的婚丧嫁娶。” 　　这个闺女，真是白养了，现在家里有难处，一点都不知道给家里人考虑。 　　“我跟你妈养了你二十多年，你难不成还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那死老头子比你还大，你怎么不嫁过去？” 　　刘芬芬又不傻，说是把她许了人家，可许的都是什么人家？ 　　吴瘸子拿两麻袋地瓜就想把她带走，她同意了吗？ 　　余光看到李主任，刘芬芬宛如看到大救星一般，“李主任，你是妇女主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刘芬芬，李主任心中无声叹息，“你们不能这么做。” 　　吴瘸子说是明天来接人，李主任打算到时候跟他理论。 　　可刘芬芬不干啊，她知道自家爹妈什么德性。 　　自己留在家中，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给送到吴瘸子家里呢。 　　她死活赖上了李主任，说什么都要跟着。 　　李主任没办法，只能带着人回了自家。 　　却不想，引狼入室。 　　第二天一大早，李主任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起来去看，却发现刘芬芬和她哥刘二河从她家厨房里出去，一人扛着一个麻袋。 　　那，那是她昨天才收到的土豆啊。 　　李主任连忙喊了一嗓子，却不想这兄妹俩跑得更快。 　　她追了过去，被刘二河推到在地，摔了个结实，死活没能站起来。 　　她男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李主任却顾不得自己，“她把咱们的粮食都抢走了。” 　　刘大牛家不承认。 　　谁抢了？ 　　这土豆又没写名字，你喊它它应吗？ 　　死活不讲理。 　　你说一句人家十句在那里等着呢。 　　这事闹到了县里，以至于捎带土豆过来的农业局的同志都目瞪口呆，这一家怎么这么不要脸？ 　　但是这种乡里乡亲的事情，他怎么管？ 　　电话打回了宁县，叶英知道这消息后苦笑不得，“是他们家办出来的事情，没事就这样吧，等回头我再让人帮忙捎带些回去。” 　　李主任是个好人，即便向来和田桂香不和，即便知道刘芬芬不值得救，但还是尽到了自己妇女主任的义务。 　　不能让好人寒了心啊。 　　叶英去找刘排长，请他帮忙安排个人给自己送点粮食过去。 　　油钱还有路上的开销她来出。 　　刘排长很爽快的应了下来，“行，我这就安排人去。” 　　这次叶英送过去的不止是两麻袋土豆，但还是多嘱咐了几句。 　　别太高调，省得被人给盯上。 　　而就在刘排长安排的人开车离开宁县去送粮之际。 　　叶英接到了军区的电话。 　　“你那里还有多少存粮？” 　　这个问题让叶英愣了下，当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报了个数字。 　　这个数字倒是让军区那边的人吓了一跳，六百吨。 　　怎么这么多？ 　　“那能不能拿出五百吨来，支援一下灾区？” 　　打电话的军区首长也觉得自己这是为难人，虽说黄家庄农场是挂在他的军区名下，但其中道理别人不懂他还能不明白？ 　　可他接到了川中老乡的求助电话，能怎么办？ 　　“叶英，我知道这有些为难，可是我对不起那边的乡亲。” 　　当年他带着几万四川娃跨过鸭绿江，却没能把他们给带回来。 　　他无颜面对老乡，不敢再回四川。 　　如今乡亲们实在是没得吃了，这才辗转着找到了他，他能怎么办？ 　　“六百吨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数字，首长你派人过来运就行。” 　　军区的首长听到这话没能绷住眼泪，“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将来我还你。” 　　“瞧您这话说的，那也是我的同胞嘛。” 　　叶英又是问了句，等到军区来的卡车来运土豆时，特意把自己考虑到的事情一一交代。 　　“现在九月初，那边差不多也快收庄稼了，这些土豆不能完全当主食，留下三分之一当种子，今年是有些艰难，熬过去就好了。” 　　生怕这运输队的战士忘了这事，她把写好的小纸条交给他。 　　那战士小心的收过这纸条，朝着叶英敬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叶英看着那晒得黝黑的面孔，“行了，去吧。” 　　黄家庄的那些仓库几乎被搬了个干净，剩下的土豆也就是个零头。 　　叶英认真检查了库存的土豆，保证这些口粮没有发芽，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最后一个地窖出来的时候，刚巧遇到了曹秀芬。 　　“大姐。” 　　叶英多少有几分心虚，“我算了的，咱们按照一天三斤粮食来算，这些剩下的够咱们一年的口粮。” 　　她求稳妥，不敢把所有的底都交出去。 　　曹秀芬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帮着叶英掸去了身上的土，“我听采娥说她老家那边受苦，也是着急，可能怎么帮呢？咱势单力薄的也帮不了，派粥也派不上啊。” 　　如今这些仓库里的土豆有正经的去处，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英子，我没读高中不晓得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咱们垦荒种粮食就是为了给国家做贡献。如今这些土豆能送过去给咱们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吃，挺好的。” 　　总比在地窖里发芽的好。 　　“就是你那副食品厂……” 　　怕是没了原材料。 　　“没事，食品厂从选址到生产本来就需要两三年时间，说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叶英想了想，“说不定明天就会下雨呢。” 　　明天没有下雨，甚至整个九月份，老天爷才极为吝啬的下了一点毛毛雨。 　　这点雨水甚至都没能将地皮洇湿。 　　彼时叶英已经去了市里，督促着生产线的制造。 　　废弃的车间如今成市机械厂最热闹的地方，这里仿佛旱情里的世外桃源。 　　技术员拉着老工人们在这里加工打磨零部件，学徒们一旁观摩，有的则是大胆的下手尝试。 　　没有数控机床，甚至连高精度机床都没有。 　　车间里是老式的车铣钻磨镗刨冲，而这些老古董，愣是折腾出了极为精细的零部件。 　　让查尔斯叹为观止，而乔治·伍德对于这些老技术员和工人们也是佩服的直说好。 　　他们或许没有太好的设备，但是他们比所有人都耐心，都有毅力。 　　就靠着这份持之以恒，愣是打磨出了这套生产线所需要的零部件。 　　而等到这些零部件进行组装，已经到了阳历年底。 　　昨天下午，牧场那边送来了半扇猪，今天中午就吃红烧肉。 　　机械厂这边特意给叶英他们这伙人弄了个小食堂，帮忙给他们单独做饭。 　　小食堂里一阵肉香，让机械厂的工人们一阵羡慕。 　　这两年年景不好，工人食堂也不像之前阔绰。 　　现在是有钱买不到粮食，黑市上的粮食可贵了。 　　一斤富强粉比一斤猪肉都贵。 　　关键是不下雨猪长得也不好啊。 　　人家小食堂那边倒是从来不愁吃的，隔三差五不是炖猪肉就是喝鸡汤。 　　羡慕吗？还用说。 　　谁不羡慕呢。 　　早前觉得在那废弃车间折腾不出什么东西。 　　可人家在那里忙活了大半年，瞧着好像是快弄出来了。 　　“知道他们在搞啥不？” 　　“听我们车间的小刘说，好像是在做滚轴。” 　　机械厂的工人往那边看了过去，有人小声的议论，“想吃猪肉还不简单？把叶英同志娶回家，往后天天吃猪肉。” 　　“得了吧，人家瞧得上你？” 　　帮着军区管理大农场，听说前段时间还在军区挂了职，如今是副团级的干部，一个月有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呢。 　　瞧得上他们这些车间里的工人？ 　　有工人不服气，“我们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她瞧不上我，难道看上那洋鬼子了？” 　　那老车间里有两个洋人，听说是特意从国外请来的工程师，整天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的啥。 　　他瞧着那个精瘦的倒是对叶英有意思，经常能看到他去找叶英。 　　两人正嘀咕着，忽然间被拍了肩膀。 　　瞧到关定国，这俩工人脸上神色悻悻，低头吃白菜炖粉条，不敢再多说什么。 　　听说这个人是叶英的警卫员，之前有小偷来工厂里偷东西，正好被这个关定国同志遇到，三两下把那小偷团伙给团灭了。 　　惹不起，惹不起。 　　关定国盯了几秒，正想要警告一番，忽然间听到叶英喊他，“小关同志，再不过来红烧肉我们可就吃光了。” 　　当即，关定国跑得比兔子还快，“咋不给我留两块，太不够……” 　　看到那边小半碗红烧肉，他改嘴比变脸还快，“还是叶英你心疼人。” 　　叶英嘿嘿一笑，“这是马师傅留给你的。” 　　关定国：“……” 　　马建设鼻孔里出气，不想搭理人。 　　叶英低头笑，趁机从关定国的碗里偷了一块瘦肉。 　　她才不喜欢吃肥肉呢，腻歪歪的，还是吃瘦肉好。 　　瘦肉好吃。 　　…… 　　下午的时候，生产线进行组装。 　　查尔斯看着那些零部件安装到一起，他开始紧张起来。 　　在中国待了大半年，马上就要一年。 　　他在这条生产线上几乎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如今终于等到生产线组装这一天，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过去大半年，他没有和家人朋友联系，在这里断绝了和外界的往来，仿佛生活在孤岛上。 　　每天说话最多的只有乔治。 　　这样的生活，简直不敢想象。 　　放在过去，查尔斯肯定自己绝对不会过这样的生活。 　　可他就这么过来了，一开始为了钱，后来就是想要把这条生产线做出来。 　　从没有过的紧迫压在心头，这让查尔斯额角都出了汗。 　　“外面阴天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车间里的技术员们纷纷看了出去，果然外面的天阴恻恻的，犹如黑云压城一般。 　　“这天阴的倒好，就是没下过雪。” 　　马建设嘟囔了一句，“小关，好了没？” 　　关定国拧上最后一颗螺丝钉，“好了！” 　　“六子，你那里呢？” 　　学徒六子检查完最后一个组件，“好了！” 　　“老陈，你那边怎么样？” 　　老陈慢悠悠的，“等下，我把这个轴承校正下，行了行了。” 　　“张德民，你那里好了没？” 　　张德民神色有些紧张，“马师傅，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一群人都往那边去。 　　张德民正在跟一个涡轮较劲，他总觉得这个涡轮的不太对。 　　马建设拧着眉头看了下，“先试试看。” 　　“可是我怕这里受不了，回头把整个设备带坏了。” 　　他们千辛万苦这才搞出了这整条的生产线，不能因为这一个不小心，就功亏一篑啊。 　　马建设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叶英呢？” 　　叶英正在车间门口，手心里是晶莹剔透的雪花，很快就融化成小小的一团，在她手心里滚动。 　　“来了。” 　　外面下雪了呢。 　　希望今年冬天的这场雪，能大一些才是。 　　张德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这里的涡轮不合适。 　　叶英问他，“那你觉得换什么合适？” 　　这话问住了张德民，他稍有些迟疑，“我们能不能换上斜齿轮，我觉得那样会好点。” 　　马建设当即反对，“这是说换就换的吗？” 　　何况得找配套的斜齿轮，哪有这么县城的零部件？ 　　老陈头慢悠悠的回答，“之前做了斜齿轮，被你否了，你忘了？” 　　“有吗？” 　　马建设恍惚了下，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又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最近太忙了，脑子真是不怎么好使。 　　问题丢到了叶英这里。 　　叶英正要说话，查尔斯开口，他刚才嘀嘀咕咕问了关定国怎么回事。 　　“叶，我觉得或许可以试试看。” 　　查尔斯一开始也是赞同使用斜齿轮，但少数服从多数最后选择了涡轮。 　　而这个涡轮，怎么看都不合适的样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斜齿轮呢？ 　　马建设瞧着这外国人有些不确定，“你看着办吧。” 　　他有那么点赌气，他还是觉得涡轮可以正常运作。 　　叶英过去，拿起了修正后的图纸，拍板定案，“还上斜齿轮吧。” 　　这个决定十分的轻飘飘，仿佛和决定今天中午是吃炝土豆丝还是红烧土豆一般无足轻重。 　　但车间里，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涡轮是几个技术员一致决定，就连乔治·伍德之前都表示用涡轮比较好。 　　支持使用斜齿轮的只有四个人——张德民、查尔斯、叶英，还有一个小学徒。 　　如今真的要用斜齿轮？ 　　张德民反倒是不确定了，“要不……” 　　“去换了，十分钟可以吗？” 　　张德民没再说什么，连忙去把这涡轮卸下来，只用了五分钟，他已经把这斜齿轮安装上了。 　　众人瞩目下，动作格外的干净利落。 　　马建设也没多说什么，“行了，你去按下按钮吧。” 　　叶英笑了笑，“关定国。” 　　“到！” 　　“你来。” 　　这命令让关定国有点懵，但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一个去总开关那里，另一个则是往车间门口去。 　　关定国走过去，站定在那里，他忍不住望了眼站在车间门口的叶英。 　　开关就在他手下。 　　他按下去的瞬间，似乎听到叶英在说话，“这雪，下大了呢。” 第065章 大暴雨 　　英妹子，下雨了呢…… 　　清洗掉泥巴去了皮的土豆被送到传输带上。 　　途径切片机是后, 留在传输带上的都是薄薄的切片。 　　漂烫机高温加热，土豆切片在那里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就被筛掉了上面的水分, 送到了油锅里。 　　油锅很大很大，这一筐土豆真不算什么。 　　有食堂的老师傅在这里盯着, 看着土豆片泛黄, 连忙用大漏勺捞了出来，丢到了另一条传输带上。 　　土豆片最后两道工序分别是控油和调味。 　　叶英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种了孜然，又搞来了其他调料，弄成了孜然粉。 　　当这个流程全部走完时, 落到竹筐里的薯片让等在终点的技术员们食指大动。 　　虽说平日里也没少吃，但是这种生产线上加工出来的又不一样。 　　要知道切片机切出来的是均匀的薄片。 　　虽说刀工好的也能做到, 但……就是不一样。 　　马建设先抓了一把, “小叶，你不来尝尝看？” 　　他搞不懂这小姑娘在想什么，这么重大的时刻不说自己按下开关，反倒是走到车间门口去。 　　怎么, 害怕呀？ 　　瞧不出来叶英会害怕呢。 　　外面的雪花已经给大地穿上了一件白色外套，叶英缓缓松开了握成拳头的左手。 　　手心里汗兮兮的, 她听到自己在大口的呼吸。 　　不紧张是假的。 　　这十几人在过去八个多月里几乎住在这里，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于此。 　　可谓毕其功于一役。 　　即便是不成功还能再来, 可这失败又是多大的打击呢？ 　　好在，成功了。 　　叶英转过身去, 脸上露出明朗的笑，“来了。” 　　…… 　　阳历年底的一场大雪缓解了旱情，可北方这场大雪后, 又半年多不见雨水。 　　以至于夏收时小麦再度减产，只有58年的三分之一不到。 　　北方诸省开始了相互救助，黄河沿岸的适合种植土豆、地瓜的县城，在保留了口粮和种子的条件下，各家各户几乎把能拿出来的土豆和地瓜都送到了县里，由县里统一定点帮扶其他地区。 　　垦荒多年的北大荒也是把仓库里的粮食调往辽宁吉林等地，帮助受灾的同胞们解决生存问题。 　　轨道上跑的都是货车，用来运送粮食。 　　而饱受旱情影响的四川在去年得到了部分救援后，今年也积极响应中央的政策，保证每户能够吃到七分饱，留够种子去帮扶长江中下游的同胞们。 　　饥荒这个试图笼罩在中华大地上的阴影，从不曾想到会遭到反抗。 　　而这反抗从点到线再连成一片成为网，让阴霾都退让三尺。 　　梅雨季节姗姗来迟，而八月份的北方也接受了大雨的洗礼。 　　三年干旱让这场暴雨都变成了宝贝，干涸了的水库、河渠一开始存不住水。 　　太旱了，龟裂的大地需要更多的水分，才能喝饱喝足。 　　而等到这些河渠水库积蓄了水，等到被烈日骄阳晒得奄奄一息的庄稼在暴风雨中都精神抖擞起来。 　　希望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而叶英还在牧场那里忙活。 　　雷雨天气吓着了牧场里的动物，有牛被雷劈了，这让其他怀了孕的牛羊受惊，挣脱跑开了。 　　关键是这些跑得还很快。 　　叶英跟屯垦的战士们一起去追，追到那边看到了小河沟里漂浮着的东西，叶英觉得不太好，“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刚才漂过去的分明是一个五斗橱。 　　其他战士看到也吓了一身冷汗。 　　可不是咋滴。 　　一个老头抱着一个孩子，在这因为暴雨而形成的河沟里漂浮。 　　当即就有战士要下去拦截。 　　叶英看了眼这水势连忙拦住了他，“你一个人去不行，你们几个一块过去，把衣服系在一起。” 　　这河沟不算多深，其实就是他们之前挖的水渠。 　　但是暴雨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这水渠如今水势汹涌，万一被席卷而去，说不定就要烈士陵园里再见了。 　　叶英可不想这些战士们出事。 　　她也没空再去追赶跑丢了的牛羊。 　　先救人更重要。 　　果不其然，水渠里水势滚滚，要不是几个战士手挽手紧紧抓住彼此，只怕早就被冲走了。 　　老人和孩子被捞了上来。 　　上了年纪的反倒是好些，他怀里的小孩子呛了水，这会儿人事不知。 　　叶英帮着按压胸口，好不容易这才把孩子给弄醒。 　　老人家被暴雨迷了眼睛，“家里房子被雨水冲了，我和小宝也被冲了出来。” 　　房子建在岸上还能被水冲走？ 　　叶英又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孩子是外地的，父母逃荒到这里没能撑下去，就留下了这么个孩子。 　　老人的儿子不同意养着，老人就带着孩子去外面住，而那房子，建在洼地。 　　谁曾想忽然间的暴雨来袭，把他们的家给弄没了呢。 　　吩咐一个战士带着老人和孩子先去牧场的房子里避雨，叶英继续去寻找跑散了的牛羊。 　　只是这雨越来越大，眼前几米远都看不清…… 　　一行人撤了回去。 　　这场暴雨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等着雨过天晴，天空上挂着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十分的炫目。 　　叶英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彩练，正打算再组织队伍出去寻找跑散了的牛羊。 　　绵绵牵着欣欣的手跑了过来，“英子姐姐，咱们的牛羊回来了！” 　　还能认家不成？ 　　牛羊并不认识回牧场的路，但是周围的村民看到跑出来的牛羊倒是认出了这是黄家庄的，等着雨停了连忙给赶了回来。 　　老乡浑身湿漉漉的，但脸上透着喜气，“英妹子，下雨了呢。”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而且还是大雨。 　　“是啊，下雨了。” 　　大地喝饱了，干涸的河流也有些蓄水。 　　较之于去年冬的那场大雪，这场大雨足以改变这片土地的秋收。 　　牧场的战士们送走老乡，顺带着去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抢救的。 　　叶英看着那些牛羊，拿出干草喂它们吃。 　　整理了下它们脖子里挂着的小木牌。 　　那上面写着每头牛羊的信息，年龄，怀孕的时间，还有名字。 　　名字是绵绵起的，小姑娘比她还起名废，非要管人家小牛犊叫二狗子。 　　大概牛生都产生了怀疑吧。 　　有这些讯息，老乡们这才能认出是黄家庄牧场的牛羊，帮忙送回来。 　　叶英刚才嘱咐几个战士送老乡回家时打听下，等她过两天闲下来，一定要亲自上门感谢才行。 　　…… 　　八月份的这场大雨有效缓解了旱情。 　　报纸广播上都在轮番轰炸，各地的气象局纷纷开始检测，农业局也配合下乡调查。 　　这个险些被旱死了的国家，神奇的缓过劲来。 　　欧阳兰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我跟农业部和气象部门打听了下，说秋季的收成应该会好一些。那你这副食品厂，差不多就能开工了吧？” 　　叶英的副食品厂已经建好，生产线设备全都到位。 　　唯一缺的，是原材料。 　　土豆。 　　整个宁县都只是留够了口粮和种子，把其他土豆送给其他地区的同胞们共渡难关。 　　没有原材料，想要搞生产实在是太难了。 　　何况这不止是土豆的问题。 　　副食品厂做的是油炸土豆片，这就需要大量的食用油。 　　现在老百姓吃的油多数是豆油和棉油为主，而棉油味道十分的不怎么样。 　　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当然是使用豆油。 　　叶英倒是想要弄玉米胚芽油，做时代的先锋，但还得搞一个榨油厂。 　　现在全国都闹干旱，哪有空去弄榨油厂呢？ 　　不过如今情况得到缓解，等到明年说什么都可以了。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来搞一下玉米胚芽油。 　　毕竟玉米产量更高，而且成本更低。 　　叶英接电话的间隙，在旁边的小本本上记了下来新的想法。 　　欧阳兰没想到缺的东西还有点多，“那边绿洲能不能给你们供应点？” 　　那边没怎么受到旱情影响，这两年都挺丰收的。 　　国家即便是勒紧裤腰带都要搞蘑菇蛋，这也就导致在基地能够自给自足的情况下，中央也没有调拨那边的口粮援助周边，怕短了那些研究人员和工人们的口粮，影响进度。 　　那边粮食供应还算充足。 　　甚至还有不小的结余。 　　绿洲农场的战士们偶尔会去周边派粮，让他们看着其他老乡挨饿，怎么做得到？ 　　欧阳兰的建议让叶英恍惚了下，“这合适吗？” 　　那边粮食作物丰富，土豆、玉米、棉花、大豆、花生、地瓜应有尽有，而且还都是大块的农场。 　　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欧阳兰笑了起来，“你怎么还畏手畏脚起来了？之前怎么说的，基地可不止是花钱的主儿，也能自个儿挣钱。问问那边，让他们把多余的大豆卖给你就是了。” 　　这倒不是不可以，但又存在了新的问题，“我得赊账。” 　　工厂建设没花多少钱，除了这边的战士外，还请了县里的一些农民来帮忙，只要管饱饭就行了。 　　生产线那边也没怎么花钱。 　　唯一花了大价钱的，就是陈先生引入的制塑机。 　　不过那是陈先生的投资，机器入股副食品厂。 　　没怎么花钱，但账面上也从不曾存了钱。 　　这个副食品厂，现在一穷二白。 　　要是从绿洲农场那边调大豆过来，那只能赊账。 　　这话让欧阳兰哈哈大笑，“怎么叶英，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要背着那些机器跑路？” 　　就你那身量，背得动算我输！ 第066章 榨油厂 　　大豆、玉米、油菜…… 　　挂断欧阳兰的电话后, 叶英开始考虑榨油厂的计划。 　　大豆亩产量二百多斤，而出油率目前不到15%，一亩地的大豆能折腾出三十斤豆油已经相当不容易。 　　而玉米出油率更低, 玉米的出油主要源于其胚芽，差不多十万粒玉米胚芽能够压榨出1斤玉米油。 　　同样的, 这就需要十万颗玉米粒。 　　一般来说, 一斤玉米有玉米粒差不多两千到三千粒玉米，也就是说想要榨出一斤玉米油，就需要至少三十斤玉米。 　　玉米胚芽油的毛出油率，大概在3%左右。 　　而现在一亩地玉米产量有多少？ 　　三百左右，一亩地顶多产出十斤玉米油。 　　“这么说还是种黄豆合算些。” 　　关定国的数学在过去这段时间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很快就算出了这笔经济账，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对, 你说玉米油只需要那个白白的胚芽，也就是说剩余部分可以不要？” 　　叶英笑着点头，“小关同志聪明了嘛。” 　　一起议事的刘排长不太明白，“关定国你说人话。” 　　他有些没搞清楚。 　　叶英眼神示意, 关定国清了清嗓子，“咱们夏收之后一般都是以玉米种植为主, 那是因为玉米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业品，之前我在市里跟那群技术员聊天才知道, 平时咱们国家种的玉米重要是做饲料、造酒。” 　　叶英纠正他，“不是喝的白酒, 是工业乙醇。” 　　关定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嘛。其实胚芽在造那个乙醇的时候没啥用，如果能弄出来单独炼油的话倒也不错。” 　　刘排长反应过来, “可是一个个抠玉米粒，不对那个玉米胚很麻烦呀，得多少人，不得把手指头给抠坏了？” 　　关定国听到这话嘿嘿一笑，“不能用手指头抠，咱们可以弄机器呀，对吧叶英？” 　　既然叶英提出了这个办法，她肯定是有了想法。 　　“机器的话可能比较复杂，我想这段时间去饲料厂看看。” 　　有战士弱弱的开口，“只怕那些饲料厂也不见得在开工吧。” 　　玉米虽说以工业用途为主，可是这几年粮食欠收，玉米面、玉米饼都成了救命的东西。 　　叶英恍然，“倒是提醒了我，这样的话我可能需要出国一趟。” 　　国内的工厂其实也能去看，毕竟叶英主要是了解机器。 　　可是想要了解更多，还得出国。 　　饲料、工业乙醇。 　　这些都需要成熟的生产线。 　　多去看看总归是没错的。 　　关定国跃跃欲试，“我能跟你一块出去吗？” 　　从去年年初到现在一年半的时间，关定国学习到了很多，和查尔斯的交谈中他也意识到，国内的工业生产远远落后于海外。 　　不求三五年赶超英吉利，但凡能够缩短差距，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跟着叶英再去见识见识查尔斯说的欧美工业体系。 　　“你一双眼睛不够用的，多我一双眼睛，一点都不吃亏，对不对？” 　　叶英被这话逗乐了。 　　本来，她就是打算带着关定国出去的。 　　她还没开口，一个来自革命圣地井冈山的战士张八一开口，“叶英姐，我们是不是可以种点油菜？” 　　这话让张八一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个个头不高但十分结实的战士有点不好意思。 　　叶英反应过来，她怎么忘了菜籽油！ 　　瞬间明白张八一的意思，她还是鼓励张八一发言，“你继续说。” 　　张八一挠了挠头，黑黢黢的脸上有点泛红，“我们老家一般都是吃菜籽油啦，早前我家也种过一点，四五月份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 　　黄澄澄的花儿漂亮的很，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 　　“你说的出油率，我们的菜籽油好像有很多油呢。” 　　油菜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亩产量在三百斤左右。关键是出油率特别高，几乎是所有油料作物中最高的那一个。 　　30%以上的出油率就意味着一亩地就能有将近一百斤的菜籽油。 　　这个亩出油率可以说碾压大豆和玉米，关键是油菜花的秸秆同样可以做饲料用。 　　“行啊张八一！” 　　刘排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老部下肩膀上，“你这主意不赖嘛。” 　　一起工作生活那么久，刘排长对叶英还称得上了解，看到她脸上荡着笑容就知道这个主意是真不错。 　　张八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觉得或许可以。” 　　油菜籽成为首选。 　　但叶英也没放弃炸玉米油的想法。 　　农场这边倒是种了些玉米，等到收获后可以试试，至于种油菜这件事，如今已然被提上议程。 　　叶英第二天就是打电话给欧阳兰，让他帮自己转到农业部。 　　但对叶英搞经营十分好奇的欧阳司长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想做什么？干嘛不直接联系你……沈，沈老？” 　　他话到了舌头尖儿又打个弯拐了回来。 　　本来是打算说你公公。 　　可一想到现在沈家人都不知道这么个儿媳妇的存在，算了算了，别给叶英找麻烦。 　　看破不说破，也不外乎如此。 　　“沈老那边我也要联系，不过还是想要问问农业部。” 　　她既然想要做配套生产，那肯定不打无准备的仗。 　　农业部那边倒是很快给与了回复，“油菜籽啊，高产油的有有有，之前南京农学院那边培育出了新型高产油菜籽，但是你也知道的刚好遇到了闹旱情，也没能推广开来，叶英你打算种油菜？” 　　多问了几句后，农业部这边给了叶英联系方式。 　　还没等叶英组织好措辞打电话过去，南京农学院倒是先把电话打到了叶英这里。 　　专注于油菜籽研究的江教授有些迫不及待，“小叶同志，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找你。” 　　叶英：“……” 　　现在的专家都这么主动的吗？ 　　不过种植油菜最好实地考察，农学院的专家能过来那是再好不过，叶英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波动，“我最近都在，恭候您的到来。” 　　与江教授差不多一起到来的还有从北京过来的农机学院的邹副校长。 　　他带过来的是农机学院培育出的玉米种子。 　　“这个种子在我们的试验田里能有将近五百斤的产量，我知道你们这达不到这么精细化的种植，也没有那么多肥料，但产量应该能有三百五十斤到四百斤左右。” 　　国内农作物产量低，究其原因在于没有化肥。 　　而化肥生产线的引进…… 　　还得等到好些年后。 　　叶英想着，如果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要先从国外引入化肥生产线。 　　实在不行，去参观去偷师，他们自己搞！ 　　毕竟施肥和农药双管齐下能够让作物产量翻倍呀！ 　　邹副校长带来了小部分的试管试剂，对这边的土壤成分做了检测。 　　为此还跟江教授争论起来，说白了就是争哪个要多种一些。 　　叶英瞧着这些头发都花白了的教授专家在那里孩子似的赌气，觉得好笑又想哭。 　　他们哪里是什么意气之争呀，只不过是想要多一点产出。 　　多一些产出，就能多一点价值。 　　可光靠黄家庄农场是不够的，即便是河西走廊那边不断开荒，也不够。 　　拉上新疆那边呢？ 　　叶英去找李秀秀。 　　她之前在新疆住过，对那边应该很熟悉。 　　这个话头让李秀秀浑身不自在，虽然她是大义灭亲，可也的确对那个男人不公平。 　　好在叶英问的，只是最基础的问题。 　　“那边的确有垦荒，不过速度慢了点，而且那边气候不太好，很少下雨的。” 　　屯垦战士。 　　当年入疆的战士就地转业，开始了屯垦生涯。 　　只不过靠着犁头锄头的垦荒的确慢了些，再加上地质条件不如北大荒那边。 　　据李秀秀所说，现在的新疆大概只能勉强维持自给自足。 　　叶英满怀心事的离开了这边。 　　她心思有点重，没太注意到那边过来的人，险些跟江教授撞了个满怀。 　　江教授老顽童心起，吓唬了叶英一下，“哈！” 　　这一声，让叶英本就莹白的脸如今跟刷了层白漆似的僵硬。 　　江教授有些不好意思，“小同志，年纪轻轻心思不要这么重嘛，跟我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叶英稍稍有点迟疑，直到迎上那一双苍老却又透着纯粹洞明的眼睛，她这才开口，“我是想光靠我们这里的农田远远不够，我想多弄点地来搞种植。” 　　江教授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还糊涂了呢。你不认识很多人吗？为什么不找这些人帮忙呢？” 　　这话倒是让叶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哪有认识什么人。” 　　“怎么没有？你这里那么多的战士，不也是屯垦农场吗？你肯定认识军区的首长对吧？这个军区的首长难道不认识其他军区的首长吗？” 　　江教授眺望远处，八月暴雨过后，大地都变了模样，这边虽然恳出了大片的农田，但还有更广袤的草原漫漫无边的延展向远方。 　　“你们这是黄河沿岸，固然是能垦荒作业，但也需要注重保护黄河，别让咱们的母亲河再度黄沙漫漫，可是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你既然有关系，为什么不试着去求助呢？成不成的再另说，反正你也只是提一句而已，要是不成，就再想办法呗。” 　　江教授没了初见面时的书生儒雅，如今身上似乎透着点“小市侩”，可这样的市侩，却是给叶英指明了一条路。 　　军区的首长，不是说欠着她人情吗？ 　　这时候不讨，更待何时？ 第067章 试验田 　　高产试验田，半亩…… 　　叶英是行动派, 当即就跟军区首长联系。 　　对方倒是很快就回答了，“这倒不是不行，可是叶英, 我们行军打仗想要被人信服得有军功。” 　　想要其他地方种油菜、大豆、玉米，那就得需要你这边拿出钱来买。 　　即便国内如今都是统销统购, 没什么私人经济, 叶英想要搞的也是国有工厂。 　　可是工厂没效益，拿什么去说服人呢？ 　　并非他方常宁为难人，只是如今大旱刚过，起码在明年，粮食作物的种植才是重中之重, 这些油料作物…… 　　有点难。 　　叶英自然晓得其中厉害关系，“我知道的, 但我还是想要先了解下, 这样心里有个大概，再建工厂也有底。” 　　话都说到这地步，叶英的决心放在那里。 　　方司令想了想，“那行, 我先联络下试试看。” 　　他到底是亏欠了叶英人情，而那六百吨土豆, 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而人命，恰恰是算不清的。 　　叶英没着急催着, 既然首长答应了肯定就会给她回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着如何提升出油率, 以及玉米油的压榨技术。 　　叶英之所以敢搞玉米胚芽油，原因倒也简单—— 　　她学生时代就有跟着老师做过这个课题，去那些食品厂待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相较于二十一世纪, 如今的生产技术还十分的落后。 　　不过人们对于品质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就是了。 　　如果建设玉米油厂，那就势必会在附近建造饲料厂。 　　其实在西北建造饲料厂并不是很合适，毕竟有足够的牧场，倒也不需要工厂造饲料，倒是弄工业酒精更靠谱一些。 　　叶英思索再三，把自己的想法跟赵政委说。 　　她最近搞的这一切，名义上是挂在这边军区名下，实际上则是221厂的分支。 　　不然方司令怎么可能这么卖给叶英面子呢？ 　　脸大的是褚石首长，叶英很是有自知之明。 　　赵政委听到这话乐呵起来，“你这又是要搞榨油厂又是要弄酒精厂、饲料厂，这么折腾下来，得不少花钱吧？” 　　叶英给他算经济账，“厂房建设不需要花太多的钱，主要是生产线的制造，不过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靠自己的双手制造完善了一条生产线，就能再做出第二条、第三条。” 　　不能出国买。 　　赵政委给不了钱，那就自己造。 　　从绿洲农场那边搞来一些大豆，先用大豆油顶上一段时间，做出一船的薯片先搞出去。 　　玉米油生产线复杂，整个榨取流程涉及到润水、脱皮破糁、筛选玉米胚、压榨一系列过程。 　　这条生产线国外也不一定要，制造过程更是复杂的很。 　　一年的时间怕是都不够，甚至可能需要更久。 　　时间拖久了不合适，可叶英也知道不能着急，做工业就是这样，哪怕是轻工业也需要长时间的投资才能见效果。 　　她可以两手抓，这边搞着薯片，那边弄着玉米油生产线。 　　不把自己所学掏出来，叶英是不会罢休的。 　　赵政委当然明白叶英的想法，但有件事他还有些不太确定，“你确定玉米能榨油？” 　　玉米要么做饲料做工业原料，要么做口粮，还能榨油？ 　　这件事，赵政委可从来没听说过。 　　忽然间被这么一问，叶英并没有太紧张，“当然能，回头政委你去省里的时候找老乡买个玉米棒，不要晒干的那种，你抠下来那些玉米粒分两把，一把把玉米粒的白色胚芽给抠掉，另一把就留着，尝尝看就知道了。” 　　她补充了一句，“你当我书是白读的吗？读书要学以致用，善于做实验来验证想法。” 　　忽然间被这么一说赵政委讪讪一笑，搞得好像他很没文化似的。 　　“我看你不是读书读得厉害，是那张嘴刁钻！” 　　叶英喜欢搞吃的，因为被刘大牛家在用度上虐待过，所以才对好吃的有一种着迷。 　　新鲜的玩意儿一样样的都被她搞了出来。 　　要不是她没三头六臂又没在国外留学的经历，赵政委觉得即便这人怕不是也要参与到种蘑菇的项目中来。 　　叶家三口，倘若在天有灵看到女儿这般，或许也会为这个女儿骄傲吧。 　　收起自己那纷乱的思绪，赵政委轻咳了一声，“你最近给郭工写的信很少啊。” 　　自从沈清晏离开草滩去了罗布泊，这眼看着就快两年了。 　　两年时间，唯一能够和沈清晏联系上的只有老首长。 　　他是彻底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在那一望无垠的戈壁荒漠上忙碌着。 　　甚至这个时间还需要更久一些。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基地的邓主任、郭工甚至那数以万计的工人战士们，不都是小半年才能跟家里写一封信吗？还得经过一遍遍审查换了地址才能送过去。 　　可能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叶英这身份红得发紫不需要怀疑她什么，而她又是知晓基地地址的。 　　情理之外，赵政委也有些区别对待。 　　但他还不敢明说，只能隐晦的提醒一句。 　　难道就真的不惦记？ 　　若真是如此，那当初他非要撮合这两人，是不是…… 　　叶英被这话逗笑了，“马上郭工会烦我烦得要死，我可没什么机械基础，去年算是跟着紧急补课，但是还得郭工他们这些大科学家来帮我搞设计。” 　　赵政委笑了起来，“那你可能得等着了。” 　　最近这边忙得很，理论设计工作如今进入攻坚阶段。 　　项目组的人，怕是没那么多时间来帮叶英做设计，赵政委可不敢承诺。 　　“我也没着急，我这边回头去找那些技术员，再去酒精厂参观研究下，看能不能找一些设计思路。” 　　赵政委觉得这法子倒也不错，毕竟把宝都压在老郭他们身上那未免有些托大。 　　“回头我给你联系几个人，让你去那边工厂参观。” 　　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叶英嘿嘿一笑，“那就麻烦赵政委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赵政委一时间又觉得叶英似乎太过于客气了些。 　　这么客气做什么，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叶英倒也没着急，她先跟绿洲那边联系，问了大豆的事情，正好到了九月底开始秋收，陆陆续续给郭文栋写了几封信，甚至还把信写给了北京农机学院、南京农学院那边，确定自己把网都撒了下去，叶英这才投入到秋收之中。 　　八月份的暴雨来得及时，这让今年的收成还说得过去。 　　没什么比看到粮食更为幸福了。 　　民以食为天，衣食住行才是民之根本。 　　古人都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一个正向反馈。 　　当然叶英也知道，在她那个时代，种蘑菇的科学家们真的是饿着肚子搞研究。 　　依靠的是对国家的热爱。 　　那种精神影响了一代代的国防人，又何尝没有让他们热泪盈眶呢？ 　　但，如果能够吃饱穿暖做科研的话，为什么要让自己饿其体肤呢？ 　　她能做的有限，但有限范围内，让自己更好一些吧。 　　“叶英，你快过来瞧瞧。” 　　那边刘排长挥舞着手，整个人都十分的亢奋。 　　他正在那里挖土豆。 　　那块是叶英的试验田，已经栽培了三茬。 　　早前叶英倒是对棉花进行了授粉育种，但赶上了气候不好棉花种的也少了。 　　她索性把精力放到土豆的培育上来，但效果也不是很好，叶英觉得还是跟天气有关。 　　开花期的时候虽然及时灌溉，但还是没有让土豆秧喝足了水。 　　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叶英放下手里的油桶，小跑过去。 　　试验田的土豆都是人工挖掘，不像是其他农田里，能用挖土豆机就绝对不让这机器闲着。 　　刘排长献宝似的把土豆秧递给叶英，“你看，这里的土豆好大的呢。” 　　生怕叶英看不出来，刘排长又连忙从隔壁的土豆田里搞了几个土豆回来。 　　“这是那边最大的土豆，你再看看这里的。” 　　他上手掂量着，怎么也比那边普通土豆重个二两。 　　可别小看这二两啊。 　　战场上，二两米饭都能救一个战士的命呢。 　　刘排长手里两个土豆，对比十分明显。 　　试验田里的这个，略有些扁长的不规则。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们折腾了那么久的土豆改良，似乎有了效果。 　　不枉费她教这些战士们，怎么样去人工授粉，在烈日灼阳下，照看这些秧苗比自家的孩子还要精细。 　　“都挖出来，看看咱们这半亩地能有多少收成，回头咱们再试着种一茬。” 　　食物改良从来都是反复试验，一次存在偶然性，就得一遍遍的推翻再重新来过。 　　不然，你怎么敢把这些大规模种植，又哪来的底气推给其他老乡呢？ 　　刘排长嘿嘿一笑，“行，那我们继续挖土豆。” 　　他们这些人，曾经在朝鲜战场上流血流泪的奋战保家卫国。 　　如今在这片农田里挥汗如雨，同样也是建设祖国。 　　都一样的。 　　叶英也一块跟着挖土豆。 　　等着把这半亩地的土豆全都挖出来，装进麻袋里过称。 　　这下不止刘排长，整个黄家庄的村民都傻了眼。 　　就这半亩地，竟然有一千三百斤的产量？ 　　这…… 　　这都赶上旁的一亩地了。 　　曹秀芬半晌才回过神来，“英子，你没偷偷给这些土豆浇粪吧？” 　　她知道的，牧场那边的牛羊鸡鸭猪粪一方面是源源不断的投入到沼气池里，给黄家庄供电，另外大部分一分为二，一些屯起来，说是回头开工厂得用电，到时候这电力全靠沼气池供应，所以要先存上一些。 　　另外一份则是用来给庄稼施肥。 　　没办法现在没有化肥，只能用这些农家肥。 　　用了农家肥的田地就是不一样，产量比没用的要好一些。 　　叶英这半亩试验田的产量比普通农田高出一倍，肯定用了农家肥！ 　　管理这试验田的是刘排长，曹秀芬看着向来憨厚的刘排长，“小刘你说，是不是偷偷用了农家肥？” 　　有战士当即开玩笑，“可不是咋的，曹大姐你不知道，我们排长拉屎都去土豆田里。” 　　“滚滚滚。”刘排长清了清嗓子，那么多女同志呢，可不能胡说，这样会毁了他的形象啊。 　　“没有没有，我真没拉……” 　　这话还没说完引起一阵笑声，刘排长觉得完蛋了，他的这点名声，全被自己的老部下给毁了。 　　叶英看着那哭丧着脸的汉子，敛起笑容，“大概也就用了二十斤牛羊粪，早知道该多用点才是。” 　　那样这试验田的土豆兴许长得更好。 　　叶英有些懊恼。 　　曹秀芬稍有些迟疑，“那英子，那这些土豆是不是……” 　　叶英点头，“当种子，咱们自己先种上试试看，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全县推广！” 　　她胸口涌出万丈豪情。 　　她这个生物系学生，总算干了点生物学子该做的事。 　　看惯了叶英冷静自若的模样，即便是那个薯条生产线试运行时，叶英都淡定的在那里看雪花飘舞。 　　如今这般壮志豪情，倒是让关定国有些奇怪。 　　但这个年轻的女同志，可不就该这样笑靥如花吗？ 　　小关同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咱们是不是该出去参观工厂了？” 　　他等这一天，好久了！ 第068章 玉米面 　　不一样的玉米饼…… 　　这一千三百多斤土豆也只能种上六亩地而已。 　　不过叶英想着开春后再种。 　　这个冬天, 让疲于耕作的农田休息休息。 　　黄河沿岸冲击出来的肥沃土地，同样也面临着土壤肥力流失的情况。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北方地区原本该是两季作物甚至两年三季，可现在愣是被弄成了一年三茬土豆。 　　农田也受不了。 　　叶英看着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 耐心地解释，“我知道咱们都是勤快人, 想多给国家产粮, 不过蓄精养锐才能持久。这么一年四季的劳作，再好的田也会被耕坏。” 　　最先响应叶英的是刘排长，“叶英这话说得有理，不过咱们也别闲着就是了，我想这段时间沤沤肥, 等开春正好种庄稼用得上。另外咱们还得继续垦荒。”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战友们听的, “农场牧场建设不能停, 还有就是种树这事，叶英之前说了，咱们在黄河沿岸一直垦荒很容易造成那个水土流失，咱们不能光从母亲河拿东西而不回馈, 正好那边的小树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下周咱们还得去沿岸种树。” 　　战时为兵上战场不带含糊的, 如今脱下军装他就是个青年农民。 　　保持着在部队的良好作风，三两句就把大家这个冬天的任务安排妥当。 　　但刘排长还是咨询了叶英的意见, “叶英你觉得咋样？” 　　叶英竖起大拇哥，“非常好, 我这两天去其他县跟那些技术员们联系，商量那个榨油厂生产线的事情，先让他们帮我开动脑筋, 等走完这一趟，我得出去一趟，去那些饲料厂、酒精厂看看。” 　　她看了眼一脸兴奋的关定国，这家伙现在对机器的兴趣比娶媳妇还热衷。 　　“还有几件事得麻烦大姐你来帮我弄一下。” 　　曹秀芬拍了拍胸口，“啥事，尽管说。” 　　叶英笑了起来，“这几天会有一些豆子送过来，到时候大姐你安排下分工，看怎么把这些豆子弄成油，我那个副食品厂很快就要开工，需要不少的油。这个油只能副食品厂用，是不能往外出售的，谁来买都不行。” 　　这么着重强调让曹秀芬神色凝重起来，“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想让大姐帮我去问问看，看县里头有没有公社卖土豆，先问问就好，不用买。” 　　这几年农场牧场往供销社送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牛羊猪鸡肉蛋奶，倒是让账面上还有小两万块钱。 　　这笔钱不算多，叶英想着精打细算着安排。她怕农场的土豆不够，所以先让曹大姐去问问看。 　　不过钱要用在刀刃上，一时间叶英也没能考虑的面面俱到，等她再好好想想，回来再弄也不迟。 　　曹秀芬爽快的应下，“那行，我回头去问。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叶英笑了笑，“暂时没有了，这段时间要辛苦大家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辛苦不辛苦？” 　　刘凤霞第一个不同意，过去难道不累吗？ 　　累死累活的其实也就挣那点，一年到头扯块布攒点钱也就到头了。 　　现在是更累，但是她们看到了好多东西。 　　村里头通电了，村里有了电视机，还能听广播。 　　关键是过去她们这些被人说闲话的人，如今能够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顶天立地的做人，不一样的。 　　再累再苦，那也是甜的。 　　村组会议结束后，叶英收拾东西，慢走了几步的李采娥带着女儿欣欣帮忙。 　　“英子，我头段时间托人打听了下。” 　　李采娥的关子让叶英恍惚了下，“什么？” 　　“就家里的事情。” 　　李采娥不敢写信，怕万一被家里人找来可不好，她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去临山县的人。 　　“听说，刘芬芬嫁人了。” 　　原来是这回事。 　　叶英倒是早就知道了。 　　刘芬芬伙同家里人把她送给李主任的那两袋土豆偷走了，但这并没有保住自己。 　　原因很简单，有了粮食就炫耀的田桂香很快就被人给“盯”上了。 　　她家刘二河还没娶媳妇呢。 　　一袋土豆让刘二河换来了个新媳妇。 　　家里多了一口人，土豆却就只剩下一袋了，怎么办？ 　　田桂香把饭量大的女儿作价两麻袋红薯卖给了吴瘸子。 　　刘芬芬当然不乐意，只是她吃的再怎么结实，却也不是一个男人的对手。 　　早前帮叶英去刘家洼送粮的战士听说了这事，他并不知道内情，还帮着把刘芬芬带回了家。 　　却不想离开后第二天，刘芬芬又被吴瘸子带走了。 　　确切点说，是田桂香把这个老女婿喊了来，让他带走了自家女儿。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好过，生产队的妇女主任即便是摈弃前嫌去捞了刘芬芬一回，还能隔三差五去捞吗？ 　　而且刘芬芬很快就怀了孕，也不想回家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青春早已经结束了。 　　这件事叶英没跟李采娥说，没想到她还打听到了。 　　李采娥没注意到叶英的神色，径自说道：“芬芬这孩子被她爸妈惯坏了，如今有这般结果也不奇怪。” 　　她低叹了一声，对于自己的前小姑子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 　　一切恩恩怨怨都在自己和欣欣离开刘家洼后烟消云散了。 　　如今，李采娥却也不过是站在女人家的角度上，哀叹一声罢了。 　　“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英子你出门在外多带两件厚衣服，我腿最近有点疼，估摸着今年冬天怕是会很冷。” 　　叶英听到这话愣了下，“风湿？” 　　她很快就意识到，李采娥这是嫁到刘家后当牛做马积劳成疾了！ 　　李采娥倒是没怎么在意，“我没事的，英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遇到麻烦让小关出头，千万别逞强哈。” 　　她拉着女儿回家去，那是在来到黄家庄后整理出来的一个新家，距离曹秀芬家倒也不远，该添置的东西倒是置办的齐全。 　　欣欣跟村里其他几个孩子一样每天读书认字，得空了就帮着收拾收拾牧草和饲料。 　　而她随着村里其他女人劳作，饭里头有肉有油水，每天都能吃饱肚子。 　　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 　　…… 　　马建设没想到叶英来找自己，他停下了手里的活，仔细交代徒弟，这才离开了这台机器。 　　“你这是又想要捣鼓什么东西？” 　　叶英推了关定国一把，这让小关同志瞪了一眼，但还是按照叶英的吩咐老老实实的说，“我们的薯片厂想要正常运营，还得有油，我说的是食用油。我们讨论过后觉得玉米、大豆和菜籽油都是不错的选择，叶英说玉米可以一物多用，既可以用来榨油还能搞饲料做工业酒精，过些天我们就出去考察去东北那边找酒精厂看看。” 　　他啰嗦了一大段，最后这才说道：“但是我们还需要一条榨油生产线，所以想着大家群策群力，帮忙弄出这条生产线来。” 　　马建设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好一会儿这才开口，“玉米榨油？你怎么不让轮船上天呢？” 　　关定国扭头看向叶英，一脸的委屈巴巴。 　　你看这臭老头，他竟然这么怼人，气死人了！ 　　马建设的质疑叶英倒也不奇怪，她索性拿出了两个小布袋装的玉米面。 　　“我们明天才离开这边，您要不把这份面带回去，分开做点饭，尝尝看这有什么区别。” 　　马建设想不通这丫头在搞什么鬼，但还是黑着一张脸接过了两个小布袋。 　　他把这两袋东西交给了小学徒，“你帮我送回家，跟你李婶说分开来做饭，别混在一起用。” 　　小学徒连连应下去忙。 　　关定国忍不住嘟囔了句，“你这老同志，怎么能工作时间让人给你干私活？咱们现在工厂虽然也是学徒制，但到底不是封建时代，学徒工可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叶英：“……”小关你…… 　　小关同志看向叶英，“叶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 　　很对，但是这时候说，不太合适。 　　马建设听到这话鼻孔里哼了一声，“他这是为你们的生产线在跑腿，怎么就是给我干私活了？照你这意思，我跟你们聊天是不是也在占用公家时间不务正业？” 　　关定国一脸委屈的看向叶英，这老头太强势，你说他你说他！ 　　叶英假装没看见，“小关在活跃气氛呢，马师傅您家里可都还好？” 　　马建设听到这话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跟着叶英，在市里机械厂忙活了快一年。 　　也亏了去市里忙活，家里这才能熬过来。 　　他是工人不假，而且还是老技术工工资高，可那两年就连工人的商品粮供应也不足啊。 　　上有老下有小，他一个人要养活家里六口人，再加上他小妹又生了个娃娃，要不是叶英给送去了鸡蛋牛奶，那孩子哪能活下来？ 　　他是欠了叶英人情的。 　　关定国看着一边忙活一边和叶英闲话家常的马建设，偷偷冲叶英竖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怪不得叶英是被保护对象，而自己就是个警卫员呢？ 　　…… 　　马建设回到家中，他爱人李兰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玉米面？” 　　今年收成好了，老马的商品粮又能及时供应上，但养活这么一家子也得精打细算过日子。 　　这几斤玉米面，都能吃几天呢。 　　送面过来的小学徒很是认真的说了要分开做，李兰还以为有客人呢。 　　她特意用了半两油，做了两份玉米饼子。 　　等着马建设回来，这才开动。 　　作为一家之主，马建设又是唯一一个能挣钱的，他没动筷子，老老小小谁又敢吃呢？ 　　马建设分别掰了两小块玉米饼。 　　第一嘴觉得有点味道不对，有些干。 　　再吃另一块，那味道就又不一样了，更香了些。 　　李兰看着自家男人那皱着的眉头，有些奇怪，“怎么了？” 　　马建设又特意掰了一小块，“没错，这个味道是不一样。” 　　啥不一样？ 　　李兰奇怪，正想问，马建设给自家老娘掰了半块玉米饼子，“娘，您尝尝看，这面还挺精细，吃着不剌嗓子。” 　　马老太笑着接了过去，嚼了两口点了点头，“香，好吃的。” 　　最老的和最小的吃那香的，马建设带着俩读高中的儿子女儿吃起了另外那些。 　　晚饭后，他又特意去检查了还剩下不少的玉米面。 　　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但叶英肯定捣鬼了。 　　叶英并不否认，“有一袋是把玉米胚芽给抠了，所以吃着略有些干涩，没那么香。原因就在于，这玉米胚芽跟花生米似的，富含脂肪。” 　　马建设明白过来，“但是抠玉米胚芽很麻烦啊。” 　　叶英笑了起来，“所以，我们需要造机器。” 　　造机器，就为了抠出这玉米胚芽？ 　　马建设有些犯嘀咕，能有这种机器吗？ 　　关定国看他在那里嘀咕一时间忍不住，“之前是没有，可我们来了那就肯定能弄得出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您给个痛快话，帮不帮？” 　　叶英听到这话想打人，熟悉的知道这人是心直口快，不熟悉的还以为是黑帮在要挟人呢。 　　她都想踹人了。 　　脚尖刚刚离地，叶英听马建设开口，“叶英，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啥？” 第069章 生物学 　　你跟叶英臭味相投…… 　　马建设可不是傻子, 他很快就意识到，叶英远不止想要搞一个榨油厂这么简单。 　　说实在话，现在城市户口的粮油供应还有些紧张, 尤其是他家这种人口多的，每个月的那点油都要省着用, 菜里面见点油腥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叶英倒好, 直接要搞榨油厂，就为了做薯片，这不是浪费吗？ 　　马建设觉得肯定不止这些，叶英应该还有别的想法。 　　这个问题让一旁的关定国懵了，为啥跟审贼似的, 那眼神利的像是刺刀。 　　他刚想要开口替叶英解释，叶英先一步开口, “我想要弄一个工业区。” 　　副食品厂、榨油厂、制造酒精的化工厂, 还有饲料厂。 　　她搞不来重工业，没那个学科背景。 　　但她可以做轻工业。 　　能力范围内做好，就不枉此生了。 　　马建设听到这话恍惚了下，耳边是叶英的声音, “农民生产的粮食卖不了几个钱，因为那些初级粮食作物就是不值钱, 但如果对这些农产品进行加工，那就能创造更多的价值。这就是我想做的。” 　　那是一张还年轻的面孔, 白皙的皮肤，纤细的眉, 还有一双明亮又坚定的眼睛。 　　坚定的让马建设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过去大半辈子都浑浑噩噩。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算我一份。” 　　“算我一份。” 　　“算我一份。” 　　“咱们可是一起搞过生产线的革命伙伴，哪能落下我呀。算我一份。” 　　“要是叶英你不嫌弃的话，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从马建设开始到张德民为止，叶英召集齐了十三个技术员，再度开始了榨油生产线的研究。 　　玉米油的压榨过程略有些复杂。 　　像花生榨油就简单的多，脱（剥）壳、烘炒、榨油、过滤，可以说相当简单。 　　当然伴随着科技的进步，又多了脱胶、去磷脂等工序。 　　而玉米油本身就复杂了一些。 　　润水、脱皮破糁、分选提胚、压胚筛选、提纯、干燥。 　　这一工艺流程在二十一世纪已然十分之纯熟，可在这个年代，那还得一点点的琢磨。 　　叶英离开前，留给了这十三个技术员第一个问题，如何用机器把玉米胚芽“抠”出来。 　　坐在前往首都的列车上，关定国看着车窗外的苍茫大地，好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正在看书的人，“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给出的问题有点难为人？” 　　他想了小半天，也没想出来合适的办法。 　　什么样的机器能抠出玉米胚芽呢？ 　　关定国实在是想不出。 　　火车行进的很慢，摇摇晃晃的，叶英全当自己坐在摇篮床上左右摇摆，她头也没抬，“你才研究机械设备多大点时间？能跟他们那些技术员比？拿你马师傅来说，他从学徒工做起，琢磨机器都三十来年了。” 　　这话让关定国脸上略有些挂不住，他很是生硬的岔开话题，“那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所谓问题，必须有答案才能构成问题，是这个道理对吧？ 　　叶英觉得眼睛有点累，她索性合上书页，“知道哥德巴赫猜想吗？” 　　啥？ 　　这名字……一听就很厉害的那种。 　　可是他没听说过。 　　“这个就没答案。” 　　叶英看着关定国瞪大了眼睛，笑着说道：“不过我大概有想法，回去跟他们碰一下，群策群力更好用一些。” 　　“那你先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也能有点想法呢？” 　　关定国最近对机械很感兴趣，他记得还没回国前，在战俘营和那些战俘交流，听他们说过工业生产线。 　　而美国的工业生产很是成熟，这正是他们需要追赶的所在。 　　叶英看着这个满脑子都写满了好奇的战士，“那你先跟我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这倒没难住小关同志，“你之前是把那些玉米泡了之后抠出来的那胚芽对吧？我在想，咱们肯定不能用这个笨办法，你说玉米能压不？” 　　就像是打谷场里用石碾子压麦子，碾压的松动了，扬场来把麦糠给撇出去。 　　关定国那双眼睛简直油光铮亮，“你觉得这法子行吗？” 　　叶英觉得小关同志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的确是一个善于开动脑筋的人。 　　而且他很善于联想。 　　“可以也不可以。” 　　这肯定加否定的回答让关定国有些茫然，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麦糠很轻，所以可以通过扬场给撇开，但是咱们的玉米没办法弄。不过……” 　　关定国又有了新的主意，“咱们是不是可以拆解收割机来研究下？” 　　“我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其实自从黄家庄有了收割机之后，小麦的收割就是用机器。 　　不然那好几百亩接近千亩的农田，靠这几十口子人怎么搞？ 　　收割机的工作原理，即便不能原模原样的搬到玉米胚芽的挑选工作中，但这也是一个思路呀！ 　　关定国瞪大了眼睛看着叶英，似乎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思路是对的，不过我之前给你的那本书你肯定没看。” 　　“什么？” 　　“那本生物学的书。” 　　生物学。 　　关定国神色悻悻，“那本书太晦涩了，我看不懂。” 　　他还是更喜欢机械类的，叶英那里关于机械制造的书籍，他都看了，有的还在反复的看。 　　“但我们想要提取玉米胚芽，法子就在那本生物学的书里。” 　　关定国一下子懵逼了，“这样吗？” 　　“生物学有讲到细胞一节，动物细胞和植物细胞是不同的，简单点来说，植物细胞多了个细胞壁，而生物学家为了研究就有了质壁分离的实验。当然我们要做的还不是这个实验，生物学的实验很多，还有一个则是细胞破碎实验，利用外力破坏细胞壁，将细胞打碎提取出自己所需要的物质。咱们想要把胚芽从玉米上分离出来，就得需要这个技术。” 　　虽然关定国没怎么看生物学的书，但不代表他不懂。 　　“细胞那么小。”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几乎没有留下缝隙，“而玉米这么大，能一样吗？” 　　虽然关定国比她大了好些岁，但叶英觉得有时候这就跟个小孩似的，“不一样啊，但小关同志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小而精，大而拙。你研究的内容越精细，反倒是需要的设备越复杂。咱们需要的生产线，远没有细胞破碎实验要的仪器设备那么复杂。” 　　懂了懂了。 　　“那咱们这次出去……” 　　“出去见见世面，总是闭门造车不行，查尔斯和乔治回去了，可没有见多识广的外国工程师来帮助我们了。” 　　提到那俩外国工程师，关定国有话说。 　　“你就不担心……” 　　叶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一来他们并没有拿到全部的生产线，二则那俩人不是天才你有些高估他们了，第三那是陈先生请来的人，你应该相信陈先生。他是一位爱国人士，可别忘了他的身份，商人。” 　　一个爱国商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利益被损害。 　　既然敢请这两位过来，想来陈先生已经有周全的安排。 　　叶英这话让关定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怀疑陈先生，就是胡思乱想。” 　　“看书吧。” 　　递过去一本书，叶英看向车窗外放松了下眼睛，这才继续看起了自己手里的这本机械类的书籍。 　　这是前些天赵政委送给她的，说是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 　　叶英倒是积攒了不少问题，但如今出门在外这些信注定寄不出去。 　　当然她也有其他想法，比如这次要先去北京，再去东北。 　　或许在东北那边，也能有些收获呢？ 　　从宁县出发的火车，跑了两天两夜这才到了首都，叶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不得劲。 　　看着在那边等着的人，她略有些诧异。 　　“怎么，没认出我来呀，你这样我可就伤心了。” 　　叶英连忙解释，“不是没认出，不过你怎么……” 　　卓君帮忙接过了叶英的行李，“我们司长去开会了没空过来，特意嘱咐我来接你，是不是很惊喜？” 　　叶英笑着和这位老相识拥抱，“很高兴再见到你。” 　　和多年前的那次见面相比，卓君瘦了一些，但一双眼睛灿若星河，想来并没有被这几年影响到。 　　“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关定国瞧着这兴奋的人，忍不住嘟囔了句，“怎么觉得比起叶英，你更在意能好吃好喝呢？” 　　卓君脸上笑意僵硬，“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就算看出来也不能说的这么直白，晓得伐？ 　　她的确挺乐意来接人，一来和叶英旧相识，二来嘛就是能“公款吃喝”。 　　小心思被人戳破，卓君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要开口，叶英抢在前面，“你难道不在乎？不在乎的话你要不就别去了。” 　　关定国哪能同意？ 　　“哪那成。”他知道自己“快人快语”惹了嫌弃，连忙解释道：“卓君同志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不会说话，我本来是想说你跟叶英臭味相投，不对是狼狈为奸，也不对，应该说沆瀣一气……” 　　“你闭嘴。”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卓君看着叶英发飙，忍不住乐呵起来，她小声的跟叶英说悄悄话，“这哪来的人才呀？没把你气死？” 　　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关定国无意识的怼人那都是怼的外人。 　　他压根说不过叶英嘛。 　　卓君恍然，末了又来了一句，“他敢怼你才怪呢，不怕被你踹了呀。” 　　这话让叶英错愕了下，这才解释道：“你误会了。” 第070章 水溶性 　　狗嘴里面能不能吐…… 　　卓君的误会合情合理。 　　毕竟孤男寡女的出行, 很容易被人误解为这是一对。 　　再者说，她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叶英会有警卫员这个配置。 　　要知道, 她这个在对外贸易部工作的机关人员都没有呢。 　　何况叶英和关定国太过于熟稔，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噤声。 　　卓君自然往男女关系那方面去想。 　　“那你要什么样的对象, 我回头给你介绍, 啥样的都有。” 　　副驾驶座上的关定国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想要说什么但被叶英拦住了。 　　“那就别这么麻烦了，还得异地分居，我可受不来这个。” 　　“那不简单，你来北京呗。” 　　北京很大, 但对叶英来说，找到容身之所不要太简单哦。 　　叶英：“再看看吧。” 　　她没有直接拒绝, 这话让卓君觉得还保留着希望。 　　倒是关定国觉得卓君想多了。 　　叶英若是有这个考虑, 早离开宁县了。 　　还有介绍对象这事。 　　什么受不来两地分居。 　　你跟沈工都多长时间没联系了？ 　　音信全无也没见你登报跟他离婚呀。 　　…… 　　叶英这次出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参观工厂。 　　但第一站选择在首都，原计划不免受到了影响。 　　刚到了这边就是被农机学院盯上了。 　　那边邹副校长得到消息，就找上门来, 要不是现在天气转冷，即便是农机学院的试验田里都没有庄稼, 邹副校长恨不得带着叶英去地里头蹲着。 　　但没去地里也去了学校的实验室。 　　看着那些实验器材，虽说简陋却也让叶英一阵眼馋—— 　　这些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玩意儿, 她也没有啊。 　　等着听完邹副校长近来的实验进度，叶英还没离开呢, 这又遇到了沈成钧。 　　他对种植玉米没啥兴趣，不过祖籍江南的沈成钧倒是对那个油菜籽很有兴趣，这一聊就到了晚上。 　　第二天, 叶英正打算出门带着关定国去工厂。 　　地质部的人来了。李部长忙，没空过来，但是让部门里的人过来带着叶英去了部里坐了坐。 　　这一坐就是一上午。 　　等到下午，冶炼部也有人过了来。 　　询问叶英最近是否有跟苏联的专家联系。 　　虽说两国之间友谊破碎，但是该偷师的不妨碍偷师啊。 　　现在欧美对国内封锁还是挺厉害的，虽说外交上有些进展，但远远不够。 　　要是叶英再能搞来一些法子，那真是再好不过。 　　很遗憾，叶英没怎么跟苏联专家来往。 　　河对岸付家庄一带的沙棘枣长得很好，但走出口也是靠着陈先生那边。 　　国内对沙棘枣的消费市场因为旱情荡然无存，亏得还有陈先生那条路，不然那才是叫天无门呢。 　　“不过，我之前和两个来自欧洲的工程师有过共事，其中一个就是矿工家庭出身，我跟他聊了些采矿的事情。” 　　关定国懵逼了，我怎么不知道？ 　　在地质部耽误了两天后，叶英又被工业机械部请去喝水。 　　在制造薯片生产线时跟工业机械部有些联系，这又是耽误了一天。 　　虽说也有收获，但这跟她原计划大不相同。 　　来到首都的第六天，叶英和关定国约好了早早出门去榨油厂那边，谁曾想招待所外又有不速之客到来。 　　而这个不速之客，完全出乎意料，叶英挺不想见的。 　　刘雪梅从小轿车上下来，神色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 　　哪怕她并没有叶英高，可是那种眼神，很明显。 　　“想要和叶英同志你聊一聊都不容易，大忙人呐。” 　　这话透着几分阴阳怪气，就连关定国都觉得很不舒坦。 　　这些天来找叶英的人挺多，但没一个这样的。 　　叶英倒是平静，“是啊，忙人没空跟雪梅同志您这个闲人扯，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撂挑子走人，这让关定国觉得有点爽，毕竟那个刘雪梅脸上神色难看极了。 　　可又有点担心，“她坐着小轿车过来的，你这么说合适吗？” 　　过去这些天，除了卓君开车去火车站接叶英，其余时候都是两个轮子代步。 　　“那怎么办呢，要不她来打我一顿好了。” 　　关定国：“……”这玩笑，好冷呢。 　　叶英压根没在乎，她已经问好了路，找到公交车站，直接去了那边的榨油厂。 　　榨油厂做的是大豆油和棉油，花生油数量都很少。 　　植物油的提取方式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 　　榨油厂的副厂长倒是很热情的招待，毕竟人家有工作证嘛。 　　“咱们油厂头这几年萧条了些，不过到明年就好了，同志你们这是打算在哪里开工厂呀？” 　　叶英笑了笑，报出地名这副厂长都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听过但又不是很确定。 　　“那是挺远的。” 　　他说的含糊叶英也没在意，只是又细细问了几句，这才离开这边的榨油厂，去饲料厂继续参观。 　　饲料厂这边机器运作，声音轰隆作响。 　　工人们正在往传输带上送秸秆。 　　这才是饲料的主要来源。 　　车间主任不知道这位到底什么来路，但还是很认真的接待，“咱们厂出产的饲料谁用了都说好，不过同志你那里想要生产，也是想要用秸秆吗？” 　　叶英点了点头，“秸秆为主，不过藻类是不是也可以做原材料？” 　　“可以的，有些矿石也行，但是藻类哪有那么多呀，还是以农作物秸秆为主，农民一般都拿这个当柴火，有的懒的收了麦子直接地里一烧，你是不知道那会儿这首都的天那叫一个黑。” 　　这年头造成环境污染的，除了工业废气废水和生活废气排出，最大的就是秸秆焚烧。 　　毕竟草木灰也可以做肥料。 　　在化肥短缺的年代，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 　　“这也是为了抢种嘛。”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天旱，倒是没怎么烧秸秆，有的还送到我们这里来卖点钱，给个辛苦钱也不算啥，我们这人去乡下收，不也是得开车耗费油钱嘛。” 　　这一番话倒是要叶英有些惊讶，她是真没想到国营工厂竟然还有这般灵活手腕。 　　倒也不是叶英觉得国营工厂僵化，其实国营厂在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十分的高。 　　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国营企业依旧是技术发展的中流砥柱。 　　企业的本质是盈利，但凡和资本挂钩，小名里挂着私这个字的，又有多少会将巨额资金投入到研发中呢？ 　　的确有，但少之又少。 　　国企有国家托底，造福的是国计民生，说是企业性质决定也好，说是不得不为之也罢。 　　在叶英印象中，国企更走流程。 　　这般便宜处事，倒是让她有些没想到。 　　那车间主任嘿嘿一笑，“你可别小看我们饲料厂，咱们这里接待过外国友人、市长、□□，连主席都来过哩。” 　　他脸上透着骄傲，这让叶英也笑了起来。 　　那是对于伟人的真是崇拜。 　　就连曹大姐都这样，春节的时候会烧香，求老天爷保佑领导人身体康健。 　　这是这个年代最淳朴的信仰。 　　关定国有些羡慕，“我都没见过呢。” 　　他当兵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出现在阅兵仪式上。 　　可惜两年前错过了，大概再也没这个机会。 　　叶英瞧着神色中带着几分惆怅的人，安慰了一句，“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呢。” 　　她真的只是安慰人而已，哪晓得关定国打蛇随棍上，“那你答应我了，肯定要帮我做到。” 　　叶英：“……”兄弟，我看你病得不轻！ 　　我也没见过好吗？ 　　我比你还想见到呢！ 　　这不是没机会嘛。 　　车间主任瞧着这俩年轻人争执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再往前面去看看，我们搅碎机这里做了点小改动，现在车间里的灰尘少多了呢。” 　　他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只口罩，“洗过的，你们凑合着用下。” 　　叶英很自然的戴上，“这改动是怎么搞的呀？” 　　车间主任并不藏私，“这是我们车间的维修工老钱搞的，我喊他过来跟你说。” 　　…… 　　从北京到东北用了两天两夜。 　　再回到宁县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这次出门时间长的超乎了叶英的预期。 　　但收获也很大。 　　回到宁县，叶英给那些技术员们一个个通电话。 　　“算起来咱们那条生产线也初步建设一周年了，要不这天聚聚，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生产线造好后并没有急着生产。 　　十三人小组比叶英还着急，早在叶英回来之前就接连打电话过来。 　　如今心中石头落地，他们自然配合的很。 　　市机械厂哪晓得这帮祖宗们又来了，但是看在去年宁县那边供粮养活了机械厂几百口工人和两千多口家属的份上。 　　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作为“地头蛇”的老张笑着给大家添了水，拍了拍正在发言的马建设的肩膀，“大家都在交流，哪用得着这么脸红脖子粗的争辩？” 　　这是合作交流，慢慢说就好了，没必要这么着急上火的。 　　马建设喝了口水，杯子里的几片茶叶已经出不来色。 　　“……你们那法子不行，自己试了吗？那玉米胚不被碾碎？还有那些玉米糁什么的全都掺里面去了吧？你怎么给它分开？” 　　瞧着面红如赤的马建设，关定国看了看叶英，后者点头示意他大胆的说。 　　关定国站起身来，“我觉得这办法不是不可以，而且想要把玉米胚芽和糁区分开也是有办法的。” 　　马建设没好气，这个临时学徒总是会给他使绊子，好像给他点面子能死人似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我倒是看你这狗嘴里面能不能吐出象牙。” 　　关定国早就习惯这人暴躁脾气，他笑呵呵的继续说，“之前我看生物书上说维生素有水溶性和脂溶性，我在想，玉米胚本身是脂肪，这可不是水溶性的东西，不过玉米糁吧，这就是了。” 　　小关同志兴奋的看着叶英，“你说，咱们能不能用水，把玉米胚和玉米糁分开？” 第071章 招工事 　　一个女人影响三代…… 　　学以致用。 　　但说难听点那就是卖弄。 　　才看了几天书呀, 就在这里抖起鸡冠子了。 　　要是马建设知道内情，肯定会来这么一句。 　　但他不知道呀。 　　唯一知道内情的叶英鼓励关定国继续说下去，自己反倒是没怎么发言。 　　这场周年后的聚会, 成了关定国舌战群技术员。 　　叶英反倒是成为旁观者。 　　而关定国的思维清晰，这让老乡张德民十分羡慕, 要知道两年前这就是个莽汉, 什么都不懂呢。 　　在叶英的调`教下，简直是脱胎换骨。 　　他羡慕之余又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追赶上关定国的进度才是。 　　机械厂的老车间里，接连几天都争论不休。 　　市机械厂的工人听到那边拍桌子甚至还有摔茶杯的声音，一个个都好奇的要命。 　　有胆子大的刚打算过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就看到他们机械厂的老员工张师傅从里面出了来。 　　“简直不可理喻！” 　　张师傅可从来都笑眯眯的，咋还这么激动了？ 　　有工人凑过去问了句, “张师傅, 咋了？” 　　张师傅看了半晌，又折了回去。 　　他得再回去吵才行，不然那不就是认输了吗？ 　　除非那老东西说服自己，否则绝对不认输！ 　　被晾在那里的工人懵逼了, 这咋回事呀，他咋都没搞懂呢？ 　　元旦后, 算是叶英关定国的十五人小组这才结束了第一轮会议。 　　两天后，第二轮小组会议开始。 　　紧接着第三轮。 　　五伦会议结束, 赵政委寄来的图纸已经被修改的看不出原本面目。 　　而新的设计图纸出炉。 　　每个零部件都有着精细的设计，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得出, 这些个图纸的笔迹并不完全相同。 　　出自于多人之手。 　　叶英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呢？ 　　群众的智慧才是无穷的。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正是这个道理。 　　这群技术员，才是宝库。 　　他们有经验有阅历，也有大胆的想法。 　　只要给他们一个可以发挥自我的平台, 老骥未尝不可以再行千里。 　　年后，叶英把这件事交予关定国来主持。 　　“我？” 　　小关同志惊呆了，“我不行，我就是个警卫员，你这不是看我……” 　　笑话这个词，关定国没能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要真敢这么说，叶英会打人的。 　　“年后我要忙副食品厂，没空管这边了，可能还要给香港那边送货，压根就没空。” 　　叶英很清楚自己就算管这边，也不可能参与其中。 　　“你上次就参与其中，这次有理有据的说服其他技术员，别小瞧了自己。等着忙完了我觉得你都能去上大学了呢。” 　　关定国被这话给吓着了，“你越说越离谱。” 　　他哪有这个水平呀。 　　“三人行必有我师，为什么对自己不自信呢？” 　　叶英拍了拍小关同志的肩膀，“行啦，回头我让刘排长再给我安排个警卫员，你就好好的在这里研究生产线，能在两年把这条生产线做出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关定国大手一挥，“哪用得着两年呀，你等着，等到国庆节前我就给你弄出来，弄不出来你拿我的头当皮球踢。” 　　这人倒是挺好，但说话就是不爱过脑子。 　　叶英忍不住嘟囔了句，“你愿意踢自己踢去，不过做生产线急不得，慢工出细活，注意安全。” 　　她这般唠叨了许久，这才让关定国想起了自己的老班长，也是这么个爱唠叨的，后来他永远的留在了异国他乡。 　　“叶英，你……” 　　“怎么了？” 　　关定国忽然间又觉得自己的交代似乎太多余，他笑着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让咱们的生产线早日投产！” 　　他其实想说，认识那么多年了，虽说一开始也只是任务而已，可现在的关定国希望叶英也照顾好自己。 　　别跟自己较劲。 　　只是这话挺矫情的，不如不说。 　　叶英看着关定国坐在拖拉机上离开，她挥舞着手，直到那拖拉机越来越远，叶英这才放了下来。 　　其实她哪能不知道关定国在纠结什么呢。 　　不过她向来想得开，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她在感情上从来没有心理负担，唯一担心受怕的却也不过是地里的庄稼，牧场里的牲畜还有工厂里的设备。 　　哪有空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呢。 　　叶英踢了下地上的土坷垃，往那边工厂去。 　　她的副食品厂，出了正月就要正式开工了呢。 　　…… 　　副食品厂招工人。 　　招工是个麻烦事。 　　这个副食品厂是挂在军区名下的，性质自然不用说。 　　如果能解决当地人工作的问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工厂最开始还是面向周围的农村招工。 　　叶英的偏向性很强。 　　在新中国成立半个世纪以来，农业一直都是哺育者的身份。 　　直到二十一世纪，农民才免缴农业税，国家开始贴补农民。 　　种地是挣不来钱的。 　　尤其是小农经济作业背景下，维持生计而已。 　　不然日后怎么会有那么多农民工，又有那么多的留守儿童呢？ 　　叶英本就是农家子弟出身，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对此更是感受深刻。 　　她现在招工，自然是优先招聘附近的村民。 　　但这个招工启事还是让县委那边有些头疼。 　　牛书记这些天就不断的接到群众投诉，“为什么歧视我们城里人啊，是觉得我们干活不够利落还是咋的？” 　　那些乡下人，都有自己的土地，怎么都能从地里弄到点吃的。 　　他们就不一样了，必须工作才能养家糊口。 　　现在工厂招工，还要面向农民。 　　这不是歧视是什么？ 　　叶英听到这话乐了，“那说对了，我还真就是歧视，不服气是吧？打我呀。” 　　见惯了叶英冷静自若的模样，现在冷不丁的看到这姑娘在这里无理取闹，牛书记忍不住的摇头，“小叶，你要是有啥苦衷就跟我说，不带这样的。” 　　苦衷？ 　　叶英苦衷多着呢。 　　“咱们早就有知青下乡了，县里头的学生下乡的也挺多，头些天郑县长还找曹大姐开会，说我们农场也要接收一批知青。没问题我们同意，这不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嘛。” 　　牛书记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这件事上。 　　他有些没太摸准叶英的脉。 　　“那些来找您告状的多是工人家属吧？他们想着再来找份工作，贴补家用。” 　　牛书记苦笑一声，就知道压根瞒不过叶英。 　　“我不是不招城市户口，但招的少而已，他们有难处，村里的就没有吗？农村孩子多，虽说国家一直在推行教育，但是读着读着就不读了的可不在少数，老师们又有几个想要去乡下教书的？牛书记我知道您是人民的好干部一直都鞠躬尽瘁，可有些事情我都看着呢。” 　　“就拿我们村来说，早前就一个寡妇村，被埋汰嫌弃的那种，村里五个孩子都没得读书，后来还是我跟对岸付家庄那边搞好关系，这才送孩子们去那边读书。这种情况可就出现在您眼皮子底下，整个宁县五六百个村子，就算您一天跑一个想要都跑一遍都要两年呢，这边跑完了第一个村子里发生了变化，早就跟您第一次去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说的对吧？” 　　她略有些咄咄逼人，牛书记算是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乡下教育差，可提高教育质量的事情，跟这工厂招工有什么关系？ 　　牛书记觉得叶英把这话题扯远了。 　　“怎么没关系？我从农村招来的工人要么洗土豆要么削皮，说白了干的就是最脏最累的活。可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文化，那就能去生产线上工作。” 　　牛书记明白了过来，“可是叶英，你就没想过，或许他们觉得做一个洗土豆的工人也不错。按照你说的工作条件，朝九晚五的一个月能拿二十块钱工资，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工作了。” 　　“对，可是牛书记人最怕对比，街上乞讨的乞丐不会嫉妒皇城里的王侯将相，可是他要是碗里没几毛钱，而自己的同行乞讨了个钵满盆满，眼神要是能杀人，只怕同行已经被杀死几百上千次了。” 　　牛书记明白了，“你是打算塑造一个从基层工人到生产线工人的典型？” 　　“不用，我不用塑造这个典型，会有人主动往上走，不需要我刻意做什么。” 　　叶英很是认真地说，“所有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想法，只是命运不见得垂青他们给这个机会，机会来了，聪明的人就会抓住，即便是自己错过了，却也会努力让自己的孩子抓这个机会。怎么才能抓到机会？学习。” 　　“那些工人家属再不济，孩子总能上工厂的子弟学校，可农村就不一样了。所以我从农村找的多数都是那些妇女，她们在生产队里干活挣不来多少公分，可如果来工厂工作，就能有十几二十块的收入，这笔钱只拿出三分之一用在孩子的教育上，就足够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了。牛书记我相信一句话，一个女人影响三代。古往今来女人似乎都是相夫教子的角色，主席说妇女同志能撑起半边天，天是怎么撑起的？还不是得有钱，能挣钱才有话语权。我工厂刚成立还没挣钱，也没能建工人宿舍，等着运行到了正轨，我想会有工人宿舍，会有子弟小学，国营厂该有的都会有。” 　　后续还会有榨油厂，有饲料厂，有工业乙醇加工厂。 　　会形成宁县的工业园区，到时候厂区里会有副食品店，会有图书馆。 　　“我的确有倾向性，如果因为这倾向性对我不满，那建议他们去北京告状，不过就算告赢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改。” 第072章 食品厂 　　我最近很忙，顾不…… 　　招工启事在周遭的村子里宣传, 因为没有职工宿舍的缘故，所以一开始面向的也是周边的村落。 　　毕竟太远的不方便。 　　对岸付家庄的女人们有些心动。 　　尤其是付常德家的女人。 　　“我想去叶英那个工厂里上班。” 　　苗翠跟自家男人商量。 　　她家人口不算多，算上还在世的婆母一共就六口人。 　　付常德这几年一直在捣鼓沙棘枣的生意, 干的挺好。 　　生产队里挣工分这件事就落在了婆婆和她头上。 　　她其实也想干点别的，如今这机会难得。 　　苗翠有些忍不住, “你觉得咋样？” 　　付常德看了眼, “你真想去？” 　　这一眼让苗翠有些心虚，刚想要说话，她家婆母进了来，“咋的，跟你说了不就是想去吗？不然逗你玩是吧, 该去的去，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 　　婆母的体贴让苗翠十分感动, 但还是没敢立刻答应。 　　付常德叹了口气, “想去就去吧，去了那里给叶英妹子撑撑场面。” 　　他欠着叶英天大的人情呢。 　　苗翠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行，她那里下班早, 等下班了我就回来做饭，不耽误事。” 　　她一想到自己也能像城里人那样有工作, 脚下都轻快了许多。 　　工作呢。 　　从小到大，苗翠看到的都是女人围绕着灶台, 围绕着男人孩子转，现在能有自己的工作了呢。 　　她有些兴奋, “我去问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 　　女人在地里头忙活一天也才能挣到两三毛钱。 　　就算是顶能干的，一个月下来不超过十块。 　　可是去了那副食品厂，就有十五块钱的工资呢。 　　“真的假的？有那么好？” 　　“你说那个效益好, 还给自己分红是咋回事？” 　　苗翠跟大家一一解释，“十五块钱是基本工资，我看上面写的，早晨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跟城里人一样做六休一，一个月满勤是25天，也就是说你要是这一个月能工作二十五天，就还有三块钱的全勤奖金。这是洗土豆、削土豆的工资，其他岗位的工资更高一点呢。至于分红，就是等日后厂子经营好了，再给咱们发工资。” 　　“真的假的？” 　　一个月工作二十五天就能有18块钱的工资。这一天五毛多呢，比她们在地里干活划算的多。 　　“骗你干嘛，叶英妹子又不是骗子，工厂在那里呢，你们又不是没去看过。” 　　看倒是看过。 　　但还是担心，“她这工厂刚开始干，能赚钱？咱就洗洗土豆就能赚钱，我咋不信咧。” 　　“就是，我们村的三丫去了纺织厂上班，工作比这个可累多了，她说一天下来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咱们这工作能这么轻松？” 　　苗翠向来是个再耐心不过的，“那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还没开春，地里头没活。 　　她们反正没啥事，去工厂瞧瞧，不就眼见为实了吗？ 　　…… 　　叶英正在厂子里忙活，生产线过几天就要派上用场，在招工启事发出去后，她就开始检查生产线和厂子里的电路。 　　在工厂建设之初，叶英就做了规划。 　　一个个沼气池子成为工厂的供电中心。 　　电力稳妥。 　　生产线调试后没问题。 　　从绿洲农场运来的大豆也都准备停当。 　　至于最重要的塑料制袋机和这台机器所需要的原材料，如今也都准备停当。 　　如今只等工人到岗，就可以开工运营了。 　　刘排长新派到叶英身边的警卫员叫吴钢。 　　吴钢家里干木匠活的，早前建设牧场时可是砍树的一把好手，大家都喊他吴刚。 　　他年轻，参军的时候也才十五岁。 　　今年正好二十五。 　　娃娃兵变成了老兵，不过那张娃娃脸却和当初没什么两样。 　　“叶英姐，来了好多女人。” 　　叶英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应该是来报名的乡亲，等下我这就来。” 　　检查完制塑机，叶英不紧不慢地往那边去。 　　瞧到是付常德的媳妇苗翠，她笑了起来，“前段时间忙也没顾得去看望大娘，家里头都还好？” 　　苗翠很喜欢叶英，叶英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她言谈举止比村小学的老师还要儒雅，但却又透着天然的亲近，那种感觉像是土地。 　　可以无条件的信任。 　　就像是现在，苗翠直接把村里女人们的担心抖落出来。 　　叶英笑了起来，“回头咱们都会签工作合同，县里头的牛书记会亲自把关，只不过我这里流动资金不算多，所以第一个月的工资得等着那边付了货款才能给大家结工资，不过我会尽快回笼资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大家白做工就是了。” 　　苗翠听到这话笑了下，“嗨，我们还能信不过叶英妹子你吗？别的不说，当初要不是你提倡种土豆，那几年咱们这饿死的人不知道得有多少呢。” 　　这是一句大实话，让原本对工厂还有几分不确定的付家庄的女人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离开这边工厂时，那边登记本上多了七个名字。 　　歪七扭八的字比小学生还小学生，甚至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是叶英现教的。 　　吴钢有些不太明白，“叶英姐，你要是担心第一个月发不出工资来，其实可以让村里的女人还有我们来干吗。” 　　他们又不要工资。 　　只要度过这段艰难期就好了。 　　他觉得发不出工资可能会吓到人，这样不太妥当。 　　叶英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知道，世人多得是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 　　她从附近村子里招人，却也是要经过挑选的。 　　吴钢听到这话直挠头，“这样吗？” 　　他觉得自己懂了，可好像又没怎么听懂的样子。 　　…… 　　阳春三月，万物萌动，惊蛰过后，昌宁副食品厂开始为期一周的上岗前培训。 　　而在一星期后，正式投入了生产当中。 　　正式投产那天，赵政委还特意跑了来。 　　毕竟这食品厂，其实是他们221厂的副业呀。 　　“你跟那个陈先生联系好了吗？” 　　叶英点了点头，“黄河没办法走河运，只能先走货运到上海，到时候再由船运到香港，先在香港进行销售。” 　　毕竟香港才是陈先生的大本营。 　　赵政委看着一辆辆小推车车斗里装满了土豆，这些沾着泥土的土豆被倒在大木盆里，很快就有女同志搬着小木凳坐在旁边，清洗过得土豆会放到传输带上，而传输带两边站着拿着刀的女同志。 　　“这刀瞧着倒是有意思。” 　　赵政委没见过。 　　叶英笑了起来，“做的削皮刀，这样比较保护手。” 　　传输带运行的很慢，而在削皮环节有将近三十名女工。 　　这不会让没脱皮的土豆进入到下一环节。 　　赵政委跟着叶英往里去，“你这工厂一共多少人？” 　　“洗土豆的有十八人，削皮的有二十九人，这些都是附近的村民。生产线上还有差不多三十个吧，工资最高的是负责油锅的那几个同志，那里比较危险，而且高温挺烤得慌。一个月工资是二十五块。” 　　这个必须对油温敏感，叶英找了好几个，最终这才确定下来这四个人选。 　　赵政委点了点头，“挺好的，没想到你搞得还挺像样，要是让老郭他们看到，怕不是得吓掉眼镜。” 　　这话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郭工哪会这么没见识？” 　　他们正好来到了包装区，已经将油过滤掉的渣土豆片裹上了一层孜然，被包装工人抓一把放到了那单开口的塑料包装袋里。 　　在很是小巧的称上过了一下，就被封口，丢到了后面的竹筐里。 　　“这称……” 　　“去找了县里的一位老中医，根据他的那杆秤做了变动，政委你尝尝看。” 　　叶英拿起一包，撕开塑料袋递给了赵政委。 　　赵政委敲了下，这经过油锅那一遭，其实看不太出这是土豆片。 　　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痕迹。 　　“这是孜然？” 　　“嗯，我先在做的就是孜然和原味两种味道的，先看大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吧。” 　　赵政委尝了一片，然后就是第二片，第三把…… 　　他一向称得上冷静，这会儿却表现的像是个孩子，“还挺好吃的，我给郭工他们带回去点吧。” 　　这生产线图纸都是郭文栋一行人提供的，带点回去不过分吧？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白拿呀，要不政委你买点呗，我不收粮票，好歹给我点钱，让我先开张？” 　　也是。 　　自家生意是要鼎力支持才对。 　　赵政委刚要掏钱，被叶英拦住了，“开玩笑的，回头你多装几筐带回去，正好帮我问问大家都喜欢什么口味的，等着我这边运营上了正轨，咱们过年的时候发福利就发这薯片，你觉得怎么样？”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赵政委往外去，“那我们可就等着这些福利了。” 　　叶英被他气得直笑，“我难不成还说话逗您玩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呢。”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赵政委打趣了一句，看着被抛在身后的厂房车间，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一直也没顾得跟你说，老沈他……” 　　“他还活着吗？” 　　这叫什么话！ 　　赵政委瞪了叶英一眼，“当然活着。” 　　叶英点了点头，“那就好，忙他的就是了，我最近很忙，顾不上他。” 　　我最近很忙，顾不上他。 　　这句话在赵政委脑海里飘来飘去，他捂着脸坐在那里。 　　身边的警卫员小声问道：“政委，你牙疼吗？” 　　赵政委随手拿过一袋薯片，熟练的撕开包装袋，把那美味的零食往嘴里塞，“不，脸疼。” 第073章 梦想家 　　相信未来寰球必是…… 　　三月中旬, 从宁县火车站往北京天津方向去的火车上又挂上了十二节货车车厢。 　　一箱箱的东西被搬上了这些货运车厢。 　　而叶英也登上了这辆北去的火车。 　　火车到了天津港，然后从天津走海运发往香港。 　　简陋的木头货箱里，是一包包新鲜出炉的薯片。 　　塑料袋包装, 上面是简单清爽的设计图案，几片焦黄的薯片, 薯片上面则是商品名。 　　好吃的薯片。 　　简单粗暴到家。 　　本来叶英打算用英文名的, 但又觉得不太妥当。 　　思考了下还是用这中文名吧，先卖卖看，实在不行回头食品厂那边只做粗加工。 　　到了香港再进包装厂一趟，盖头换名顶一个洋名。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DeCrisps。 　　De是delicious的缩写。 　　名字略俗气, 但是大俗大雅。 　　好吃就行。 　　这些木头货箱装运到轮船上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情了。 　　叶英在码头这边跟陈先生打了个电话。 　　陈先生那边似乎并不怎么忙，语气中也透着微微的愉悦, “那希望我们能尽快得到好消息。” 　　这自然是叶英的希望。 　　她并没有在天津久留, 在港口目送这艘轮船离开后，就直接去火车站。 　　回去继续忙。 　　年后叶英一直忙着搞食品厂，还真就把玉米油生产线放手了，也不知道关定国他们那边现在怎么样。 　　回程漫漫, 叶英恨不得能够给自己插上一双翅膀，然而事实是在警卫员吴钢看来, 叶英可冷静了。 　　不像自己，归心似箭。 　　火车慢悠悠的往西去。 　　吴钢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叶英姐，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叶英放下手里的书, 被比自己大的人喊姐，她已经十分习惯，只要不喊阿姨, 什么都好说。 　　“怎么这么说？你不是很笨呀，就是有点笨。” 　　吴钢：“……”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呢。 　　瞧着这个小可爱的神色，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你玩的，怎么忽然间对自己都产生怀疑了？” 　　“我就是觉得，你看关定国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我看书都看不下去……” 　　叶英瞧着那娃娃脸上的沮丧，递了一块糖过去，这还是她之前买来给码头搬运工人的，还有些剩余。 　　“吃块糖。” 　　吴钢十动然拒，“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就不吃这东西了吧。” 　　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瞥了好几眼，恨不得黏在上面。 　　这年代苦啊，对比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是想象不到的苦，“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那颗奶糖被吴钢剥掉糖衣塞到了嘴里。 　　“甜吗？” 　　吴钢连连点头，脸上都满是笑容。 　　谁不喜欢甜的呢？ 　　叶英也剥了颗糖吃，“别看小关同志在开会时舌战群儒，其实他看这本书时看的直打瞌睡。” 　　吴钢张大了嘴，那颗奶糖险些掉了出来。 　　“他可是在车间里忙活了一年多才有这些收获，你这才跟着我跑几天呀。不过人都有擅长的东西，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 　　吴钢思考一二，小声说道：“我是神枪手。” 　　“那你能教我打靶吗？” 　　“当然！” 　　“……” 　　“……” 　　两人齐齐沉默。 　　这不太对劲啊。 　　叶英轻咳了声，“回头再说这个，那你在这边待了那么久，有点其他的兴趣爱好没？比如说跟着凤霞姐做做木工活，或者去捕鱼什么的。” 　　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叶英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喜欢看书，有没有想去读大学的打算，去国防大学当指导员也可以啊。” 　　吴钢连忙摆手，“这个我不行的。”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头十分有数。 　　这个真不行。 　　叶英还在思考，吴钢小声的开口，“非要说的话，我喜欢养猪算吗？” 　　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那小猪崽变成大肥猪，那比打靶成功率百分百还要让人高兴呢。 　　叶英略有些错愕，“养猪？” 　　青年战士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耳朵，“昂，我就是觉得猪肉可香可香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猪肉更好吃吗？” 　　这可真是个大实话。 　　猪浑身是宝啊。 　　“那咱就当个养猪小能手也行呀，把猪养好了也是本事，对吧？” 　　吴钢嘿嘿一笑，“真的吗？”他还有些不太确定，笑容紧绷绷的。 　　“骗你干嘛？把猪养好了老百姓就能多吃一口肉，多幸福的事情啊。我原本还只是想着种地呢，谁知道就慢慢的越做越离谱了呢？” 　　“不离谱的！” 　　吴钢连忙说道，似乎慢一点都会影响到叶英似的。 　　“我觉得叶英姐你超级厉害，村子里的大姐们也都很厉害的。” 　　和那些战地上的护士、女通讯员、女兵一样的厉害！ 　　都是巾帼英雄。 　　叶英嘴里头嚼着奶糖，看向吴钢的眼神也都温柔了许多，“所以，先找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做，说不定将来就会有很大的收获呢。” 　　娃娃脸战士种种点头，“那我就跟着凤霞姐学怎么养好猪，她养猪真的很有一手。” 　　超级厉害的！ 　　提起养猪呀，叶英那可就不困了。 　　“作为咱们的主要肉食来说，想要养好猪，那就得从母猪身上下手，你知道养母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吴钢略有些迟疑，“下小猪崽？” 　　“对，通俗点说那就是母猪的产后护理！” 　　十分的重要。 　　而在这件事上，曾经在实验室里养过一窝小兔子的叶英还算有几分心得，“根据我的观察，母猪的产后需要……” 　　…… 　　回到宁县后，叶英没再整天盯着工厂，反倒是跟这边的战士们谈起了心。 　　“陈卫国，你有什么梦想吗？” 　　“刘红军同志，你想过自己将来做什么吗？” 　　你有什么梦想。 　　一时间成为整个黄家庄驻地最常见的一句话。 　　从刘排长到战士们，一个个不落的全都被亲切关怀了一遍。 　　以至于几十口子人看着叶英在她的小本本上写写画画时都懵了，叶英这是要当梦想制造家吗？ 　　梦想是什么？ 　　当兵的终极梦想就是看到世界和平，他们的国家再不用被威胁。 　　可叶英问的不是这个。 　　她问的是个人的梦想。 　　想要干什么，成为一个困扰很多人的问题。 　　也有闹笑话的，“俺想回家娶翠花生娃娃。” 　　他和翠花好多年好多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 　　这瞧着跟胡闹似的话让战友们都笑了起来，但叶英却没有笑。 　　寻常人的想法，可不就是结婚生子安稳生活嘛。 　　这是再朴素不过的想法。 　　如今却成了梦想。 　　可真是奢侈啊。 　　梦想制造家还没登上历史的舞台，梦想调查员叶英在回到宁县半个月后接到了欧阳兰的一通电话。 　　“就语气很严肃，我估摸着出事了？” 　　曹秀芬之前不是没接到过欧阳兰的电话，后者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这次透着点不一样。 　　就挺凶的。 　　她有些后怕。 　　旱情几乎成为了过去式，今年清明节前后就下了好几次雨，河渠里都有水。 　　和粮食作物没关系，距离双抢也还有短时间。 　　那欧阳司长凶什么呢？ 　　叶英一时间想不明白。 　　她安抚曹秀芬，“没事，估摸着是开会不顺，火气不平，大姐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 　　小跑回去，叶英拿起话筒时还有些气喘。 　　那边欧阳兰也没给她缓和的机会，当即开口，“叶英，有件事不太好。” 　　紧接着就是放松了一个爆炸式的大消息，“欧洲那边原来也有薯片生产线。” 　　一家西德公司拥有全球第一条薯片生产线。 　　甚至于他们的生产线，要比叶英他们打造的生产线还要早上十年！ 　　十年啊。 　　欧阳兰前段时间去欧洲那边，无意中听到一个西德的食品制造商说了这么一句。 　　他之前也没有去看人家国外零食的习惯呀，这才导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个问题所在。 　　“哦，我知道。” 　　叶英的回答让欧阳兰愣了下，几乎半分钟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小跑过来有点累，叶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之前就知道，陈先生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敢打赌你没有去他们的商场货架上看。” 　　“什么意思？” 　　她怎么知道自己没去？ 　　叶英笑了起来，“要是去了，您就会发现，就算有生产线又如何，他们货架上就没有薯片。” 　　这让欧阳兰有些惊了，“没有吗？” 　　叶英笑了起来，“陈先生是爱国商人，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他可不会花钱做这些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爱国也得需要资本，挣钱才是王道。” 　　欧阳兰当然知道，可他又有些不太明白了，“那……” 　　“您要是多问几句兴许就知道了，那个食品厂生产的薯片，专供美国陆军。” 　　这个，欧阳兰还真不知道！ 　　叶英不紧不慢地说了起着，“薯片是美国人发明的，虽说这个小吃在世界范围内都挺受欢迎的，但不妨碍欧洲人把它当作垃圾食品。” 　　而包装袋里的薯片比餐厅盘子里的薯片更为低人一头。 　　“二战后世界格局发生了变化，曾经的流亡地美国成为了资本主义的领头羊，你说欧洲那些国家有哪个会服气？” 　　德国分崩离析如今西德可不就是在美国人的控制下？ 　　英国虽说和美国互派驻军，可实际上曾经的日不落早已经衰败。 　　唯一坚持的是法国，却又因为投降太快成为欧洲笑话。 　　欧洲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看着与美国一个阵营，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经济、军事上打不过，大概也就只能从文化上进行歧视—— 　　你们都吃垃圾食品。 　　换我们绝不吃！ 　　反正根据陈先生的线报，尽管德国的劳伦兹拥有一条自动化生产线，但…… 　　除了供应给美国陆军，他们并没有对外销售。 　　起码没有将这一垃圾食品流向欧洲市场。 　　这也正是叶英的机会所在。 　　谁还不喜欢吃垃圾食品了？ 　　同样都是娘胎里出来的，分什么三六九等？ 　　中国封建社会大一统的时候，你们欧洲那疙瘩还在打群架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欧阳兰难得听到叶英这般吐槽，他刚想要说些什么。 　　就又听到叶英一本正经道：“但我们还是应该正视与欧美国家的差距，不过我们也无需妄自菲薄，抓住机会迎难而上就是了，相信未来寰球必是赤旗世界！” 第074章 辟蹊径 　　换拖拉机？…… 　　欧阳兰安定下来, 激动热血去了。 　　但叶英却像是耗光了力气。 　　那些都是真心话，但如果劳伦兹反应过来，要跟他们竞争的话…… 　　也不好办啊。 　　德国虽然一分为二, 但是工业建设基础还有，重要的是人家有地理优势。 　　等着香港的薯片运到欧洲, 那至少得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而半个月, 早已经足够德国的食品厂生产出超级多的薯片填补市场。 　　怎么办？ 　　叶英坐在那里思考这个问题。 　　她正想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次打电话过来的是陈先生。 　　“叶英，我这边已经收到货了。” 　　事实上，在叶英回到宁县做大梦想家之初，陈先生就已经收到了货。 　　而最近这几天,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何把利益最大化。 　　薯片在香港销售的很好，找了一个熟悉的女明星做代言, 当作礼物送人, 很快薯片这个并不新鲜但携带足够方便的小零食就热销港城。 　　电影院里的零食窗，薯片永远是卖的最好的那个。 　　甚至于一些小饭馆茶餐厅都进了薯片，毕竟能赚钱卖啥不是卖呢？ 　　陈先生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香港，为的是讨论这一零食的销售问题。 　　光靠香港远远不行, 港澳东南亚甚至东亚的日韩，他都想拿下。 　　至于欧洲和美国, 那两个大市场他也想拿下，尤其是美国市场, 消费潜能巨大，不拿下太可惜了些。 　　在公司里开了两次会, 倒是有些想法，但陈先生还是和叶英说起了这事。 　　“您要是想拿下美国市场的话，那走到西海岸或者经过巴拿马运河往东海岸去倒也还算方便, 比往欧洲那边去倒也便利许多。” 　　毕竟不需要经过那么多的海峡，意味着减少了过关费用。 　　陈先生的确有这个想法，“如今美国已经把一些工业往外迁，他们国内生产成本到底是高的，倒是不用担心有太大的竞争，可如果真的有竞争对手，我们还是得做好准备。” 　　怎么准备呢？ 　　比起国外的自动化生产线，国内还需要工人操作。 　　不过即便如此，成本也是便宜的。 　　海洋运输本钱低。 　　所以如何打造出一个最富有竞争力的点呢？ 　　叶英想了想，“那我们还是加快玉米油的压榨研究，这样的话能一来能降低成本，二来可以打造绿色健康口号。” 　　薯片本身就是垃圾食品。 　　虽然说它绿色健康跟开玩笑似的。 　　但只要能拿出证据来就行。 　　陈先生一时间也没想出太好的办法，“那行……” 　　“对了陈先生，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我还有个想法。” 　　陈先生笑了起来，这个比自己小女儿还要年轻的姑娘太过于客气了些，“什么，你说就是。” 　　“我在想，我们也可以丰富口味研究，只不过美国人的口味是什么，我还真说不好，这可能需要麻烦您来调查了。” 　　这倒是让陈先生觉得又找到了新思路。 　　口味。 　　他出身内地，自然深知口味的区别。 　　八大菜系各有特色，而在美国的五十多个州，自然也有不同的喜好。 　　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向，研究出专属的味道，即便是额日后有竞争对手，他们也有底气。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进行再包装加工。” 　　想要产品的附加值高，那就得在包装、品牌上做文章。 　　赚外国人的钱，叶英从来不需要觉得对不起良心。 　　当年他们那些强盗，从这个国家拿走的还少吗？ 　　陈先生的动作倒是迅速，没两天就给出了相关意见。 　　他们会在天津建立一个包装厂，换成英文商标后向美利坚的西海岸出发。 　　届时叶英只需要将薯片进行简单的防潮包装，就可以往那边运输了。 　　只不过相较于海洋运输的运力，火车运输的量到底少了些。 　　这也难怪当初改革开放都是沿海城市先发展起来，人家有地缘优势嘛。 　　不过既然选在了宁县，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干就是了。 　　叶英可没打算只把目标放在美国人身上，她还想着跟苏联人换点东西呢。 　　从宁县往北出了国界线就是外蒙古国，而再往北，可就是苏联。 　　五月份的时候，叶英特意去打听了一番，一星期后在国界线上堵到了那个倒爷。 　　倒爷一直都有，从古至今。 　　古代叫牙人，美名化后叫皇商。 　　而再往前十多年，有的是爱国商人，有的则叫做大买办资本家。 　　别小看倒爷，人家创造的经济价值可不小呢。 　　两边捣腾，中间给个过路费，小日子也过得十分滋润。 　　毕竟谁能想到，他还能取道蒙古去挣钱呢？ 　　但叶英想到了。 　　她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战士，把这位倒爷堵了个正着。 　　呼和巴日想要跑，跑到外蒙境内就好了。 　　这些解放军，不敢往外蒙去的。 　　但是他这个名字有青虎之意的人，跑得远没有解放军快。 　　肥嘟嘟的肚子被木托顶着，呼和巴日举起双手，“同志，我没犯错呀。” 　　说的一口标准的汉语。 　　这倒是省了麻烦。 　　叶英笑了起来，“老乡，没说你犯错，就是想跟你打个商量，咱们一起做生意你觉得怎么样？” 　　呼和巴日听到这话懵圈了，他跟这女娃子有啥生意要做的呢？ 　　想不出来呢。 　　叶英递了包薯片过去，“尝尝看。” 　　身材还称得上魁梧的蒙古汉子傻眼了，这是毒药吧。 　　当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时，交流总是会有一些小小的麻烦，好在叶英足够耐心。 　　“这是什么？” 　　比烤羊肉还要好吃，脆生生的。 　　他还想吃。 　　“好吃吗？” 　　呼和巴日连连点头。 　　“你说苏联人喜欢吃这个吗？” 　　蒙古汉子当即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喜欢的，他们肯定喜欢的。” 　　“我也觉得，所以你说用这个换收割机、挖土豆机怎么样？” 　　呼和巴日懵了，他顶多也就是帮着一些工厂弄点零部件过来。 　　换拖拉机？ 　　这玩的有点大啊。 　　“没办法过蒙古的。” 　　那东西太吵了。 　　叶英笑了起来，“不会呀，你只要跟那边说就好就行了，他们会想办法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的。” 　　吴钢他们把准备好的几麻袋薯片放到了呼和巴日的马车上，“这东西很容易碎的，要轻拿轻放，想吃多少都有，他们打算换多少我就给多少，辛苦啦。” 　　呼和巴日看到这粲然的笑容一时间惊呆了。 　　长生天，这仙女是真的存在吗？ 　　为什么，他会情不自禁的就答应了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些。 　　呼和巴日取道外蒙去苏联换东西来回需要一星期的时间。 　　这个时间略有些长，吴钢很是不放心，“叶英姐，万一他怕了不回来怎么办？” 　　叶英笑了笑，“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倒爷还是有不少的，咱们再找呗。” 　　不过一星期后，她还是再度来到这里。 　　远远的，就看到呼和巴日那焦灼的身影，“长生天保佑，同志你总算来了，我和那边商量好了，他们说可以换。他们说，可以用一卡车的东西换一辆收割机。” 　　一卡车薯片价值几何？ 　　其实不值多少钱，一斤土豆能产出20包的薯片。 　　刨去机器不算，附在上面的原材料和劳动成本差不多是一毛钱。 　　铁路运输花钱不算多，即便是走海运出国，成本也不会超过五毛钱。 　　而陈先生前两天跟她通话，打算将薯片定价为两美元。 　　单纯的用货车运输，一卡车大概能装二百斤土豆制作的薯片。 　　也就是四千包。 　　四千包，到了美国八千美元。 　　她用来买苏联的收割机。 　　这收割机，它配吗？ 　　呼和巴日觉得这个小仙女脸上神色很不对，“同志，咱们可以再商量。” 　　“跟那边说，一卡车薯片，五辆收割机，如果不想就算了。” 　　苏联的经济被欧美封锁，只能内循环。 　　重工业或者说军工企业是他们发展的重点，相对来说轻工业就格外的弱。 　　当然你不能说没有，在苏联奶酪其实还挺有生产力的。 　　但高纬度地区导致这里作物相对单一，奶酪这种副食品不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酒精是一个美妙的选择，而高热量的食物如薯片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备选方案。 　　所以叶英才敢喊出这个价格来。 　　“如果需要酒的话，我也可以提供。” 　　叶英笑着眯眯眼，“不过，别跟故弄玄虚，我只要底价。” 　　呼和巴日神色悻悻，小仙女一点都不好骗的呢。 　　“我得跟那边说，得要跟那边商量才行。” 　　叶英依旧笑着，“那尽快呗。” 　　尽快是多快？ 　　今天就搞定。 　　呼和巴日觉得仙女不愧是仙女，竟然知道那苏联人跟着他过来的事。 　　当然，苏联人待在蒙古境内，并没有跨越国界线。 　　虽然这边没有边防所，但万一呢？ 　　五月份正是草原返青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绿，看着蓝天白云绿草，叶英索性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吴钢小跑过来时，就看到叶英枕着双手，向来都笑盈盈的脸这会儿恬静的犹如熟睡的婴孩。 　　他几乎不舍的打扰。 　　总觉得这是个铁姑娘，打不倒累不着。 　　实际上，叶英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周岁。 　　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年轻。 　　他想着，要不过会儿再说？ 　　却不想叶英忽的睁开了眼睛，那漂亮的眼睛像是点缀着大草原上的花儿，“怎么，呼和巴日谈崩了？” 　　吴钢轻咳了一声，“那个苏联人，想要亲自跟你谈一谈。” 　　他连忙又说道：“不过叶英姐你别怕，我俄语很好的，绝对不会让他欺负你。” 　　都说苏联人是战斗民族，其实他们也不差。 　　拿起锄头当刺刀，拼命的时候谁退后一步是孙子！ 　　叶英看着恨不得跟自己下军令状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啊，那有你保护我，我就安心了，走，我们谈判去，要是成功了咱们就回去吃烤全羊怎么样？” 　　“烤全羊就那样吧，我想吃烤鸭，咱们吃烤鸭咋样？” 　　“也行，不过你去找秀秀要鸭子。” 　　小战士迟疑了，“那还是算了，咱们找曹大姐要羊吧。” 　　曹大姐比秀秀姐大方多了！ 第075章 后悔药 　　小提琴和二胡，没…… 　　跟随呼和巴日一起过来的苏联人身材不算特别高大, 但十分笔挺。 　　叶英觉得，这应该是个军人。 　　也许是个特工业说不定？ 　　这个认真让叶英笑了起来，伸出手时她已经脱口而出流利的俄语, “你好，同志。” 　　同志。 　　何为同志？ 　　志同道合者为同志。 　　尽管中苏两国早已经不复当初, 当同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 　　起码他们现在是同志。 　　布特科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人, 眼神锐利犹如鹰隼。 　　但年轻的女同志并不惧怕他，甚至眼底都带着微微的笑。 　　这让布特科皱起眉头，有些傲慢的伸过手去，“你好，小姑娘。” 　　小姑娘？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哦。 　　忍一时风平浪静, 毕竟还得换拖拉机收割机呢。 　　不能暴躁不能暴躁。 　　“我想要你们的生产线。” 　　叶英听到这话愣了下，她没听错吧？ 　　要他们的生产线？ 　　震惊之后, 叶英平静下来, “您付不起这价钱。” 　　布特科看着年轻的小姑娘，“多少台拖拉机你说吧。” 　　“就算是全苏联的拖拉机都给我，我也不换。” 　　叶英十分的强硬，她看到男人脸上的恼怒。 　　这才哪到哪？ 　　她笑意更盛, 像是风吹过散落的蒲公英，飞散到四处, “用你们的人造卫星技术，换我的生产线, 怎么样？” 　　布特科上校脸上的神色已经绷不住了，如果配了枪的话, 他想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指着这个小姑娘的脑袋。 　　叶英却不以为意，“这就生气了吗？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尊重人呀。” 　　尚且称得上年轻的上校军官脸上带着轻蔑，“尊重, 那也得需要你有被尊重的资格。” 　　两人的唇枪舌战把一旁的呼和巴日给吓着了，不是来谈交易的吗？为什么会这么针尖对麦芒。 　　长生天，要是这俩人在边境打起来。 　　那往后自己就…… 　　再也不能赚小钱钱了。 　　不要啊。 　　他试图，准确点说不自量力的想要劝和一下，但刚抬起脚就被布特科一眼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呼和巴日悻悻的后退一步，你们谈你们谈，我不打扰你们友好交流。 　　叶英脸上依旧写着不在乎，尽管十分期盼想要得到苏联人的拖拉机、收割机等一系列的农机设备，但是她很沉得住气。 　　毕竟在几十年后，苏联这个庞大的国家风吹云散了嘛。 　　而根源…… 　　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军官为了些零食，拿农机来跟自己换吗？ 　　人有了贪心，想要把属于人民的国家变成自己口袋里的钞票，账户里的数字。 　　想要把那些多余的机械设备变成稀罕的零食，换成收入。 　　这道理，叶英太熟悉了。 　　“看来您是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人，那好吧，再见同志。” 　　叶英丢出的这话让呼和巴日傻了眼，别走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想要去拉住叶英，可是刚上前就被小仙女的警卫员给挡住了。 　　呼和巴日有些手足无措，嘴巴都不听使唤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一米，两米，五米，十…… 　　“我们之间，还有交易没有谈。” 　　叶英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站在蒙古境内的苏联人，“那同志，您现在学会尊重人了吗？” 　　吴钢：“……” 　　他现在好崇拜叶英姐！ 　　关定国最好去当技术员，别再回来跟他抢工作了。 　　并不在场的小关同志：“……”谢谢惦记，很快回归。 　　…… 　　一卡车粗包装的薯片换来了五台配套齐全的拖拉机。 　　所谓配套齐全，是指从拖拉机到开沟器到耕种联合作业机、收割机全配套。 　　比叶英当初花钱买的还要便宜！ 　　赚大发了。 　　叶英很是友好地交货，“如果有需要可以再跟我联系。我们需要很多拖拉机的呢。” 　　有些过于欠揍。 　　吴钢都怕那苏联人会愤怒。 　　但并没有。 　　他看着叶英的眼神带着些异样，良久之后这才说，“如果你来我们这里，我可以许诺给你一些东西。” 　　“是吗？什么待遇？” 　　吴钢听到这话心头一慌，刚想要开口，却又听到叶英说话，“谢谢哦，不需要。” 　　不需要跟我说，我也不需要。 　　她的国家是还贫穷，还落后，还有一些不稳定因素。 　　可这是她的国家呢。 　　祖国一向被称之为母亲。 　　又有哪个孩子会离开自己的母亲呢？ 　　反正叶英从没有过这个打算。 　　拖拉机轰鸣声不断，引来了远处边防哨所的人来查看情况。 　　布特科远远的看到那个小姑娘跟人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比划，没多大会儿就带着人开着拖拉机离开了。 　　渐行渐远，终于在那绿草如茵中消失了踪迹。 　　他原本该高兴才是，毕竟完成了上司的指示。 　　可是一想到自己用这么多农机设备换来的不过是一些吃的消耗品，他又觉得格外的讽刺。 　　良久，布特科这才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词，“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 　　五套农机设备，叶英留下了两套，剩余的则是让刘排长安排人送到那边的绿洲去。 　　那里更需要这些机械设备。 　　这消息是瞒不住人的，很快县里头就来人打听了。 　　一开始还是郑县长的秘书，到后来索性本人过来了。 　　“小叶呀……” 　　郑县长一开口，叶英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我捡来的。” 　　郑县长：“……”那我咋就没捡到呢。 　　他不信。 　　叶英倒是也不勉强。 　　就坚持我捡来的。 　　郑县长没得办法只能铩羽而归，他也想捡呀，给县里头的公社一家一台，多好。 　　做梦呢。 　　秘书揣摩着领导的心思，“叶英同志的拖拉机来路不明，应该是跟苏联人换的吧。” 　　郑县长能不懂这个道理？ 　　可宁县又不是边境小城，压根不跟苏联接壤，怎么换？ 　　捡来的可能性不大，估摸着是从军区那边要来的。 　　真要是军区给的，那自己还真就没办法再惦记了。 　　再想法子吧。 　　郑县长摇了摇头，“回去吧。” 　　这边郑县长刚回去，吴钢就回来报信，“人走啦。” 　　叶英大手一挥，“这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走，咱们去给老母猪接生去。” 　　她知道这些拖拉机是烫手的山芋，可比起机械化作业的便利，这点风险值得承担。 　　郑县长他们也不会刨根问底，一口咬定捡的就行了。 　　送走了这尊大佛，叶英带领吴钢去猪圈那边。 　　嘴里头也没闲着，“想要小猪崽长得好，你得做好护理，尤其是产后护理……” 　　吴钢抢答，“我知道，得多喂饲料。”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猪也一样。 　　叶英白了他一眼，“那你喂什么饲料，青草干草还是什么？” 　　这一下子让吴钢的兴奋劲儿打了折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有这么多区别吗？” 　　他咋不觉得呢。 　　“区别大了去。” 　　叶老师开始自己的小课堂，“咱们最近雨水多了，雨水多容易滋生细菌，所以猪圈得勤打扫，其实猪可爱干净了，你看到老乡们养猪总是脏兮兮的，浑身都是渍泥那是因为条件不到。” 　　吴钢小声辩驳，“可凤霞姐那里也是呀。” 　　这个问题让叶英一时间沉默，“那是因为猪太多，照看不过来，而且还要忙别的呢。” 　　她话锋一转，“所以你要注意，首先产后，行吧不管什么时候猪圈都要保持干净，拒绝滋生细菌。其次你要喂它的饲料得含有蛋白，什么含有蛋白知道吗？大豆，秸秆……” 　　小吴同学嘴里嘀咕了一遍，将这些苦口婆心一一记了下来。 　　末了总结道：“看来养猪也不简单啊。” 　　叶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养猪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想要养好并不容易，就像是过日子似的，浑浑噩噩过一天是过，发愤图强过一天也是过。” 　　这话让吴钢恍然，“明白，青春是有限的，我们应该燃烧青春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年轻战士忽然间这么一句话让叶英错愕，旋即笑了起来，“对的呢，养好猪也是为国家建设努力。” 　　…… 　　刘冬冬看着远处的晚霞怔怔出神。 　　来到这里多久了？ 　　他记得刚开始跟着沈工在戈壁滩勘测时还会数着太阳升起太阳落下的次数记日子，后来记着记着都糊涂了。 　　倒是沈工，从来都脑子清醒。 　　唯一一次不清醒，是前年五月份。 　　原本的运输车迟迟没来，基地没了粮食。 　　再加上旱，连那处水源都几近于干涸。 　　一滴水、一粒米都成为弥足珍贵的东西。 　　沈工当时带着大家去寻找新水源，其实这个活不该他来做。 　　他是基地建设的设计师，负责所有建筑的规划建设，本来就够忙的了。 　　可他坚持，“没了粮食咱们还可以撑几天，没了水我们怎么活？” 　　新的水源找到了，可沈工却落入流沙陷阱里。 　　其实是为了救他，这才险些牺牲了自己。 　　这个从刚开始认识就十分清瘦的男人，在昏迷的那些日子里越发的消瘦。 　　就当刘冬冬以为沈工熬不下去时，他醒了过来。 　　嗓子却哑得像是被沙子一遍遍的擦过。 　　直到现在，都不复往日。 　　小战士结束了自己每天观测的休闲时间，起身时脸上带着笑，“沈工，今天的晚霞很漂亮的。”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孩子的天真。 　　沈清晏见状笑了笑，“那怎么不多看会儿？” 　　刘冬冬十分有眼力劲的帮忙搬东西，“天天都有，今天看够了明天就不想看了怎么办？” 　　他说的振振有词，倒是让沈清晏一时间词穷。 　　好一会儿又是笑着说，“那就看书学习好了，你今天想要学什么？” 　　他是个合格的老师，倘若不回国在美国也会是一名合格的研究者、教育者。 　　传道受业解惑，从青海的草滩到罗布泊戈壁滩，沈清晏一直都不忘本行。 　　受益最多的，莫过于刘冬冬，谁让他是贴身的警卫员呢。 　　刘冬冬嘿嘿一笑，“沈工你要不教我拉二胡？” 　　那二胡，还是郭文栋送的，但沈清晏一直都不曾动过。 　　“那我试试看。” 　　他的应允让刘冬冬十分兴奋，太好了，他这小计谋得逞，很好。 　　之前听沈工无意中提过一次，他的小提琴拉的挺好。 　　小提琴和二胡，没什么区别吧，反正都是乐器。 　　但小刘同志还是有些太年轻，哪晓得这其中有着天差地别。 　　小提琴拉不好听着像锯木头，可二胡拉不好…… 　　那简直要人命。 　　这是刘冬冬同志决计没有预料到的。 　　可惜人这辈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后悔药。 　　…… 　　六月下旬，远涉重洋的货轮在旧金山停靠。 　　从上面运来的，除了日本制造的一些日用品外，还有很多来自香港。 　　码头工人搬运着那一箱箱的货物，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 　　很轻。 　　看似分量十足，但一上手…… 　　太轻了。 　　伙伴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是木箱，这些码头工人熟练的掌握撬开而不被发现的技能。 　　只是看到里面花里胡哨的包装袋时，码头工人有点懵—— 　　“DeCrisps，什么意思？” 　　伙伴也不明白。 　　但他们很快就又见到了这花里胡哨的包装袋。 　　那是在超市的货架上。 　　在这个六月天里，袋装薯片在美国西海岸畅销，异常火爆。 　　消息传到叶英这里，叶英脸上也只是露出微微的笑而已。 　　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奇怪。 　　吴钢捏着薯条吃了起来，“叶英姐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 　　所以才这么镇定自若。 　　叶英笑了起来，“倒也不是。不过陈先生既然敢把这玩意儿运到美国去，自然有自己的把握。他选择的城市很有意思，选在了旧金山。” 　　吴钢对美国地理不是很熟悉，不明白旧金山怎么了。 　　叶英笑着解释给他听，“旧金山源于西部淘金，名字里有个金字对吧？” 　　“可这不是翻译过来的名字嘛。” 　　吴钢一句话让叶英哑巴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更说明咱们翻译的好。名字里有金字还是银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有一个很大的唐人街，在美国西部这里有最大的唐人街。” 　　这下吴钢有点不懂，他过去这段时间有跟着叶英学习美国历史，多少知道些，“可是你不是说过，在美国的中国人被欺负，一向都生活在底层吗？” 　　“是生活在底层不错，不过那是对于平民来说，对于有钱人就不是了。我想陈先生在旧金山应该有产业，名下可能有些商超之类的，所以能够在那里铺货，直接打开了薯片的销售通道。” 　　她这番话说的很明白，对吴钢来说每一个字都懂的什么意思，但合起来有点懵。 　　“总之，他是有计划的，所以畅销并不奇怪，行啦，咱们赚了钱应该开心才是。” 　　叶英从盘子里捏过几根薯条，这是她刚做出的新品，味道还行。 　　“赚钱可是好事，走，咱们也该去市里看看了，看看亲爱的小关同志他们有没有搞出生产线来。” 　　说这话时，叶英脸上笑眯眯的，“他可是跟我立了军令状，说下半年肯定能交付使用。” 　　虽然关定国如今在市机械厂忙活，但是关定国精神却还是留在叶英身边，比如现在吴钢同志就继承了他排长的老班长的习惯，“下半年可能是七月，也可能是十二月，你急什么？” 　　叶英脸上笑意消失，抢走了吴钢手里的盘子，“我不急，我怎么会着急呢，我一点都不急，谁说我急了？” 　　吴钢：“……”他好像办错事了，关哥你走的时候怎么没交代我，怎么哄生气了的叶英姐开心啊。 　　他完蛋了！ 第076章 瓶颈期 　　叶英这状态不对。…… 　　关定国忙活了半天, 发现又一条路被堵死了。 　　他们的实验不算多成功。 　　上半年忙碌着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个问题，在下一个环节里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总之麻烦不断，让人防不胜防。 　　怎么办？ 　　那就硬着头皮往下做呗。 　　不然半道撒手吗？ 　　其他的技术员就为了这么个生产线, 这小半年里一直呆在市机械厂，一个月也才回家一趟。 　　有的甚至连这一趟都不舍的回去。 　　马建设没回过家。 　　张德民只在他媳妇怀孕消息传来时回家了一趟。 　　还有…… 　　谁不想家呀。 　　家里有老婆孩子, 孩子的吵闹老婆的唠叨都是幸福的。 　　可是诗里面都说了不破楼兰终不还。 　　没取得成功前, 他们只能把思念埋在心底。 　　“歇歇。” 　　马建设端了杯大麦茶过来，“今年刚炒的大麦茶，你婶子托人捎过来的。” 　　他没回家，媳妇倒也没少往这边捎东西。 　　这大麦不是特意种的，是之前去小麦地里找出来的。 　　长得不一样, 可谓鹤立鸡群。 　　想找出来倒也不麻烦。 　　不过也不算多，就那么一小罐。 　　马建设其实不怎么舍得喝, 到底是经历过饥荒的人, 这两年瞧见麦子就觉得亲切的很，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 　　就算是大麦也成了亲人。 　　但是瞧到自己这个徒弟愁眉不展的模样，马建设还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大麦茶。 　　抓了一把丢到杯子里，那是之前他拿到县机械厂先进个人时发的搪瓷杯, 上面还有某某机械厂先进个人的字样呢。 　　关定国看着杯子里或是漂浮或是沉下去的麦粒，一双眼睛仿佛没了焦距,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呀？” 　　说下半年给叶英交上生产线，结果呢？ 　　现在有皮成果呀。 　　他拿什么交给叶英？ 　　关键是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叶英？ 　　关定国茫然了。 　　这比打仗还让他恐惧。 　　战场上他从来没有怕过, 死了大不了烈士陵园见，和战友们地狱里团结也能把阴曹地府闹个翻天。 　　可这种生产制造, 失败了他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 　　脑子偶尔会短路，嘴巴不怎么饶人的小关同志脑袋埋在膝盖间，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马建设推了他一把, “什么叫自不量力？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当初跟美国佬干仗也是自不量力了？” 　　关定国猛地抬起头来，他看着马建设。 　　后者瞪大了一双眼睛，“头上是轰炸机你们怕了吗？不就是个混账生产线吗？怕什么？叶英那娃子咋的了，你明天交不出来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她是女夜叉吗？” 　　车间门口外，吴钢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小心地看了眼叶英的神色—— 　　叶英姐还好，好像也没生气的样子。 　　不过这边进展不怎么顺利呀。 　　“叶英……” 　　“我们走吧，等下午你记得给小关打个电话过来，就说我最近忙，没空过来当监工。” 　　她的话让吴钢恍惚了下，都到了车间门口还要再打电话。 　　这好像有点折腾呢。 　　不过…… 　　年轻的战士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不想给老关压力呢。 　　那个老头也真是的，怎么能说叶英姐是母夜叉呢。 　　他可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母夜叉。 　　…… 　　叶英来去匆匆，倒是让曹秀芬有些奇怪。 　　“咋啦？” 　　按照以往的习惯，叶英过去不说待个十天半月，也得待三五天吧？ 　　这才去了多大会儿？ 　　连中午饭都没在那里吃吧。 　　“想起了点事，我先回来了，对了大姐……” 　　叶英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得帮我照看几天，我这些天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 　　曹秀芬觉得这吩咐有点奇怪，“去哪里呀？是去跟你对象那个小陈……” 　　叶英纠正她，“沈。” 　　“哦哦哦，小沈，你这是去探亲？” 　　英子都结婚多少年了，但是一结婚两口子就分开，要不是因为那小沈的身板瞧着不像是能当兵打仗，她真以为…… 　　“也不是，就是想出去看看。” 　　从市里回来的路上，叶英就在想，她好像给关定国的压力有点大，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现在再插手也不见得合适。 　　而回到宁县能做什么呢？ 　　双抢工作早已经结束，工厂也在有条不紊的生产着。 　　好像就算现在没了她，这里也会按照既往的节奏发展。 　　她应该再做点什么才是。 　　叶英是这么想的。 　　但并非哲学家的她还没有思考出一条新的道路。 　　她想出去看看。 　　去看看那边的玩具厂，顺带着和欧阳司长聊聊，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新的道路。 　　“去看啥？” 　　曹秀芬拉着叶英坐下，她知道这闺女咋的了。 　　“英子，你知道咱们牧场现在有多少只鸡吗？” 　　叶英想了想，“六千多只吧？” 　　从二百多只到六千多只，李秀秀是养鸡好手，带着村子里的女人们把养鸡场打理的井井有条。 　　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刘凤霞帮忙—— 　　她给弄了很多鸡笼。 　　曹秀芬瞪了一眼，“让秀听到这话不打你，现在这个数。” 　　她竖起两根手指。 　　这让叶英惊呆了，“两万只？” 　　“两万一百三十五只，这是上月底的数。” 　　曹秀芬不敢想，放从前，他们家里能养三两只鸡顶天了，这还是因为他们这边管的松。 　　可现在，他们有两万多只鸡。 　　还不只是鸡。 　　“秀养的鸭子少了点，大概有七千多只吧，你也知道那两年旱鸭子不好养，她养的鸡鸭都死了不少，也不敢跟你说，自己偷偷在窝棚里哭。” 　　叶英闻言愕然，脸上露出愧疚，“对不起大姐，我都……” 　　“这又不怪你，老天爷不开眼，非要给咱们这些磨难，跟你什么关系。咱这不是熬过来了嘛。” 　　李秀秀的家禽组养着不到三万只鸡鸭，这两万只鸡中有半数以上是公鸡，养肥了跟着大车一块运走。 　　老母鸡下了蛋孵小鸡，养大了要么继续下蛋要么被吃掉。 　　这些年来经过李秀秀手的鸡鸭有多少，曹秀芬也记不清楚了。 　　就知道很多很多。 　　刘凤霞的养猪场是从一百头小猪崽开始的，只不过养猪过程中也不见得小猪崽都能长大成大猪。 　　差不多死了十来头。 　　“现在凤霞的养猪场有差不多三千头猪，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这里接手了一批知青吧？” 　　叶英点了点头，“见过，还有印象。” 　　“后来县里又送来了好多呢。” 　　作为县里指定的农场牧场，黄家庄农牧场这里亟需人手，毕竟光靠村里三十来口人外加赵政委派来的战士可不够。 　　知青如今成为了这里的主力。 　　叶英恍惚了下，农牧场的事情她这两年没再怎么管，毕竟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厂一事上。 　　“现在有多少？” 　　“唔，差不多八十多个吧。” 　　叶英倒吸了口气，“这么多？” 　　她好像就见到了几个。 　　曹秀芬笑了起来，“他们的知青点在牧场那边，你又不见天的过去，没见过不正常？” 　　而曹秀芬还带着她的组员们养着牛羊呢。 　　那些数量可比刘凤霞养的猪多得多。 　　她就没说出来吓唬叶英了。 　　“英子，知道大姐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曹秀芬还记得，刚见到这闺女时，她觉得叶英未免太瘦了点，有点被饿坏了的模样。 　　但脸上朝气蓬勃，似乎没什么能够阻拦她。 　　拖拉机坏了，那就修拖拉机。 　　没电那就造电。 　　有大片的荒地那就垦荒。 　　总之她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只要存了信念，就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好。 　　这就是叶英。 　　可今天见到的叶英又不一样，她整个人都不安极了。 　　像是被什么折磨着。 　　曹秀芬没怎么见过世面，她没去过北京，没有出过国，甚至连省都没有出过。 　　可她知道，叶英这状态不对。 　　“英子，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就算是个铁姑娘，也该给自己放松下。” 　　曹秀芬举例子，“你看电视机也不能成天开着，你工厂里的机器也不能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对不对？” 　　这比方让叶英笑了起来，看着眼底透着忧虑的曹大姐，她抓住了曹秀芬的手，“谢谢大姐。” 　　听君一席话，如今她虽不是豁然开朗，但心情的确好多了。 　　“傻姑娘，干什么这么客气，咱们是一家人。” 　　都是在这黄土地上生，生活在土地上，将来死后也会埋在地底下，说不定阎罗店里还能再遇到呢。 　　干嘛要这么客气。 　　叶英听到这话眼眶酸酸的，她觉得丢人，索性把自己埋在了曹大姐的怀里，“那我不客气，我中午想要吃红烧排骨，大姐你给我做好吃的好不好？” 　　兴许，吃了这顿好的，她就没那么跟自己较劲了呢。 　　“行，咱们今年的新麦子磨得面，过会儿我给你烙饼子吃，多放点油。” 　　叶英闷声回答，“也不用那么多啦，吃油多了容易胖。” 　　“你哪里胖？我看你瘦的很，将来都不好生养。” 　　她这话让叶英脸一下子通红，这还提到这事情上了。 　　简直胡说八道。 　　曹大姐去做饭，叶英也没闲着，她跟着去厨房里烧火。 　　这火刚引起来，就有战士跑了过来，“叶英，有电话找你。” 　　曹秀芬拉她起来，“去忙吧，别着急。” 　　忙了这么些年，其实可以缓一缓。 　　叶英往外去，问在村委办公室值守的战士，“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就说找你的。” 　　这回答让叶英都懵了，这是哪路神仙来搞突袭呀！ 第077章 试验田 　　个人问题 　　叶英心里头犯嘀咕。 　　自己要是惹事的话, 找事的人还没过来欧阳兰肯定会先通风报信。 　　能给她打电话的都有谁呢？ 　　她思考了一圈一个个排除，最后愣是没有找到一个答案。 　　算了，人都到这里了。 　　先接电话再说。 　　“叶英同志吗？你好是我352所的高光明。” 　　352所是干什么的？ 　　叶英不知道。 　　不过这没什么, 对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是这样的, 我们所最近在做一些研究, 但是在进度上遇到了一些小问题，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帮我们看一看？” 　　“等等……” 　　叶英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太对，“我是哪门子的专家呀？” 　　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就有专家的头衔了呢？ 　　高光明被这话逗乐了, “我们352所是做粮食研究的。” 　　粮食研究！ 　　叶英眼前一亮，“我不是专家, 但是我可以帮忙, 真的，你们研究所在哪里呀，我这就去。” 　　她的反应让高光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道出地址所在。 　　“好的好的, 我这边交代妥当就过去，不迟的吧？” 　　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会嫌弃叶英来的晚呢。 　　“当然不迟。” 　　…… 　　叶英要出远门。 　　这个决定让曹秀芬愣了下，但是瞧到年轻姑娘脸上不再是原本的纠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和热烈，她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那就去吧, 不过出门在外的照顾好自己，家里你放心就好了，我会照看好的, 实在不行就去县里头找咱们的领导帮忙。” 　　叶英连连点头，唯一还有问题的就是呼和巴日那边。 　　她请来了刘排长，“那边先不着急，这段时间不用去，先抻着他们，等我回来再弄也不迟。” 　　薯片不是什么西贝货，但架不住那边的人喜欢啊。 　　如今是卖方主导市场。 　　当然是要趁机给他们捞到更多的好处。 　　虽然和苏联人有着共同的信仰，但是在这条道路上他们早已经渐行渐远。 　　用蘑菇蛋威胁中国的可不止美国佬，毛子家也干过这种事情。 　　私自撕毁协议不也是苏联人干的好事吗？ 　　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呢。 　　刘排长连连点头。 　　叶英再度强调了一遍，“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和他们交易。”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叶英还有些担心，又是去了工厂那边，把事情安排妥当这才准备离开。 　　苗翠是老熟人，也是洗削皮组的小组长，一个月比其他人多拿一块钱的工资。 　　她忍不住多问了句，“妹子，你这是要出去很久吗？” 　　“不会很久，不过出远门路上耽误时间多，出货的事情我安排好了，这个您不用担心。” 　　苗翠倒不是担心这个，就是觉得工厂刚开始发展，叶英这个厂长跑了，怎么瞧着都有些不安心。 　　倒是生产线上的工人瞧着忍不住说了句，“叶英跟其他的厂长不一样，不能指望啥事都让她盯着，咱们把事情做好了，她就可以少操心一些了不是？” 　　是这个道理。 　　但苗翠又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好。 　　“这是叶英妹子的厂子嘛。” 　　那工人笑了起来，“老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人家叶英都说了，工厂是咱们大家的，可不姓叶，咱们这可是国营工厂，不搞□□一言堂。” 　　远远的，这话传到了叶英耳中。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这是国营工厂，不是她的个人财产。 　　作为厂长，她有大权在手。 　　但也有着沉甸甸的责任。 　　把这工厂经营好，是她最大的责任。 　　…… 　　352所在沈阳。 　　从宁县过去，叶英路上看完了两本书，还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看得吴钢头皮发麻，他也有在学习，但火车上太过于摇摆，他又向来爱护眼睛，书并没有看太多。 　　不过他也有学习就是了。 　　“叶英姐，我们这次是过去帮忙种地吗？” 　　叶英笑了起来，“东北是咱们的重工业基地，那里要什么没有？还轮得着咱们，他们那里的机械化比咱们好多了。” 　　帮忙种地还轮不到他们。 　　吴钢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就觉得你种地是大材小用。” 　　对这个评价，叶英感慨万千，“能把地种好也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啊。” 　　她可从没忘记自己是生物学专业的学生，但想要培育出高产的种子实在是太难了。 　　大块头土豆还算好弄，其他诸如玉米、小麦、棉花都需要做杂交实验，要的是全身心的投入。 　　而叶英现在的精力根本做不到。 　　她钦佩那些农业学家们，把人生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这土地。 　　越是了解，越是钦佩。 　　这年头没什么农民工进城，车厢里除了出差公干的，就是老乡们去走亲戚串门。 　　一路上是各色乡音，叶英有的听得懂有的一头雾水。 　　等火车到了沈阳，她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自己身上也臭烘烘的。 　　大夏天的，任谁五天没洗澡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自我嫌弃了一番后，叶英寻思着先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没曾想还没等她寻摸到，那个给她打电话的高光明已经认出了她，“叶英同志是吧，我是高光明。” 　　高光明同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正义凛然。 　　关键是个头跟他的姓一样，真真是人如其名。 　　叶英连忙与之握手，“你好。” 　　去研究所的路上，叶英这才知道，高光明之所以一眼认出叶英，那是有高人指点。 　　而这个高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成钧。 　　“沈校长怎么来这里了？” 　　高光明的回答让叶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子，“每年全国农业学院的专家们都会来我们这里开会。” 　　是啊，这里重工业发达，想要研究农机器械也方便的很。 　　来沈阳开会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样啊，那我来岂不是班门弄斧？” 　　高光明爽朗一笑，“怎么会？□□人相信实践出真知，叶英同志你就做的很好，这一点是我们需要向你学习和请教的所在。” 　　这恭维说的叶英心里头还挺舒服的。 　　“我也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 　　高光明略有些直男，把人直接带到研究所后，被352所的冯所长一阵埋怨，“小叶同志刚来到，先休息休息再说，不着急开会。” 　　舟车劳顿本就辛苦，而且又是在火车上一直颠簸。 　　但眼下多好的机会啊。 　　叶英爽快道：“我先回去换个衣服就行。” 　　冯所长派人安排叶英去招待所，留下高光明时忍不住瞪了眼，“怎么就一点眼色都没有？” 　　虽说研究粮食的人没资格干干净净，但刚见面臭烘烘的怎么看都不合适啊。 　　他这个学生啊，可真是没脑子，难怪老大不小了还孤家寡人。 　　哪个姑娘能看上他肯定眼神不好使。 　　…… 　　叶英很快就回了来。 　　其实换了也没用，到田里一趟就又脏兮兮的。 　　农研所农研所，高大上的可能性百不存一。 　　这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来自国内各大农学院的专家们此时此刻都在试验田里，有的正在检查秧苗，有的在研究土壤成分，还有的正在热烈的讨论。 　　十分的忙碌。 　　叶英的到来让冯所长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 　　安排的招待所就在研究所附近，差不多十分钟路程。 　　而距离叶英离开，也才半小时而已。 　　这是老沈他们力推的人，冯所长之前不熟悉，但现在对叶英也多了几分好感。 　　“小叶，你过来瞧瞧。” 　　这是一片玉米试验田。 　　不过相较于普通农田里的玉米，这块试验田里的玉米显得高大了许多。 　　叶英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这玉米的不同之处，似乎根茎那里更为粗壮一些。 　　冯所长笑容满面，“你说说看自己的想法。” 　　这是考自己呢。 　　叶英倒也不意外，毕竟没点真本事，哪能跟这些专家讨论啊。 　　把自己观察所得一五一十的说出之后，叶英并没有就此打住，甚至还多说了些。 　　“……前段时间我有看到国外的一些书籍资料，说国外现在尝试用射线处理玉米种子、幼苗试图寻找变异植株改善玉米品质，当然这个方法还有些冒险，万一弄出来一颗不孕不育的种子就前功尽弃了。” 　　这玩笑让试验田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叶英接着说了起来，“咱们国内的话，我看建国初期吴教授曾经提出‘杂种优势提高玉米产量’的倡议，后来国家提倡推广玉米去雄选种法……” 　　国内玉米育种史叶英娓娓道来，让试验田里的专家们对这个年轻姑娘有了新的认识—— 　　起码做了功课的。 　　而作为推荐人。 　　沈成钧深觉面上有光，他就说自己推荐这个人一准儿不会错。 　　刚来到农研所，也不过是跟这些专家打了个照面。 　　叶英也没说什么自己的观点想法，来日方长嘛。 　　从试验田回去的时候，沈成钧招呼叶英慢点走。 　　询问了叶英几句那生产线的事情，话锋一转问起了私人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叶英被这问的一懵，但还是迅速作答，“今年九月就是二十三岁的生日了。” 　　“二十三呀，也不小了。” 　　叶英觉得还好吧，年轻着呢，正是精力旺盛能做事的事情。 　　“对了上次听说你结婚了，怎么也没见过你对象？” 　　叶英：“……”说实在话，我也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沈成钧叹了口气，“虽说我不该管这事，但你们年轻人也要为自己考虑，要是过不下去别委屈自己。” 　　这件事沈成钧还真打听了，都说叶英结婚了，可谁都没见过她对象。 　　沈成钧寻思着，这怕不是用结婚当借口糊弄人呢。 　　瞧着叶英那一脸复杂神色，沈成钧再度转了话锋，“你觉得小高怎么样？” 　　叶英下意识的回答，“挺好的，有点直男。” 　　说完她这才意识到什么，一时间目瞪口呆—— 　　沈清晏是您亲儿子，对吧对吧对吧？ 第078章 玉米油 　　我们成功了。…… 　　沈成钧上了年纪, 不太明白直男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 　　只注意到了叶英说的“挺好的”这句话，“小高是冯所长的学生，他虽说是孤儿没什么父母亲人, 但人却也是极为上进的……” 　　叶英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飘到了西北, 飘到了草滩, 飘到了天边。 　　她也不知道沈成钧到底说了什么，到最后只来了一句，“真的不用，我结婚了。” 　　沈成钧大手一挥，“结了婚也可以离嘛。” 　　何况聚少离多的婚姻本就没什么感情。 　　叶英看着这位长者没说话。 　　她神色之复杂让沈成钧觉得奇怪, “怎么了？我也不是强迫你离婚，只是你如果能有一个帮手的话, 或许能事半功倍。” 　　人生漫漫, 总需要有人陪着走下去。 　　而这种陪伴，志同道合自然是最好的。 　　倒不是他硬要撮合，只是叶英对于粮食作物的兴趣十分之浓厚，偏巧高光明又是一个执着于研究的人。 　　这俩人, 搭配的不是刚刚好吗？ 　　大可不必如此。 　　叶英依旧没有表明的打算，“做革命的战友就挺好, 不一定非要做伴侣。您再这么说下去，我怕是明天都没办法直面高光明同志了。” 　　沈成钧这才作罢。 　　只是他并非轻言放弃的人, 几天后结束了在农研所的会议，回到首都后, 沈成钧思索再三跟对外贸易部的欧阳兰去了电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欧阳兰十分诧异，“沈老您这是……” 　　“我跟你打听个事, 叶英说她有对象，这事你知道吗？” 　　欧阳兰很想挂断电话，这事您跟我打听什么呀。 　　偌大的北京城，知道这事的人得超过两把手，换个人打听行不？ 　　“她真有对象还是假有对象？我给她介绍，她好像不太乐意。” 　　欧阳兰：“……” 　　她要是乐意了，我觉得最后不乐意的会是令郎。 　　这可真是个大乌龙。 　　欧阳兰有心跟叶英联系，奈何这会儿叶英还在回宁县的火车上，联系不上呀。 　　等到回去后，叶英又去忙活起来。 　　而彼时欧阳兰正好出国去洽谈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介绍对象的事情不了了之。 　　叶英继续忙自己的。 　　这两年国内流行自交法来培育玉米新品种，但是这一方法并没有取得统一的认知，依旧有不少专家认为，杂交更好。 　　叶英去沈阳那几天，就听这些专家们吵。 　　她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只不过帮着把国外的研究现状给捋了一遍，让专家们的嗓门没那么大。 　　品种培育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大事一桩，不管白人黑人还是黄种人，谁能离得开粮食？ 　　民以食为天。 　　而高产的作物则能够出口海外。 　　国内的粮食不足，尤其是恶劣天气带来的阴影让农业专家们也都深刻意识到，高产品种的培育迫在眉睫。 　　只不过如何培育，又是不同的路子。 　　叶英没说自交的坏处，也没说杂交有多好多好。 　　她只是说，现在国外的种子已经开始了一种循环的经济模式。 　　倘若国内依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能达成一致共识，那落后国外的研究只是时间问题。 　　落后。 　　这个词很具有杀伤性。 　　似乎吸取了这些专家们的力气，再没能那么用力的拍桌子摔杯子。 　　至于一一说服这些专家？ 　　怎么可能说服得动呢？ 　　言语远没有实践有力量。 　　叶英从农研所带了很多玉米。 　　回来后开辟出一片土地种了起来。 　　吴钢跟着她刨地点种子，还有些迷茫，这次其实他听懂了的，就是自交和杂交。 　　“可要是俩法子都好使呢？” 　　正在弯腰薅草的人笑了下，“那咱们岂不是收获两种好方法？” 　　吴钢嘿嘿一笑，傻乎乎的，“是哦。”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有些急促的声音，“叶英，叶英在哪呢？” 　　那声音有些耳熟，叶英直起身子看了过去，远远的看到关定国穿着件分不出原本颜色的工字背心，手里挥舞着蓝色的沾满了机油的工装外套，“叶英，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叶英脑海中第一念头是蘑菇蛋，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还有两年多时间呢，怎么可能成功呢？ 　　她反应过来，能让关定国兴奋的像个孩子的，应该是那条玉米油生产线，成功了！ 　　关定国已经跑了过来，嘴里嘟囔着，“我们成功了，你快去看看。” 　　他拉着叶英就跑，吴钢阻拦都来不及—— 　　玉米还没点完呢！ 　　…… 　　一个多月前，生产线就像是雨伞破了洞，漏雨又漏风。 　　关定国愁思百结，整个人都瘦了十多斤。 　　可当那想法忽的出现在脑海中，他又付诸于实践后，一切都说得通了。 　　整条生产线的制作不能够再流畅。 　　呈现在叶英面前的，是一条运转自如的生产线。 　　浸泡得宜的玉米到最后压榨出来的植物油，整个过程都分外流畅。 　　马建设端着自己那写着“先进个人”的搪瓷杯，喝着大麦茶，消瘦了小半圈的脸上写着几分得意，“怎么样？” 　　澄清透明的玉米油散发着清香，这跟花生油、大豆油不同，相较于其他植物油，不饱和脂肪酸的含量高，甚至还能够有效溶解人体内累积的胆固醇，是一种健康油脂。 　　“送一些去北京的研究所做检测，对了我要联系下陈先生。” 　　这条玉米油生产线来的太快了些，以至于叶英这边还没做好准备。 　　“我们还得再建饲料厂和酒精厂，对了张师傅咱们市机械厂能造这些生产线吗？” 　　老张笑了笑，“不能也得能呀。” 　　叶英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 　　等到十月份玉米下来，就可以就近收玉米来做玉米油。 　　她又思考了下，“张师傅咱不用做那些生产线了，咱们拿这个去跟人换。” 　　叶英做玉米油主要是为了消耗西北地区的玉米，把玉米做最大程度的利用。 　　可是西北地区能有多少呢？ 　　从外地收玉米不是不行，但太麻烦了些。 　　她想要多几条生产线，跟东北跟华东华北地区的工厂进行交换。 　　国内玉米种植主要集中于北方地区。 　　不管是东北、华东还是华北地区，这些靠海又都有大平原，具备西北地区所没有的优势。 　　尤其是东北重工业发达，从那边换设备不要太合算。 　　与其从头开始再做饲料生产线，不如趁热打铁多搞几台玉米油生产线，跟其他工厂互通有无。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集体所有制时代，生产资料本就是公有的。 　　换句话说，国家有需要，把这生产线拿走他们眉头都不动一下。 　　何况现在还能交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叶英连忙联系沈成钧，他是农机学院的校长，认识的人多。 　　“我回头托人给您送一些过去您尝尝看，真的很好吃，要是不好吃您……” 　　叶英多少有些激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沈成钧倒是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成果，“你这什么都忙，什么都能做成功，也不容易啊。” 　　“这不是我做的，我就是个凑数的……” 　　这件事叶英仔细解释了一番，但是到沈成钧那里自有他的理解，起码他跟其他工厂推荐时是这么说的，“别看人年轻，但是号召力强啊，拉着一堆你们瞧不上的技术员在那里折腾，放手让人去干愣是折腾出了效果，你先尝尝看，觉得好吃再说，不好吃就当我从来没说过这事。” 　　紧急加工出来的玉米油送到了首都，不止是送给沈成钧。 　　叶英算着自己认识的人，对外贸易部的欧阳兰、卓君，对了还有季部长。外交部的耿司长、范国康还有陈部长。地质部的李部长，他的秘书，还有工业部的…… 　　对了，沈家人口多，可以多给他们送一些。 　　她留了点私心，还特意让人给李兰书送去了一桶。 　　这土特产被送到李兰书的办公室，让这位宣传部电影处的处长有些奇怪，“谁送的？” 　　秘书连忙解释，“宁县那边过来的人，说是叶英同志刚捣鼓出来的新产品，特意让那边的列车长捎来了许多，给几个部长都送了些，又特意送到这里来一桶。” 　　与玉米油一起送达的，还有叶英的一封信。 　　新的内容倒是简短。 　　符合叶英的风格。 　　李兰书看了眼，“回头给我带家里去尝尝看。” 　　倒是秘书多说了句，“您吃之前记得先让小狗尝尝看。” 　　“怕她下毒呀？” 　　李兰书这话让秘书略有些惶恐，“叶英同志不至于，但是路途遥远还是安全为上。” 　　她也是关心。 　　李兰书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又是拿起了那封信，看着上面简短的内容—— 　　兰书同志，我市十余位技术工人，钻研多月有所得，玉米压榨出油十分清香，望回复。 　　工人啊。 　　农民同胞种出来的玉米，工人同志设计出来的机器。 　　工农联合，这可真是不错的素材，她或许还真该再去宁县那里采风。 　　把这些事迹，搬上舞台，让国家都记住工人和农民的贡献呢。 第079章 知青点 　　我好喜欢你的…… 　　叶英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饶是找了军区那边帮忙, 可有些事情还得自己处理。 　　和其他工厂的合作还算顺利，她想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在军区的面子上。 　　不过这件事叶英倒是完全想多了。 　　东北那边的工厂之所以与她合作，并非因为她背后代表着军区, 只不过她是叶英罢了。 　　过去几年，东三省也受了灾。 　　那边反应快, 最开始是种地瓜, 后来又是搞土豆。 　　虽说这俩东西都吃腻歪了，但是灾年嘛，有的吃就不错了。 　　共和国的长子不缺粮，可东北不是只有工人，还有靠着农田生活的农民啊。 　　工人家里, 谁还没有个务农的亲戚？ 　　老话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从关内到关外, 从城镇到农村, 叶英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事实上，她也无需知道。 　　厂房的建设、设备的运输，还有发电设备的安排。 　　曹秀芬看着叶英比之前又是清瘦几分，越发的心疼—— 　　恨不得每天都能喂她肉吃, 怎么还瘦了？ 　　但当事人并不觉的。 　　叶英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最好在秋收前把工厂建好，再不济也要把几个存放玉米的粮仓建好。 　　玉米的存放和其他不一样, 得干燥，不然发霉了可不好。 　　单纯的搞工业酒精倒是无所谓, 可这不是还得榨油、做饲料嘛，一个是人吃的一个是牲畜吃的, 不管哪个都不能掉以轻心。 　　原材料仓库，半成品仓库，还有分门别类的小仓库。 　　叶英在纸上画来画去, 折腾了把那绘图团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不行。 　　她自己都相不中！ 　　怎么能拿出来呢？ 　　“她最近一直都这样？” 　　吴钢面对做警卫员的前辈，声音都小了几分，“就一直不满意，我觉得挺好的可是叶英姐就高要求，总觉得不成。” 　　这让吴钢一度怀疑自己。 　　“关哥，要不你劝劝叶英姐？” 　　他嘴笨，还是去护理老母猪比较靠谱。 　　关定国看着直挠头的战友，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吧。” 　　其实叶英这人脾气倔着呢，跟那犟驴似的。 　　不能跟她较劲，得顺着她的脾气来。 　　事实上，但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有些脾气。 　　比如马建设脾气臭的要死，可是他们县机械厂离得开他吗？ 　　还不得供着嘛。 　　关定国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忙着呢，压根没注意到他。 　　从那垃圾筐里捡出来一个纸团，关定国仔细的摊开，又捡起了其他的纸团。 　　摊开第一个的时候他觉得挺好的，但是和其他的设计一对比，就觉得问题出来了。 　　还好，但又不是那么的好。 　　几个图纸对比起来，总是或多或少存在点问题。 　　而纠正了这个问题，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 　　有点像是他们在市机械厂弄那生产线时的感觉。 　　问题接连不断，解决问题的速度赶不上问题产生的速度。 　　“这个，哪里不行？” 　　叶英也没回头，咬着铅笔头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位置没选好，我想把仓库选择一个最佳的位置，做最优解，可是不管怎么算都不合适。” 　　她觉得这图纸就像是小妖精，把她的精气神全给吸走了。 　　“要是沈清晏在就好了。” 　　他本身就是土木工程出身，虽说那只是大学专业，后来沈博士早就改行。 　　可草滩的工程设计都出自沈清晏之手，搞一个小工厂绝对不在话下，对吧？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跟着沈清晏好好学习呢。 　　叶英懊恼的拽了下头发。 　　这几年来，关定国还是第一次听她主动提及沈清晏。 　　他和这位沈工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甚至于这人长什么样都模糊了印象。 　　而叶英这些年来忙东忙西从来没主动提及沈清晏…… 　　“那要不你给他写信，看能不能帮忙？” 　　叶英摇头，联系不上的。 　　沈清晏音讯全无已经多少年了。 　　压根联系不上。 　　何况他有他的事业要做，自己这点小事还是别打搅他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英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我自己也可以的，再来。” 　　此时此刻，她不是叶英，是“加油鹿小葵”。 　　关定国看着再度埋头进行计算绘图的叶英，他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空中白云飘过，思绪都被风带走了。 　　…… 　　叶英折腾了三天，在翻看了沈清晏送她的一些专业书籍后，终于找到了最优解。 　　而彼时，关定国已经没了人影。 　　吴钢再度担负起警卫员的职责，“不是说要跟其他工厂合作嘛，昨天那些生产线送来了，关哥就跟着人走了，说是去帮忙做生产线。” 　　这倒也可以。 　　东北那边机床厂多的是，零部件加工也方便，干起活来也更速度些。 　　“那行，咱们也别闲着，我把仓库布局安排好了，咱们赶紧的，争取在十月底让其他几个工厂能投入生产。” 　　吴钢闻言悻悻，“那岂不是还要再招工人？” 　　“对，需要再招工人。”不等吴钢说，叶英就说道：“你让曹大姐跟县里头打个电话，看咱们县里头毕业待就业的学生有多少，另外统计下牧场那边的知青，看他们有没有想来工厂上班的。” 　　饲料厂、工业酒精厂、榨油厂。 　　这些生产线和食品厂又不完全一样，多少需要一些文化基础。 　　参加过扫盲班的村民或许可以胜任，但做的多是出卖力气的活。 　　叶英寻思着还是找学生更好些。 　　“找的话也是就近找学生，咱们这边没宿舍住不下人。” 　　吴钢闻言连忙跑去跟曹秀芬说，这让曹秀芬笑了起来，“这也行，让他们那些学生娃娃天天放牛放羊怪大材小用的。” 　　她是个利落人，当天下午就去牧场那边去做了统计。 　　因为有大农场大牧场的缘故，当初安排到宁县的知青绝大部分都被郑县长送到了黄家庄这边。 　　活不算太累还有空学习，重要的是在这边起码能填饱肚子。 　　知青们倒也喜欢这个安排—— 　　背靠母亲河，蓝天白云风吹草低见牛羊。 　　农场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时他们才会被调过去挖土豆。 　　询问了安排到其他地方的同学，这里的确是人间天堂。 　　而现在，人间天堂再度抛出了橄榄枝—— 　　招工。 　　这是在做梦吧？ 　　他们为什么会下乡？ 　　可不只是为了从贫下中农这里接受教育。 　　本质问题是因为毕业后城里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他们只能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农村找口饭吃。 　　谁能想得到，在农村反倒是有工作岗位。 　　曹秀芬认真的解释，“工资的话我还没问，不过应该跟食品厂那边差不多，这几个工厂也是县里和军区一起办的，所以都是国营工厂，也算是铁饭碗吧。当然英子说了，将来你们要是想回城也不拦着。” 　　这惹起了知青们的热烈讨论。 　　半小时后，几乎所有知青都想要去工厂工作。 　　但也有极个别的情况。 　　曹秀芬看着在少数几个没有这一意愿的娃娃，忍不住问了句，“小秋你们不想去？” 　　小秋是初中毕业生，今年才十六岁，说话时透着几分稚气未脱，“我们都去了，就没人在牧场这边帮忙啦，在牧场工作也挺好。” 　　这话让曹秀芬心中一动，而其他知青们的神色也多少有几分不自然。 　　牧场的活虽然不重，但是牛羊多，放羊放牛是少不了的。 　　他们现在走了…… 　　那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那我还是不去了。” 　　这一来二去的，原本踊跃去工厂的也都积极留下。 　　就是有心想要去工厂上班的，在其他人的注视中也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放下了右手。 　　曹秀芬傻了眼，自己岂不是折腾一圈没完成任务吗？ 　　她没得办法，只好去找叶英商量。 　　小秋是好心，但是这一句话，怕不是又落下了埋怨。 　　叶英也没想到这一出，她有些哭笑不得，“那还是我过去一趟吧。” 　　曹秀芬也跟着，怕闹出事情来不好收场。 　　毕竟叶英和那些知青打交道少。 　　叶英过去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过知青点倒是还热闹。 　　正值九月天，天气不冷不热的正舒坦。 　　牧场这边打扫的极为干净，也没什么蚊虫，主要是他们点着一种草药，能驱蚊虫。 　　关键是知青点供电，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后，知青们还能够在电灯下读书。 　　在家里读书的时候都不敢这么用电，反倒是来到乡下不需要担心，知青们对这里的生活可谓一百个满意。 　　屋子里正热闹，有热烈的朗读和讨论，也有人在外面坐着。 　　啪叽一声，那是漏网之鱼的蚊子叮咬住了她。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小秋这才注意到过来的人，她认出了叶英，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下子就上了来，很想要落泪。 　　“我是不是办错事了？” 　　或许曹大姐问她的时候，她应该再找一个理由。 　　这样害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去工厂上班。 　　虽然没有谁埋怨她，可是小秋知道自己的确是得罪了大家。 　　叶英坐在那台阶上，揽着小知青的肩膀，“怎么会错呢？你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还为牧场考虑，这没错呀。” 　　这件事，怎么会有错呢？ 　　“这件事是我安排的不妥当，放心了，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小秋有些不太确定，“真的？” 　　叶英虎着脸，“怎么，不相信我？” 　　小知青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叶英你好厉害的，我好喜欢你的。” 　　叶英一愣，感情在这牧场里，自己还收获了迷妹一枚？ 第80章 侦察机 　　敌机侦查…… 　　小秋的表白来的太过于突然, 就连小知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好厉害。” 　　就连知青点里最博学多识的卫耿都很佩服叶英呢。 　　“你们也很厉害呀。” 　　叶英帮着小姑娘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帮助国家搞建设，也很厉害的。” 　　这夸赞让小秋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要说什么，就听到叶英那淡淡的声音, “走吧, 我们进去说。” 　　在宁县招工消息也发了出去，郑县长联合教育局那边在安排。 　　不过王局长也说了，合适的人可能没那么多。 　　叶英自然把目标锁定在知青点这里。 　　储备人才库，而且人还多。 　　但小秋的话倒也没错，知青都走了, 谁来帮着放牛放羊？ 　　这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毕竟牛羊的管理都具体到个人, 若是知青们都走了, 这又得重新分工，怕不是要累死曹秀芬一伙人—— 　　就在前不久牧场的规模又扩大了不少。 　　叶英给出的折中方案倒是简单了许多—— 　　不管是留守牧场，还是去工厂上班，都有工钱拿。 　　取消了原本的工分制度, 用工资全面取代。 　　只不过原本的工人工资缩了水。 　　打个比方说，原本是一个月二十, 现在只有十五块。 　　少了的五块贴补到留守牧场的知青那里，而这部分知青还需要十块钱来看齐去工厂做工的。 　　这十块, 则是由牧场来出。 　　总之两个字—— 　　公平。 　　绝对的公平。 　　不管是留守牧场还是去工厂工作，都有固定的工资。 　　这就打消了大部分人的疑虑。 　　“那我们去工厂上班的, 还是铁饭碗吗？” 　　这个问题让其他知青忽的愣在了那里，好像也蛮重要的哈。 　　叶英反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回城吗？” 　　这个问题让提问的知青傻了眼, 有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谢谢叶英同志，我知道了。” 　　哪可能事事圆满呢？ 　　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不错了，还指望铁饭碗？ 　　国内其他地方的知青可没这么好运呢。 　　叶英倒也不是为了怼人而怼人，只是实事求是说一句而已，“如果将来打算扎根在此，当然可以拿稳了这个饭碗，我不知道你们未来有什么打算，不过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案，当然如果你们有好的建议尽管说就行，不用藏着掖着。” 　　还能有什么好的提议？ 　　因为小秋的“奉献精神”害得他们可能工资少了些？ 　　可饭碗是叶英提供的，如果她一个都不想要，这少了的工资他们都拿不到手呢。 　　不过还真有人提了意见，正是小秋之前说到的卫耿。 　　“工厂开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现在是去进行岗前培训，还是去参与到工厂的建设当中？” 　　瘦高个的青年脸上有一颗痘痘，大概是最近有点上火，但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叶英同志，我们知青点距离工厂也有些距离，当然这个距离我们是可以克服的，但是为了更多的时间贡献到工厂的生产建设中，我想如果这段时间你没有安排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工厂那边建工人宿舍？” 　　青年的这话引得伙伴们的赞成。 　　工厂距离黄家庄还有点距离呢，到这边知青点差不多得五公里，就算是早晨小跑过去也得要半个小时以上。 　　如果那边有工人宿舍就好了，这样的话更方便些。 　　“可以。” 　　叶英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图纸来，“我做了预算，差不多这些，哪里有问题的话你再来找我。” 　　纸上的字迹娟秀不失工整。 　　卫耿仔细看了下，“谢谢。” 　　他十分的礼貌，这让叶英笑了下，“如果有哪里遇到麻烦可以找驻场的战士解决，不要逞强不要有不必要的受伤，至于你们谁留在牧场谁去上班，或许可以考虑下个人的喜好和对未来的打算。工厂能够学习，留在牧场未尝不能学习。” 　　留下这番话，叶英便是离开了。 　　身后的知青点似乎因为她的话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很快又忙碌起来。 　　“咱们先做初步意向统计，谁信想要去工厂？” 　　“谁想要留在牧场？” 　　牧场里的牛羊都被这群知青们吵得不得安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在这秋高气爽的夜里沉睡过去。 　　…… 　　高光明的到来多少让叶英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之前这哥们没说要来的事情呀。 　　“你之前不是带走了很多种子嘛，我们所长让我来看看这里的玉米长得怎么样？” 　　相较于在沈阳农研所，此时此刻的小高同志多少有些拘束。 　　毕竟不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他有点不太习惯。 　　更别说过来后就看到叶英忙个不停，和几个月前见到她时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彼时的叶英像是一个谦虚至极的小学生，而现在则是大权在握，所有的事情都要处理，都要她拿主意。 　　而她还能跟自己说话。 　　“玉米田那边应该快收获了吧，这两天我没往那里去，采娥姐帮我照看呢，绵绵。” 　　叶英喊来了小朋友，“你领着高叔叔去找采娥阿姨，让她带着高叔叔去参观试验田。” 　　李绵绵连连点头，曾经的小姑娘如今像是雨后的春笋似的抽条长高长大了许多，正赶上周末就在村委院子里和其他朋友玩。 　　对这个从外地来的高叔叔，李绵绵有些好奇，“高叔叔，你和英子姐姐很熟吗？” 　　这称呼让高光明心里咯噔一声，“其实你可以叫我哥哥的。” 　　他也就比叶英大两岁而已，咋还就差辈了呢？ 　　“好的高叔叔。” 　　高光明：“……”算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之前开会的时候跟叶英同志见过一面，她平日里也这么忙吗？” 　　李绵绵一脸忧虑，“是啊，可忙了呢，听妈妈说等明年怕是要更忙一些。不过也还好啦，英子姐姐找了好多好帮手呢，小关叔叔，卫耿哥哥他们都能帮她的。” 　　当然，小姑娘把自己也补充了进来，“我也可以帮忙的。” 　　小姑娘的笑容让高光明忍俊不禁，“你能帮什么忙？” 　　“我能做的多了去了，比如说现在你要去找采娥阿姨，没有我带路你找得到吗？” 　　高光明：“……”现在这孩子，都这么人小鬼大的吗？ 　　不过这里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似曾相似，仿佛看到了东北那一望无垠的庄稼地。 　　看不到尽头。 　　庄稼地看不到头啊，那意味着能有很多的粮食。 　　真好。 　　…… 　　高光明来到的第二天，叶英离开了宁县，她去军区一趟。 　　送东西之余还要去拿点东西。 　　送的是黄家庄农场产出的蔬菜瓜果，而要带走的则是生产塑料包装袋所需要的原材料——石油。 　　石油属于国家的战略物资，叶英是拿不到的。 　　只能从军区这边搞。 　　军区的司令员不在，不过张副司令人倒是在。 　　给叶英批了条子，又是多问了句，“听说你们那边搞的倒是挺热闹。” 　　叶英笑了起来，“都是瞎胡闹，不过您要是有空可以去我们那里瞧瞧，现在大变模样了呢。” 　　张副司令听到这话乐呵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段时间得了空我就去你们那里参观下。” 　　这小同志的工作单位可是挂在他们军区，他虽说不是直系领导，但是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嘛。 　　石油装好，叶英特意跳到上面去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才从车上跳下来。 　　刚下来，就有战士骑着马冲了进来，“有敌机在侦查。” 　　刚才还跟叶英笑眯眯说话的张副司令当即脸色一变，“妈了个巴子，没完没了了。” 　　敌机侦查。 　　叶英当即反应过来，国家的空军海军都是在建国后成立的，但是相对来说还十分的薄弱。 　　防空力量的薄弱意味着甚至无法驱逐入境的敌机。 　　而这些敌机侦查作业，可不是发现了什么山林火灾，这些擅自闯入他国领空的飞机，其实是为了寻找种花家的蘑菇基地。 　　弱国何止无外交？ 　　短短的指甲嵌进手心的嫩肉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而手的主人却浑然不知。 　　张副司令让人护送叶英先行离开，他则是带着人去处理这件事。 　　回到黄家庄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叶英没有回去补觉，而是先去村委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起，这让叶英有些紧张起来。 　　出事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可能出事？ 　　她没听说过实验基地被炸的事情。 　　可这种事情，即便是真的有也不会对外宣传的吧？ 　　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时间难舍难分以至于叶英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裂了。 　　直到电话忽的被接通，传来那边略带着困惑的声音，“叶英，叶英？是你吗叶英？” 　　叶英如梦方醒，“是我赵政委。” 　　她这才觉得自己背后都起了一层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怎么了？” 　　赵政委的声音让叶英找回了自我，没事的。 　　如果有事的话，赵政委肯定不会瞒着她。 　　她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我是想，新玉米这就下来了，我想弄些玉米油送过去给大家尝尝，你觉得怎么样？” 　　赵政委应了下来，“行呀。” 　　不过就这么点事，值当的特意打电话？ 　　之前不都是直接送吗？ 第081章 博览会 　　离天堂太远离美国…… 　　虚惊一场。 　　叶英拿起了桌边的报纸, 日期已经不新鲜。 　　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这才放下报纸。 　　跟在叶英身边的吴钢小声的问了句，“叶英姐, 那我们送多少玉米油过去？” 　　他总觉得这电话可能跟在军区听到首长说敌机侦察有关系。 　　叶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天气有些转凉了, 她竟然觉得有点冷, “多送点吧，另外帮我捎带件东西。” 　　捎东西？ 　　吴钢瞧到那捎带的小包袱，有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给沈工的。 　　摸着软软的，感觉着像是衣服什么的。 　　赵政委也是检查这包裹时才反应过来, 前两天叶英打那电话究竟什么意思—— 　　遇到侦查对他们来说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都习惯了。 　　他哪知道, 这几年来对沈清晏的去向从来都闭口不问的人, 忽然间竟然关心起来。 　　外面仔细检查了一遍，赵政委喊来了人拆开这件棉衣。 　　把里面又是检查了一圈，确定棉布上面没有夹带东西，这才让人重新把衣服缝上。 　　他没有着急给叶英回电话, 等着东西送了出去这才回电话说了句，“这玉米油好像没有你之前送来的花生油香, 不过倒也挺好吃的。” 　　起码比那棉籽油好吃多了。 　　“好吃就行，等着咱们胜利了, 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您做大餐。” 　　“咱们规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过你不是群众嘛。”赵政委调侃了一句欣然应允, “那我就等着你这顿大餐了。” 　　两人谁都没提沈清晏的名字，但叶英知道东西送去了，人没事。 　　活着就好。 　　说起来也奇怪, 他们明明好几年没联系了，可沈清晏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却越发的深刻，不知道他那副金丝平面镜还用着没。 　　人本来就是清瘦模样，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个样子。 　　叶英叹了口气，其实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沈清晏都是顶尖的结婚对象。 　　才识、品性、还有样貌。 　　只不过人生之事，哪能十全十美？ 　　叶英叹了口气，等着过两年尘埃落定，她也要跟沈清晏好好谈谈才是。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叶英太长时间，毕竟从报纸新闻上都看不到相关消息，总不能每天打电话去问。 　　赵政委还没烦呢，叶英自己都不好意思。 　　与其被这么一件事情困扰着，倒不如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 　　叶英打算去对比下不同品种玉米的收成。 　　不曾想刚到这边试验田，就吃到了狗粮—— 　　高光明悄悄的帮李采娥把头发上的玉米须给摘掉了。 　　生怕对方发现似的，他迅速缩回了手。 　　不小心看个正着的叶英有点不好意思，她正打算悄悄离开，却不想踩在了一截干枯了的玉米秸秆上。 　　李采娥回过头来，“英子你怎么过来了？” 　　对于适才发生的一切，她浑然不知。 　　叶英也没有拆穿高光明的意思，“我过来看看玉米长得啥样。” 　　李采娥连忙拉着人过去，“之前我听秀的，把这些筐子都做了标记，我瞧着这块地里的更好些，不过高同志说，单轮玉米胚芽和淀粉含量，貌似这边的更好。” 　　自交和杂交品种的选择，这是当前玉米种子研究中的一个分歧点。 　　对李采娥而言，她不懂这些，只要能把这些试验田照看好，不辜负叶英的信任就好。 　　至于哪个好哪个坏是叶英高同志他们这些人要做的事情。 　　和她这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女人没关系。 　　“你还带了实验器具来？” 　　高光明连忙解释，“不是，是我们研究所做出来的一点小试纸，就是用来做这个检测的，比较方便一些。” 　　这话让叶英顿时来了兴趣，“还有吗？” 　　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尽的，更是在无数的生产经验中总结出来的。 　　或许不如科学研究来的那么高大上那么高精度，但这些小法子具有普适性。 　　操作简单方便，更适用于田间地头。 　　毕竟可不是哪里都有实验室。 　　“有的。” 　　高光明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试纸，随手拿过了两个玉米棒做起了分析。 　　李采娥看不懂，也听不太懂这两人说的什么胚芽之类的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俩年轻人讨论起来的样子很和谐。 　　就有种很登对的感觉。 　　可惜叶英已经结婚了，也不知道对象到底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位沈先生。 　　高光明要去给农研所打电话，叶英则是留在试验田这边和李采娥闲聊。 　　“头些天我拜托人打听了下，老家那边今年还行。” 　　叶英没有开门见山，但是也没有绕弯弯，“听说，家里人在找你和欣欣。” 　　李采娥听到这话愣了下，她脸上露出几分惶恐来，很快这惶恐又被苦涩的笑容所取代，“是想要我回家给他们当牛做马吧。” 　　毕竟自己这个劳动力，可真好使。 　　生产队里的一些男人都及不上她勤快能干呢。 　　叶英心里有了数，“过去的都成了过去，也别管那些人了，应该珍惜眼前人才是，要是有合适的那就再成家，给欣欣一个家。” 　　这话让李采娥哭笑不得，“英子，咱们这里可是女多男少。” 　　早前更是声名在外的寡妇村。 　　找对象？ 　　这可太难了。 　　“婚姻这事看缘分嘛，说不定你的缘分就在眼前呢。” 　　眼前是什么？ 　　李采娥指着那些玉米秸秆道：“那我就嫁给这些玉米地好了。” 　　都说女娲娘娘造人，那她就嫁给大地好了。 　　不幸的婚姻让她对家庭失去了期望，或许她能找到个好人，可万一不能呢？ 　　李采娥不想冒这个风险，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她干嘛要寻找刺激呢？ 　　这边工作是做不通了的，叶英没再纠结，她去找高光明说。 　　高光明没想到叶英真的看到了，他当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都知道她的事情？” 　　青年猛地抬起头来，“知道，可这又不是她的错。” 　　婚姻嫁娶半点不由人，被父母做主嫁给一个没担当的男人，不是李采娥的错。 　　一个柔弱至极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果断的带着人逃离家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飞蛾扑火般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而正是这勇气，吸引了高光明。 　　只是他不敢说。 　　却不想，叶英直接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这里是寡妇村，寡妇们带着几个孩子生活，后来来了当兵的，再后来来了知青，才是现在如今这般模样。” 　　叶英站在那里，看着这被收拾的极为干净利落的小院子，之前陈先生几次来，都是住在这里。 　　后来曹大姐索性收拾出来招待外来的人。 　　被褥都是新棉花，新纺出来的棉布，纯棉的柔软。 　　“你也看到了，如今开了工厂，将来这里会越来越热闹，寡妇们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会被人欣赏。” 　　叶英的笑容让高光明恍惚了下，他有些不敢直视，“可是她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跟你确定下，你羡慕她有勇气敢于反抗家庭的安排，可是自己却没有勇气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告白。也难怪你会爱上这份勇气呢。” 　　看着高光明瞬间惨淡了几分的脸色，叶英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直白，“别怪我多管闲事，当初要不是她，我不会有今天。” 　　“没有。”高光明连忙解释，只是叶英已经挥手作别离开了。 　　她大概闲着无聊，所以才想牵线当红娘，这可不是个好活计。 　　好在这样一时兴起的无聊就这么一次，很快叶英又忙碌起来—— 　　欧阳兰打来一通电话，希望叶英能近期去首都一趟。 　　“有个食品博览会，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种博览会叶英当然感兴趣。 　　“当然要去，在哪里举行呀？” 　　欧阳兰笑了笑，“巴拿马。” 　　巴拿马？ 　　巴拿马为世界所周知是因为巴拿马运河的存在。 　　不过这条运河的使用权，却并不在巴拿马政府的手中。 　　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啊。 　　“去，咱们能顺带去南美一趟吗？” 　　“你想去哪里？” 　　叶英笑了笑，“就是随便问问，什么时候出发？” 　　时间定在了半个月后，不过要去美洲参加这种博览会，事前还得做不少准备。 　　比如说，食品博览会总得带着食品去。 　　国内前去参加巴拿马博览会的可不止叶英这边的食品厂。 　　一些很老牌的食品厂也回去，嗯，还有酒厂。 　　对外贸易部包机，显得十分的阔绰。 　　叶英远远的就闻到了酒香味，“我能买点茅台吗？” 　　她这模样让欧阳兰恨不得敲她的脑袋瓜，“胡说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叶英悻悻，“那我跟他们聊聊总行吧，都是做食品的，说不定还能相互借鉴学习，对的吧？” 　　你一个做零食粮油的，怎么就跟人家做酒的能交流学习？ 　　这不是瞎胡闹嘛。 　　叶英才不管呢，反正这旅行十分的漫长，她现在又不困，不跟人聊天干什么？ 　　干瞪眼嘛。 　　叶英振振有词，欧阳兰拿她没办法，却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早已经让其他人看在眼里—— 　　一同要去参加博览会的其他厂商，早就盯上叶英了！ 第082章 堂兄弟 　　叶英，我是兄长，…… 　　虽说国内现在对工厂生产本来就重视。 　　但工厂与工厂之间不一样。 　　叶英是红人。 　　昨天就有人想要跟叶英闲聊几句, 打听下这位一同前往巴拿马的女同志到底是啥来路。 　　但人家被对外贸易部的小同志直接拉到家里秉烛夜谈了。 　　今天来到飞机上，又一直跟这次带队的欧阳司长说说笑笑，热络地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他们这些厂长同样都是国家干部, 可一个娘胎七个娃，也有亲疏之分呢。 　　取取经呗。 　　不耻下问总是对的。 　　不管对方怎么想的, 两边算是想到一块去了。 　　榨油和酿酒不是一回事, 但是在工业生产中，总有一些相似之处。 　　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双方相谈甚欢。 　　卓君看着哈哈笑的叶英，忍不住看了眼自家领导，“您就不怕, 她学坏了？” 　　去参加博览会的这些厂长，哪个不是处事有一套？ 　　说好听点那叫八面玲珑, 说难点…… 　　算了自家同志的不是就不说了。 　　欧阳兰往那边扫了一眼, “你怎么不知道是叶英把这群老油条拉到自己阵营里呢？” 　　卓君傻了眼，半晌才来了句，“您说的不无道理。” 　　叶英这个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能量极大。 　　她要做的事情, 似乎总能成功。 　　当然成功背后叶英付出了什么，也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 　　但她的意志之坚定, 卓君是佩服的。 　　佩服到她信了领导的鬼话，真以为叶英能够把这几个老油条拉拢过来。 　　实际上, 叶英没想那么多，她就是想着, 弄点茅台挺好的。 　　她的小金库里还有点钱，买了想喝可以喝，不想喝放着当传家宝也不错。 　　多好啊。 　　至于火腿就算了。 　　叶英自己没少捣鼓烤鸭吃, 对火腿兴趣就那些。 　　…… 　　巴拿马国土面积不大，经济依托于转口贸易，但是巴拿马运河所获得的利润，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交给了美国。 　　那是它爸爸。 　　而来到巴拿马城，叶英发现另一件事。 　　在这里还遇到了同胞。 　　说同胞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些同胞现在蜷曲在岛上。 　　两边见面，分外眼红。 　　卓君轻咳了一声，跟叶英解释了一句，“你也知道当地政府亲美。” 　　而美国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岛上的人反攻大陆，白头鹰家族好攫取利益。 　　叶英当然知道，其实她就是好奇多看了几眼罢了，并没有多想什么。 　　只不过那边倒是嘀咕了起来，“那个人我好像认识。” 　　“总不能是你的私生女吧？” 　　“胡说，那个女的我肯定在哪里见到过。” 　　入住在同一家酒店里，举办方虽然秉承中立政策，但是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坏水，还能瞧不出来？ 　　怕是恨不得弄出点争端来，好完成美国爸爸交代的任务呢。 　　不过欧阳兰向来谨慎，才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至于其他的厂长不会说英语，来到这里只能指望对外贸易部的工作人员帮忙，不然就是个睁眼瞎，谁敢乱来？ 　　他们不找事，但不代表对方会安分。 　　当晚，叶英出来吃饭时就被人搭讪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叶英笑了起来，“可能我办理入住的时候，你帮忙拎了行李箱吧。” 　　巴拿马城的酒店里并没有华裔服务生，叶英这么一句让对方脸上不太好看，好在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只是远远的打量着坐在那里点餐的人，他肯定在哪里见到过这张面孔！ 　　绝对见过。 　　卓君下来的稍晚了些，瞧着叶英被人盯上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你确定不认识吗？” 　　叶英耸了耸肩，“怎么可能认识？” 　　叶家死的就剩下她自己了，而原主又是打小就被带到刘家洼去生活。 　　也就是这些年，她胡乱忙这才跟外界联系多，但是绝对不认识这人就是了。 　　卓君扭头看了眼，“那就别搭理他，这里的博览会还是很有意思的，等回头咱们去四处看看。” 　　“嗯。” 　　叶英看了眼站在那里的男人一眼，两指做□□状，这让看过来的男人神色一凛，似乎被击中了太阳穴似的，落荒而逃。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当演员的天赋。” 　　这话倒是让卓君想起了什么，“你和李兰书联系很多吗？” 　　“还好吧，怎么了？” 　　卓君稍有些迟疑，“我之前听了一句，她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不过作为领导人的夫人，与李兰书交往得十分小心才是。 　　叶英听到了这弦外之音，她十分不要脸的笑了起来，“欧阳司长也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吗？我聪明能干招人喜欢没办法呀。” 　　“不要脸。”卓君瞪了一眼，但她被叶英逗乐了。 　　叶英振振有词，“这是事实，我又没胡说。” 　　是事实不假，不过卓君还是提醒了一声，“我听说你跟刘雪梅同志有些矛盾。” 　　要是再不知道刘雪梅的身份，叶英这些年也白混了。 　　“那也不怪我呀，她兴师问罪的模样谁能受得了？我不强硬点怕不是被她屈打成招？” 　　卓君听到这话咳了一声，“别胡说。” 　　她自然也知道，刘雪梅早前跟着去宁县做调查，吃了些亏。 　　当初宁县推行的公债券本质是为了解决当地百姓民生，但往大里去，那就是路线问题。 　　而这涉及到的，是领导集团的政策意见制定。 　　叶英无意识的卷入其中，后来能全身而退本就该庆幸，非要跟刘雪梅过不去，何必给自己找惹麻烦呢？ 　　“知道，你要不说我才不会说这些呢。” 　　叶英嘀咕了一句，她继续美滋滋的吃饭。 　　偶尔吃一顿西餐倒也不错，不过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吃过饭后好好休息。 　　从酒店的餐厅回到楼上，叶英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小卡片。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包小姐之类的电话，心想这玩意儿原来也是舶来品。 　　但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字迹时，叶英脸上的笑容凝滞在那里。 　　卓君看站在那里的人，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有人来认亲了。” 　　叶英把卡片递了过去。 　　上面没有电话号码，只有笔走龙蛇的几个字—— 　　叶英，我是兄长，期盼今晚九点酒吧面谈。 　　落款叶向谦。 　　卓君觉得这卡片有些烫手，“真的是你哥？” 　　“不知道。” 　　叶家父母是沪上名流，也是地下党。 　　那么有没有其他亲人亲近国`民`党呢？ 　　叶英不知道答案，甚至于她对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兴趣，“你把这个跟欧阳司长说声吧，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欧阳兰知道她的身世，不然哪敢带她出国。 　　这件事叶英怎么处置都不合适，最好的办法是等指示。 　　至于指示来自于欧阳兰，又或是国内，那都不重要。 　　叶英只需要等待就是了。 　　欧阳兰很快就过了来，看到这落款时他愣了下，“我得跟国内联系。” 　　这件事，他没办法贸然处理。 　　叶英笑了起来，“那我能先睡觉吗？” 　　“当，当然，你睡你的就行。” 　　原本还想说在国内指示没到达之前，叶英不要贸然行动。 　　但这交代似乎都是多余的。 　　叶英从来不是乱来的人。 　　…… 　　叶向谦等了很久，等到酒吧打烊都没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他有些沮丧。 　　倒是同行的伙伴笑了起来，“你何必呢？” 　　没想到老叶说了半天，那似曾相识的女人竟然是他堂妹。 　　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何必执意见面呢？ 　　叶向谦神色沮丧，“我父母向来和叔叔婶婶不对付，但到底是叶家的孩子，怎么忍心看到她在大陆吃苦？” 　　同伴听到这话有些感慨，“你确定没认错？不是说很小的时候就丢了吗？” 　　“她长得很像她妈妈，要不是打听到她和我同姓，我也不敢这么确定。” 　　其实他也就在小堂妹出生时见过一面，后来叔叔婶婶遇难，而他跟着父母流亡到香港，再后来又离开大陆去了岛上。 　　和上海那边彻底失去了联系。 　　如今在海外相逢，或许是叶家祖辈在天有灵，希望他带这孩子回家吧。 　　伙伴拍了拍叶向谦的肩膀，“找机会吧，或许人压根就没看见你留的小纸条呢。” 　　叶向谦有些不确定，“可能吧。”不然向英怎么会不来见他呢？ 　　…… 　　上级很快给与了指示。 　　能策反就策反，不能策反就算了。 　　叶英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三言两语策反叶向谦难度颇高。 　　考虑到叶家已经三位烈士，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 　　所以一切前提都是以自身安全为主。 　　叶英听到这指示笑了起来，“明白了，那我就不做无用功了。” 　　欧阳兰：“……你装一下不行吗？” 　　装一下多累啊。 　　有这时间，她把薯片薯条和玉米油推广出去挣点外汇多好？ 　　“欧阳司长，我觉得咱们说不定可以卖点生产线出去，美国这边的玉米产量很高，而且我看了下美国代表团的人，还都挺心宽体胖的，玉米油好啊，能够降低血脂胆固醇，绿色健康，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觉得咱们产品出售为辅，生产线销售为主，你觉得怎么样？” 第083章 国中国 　　哥，你能跟我一起…… 　　粮油副食零食才有多大点附加价值啊。 　　哪有技术赚钱？ 　　只要掌握核心技术, 就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博览会可不只是食品博览会，只不过现在国内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 　　打着民以食为天的旗号，派出食品阵营来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实际上巴拿马博览会什么都有。 　　这些, 叶英都打听好了的。 　　欧阳兰略有些迟疑，“这样合适吗？” 　　把生产线卖了, 岂不是意味着要卖出这一技术？ 　　这怎么感觉有点像是狗窝里藏不住热馍馍呢。 　　“这也不是啥高精尖的技术, 人家早晚能研究出来，咱们倒不如先赚点钱，哪怕用这生产线换别的生产线也好呀。” 　　欧阳兰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什么意思？” 　　叶英笑了起来，“我想要化肥生产线。” 　　化肥！ 　　叶英说出这话来欧阳兰瞬间就明白了, 这丫头早就有所谋算。 　　虽然在搞工厂，可本质上她一直是在种地啊。 　　尤其是过去几年。 　　“那化肥生产线, 怕不是那么好弄。” 　　“事在人为嘛, 你让我试试看，可以的话咱们就做交换，不可以的话直接卖了赚外汇，反正咱们不赔钱就是了。” 　　化肥农药, 这是现代农业之根本。 　　给叶英几年时间，她也能捣鼓出属于自己的化肥生产线, 但…… 　　她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以物易物是最好的法子。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七十年代国家制定43方案, 引入不少工业生产线，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化肥生产线和化纤生产线。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七十年代初的决策，哪来的八十年代化肥产量提升进而粮食产量提升，解决温饱穿衣问题呢？ 　　如果这一天能早点到来的话…… 　　叶英忽的有些紧张起来, 七十年代能够欧洲引入这么多的生产线，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中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 　　而现在…… 　　就得趁现在。 　　现在蘑菇蛋还没研制成功，爪牙还没亮出来，西方对中国的恐惧或者说抵触还没那么深时，这是最好的机会！ 　　…… 　　这件事欧阳兰没办法擅作主张。 　　他虽然是对外贸易部科技发展和进出口司的司长，但这种事情绝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对外贸易部的季部长在接到电话后沉吟片刻，“叶英的主意？” 　　这生产线不能说叶英一手捣鼓出来的，但是没有叶英就没有这条生产线。 　　除了她，又有谁会出这般主意呢？ 　　欧阳兰轻咳一声，“她也是……” 　　“让她接电话。” 　　这在叶英的预料之中。 　　但季部长跟她谈话的内容，却又让叶英有些挠头，他说，“去和小叶谈谈。” 　　这个小叶，自然是叶向谦。 　　叶英并非胡说八道，她真的不太想跟叶向谦接触。 　　有一个在那边的亲戚，回头不知道增添多少麻烦呢。 　　虽说她打铁已然自身硬，但少点麻烦总归是好的。 　　只是如今季部长这话断绝了叶英的念头，“那我就跟他们谈了。” 　　这算是交换条件。 　　叶英想，她或许应该骄傲才是，毕竟都能跟部长级的人物谈条件。 　　没得选择时，叶英总会劝自己想开点。 　　跟自己较劲往往是最不划算的。 　　她放下电话时笑眯眯的，“季部长答应了。” 　　欧阳兰倒也不奇怪，但又觉得叶英有些怪怪的。 　　说她高兴吧，但透着点不开心的样子。 　　可你要说不开心，为啥不开心呢？ 　　部长不是答应了吗？ 　　到底和叶英认识这么多年，欧阳兰把叶英当自家孩子看，拉着人到一旁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叶英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你们部长就是个老狐狸。” 　　这话让欧阳兰笑了起来，“那可不，抗战的时候部长就……不对，你这孩子咋这么没大没小？” 　　叶英呲着牙笑了起来，“那你打我呀。” 　　她的那点小郁闷消失无踪。 　　转脸就说起了正事，“我想今天出去看看。” 　　依照叶英的想法，她先去试探，后续的谈判再交给欧阳兰处理。 　　毕竟涉及到两国贸易的事情，她并不是那么懂那些法律政策，还得专业人士来。 　　“那行，让卓君陪着你。” 　　叶英拒绝了这一提议，卓君陪着她还怎么跟叶向谦聊啊。 　　“不用那么麻烦，她也有事情要忙，哪能总照顾我呀。”叶英顿了顿，看着欧阳兰的眼睛说，“欧阳司长，我不是小孩子。” 　　叶英自然不是小孩子，若她需要人照顾，怕是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独立自主了。 　　“那行，你注意安全。” 　　叶英笑了起来。 　　…… 　　巴拿马属于中美洲国家，世纪初的时候从哥伦比亚独立出来，然而独立并没有带来太多的东西，因为才出狼穴又进虎窝。 　　巴拿马被美国盯上了。 　　当年美帝斥巨资修建了巴拿马运河，在运河区建立了国中国。 　　是的，国中国。 　　众所周知，巴拿马运河贯穿巴拿马城，但巴拿马政府却没有管辖区。 　　每年巴拿马运河贡献出数以亿甚至十亿计的费用，但当地政府所能得到的连个零头都没有。 　　叶英去了运河那边溜达着玩。 　　看着运河上通行的大型货轮，她脑海中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在那一瞬间却又所剩无几。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 　　叶英依旧看着运河水面，并没有去看叶向谦。 　　这位大哥你倒是没猜错，我的确不想见你。 　　可想要搞到化肥生产线总需要点付出点代价，代价就是自己必须跟叶向谦谈一谈。 　　所谓的谈一谈—— 　　策反。 　　简单明了。 　　叶英来运河边自有其目的，创造机会和叶向谦单独会面。 　　她知道这个人这两天一直在跟踪她。 　　机会来了，不知道把握的是孙子。 　　“我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 　　年轻姑娘的话让叶向谦原本准备了的话全都……变得没了意义。 　　他想要说点什么，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叔父叔母去世的时候，他的这个小堂妹也才三岁。 　　本该享受父母的疼爱，长大后成为名媛淑女的人。 　　如今呢？ 　　叶向谦想起了来之前参加的一次晚宴，宴会上的太太小姐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是那么的明艳动人。 　　向英，本来也该是那些小姐中的一员。 　　“我甚至都记不清哥哥长什么样了。” 　　叶英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绿茵茵的树叶甚至驱赶走了一下燥热。 　　“他之前答应我，说要送我去读大学，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叶英转过头去，眼底带着盈盈的泪水，“他们都抛弃了我，都不要我了。” 　　年轻女孩的眼泪让叶向谦觉得自己心口仿佛被插了一把刀，“英英，没……” 　　“可是，我知道，他们都爱着我，爸爸妈妈深爱着我，他们爱着这个国家，不愿意这片国土上像我一样的孩子生活在炮火中。哥哥也爱着我，他不想让我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哪天美国人苏联人不高兴，就往我们头上丢蘑菇蛋。” 　　眼泪不断的落下，她的声音平静极了，可是却让叶向谦后怕起来。 　　“英英，你……” 　　“哥，你知道我父母怎么死的吗？” 　　叶向谦愣在了那里，叔父叔母的死，父母一直遮遮掩掩，但叶向谦并非傻子…… 　　“你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吗？” 　　叶向谦脸色微微苍白，“向英……” 　　“叶向英，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吗？” 　　叶英笑了起来，“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很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对吧？” 　　叶向谦一时间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不要紧，叶英有很多话要说，“我的父母是被叛徒出卖的，我的哥哥也是被叛徒出卖为了保护归国的科学家而死。而那些叛徒，在那岛上享受荣华富贵，向谦哥你让我去他们那里讨生活，你是想要我父母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吗？” 　　“不是这样的英英。” 　　叶向谦慌忙解释，“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大陆太落后了，哪比得上台`湾呢？可你为什么不问问大陆为什么落后？当初败退台`湾的国民党又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 　　不过是败走台`湾前，发行金圆券，要国内的资产家和普通老百姓把黄金拿出来兑换金圆券，然后将这些黄金全都带到岛上。 　　这些，叶向谦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 　　他只是觉得，这是在为反攻大陆做准备而已。 　　可是一年又一年…… 　　叶向谦沉默了。 　　“向谦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现在过得很好。我继承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留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我想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些。” 　　叶英看着手里的那片叶子，她把树叶递给了叶向谦，“哥，你能跟我一起做这件事吗？” 　　那是一片厚重的叶子，当地最常见的植物。 　　叶向谦叫不出名字来，但司空见惯的东西，在叶英手中却又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这个比他矮了许多，比那些名媛淑女们更消瘦的年轻姑娘，却又觉得叶英和那些千金小姐都不一样。 　　她没有手表没有珍珠项链和玳瑁发夹，短短的黑发十分干练，不像是岛上的名媛们总是把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甚至连一个波浪都要小心呵护。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 　　像是小太阳悬在那里，让叶向谦喉结动了动，“我……” 　　“我知道这很为难，不过我很感谢向谦哥你还惦记着我，哥哥去世后，很少有人再惦记我了。” 　　叶英抹了一把眼泪，她笑了起来，“能跟向谦哥你相认真的太好了。” 　　说罢，她眼泪又落了下来，似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脆弱的一面，捂着脸跑开了。 　　叶向谦想要去追，但脚上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他承认自己失败了，甚至……连心都动摇了。 　　…… 　　热带地区的太阳果然毒辣，叶英在宁县怎么折腾都白生生的皮肤，在巴拿马运河边待了小半天竟然有些晒黑了。 　　虽说搞农业生产的人没资格要求自己白的发光，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叶英也不例外，回去后好好洗了把脸，她懒懒的倚在沙发上看书。 　　策反叶向谦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弱势示人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自然会让叶向谦动了恻隐之心。 　　至于什么时候让他能彻底站到自己这边阵营来。 　　叶英想，还得等机会。 　　至于明天，她打算先去博览会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个合适的贸易伙伴。 　　依照现在的外交情况，叶英拿出纸笔来在那里做分析。 　　卓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英正趴在那里写写画画的忙活。 　　她凑过去一看，当即发现了其中端倪。 　　这上面，全都是一个词—— 　　法国法国还是法国！ 第084章 阿尔芒 　　巴拿马草帽是身份…… 　　按道理说, 最早和中国建交的欧洲国家是东德才对。 　　此处，苏联被叶英自动开除欧洲洲籍。 　　可东德是苏联的小跟班，和苏联交恶后再跟东德打交道那可真是再困难不过。 　　传统的欧洲列强如今没有一个建立外交关系。 　　叶英之所以选择法国, 原因倒也简单。 　　不管怎么说，法国境内没美帝驻军啊。 　　他们的领导人, 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政治家。 　　而这次, 法国也有代表团前来巴拿马参加博览会。 　　叶英思来想去，觉得和法国这边合作最合适不过。 　　卓君看着趴在床上小腿乱晃的叶英，她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句，“你真的不打算进我们部里？” 　　这只是一个在乡下读书，甚至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人。 　　可哪又如何？ 　　她的看法与司长的一般无二！ 　　卓君可不觉得欧阳兰给叶英开了小灶。 　　实际上, 半小时前卓君才从司长那里得知了他的想法。 　　而叶英今天出去溜达着玩去了，根本没跟司长碰面。 　　和自己一间房的这个女同志, 她不来对外贸易部实在是太屈才了。 　　叶英笑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看卓君，“承蒙厚爱，我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这拒绝让卓君有些郁闷，枕着双臂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们对外贸易部是不怎么样。” 　　对外贸易靠得是什么？ 　　要么有技术要么有产量。 　　可是这些国内都缺。 　　北边就是苏联，东边是美国扶持的日本, 东南那边又是…… 　　四面环绕着的都是敌人，想要发展实在是太难了。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总不能把国家抛弃了吧？ 　　卓君只是觉得可惜, 为部里可惜，叶英这样的人流落在民间, 真的怪可惜了的。 　　“也没有啦，我听说去年你们部里可是超额完成任务的。” 　　卓君苦笑，“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叶英给的主意。 　　不管是魔方还是那立体拼图, 都帮助国内打开了国际玩具市场的大门。 　　尽管七绕八绕的，但这些钱的确是流进了国库。 　　而今年又要指望叶英给想法子赚钱。 　　卓君忽然间觉得自己挺废物的。 　　她的沮丧让叶英忍俊不禁，“胡乱想什么呢，我只有点子，可是要协调生产出口，那可全靠你们呀。” 　　这些事情她可做不出来，“而且我那薯片能出口，陈先生可跟我说了，你们帮了大忙。” 　　这让卓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有那么严重啊，我们应该做的。” 　　“就是嘛，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这么做。” 　　叶英的笑容让卓君忽的觉得自己刚才太死心眼了，真像是范国康说的那样，自己应该跟叶英好好学习学习才是，不止是那些奇思妙想，还有她那乐观派的人生态度。 　　“你今天出去遇到什么好玩的吗？跟我说说看。” 　　年轻的女同志说起玩的自然话多起来，叶英说起了本地的一种特产，“他们这很特别的一种树做的，巴拿马草帽，不过价钱有点贵我就没买。” 　　卓君笑了起来，“就一顶帽子还能多贵？” 　　“十美元。” 　　卓君的笑意僵硬，是挺贵的，她工资负担的起但也不会买这玩意。 　　“对了你有没有去看看运河？我还挺想去看看呢，听说运河最窄的地方不到一百米……” 　　对于看惯了家门口黄河的叶英来说，其实巴拿马运河好看之处就在于上面的大型货轮。 　　那些都是钱啊。 　　“会的，有一天我们的货轮也会一条条的穿梭在运河之上。” 　　夜谈的卓君困意十足，声音中都透着几分不确定，“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房间里的灯光黯淡下来，看着从窗帘处洒进来的月色，叶英声音格外的坚决，“会的，当然会有这么一天。” 　　…… 　　第二天叶英正打算去博览会会场那边玩，没想到在酒店门口遇到了故人。 　　查尔斯。 　　“我就知道，说不定能够在这里遇到你。” 　　查尔斯很是热情，一度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位朋友。 　　而被忽略了的年轻人金发碧眼，正审视着叶英，“查尔斯，不打算为我介绍这位漂亮的女士吗？” 　　这是……法语？ 　　叶英的法语不是很好，能勉强听懂几句，但要与人沟通难度太大。 　　可在她想要找到法国人做生意时，忽的遇到这么一个说法语的人，她几乎用尽力气才掩饰住自己的兴奋。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叶，叶英，这是阿尔芒·德·格赛-布里萨克。” 　　冗长的名字让叶英意识到一件事，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旧贵族。 　　是的，货真价实的贵族子弟，来自于德·格赛-布里萨克家族。 　　阿尔芒带着几分倨傲，他瞥了一眼，“是吗？原来你就是查尔斯认识的那个神秘女人。” 　　叶英没怎么在乎这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她只是冲着这位贵族子弟笑了笑，便和查尔斯聊了起来。 　　帮助叶英搞定了薯片生产线后，查尔斯和乔治便回了去。 　　从此以后，叶英和这位来自欧洲的工程师便失去了联系。 　　“我就知道，如果想要再度见到你，只要来博览会就行。” 　　浅棕色的碎发在上午的阳光下晕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如同带沙的河流。 　　叶英笑着和他一起去博览会那边，“那我要是不来呢？” 　　“那就去下一个博览会等着，叶，我相信我肯定能等到你。”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叶英，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 　　“你总是会这么哄人开心，对了你这次来总不至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查尔斯笑了起来，“我没有哄你开心。”他明明有很认真的说这话，“我们这次来是想要看博览会上有什么新鲜玩意没。” 　　他前不久换了一份新的工作，阿尔芒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老板。 　　这次带着阿尔芒出来，主要目的还是来寻找新的商机。 　　德·格赛-布里萨克家族家大业大，阿尔芒作为继承人之一，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来，获得父亲的认可。 　　查尔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瞧着那位贵族少爷的模样叶英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决定了。 　　就跟这位贵族公子打交道。 　　争取从他手里挖出来一条化肥生产线。 　　“你和乔治走后，我们又做了一条新的生产线，生产的东西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查尔斯好奇，“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会场这边很是热闹。 　　因为中美洲的地理位置缘故，会场里汇聚了很多巴西和阿根廷人。 　　拉丁语系让叶英有些头疼——这个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 　　好在查尔斯帮着做翻译，还顺带着取笑了叶英一番，“我还以为，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多着呢。”叶英再度看到了那巴拿马草帽。 　　阿尔芒瞧见她挪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来，找那卖草帽的小姑娘买了三顶，他懒懒的把其中一个送给了叶英。 　　“送我的吗？太感谢了，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男士送的礼物呢。” 　　一旁查尔斯：“……”他觉得这似乎并不是自己认识的叶。 　　而阿尔芒看着那愉快地把玩着帽子的人，瞧着这个东方女人顺眼了些。 　　长得虽然并不高大，但眉眼也算精致，瞧着没那么碍眼。 　　叶英余光瞥了眼，瞧着手里的巴拿马草帽，多吉利亚的纤维编织，十分的柔软，犹如丝绸一般。 　　在殖民时代，巴拿马草帽是身份的象征。 　　而在后来，这草帽甚至一度炒作到一万美元一顶。 　　而手里的这顶巴拿马草帽，则成为叶英和阿尔芒名义上套近乎实际上套钱的重要工具，“我之前又改良了口味，要不尝尝看我们的薯片薯条？” 　　查尔斯自然十分乐意，这生产线怎么说也有他的几分功劳在里面。 　　能够吃到自己制造的生产线生产出来的食品，那种感觉和在餐厅里大手一挥点餐后的大吃大喝完全不同。 　　阿尔芒十分的瞧不上眼，“出息。” 　　不过是些哄小孩子的东西而已，至于这么馋吗？ 　　但他也没什么事做，跟着叶英到了那边。 　　欧阳兰在办展销这件事上十分的卖力，从主办方这里租来了货架，将各种包装的薯片都摆了上去。 　　展厅服务人员那里的托盘上还放着拆开了的包装袋，什么口味的都有。 　　“我记得你喜欢吃孜然味的，我们还做了牛乳味道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叶英瞧着站在那里的贵族后裔，她递给了阿尔芒一包原味的，“您可能更喜欢这种口味的。” 　　阿尔芒没有伸手，“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作为德·格赛-布里萨克家族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和这些垃圾食品扯上关系呢？ 　　他可是贵族！ 　　叶英听到这话神色黯淡了些，就连手都抖了下。 　　原本明亮的眼眸都变成了死了的鱼目，这让阿尔芒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自己或许伤害了一个年轻姑娘脆弱的心灵，这不太绅士。 　　“抱……” 　　“这味道和之前不一样啊，你是用了什么秘方吗？”查尔斯打断了阿尔芒的道歉，他有些兴奋的抓住叶英，“这还带着点清香，原本的油脂味少了很多，你又增加了工艺？” 　　阿尔芒拧着眉头，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他看着包装袋里的薯条，趁着查尔斯他们不注意，快速地拿了一根塞到嘴里。 　　似乎和自己在外面偷吃到的不一样？ 　　阿尔芒皱着眉头，“你用的什么油？” 　　作为贵族后代，阿尔芒虽然不是豌豆公主，可是他的嘴巴刁着呢。 　　这和外面那些餐厅里用的油不一样！ 　　叶英倒是没想到，这位贵族后裔竟然吃出了不同，她笑了起来，眼底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这用的是玉米油。” 　　阿尔芒和查尔斯都愣了，刚想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的暴呵声，“不可能！” 第085章 求合作 　　难道你还有别的选…… 　　在欧美, 最常见的莫过于棕榈油、橄榄油以及葵花籽、葡萄籽、大豆油等种籽油。 　　什么时候，玉米都能榨油了？ 　　这要是有这技术，那美国的牧场里岂不是遍地的食用油？ 　　他可从没听说过有哪位农场主从玉米里头提取到了植物油。 　　所以, 不用说就知道是这个东方女人在这里信口开河。 　　愚昧的中国人，真以为派一个女人来就能够骗得了他们吗？ 　　这绝不可能。 　　“你会说英语？” 　　叶英瞥了一眼, “知道你不会说中文, 那我可不得照顾你这个舌头不会打弯的吗？” 　　查尔斯听到这话惊呆了。 　　他当然知道叶从来不是一个淑女，在过去的交往之中他甚至看到过这个姑娘骨子里透出来的执拗。 　　那比一头驴还要倔。 　　但她也竭力保持着优雅，尤其是在日常交往中。 　　此时此刻，她竟然在骂人。 　　老天，那神色就差直接说“你这个蠢货”了。 　　那西部牛仔打扮的人听到这话顿时脖子都红粗了几分, “女士，你该对我放尊重些。” 　　尊重？ 　　叶英笑了起来, “我倒是不知道你扯着嗓门喊是哪门子的尊重。我照顾你说英文难道不是在尊重你吗？莫非要我说法语？” 　　她优雅地行了个脱帽礼, 法语虽然不够娴熟，但只要阿尔芒这个法国人不拆穿，叶英倒也不怕。 　　阿尔芒瞧着她忽然间几次三番的变脸，原本还透着震惊的脸上盈着笑。 　　他忽然间明白为什么查尔斯会对这个东方女人念念不忘了。 　　谁不喜欢谜语般的女人呢。 　　抓住叶英的手, 阿尔芒吻在了她的手背上，“你的法语说的不错。” 　　贵族继承人眼高于顶, 之前靠着送帽子时的几句话刷了好感，没想到现在就起了作用。 　　叶英笑着抽回了手, “谢谢您的夸奖。” 　　她优雅的转身看向站在那里的西部牛仔，“或者你想听我说俄语？” 　　俄语。 　　这让西部牛仔的脸色不太好看, “玉米不可能榨油。” 　　叶英轻蔑的看了一眼，“那是你孤陋寡闻而已。” 　　这大嗓门招惹来不少的人，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舞台。 　　之前, 她还犯愁怎么把人给吸引过来呢。 　　“两年前你觉得人能够进入太空吗？” 　　“二十年前，你觉得日本敢偷袭珍珠港吗？” 　　“三十年前，你会觉得大萧条会在美国泛滥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叶英语速越来越快，而那西部牛仔的脸色则越发的通红一片。 　　他被叶英问住了。 　　“瞧瞧，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玉米不能榨出油？” 　　她招了招手，当即有人送了一桶油过来。 　　玻璃瓶装。 　　包装相当的精致。 　　没办法，没塑料桶啊！ 　　塑料桶自然是最好的，因为能够更为直观的观察液态的油。 　　当然，玻璃瓶也还可以。 　　但是效果稍微差了点。 　　拔`出木头塞子，查尔斯闻到了那一阵清香，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阿尔芒，“你觉得呢？” 　　德·格赛-布里萨克家族涉及诸多产业，而阿尔芒这次就是想要另辟蹊径，找到新的发展方向。 　　身材高挑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头，“味道不错，不过还需要做一下分析。” 　　这倒是不麻烦，会场就有一些实验室，是专门进行检测的。 　　食品类检测也有。 　　那西部牛仔不相信，又怕这群人买通检测人员，非要自己去。 　　叶英还怕这人乱来呢，正好卓君过了来，她让卓君跟着过去盯着看。 　　她则是请查尔斯和阿尔芒吃东西。 　　玉米油烹制的牛排。 　　博览会上什么都有，有新研发的厨具，也有农场养殖的牛羊。 　　这边拿点牛羊肉，那边借用一下厨具。 　　叶英亲自动手煎了牛排，送给她的目标客户吃，“还是第一次做牛排，希望还能入口。” 　　这让查尔斯十分感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吃到叶做的牛排。 　　阿尔芒倒没这么激动，他十分从容的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叶英也没在那里干等着，她又是拿出了两瓶油来，“能用我们的油吗？” 　　厨具展销不免涉及到使用，而这次厨具商主要是为了推他们的牛排煎锅。 　　刚才叶英在借用时，这边工作人员就闻到了一阵清香，香味不是那么的浓郁，不会把牛排原本的滋味盖住。 　　这油简直了。 　　如果能够跟对方合作，光是靠这味道，也能吸引游客过来吧？ 　　目的就达到了呀！ 　　不止和厨具商合作，叶英还去找了那边的肉食品商。 　　光在那里贩卖生肉有什么用，肉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光看不吃可不行。 　　合作不止是共赢，甚至能三赢，何乐而不为？ 　　她还特别大方的送了薯片薯条给两位合作伙伴。 　　在肤色种族歧视面前，站着的是利益这座大山。 　　国与国之间如此，商人之间亦复如是。 　　叶英回来时脚步轻快，刚要过去就被查尔斯抓住了胳膊。 　　有些激动的青年难掩自己的情绪，“你怎么做到的？” 　　他惯常吃到的都是橄榄油烹制的食物，带着独有的苦涩味，这一度让查尔斯怀念在中国自己吃到的花生油，那味道可真香。 　　他又不是苦行僧，当然喜欢美味的食物。 　　只不过味蕾被英国的食物一再磋磨，似乎早就失去了点评的资格。 　　而刚才，查尔斯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在那个小车间里忙碌的那段日子。 　　牛排刚刚好，重要的是那油脂与肉完美的糅合在一起，不曾喧宾夺主。 　　就连素来挑剔的阿尔芒都把那一份牛排吃完了呢！ 　　怎么做到的？ 　　玉米，怎么可能榨油呢？ 　　叶英笑了起来，“你还没跟我说，这几个口味的薯片怎么样呢。” 　　薯片？ 　　当然是好极了。 　　查尔斯可不在乎什么垃圾不垃圾食品，只要好吃就行。 　　阿尔芒看着站在脸上满是笑容的人，“我们去谈谈。” 　　倨傲的贵族后裔此时此刻目光极为锐利，犹如军刀一般，划破了叶英的那张画皮，看透了她的内心。 　　叶英擦了擦手，“好啊，我也想要和您谈笔生意。” 　　…… 　　卓君带着西部牛仔巴特·布鲁斯回来时，叶英已经离开多时。 　　“她和那两个年轻人离开了，说要你留在这边帮忙盯着些。” 　　卓君哭笑不得，“他乡遇故知就不搭理我了，也够任性的。”她嘟囔着看向巴特·布鲁斯，“抱歉布鲁斯先生，看来现在您没办法和叶英当面对质了。” 　　巴特·布鲁斯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拿到了检测证明。 　　这的确是玉米。 　　玉米。 　　玉米甚至还是从美洲传到中国的，而现在在玉米的研究上，中国竟然比他们还要快。 　　巴特·布鲁斯声音十分僵硬，“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她好了。” 　　他直接坐下，看着放在那里供游客试吃的的薯片，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吃这个，我肯吃这个，那是瞧得起你。 　　卓君从对方神色中读出这么一句，暴躁脾气没能压住，“布鲁斯先生，这是玉米油做的零食。” 　　“哦，怎么了？” 　　怎么了？ 　　你刚才还说玉米油没有经过认证不安全不卫生，现在吃这么不卫生的零食，还好意思？ 　　暴脾气真的压不住了。 　　卓君刚要开口，肩膀被拍了下。 　　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司长，卓君一脸的委屈。 　　欧阳兰冲着他的同事笑了笑，“先去那边忙。” 　　这边让他来处理。 　　卓君有些不甘心的离开，一步三回头。 　　…… 　　叶英回到酒店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她刚进去，就被冲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瞧到是在展厅遇到的那西部牛仔，叶英径直往里去。 　　“我要跟你合作。” 　　合作？ 　　叶英今天和阿尔芒谈了合作，这位来自法兰西的家族继承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脓包，深知还有些尖锐。 　　不过谈判还算顺利，两条玉米油生产线换一条完整的化肥生产线。 　　说叶英赚了倒也不比，毕竟交易本身就是合作共赢。 　　后续的谈判还要再磋商，不过需要交给专业人士来。 　　马到功成是一件相当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而这种愉悦直到叶英回到酒店，被这个西部牛仔拦住了去路。 　　“合作什么？我不知道先生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 　　叶英在这里装糊涂，她要是想打太极，那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高手。 　　巴特·布鲁斯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受够了这种敷衍人的态度，那个中年男人如此，眼前这个女人也这样。 　　向来快人快语的巴特直接道明来意，“我是一个代理商，我要你的生产线。” 　　买玉米油做什么？ 　　就算买来一轮船的玉米油又能挣多少呢？ 　　何况美国的农场里有数不清的玉米。 　　买生产线才是最超值的，巴特是个生意人，尽管这个生意人十分的暴躁。 　　但涉及到钱，他的脑子十分灵活，“中国和美国还没建交，关税很高这意味着搞玉米油出口你们压根挣不来多少钱。你们的国家甚至连远洋运输的货船都没有，运油能挣多少钱？把生产线卖给我，起码你能多挣点钱。” 　　“哦，是吗？” 　　巴特被这态度刺激到，“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选择是不多，但刚巧还有一个。”叶英耸了耸肩，“您可能不认识那两位年轻人，他们刚才在美国有很多产业，想要买我的生产线呢。” 　　叶英看着西部牛仔脸上的惊讶，她笑容更盛了几分，“先生，谋求合作的本质是互利共赢，按道理说这东西我有你无，你该求着我才是，现在这高高在上的态度给谁看呢？莫不是忘了，在朝鲜被我们的战士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 　　“需要我帮你回忆下吗？” 第086章 球状体 　　就连司机都穿阿玛……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不要总想着对人绅士，且不看这群披着绅士外套的欧美人，当年又是怎么的野蛮无礼, 现在也好意思说自己绅士？ 　　不同的合作对象不同手段策略，对这个西部牛仔打扮的美国人, 叶英的策略十分简单—— 　　强硬而已。 　　足够强硬的态度让巴特再度脸红脖子粗, 但看着那个比自己矮小的女人一脸冷肃的站在那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叶英拒绝，“我不太喜欢喝咖啡。” 　　一再的拒绝会让合作渐行渐远，而叶英也并非真的要赶走这个合作对象, “不过我们可以尝尝马黛茶，不知道……” 　　巴特也没再跟这个女人计较, 他连忙自我介绍, “巴特·布鲁斯，你可以叫我高个子的巴特。” 　　叶英笑了起来，“幸会布鲁斯先生。” 　　…… 　　阿尔芒对于叶英又找了合作伙伴这件事反应很是平静。 　　倒是查尔斯有些不太好意思，即便他和叶是朋友, 即便自己很欣赏叶，可如今他在为阿尔芒做事, 自然要考虑阿尔芒的利益得失。 　　只不过他刚提了一句，阿尔芒就阻止了他, “在商言商，市场这么大我倒也没那么在乎是否有竞争者。” 　　实际上, 他需要竞争者帮助自己先打开市场。 　　到时候自己利用资金优势进行吞并，摘下最甜美的樱桃就是了。 　　“去约一下你的朋友，我们尽快定下初步合作意向。” 　　电话打到酒店里, 而当卓君放下电话时，她看着还趴在床上的叶英，很想过去把人喊起来。 　　不过叶英昨天晚上马黛茶喝多了，夜里头尿频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体贴的卓君在桌上留了小纸条，迅速的换了衣服去找领导。 　　“两单生意。” 　　算上昨晚叶英回来时提到的和那个美国代理商巴特·布鲁斯的合作意向，叶英这算是谈下了两笔极有可能成功的生意。 　　欧阳兰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不止叶英谈下了生意，在会展中心也有其他人跟他问玉米油的事情。 　　酒香不怕巷子深。只不过这些好酒之人，却也有其他小心思，他需要签订几个合同来“震慑”一番，省得这些人，真当他们中国人是乡下来的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约好了时间吗？” 　　卓君点头，“已经约好了，昨晚叶英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说让您酌情处理。” 　　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卓君不曾打开去看。 　　欧阳兰看到上面的内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人呢？” 　　“补觉呢，昨天喝茶喝多了。” 　　欧阳兰：“……”这可真是叶英能干得事。 　　“行了，让她睡去吧，她都把路给我们铺好了，我们还能走不出来？” 　　对外贸易部可不养闲人。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欧阳司长确定了两边约定的时间，兵分两路去谈这次合作事宜。 　　而在酒店的房间里，叶英正盖着薄薄的毛毯睡得香甜。 　　梦里头那马黛茶似乎长了脚，追着她跑，“不要喝我，不要喝我呀……” 　　一个激灵，叶英陡然醒来，迅速的奔向卫生间—— 　　她再喝那么多马黛茶，她就是个麻瓜！ 　　…… 　　结束博览会开启回程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事情。 　　叶英并没有立即回国，飞机中转时，她去了香港。 　　中美之间没有建立外交关系。 　　近些年来大使级的对话也向来都是隔空喊话，各说各的。 　　贸易上的往来几乎为零。 　　想要出口生产线到美国太难了。 　　不过巴特选择了另一条路线。 　　他在古巴有贸易公司。 　　可以先出口到古巴，然后再运到美国。 　　这个运输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运输，还是走其他渠道。 　　那就是巴特自己的事情了。 　　他是代理商，但想要从叶英这里拿到生产线，那就得付出真金白银，没钱没关系，拿东西来换啊。 　　当然，叶英这边也选择了迂回的策略，把贸易公司开在了香港。 　　这样方便处理。 　　如今的香港依旧在英国人的管辖之下，但借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已然成为二战之后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 　　贸易十分发达。 　　这里也是亚洲的航运中心，在香港开设贸易公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跟叶英去香港有点关系，毕竟开设贸易公司不是小事，对外贸易部那边自然会慎重选择。 　　叶英过去，主要是和陈先生碰个面，顺带着让他帮忙给弄点东西。 　　而到了香港，叶英又和叶向谦碰面了。 　　还见到了和叶向谦一起去巴拿马的程前。 　　程前唯恐天下不乱，“你那个小堂妹来香港做什么？” 　　他们去巴拿马博览会有些出师不利，原本是想要引进几条生产线，却不想被大陆那边抢了风头。 　　那些个商人重利，尤其是来自美国的那些商人，看到了玉米油背后的商机，就想方设法的跟叶英联系，说是谄媚都不为过。 　　没事就讽刺他们几句，搞的他们有钱花不出去，草草的结束了在巴拿马的行程。 　　没想到这次来香港，竟然又遇上了。 　　叶向谦神色多少有些凝重，他在躲着叶英—— 　　叶英的话让他开始思考，自己过去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而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当人开始怀疑自我时，有的会剖析自我，而有的则是会选择逃避。 　　叶向谦成了一个逃兵，他没有回应叶英。 　　养尊处优如他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到大陆去过苦日子？ 　　叶向谦做不到。 　　庆幸的是，他不用太过于担心，毕竟和叶英遇到的机会少之又少。 　　可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 　　没想到竟然在香港遇上了。 　　叶向谦选择走开，以至于被程前取笑了句，“你这是怎么了，不去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说不定就把人拖下水了呢。 　　他可是听说了的，这个小丫头能耐着呢，据说那生产线都是她一手打造出来的。 　　要是给他们该多好，那可是价值几百上千万美元的生产线啊。 　　“认错人了。” 　　程前：“……”你在跟我开玩笑？ 　　这也能认错？ 　　前来接人的司机瞧着叶英一直往那边看忍不住问了句，“叶小姐是遇到了朋友吗？” 　　叶英笑着摇了摇头，“认错人了。” 　　司机开车很慢，一路上跟叶英介绍香港好玩的去处，“要是叶小姐有时间，我可以带您出来玩。” 　　“你不用去工作吗？” 　　叶英看着年轻的司机，“跟我打交道可没办法帮您成为陈家的继承人。” 　　司机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叶小姐猜错了。” 　　“是吗？那陈先生家里可真是阔绰，就连司机都穿阿玛尼。” 　　“……” 　　原来是自己的穿着暴露了身份，车子停在了陈家花园的喷泉前，临时客串的司机从车上下了来，绅士十足的打开了车门，“自我介绍一下，陈文信，陈先生的私生子。” 　　叶英：“……” 　　亲生和私生，其实她也没那么在乎。 　　不过陈文信并非是陈家继承人，他不过是来帮准继承人之一的大哥来打探消息而已。 　　叶英也没想着参与到陈家的家产之争中去，毕竟陈先生的身体很是不错，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她这次来香港，也不过是跟陈先生讨论一下生意问题而已。 　　在巴拿马，叶英倒是瞧到了一个商机。 　　“过去我们把市场放在欧洲和美国，南美市场也很广阔，其实我们可以在那里寻找市场。” 　　南美是什么市场？ 　　陈先生第一个想到的是足球。 　　可足球又哪来的市场呢？ 　　“足球当然有市场，今年五六月的时候智利刚举办了世界杯，巴西卫冕成功。” 　　陈先生倒是知道这件事，他甚至还有去观看比赛。 　　“在南美洲，足球是最流行的运动，我们或许也可以制作类似于足球那样的魔方？” 　　常见的魔方是立方体。 　　那如果制作成球状体呢？ 　　“魔方的定价又不贵，其实能出销量才是最重要的。” 　　陈先生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姑娘，她正在那里吃葡式蛋挞。 　　吃的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嘴角落了点残渣都不/丽...嘉//知道。 　　可正是这个有口腹之欲的年轻姑娘，又帮他寻到了新的市场定位。 　　市场需要创新，可能并非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只需要一点点改动，结合着潜在的消费群体，这就足够了！ 　　“那就这么做，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叶英歪头看向这个大商人，“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送给你喜欢的足球运动员一份大礼吗？” 　　陈先生笑了起来，“没错，是送一份大礼。” 　　魔方可以创新，他的立体玩具也可以创新。 　　过去都是找一些童话故事、典故甚至风景来做玩具。 　　如果用人呢？ 　　足球，球员或者世界杯吉祥物？ 　　他不止可以把市场定位在南美洲，还有欧洲。 　　前年的时候欧洲举办了欧洲锦标赛，后年将会迎来第二届欧洲锦标赛，到时候…… 　　陈先生忽的笑了起来，“喜欢吃的话，回头我让人再去买点，回去的路上吃。” 　　叶英笑眯眯的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您破费了。” 　　她话音刚落，陈家花园的管家进了来，瞄了叶英一眼，“老爷，有个年轻人，来找叶小姐。” 　　跑到陈家来找人，叶英想，大概除了叶向谦再没别人。 　　不过这位堂兄是觉得香港没有国`民党的谍报人员咋的，这么大咧咧的来找人，警惕心可真不咋样。 　　只不过等着那人进来时，叶英惊了，“是你？” 　　并非叶向谦，而是和叶向谦同进同出的那个年轻男人程前。 第087章 技术员 　　你当真没动心吗？…… 　　程前很高兴能够在叶英脸上看到这震惊神色。 　　“很意外对吗？” 　　的确挺意外的。 　　毕竟她和程前之前连招呼都没打过。 　　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还是来陈家。 　　叶英觉得对方来者不善，只不过程前却十分淡定，在陈家的小花园里悠闲的喝起了茶,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喝到龙井。” 　　他一副醉心于茶水的模样，让叶英想起自己马黛茶喝多了的事情。 　　“程先生莫不是要我欣赏你喝茶？” 　　程前放下茶杯, “这应该是汝窑的瓷器, 陈先生很是会享受。” 　　叶英不置可否。 　　作为生意人，他自然有享受的资本。 　　正如同她之前说过的，爱国商人本质是商人。 　　“你也不赖。” 　　“我想如果你这么跟向谦说，他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叶英心中一凛，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程前看着面带困惑的人, 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和向谦认识十多年,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你想策反他，对吗？” 　　策反。 　　从他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来。 　　叶英心头犹如千钧重。 　　她大意了，竟然没看出来叶向谦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对啊，不可以吗？” 　　遮掩是遮掩不住的, 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 　　叶英倒是想要知道，程前要打出什么牌来。 　　小花园里种植着玫瑰, 听说是刚从温室里搬出来的，在十二月里盛开, 十分的娇艳。 　　玫瑰虽美，却是有刺。 　　像眼前的人。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向谦一贯的养尊处优，让他卧薪尝胆，你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程前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错愕, 他稍稍有些遗憾，旋即又眉开眼笑。 　　这才是自己想看到的，不是吗？ 　　“你与其策反他，倒不如策反我，你觉得呢？” 　　叶英：“……” 　　骚还是你骚。 　　不过她见招拆招，有什么好怕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你有什么用呢？” 　　叶英看着桌上的茶杯，她对瓷器没什么研究，不过是在课本里看到过而已。 　　对她来说，这只是容器，用来盛水，就这么简单。 　　价值连城的汝窑茶杯甚至比不上一套实验器材。 　　叶英重复道：“你有什么用呢？” 　　那语气，仿佛这是一辆老爷车，开不了多远。 　　带着几分不屑。 　　没点着很本事，凭什么说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呢？ 　　“激将法不错。”程前笑容满面，“向谦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能做的我也能做，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又是补充了句，“对了，有一点我是及不上他的。我不是你哥。” 　　叶英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我哥已经牺牲了。” 　　至于另一个，可有可无。 　　她也并不在乎。 　　程前见惯了她笑脸迎人的模样，忽的这般神色落寞让他有些愧疚，“抱歉。” 　　“又不是你干的，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你需要什么？” 　　叶英又不傻，她知道程前想要获取更多的有用消息，那就要呈递上去一些消息。 　　当然，程前给她的消息是真是假，还需要再判断。 　　至于她泄露给程前的…… 　　“而你这次又能带给我什么。” 　　…… 　　回到宁县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马上就要过春节，村子里十分的忙碌。 　　叶英从香港带来的糖果巧克力让孩子们笑得比花还甜。 　　她懒洋洋的躲在屋里休息，没多大会儿曹秀芬进了来。 　　“英子，小关写信过来了。” 　　叶英抬起眼皮，“哦。” 　　“特意给你写的。” 　　曹大姐的煞有介事让叶英哭笑不得，“前些天在北京我跟他打电话了。” 　　这信比电话来的更早一些，只不过在路上耽误了。 　　不用想也知道信里头写的是什么。 　　欧阳司长带着卓君拢共谈下了六条生产线，除了跟阿尔芒的两条生产线交易换来一条小型的化肥生产线，其他都是真金白银。 　　在年末给今年的外汇贸易添了一笔。 　　当然参加博览会也不止如此。 　　薯片和薯条从美国推向了欧洲和南美，市场的扩大让宁县的食品厂最近忙得很。 　　这些在没回到黄家庄前叶英都知道。 　　她还知道，西德的薯片生产线如今也开始发力，要后来居上占据欧洲市场。 　　竞争啊。 　　比起国际风云诡谲，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关定国在东北的机床厂遇到的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曹秀芬却不这么觉得，她看叶英懒散直接拆开信来念，念着念着有点读不下去了。 　　这螺母、涡轮都什么啊，她不懂。 　　叶英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曹大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这信很没意思吧，就跟小关同志这人似的，不过树挪死人挪活，我可是听说了的，他在那边可受欢迎了。” 　　八卦永远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涉及到婚姻嫁娶更是如此。 　　“你跟我说说，咋回事？” 　　叶英嘿嘿一笑，“我听说啊，有女同志自告奋勇给咱们小关同志拆洗被子。” 　　虽说现在提倡的是自由恋爱，但是男女关系依旧还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女同志主动帮忙拆洗被褥，这可不是小事。 　　“那小关呢？” 　　说到这叶英就更觉得好玩了，“他个榆木疙瘩跟人说‘我有手有脚会拆洗’，你瞧瞧，他不注孤生谁注孤生啊。” 　　关键是他还十分郁闷的跟自己吐槽，问她怎么解决。 　　要不是人在北京去不了东北，叶英想她可以狠狠地踹关定国几脚。 　　问她她问谁啊。 　　曹大姐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关，怎么这么憨憨呢。” 　　也老大不小了，跟没开窍似的。 　　这样可怎么成。 　　叶英感慨万千，“可不是嘛，你说他家里也没什么人，没人给他操心这事，自己又不上心，指望成家立业做梦吧。” 　　她说完往那里一躺，“人总是这样。” 　　什么样？ 　　曹秀芬没听明白，想要再问，看到叶英脸上的疲惫，她到底蹑手蹑脚出了去。 　　让这孩子先休息吧。 　　…… 　　腊月二十八，叶英在工厂那边给工人们发年终奖和过年福利，绵绵小跑过来，“英子姐姐，关叔叔回来了。”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关定国回来过年了。 　　不止他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麻花辫姑娘。 　　大眼睛白皮肤，个头高高的。 　　瞧到叶英后，当即跑了过来，“你就是叶英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我名字里也有一个英字。” 　　李海英就是那个给关定国拆洗棉被的人。 　　知道关定国忙完了要回去，她也收拾了小包袱跟着上了火车。 　　可现在出远门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拿着身份证就行，眼看着要被赶下火车，李海英喊关定国救命。 　　冒充了关定国的未婚妻，这才来到宁县。 　　如今的东北是重工业基地，说有钱都不为过。 　　黄河沿岸的西北有什么？ 　　冬天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没有被白雪遮掩的地方露出大片的枯萎的黄。 　　远处有山林，没了树叶的妆点，那些树木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这是跟家乡完全不同。 　　不过来到黄家庄这边，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 　　至于关定国经常挂在嘴边的叶英，和她想象中也不一样。 　　她以为叶英会是一个有些彪悍的女人，像是她惯常见到的大娘婶婶那样。 　　但眼前这个比她还要柔弱几分的，就是能一句话说的关定国哑口无言的人吗？ 　　瞧不出来。 　　叶英笑了笑，“你好，难为你大老远的过来玩，吴钢你去找曹大姐安排海英同志住下。” 　　小吴迅速地应下，“好嘞。” 　　李海英不是很乐意，但一想到入乡随俗，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关定国如释重负，“你看见了吧，她扒火车！” 　　怎么敢这么大胆。 　　叶英瞥了一眼，“你要不累的话来帮我做一下统计。” 　　关定国倒还好，离开宁县几个月，如今回到家乡感觉又不一样。 　　食品厂附近又有新工厂，瞧着已经投产了。 　　这可真够快的。 　　厂区院子里，大家秩序井然的排队，有交头接耳说话的，倒是没出现什么哄抢行为。 　　叶英帮着发放东西，提前送上新年祝福，等这一通忙活完，大半天过去了。 　　“你怎么没找人帮忙？” 　　“凤霞带着人去城里送猪了，秀秀去忙着给县里的烈士家属送鸡蛋和面，知青们请了假回家过年了，就剩下这么几个人。” 　　工厂里的工人也要忙着回家准备过年，总不能留下他们帮忙发东西吧？ 　　她忙就忙点呗。 　　早已经准备妥当的年货全都发完，关定国陪着叶英往村子里去。 　　工厂这边距村子里还有点远，不过几里地也算不上什么。 　　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厂区，关定国一时间感慨万千，“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将来？ 　　叶英笑了起来，“挣钱吧，多挣钱。” 　　这俗气不过的回答让关定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当一个技术员，像马师傅那样的技术员。” 　　他之前就想着打完仗回了家当个农民就好，可是过去两年多，关定国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叶英，你说我能做好吗？” 　　战士从来具有钢铁的意志，在战场上他是最勇敢的人。 　　可如今，他有些胆怯。 　　需要从朋友这里得到回答，一个肯定的回答。 　　“当然能啊。” 　　叶英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能？你想留在那边？” 　　重工业产业都在东北，近些年来留在那里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日后下岗潮，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关定国摇头，“那里有很多技术工人，不多我这一个，可是咱们这边的技术工人太少了，我想还是在这边工作。” 　　建设他的家乡。 　　只是这样一来，他辜负了赵政委的重托，“对不起叶英，我……” 　　叶英打断了他的话，“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要是做不出点成绩来，那才叫对不起我呢。将来如果关定国名留青史，或许后人们会去故纸堆里找这个人的故事，发现他原来当过兵，还给叶英当过警卫员，这个叶英是谁呀？连带着我都出名了呢。” 　　“你本来就很厉害。” 　　“这倒也不错，强将手下无弱兵嘛。”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叶英没什么不好意思，“正好回去吃饭，昨天曹大姐炖了一锅猪筒骨，咱们过会儿用这个下土豆粉吃，土豆片来回洗涤荡出来的淀粉弄成的粉条，好吃着呢。” 　　这土豆粉叶英还送了一些给远在北京的老相识们，目前还没得到反馈。 　　才寄出去几天，不着急。 　　“你就关心吃，对了叶英，沈工那边有跟你联系吗？” 　　这问题不太合适，在看到叶英脸上笑容消失后，关定国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他忙吧，大概也顾不上。”叶英笑了笑，“人活着就好，联系不联系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对了你这次把人带回来，有没有想过怎么安排那姑娘？” 　　这让关定国十分的为难，“她非要跟我来，要是我让她下火车她就跳火车。你帮我出个主意成不成？” 　　他是真没辙了，不知道该拿李海英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就真没考虑过……” 　　“我说了我要去做技术员，不想耽误人。” 　　“做技术员和你成家与否没冲突。不要把这两件事对立起来，这并不矛盾冲突。” 　　“可是我不想害了她……” 　　叶英看着一脸纠结的老战士，“逃避从来不是办法，你要跟她开诚布公的说清楚这件事，另外关定国，你也得正视你的内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走在前面的人丢下一句话，“你当真没动心吗？” 第088章 母老虎 　　吃人的母老虎…… 　　李海英觉得这里和自己想象中又不完全一样。 　　甚至和她一路走来看到的又不同。 　　新棉被十分的暖和, 睡在炕上一点都不冷。 　　休息没多大会儿正好赶上吃午饭，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面条，等吃完了才知道原来是土豆粉。 　　细滑异常。 　　碗里面铺着一大坨牛肉片, 下面压了俩荷包蛋。 　　大葱切成了细细的盯，和他们当地的黄豆酱拌在一起, 瞧着还挺好看。 　　李海英吃的有点多, 饭后出去溜达。 　　村里房子有新有旧，但是人不算多。 　　零星看到俩小孩。 　　那个小姑娘叫绵绵，她还记得。 　　“你家里人呢？” 　　“妈妈带着其他婶婶去给人送东西了。”李绵绵瞧着新来的大姐姐笑着问，“姐姐你喜欢小关叔叔？” 　　“是啊。” 　　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的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他好像有喜欢的人。” 　　李绵绵不再是小姑娘，从小女孩成为少女, 虽然十岁出头, 但平日里跟那些知青打交道，该懂的却也都懂的。 　　她才不上当呢，这是在试探自己。 　　“姐姐你去玩吧，我去找英子姐。” 　　李海英：“……”人小鬼大哦。 　　她往河边去, 绵延的黄河一泻千里，而现在却也逃脱不了被冰封的结果。 　　宽阔的河面如今成了小孩子的乐园, 李海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她小时候也没少去冰上嬉戏。 　　不过现在长大了，哪能像小孩这样没心没肺的玩耍呢？ 　　李海英准备回去帮忙。 　　“哦, 没什么好忙的，曹大姐已经都收拾好了, 咱们就等着回头过年就行了。” 　　其实过年要准备什么，叶英也不是特清楚，她都是吃现成的。 　　李海英有些不好意思, “叶英你会不会觉得我厚脸皮呀？” 　　“不会啊。” 　　论厚脸皮，这姑娘哪及得上自己？ 　　不过联想到关定国这纠结模样，也不知道沈清晏当时什么心情。 　　许久没联系了，或许也是因为太过于清闲，叶英索性去写信。 　　只是这信，到底没有寄出去。 　　写完后就被她塞进信封丢到了抽屉里，再不见天日。 　　…… 　　春节过后，李海英没走，只给家里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也相当简短—— 　　我想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不是为了男人，就为了我自己。 　　除夕夜的时候，李海英遇上了这两天一直很忙的关定国。 　　两个人一番交谈，谈了具体什么内容除了俩当事人，大概苍天知道大地知道，呼啸的风雪知道。 　　反正叶英不知道，这是私人问题，她还不至于八卦这个。 　　不过李海英主动来找叶英，“我能留在这里吗？” 　　随便什么工作都行，她不挑剔的。 　　“可以，你有什么想法。” 　　虽然做不到因材施教，不过根据各自特长来安排工作，这点子事情叶英还能处理。 　　“都行，我爸妈都在工厂上班，我初中毕业后在家里种地了偶尔会送点蔬菜什么的去工厂。” 　　种地啊。 　　“你初中毕业，那教孩子们读书吧。” 　　农场里不缺会种田的人，去教书更好一些。 　　这倒是让李海英有些为难，“还是让我去种田吧，我沤肥是好手，你让我教小孩，我怕我把人都打跑了。” 　　叶英：“……那行吧，正好年后我们这会过来一条化肥生产线，到时候你……” 　　“我爸妈就是在化肥厂工作！” 　　国内唯一的化肥厂，依托于当时伪满政府留下的化肥厂基础，在苏联帮扶下建设，但化肥厂的产量不高，而且为了偿还苏联的债务，化肥厂的产品多是出口海外用来挣钱还账。 　　便是东三省都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国内能用上化肥的也是少之又少，如今还是农家肥为主。 　　李海英没想到，这里竟然要搞化肥厂。 　　“那你们不得建厂房吗？要不要厂房图纸啊，我可以问问我爸妈，看他们能不能给你找来图纸。” 　　那一瞬间，什么儿女情长全都一边去，李海英想要在这里让自己这个化肥厂子弟成为化肥人！ 　　叶英读出了这心声，“那就拜托你了。” 　　其实在拜托阿尔芒帮忙搞一条小型化肥生产线时，欧阳兰就已经帮她找工厂建设的相关资料。 　　不过眼前的姑娘想要竭力融入到这里，她也不好再打击。 　　欢迎就是了！ 　　…… 　　化肥厂最终落到了市里，那里更加交通枢纽一些，方便运输。 　　这让李海英忙碌起来，从选址建厂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原本脸上还有点肉，现在瘦得不见了踪影，但她很是高兴。 　　忙里偷闲这才和关定国一起吃了个饭，之前在关定国面前再斯文不过的姑娘如今成了干饭人，吃饭极快。 　　“你最近忙吗？” 　　关定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 　　这段时间一直去各个公社帮忙进行拖拉机的维修，甚至还帮忙修自行车、手表。 　　正好引进的化肥生产线过来，别说市里，整个省的技术人员都过来帮忙。 　　毕竟如果化肥厂投产，那惠及到的可不止一点半点，起码能创造一些就业吧？ 　　一人就业，能够养活一家人。 　　这本身就是一件大事。 　　引进化肥生产线并非叶英的一时兴起，而等到这生产线即将来到，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够再掌控的。 　　李海英能够继续在这里忙活，和叶英推荐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她是化肥厂子弟。 　　而关定国的到来，则是工作安排。 　　“你最近还好吗？” 　　到底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没有把人赶下火车。 　　何况他们之间有约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现在的关定国对李海英有责任，逃不脱的责任。 　　李海英笑了起来，“挺好的，前所未有的好，我问了那个曹秘书，他说回头可以安排我在工厂上班。” 　　这可是一件大事，等她工作确定了就给爸妈写信，打电话也行，总之肯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没给他们丢人。 　　关定国听到这话愣了下，“你真想留在这里？” 　　“对啊。” 　　这里的大米不好吃，没东北大米好吃，不过面条不错，李海英很喜欢吃这里的面食，特别能填饱肚子。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要赖着你的意思，只不过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呢，反正我家又不止我一个，我爸妈有工作将来有国家养老，我在这里打拼下，总比在家种地好。” 　　她这话让关定国一时间怔怔，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 　　“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后咱们再重新审视一下，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拉倒，我长得也不赖，又不是找不到对象。” 　　她把汤喝了个干净，“我还得去干活，先走了。” 　　关定国看着那离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叶英的话—— 　　你当真没动心吗？ 　　这个问题，他越发的回答不出来。 　　…… 　　化肥厂投产已经是第二年的事情了，生产线的安装调试是一个麻烦问题，当然更重要的问题在于，这些技术员们想要通过拿到的图纸，来研究复刻这条生产线。 　　如果能够仿造出这么一条生产线，他们国家是否就又多了些化肥呢？ 　　伴随着新一年的到来，叶英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一年的十月份，他们国家终于种出了蘑菇蛋。 　　这个绝密中的绝密消息，目前没有对外泄露半分。 　　饶是知道历史的车轮滚向何处，可叶英还是止不住的紧张。 　　她甚至从赵政委和自己打电话的频次中，在判断着现在的进度。 　　理论研究早已经结束，如今应该是在组装适配期才对。 　　她寄给郭工请教的信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音了。 　　是在忙吧。 　　“英子，英子？” 　　叶英回过神来，恍惚的看着跟自己说话的人，“怎么了？” 　　李采娥有些迟疑，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没，没什么。” 　　她还是别麻烦英子了，瞧着她过年的时候感冒病了一场，这段时间来一直精神不济，总是恍惚出神。 　　自己那点事，还是别烦她心了。 　　李采娥离开了，这欲言又止让叶英有点懵。 　　没多大会儿李绵绵带着她的小伙伴欣欣过了来，叶英这才知道李采娥在纠结什么。 　　高光明向她求婚了。 　　电话里求婚。 　　这让这个经历了失败婚姻的女人傻了眼慌了心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那你希望妈妈和高叔叔结婚吗？” 　　欣欣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只不过小时候营养不.良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这孩子个头不够高。 　　个头跟小了好几岁的绵绵差不多。 　　欣欣稍有些迟疑，“妈妈高兴就好。” 　　这话十分的懂事，但并非叶英想听到的，“你高兴吗？” 　　这孩子离开老家的时候早已经懂事，只怕将过去的事情深埋心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绵绵抓住朋友的手，“你如果不乐意，你妈妈是不会高兴的。” 　　这话太过于直白，以至于让欣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绵绵不懂，“你怕什么？英子姐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 　　她的小秘密也都是告诉英子姐姐不跟妈妈说，因为这些秘密英子姐姐保守的很好，从不会告诉旁人。 　　欣欣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年前的重感冒缠.绵了好一段时间，以至于叶英现在都有些憔悴。 　　“英子姑姑，我怕。” 第089章 计划通 　　是金子总会发光…… 　　怕什么？ 　　怕妈妈刚从狼穴出来又跳进了虎窝。 　　怕高叔叔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 末了没办法保护妈妈。 　　怕她再受到伤害。 　　欣欣怕得很。 　　她从小就被奶奶看不上，被亲姑姑羞辱是个不值钱的丫头。 　　父亲的无能让她所能依赖的只有母亲，尤其是跟随妈妈离家出走寻找叶英时, 那种依赖被无限放大。 　　如今的欣欣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很不幸的是, 目前她属于后者。 　　童年的遭遇让她产生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而关系到母亲的后半辈子，这种不确定性无限的放大。 　　在小伙伴的怂恿下，欣欣道出了心中的恐惧。 　　这让向来小棉袄的绵绵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扯着叶英的胳膊，“英子姐。” 　　目光却是落在欣欣的身上—— 　　绵绵从没想到, 小伙伴会有这样的担忧。 　　叶英多多少少有一点意外。 　　村里孩子就这么几个，对比绵绵, 欣欣大了些, 又有过不愉快的人生经历，难免会沉默寡言了几分。 　　但是她没想到，这孩子担心的并非自己，而是李采娥未来的不确定性。 　　“欣欣觉得自己不能保护妈妈？” 　　叶英拍了拍床板, 让小姑娘坐在自己旁边，“那你觉得谁能够保护妈妈呢？” 　　这话让女孩愣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英子姑姑……” 　　“靠山山倒靠水水涸, 人活在这世上，最能够依靠的还是自己。” 　　“靠自己？” 　　欣欣还有些懵, 靠自己吗？ 　　“对，你和妈妈相依为命，你们要相互依靠, 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其他人也会离开，总不能指望我们长了翅膀来救你和妈妈吧？所以还得靠自己。” 　　她抓住小姑娘的手，“其实欣欣你要记住，你.妈妈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她曾经为了你离开了家乡，如果再度遇到问题，我想她依旧有离开的勇气。” 　　“可她现在……” 　　“她现在怕了，对吗？那是因为现在遇到的不是问题麻烦。” 　　当对方将一颗心摆在面前时，你的拒绝就是一种伤害。 　　而且还面临着年龄的差距，高光明比李采娥小了近六岁呢。 　　“选择与否都在你和妈妈手里，不过欣欣，你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缩在母亲的羽翼下，长大了的孩子也要学会保护母亲，知道吗？” 　　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这些，未免有些残忍。 　　可现实不容许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欣欣离开了。 　　绵绵也跟着离开。 　　屋子里瞬时间安静下来。 　　叶英低低叹息，“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呢。” 　　一晃都过去了六七年，可真快啊。 　　她看了下枕头边放着的书，那是之前托陈先生给买来的书，全英文的书翻看过半，上面做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本来今天应该继续看书的，可叶英这会儿不太想看那些字母。 　　她起身打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些没寄出去的信。 　　恍惚了下，又倒在床上。 　　人不能生病，生病后总喜欢胡思乱想。 　　还是多睡会儿，等身体好了忙活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 　　四月中旬，方司令忽然间到访。 　　彼时叶英正在工厂那边研究如何改进生产线，她还想要把工艺再提升一番，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完美，那百分之九十九呢？ 　　“忙着呢。” 　　叶英头也没抬，“什么事？” 　　她说完话才意识到这声音不对，一扭头果然看到方司令身后警卫员那错愕的神色—— 　　很少有人这么不冷不淡的跟首长说话。 　　叶英轻咳了一声，“我不知道是您。” 　　“没事，你忙你的，我不着急。” 　　您不着急，坐在这里我也忙不下去啊。 　　叶英没得办法，“就剩下一点，回头再折腾也来得及，您这次过来，有什么吩咐？” 　　吩咐说不上，方常宁知道这孩子向来客气，“之前你不是跟我说想要推广玉米、还有那什么油菜吗？” 　　这件事之前并不顺利，老百姓们都怕了。 　　当初吃不饱饭被压迫所以会选择去干革命。 　　现在遭了饥荒所以会拼命的种地。 　　即便是军区，也在存粮食。 　　谁都不想再挨饿啊。 　　不过这两年收成还行，饥荒过去了，不免有了新的想法。 　　更何况，军区的首长们都关注着中央，消息灵通的就打听到了这些消息，纷纷想起了老方之前问过他们这事。 　　这群水里来火里去的汉子们谁在乎那点面子上的事情呀。 　　连忙开始套近乎，一个个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话都格外好听。 　　方常宁没办法，都是老战友还能推脱掉？ 　　他舍下老脸不要来找叶英。 　　刚开了个口，叶英就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好呀，正好我这边有些种子还不错，可以试着推广下。” 　　叶英不是什么育种专家，她没那个耐性用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去选择培育种子，但是她知道现下哪个种子好产量高。 　　她可以帮着给种子做推广。 　　种的人多了，这种子的培育道路就会越来越宽。 　　方常宁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没啥好意外的。 　　叶英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哪会跟自己争一时意气。 　　“那行，不过最近可能得辛苦你了。” 　　也不止是种地的事情，还有牧场建设。 　　其实军区多数都有自家牧场，但是搞的好不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听说你的警卫员吴钢对母猪生产特别有一套。” 　　叶英听到这话轻笑了下，“小吴知道您这么夸他那还不得把尾巴翘起来？您就别跟我绕弯弯了，要去哪里做什么，您跟我直说。怕我记不住那就给我写下来。” 　　她话音刚落下，方常宁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都写好了，路线也安排好了，你还要带谁一块去不？” 　　叶英：“……” 　　您安排的可真周到。 　　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上面甚至连接头人长什么样都写了出来。 　　“这是……” 　　方常宁笑了声，“他们军区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吃点好的嘛，回头尽管要。” 　　叶英：“……” 　　您可真是考虑周全的不能再周全。 　　…… 　　要出远门，走之前叶英把这边都安排好。 　　其实也没啥好安排的。 　　几个工厂都有厂长，人是赵政委选派过来的，信得过。 　　农场这边有各色机器，去年叶英没少跟那位布特科上校打交道，倒腾来了不少的农机器械。 　　至于牧场这边需要的人手多了点，不过也没啥要紧的。 　　方司令把军区后勤部的养殖场挪了过来，调派了不少老兵过来帮忙养殖。 　　隔着偌大的农场和牧场，宁县又多了个养殖村和黄家村遥遥相望。 　　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唯一让叶英不太放心的就是化肥厂的那边，化肥厂已经投产开始了正常的经营。 　　而琢磨着生产线的技术员们则是想法子破解这些技术，想要制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生产线。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需要消耗太多的精力。 　　关定国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这让他和李海英的姻缘又牵扯到一起—— 　　专注的人总是能吸引到一些目光。 　　曾经的仰慕再度出现，半年的约定作废后，李海英再度爱上了这个男人。 　　不过钢铁直男如关定国却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人，“我造不出这条生产线是不会成家的，你别耽误时间。”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捂脸跑了。 　　但李海英却没有，“那我就再等你三年。” 　　三年啊。 　　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时节，三年后什么样呢？ 　　谁都不知道。 　　前两天曹秀芬还为这事犯愁，还想着让叶英去劝劝关定国，毕竟小关同志很听得进去叶英的话。 　　还没等叶英去市里，方司令给她安排了活，叶英也顾不上了。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说不定就想开了呢，我就别跟着胡闹了。” 　　这是胡闹吗？ 　　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能这么一直耽误？ 　　曹秀芬还想要跟叶英说道下，谁知道叶英小包袱一收拾，直接带着吴钢走了。 　　拿着方司令给开的一堆证明，叶英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从四川到广东，从福建到湖北，从江苏到山东。 　　这一圈下来，小半年都没了。 　　“姐，你老家就是这里的吧，要回去看看吗？” 　　“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叶英笑了起来，“没啥好看的，就别折腾了。” 　　叶英没想着去，不曾想却是在这边遇到了熟人。 　　李干事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叶英，他几乎没有认出来！ 　　“叶英同志是我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带着沈博士去找你。” 　　李干事连说带比划十分的激动，“就这么多年了你大变模样我都快认不出了。” 　　李干事有一颗当兵的梦，后来找机会调入军区工作，虽然只是在后勤这里上班，但可以正大光明的穿军装，他觉得很不错。 　　前段时间他出去忙活不在军区这边，回来后听说军区来了位专家，就过来凑热闹看一眼，没曾想专家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叶英笑了笑，“记得，要不是您我现在怕不是还在那山窝窝。” 　　这高帽让李干事挺不好意思的，“哪能哪能啊。” 　　是金子总会发光，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耀眼闪亮。 　　能被军区首长请来的人，就算没自己当初也能自救。 　　“说起来巧，前段时间我正好回了趟临山县。” 　　李干事瞧着叶英没阻拦，就说了起来，“倒是听说了你老家那边的事情。” 　　叶英顺着问了句，“这两年收成好，大家日子过得应该还行吧。” 　　“老乡们大都过得还行，就是你家里人出了点事。” 　　李干事轻咳了一声，“听说是那家小儿媳妇跟公婆顶嘴，不知道咋的小姑子也掺和进来，这儿媳妇一生气，就在饭里面下了药，一家全都没了。” 第090章 成功了 　　谁的拳头硬谁才有…… 　　这出乎叶英预料。 　　刘大牛一家什么样的人？ 　　好吃懒做, 磋磨了原主，后来又想对李采娥下黑手。 　　刘芬芬更是恩将仇报把李主任家的粮食偷走。 　　两口子总是把主意落在弱势的女人身上，从原主到李采娥母女再到刘芬芬…… 　　如今撞了南墙, 被小儿媳妇给药死了。 　　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 　　正在干饭的吴钢瞧着叶英听到这消息面无表情，他嘿嘿一笑岔开了话题, “吃饭呢, 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话做什么？对了姐，马上就要国庆节了呢。” 　　赶上五年小庆，会有小阅兵呢。 　　“咱们来不及了。” 　　还要在这边再待几天，养猪场的老母猪快生了。 　　而国庆节就在后天。 　　吴钢摸了摸头，“我就是想去首都看看。” 　　也不一定非要去看阅兵, 看看升旗也挺好的。 　　叶英看着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笑容的战士，她笑了笑, “这边忙完我正好要去农机学院, 要多呆几天，到时候你随便去哪里玩。” 　　“哪能说玩啊，我就是想去看升旗。” 　　李干事看着俩人闲聊，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半晌这才说了句，“沈博士现在在忙什么呀？” 　　他其实就是随口问一句。 　　当年那个瘦巴巴的乡下小姑娘如今成了军区首长们奉为上宾的专家, 肯定是沈博士教导有方啊。 　　但这一问不要紧，原本还算轻松愉快的餐桌一下子变得气氛严肃。 　　吴钢的神色登时锐利起来, 仿佛……面对的是敌人。 　　叶英轻轻摇头，“还能忙什么, 大博士在做一些研究呗。” 　　李干事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是跟我们这些不一样，不过沈博士人真是有教养, 你们还没要孩子呀？” 　　不止没孩子，还没圆房呢。 　　叶英心里头犯嘀咕，嘴上随便糊弄，“不着急。” 　　她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但吴钢还是很多埋怨，“这人咋这么多问题啊，生不生孩子关他什么事？” 　　他们谁都没问过这个问题！ 　　“这就叫没话找话说，最尴尬的那种，所以咱们要多读书多看报，就有的聊了。” 　　吴钢点头，“咱们去看那老母猪吧，我看它那母猪肚子大得很，说不定这一胎能生二十来个呢。” 　　叶英：“……你饶了人家老母猪行吗？” 　　母猪一胎能生十来个，不过多数都是十个出头。 　　超过十五个的都很少。 　　二十个，这老母猪得被掏空。 　　吴钢轻咳了一声，“你说的嘛，一头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生多点更合适啊。 　　“傻不傻啊小朋友，老母猪下崽也伤元气，这就跟地里头种庄稼一样，一年种三茬庄稼不是不行，但太消耗土地肥力了。” 　　“我问了这里的饲养员，一般都是一年三胎，你就算是喂得再好，那也不能损了根基啊。” 　　吴钢悻悻，“那要是生多了，就晚点配种。” 　　养养，缓缓再来下崽子。 　　叶英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能竭泽而渔，不然最后损伤的还是咱们自个儿的利益。” 　　“我晓得了，那我回头跟小张说。” 　　小张是这边养猪场的管理员，最近吴钢和他混得极熟。 　　“这次说清楚了，回头你就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出来进行指导工作了，到时候谁不得高看小吴同志一眼呢？” 　　吴钢听到这话登时喜笑颜开，“咱们快点忙完去首都。” 　　叶英：“……”这孩子咋还跟首都较上劲了呢。 　　不过遇事不能着急，越是火烧眉毛反倒是越容易出乱子。 　　这边老母猪还没下崽，猪圈里的几头猪忽然间集体窜稀，这让饲养员小张傻了眼，眼看着自己喂得好好的猪都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 　　叶英连忙带着吴钢去猪圈那边检查。 　　协同兽医帮忙治病，等忙完这事，国庆节都过去一星期了。 　　好在找到了问题所在—— 　　喂猪的水出了问题。 　　因为这事，军区这边又把井水排查了一遍，叶英不太放心，帮着一一作了排查，确定那口井属于特殊情况，这才放心的离开。 　　军区那边直接安排车子送人去首都，眼看着就要到农机学院那边，被一群人给堵着了。 　　“这是怎么了？” 　　吴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些学生还有群众，咋都这么兴奋呢？ 　　叶英恍惚了下，“成功了。” 　　“啥成功了？姐你哭什么？” 　　吴钢第一次遇到叶英这么哭，想要拿袖子帮她擦眼泪，又觉得自己这袖子脏兮兮的不合适，他手足无措之际，看到叶英打开车门下了去。 　　外面人头攒簇十分的热闹。 　　青年们手里头扬着报纸，一个个的喜笑颜开。 　　“姐。” 　　吴钢连忙照看着，生怕叶英被撞着碰到。 　　叶英捡起了地上的报纸，红色的号外两字格外瞩目。 　　“加强国防建设的重大成就，对保卫世界和平的重大贡献，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吴钢念着念着忽的明白为什么刚才叶英热泪盈眶，他继续往下看，那是两行黑色的小字，“我国政府发表声明，郑重建议召开世界各国首脑会议，讨论全面禁止和彻底销毁和武器问题……姐，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刚成功就要销毁？ 　　叶英脸上还挂着泪，眼底却是笑，“这就是高明之处。咱们没有拿什么要求别人去销毁？现在有了这蘑菇蛋，就有了底气。这篇声明可真是高，足以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吴钢觉得自己懂了，好像又没完全懂，但是不要紧，他知道他们终于研发出蘑菇蛋就够了，“回头谁再在我们耳边大声逼逼，我们就丢个蛋蛋轰了他！” 　　在朝鲜半岛，他可是受够了那些要挟。 　　小同志说这话时腰杆挺得笔直，还带着几分凶神恶煞模样。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去跟司机说声，让他回去吧。” 　　她想在这北京城走走，感受这波涛汹涌的欢乐。 　　…… 　　“你看看欧洲这边怎么说的，真他娘的不要脸，也好意思？” 　　欧阳兰把报纸丢了过去，他现在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蘑菇蛋的爆炸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热烈讨论，美国开始指责，而率先收到通知的日本反应很是微妙。 　　至于欧洲那边，倒是软了些。 　　这年头就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资格大声说话。 　　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声音，被美国蛊惑要跟中国断交。 　　显然是要孤立中国。 　　这一招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欧阳兰都习惯了。 　　“那领导们怎么说？” 　　欧阳兰沉沉吟诗，“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虽说外交部还有中央一些领导的确被这事弄得有些动摇，但不影响大局。 　　当然一些领导不同意搞□□，主席不也力排众议定下了这个策略吗？ 　　“年初的时候和法国建交，在贸易上的往来也多了些，头些天阿尔芒还打电话给我，说祝我国庆节快乐呢。” 　　这话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之前也错估他了，以为是个二世祖，没想到倒是挺务实。” 　　“务实好啊，务实才能做事情，团结可以团结的对象实现最终目的，这才是我们一贯的策略。对了你这次要多呆几天才是。” 　　叶英笑了起来，“怎么了？您可别是又要交给我什么大任务，我最近要不坐火车，又不就是在坐火车的路上，您是不知道，每天都觉得耳边哐当哐当的响，要不就是有火车在鸣笛。” 　　“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休息两天。” 　　她起码完成了一个小目标，对吧？ 　　“休息，谁不让你休息我揍谁！”欧阳兰轻咳了一声，“就多待几天，等过些天再走，我家那姑娘有个对象，但我一直瞧不上，你得帮我掌掌眼。” 　　叶英：“……我不做红娘。” 　　这对象她又不认识，掌什么眼啊。 　　“你眼光好，孩子她妈走得早，我去找其他人也不适合，你正好来了帮忙看看，对了你这几天去农机学院，有见到沈老吗？” 　　这话题转移的有点快，叶英险些没接住，“见到了啊，我去其他军区正好遇到了一些问题，请教沈老和其他专家。” 　　欧阳兰点头，“没事，就这么说好了哈，就三天就行，那小伙子前两天出差，后天就回来了。” 　　要不是看在他们交情深厚的份上，叶英才不会答应呢，“那行吧。” 　　她反正也没啥事，正好带着小吴同志去北京四处瞧瞧参观参观，看看我们国家的心脏什么个模样。 　　至于掌眼这件事，她怕自己看走了眼啊。 　　叶英带着一堆报纸离开，正好遇到了卓君。 　　她顺口提了这事，卓君愣了下，“可是我们司长……” 　　卓君看到了领导，她连忙改嘴，“他真会见缝插针的找人帮忙，那行我先去找司长汇报事情，到时候我再去找你玩。” 　　目送叶英离开，卓君迅速地蹿到领导的办公室，“我要是没记错，小静今年才十二岁吧？哪来的对象！” 　　欧阳兰轻咳一声，“给你透个底，但是别跟叶英说。” 　　秘密？！ 　　卓君当即瞪大了眼睛，听到领导一字一句说，“中央要举办庆功宴。” 　　卓君：“所以呢？” 　　这庆功宴也是主席总理宴请那些科研人员，和叶英有什么关系？ 　　欧阳兰瞪了一眼，“叶英的爱人就是那科研人员！” 　　卓君：“……”这个她真不知道。 　　也没人跟她说呀！ 　　“谁呀？” 　　欧阳兰低声报了个名字。 　　这让卓君傻了眼，“他？他不是沈老……那叶英和沈老，不对之前沈老不是还给叶英介绍对象吗？” 　　我的天呢，这沈老要知道要知道叶英是他们沈家的儿媳妇…… 　　那可真是画美不看。 第091章 沈清晏 　　我自己找的对象。…… 　　叶英并不知道这属于高等机密的消息。 　　好消息带来的冲击让她的大脑高度兴奋。 　　但很快叶英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更应该做的, 是如何利用这一时机多赚钱。 　　正如同欧阳司长说的，那些自诩为绅士的欧洲人，其实再虚伪不过。 　　拳头才是硬道理。 　　有了这颗蘑菇蛋, 起码他们不用再受到核`威`胁。 　　你敢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吗？ 　　好啊, 一起毁灭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谁怕谁？ 　　有时候大国博弈与两小儿辩日没什么区别。 　　至于真理…… 　　蘑菇蛋有多少，真理就有多少。 　　国家未来还会进行氢`弹、更多蘑菇蛋的研究，需要钱。 　　钱从哪里来？ 　　天上掉不下来，大风吹不来。 　　靠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一点一点攒家底挣出来的。 　　叶英当不了时代的弄潮儿, 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这点能做好的事情做到极致。 　　在招待所里研究了半天的报纸，第二天叶英就去图书馆看书看报纸。 　　这边图书馆里还有一些国外的最新报道。 　　这要是自家, 叶英直接把这些新闻剪下来。 　　不过这报纸其他人还看呢。 　　她迅速地在本本上做摘抄。 　　“同志, 同志？” 　　叶英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是在喊自己。 　　她恍惚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看的太晚了些，图书馆都要关门休息了。 　　“不好意思, 我马上看完。” 　　那中年女人笑了笑，“我们馆长说, 这报纸你拿回去看就好。” 　　叶英一愣，“这……可以吗？” 　　“没关系的, 反正也没其他人看，早点回去吧, 晚上有点凉，注意别感冒。” 　　陌生人的关心让叶英心头涌出感激，“真是太感谢了, 我拿回去看，明天再拿回来。” 　　中年女人看着收拾东西离开的人，眼底透着笑。 　　上进心，可真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了。 　　他们需要蔑视敌人，却也要认清事实差距，不是吗？ 　　…… 　　叶英第二天没能再来图书馆，不过她央着吴钢帮忙把报纸送了回来。 　　“你姐？那你俩长得可不太像。” 　　吴钢振振有词，“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这还是跟叶英学的呢。 　　中年女人收起报纸，“是啊，中华儿女是一家，都是亲兄妹。” 　　吴钢：“……”学会了，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水平。 　　“对了，你姐今天做什么去了？没空来看书啊。” 　　“一大早被人接走，给人相看对象去了。还被嫌弃穿的不好看，又不是她相看对象，穿这么好看干什么？再说了，她本来就好看，穿啥都好看。” 　　吴钢忍不住的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叶英介绍对象呢。 　　中年女人笑了起来，“是好看，行了去忙你的吧。” 　　吴钢再度跟人道谢，连忙离开。 　　国家传来好消息，听说岛上那边可不安分，说不定又想要搞破坏呢。 　　越是在这种时候，破坏造成的后果就越严重，说什么都不要保护好叶英同志。 　　不然他怎么跟黄家庄，跟宁县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啊？ 　　等找到人民公园的时候，吴钢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叶英，“姐，我把报纸……” 　　这男人是谁呀？ 　　吴钢觉得有点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脑子短路了似的，吴钢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姐，该不会是欧阳司长给你介绍的对象吧？” 　　这话逗乐了人，却也红了男人的脸。 　　人民公园里的枫树红了，红灿灿的一片如火，像是人民群众的热情。 　　“不是。” 　　她目光锁在对面男人身上，“我自己找的对象。” 　　和欧阳兰可没什么关系，这是自己选的人。 　　吴钢还没反应过来，“那你速度够快啊，不对啊姐你不是结婚了吗？这样可就重……” 　　重婚？ 　　脑子终于回归了正位的吴钢反应过来，“你是沈，沈工？” 　　不像了。 　　吴钢见过沈清晏，那是一个清瘦的白面书生，总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都打理的一丝不苟十分干净，学者模样十足。 　　可眼前这个人，皮肤宛如泥土颜色，眼镜腿似乎坏了，用线缠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固定住。 　　单薄的衣衫下整个人异常消瘦。 　　头发很长时间没打理了。 　　要是脸再黑点，抹上点炭黑，那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从煤矿里刚出来的人嘛。 　　这是沈工？ 　　吴钢有些傻眼了，“可沈工你不是在……”其实他也不知道沈清晏在哪里忙，又忙些什么。 　　就，好多年没见的人，忽然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是上过战场最近半年跟着叶英走南闯北的吴钢，也傻了眼。 　　“忙完了组织给我放了几天假。” 　　沈清晏脸上浮起微微的笑，“你也辛苦了。” 　　“没有没有应该的，我跟着叶英姐也学到很多东西，我……” 　　年轻的战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话唠了。 　　这时候说什么啊。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沈工和叶英姐都别了多少年了。 　　人家俩公婆在这里说话，他去凑什么热闹？ 　　“那个叶英姐沈工你们聊，那边好像有同志丢了钱包，我过去看看。” 　　别人是无中生友，吴钢则不然，他直接生出了一个小偷。 　　叶英看着脚下蹬着风火轮一般离开的小战士，眼底露出几分笑，“其实他们都很聪明，只要机会合适，也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嗯。” 　　“对了你还记得关定国吗？他现在成了技术员，我觉得再过几年，他差不多能当工程师，机械工程师也挺厉害的。” 　　“嗯。” 　　叶英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哥你哑巴了？就会嗯嗯？” 　　这熟悉的称呼让沈清晏恍惚了下，“没有。” 　　“那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她有很多想说的呢，想要问沈清晏过去这几年都在忙什么，怎么这次见面都快把自己弄成木乃伊了。 　　可那涉及到保密协议，自己不能问，他也不能说。 　　话题骤减，叶英不得不找话说，但对方却还惜字如金。 　　要不是瞧着这人太过于单薄，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放倒，叶英真想问他一句，逗弄他一番。 　　“我们要去参加庆功宴。” 　　沈清晏轻咳了一声，“褚石将军说，让我带着你一块去。” 　　这话让叶英眼前一亮，“能带家属？那我能带着吴钢一块去吗？他满脑子都是想要看阅兵，结果我们在济南军区那边耽误了时间，这几天他天天一大早就去看升旗，比吃了一碗红烧肉都精神。他最崇拜主席了，就想着有生之年能见主席一面，要是让关定国知道了，不得羡慕死？” 　　沈清晏看着这个话格外多的人，他眼底露出微微的笑。 　　在西北待得久了才知道原来有个人愿意陪你说话都是一种幸福。 　　当然沈清晏并非是嫌弃刘冬冬不会说话，只是人与人之间不一样。 　　项目出现问题，可能遇到的麻烦，这些不能给刘冬冬说，怕这孩子紧张，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当然也不能跟叶英说，但是听她说话，会觉得自己在生活。 　　一群和外界断绝了联系的人，最想要知道的，可不就是外面的只言片语吗？ 　　但他不敢做承诺，“我不太清楚。” 　　叶英嗨了一句，“也是，不过我帮他看了也一样，庆功宴我需要穿好看点吗？” 　　难怪欧阳司长今天让人去接自己的时候说穿好看点。 　　他瞒着自己呢，有点不太厚道。 　　“这样就挺好看的。” 　　叶英打量了下，她这次离开宁县有点久，都半年了。 　　出来的时候带着几身浅灰色的单衣单裤方便换洗，如今褐了颜色，有些洗的发白。 　　脚上穿着的是曹秀芬给做的老布鞋，十分的舒服，不过鞋底也磨得厉害。 　　“也是，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再去特意换好看的衣服没必要，穿这一身就行了。 　　沈清晏忍不住笑了起来，“最近在读什么书？” 　　他们往公园外去，参加庆功宴呢，总不能迟到嘛。 　　“没看书在看报纸，我想看能不能找到点商机……” 　　…… 　　沈家。 　　沈成钧最近身体不好在医院里疗养了一番，前些天刚从病房里搬出来在家休息。 　　说是休息他也没闲着，看书看报，时不时的记上一笔。 　　毕竟想要写书，可不就得各种材料都记上吗？ 　　正忙活着，有人进了来，“老沈，我刚才在公园里看到个人，还以为你返老还童了呢。” 　　说话的是老邻居，当年就和沈家交情好，如今又是住在一个胡同里。 　　平日里也没少往来。 　　沈成钧笑了起来，“那得等我死了投胎才行啊。”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过那人跟你是有点像，瘦高个有点黑，远远一看我差点认错了。” 　　邻居说着忽的想起来，“该不会是你家老大吧？” 　　沈家长子早年战死，但没能收敛尸骸。 　　当初杜枚也坚信丈夫没死。 　　为此还疯癫过一段时间。 　　沈成钧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呢？”要是老大没死，还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要说是我家阿恒，我……” 　　邻居猛地意识到，“说不定真是你家老四呢，我瞧着跟一个女同志在那里说话，也没好意思过去。对了清晏这孩子之前不是说回来了吗？说不定这次真的是要回家了！” 　　沈成钧手里的笔落在地上，书桌上的茶杯颤颤悠悠了下，“有种他就一辈子别回来。” 　　七年了。 　　七年就写了那么几封信，这几年更是音信全无。 　　现在回来了，不说先回家看看，竟然忙着跟人处对象去了。 　　“我沈成钧没他这个儿子！” 第092章 庆功宴 　　上不了台面的乡下…… 　　庆功宴多少有些从简。 　　毕竟为了种蘑菇, 国家花费巨大。 　　当然这个从简，其实就是外面没那么多花架子。 　　给这些“大功臣”们准备的庆功宴十分丰盛，桌上都放了瓶茅台, 平日里外宾到来才舍得拿上餐桌。 　　大厨正带着一帮人在忙活，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喜气。 　　“听说有的研究员还没结婚呢。” 　　“咋的, 想要把你闺女介绍过去？” 　　“我倒是想介绍, 人家也瞧不上啊，一个个都是大博士科学家，瞧得上咱闺女？” 　　大厨哈哈一笑，“那也未必，我刚才还听说有个研究员的爱人就是乡下来的, 咱们不一直说职业没高低贵贱之分嘛，咋还自轻自贱起来了。” 　　“卢师傅, 你这是听谁说的呀？” 　　卢师傅嘿嘿一笑, “就随便听了一耳朵。” 　　蘑菇蛋是大事，寻常人也不知道内情，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 　　可是制造蘑菇蛋的人再怎么聪明也是人啊，人都有七情六欲七大姑八大姨, 总是能说上个三五句。 　　不止后厨这里议论纷纷，就连大厅那边也有讨论。 　　种蘑菇这件事可谓举国之力, 各省出人的出人，出力的出力。 　　工厂、机关、军区协同作战, 这才有了这颗蘑菇蛋。 　　庆功宴不大不小，重点表彰的科学家研究员们还没到来, 倒是来凑热闹的“太太团”先在这里讨论起来。 　　“听说倒是有未婚的。” 　　“别没事找事，万一跟头些年似的再闹起来，你到时候咋办？” 　　刚才说话的登时悻悻, “我就随口说一句。” 　　这些科学家们倒是不错，但有一点不太好—— 　　他们多数都是留洋归来。 　　万一哪天闹出点什么事，这就不好处理了。 　　“我家那丫头还小着呢，让她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我也不舍得啊。” 　　“三十多岁怎么了？年纪大点知道心疼人，何况人家都是高学历的，有素质着呢。”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 　　“甭想了，那沈博士结婚了的。” 　　“雪梅你听谁说的？没听说过这事呀。” 　　刘雪梅落入坐席之中，“什么都让你们知道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 　　她这话透着不屑，其他人也不敢反驳，一个个都像是缩着脑袋的鹌鹑，由着她说去。 　　倒是有心寻找亲家的那个女同志忍不住多问了句，“雪梅，到底是谁呀，你跟我们说说呗，听说也会跟着过来，我们先心里有数。” 　　其他人也恭维起来，这让刘雪梅脸上神色稍稍放缓，“其实就是个乡下女人。” 　　一张嘴最是刁钻不过，自己给她脸还不识抬举。 　　这般骄纵性子，早晚会出事。 　　乡下女人。 　　这简短的概括让大家心领神会。 　　不过沈家老大那个未亡人也是乡下女人，沈家倒是喜欢跟乡下人打成一片。 　　什么毛病？ 　　宴会厅这边人员还没到齐，已经先热闹起来。 　　而叶英浑然不知，她跟沈清晏刚来到这边就遇到了郭文栋。 　　到底请教了郭文栋许多，如今遇到也是有不少问题。 　　郭文栋性子大大咧咧，喜欢说笑，“我有这么重要吗？之前我看老沈可是三天两头收到你的信，每每都是一堆问题。等我当老师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见得能遇到一个问题，搞得我还以为自己这个老师不合格呢。” 　　一旁邓主任瞪了眼，这个老郭最胡闹，能一样吗？ 　　人家是女同志，面皮薄着呢。 　　实际上叶英的脸皮一点都不薄。 　　“那不是怕打搅您，耽误您工作嘛。对了郭工，我最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前些天我去那边军区帮忙，倒是有……” 　　两人聊了起来，倒是把其他人撇到一边去。 　　邓主任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跟沈清晏过去说话，“等表彰大会结束，记得回家去看看。” 　　沈清晏回国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 　　虽说有国才有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研究比天大。 　　但到了家门口，哪还能过家门而不入？ 　　“我听说，沈老身体不太好。” 　　沈清晏眉心锁起，“我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叶英，她和老郭聊得热闹，想来又有了什么好点子。 　　邓主任拍了拍沈清晏的肩膀，两人落在了后面。 　　“你性子沉稳是好事，不过你打算怎么跟家里说叶英同志的事？” 　　沈清晏微微愣怔。 　　邓主任叹了口气，“赵政委跟我说，这几年叶英没少跟沈老打交道，但从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他有些后悔，当初或许不该把你们撮合到一起。” 　　他们抛家舍业别离了妻子儿女，都觉得说不过去。 　　而这两人，刚结婚就分开，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让人怎么坚持？ 　　何况他们这次也不过几天假期而已，探亲假结束就又要再扎根到西北忙碌起来。 　　蘑菇蛋之后是氢`弹，等待他们的是黄沙漫漫戈壁草滩。 　　家中的妻子儿女能理解，年轻如叶英能理解吗？ 　　她是个人才，赵主任说若不是叶英当初执意要去垦荒，那几年他们也得饿着肚子搞研究。 　　而现在的叶英，不止是在种地上小有建树，她甚至帮忙弄了很多外汇。 　　她有很多选择。 　　沈清晏在大部分人看来是青年才俊，可在叶英那里算不上唯一的人选。 　　不是吗？ 　　邓主任的话让沈清晏眉头皱巴巴的，他看向领导，“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这承诺让邓主任轻笑了下，“嗯，走吧，起码这会儿是属于我们的。” 　　不是贪图荣誉，也不在乎这些身外名。 　　只不过辛苦那么久，他们也值得这一时半刻的轻松。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外乎如是。 　　“这老郭，走这么快干什么？” 　　邓主任笑着摇头，“你瞧瞧，叶英同志都被她拐走了。” 　　沈清晏露出微微的笑，“她一向会做人，跟谁都能处的好。” 　　这话就未免带着几分滤镜了，叶英其实也挺挑剔的，她也有处不好的人际关系，比如说瞧到刘雪梅后，她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偏生后者没事人似的跟她打招呼，“这就是沈同志的太太小叶。” 　　这些来凑热闹的太太们可不认得叶英，毕竟她们当中绝大部分都只是在妇联之类的岗位上工作。 　　而叶英做的不是农业相关就是工业相关，和这些人八竿子打不着。 　　叶英只是冲着刘雪梅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什么。 　　她和郭文栋聊得正投机，也没管那么多。 　　但那边如影随形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就连郭文栋都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 　　叶英笑了笑，“我头段时间试着做了地瓜干，回头你也尝尝看，味道挺好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记得先给老沈尝尝，他在那边可没少吃苦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清晏没有参与到最核心的工作中去，关于理论计算以及后期的组装实验，他还没能参与其中。 　　他的主要工作，一直都和基地建设有关，包括发射架的设计搭建。 　　那可是至关重要的工作。 　　沈清晏完成的很好。 　　也因为在戈壁滩上工作，所以吃的苦头更多一些。 　　那里，比草滩还要辛苦。 　　叶英笑了起来，“知道知道，等回头我把好吃的全都给他寄过去，把他养得白白胖胖总行了吧？” 　　郭文栋听得直摇头，“你呀，还真是……对了听说之前沈……” 　　“沈工的媳妇，长得倒不像是乡下人。” 　　“不过那不是沈工吧。” 　　“你看她的衣服，来参加表彰大会还穿成这样，一点都不重视。” 　　这议论声让郭文栋脸上笑意消失，余光扫过，倒是瞥见叶英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 　　“在看什么？” 　　“想见主席。”叶英觉得自己心跳都在加速，“关定国和吴钢都想见主席，他们没这个机会，我要多看几眼回头好给他们说。郭工你们谁有相机没？回头万一我跟主席同框，一定记得要给我拍照。” 　　她激动。 　　用薯片跟布特科上校做生意时也就平常心。 　　用玉米油生产线和阿尔芒交换化肥生产线时也挺平静。 　　眼下的激动，有点像是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中国的航天员踏足太空。 　　但比那种激动更甚。 　　郭文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来了这么一句，“那我去看看，我记得老王那里有相机，我去找他，你别乱跑。” 　　叶英乖乖的点头，跟小学生似的，她就坐在这里，等主席出来。 　　当初力排众议要搞蘑菇蛋，这么盛大的庆祝宴，他老人家一定会出现的对不对？ 　　不远处偶尔还会传来一声讥笑，“到底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上不了台面。” 　　倒也有不好意思的，“好歹是沈工的太太，支持研究就别说这些了。” 　　“我们也就实话实说嘛。” 　　就是狗肉上不了大席呀，难不成实话也有错？ 　　实话自然没错，但实话很难听就是了。 　　刘雪梅原本是想瞧叶英笑话的，这可是个很不能受委屈的人，被这么编排能无动于衷？ 　　但她压根没想到，叶英还真就跟没事人似的，充耳不闻仿佛啥都没听到。 　　装什么装？ 　　刘雪梅刚要过去，瞧见有人小跑过去。 　　是农研所的研究员，肩负着基地农业生产重任，“叶英同志，你这就不厚道了，答应我们的事情到现在都没做到？我们所长说了要我一定抓住你，去帮我们搞一下实验。” 　　草滩那边也有生产基地，出于尊重叶英基本上不会问那边的事情。 　　没想到还被人惦记上了。 　　她刚想要说话，有一身军装的中年男人过来，肩膀上扛着两个星徽，“叶英同志，跑了那么多军区咋偏偏落下俺们那里？这不合适吧。” 　　叶英愣了下，她还真没认出这位大佬是谁。 　　倒是太太团那边惊呼了一声，“这不是沈阳军区的……刘司令吗？” 　　这让叶英哭笑不得，“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吧？” 　　刘司令哈哈一笑，“那可不行，咱们得公平，我可是听老王说了，你给制定的母猪饲养指南可好用了，也来我们这里指导一下母猪的产后护理嘛，教教我们的饲养员。” 　　不少人目光都往这边汇聚，叶英觉得值刘司令身材不免有些太高大，挡着了她视线，她连忙答应下来。 　　“那咱么说好了。”刘司令一转头，就看到了李兰书。 　　他皱了皱眉头，“兰书同志你也来找叶英？” 　　李兰书脸上挂着笑，“之前叶英帮着国家赚了不少外汇，我想问问她有什么新想法没？” 　　刘司令奇怪，“你啥时候去贸易部了？” 　　李兰书自然没去对外贸易部，她只不过是想着叶英出国的时候，帮她捎带些影片录像带回来，她好让电影处的同志学习学习。 　　不远处，其他太太们看着傻了眼，“雪梅，你不是说沈工的爱人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人吗？” 　　她们也想当这样的乡下女人。 第093章 发脾气 　　近乡情更怯…… 　　乡下女人叶英成了焦点。 　　一度抢了大功臣们的风头。 　　郭文栋找到相机和沈清晏他们一起进来, 瞧着叶英在那里应酬，这位向来喜欢逗弄沈清晏的研究员又起了开玩笑的心，“老沈你得跟小叶多学学, 看人家都比你会说话。” 　　人群之中，叶英并不局促, 她跟哪吒似的有三头六臂, 能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那么多人围绕着，都能从容应对。 　　赵政委说过，有几个部一直想要把叶英调过去，不过那是头倔驴，一直都没答应。 　　为什么？ 　　赵政委问他, “你想想为什么。” 　　他想了，但说不好。 　　这个小姑娘向来有主意, 他也拿不准到底什么心思。 　　想不通就不去进行自我折磨,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明白了呢。 　　就像是现在，他依旧搞不懂叶英在想些什么，那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但她开心就好。 　　起码那笑容是真实的，做不得伪。 　　叶英其实有点着急, 她被团团包围压根就看不到外面什么样，眼下这机会太难得了, 她觉得自己要是错过会后悔一辈子。 　　但越是着急越没用，直到听到谁喊了声“主席和总理来了”。 　　叶英有些激动, 原本还以为其他人会散去，却不想听到一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越发的挤了。 　　嘤，个头不够高, 看不到。 　　叶英第一次嫌弃自己长得矮。 　　不过这种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看到了！ 　　李兰书的声音都变得缥缈，“……小沈博士把叶英带来了，这不我们趁着有机会就请教，您当初不还说她主意多，脑子灵活吗？” 　　“是的嘛，小同志是聪明。” 　　叶英有些激动，她被夸奖了。 　　好想哭怎么办。 　　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特别的没出息。 　　她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这个年代有那么多的鸡血与青春燃烧。 　　一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国家，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依旧看不到希望的国家。 　　在这么一个湖南人的带领下，浴火重生。 　　当人民喊出“主席万岁”时，他说“人民万岁”。 　　叶英的眼泪没再止住，这让李兰书忍不住打趣了句，“怎么还哭了？” 　　“就……就激动。”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叶英为自己的激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郭文栋记着她的话，连忙给拍照，结果叶英不是眼眶含泪就是在擦眼睛。 　　愣是没露出个正脸。 　　收到照片时，叶英很想打人，但那时候郭文栋已经又赶赴西北忙着下一个研究去了。 　　她鞭长莫及，只能看着那照片苦笑。 　　当然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庆功宴上的面对面让叶英明白了关定国和吴钢的执念，可惜这两个人这次都没机会。 　　不过下次，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要帮助这两人完成心愿。 　　庆功宴到底是为种蘑菇的专家、工人和战士们开的，叶英并非主角。 　　但如同演唱会坐在前排，享受着和偶像近距离的时空相处一般，叶英也目不转睛的看着。 　　一度，郭文栋忍不住打趣，“老沈，你也不管管。” 　　这激动的有点失了分寸。 　　沈清晏看了过去，叶英时不时的往那边看，对大厨们精心料理的晚宴没什么兴趣，似乎恨不得成为主席的警卫员。 　　如果有这个选项，他毫不怀疑叶英会如此选择。 　　“机会难得嘛。” 　　叶英百忙之中回过神来，“就是，郭工你就没有偶像？” 　　郭文栋笑着打趣，“有啊，不过他已经去世了。” 　　“那你就没想着……”叶英本来想说吊唁一番，但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合适。 　　“那就是了，反正我今天很开心，谢谢四哥。” 　　沈清晏给了她这个机会。 　　郭文栋笑着摇头，“你谢他做什么，本来你就是功臣。” 　　科学家研究员是功臣，数以万计的工人士兵也是功臣。 　　而叶英帮助解决了粮食问题，让他们能够在饥荒的时候还有吃的，不用饿肚子。 　　这也是大功臣。 　　只不过条件所限，他们有幸作为代表接受表彰，比其他同志更幸运一些。 　　郭文栋很认真的强调，“别看轻了自己。” 　　这一番话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郭工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好玩。” 　　她并没有轻视自己。 　　只不过她的确要感谢沈清晏，没有沈清晏就没有这个机会。 　　她或许会去东北，按照原本计划去北大荒。 　　在那里默默无闻的为国家种粮食。 　　而不是像现在。 　　叶英笑着跟郭文栋聊起了之前的话题，正说着有人过了来。 　　“我们处长说等会儿结束了想要跟你聊聊。” 　　李兰书的邀约。 　　叶英倒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盛宴总有结束的时候，叶英瞧到等在那边的秘书，刚要跟沈清晏说，后者先开口，“我在外面等你。” 　　“那行，我跟李处长说不几句。” 　　就之前说的关于国外电影之类的事情嘛，叶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她没想到李兰书问的并非只是电影的事情。 　　“你觉得西北那边有什么好发展的吗？” 　　李兰书可不是搞贸易的，她早些年就是文艺工作者，如今做电影宣传算是重操旧业。 　　宴会厅上问那么一句，叶英觉得不免有和刘雪梅别苗头的意思。 　　当然，让刘雪梅脸色不好看叶英还挺喜闻乐见的。 　　可兰书同志你真的不是搞经济的料啊。 　　这么关心，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西北面积辽阔，但是比较干旱，想要发展的话得合理利用水源，这多少有些难度，我听说那边一直都有在垦荒。” 　　屯垦。 　　远在边疆的战士脱掉军装变成农民，在努力建设边疆。 　　“所以得先挖水渠？” 　　“挖水渠铺设铁路，那边发展农业成本高，不过可以试着种棉花什么的，昼夜温差大再加上日照充足，种棉花不错，棉花质量好，要是粗加工后出口海外，可比咱们普通棉花挣得多。” 　　“这样么？” 　　李兰书神色微微凝重，“那你愿意去边疆吗？” 　　这个问题让叶英愣在了那里。 　　这话问的她有点懵。 　　问话的人是李兰书，但她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指点，而这人是谁，不作他想。 　　“当然，我当然愿意去。” 　　叶英答应的爽快，以至于李兰书都有些愧疚，“这件事也不着急，从长计议再说也不迟，你最近也忙得很，先去忙。小沈博士还在等你吧，快过去找他吧。” 　　问了，但又没下定决心。 　　叶英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 　　莫非真的只是李兰书有这个想法，并不是主席的意思？ 　　出去时叶英脑子里乱想，有些心绪不宁。 　　从台阶上下来时踩了个空，要不是沈清晏扶着怕不是要摔个狗吃屎。 　　“没事吧？” 　　叶英摇头，“没事的，你……” 　　“我想回家去看看。” 　　“那是该回去。” 　　游子别离家乡亲人二十年，是该回去探望。 　　沈清晏依旧抓着叶英的胳膊没松开。 　　这让叶英恍然，“近乡情更怯，四哥你心虚了，所以想找个人分散火力对吧？” 　　沈清晏闻言稍有些迟疑，“我们是夫妻。” 　　叶英：“……我忘了。” 　　沈清晏：“……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带你去家里一趟才是。” 　　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十分的直白，赵政委听到想打人，郭文栋见到想骂人的那种。 　　但这就是沈清晏。 　　叶英认知里的那个沈清晏，他觉得要做的事情就会竭力去做。 　　“是该去一趟。” 　　她之前做的也挺不地道的。 　　该跟沈老道歉才是。 　　反正有沈清晏冲锋在前，自己承受的火力应该会小很多……吧？ 　　…… 　　沈家气氛有些古怪。 　　刚才有消息过来，说那边表彰大会结束后，阿恒能回家来看看。 　　可是听说那边都结束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刚才郭家那边就打电话过来，问阿恒到家没，郭家那小子刚回去。 　　这电话是沈成钧接的，接到后撂下电话一言不发。 　　这是生气了。 　　嫌阿恒迟迟没有回来。 　　沈母还能不知道老伴什么心思？ 　　她轻咳了声，刚要去书房，就听到外面有车子停下，有声音问，“这是沈成钧沈老家吗？” 　　沈母听到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去敲门，“老沈，阿恒回……” 　　书房的门打开，沈老从里面冲了出来。 　　前段时间还在医院疗养的人身子骨不要太好，跑得比孩子都要快。 　　沈母连忙跟上，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吼声，“不是，我没这不孝子。” 　　啪的一声，原本抓在手里的书都被甩了出去。 　　沈母：“……” 　　她慢了一步，没能拦住这犟驴！ 　　刚从车上下来的沈清晏也懵了下。 　　那书就摔在他脚下。 　　他记得父亲向来爱书，小时候自己打碎了家里的瓷瓶他都无所谓，但是敢动他的宝贝书…… 　　就等着挨打吧。 　　记忆中正当壮年，能挑起一片天空的父亲苍老了许多。 　　头发已然花白一片，皱纹像常青藤一般爬满了整张脸。 　　气得一张脸通红，气喘着。 　　“滚，还回来做什么？滚回去，我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沈家门前的热闹让左右邻居都出来瞧到底怎么回事。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沈母也有些着急，她看着消瘦的小儿子两眼婆娑，“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成钧觉得委屈—— 　　他怎么不能发脾气？ 　　当年送他出国读书，想的是能学成归来报国。 　　这一点小四的确没辜负他的期盼。 　　可是这么多年啊。 　　就不能多给家里写封信？ 　　哪怕只是报一句平安呢。 　　他的大儿子死在战场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小儿子回国后就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个人。 　　好不容易露了面，宁愿跟人处对象都不愿意回家。 　　既然不想回家，那他也不稀罕这个儿子。 　　回来做什么？ 　　“我就发脾气了怎么了？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发脾气？”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您一把岁数了发脾气对身体不好。” 　　掉在地上的书被捡了起来，叶英看着那摔散架了的书有些犯愁，她可不会修书。 　　早知道沈老这一把年纪火力全开还这么凶，她或许应该晚点来？ 　　这下倒好，沈清晏被骂的狗血淋头，自己还能好到哪里去？ 　　后悔，当事人表示十分后…… 　　沈老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脸色顿时变了一番，“小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吃饭了没？要不跟我们一块吃点？” 　　叶英：“……” 　　沈清晏：“……”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第094章 小婶婶 　　我会保护你的…… 　　眼看着自己要被拉进去, 而沈清晏还杵在那里。 　　叶英轻咳了一声，“我跟四哥一起回来看望您和伯……”说伯母似乎不太合适，可让她改口又有些怪怪的。 　　沈成钧理所应当的点头, “哦，搭坐的便车啊, 没关系这车又不是他的, 是国家的……你刚才说什么？” 　　他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 　　前段时间在医院住着，整天都是那熏人的味道，他脑子都不好使了。 　　刚听到的话都记不清了。 　　倒是杜枚反应快，连忙问了句一同过来的警卫员，“叶英同志和我们家阿恒……” 　　想到这警卫员可能并不知道谁是阿恒, 她又说起大名，“阿恒就是沈清晏！” 　　正牌警卫员刘冬冬嘿嘿一笑, “英子姐和沈工是两口子啊。” 　　就是分开太久了, 不过还是很有夫妻相的。 　　坐在一起不说话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为cpf，刘冬冬对自己的狂热恍然不觉。 　　只不过这话让沈家人傻了眼—— 　　两口子？ 　　“什么时候结的婚？” 　　刘冬冬想了想，“好多年了。” 　　应该是五几年吧。 　　沈工的结婚大奖状不小心弄脏了，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反正好多年了呢。 　　好多年了。 　　沈成钧看着这个自己颇为欣赏的年轻女同志, 所以他之前还想给自己儿媳妇介绍对象？ 　　这是把自家小儿子当死人了吗？ 　　没脸见人了！ 　　沈成钧快步回去。 　　叶英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是沈老你听我解释啊。 　　她也有苦衷的, 对不对？ 　　沈母并不晓得内情，她没想到这个来自家那么多次的年轻姑娘竟然是她家阿恒的媳妇。 　　那可真不错。 　　“这混小子也不跟我说声。” 　　沈母瞪了儿子一眼, 亲热的拉着叶英往里面去，“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叶英：“……”那倒也没有。 　　沈清晏两手空空回来的, 但人回来就好。 　　这些年到底没有联系，照片也没有。 　　沈母看着清瘦了一圈的儿子十分心疼，一想到家里还有个老头在生气, 又把儿子推进书房，连带着叶英也一并推了进去，“去跟你爸好好说说话。” 　　作为警卫员的刘冬冬默默地跟了进去。 　　这是职责所在，他时刻牢记。 　　书房不大，忽然间又挤进来三个人显得十分逼仄。 　　沈清晏的称呼还带着几分老派作风，“父亲，我和叶英回来了。” 　　这郑重其事的告知让叶英觉得有点懵，一旁刘冬冬也有点不知所措。 　　沈成钧轻点了头，“你们工作都很辛苦，挺好的。” 　　他其实想明白了。 　　这事谁都不能怪。 　　怪小四没跟自己说？ 　　他连家书一封都写不了，怎么说？ 　　怪小叶不告诉自己？ 　　就像是他们学校搞育种，一样种子的选择得经过好些年的验证。她拿什么来佐证自己没说谎呢？ 　　保密工作使然。 　　他懂得。 　　他帮着介绍对象也是一片好心嘛。 　　只不过好心闹了笑话而已。 　　“你们都挺好的，好好工作我也没别的什么要求。” 　　沈成钧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儿子过去那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想要知道他这几年怎么照顾的自己？ 　　可是到最后，却也不过一句勉励的话而已。 　　好好工作就行。 　　这是他这个父亲对这两个年轻人最大的要求。 　　沈清晏点了点头，“我知道。” 　　“去跟你们母亲说话吧，她虽然不说，但心里头记挂着你。” 　　总觉得从小就把这孩子送到国外读书亏欠了他。 　　又想着一直没结婚，身边连个相互扶持的人都没有该怎么生活。 　　现在倒是好多了。 　　有人，而且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贤内助，不止能下厨房还上得了厅堂。 　　叶英性格爽朗，多好啊。 　　沈成钧还觉得自家儿子配不上呢。 　　一棍子下去都闷不出一声响来。 　　要他是叶英，才不会选择阿恒当对象呢。 　　刘冬冬工作任务轻松了不少。 　　毕竟一家子在客厅里说话，倒是省得他两头跑。 　　其实也都没说什么。 　　家里知道内情的并不是很多，这种出过烈士的家庭，对国家机密也很是敏感，并不会宣扬的到处都是。 　　再加上种出蘑菇后，全国人民多多少少知道了些。 　　涉及到核心工作的研究人员管好自己这张嘴，工作以及涉及到研究相关的内容一问三不知就是了。 　　何况沈清晏本就话少，以至于最后都是叶英在说，聊起了自己最近去军区那边帮着指导家禽家畜的养殖，以及推广玉米、油菜种植等事。 　　沈思学听得十分开心，“我能跟小婶婶去学养猪吗？” 　　养猪。 　　杜枚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养猪可累了呢，而且你小婶婶可不止养猪呢。” 　　她之前还误会以为叶英是哪位领导的女儿，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妯娌。 　　女儿的话让她略有些迟疑，倒不是说瞧不起。 　　思学的成绩倒也不错，应该能考上大学。 　　若是能上大学，自然还是去读书的好。 　　沈家是书香传家，即便是早逝的清松也是高材生。 　　她自然希望女儿也能像她父亲、叔父那样，在学术上有所成就。 　　但沈思学显然没体会到母亲的心思，“那我就当小婶婶的跟班，跟在她身边总能学会！” 　　这话让杜枚眉头皱了起来。 　　叶英连忙开口，“那也得先把书读好才是，思学要读大学了吧？先去学校里读书做积累，将来就算是养猪也比其他人起点高。” 　　这会儿叶英是沈思学崇拜的对象，叶英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沈思学连连点头，“好，那我能给小婶婶写信吗？” 　　“当然可以。” 　　杜枚瞧着女儿迅速和叶英热络起来，心中竟然生出几分羡慕。 　　家人都疼爱思学，但总要有个唱黑脸的。 　　她这个母亲是不二人选。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与自己却并非最亲近的。 　　可这也怪不到叶英。 　　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沈家人口多，有些住不开。 　　倘若只有沈清晏一人倒还好说，偏生还有个紧跟着的叶英和刘冬冬。 　　两人回招待所，明天一大早再来吃饭。 　　这次刘冬冬倒是识相，回到招待所后自觉地去找吴钢玩。 　　叶英回到自己这暂住的一方天地，松了口气。 　　整个人恨不得缩在床上立马睡着。 　　但房间里还有人呢。 　　她抬起头来看了眼，这才发现沈清晏坐在那里，神色黯淡不复早些时候。 　　是的，沈清晏这才知道长兄沈清松早些年就去世了…… 　　其实就在他出国不久后。 　　“四哥……”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大哥他以身报国想来也没什么后悔的。” 　　沈清晏垂眸坐在那里，他明白死生无常这个道理，也看淡了生死。 　　但一想到兄长早逝，死在了黎明前…… 　　那种无力感蔓延在四肢百骸。 　　叶英走过去，蹲在沈清晏面前，“四哥，哭啦？” 　　这不太体贴的话让沈清晏恍惚了下，嘴角扬起了几分，这姑娘总有办法逗他开心。 　　“没有。” 　　“那就哭吧，男人也有哭的权利。” 　　叶英拉了个马扎过来，坐在沈清晏对面，“你哭你的，我不打扰你。” 　　任谁，被这么看着哭大概都哭不出来。 　　沈清晏看着那炯炯目光，低声说道：“我没事的。” 　　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不想勾起大嫂的伤心往事，在家中只能抑制自己的情绪。 　　叶英仔细的打量他，“其实我一开始也挺难过的。”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叶家哥哥那么好的人牺牲了，可刘家那些蛀虫却能蹦跶十几二十年。 　　可人生就是这样。 　　都说事在人为，可有的时候人的确有些无能为力。 　　“四哥，你会不会怨我？”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清晏一头雾水，“什么？” 　　叶英笑了起来，“欧阳司长没明说，但他暗示我了，说我跟李兰书走得太近了些。” 　　甚至有几分谄媚之意。 　　“你这么做，当然有你的理由。” 　　这话让叶英低声笑了句，“那万一有一天祸及到你呢？甚至牵连到你家里人，你会恨我吗？” 　　这让沈清晏愣了下，他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政治雷达，并不明白为什么叶英会来这么一句。 　　“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没什么好怕的。” 　　叶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是，堂堂正正，可一个正字五笔而已，横平竖直却有那么多人写不好。” 　　她扶着沈清晏的胳膊站起来，“要真是到了那一天，放心，我不会牵连你的。” 　　这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沈清晏觉得如坠云里雾里，他还想要再问，但叶英已经和衣躺在床上。 　　脸上带着几分疲倦。 　　沈清晏有心想问，却又不忍心打搅她休息，迟疑了许久这才躺下休息。 　　标准间两张床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叶英的声音打破了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的静谧，“四哥，你在那边有饿肚子吗？” 　　“没有。”有过，但都已经成为过去了，没必要说。 　　笑声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被放大了些许，“天天看着沙子都会说谎了。” 　　她问过刘冬冬了，那边的补给偶尔会跟不上，饿肚子，没水喝，这些沈清晏都遇到过。 　　而到当事人这里，却只剩下一句“没有”。 　　叶英原本还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她想说自己跟李兰书走得近是因为她知道，早几年那些个被吹破了的牛皮并非主席本意。 　　这个土生土长没有留过学没有海外深造过的革命者，他种过地、在苏区搞过经济，他一点点摸索出救救亡图存的道路。 　　他一直都是那个屠龙者，从来想着的也是如何保护他的人民。 　　她想要靠近再靠近些，能够做些事情，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帮得到他也就够了。 　　但这些，与沈清晏说他也不明白。 　　“反正，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回荡在耳边，让沈清晏恍惚许久，静谧的房间内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月色温柔的抚摸着薄被和他那被风沙磨砺的面孔。 　　曾经的书生所剩无几，但那声音依旧坚定，一如往昔，“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第095章 苦别离 　　可到底是他废物，…… 　　沈成钧一大早就和老伴折腾早饭。 　　“那孩子喜欢吃烤地瓜。” 　　沈母欢喜的去炉子旁烤地瓜, “刚下来的红薯，烤着吃正好。对了咱家是不是还有沙棘枣，要不我再弄几个枣馍？” 　　沈成钧看了下时间, “成，我去把那些枣子洗了。” 　　他们老两口折腾, 家里人也都被弄醒了。 　　沈思学揉着眼睛起来, “小婶婶待遇真好。” 　　她就没这待遇。 　　沈母听到这话神色悻悻，倒是沈成钧十分的理直气壮，“你小叔不会说话，咱们得帮忙把他留住媳妇，知道吗？” 　　沈母：“……”就你看儿子左右不顺眼,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她刚想要埋怨两句，就听到敲门声。 　　“你怎么不把大门打开？” 　　沈母连忙去开门, 却只看到儿子和他身边的那个警卫员, “小叶呢？” 　　刘冬冬嘿嘿一笑，“英子姐一大早就被刘司令接走了，跟小吴去东北啦。” 　　沈母没想到还有这茬，“怎么说走就走, 这么着急呀。” 　　沈清晏安抚母亲，“她最近比较忙, 您别生气。” 　　“没有没有。”沈母哪会为这事生气，“忙是好事嘛, 说明人有能耐。” 　　刘冬冬深以为然，“英子姐能耐可大了, 我们首长都很看重她呢。” 　　沈母听到这话十分开心，老头还说阿恒找不到媳妇，瞧瞧找的媳妇多能耐啊。 　　“那是好事, 是好事，不过也得要顾着自己身体才是。” 　　小话唠刘冬冬可算是找到能说话的人了，一边打下手一边絮叨个不停，“没事，英子姐身边有人照顾着呢，我昨天跟小吴聊了，他跟着英子姐学养猪，现在也老厉害了，之前是老关大哥，不过他去工厂当技术员了，估摸着回头小吴也得被调走，不知道回头首长会安排谁去。” 　　厨房里一直默默忙碌的沈成钧问道：“小同志，你们是过段时间就会被调走吗？” 　　“也不是啦，主要是他们都学到了本事，所以会被调走，要留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英子姐说了散是满天星，还是去其他岗位发光发热的好。” 　　刘冬冬看着老先生递过来的枣子，也没客气，沈工说了把这里当自家就行。 　　“我在沈工身边七年了呢。” 　　七年，虽说比英子姐认识沈工时间晚了点，但是他这七年可以说是朝夕相伴。 　　“七年，那没有找个对象吗？” 　　刘冬冬愣了下，“嘿嘿，不着急不着急，我还年轻呢，等我从沈工这里学到本事……” 　　他忽然间有点笑不出来了。 　　关定国在英子姐身边三年出师。 　　小吴在英子姐身边也差不多三年吧，军区的首长点名要。 　　自己这都七年了，还没学到点东西。 　　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废物怎么办？ 　　可到底是他废物，还是沈工这个师傅不会教？ 　　刘冬冬茫然了。 　　…… 　　叶英去东北有些突然。 　　不过刘司令着急回去，她被捎带上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十月底的北京偶尔还秋高气爽，而到了东北已然是冬意凛然。 　　叶英没什么厚衣服，吴钢给她找来了个军大衣裹着，这才算是抵抗住了这里的严寒。 　　天太冷了，人都懒得动弹，何况是猪？ 　　看着猪圈里的一群猪崽，叶英问了句，“咱们这冬天有没有猪冻死？” 　　答案是肯定的。 　　修建猪圈就成了头等大事。 　　“人都要穿上厚衣服，猪也怕冷啊。在外面这么圈养肯定不成，起码得做点防护措施让它们安然过冬。” 　　饲养员有些为难，“咱们还想要炼油。” 　　这么养猪有一定的道理所在。 　　天冷就得多长膘，脂肪层厚了自然而然的就能抵抗住严寒。 　　肥肉多了就能炼油，而猪油十分的香，比植物油美味多了。 　　“炼油是挺重要的。” 　　吴钢觉得叶英这话有点意犹未尽，他想了想忍不住问了句，“那往年冬天会死多少头猪？大猪和小猪各有多少？”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饲养员有些不好回答了。 　　他们这里冬天死的猪多，所以每年养猪场搞的很是艰难。 　　能熬过两年的猪自然是最好的，可也只有不到六成。 　　虽说死的猪没浪费，该吃的都被填到肚子里。 　　但一想到那些猪崽子长大了能长更多的肉，饲养员就心痛。 　　吴钢已经算清楚了，“温度太低猪很容易生病，我估摸着往年可不止是冻死，怕是还有其他毛病，好在咱们吃肉从来都是熟透了的才没事。你们这猪圈还得重新修，光放这些干草哪够啊。我们那边冬天冷，都给猪搭了窝棚，里面还点着火炉子呢。” 　　你指望从人家身上搞到肉搞来油水，那就不能吝啬了。 　　反正他们牧场的猪待遇可好了。 　　夏天的时候去木棚里，四面通风每天早晚打扫十分干净。 　　冬天的时候就去窝棚里，白天开门窗透气之余还要点着火炉子。 　　凤霞姐把那些猪养的可好了，肥肥胖胖的很出肉。 　　虽说刘司令请来的是叶英，但如今这成了吴钢发挥的舞台。 　　他又是设计新式猪圈，又是帮着搭配饲料，好生忙活。 　　倒是叶英，闲着没啥事去了农场那边溜达。 　　这边有大片的试验田。 　　当然这会儿天气冷，田地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了，偶尔能看到几个人在那里拾荒。 　　偶尔有玉米棒子和大豆散落，成了这些拾荒者的目标。 　　叶英随口问了句，“咱们这的产量如何？” 　　农场的管理者神色中带着满意，“我们这里黑土地产量高，也不需要农家肥……” 　　土质好。 　　叶英想起了宁县那块土地，同样是黄河两岸，黄家庄和付家庄的土质就截然不同，一边土质肥沃，另一岸则是贫瘠。 　　“那是挺好的，不过还是得做好科学的管理，能更高产一些。” 　　她闲聊起了玉米品种和大豆种子的事情，等结束这边的行程回到宁县，已经十一月中旬。 　　刚回去，赵政委就杀到了。 　　“跟你商量个事。” 　　赵政委的到来让叶英有些恍惚，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您之前怎么没去首都啊。” 　　她在庆功宴上见到了褚石，但并没有看到赵政委。 　　“我回家了。”赵政委倒也没遮掩，他已经十多年没回家了，在庆功宴和回家之中到底选择了后者。 　　离开家时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如今出落成了大姑娘，却不认识他这个爸爸。 　　赵政委愧对妻子女儿，但假期结束后又第一时间赶赴回来。 　　叶英看着这个面皮几近于黝黑的汉子，她笑着说了起来，“让我猜猜您这是为了什么来找我。咱们往后应该是要再新建基地，要发展新基地吗？” 　　她想到了李兰书的话。 　　戈壁滩上的基地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她过去十分坦然的接受，也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赵政委的到来以及缺席庆功宴，李兰书找自己的谈话，让叶英十分确定一件事—— 　　罗布泊的基地要发展。 　　不止是一个科研所，也要发展为战士、工人和科研工作者们的家。 　　她的猜测得到了赵政委的肯定，他也没少好意外的，叶英聪明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不要去那边。” 　　赵政委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叶英的，当初他好心把这俩人撮合到一起，用了点小心思让沈清晏跟叶英领了证，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期间更是音讯全无呢？ 　　如今有了机会，要搞基地的建设。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叶英。 　　去基地那边搞建设。 　　也让两人别再这么分居两地。 　　当然，叶英要是不同意的话也能理解。 　　其实没啥感情基础的人，这么多年不联系，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怎么深厚的情分耗尽了也是人之常情。 　　“我要在这边待两天，正好去看看你们的那个化肥厂，你也不用着急……” 　　“好啊。”叶英笑着答应了下来，“不过我得把这边的事情交代下，还有工厂的事情也得安排下，可能得年后才能过去。” 　　几个工厂都是她的心血，发展势头也挺好的。 　　叶英也得做好安排才能离开。 　　农牧场那边倒是不需要她多操心，但是现在就走曹大姐肯定接受不了。 　　等年后吧，过完这个春节再过去。 　　事实上，曹秀芬早就知道，山窝窝里留不住金凤凰。 　　叶英也不可能会一直在这边呆着。 　　赵政委来了两天了，一直没说为啥事，可是叶英一回来就去找人。 　　多少说明了些问题。 　　该来的时候她来了，该走的时候她自然得离开。 　　留不住，也不能强留。 　　“英子，你最近跟小沈联系了吗？” 　　叶英听到恍惚了下，“嗯，大姐你有什么事？” 　　“没事，见面就好，小沈他还好吧？” 　　叶英想了想，“挺好的，就是黑了点瘦了点，不过人比之前更精神。” 　　风沙磨砺出他坚韧不拔的性格，而孤寂则让他学会了隐忍。 　　这样的沈清晏，遇到挫折也不会太过于偏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他团聚呀？”曹秀芬笑着问了句，看到叶英脸上的错愕，她笑了笑，“你们也不小了，总这么分开算什么回事？” 　　“快去找他吧，要是有时间就生个孩子，没空带的话就送这边来，我们给你带。” 第096章 单人床 　　衣食住行，天大的…… 　　孩子。 　　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当然,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叶英是不敢跟曹秀芬说的。 　　饶是被赶了，她还是在黄家庄又多呆了些时日。 　　起码得把工厂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 　　对于叶英要离开这事，其他人多少有点傻眼。 　　叶英在黄家庄待了那么多年, 尽管这些年来也会出远门。 　　可是大家都习惯了。 　　年轻的姑娘是他们的主心骨。 　　农场、牧场还有工厂，哪个不是她一手促成的？ 　　如今有了盼头, 可她要走了。 　　去哪里？ 　　曹秀芬说不让问, 因为问了也不会说。 　　这让大家伙有点懵。 　　这是秘密吗？ 　　或许是高就了。 　　听说首都那边早就想要把人给调过去。 　　又或许是她另有去处。 　　可不管是哪样，叶英要走了。 　　为她高兴之余，又有点难过。 　　“那你还会回来吗？” 　　绵绵不舍得，她还想着跟英子姐姐继续学习呢。 　　“有空就回来看你们，中国就这么大, 我又不是飞出地球。不想我回来？” 　　绵绵连忙解释，“没有。” 　　她已经不小了, 是个大姑娘了, 可如今学着小孩子耍赖皮，“想的。” 　　我只是不舍得你离开。 　　不舍得又何止绵绵一个？ 　　村里的女人们，驻扎在农场牧场的战士们，还有知青们, 都不舍得叶英的离开。 　　“叶英姐，你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呢。” 　　小秋忍不住说出大家的心声, 虽然大家都希望她往高处去，可也想她一直都记挂着他们。 　　“知道, 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的。” 　　又不是天南海北的距离，回得来。 　　吴钢没想到自己刚能出师, 师傅就要走了。 　　他有点懵，“那我怎么办啊？” 　　他是叶英的警卫员，如果叶英走了自己是跟着走, 还是…… 　　“留在这边吧，你不是喜欢养猪吗？那就好好养，把这些小猪苗都养成大肥猪，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写信也成。” 　　吴钢有些困惑，“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那边不是不让与外界联系嘛。 　　“能的，等我到了回头给你写信，留个电话你回头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叶英揉了揉这个战士的脑袋瓜，“傻孩子，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有！”吴钢声音嘹亮，可是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年轻战士忽的就落了泪，“可是我不舍得你。” 　　叶英觉得这可真是个弟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将来有缘分咱们还能一起共事。” 　　擦去吴钢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成了小哭包，将来连媳妇都找不到。” 　　“那就不找了呗。我伺候老母猪去，也挺好。” 　　叶英：“……跟你的母猪过日子去吧。” 　　这可真是个瓜娃子。 　　和黄家庄的人告别后，叶英又去了趟县里。 　　郑县长如今成了郑书记，而牛书记则是调到了市里成了副市长，兼任副书记。 　　郑书记也不知晓什么内情，只觉得有大好前程那就去，小地方留着太屈才了些。 　　到了大舞台上才能发挥。 　　“我就是想说，那些农场牧场什么的还需要您多照看。” 　　郑书记笑着应下，“那当然。” 　　虽说那主要是军区的产业，和县里关系没那么大，可单从解决就业的问题来说，也该感激叶英，感谢这些工厂。 　　何况这些年来，叶英也没少给县里做事。 　　于情于理，郑书记都会照看一二。 　　从县委大院出来的时候，叶英遇到了李小兰。 　　她带着孩子正在停自行车，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偏生孩子还哭着，狼狈地有些忙不过来。 　　叶英上前帮忙搭了把手。 　　“谢……谢谢。” 　　看清楚人脸，李小兰脸上笑意多少带着几分尴尬，早些年的不愉快如今成了她心中迈不过的门槛。 　　叶英或许早已经不记得，但是她一时半会儿却忘不了。 　　“我过来帮个忙，你……” 　　“我来跟郑书记打个招呼。”叶英把孩子递了过去，“你照看的过来吗？” 　　李小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行，谢谢你叶英，之前是我……” 　　叶英打住了这个话头，“过去的都过去了，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李小兰是做过恶，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 　　那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 　　叶英如今要离开这里，也没打算旧事重提。 　　李小兰看着离开的人，低声叹了口气。 　　到底只是她一个人的牢笼，人家的心大着呢，压根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里。 　　也是，要她是叶英，也懒得跟自己这种小人物计较。 　　往事如流云，她也该看开了。 　　…… 　　叶英的到来是个意外。 　　惊喜满满的意外。 　　刘冬冬去车站接人时，脸上止不住的笑，“英子姐你这次来就不走了吧？其实我们这里也挺好的……” 　　不再那么年轻的战士想了一想，觉得大白天的说瞎话不太好，“人多了就会变得热闹，慢慢地也会发展的很好。” 　　一开始就是一片戈壁滩，只能睡在帐篷里。 　　现在不也是盖了房子，有了三层小楼吗？ 　　搞建设，急不得，慢工出细活嘛。 　　冬日里的大西北四处都是荒芜，有的被积雪覆盖，有的是黄沙漫漫。 　　路上看到过九曲黄河万里沙，也有崇山巍峨直插云霄。 　　当黄河落日圆时，九重云霄上星辰棋布，叶英想起了那句诗—— 　　满船清梦压星河。 　　“嗯，会好的。”我来了，这里会越来越好。 　　…… 　　沈清晏的房子不算大。 　　十多平米的单间，进去看的一清二楚。 　　最里面是一张单人床，旁边堆放了很多书，还有一个二胡。 　　这是个不会自己开火的人，狭小的客厅里桌子上除了书就是图纸。 　　倒是收拾的干净，都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那木沙发上连个沙发罩都没有，冒头的钉子上还挂着一点碎布头，一看就知道把衣服给刮破了。 　　“这里有后勤处没？你去帮我订个床，没的话就算了。” 　　刘冬冬这才觉得自己失策了，“有的有的，我这就去。” 　　这单人床肯定睡不开俩人啊，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别急。”叶英把人拉了回来，“还得再要一个书柜，书柜的话最好是两面的。” 　　“啥意思？” 　　叶英直接抽了张纸来画图，她这段时间绘图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画的相当不错。 　　“可书柜靠着墙，为啥要两面的啊。” 　　这一面不就浪费了吗？ 　　刘冬冬同志表示不解。 　　叶英倒是神色坦荡，“放床头，对了你去要个单人床就行了，并到一块能用就行。” 　　没等刘冬冬说，叶英又继续列单子，“再弄两把椅子，还要一个书桌，嗯，我也不想做饭，这里有食堂是吧，那就吃食堂好了，算了还是用个架子吧，放锅碗瓢盆的。” 　　有时候自己想做点吃的呢。 　　虽说厨艺不算多好，但也不是特别差就是了。 　　把东西全都罗列好，连尺寸多少叶英都一一标注，正要把这单子交给刘冬冬时，叶英忽的想起了什么，“咱们这里有养鸡鸭牛羊没？” 　　“有，但是养的不太好。” 　　这里昼夜温差大了点，白天热死晚上冻死，带毛的还好说，没毛的如猪养一头死一头，还差点闹了猪瘟。 　　反正怪吓人的。 　　“有就行，我过会儿去看看。” 　　这倒是让刘冬冬有些不好意思了，“英子姐你刚来要不先歇歇？”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多累啊。 　　叶英笑了笑，“没事，这不算什么。” 　　之前那坐着火车四处跑才叫折腾呢。 　　基地这边倒是有种树，但是长得不算多好。 　　有些甚至已经枯萎了，有点像是风干了的木乃伊。 　　这要是埋在地下留存几十万年，大概就是上好的煤炭了。 　　“绿化还得搞起来，不然吃饭都得一口沙，咱们这边太阳光倒是不错，适合种棉花和向日葵。回头我让小吴往这边送点种子过来。” 　　黄家庄的向日葵可没少种。 　　副食品厂也不只是做薯片，炒货也有。 　　之前她就跟陈先生说过，可以把市场放在那些酒馆里。 　　啤酒、瓜子、花生这些都可以是看球的零食。 　　市场需要一点点的打，消费可以进行引导。 　　想要进军高端市场太难了，毕竟人家也不认。 　　但是平民阶层的消费市场有很大的可挖掘性，而球迷市场的空间更大。 　　而事实的确如此，去年的瓜子出口量大增，这让种向日葵的付家庄等村庄有了新的收入，他们不止靠沙棘枣来赚钱。 　　戈壁滩这里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又长。 　　除了特产的长绒棉可以大力发展，如今最好的莫过于种葵花籽。 　　“咱们这有多少人？” 　　刘冬冬不假思索的回答，“现在有两万多人，不过政委说了，年后还会有差不多五千家属来这边。” 　　家属。 　　叶英笑了起来，“那他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刘冬冬嘿嘿一笑，牛头不对马嘴，“人多了热闹。” 　　是啊人多了热闹。 　　可是基地这边哪有什么工作岗位呢。 　　这些家属们来到这里后就又是一张张要吃饭的嘴。 　　得想法子喂饱才是，不然干嘛把人给弄过来呢。 　　想填饱肚子，还得自食其力啊。 　　五千多人，以工人的家属为主，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劳动力，用来一起搞建设再合适不过了。 　　“赵政委在基地吗？对了他爱人来了没？” 　　刘冬冬摸了摸脑袋，“政委在的，不过嫂子还没来，说是年后再过来。英子姐，你找政委有啥事？” 　　刚过来不说歇着就四处跑，现在还要去找政委。 　　有啥要紧的事？ 　　“大事，衣食住行，天大的事。” 第097章 床塌了 　　“这是豆腐渣工程…… 　　民以食为天。 　　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 　　老话说吃穿住行, 其实先后顺序就能看出其重要性。 　　基地这边的粮食主要靠外面供应，本地不怎么产粮。 　　也因为太过于依赖外面，供应不及时就导致这边断粮, 工人、战士和研究人员都得饿肚子。 　　倒不是不信任其他同志，要知道基地的粮食来源于河西走廊, 而绿洲农场的开辟叶英怎么说也是有功劳的。 　　可从那边运输过来太过于麻烦了些, 万一出了差错，基地这么多人都要饿肚子。 　　这太过于冒险。 　　当地也应该垦荒，起码做到有备无患才是。 　　这其中道理，叶英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跟赵政委挑明了。 　　赵政委答应的十分痛快, “那你该折腾的折腾，不过你说的这些家属得过段时间才能来, 这些天可没人帮你。” 　　“眼下这时节, 也不指望开荒，我先把附近考察一下，瞧瞧怎么弄再说。” 　　垦荒前也得做规划，瞧瞧土质如何, 适合种什么不适合种什么。 　　还得研究下当地的气候，看日照时间到底有多少, 降水量又有几分。 　　只怕到年后都忙不完呢。 　　叶英的话让赵政委想起早些年那会儿，当时的叶英也喜欢折腾, 不过和现在又不一样。 　　他笑了笑，“有什么需要的就过来, 我这里随时随地欢迎你。”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政委您可别嘴上说的好听，回头我来找您您就闭门谢客, 这我可不依。” 　　“哪能呀？” 　　赵政委带着叶英去食堂吃饭，顺带着问起了路上的事情。 　　等叶英回到住处的时候，那栋小白楼还没什么人。 　　显然，住在这里的研究人员都还在忙活，目前都还没下班。 　　…… 　　郭文栋和沈清晏是邻居，回到小白楼下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端倪，“你早晨走的时候没关灯？” 　　沈清晏摇头，“关了的。” 　　“那你那屋的灯怎么亮了？进贼了？” 　　这里可是研究基地，怎么可能进贼呢？ 　　真要是进了什么人，除了间谍不作他想。 　　这间谍难道这么蠢？ 　　大咧咧的就进来了。 　　郭文栋决定找木棍，身后的警卫员提醒，“兴许是沈工的爱人来了呢？” 　　这话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叶同志来了？” 　　沈清晏也愣了下，“我不知道。” 　　郭文栋被他这回答惊着了，“那小刘呢？” 　　你的警卫员去哪里了？ 　　“他说有点事，跟我请了个假。” 　　郭文栋：“……”所以啊，老沈，你能娶到媳妇真是祖上烧高香了你晓得嘛。 　　小白楼一共三层，沈清晏住在二楼。 　　老式的建筑，房门前有宽敞的走廊。 　　刚从楼梯拐过来，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小心点。” 　　那声音有些熟悉，但听着又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郭文栋正想问呢，只见沈清晏直直过去，推开了房门。 　　“哎哟。” 　　门后的人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墙上。 　　手松开，原本抬着的桌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要不是反应快，只怕是脚趾头都要青紫一片。 　　刘冬冬：“……”英子姐刚来到就险些被你弄伤，沈工你可真是棒棒哒。 　　郭文栋也懵了，“那个叶英来了啊，你初来乍到好好休息，就不打扰你了。” 　　还真是叶英，可你说老沈你这么急干什么？ 　　“沈工就是太着急了些，不过也怪不了他，谁不着急看到媳妇呢，对吧？” 　　警卫员：“……”要不是您之前危言耸听，也不至于这样吧？ 　　郭文栋开门时回头看了眼，隔壁好像没啥动静。 　　希望别打起来，不然他还得去拉架。 　　实际上隔壁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你没事吧？” 　　叶英恍惚着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四哥你总不会觉得是闹贼了吧？” 　　这话让沈清晏轻咳了一声，“没有，你先坐下歇歇。” 　　“就是英子姐，忙活大半天了你先歇歇，那个先放下也行，明天我再来帮忙收拾。” 　　刘冬冬难得的机灵，他迅速地跑了个没影。 　　人家两口子团聚，自己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并不算多宽敞的房间变了模样。 　　又被塞进来一张单人床，还有两个书柜。 　　叶英要求的书柜有点麻烦，短时间内做不出来。 　　后勤那边索性送了两个书柜过来。 　　这会儿都靠墙站着，还没去它应该去的地方。客厅这边也有点乱，桌子还没收拾好。 　　和自己早晨离开时完全不一样，说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奇怪。 　　沈清晏很爱干净，即便是原本住的十分将就，但书也都码放的整齐。 　　早晨离开时，书会阖上。 　　桌上的草稿纸也会压在左上角，保证桌面上没有杂乱的东西。 　　如今这般乱七八糟，他眉头直跳。 　　正想要开口，听到叶英抱怨，“这个刘冬冬跑这么快干什么？四哥你来帮忙搭把手，咱们把屋子里收拾下。” 　　从里到外一点点收拾。 　　原本叶英是想着把两张单人床分隔开，正好中间用书柜做隔离，她和沈清晏的书这样就不会混合在一起了。 　　然而放置书柜的时候，叶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玩意得靠墙站，不然万一倒下来怎么办？ 　　他们都有大部头的书，这要是砸身上是淤青一片，要是落在脑袋上怕是能要人命呢。 　　得了，东西两面墙各自一个书柜。 　　“大部头的书放在下面，这样就算书掉下来砸人也不疼。” 　　叶英就这么点要求，这让沈清晏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明天我找来几个大钉子，把书柜再钉一下就好了。” 　　“那也行，要我说这些书柜可以安装个小门。”叶英在上面比划着，“大概有七八公分就够了，这样能阻挡一下。” 　　她说着连忙拿出纸笔记了下，“我让后勤那边再给做两个书柜，到时候就按照这个要求来。” 　　原本该分隔开的单人床如今并在了一起，叶英把一些衣服塞到了床底下的木箱里面，这木箱也是从后勤那边拿来的，没有衣柜就先凑合着用吧。 　　反正这里干得很，不担心会受潮。 　　不过一进门就会被人看到里面，叶英又把木箱从里面拉了出来，找出了一块白布。 　　纯白色的布。 　　“四哥，画画咋样？” 　　沈清晏点了点头，“还行。” 　　叶英笑了起来，把白布在地上摊开，“曹大姐给我的，说是回头我想染什么色就染什么色，她可真是个诸葛亮，你在上面画个画呗，当窗帘了。” 　　“对了，你注意着点，咱们最好两面都画。” 　　双面绣，超级好看的！ 　　沈清晏思考了下，“我还得再找点颜料。” 　　“没事，要啥颜料你跟我说，我给你找。” 　　她这个生物学博士搞点自然颜料还是没问题的。 　　“我想想，明天早晨再跟你说。” 　　叶英应下。 　　其实这床帘不用太高，长度足够就是了。 　　白布不太好看，跟披麻戴孝的灵堂似的，绘画就好多了。 　　先凑合着用，回头再想别的法子。 　　里面收拾好，叶英又去安排外面的布局。 　　煤球炉子放在门后，需要的时候拎到外面去做饭，家里是坚决不允许的。 　　住的地方不大，也没有卫生间和水龙头，解决个人清洁的地方在楼下，那里有一排的厕所和小型的洗澡堂，还有几个洗脸的池子。 　　虽说上下楼麻烦了点，但是倒也保证了屋里头干净。 　　客厅里的小木桌换了新的，上面摆着几个玻璃杯。 　　木头沙发上的钉子被叶英锤了进去，她打算再弄个沙发罩。 　　不过还没想好用什么样花色的布，不着急慢慢来。 　　书桌原本是在房屋的东南角，这会儿被她挪到了灯泡下面稍稍偏右一些。 　　几乎位于房间的正中央，书桌用它独一无二的位置宣告着自己的地位。 　　焕然一新的房间让沈清晏微微失神，而一阵忙活后，他看到叶英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汗津津的。 　　他连忙找出毛巾来，“先擦擦脸，别冻着。” 　　叶英笑了起来，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毛巾上都是灰，我下楼去洗一下。” 　　置物架倒是做出来了，最下面放着洗脸盆。 　　叶英取出脸盆往外去，丝毫不见疲倦。 　　沈清晏反应过来，连忙跟了过去。 　　“水有些凉，我来吧。” 　　他记得叶英手上还有冻疮，虽说之前瞧着倒是没有什么痕迹，看起来没怎么发作的样子，但这里晚上气温低，水也是凉飕飕的冰，还是别碰的好。 　　“没事。”叶英刚说完脸上笑意就僵硬了—— 　　这水也太凉了吧？ 　　她悻悻地缩回手，“是有点凉。” 　　“习惯就好了。” 　　沈清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这冷冰冰的水。 　　毛巾洗好了，他的手都白了几分。 　　凉意击退了血色，取得了短暂的胜利。 　　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书上还真没骗人。 　　叶英小跑着回到屋里，小白楼里有暖气供应着，总算把身上的冷意都驱散了去。 　　“你先睡吧，我还要再看会书。” 　　沈清晏多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这并非第一次共处一室，他们甚至已经有夫妻的名义很多年，但他面对着叶英依旧有些窘迫。 　　这跟草滩，和招待所不一样。 　　他们往后要生活在一起了，可他还没做好准备，还有叶英，她想好了吗？ 　　叶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累得要死现在就想躺下休息。 　　火车上的长途跋涉让她这几天都不安稳，终于能睡在床上了，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心情愉悦的人把自己甩到了床上，下一秒她听到咔嚓一声。 　　沈清晏连忙过去，只见叶英一张脸上满是愤怒，“这是豆腐渣工程，我要投诉！” 　　她那么瘦，怎么可能把床压塌了？ 　　绝对是床的问题，不是她吃胖了！ 第098章 红烧肉 　　她人还在，真好。…… 　　不幸中的万幸。 　　叶英没被折了的床板木刺伤着。 　　但这张新床她是不敢再睡了。 　　半夜再塌掉怎么办？ 　　她滚到床底下睡吗？ 　　叶英可没睡床底的癖好。 　　她揉着腰站在那里, “我去……” 　　“我把床收拾下，你睡我的床，我去睡沙发就行。” 　　单人床不到一米宽, 又是冬天睡两个人实在是太勉强。 　　沈清晏到底还有些担心，“你腰还好吗？” 　　“不好, 要摔断了, 你要不给我看看？” 　　曾经的白面书生如今一张沙色的脸，偏生被叶英这么一捉弄还是面红耳赤，人都变得局促起来。 　　叶英觉得好笑，这还是那个沈清晏啊，稍稍破格一点都不行。 　　“好……”好啦, 跟你开玩笑的呢。 　　但这话没能说完，被沈清晏那短促的一句“好”给打断了。 　　叶英：“……”四哥你不按套路出牌, 这不对哈。 　　她的僵硬让沈清晏有些紧张, “要不要去请医生？” 　　基地这里有驻地医生，毕竟那么多人呢，没有医院怎么成？ 　　叶英轻咳了一声，“我没事。” 　　她嘴上说没事, 但沈清晏却不信，“别逞强。” 　　叶英这下子有嘴说不清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没事调`戏沈清晏做什么？ 　　怎么就忘了, 这人其实就是头倔驴呢。 　　门外左右邻居都张望着，一右一左目光齐齐汇聚到沈清晏的房门前——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 他们能听不到吗？ 　　郭文栋摇了摇头，挥了挥手，无声地说着“没事没事”。 　　人家是久别胜新婚, 不免有些干柴烈火。 　　没啥好担心的。 　　等自家媳妇来了，原因搂多久就搂多久。 　　就别凑热闹了。 　　隔壁住着的研究员默默地关门回了去。 　　郭文栋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叹了口气，他也想媳妇了。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 　　叶英趴在床上，棉袄的扣子解开，被她自个儿粗鲁的往上推了一把，“我就说没……” 　　碰到后腰窝那处，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咋还有点疼呢？ 　　真的碰着了？ 　　刚才好像没注意。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晕黄的灯光下，有点像是面包上涂抹了一层黄油。 　　只不过这面包发了霉，有一小片青色霉菌在蔓延。 　　沈清晏小心的把棉衣扯了下来，先帮她盖住，“我去找下药膏。” 　　叶英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他拎着医药箱过来，“四哥你这里装备还挺齐全的嘛。” 　　医药箱里有一小卷绷带，还有一些药片。 　　药膏在小瓷瓶里，味道不是特别好。 　　叶英的笑容没能持续太久，“凉，你拿开，你，我自己来。” 　　她觉得有点痒，想哭却是笑了起来，不能再狼狈。 　　沈清晏目光落在书架上，对面那是叶英带来的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手心落在那细腻的皮肤上小心轻柔的转动，把那药膏化开。 　　“这是赵政委让人专门配的药，活血化瘀的，过两天就好了，你忍忍。” 　　忍什么？ 　　叶英忍不住回头，“你上药上错地方了。”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沈清晏愣在了那里，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定位偏差，又往下挪动了些许。 　　“抱歉，我……” 　　“我知道我是母老虎，吓着你了。” 　　叶英闷闷地倒了下去，她是真不想再说话了。 　　黄褐色的药膏有些粘稠，落在那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眨眼。 　　沈清晏看着那犹如皑皑白雪似的肌肤，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雪山。 　　雪山圣洁，也不外乎如是。 　　…… 　　叶英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腰窝那里还有些痛意。 　　她扭曲了身体这才看到那里的一片青紫。 　　隔壁的床已经收拾好了。 　　甚至被划破了的被子都被人缝补一通，除了那工整的针脚，倒也看不出其他。 　　叶英昨晚趴在床上困意袭来直接睡了，压根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缝个被子跟画图似的，真是没情趣。” 　　她嘴上抱怨着，但还是小心地把被子收拾起来。 　　小客厅的桌子上有个暖水瓶。 　　旁边还有一个小纸条，被筷子压着。 　　“粥在暖气片上热着，记得吃早饭。另外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收拾。” 　　叶英看了眼，窗边的暖气片上不止放着半搪瓷缸的粥，还有一颗剥了皮的鸡蛋。 　　如今还散着热气。 　　倒还挺贴心。 　　端着搪瓷缸，叶英去吃这简陋的早餐。 　　中午去食堂她才知道，自己把沈清晏每天的那一颗鸡蛋给吃了…… 　　“咱们这鸡不多，下蛋也不勤快，就先可着科研人员来。” 　　在黄家庄，叶英倒是从没短了吃食。 　　来到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基地，却也面临着物资供应紧张这一问题。 　　基地花钱多，但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除了研究人员每天能多吃一颗鸡蛋，其他和战士、工人们没啥不一样。 　　食堂的大厨瞧着来帮忙的家眷，“闺女，你会养鸡不？” 　　“会，我还会养猪呢，养猪专业户，等回头我弄点小猪苗过来，咱们明年春节就能吃红烧肉。” 　　红烧肉啊。 　　大厨笑了起来，送供给的车倒是会隔三差五的带头猪来，但整个基地那么多人呢。 　　一头猪宰了，一人都不够分一片肉的。 　　他没法子，就只能把那肥肉一遍遍的炼油，让这白菜土豆能有点油腥。 　　红烧肉，那可真不敢想。 　　“闺女你可别说大话，明年春节拿不出猪肉来怎么办？” 　　叶英想了想，“那你也不能吃我的肉啊，我就这么点肉，不好吃。” 　　这话把大厨乐着了，手里的勺子都险些掉到地上。 　　…… 　　叶英下午的时候去了趟后勤那边。 　　后勤的同志有些不太好意思，“昨天正好有几张床要换床板，被虫蛀空了，结果着急忙慌的拉错了，叶英同志你没事吧？” 　　叶英能说啥，她自己也没检查一番，只能自认倒霉，“没事。” 　　就是腰窝那里正好磕在装衣服的箱子的棱上。 　　不过也没啥大碍就是了。 　　后勤这边重新整了张床，还特意给加了张木板，“睡俩人也不成问题！” 　　不过人多少有些好奇，“咋不直接换个双人床呢？” 　　他打听了，这是两口子。 　　两口子还分开睡？ 　　这也太见外了吧。 　　叶英笑了笑，“反正并起来一样用，麻烦了。” 　　后勤的同志听到这话恍然，原来是他想得太少了。 　　新床被运到房间里。 　　叶英收拾了一通，等着把床铺好了这才想到一件事。 　　她说要弄颜料来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可沈清晏也没说到底要画什么啊。 　　站起来的人重新坐下，摆明了是不想让自己出去乱跑。 　　行吧，那她休息好了。 　　科学研究证明，人在看到床后疲倦度会大幅度增加，这往往会导致工作效率的低下。 　　叶英身体力行的表明这结论没错。 　　她看着书看着书趴在床上睡着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小白楼的沈清晏看着家里和左右一样，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郭文栋见状忍不住打趣了句，“你家没亮灯啊，怎么小叶刚来就被你气走了？” 　　沈清晏眉头皱成一团。 　　郭文栋摇头叹息，“年轻人得有些分寸才是，哪能这么不知道轻重呢？” 　　他要是叶英他也走。 　　“诶诶，老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郭文栋拉住了要跟过去的刘冬冬，“你今天怎么没跟着小叶？” 　　刘冬冬叹了口气，“可我是沈工的警卫员啊，郭工要不你跟我们政委说说，把我调到英子姐那里成不？反正他们是两口子，给谁当警卫员不是当呢？” 　　郭工的警卫员小陈忍不住问了句，“沈工对你挺好的啊。” 　　“我知道。” 　　可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他跟着沈工七年没出成果，或许应该换个领导？ 　　这样对他和沈工都好。 　　再说了，两口子啊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对吧？ 　　小陈：“……那你咋不觉得是你脑壳笨，沈工那么好的老师带你都学不会，肯定是你太笨了。” 　　刘冬冬：“……”同志你严重伤害了我们之间的革命友情。 　　沈清晏这次有注意，开门的时候十分小心。 　　门没有锁。 　　是走得匆忙忘了，还是人在屋里？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沈清晏的心像是□□控着的皮影，提在那里不上不下。 　　灯绳被往下拉，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一片明亮。 　　而刺眼的光也让叶英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的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面天黑了吗？” 　　她原本只打算睡一小会的。 　　沈清晏看着坐在那里揉眼睛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 　　她人还在，真好。 　　叶英的确饿了。 　　错过了饭点的人只能自己开小灶吃。 　　沈清晏这里有一些存粮。 　　从首都回来时，沈母给儿子准备了很多东西。 　　吃的穿的用的，生怕她的幺儿在外面委屈着自己。 　　准备最多的，还是挂面。 　　舍出去那张老脸跟人倒换的。 　　不过沈清晏也没吃过，只是放在那里。 　　早前几次供给送的不及时饿肚子让他也开始有备无患起来。 　　万一哪天又没吃的，可以先应付着。 　　他去生炉子。 　　煤球炉被拎了出去，废纸刚刚被点燃，一阵邪风吹了过来，那微弱的火光闪耀了下。 　　灭了。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来吧。” 　　她怎么都不觉得沈清晏这双手能做饭，万一煮不熟岂不是浪费粮食？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沈清晏神色有些不自然，“有风。” 　　叶英点头，“我知道，我小心点就行了。” 　　她拉扯着人起来，只是蹲在那里引火一直不成功的沈博士腿有点发酸，再加上猛地站起来头有些晕，竟然有些站不稳。 　　直接冲着叶英倒了过去。 　　叶英连连搀扶住人，“四哥。” 　　这一声吓着了隔壁正在看书的郭文栋，声音太过于清晰像是从走廊那里传出来的。 　　郭文栋连忙出来看—— 　　只见老沈倚在墙上，低着头。 　　小叶同志左手抓着他的胳膊，右手掐着腰，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呔！ 　　秀恩爱，过分了啊。 第099章 二维化 　　梦见我们都死了…… 　　打破两人之间沉寂的, 是咕噜一声。 　　然后又一声。 　　饿肚子又不是她的本意！ 　　叶英尴尬的笑了笑，“我去下面条吃，你先回去歇着吧。” 　　洗手作羹汤的沈博士哪想到自己竟然在第一关就败北, “我给你打下手。” 　　叶英：“……就清水面，用不着的吧？” 　　但是看到对方脸上那微微的不自然, 她又忍不住的嘴贱, “四哥，你之前是不是从没给人做过饭？” 　　这话问的颇有些暧昧，偏生沈清晏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做过的，之前给小刘做了点吃的。” 　　那孩子生日, 说想家了。 　　他把赵政委给的鸡蛋煮了煮，给小刘庆生了。 　　叶英被这回答逗乐了, 还真没听懂啊。 　　“我是说, 给异性。” 　　这直白地戳穿让沈清晏面色微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叶英嘿嘿一笑，“得嘞，怎么说我也是头一个享受如此待遇的人, 我点着火，你来掌勺好了。” 　　分工嘛。 　　不同工种之间那是社会分工。 　　两性之间那是男女分工。 　　而还有个更为不同的分工, 则是夫妻之间的分工。 　　并没有恋爱结婚经验的两个人如今都是新手上路期，某种意义上都还处在自己的舒适区内。 　　但总要做出些改变才是。 　　沈清晏愿意做饭, 叶英也乐享其成。 　　她回屋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等到沈清晏端着锅进来时, 叶英脸上神色没绷住，“您觉得我是猪？” 　　直接一锅面条，哪有这样的！ 　　她吃不完。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沈清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典型的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等着反应过来已经满满一锅。 　　“郭工他们吃饭了吗？要不再来加点当宵夜？” 　　狗粮过后，是煮的有些过的白面条。 　　不过能吃到白面条也是幸福的。 　　郭文栋贡献了一小碟咸菜，他从家里带来的腌制的小黄瓜。 　　隔壁的景昌带着一罐辣椒酱过来。 　　爱心晚餐变成了聚餐，并不算怎么宽敞的房子里又塞进来五个人。 　　吃饱喝足的郭文栋满意归去，走廊里又跟沈清晏交代了句，“这就是嘛，媳妇还是需要哄的。” 　　他爱人吃这套，如今看来叶英也吃这套。 　　男人嘴甜点是应该的，毕竟把人家撇下那么久，可不得哄一哄？ 　　沈清晏颇是坚决，“她不是这样的人。” 　　郭文栋：“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沈清晏没再回答，但郭文栋却是明白的。 　　这意思是，自己矫情了？ 　　这个沈清晏真是个直脑子，什么叫矫情？ 　　这叫情趣！ 　　他结婚都快二十年了，也都还跟太太有情趣，你这还年轻的咋不懂？ 　　难怪小叶生气呢。 　　要他，也生气！ 　　…… 　　叶英填饱肚子后又来了困意，冷水洗了把脸，她拉着沈清晏说了起来，“你想画什么？” 　　进门一览无余的感觉可真不好，好在这些邻居教养非常之好，看到她扯了块白布做遮掩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沈清晏看着拉了小椅子坐在对面的人，脸上有微微的不自然，“你有什么想法？” 　　叶英的想法多了去了。 　　“能画麦穗吗？大片的麦田一看就觉得幸福的那种。四哥你肯定没有去农田干过活，其实在地里头干活挺累的，但是看到那金黄的麦穗时，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其实向日葵也不错，梵高……要不咱们画个星空图吧，梵高的那幅你有把握没？我想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加加林那样登上太空，该多好。” 　　叶英托腮坐在那里，神色间带着几分向往。 　　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但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这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使命。 　　沈清晏捕捉到那神色间的落寞，他刚想要安慰，那眼底的遗憾已然消失不见，“想要去太空可得有个好身体，我这就算了，上去也是拖后腿的。四哥，我们就画星空吧，我给你弄颜料好不好？” 　　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沈清晏默默挪开了视线，“那些颜料不好找。” 　　“瞧不起我是吧？” 　　叶英瞪了一眼，“给我三天时间，我肯定把这些颜料都找出来，我想好了，让你双面画画太为难人了，咱们把这帘子一折，外面画星空，里面画向日葵，就这么说定了。” 　　向日葵围绕着太阳转，一如地球。 　　而星空，则是人类对浩渺宇宙的向往。 　　不知道为什么，叶英想起了被二维化的宇宙。 　　多维的太阳系变成了一幅画，分明是那幅星空图。 　　人的思维一旦展开，多少有些不受控制的发展。 　　比如叶英就胡思乱想，在梦里都是那被二维化的宇宙。 　　眼睁睁地看着沈清晏从一个鲜活的人只有一张纸的厚度，像是易拉宝上的宣传画，她傻了眼，“不要。” 　　然而当自己试图去阻拦时，所有的血肉似乎都被抽离，只剩下薄薄的不见厚度的一层。 　　她也被二维化了。 　　“别怕，叶英别怕。” 　　朦胧中叶英听到有人喊自己。 　　是爸爸妈妈吗？ 　　她记不清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了，他们离开自己太久了，久到叶英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可是她从来不缺乏关心与爱护。 　　村里的人，妇联的阿姨，还有学校的老师。 　　可这些，也都离她越来越远。 　　是叶家哥哥吗？ 　　他可真是个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惜自己都没能见过他。 　　哥哥。 　　叶英知道，共`产`党`人是不相信地狱天堂的，可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希望叶家妹妹能够和疼爱她的哥哥相遇。 　　意识陡然间清醒，叶英看着焦急的守在一旁的人。 　　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沈清晏啊。 　　“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睡眠浅，尤其是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忽然间又多了个人之后，又多了几分小心。 　　刚才听到叶英说梦话，他第一时间就醒了。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的惶恐不安。 　　叶英抓住了沈清晏的手，“不用。” 　　她声音有些干涩，但还是没有放手。 　　她抓住的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梦里的那没有厚度的画。 　　“四哥你陪我说说话。” 　　叶英出了个难题。 　　说什么？ 　　沈清晏从来不是擅长与人沟通，他也早就学会了从寂寞之中享受生活的乐趣。 　　可想到刚才叶英慌张的模样，他觉得是得说些什么才是。 　　“你刚才，做了什么噩梦？梦到家人了吗？” 　　叶英舔了舔唇，“没有，只是梦到你了。” 　　沈清晏：“……” 　　他所有的学识似乎都不能用来应对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叶英却也没指望他做出回答，沈清晏是什么样的人，叶英再清楚不过，“梦见我们都死了。” 　　死，是一件大事。 　　没有什么事情能超脱生死。 　　人死如灯灭，除了留给后人的记忆，似乎也剩不下什么。 　　只不过有的人死的窝囊，有的人则死的光荣。 　　沈清晏看着依旧惊魂未定的人，他反手握住叶英的手，“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不止一次的面临着死境，回国的路途中，早前病重时，甚至在美国的时候还遇到过车祸。 　　那车子就在他身边爆炸，他比别人更幸运一些。 　　叶英看着这有些模糊的面孔，“我不怕死。” 　　她经历过死亡的人，不怕死。 　　但那梦境还是让她恐惧了，因为死的不止是她，还有沈清晏。 　　还好那只是个梦。 　　叶英努力笑了笑，缓和这有些凝重的气氛，“吓着你了吧？四哥你可真是胆子小，就一个噩梦而已，怎么这么担心受怕了？” 　　活动了下肩膀，叶英把手抽了回来，“睡觉吧，你明天还要去工作呢。” 　　基地的研究人员向来没什么休息日，即便是有也都把时间耗在了实验室里。 　　这个不是规定的规定遵循多年，以至于叶英都忘了，明天其实是休息日。 　　沈清晏可以不去上班。 　　“我给你读书吧。” 　　他之前给战士们讲课，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材料学方面的课程时，总是会把他们念得昏昏欲睡。 　　要是能把叶英念睡了，倒也不错。 　　“好啊，大博士给我一对一辅导，我赚了呢。” 　　乐观是常态，悲观只是一时情绪。 　　当然有时候太乐观了也不好，听课听得满肚子疑问，这后半夜就在不停地提问作答中过去了。 　　外面天色渐白，叶英伸了伸胳膊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沈清晏看着精神越发好的人，有些懊恼，“要不我去给你打点饭，你再睡会？” 　　睡什么睡。 　　叶英一点困意都没有，“我等会要去找颜料，回头还要再去找赵政委，对了四哥你觉得这边种什么好些，我打算种点庄稼。” 　　种花家的天赋点在了种植上，没什么地方是不能种庄稼的。 　　有的产出才有的吃嘛。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作为土木工程师，他对地质研究颇有建树，“似乎种棉花和瓜果更好些。” 　　“我也觉得，那咱们就种棉花，回头把棉花卖给外国人，不是技术封锁嘛。哼，挣他们的钱来搞我们的国防，回头气死他们！” 第100章 包饺子 　　二胡 　　叶英早前就想要种棉花。 　　如今有沈清晏的建议, 像极了钦差大臣拿着尚方宝剑。 　　她中午去找赵政委的时候，就说了这事。 　　“种棉花？” 　　“对，棉花。” 　　粮食作物是必需品, 但是这边不太适合种植。 　　缺水。 　　意味着小麦水稻都不好种。 　　种棉花反倒是好一些，棉田需要人打理。 　　而基地回头倒是不缺人—— 　　好几千人的家属要赶赴来到这边。 　　这些人是最好的劳动力。 　　“不然, 你哪有现成的工作岗位安排？” 　　这话让赵政委无话可说, “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再考察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咨询了专家的意见。”叶英过来是提要求的，“我联系几个人，但是您也得再帮我找找专家什么的。” 　　人多力量大。 　　叶英可不觉得自己就能把所有的事情给干完，她也不过是占了点便宜, 有一些先机而已。 　　“行。”赵政委是个爽快人，“你都这么说了, 我还能不去办？” 　　说完正事赵政委忽的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你在这边生活还适应吗？” 　　沈清晏最近忙了些，他的工作向来没定数，偶尔会被拉去当土木工程师用，时不时的又会牵扯到一些理论性的知识。 　　搞革命的是块砖, 哪里需要哪里搬。 　　沈清晏本人从来不会提意见，但赵政委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叶英。 　　可能是因为这是自己撮合的一桩婚事吧。 　　“还行, 哪都一样。” 　　叶英对生活环境素来不挑剔，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要求太高达不到反倒会增加落差感。 　　“该提要求就提要求，倒也不用太客气, 等年后又有家属来，后勤这边也要做点事前工作不是？” 　　叶英明白了，“我就是那个试验品。” 　　“话也不能这么说。” 　　虽说道理没错, 但不能这么讲的啦。 　　咋能说是试验品呢，分明是革命工作的“急先锋”。 　　“我还小旋风呢。” 　　叶英嘟囔着从赵政委这里离开了，她下午还要再去找颜料。 　　赵政委给她指派了新的警卫员，确切的说是临时警卫员孙铭。 　　孙铭很是认真的解释，“铭记的铭。” 　　好多人都以为是明天的明。 　　孙铭不算太年轻，比叶英还要大上几岁，眼睛却格外的明亮，这是个话很多的人，“听政委说，小刘想要来给您当警卫员呢。” 　　刘冬冬？ 　　叶英很快就想明白怎么回事，“那孩子喜欢胡思乱想，不用管，你对这边都很熟是吧？我想去水源那边看看，有地下暗河的地方也可以。” 　　孙铭点头，“您会骑马吗？那边有点远。” 　　远？ 　　基地有车，但用的不算多。 　　叶英也没想着用车，只不过基地没自行车？ 　　还真没有。 　　孙铭有些不好意思，“骑马更方便一些。” 　　毕竟这路也没完全覆盖，自行车在沙地里并不好行走，还不如马好使。 　　“如果遇到沙尘天气，老马也能带着人避险。” 　　倒也没错。 　　但问题来了—— 　　叶英不会骑马。 　　两人最后还是去附近捡了些石头。 　　孙铭不太明白，“你要石头做什么？” 　　他一直您您的让叶英觉得自己七老八十了，好歹纠正过来舒坦了些。 　　“提取颜料，大自然很慷慨的。” 　　古代的画家们向来喜欢在这些矿石中萃取颜料，虽说叶英更擅长分解植物，但多少也算了解石头。 　　乱七八糟的石头捡了一堆，她带回去研磨搞颜料。 　　等着那白布上染了色，已经过了腊八节。 　　尽管这里远离了人世的喧嚣，但上万人的基地在新年到来时多少也热闹了几分。 　　有手巧的工人已经剪了各种各样的窗花，叶英也得了些，很是兴奋的贴在了擦得反光的窗户上。 　　沈清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玻璃窗上的红色窗花，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春节来临时，母亲把家里头布置一番。 　　如今这房子，原本只是用来休息的所在，倒是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叶英正忙着做整理。 　　她前两天又从后勤那里搞来了个书柜，这样把书桌的位置一挪动，狭小的客厅又宽敞了些许。 　　过年的时候不免人来人往，客厅还是宽敞些更好。 　　“对了，我今天跟曹大姐联系，等过两天那边会送了些东西。” 　　叶英笑了笑，“咱们倒是能过个富裕的年。” 　　基地人多，人手一份做不到。 　　不过趁着车子往这边送东西，曹秀芬让人捎带了些。 　　等东西送到，刚巧是小年。 　　半车厢都是曹秀芬送来的吃食。 　　还有一封信。 　　村子里今年收成不错，一切都很好。 　　曹秀芬和村里的女人们合计了下，四处采买了些东西给叶英送来。 　　就当给你的嫁妆了。 　　叶英看到这句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嫁妆可真是够实用。 　　米面粮油肉，应有尽有。要不是鸡蛋不好运送，估摸着还得整几筐鸡蛋。 　　叶英挑选了一些，剩下的让孙铭帮着送到食堂。 　　“要不我先给你找个仓库，先放起来？” 　　这都送到食堂，那不就是没得剩了嘛。 　　到底是家乡群众的一番心意。 　　“留下些猪肉就行。” 　　叶英笑了笑，“对了你帮我跟食堂要个白菜，我们晚上去包饺子。” 　　孙铭痛快的应下，“成。” 　　老百姓过年总是要吃饺子的，这是习俗。 　　头些年曹大姐会想着法子包各种样式的饺子，她擅长做面食，拌的饺子馅儿也非常美味。 　　叶英跟着学了两手，如今也拿来卖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拉着小白楼里的科研工作者一起包饺子。 　　瞧着他们那笨拙模样，叶英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指挥一大批专家呢。 　　十分的牛气哄哄。 　　专家们也有自己的才艺，大过年的曲艺表演少不了。 　　小孩子被拉着表演节目怎么了？ 　　专家不也得才艺展示？ 　　郭文栋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叶你这就偏心了哈，落下老沈不让他表演，这哪是胳膊肘往里拐，这都拐到家里去了吧。” 　　客串主持人的叶英被忽然间刁难，沈清晏一句话杀死了比赛，“那我拉一段二胡吧。” 　　一群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郭文栋——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郭文栋也不想啊，“大过年的拉什么二胡，算了算了饶过你好了。” 　　沈清晏这人小提琴玩的好，但二胡真的是要人命。 　　珍爱生命，远离沈清晏的二胡。 　　沈博士脸上有微微的失落，他其实准备了许久，这次应该不会那么难听了的。 　　为什么不让他试试看呢？ 　　“那要不，你拉给我听？” 　　叶英觉得沈清晏可怜巴巴的，眼角垂下时，她的心情都跟着低落了几分。 　　看着他不舍得把那二胡放下，叶英做出了违背祖……不对，大胆的决定。 　　很快她就后悔了。 　　郭文栋来敲门，“沈清晏，大过年的非要我把你那二胡砸了是吧？叶英，你也不管管他，你不觉得有个锯子在你脑子里扯来扯去吗？” 　　叶英：您这形容太精确了吧。 　　“四哥，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 　　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但敷衍是要付出代价的。 　　新年第一天，还在假期中。 　　沈清晏唤醒了叶英，“我们去看日出？” 　　叶英迷迷糊糊的醒来，“好啊。” 　　实际上，看日出只是捎带的。 　　重头戏还是那个二胡。 　　叶英的瞌睡虫被幽咽的二胡声吓跑了。 　　春节假期一共三天，除夕到初二。 　　叶英第一次觉得，这三天假期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她为什么会觉得沈清晏垂下眼皮十分可怜呢。 　　那有没有人可怜可怜她呢？ 　　没有的。 　　就连孙铭都去过春节远远地躲开了拉二胡的沈清晏。 　　自己是穿了复活甲还是咋的，怎么就那么勇士呢？ 　　而且沈清晏是一个极为执着的人。 　　认准了一件事恨不得咬死不松口。 　　这让叶英觉得自己太心慈手软，每每要说要不咱换个兴趣爱好吧？迎上那双眼睛她又没出息的软下了心肠。 　　算了，大不了这段时间不掏耳朵了。 　　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她都快把金刚经给背下来了，用魔法对抗魔法，有什么好怕的呢？ 　　四月份的时候，基地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家属。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要扎根于此，除非这个基地永久消失，否则就要成为国防人。 　　四月的戈壁滩还透着森森凉意，不过基地的战士们已经忙活起来—— 　　垦荒，是他们现阶段的工作。 　　基地这里也不全然都是荒漠，毕竟有那么多人在这里生活呢。 　　附近的绿洲被叶英瞄上了。 　　就在这里垦荒种棉花。 　　开垦农田，修建水渠。 　　叶英早出晚归，整日里像是在沙地里打滚似的，浑身都带着泥土味。 　　临时的警卫员孙铭如今已经叶英身边第三位警卫员，除了保护叶英的安危，另一项工作就是带头干活。 　　忙活了一天后，最惦记的莫过于去食堂喝口热汤。 　　一群人放下农具，浩浩荡荡的开拔到食堂来吃饭。 　　掐准了他们下班的时间，这边食堂留的晚饭是胡萝卜小米汤。 　　还给煎了胡萝卜饼。 　　这些胡萝卜还是从宁县那边千里送来的，打着援助垦荒的名义。 　　食堂大师傅手艺不错，叶英喜欢吃，特意留了一半准备带回去给沈清晏尝尝。 　　谁曾想刚走到二楼，郭工就被人从家里头推了出来。 　　叶英拧身躲开，把胡萝卜饼牢牢护在胸.前，“咋了郭工，惹嫂子生气了呀？” 　　嘿，你也有今天！ 第101章 生孩子 　　哪有时间生孩子…… 　　郭文栋的爱人姓江, 江玫。 　　叶英听沈清晏提过一句，江玫和郭文栋打小就认识，当初想要随着郭文栋一起出国, 但是被家里人拦着了。 　　后来结婚后，两人两地分居, 好不容易郭文栋回国后, 这一别又是多年。 　　不过前段时间不还说来不了吗？ 　　这是在秀恩爱？ 　　叶英笑嘻嘻的看热闹，“要我给你出主意不？” 　　嘿，小狐狸出主意，一肚子的坏水。 　　郭文栋才不信呢。 　　“不用不用，你嫂子可温柔了, 哪还能一直跟我……” 　　“郭文栋，跟你说了多少遍, 不能乱放不能乱放, 你找不到的时候又着急！” 　　郭文栋刚想要反驳，从屋里头飞出来一件东西。 　　他眼疾手快的抓住，小声的反驳，“这不能乱扔的。” 　　这可是他的宝贝。 　　叶英有些没瞧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她幸灾乐祸的笑了下，“亏得郭工你不喜欢养仙人掌。” 　　这话让郭文栋一个激灵。 　　那要是抱一盆仙人掌在怀里, 他想想就疼。 　　眼瞅着自己要被关在外面，郭文栋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 “阿玫，可别生气了, 生气伤了身子。” 　　抓在门框上，郭文栋看着那蓦的停下的房门，他就知道媳妇不忍心看他受伤。 　　“滚进来。” 　　隔壁门口传来的轻笑声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郭文栋轻咳了下, “马上马上。” 　　叶英看够了热闹，回去后才发现沈清晏原来早就回来了。 　　只不过这人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怎么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边疆的温差大，如今还没进入夏天呢，晚上凉意十足。 　　不盖毯子，就等着第二天感冒吧。 　　“四哥，沈清晏，沈博士？” 　　沙发上的人迷茫的睁开眼，有一会儿才意识到喊自己的人是谁。 　　他笑了下，“回来了啊，我去……” 　　声音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叶英发现了不对劲。 　　手背一试温度，果然在发热。 　　“怎么这么烫？” 　　她连忙把人搀扶到床上去。 　　医药箱里倒是有些药，叶英连忙到了半杯水，“先吃了药，我去喊医生过来给你瞧瞧。” 　　沈清晏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休息下就好了。” 　　冷热换季的时候，他总会礼貌性地发烧，熬过去就好了。 　　他觉得没事，叶英可不敢小瞧，“万一烧成个傻子怎么办？” 　　手心里躺着药片，就在嘴边。 　　沈清晏拗不过她，看着那药片有些迟疑。 　　叶英反应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苦不成？” 　　她这话颇是能刺激人，这让沈清晏面上挂不住。 　　叶英则是手一斜楞，药片滑落到他嘴边。 　　苦涩似乎无限的蔓延，沈清晏努力的吞咽下这味道。 　　“喝水啊傻子。” 　　谁家吃药硬咽的？难道不喝水的嘛。 　　温度似乎又有上升的趋势。 　　沈清晏看着那小心翼翼的面孔，一时间眼里全都是这么个人。 　　“我长得好看吗？” 　　叶英看着那呆头鹅似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个人呢。 　　逗弄沈清晏成了她的乐趣，只要不拉二胡，一切都好说。 　　“你先躺下歇会儿，我去找医生。” 　　床头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部分光线。 　　晕黄的灯光下，那向日葵都变得有些模糊。 　　沈清晏看着旁边的水杯，困意止不住的袭来。 　　病来如山倒，遵照医嘱，沈清晏不得不休息几天。 　　好在基地这边也有其他人能代替，这些年来虽然没能把刘冬冬教出来，但也带出了几个徒弟。 　　何况，也不止他一个工程师。 　　叶英不让他出去，沈清晏怕惹了她生气，到底还是留在家中。 　　高热引发的体虚让他浑身乏力。 　　不过是从床上起来走到书桌旁都一身冷汗。 　　这让刘冬冬十分的心疼，还都是当初那场重病留下的祸根。 　　当初他要是能有英子姐这么强势，管住了沈工，哪会这样年年被折磨？ 　　年轻的战士十分懊恼，给了自己一拳头。 　　沈清晏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又不关你的事，书看多少了？” 　　没看多少，有些看不进去。 　　这话刘冬冬不敢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清晏，“沈工，要不我去给英子姐帮忙？” 　　他们垦荒挺累的，而且最近又在弄什么营养杯，育苗也很辛苦的。 　　刘冬冬并没有做学术的天赋。 　　他也不想研究这个。 　　或许真的应该满足他的心愿，让他去跟着叶英，兴许能学到点什么呢？ 　　念头一旦产生，犹如藤蔓一样疯狂的生长。 　　以至于当叶英听到这提议时都有点懵，“小刘跟着你不挺好的吗？” 　　那么多年了，她都习惯了。 　　“他不会当一辈子警卫员，总是要学点东西才是，我教不了什么。” 　　“哪有？” 　　这话叶英一百个不同意，沈清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老师。 　　她都有把那些问题的答案直接给孩子们讲，小朋友都听得懂，刘冬冬个成年人听不懂吗？ 　　除非志不在此。 　　“那你的警卫员怎么办？” 　　“我跟赵政委说，让他再派个人过来。” 　　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那也行，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冬冬，冷不丁的挪窝他能接受吗？” 　　就算是小猫小狗被赶出家门还舍不得呢。 　　何况是人。 　　但叶英想多了，刘冬冬十分的激动，“真的吗？” 　　叶英：“……”小同志你是不是太兴奋了些。 　　刘冬冬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太笨了，跟着沈工也学不好，倒不如跟着你种地还能干点力气活呢。” 　　“术业有专攻，你可能兴趣不在这上面，咱们再发展其他嘛。跟我种棉花好了，回头弹棉花，人家弹土琵琶，咱们弹棉花。” 　　刘冬冬摸了摸后脑勺，“昂！我跟着英子姐你种棉花。” 　　叶英一时间成为基地里拥有两个警卫员的存在，这待遇比小白楼里的专家还要翻倍。 　　郭文栋前来探病时忍不住的调侃，“这往后小叶怕不是得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咯。” 　　他的调侃让沈清晏矜持的笑，“她不是这种人。” 　　只是偶尔的油嘴滑舌两句，说完却又会后悔，恨不得从没说过这话。 　　这份没遮拦，也让沈清晏觉得这像是个活人，而不是多智近妖的诸葛转世。 　　男人看自家媳妇都有滤镜，这道理郭文栋懂得。 　　他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你嫂子说她想在咱们基地弄个学校，回头等小叶生了孩子，也送到那里去，让你嫂子好好教他们。” 　　这个话题让沈清晏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老伙计。 　　但很快他又垂下了头，只是含糊的说了句，“嗯，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郭文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总得找点事情做嘛，她本来就是老师……” 　　老伙计又说了什么，沈清晏有点没听进去。 　　两个人一个随口扯，一个在那里敷衍，竟然相谈甚欢。 　　直到叶英回来，郭文栋这才离开。 　　走到门口，他忽的想起来什么，拉着叶英的胳膊问了句，“你俩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下孩子的问题了。” 　　今年叶英二十六周岁，而沈清晏比她大了十岁整。 　　曾经的小沈博士如今踩着青年人的尾巴，再过些年就要四十而不惑了。 　　郭文栋这么大的时候，都儿女双全了。 　　叶英被说得一愣，“我还……我有点累，麻烦郭工了。” 　　孩子。 　　忽的扯到这件事，叶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看她现在和沈清晏同一屋檐下，两张床都并在一起，实际上俩人连大被同.眠都被有。 　　怎么可能有孩子？ 　　再说了，她忙着垦荒种棉花。 　　哪有时间生孩子啊。 　　脚下有些漂浮的进了去，叶英坐在沙发上灌了两口水，“四哥，你是不是要生日了？” 　　沈清晏的生日在五月中旬，今年是本命年呢。 　　似乎有庆祝的必要。 　　手里的书放下，沈清晏看着努力遮掩情绪的人，他宽慰道：“你不用把老郭的话放在心上，他这人就是喜欢管闲事。” 　　闲事。 　　叶英琢磨了下这个词，露出了笑容，“嗯，再过两天生日，我给你庆祝下生日吧。” 　　本命年的生日总是值得庆祝的。 　　沈清晏瞧着那十分牵强的笑容，稍有些迟疑，“好。” 　　第一个觉得不对劲的是刘冬冬，他觉得最近英子姐出门更早了，回去的更晚。 　　虽说大家都想开垦出更多的农田，但垦荒种植从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吧？ 　　而且沈工病愈后好像也忙得很。 　　听小白楼的警卫说，有几天都是在那边实验室里休息的，没回家。 　　这不对劲啊。 　　“英子姐，你跟……” 　　“曹大姐生病了，我得回去一趟，正好再带回来些粮种什么的，这段时间做什么我都安排好了，你要是遇到问题就跟孙铭商量着办，实在解决不了就去找赵政委。” 　　刘冬冬恍惚着应下，“那你得走多久啊。” 　　叶英算了算，路上来回都要小半个月，怎么说也得在那边待上一星期，“一个月吧。” 　　一个月！ 　　这让刘冬冬傻了眼。 　　“英子姐，你不会一去不回来吧？” 　　年轻战士的话刚巧传到了郭文栋耳中。 　　“不小心”断章取义的郭工把这事告诉了正打算继续在实验室待一宿的沈清晏，“老沈，你跟小叶吵架了？她怎么要走？” 第102章 假夫妻 　　“我们是夫妻。”…… 　　沈清晏打了份小米粥, 就着切得细细的胡萝卜丝垫肚子。 　　郭文栋去而复返带来这消息时，他手里的杂面窝头掉在了地上。 　　这边的小就餐室向来打扫的干净。 　　但还是沾染了些许的灰尘。 　　沈清晏坐在那里把上面的灰一点点揪掉，“没有。” 　　过生日的时候还好好的, 转脸两人就相敬如宾，沈清晏察觉到叶英对自己的冷淡, 他没有多做挣扎, 把房子留给她住，自己在实验室的休息室将就。 　　沙发硌得慌，远不如家里的床松软。 　　但习惯就好了。 　　杂面窝头有些干涩，饶是喝了小米粥嗓子也干的很。 　　沈清晏木然的吃着饭，不知这到底什么滋味。 　　郭文栋看着淡然吃饭的人, “你就不能哄哄人？” 　　小叶多好的女人啊。 　　又聪明又爱学习，脑子也灵活。 　　做事有分寸, 不像他们这些做研究的, 有时候太过于拘泥不懂得变通。 　　他家伯父就夸赞过小叶。 　　沈清晏能娶这么个媳妇，那是自己积了德好吗？ 　　哄一下咋了。 　　“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涉及到底线，你哄一下怎么了？” 　　因为工作，把人丢在那边好几年。 　　说是要调过来, 二话不说就来这边。 　　来到后又是忙着开荒又是忙着种棉花，半点不肯闲着。 　　基地的负责人褚石还有赵政委对叶英都赞赏有加, 他太太也说叶英把家里布置得很好，小宿舍愣是折腾出了家的感觉。 　　就冲这份心思, 低个头认个错哄一下怎么了？ 　　沈清晏抬头看着老朋友，“我知道。” 　　嘴上说知道, 但死不悔改。 　　郭文栋觉得自己是白操心了，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沈清晏，“非等到人走了, 你才甘心是吧？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沈清晏捏着筷子，这用惯了的餐具这会儿却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那胡萝卜丝怎么就是夹不到呢？ 　　他索性放下筷子，端起搪瓷缸喝起了小米粥。 　　米粥已经有些凉了，不好喝。 　　郭文栋瞧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跺脚离开了。 　　沈清晏看着那晃动着的门，再度拿起筷子，右手却是抖个不停。 　　左手拼命的用力想要抓住右手，却徒劳无功。 　　额头上出现斑斑点点的汗珠，他试着深呼吸，却还是觉得心跳急促的很。 　　没多大会儿，小饭桌上的筷子和搪瓷缸都消失无踪。 　　夜色中，沈清晏看着那亮着的宿舍，犹疑许久这才走向楼梯口。 　　叶英正在看书，以至于并没有察觉到家门被打开，有人进了来。 　　直到有一阵凉风送来，她这才意识到什么。 　　“四哥你回来了呀。” 　　叶英阖上书，拿了个小纸条做书签，把书和铅笔都放在了一旁。 　　压在了一个布书包上面。 　　她从宁县那边带来的。 　　“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没有任何的异样，和前些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不再会有那些脱口而出，他不再窘迫，她也不会再暗暗懊恼。 　　“吃过了，你在看什么书？” 　　“哦，化工的书，之前让欧阳司长留意的。现在他可是副部长了，回头我得抱紧他的大.腿才是。” 　　她眼光可真不赖，叶英有点小高兴。 　　但这话到了沈清晏耳中就又是另一番意思—— 　　去年在家几天，母亲和兄嫂们倒是提了叶英好些次，这些不外乎是郭老说给父亲听的，他们听了那么几句。 　　大概就是叶英被对外贸易部的欧阳司长、季部长赏识，地质部的李部长很是欣赏叶英，工业部的同志一直想要叶英去工业部上班。 　　那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姑娘，倒不是叶家兄长带着滤镜看妹妹。 　　叶英哪知道自己的一句闲话惹起沈清晏这么多想法。 　　她也没多想，收拾了下就去睡觉。 　　星空与向日葵将内室与客厅隔离，叶英倒在床上已然入睡。 　　她最近忙得很，带头弄营养杯培育棉花苗，恨不得沾到枕头就睡。 　　沈清晏没想到自己不过迟疑几分钟，这人就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窗边看着趴在床上的人，却也只能看到那个后脑勺。 　　等着沈清晏入睡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床更软绵些，接连睡了几天实验室的人早晨醒的晚了些。 　　等他起床，隔壁单人床收拾的整整齐齐，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枕头放在上面。 　　床单被拉的如同镜面，十分的平整。 　　沈清晏后心一凉，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一刻了，他匆忙起身。 　　客厅里叶英正在收拾东西。 　　昨晚看的那本化工类的书籍被放到了布书包里，旁边的行李包里还有几件衣服。 　　沈清晏心口一慌，“你要走？” 　　“嗯。” 　　叶英把东西塞进去，其实过会儿还得再检查，倒也不用收拾的那么齐整。 　　她最近忙得厉害，也记不清有没有跟沈清晏说这事。 　　不过现在说好像也不迟，“我……” 　　沈清晏上前一步，“那也得先吃点东西再说，我去给你打饭。” 　　就这样去打饭？ 　　叶英瞥了一眼，扣子错了孔，鞋子穿反了。 　　“四哥，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是心里头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他现在后悔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清晏恨不得回到几年前，狠狠地甩给当年的自己两巴掌。 　　但这世上到底没有卖后悔药的。 　　逝者如斯夫，他所能做的只是把握当下。 　　“我们是夫妻。” 　　叶英觉得这人肯定病了，“我知道啊，假夫妻嘛。”假的不能再假了，塑料闺蜜都比他们真。 　　放下手里的行李，叶英身手试探了下沈清晏的额温，“是有点烫，你记得吃药。要是不舒服那就去医院里看看，医生说了你这身体虚，得好好养养。” 　　女人的手是软的，犹如流动的水，犹如细细的沙。 　　所以才有阴阳调和之说。 　　…… 　　五月下旬的早八点已经天色大亮，实验室里已经忙碌起来。 　　郭文栋觉得有点怪，想了好一会儿他走到门口，“你们沈工呢？” 　　赵政委新派给沈清晏的警卫员姓许，叫许乾坤。 　　许乾坤有些不太确定，“我今天一早过来的，没见到沈工。” 　　他才来到沈清晏身边没多久，本身又是在苏联那边进修读过大学的，和正儿八经的警卫员不同。 　　多少有些来学习的意思。 　　沈清晏问清楚了，就让许乾坤直接来实验室这边，反正就在基地里又不会出事，何必特意去接他呢？ 　　两人商量好了，最近师徒关系很是融洽。 　　许乾坤来到后就在看书，有不明白的问题回头问沈清晏就是了。 　　今天来到没看到沈工，他也没多想。 　　但郭文栋觉得不对劲啊，“他昨晚不是睡在这里的吗？没见他回去啊。” 　　这话让许乾坤急了，“我去找沈工。” 　　莫名其妙的没在岗，这件事就很不对劲。 　　沈清晏从来都是早早来上班的那种，怎么可能迟到早退？ 　　肯定是出事了。 　　基地里要是出了事，那绝对是大事。 　　许乾坤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昨晚也留在实验室好了，怎么就贪图那一时半会儿的休息，回去了呢？ 　　郭文栋也有些担心，但他又怕是虚惊一场，连忙喊住了许乾坤，“你先去小白楼那里看看，说不定是回家了。” 　　要是没找到的话，那才真的是重大事故！ 　　许乾坤脚程快，直接把郭文栋甩在后面，他跑到小白楼那边刚好遇到了孙铭。 　　“叶厂长也没过去？” 　　孙铭点头，本来叶英说要去地里一趟的，但大家一直没等来她。 　　他有些着急，就过来瞧瞧，好安心。 　　孙铭话少，一个点头让许乾坤慌了神，两口子都没到岗，这不对啊。 　　谁不知道这两口子最是热爱工作，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他忙不迭的往楼上跑，一口气跑到205宿舍。 　　跑到门口，许乾坤松了口气。 　　人都在，没有走，那就好。 　　不是事故，是他想多了。 　　只是下一秒，许乾坤就发现了不对劲。 　　沈工向来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就是在工作的时候能瞧到他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怎么这会儿拽着叶厂长的胳膊？ 　　像小孩子跟大人撒娇的样子。 　　这不太像是沈工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啊，不对劲，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房门是开着的，但沈清晏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他整个人都不太好，尤其是听到叶英说的那句“假夫妻”后。 　　想要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越发的强烈，不过他到底是文化人，还是压制住了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叶英也觉得他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对方时间和空间。 　　“你该去上班了，已经迟到了。” 　　她要迟到了。 　　原本还要去那边地里一趟，跟大家说一声。 　　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还要去赵政委那里做一下检查，这么一折腾，留给她去车站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这要是错过了，就得等着三天后的火车。 　　“我没时间了，等我……”回来后再谈也不迟。 　　沈清晏声音压得极低，“别走，求你。” 　　迟到就迟到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今天不把事情解决，这糟糕的情绪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这祈求让叶英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前跳了下。 　　没了依仗的沈清晏失去重心，没吃早饭的人本就头脑浑噩，当即跌倒在地上，挣扎中抱住了叶英的大腿。 　　机器人似的重复着，“别走，求你。” 　　好家伙。 　　郭文栋掐着腰大喘气，不枉费自己紧赶慢赶的跑回来。 　　值了。 第103章 我错了 　　我们是夫妻 　　叶英的行程到底是耽误了。 　　沈清晏晕倒了, 住进了医院。 　　尽管医生检查后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急火攻心，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于情于理, 叶英都没办法回去了。 　　她回不去，只好让孙铭代替自己回去看望曹大姐。 　　自己则是在医院里照顾沈清晏。 　　一起把沈清晏送来医院的还有郭文栋两口子。 　　江玫手里头还拿着相机, 搞的叶英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两口子并没有在医院待太长时间, 只是郭文栋嘱咐了句，“他最近太劳累了，你别刺激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都不惜下跪挽留了。 　　就原谅老沈吧。 　　当然，郭文栋不会说, 他着急忙慌的离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媳妇竟然拍到了照片！ 　　媳妇真的是太好了。 　　感动。 　　病床上的沈清晏不敢动。 　　他清醒过来, 意识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种想要翻页的感觉。 　　如果人的一天是一页书, 那这一页能赶紧翻过去吗？ 　　但目光落在端着一盆杏子进来的叶英身上时，他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丢人。 　　起码她没走。 　　“刚才医院的护士给我的杏子，还蛮甜的，你尝尝看？” 　　嫩白的手心上黄澄澄的杏子十分的诱人, 个头并不算特别大，可瞧着圆溜溜的可爱。 　　沈清晏伸过手去, 抓住了叶英的手。 　　这举动让叶英有些错愕，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四哥，杏子被你压烂了。” 　　宛如老师在教导小朋友——孩子你浪费粮食了。 　　但这个孩子到底是成年人, 他不但没有认错，还抓得越发的紧了几分。 　　“我错了。” 　　叶英吃了个酸溜溜的杏，觉得嘴里酸得要命, 呛得要死。 　　听到这话，她几乎没忍住。 　　连忙用胳膊掩着嘴。 　　酸到了嗓子眼里。 　　叶英连忙倒了杯水，“四哥，你是不是发烧了，不舒服？” 　　大白天的就开始说胡话了。 　　沈清晏却是把这人抓的越发的结实，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了，“我不想放你走。” 　　他后悔了。 　　之前说的话全都不想作数。 　　叶英看着这脸上带着急切的人，她忽的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可曹大姐病了，我说好了要去看她的。” 　　她的走，也只是策略而已。 　　给彼此一些时间冷静下。 　　一个屋檐下又不是过不下去，反正一时半会儿的沈清晏找不到其他的结婚对象。 　　叶英也不想折腾，搭伙过日子没啥问题。 　　起码在她把这边的种植基地搞好之前，叶英没想过一走了之。 　　“你是觉得我要离家出走吗？” 　　叶英看着手心里挤出来的果实汁液，那些落在了病床上，她还要帮着医院洗床单啊。 　　男人，可真是祸害。 　　叶英坐在床沿上，“四哥，你今天后悔曾经说过的话，那你说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等我不再年轻你会不会也后悔今天的后悔？” 　　“不会。” 　　沈清晏的回答略有些急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这让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现在信了你之前没有跟人谈恋爱。” 　　就这么笨拙模样，哪哄得了人？ 　　沈清晏看着那张喜笑颜开的面孔，他紧紧地握着叶英的手，“那你能跟我谈吗？” 　　“不谈。” 　　叶英果断的拒绝让沈清晏脸色发白，想说什么却有什么都说不出。 　　“我们是夫妻，四哥。” 　　把手心里那颗碎了的杏子扣了出来，叶英拿着床头的毛巾把他的手擦拭干净，“都结婚那么多年了，谈什么谈？” 　　果实汁液有些黏糊糊的，她总觉得擦不干净，正想着去打一盆水来清洗下，人却是被抱住了。 　　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英有点不太舒服，偏生又被抱得紧，想要把手抽出来都不能。 　　“四哥，你……” 　　沈清晏把人抱得更紧了，“我好了，你走吧。” 　　叶英：“……”用完就丢，不愧是你沈博士。 　　沈清晏也意识到不对劲，“我是说我没事，你回去看曹大姐吧。” 　　不是一走了之就好。 　　虽然他也不想叶英离开，但总不能耽误她工作。 　　叶英当然明白沈清晏这话什么意思，但是沈博士！！ 　　“我有事！” 　　叶英瞪了他一眼，“我没翅膀不会飞！” 　　她郁闷地拿着毛巾离开。 　　纤细的身影消失无踪后，沈清晏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把叶英的正事给耽误了。 　　…… 　　最先发现不正常的是郭文栋，“老沈，不睡实验室了？” 　　正在收拾的沈清晏手上微微一顿，没有搭理老伙计。 　　其他几个研究员也都会心一笑。 　　这小两口闹别扭还能看不出来，如今解决了就好。 　　省得他们还得再去做说客。 　　“老郭，听说你昨天又被江玫关门外了，咋回事？” 　　郭文栋这话可不爱听了，“什么叫关门外，那是风一吹把门关上了，不关江玫的事。说老沈呢，扯我干嘛？” 　　他一扭头，发现沈清晏已经走到实验室门口。 　　“诶诶诶，老沈你走这么快干嘛？” 　　不就是看了他的笑话嘛，不至于不至于，怕老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谁还不怕个老婆了？ 　　叶英还没回来。 　　小白楼的警卫员说了叶英那边还在忙，回来还得过些时间。 　　家里依旧黑灯瞎火，但这次沈清晏没有往日的纠结。 　　人会回来。 　　似乎一切都有了盼头。 　　…… 　　叶英回来的时候还在跟刘冬冬说着事，“一定要注意，你要去跟气象监测那边联系好，万一遇到风沙天气要先说，不然咱们的棉苗可都出师未捷身先死，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刘冬冬点头，“回头我就去找小气象。” 　　小气象？ 　　“齐项在这边？” 　　刘冬冬嘿嘿一笑，“对啊，他在这边好多年了呢，等有时间我喊他过来玩。” 　　“好啊，哪天有空我在家里请他吃饭。” 　　送人到了家门口，刘冬冬瞧着开着的窗户，小心瞄了眼。 　　没瞧到沈工在里面。 　　“英子姐，你是不是不生沈工的气了？” 　　叶英瞧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干嘛生他的气？” 　　“沈工嘴笨啊，他都不会安慰人的，二胡也拉的死难听，做饭也不是那么好吃，性子还倔强的跟头驴似的，怎么都拉不回来。” 　　叶英：“……”你说的沈清晏好像没啥优点的样子。 　　“可是沈工他真的很想你。之前虽然没说，但他有偷偷给你写了好多信，只不过都没寄出去就是了。” 　　叶英眼前一亮，“是吗？” 　　“我骗你干嘛？我看到过的，就在一本厚厚的书里，其实那本书就是个空壳子啦。” 　　厚厚的空壳子书。 　　叶英笑了起来，“知道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刘冬冬脚步轻快的回了去，嘴里还哼着小调。 　　他才不是故意要出卖沈工呢，只不过喜欢就说嘛，整天闷在心里头，谁有空去挖掘你内心的想法？ 　　看着推开的房门，刘冬冬笑眯眯地离开了小白楼。 　　沈清晏在里面收拾东西。 　　听到门响，这才匆忙出了来。 　　“饭可能有点凉了，我再热一下。” 　　他熬了粥，还蒸了胡萝卜。 　　原本是想要做胡萝卜饼，但家里头没了油，巧夫做不了没有油的大饼，沈清晏只能作罢。 　　叶英看着忙碌着的人，“四哥你这么洗手作羹汤，还挺贤惠的。” 　　被调侃了的人脸上带着微微的不自然，“棉苗还好吗？” 　　“还行，就是夜里气温太低了，找塑料膜又太难。” 　　塑料膜是没有的，叶英只能选择其他的办法——做室内育苗。 　　基地的战士们对她的安排向来没什么疑问，让挑墙就挑起了一道道泥墙。 　　上面用稻草秸秆弄了最为简陋的顶盖，白天的时候掀开让太阳照射进来。 　　到了晚上，盖上可移动的房顶，下面烧着火，值班的战士轮流看守着，保持育苗棚里的温度。 　　不然那些刚露头的小棉苗怕不是要被冻傻。 　　洗脸盆里的水浑浊不堪，叶英把这些混合着泥沙的水倒在了花盆里，那里养着几盆仙人掌。 　　她换了盆水，这下洗白白了。 　　叶英满意的回屋里。 　　声东击西这件事叶英向来做得很好，这会儿也不例外。 　　瞧着沈清晏在忙活，她嘴上跟人扯着，身子轻巧的一挪，闪进了屋里头，“四哥你今天还好？医生说了你有些低血糖，回头我弄来些果苗咱们种点水果，干脆弄个大果林好了，给大家补充维生素，你觉得怎么样？” 　　沈清晏当然没有意见，炉火不算是多么的旺，锅子里的粥好一会儿这才咕嘟嘟的冒泡。 　　等着都沸腾起来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了。 　　热好了。 　　沈清晏端着锅进来，进门就看到叶英坐在那里，扬了扬手里的书，“四哥，这本机械工程研究的书，我能看看吗？” 　　虽然是在征求意见，但那张脸上写满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不让我看你的书吧？ 　　沈清晏看着那笑盈盈的脸，将锅里的粥盛到碗里，鸡蛋剥壳放到了热腾腾的粥里，胡萝卜的皮也被他小心地揪掉。 　　“你吃饭，我念给你听。” 　　叶英：“……”四哥你不按套路出牌。 第104章 好多钱 　　那你知道，白居易…… 　　“叶英新年快乐, 今天是元旦。与国际接轨后元旦成了公历的一月一日，在古代这是正月初一。王安石在诗里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里的元日其实就是春节。年幼时过春节，父母总会准备一些年货, 在门窗上贴上热热闹闹的年画, 后来出国后我和其他同学也曾在春节时团聚，奈何一群人都不会包饺子，最后只能吃面包和啤酒权当庆祝。春节也快到了，不知道你那里是否有放炮仗，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黄沙漫漫无边际，望不见尽头。祖国幅员辽阔, 此处有大漠孤烟直之壮阔。” 　　这是沈清晏刚来到这里时的第一封信。 　　“叶英春节快乐, 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我有些记不清这段时间换了多少双鞋子。小刘说我们其实是幸福的，起码有鞋子换，当初他的战友们入朝作战时, 有的在严严冬日穿着草鞋单衣，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执行任务, 年轻的生命长眠在异国他乡。起码，我们今天还有鞋子可以换。不知道你吃上了饺子没, 我骗了小刘，我们依旧只能吃几口炒米炒面, 里面混着沙子。有个战士的牙还被这沙子崩掉了，他笑着把牙齿扔了出去，想要找都找不到。不知道你吃的饺子什么馅儿的, 多吃几个。” 　　眼泪落在了碗里，叶英低声回答他，“吃了的，我们吃的是牛肉胡萝卜馅的饺子，我每次都能吃一大碗，曹大姐包的饺子可好吃了，白面的饺子一碗有二十四个，吃得可饱了。” 　　抽噎的声音让沈清晏有些后悔，“其实就是想跟人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跟谁说。” 　　这信是寄不出去的，他也知道。 　　正因为压根不会送到收信人的手中，所以他才会选择写。 　　写完收起来，想想叶英收到这信时会说什么，又会趁机给他出什么难题。 　　在戈壁滩寻找试验场的日子是那么的漫长又枯燥，而写信成了他那段时间为数不多的一些消遣。 　　“那你往后可以跟我说。” 　　叶英抬起头来，眼角还闪烁着泪光，“我是你最好的听众。” 　　她的目光是诚挚的，像是最谦恭的学生。 　　机械工程研究的书皮被沈清晏一阵阵摩挲，甚至有些发烫了，若是书皮有感定会破口大骂—— 　　把我掏空了放你的情书不说，还一直摸我，文化人实在是太流.氓的矫情了些。 　　好在这本工具书没有感觉也不会说话，听不懂青年博士那略有些沙哑的回应，“好。” 　　这回应是典型的沈清晏式回答，叶英也不指望这个男人会甜言蜜语的哄自己，简短的回答就够了。 　　“那你再给我念信吧。” 　　那些枯燥的日子，他是怎么一宿宿的探险，数星星看月亮，与大漠风沙为伍，熬过来的。 　　…… 　　小白楼有一个简单的“澡堂”，早前倒也还好。 　　如今家属们来到后，这澡堂未免有些不够用。 　　去的晚了就没了热水。 　　好在炉子上烧了一壶水，凑合着能把身上的沙土给冲掉。 　　想要痛痛快快的洗个澡，甭指望了。 　　叶英头段时间剪了短发，方便洗头嘛。 　　她擦着头端着脸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窗帘拉开，沈清晏的床上堆了不少的钱。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四哥你存了这么多的钱呀，比我还会过日子。” 　　说起来叶英也有些职务的，挂名在方司令军区的少校，每个月都有小二百块的工资，再加上她早前还兼任副食品厂的厂长，虽然只是拿了个十五块钱的工资。 　　但一个月的工资倒也不少，不过都被她花掉就是了。 　　没钱回头再挣嘛，但有时候钱花掉才有意义。 　　沈清晏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刚才数了这些钱，有多少来着又忘了。 　　叶英关好了门窗，拿着毛巾过来数票票。 　　“都是你的工资呀？” 　　“嗯，工资还有之前爸妈给的。” 　　叶英有些奇怪，“沈……”蓦的迎上沈清晏的目光，她连忙改口，“爸妈给你钱干嘛？” 　　沈清晏工作都那么多年了，早就不是啃老族了呀。 　　何况他的工资待遇并不低。 　　这倒不是叶英有意打听，但是的确是这回事。 　　国家对当年前来援助的苏联专家们十分慷慨，对扎根荒漠的研究人员也大方。 　　当然这个工资，和这些科学研究者们留在国外的待遇比起来差得远。 　　可国家的确也是重视的。 　　当掉裤腰带也要搞蘑菇蛋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要知道，当初为了研究邱小姐，国家花了将近30亿元。 　　这是什么概念？ 　　从建国到邱小姐的成功引爆，国家这十五年来的外汇储备都没有这么多。 　　和美国没得比，但在这个年代，研究人员的工资的确还可以。 　　至于日后搞蘑菇蛋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清晏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但他很快抬头看着叶英，“给我们的安家费。” 　　叶英傻眼了，“安家费？” 　　还有这么一说的吗？ 　　她想了想，“按道理说，这不该是聘礼吗？” 　　咋还安家费了。 　　看着沈清晏神色不自然，叶英就知道自己这胡搅蛮缠倒是说对了，这还真就是沈老和沈母给叶英的一笔钱。 　　小儿子终于要结婚了，他们老两口总要有些表示才是。 　　其实这些年还真给小儿子攒了一笔钱，结婚的时候用。 　　谁知道他不声不响的把婚早就结了，搞了个突然袭击。 　　沈母把钱存折交给儿子，“回头给小叶，就当是给她的聘礼了。” 　　难得守着她这个傻儿子，也不容易。 　　沈清晏本不想收下这笔钱，被自家老子一瞪，麻溜地把存折放到了口袋里。 　　不远万里带到了这里。 　　连带着自己过去这些年的工资也都给了叶英。 　　其实他这些年一直都让赵政委把工资划给叶英一部分，而他生活在基地也没什么花销，剩下的那一半都留了下来。 　　这么些年过去了，倒是攒了不少的钱。 　　叶英看着这厚厚的一沓票子忍不住乐了，“你比我会攒钱，多攒点将来咱们儿子娶媳妇闺女结婚的嫁妆可全都要靠你了。” 　　沈清晏的手抖了下，完了，他又忘了这到底六十八，还是八十八。 　　叶英浑然不知自己闯了祸，她在那里美滋滋的数着票子，“回头这些钱都存起来去，对了四哥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呀。” 　　她一个月快三百块了呢。 　　也很厉害的。 　　“好像是三百五十二。” 　　叶英：“……那比我的多，咱们家里你是老大。” 　　沈清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把钱都塞到她手里，“我不要。” 　　“钱都不要，四哥你这就有点拉仇恨了哈。” 　　叶英瞪了一眼，“钱到用时方恨少，你不要钱你要什么？” 　　“要你。” 　　他能在这戈壁滩上一待就是好几年，对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早已经看淡。 　　沈清晏没什么物欲需求，这点他清楚得很。 　　工作之外，唯一的执念竟是眼前的人。 　　这话说出口，叶英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跟人接过吻吗？” 　　沈清晏摇头。 　　叶英笑了起来，“我也没有。” 　　但是现在有了。 　　她抓着大把的票子，在这个男人的嘴角点了一下，“那你知道怎么要我吗？” 　　温热的呼吸就在眼前，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晏几乎不敢呼吸，似乎自己的呼吸都是错的，会把这单薄的人给吹走。 　　他的脸红了起来，这变化让叶英忍俊不禁，“四哥，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叶英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沈博士呀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但是这人略有些木讷，不太会跟人沟通交流，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或许会被他的才识所吸引，但又受不住他的无趣。 　　也就她，最开始对他“无欲无求”，反倒是在这长久的相处中，挖掘出这人的闪光点。 　　有意思可不是什么褒奖。 　　沈清晏从这话中听出了调侃。 　　“喜欢唐诗吗？” 　　叶英被强行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问题弄得一愣，“还行。” 　　沈清晏一本正经，“那你知道，白居易有个弟弟白行简吗？” 　　“好像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叶英觉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自己背的哪首唐诗出自弟弟之手，“他写了什么诗？” 　　“他的诗作没什么流传于世的，但是有一篇文章很有名。” 　　沈清晏取过毛巾，帮着叶英把头发擦干了些许，短发干练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乌黑的发，白皙的皮肤，这让他声音哑了些许，“早年我还在耶鲁的时候，曾随着我的老师去巴黎开会，在法国国立图书馆看到了白行简的文章。” 　　“这篇文章名为《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我还记得里面的内容，念与你听如何？……既纳征于两性，聘交礼于同杯。于是青春之夜，红帷之下，冠缨之除，花鬓将卸。思心静默，有殊鹦鹉之言；柔情暗通，是念凤凰之卦。” 　　叶英知道白行简是谁了！ 　　她也看过这篇文章好吗？ 　　只不过有些记不清楚里面的内容了。 　　“四哥，你怎么连……”怕痒的人抖了下，只不过看着那灼灼目光，到底还是忍住了这酥痒，“连这都能记住？” 　　低沉喑哑的声音稍稍一顿，又接着念道：“乃出朱雀，揽红裈，抬素足，抚玉臀。女握男茎，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 　　当时同行的人听说了这篇文章的大名，问他能否翻译过来。 　　彼时沈清晏断然拒绝，只觉得文章中所描绘太过于无趣。 　　如今，看着那素手雪净，粉颈花团才知自己当日之浅薄。 第105章 十月天 　　杂交大法好，但并…… 　　刘冬冬发现自从孙铭离开后, 沈工和叶英姐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他去小白楼接人的时候，就看到沈工在给叶英姐收拾东西，一向清冷的脸上透着笑。 　　不就是收拾点干粮和水嘛, 有什么好笑的？ 　　当初他帮着沈工收拾了七年呢，也没这么笑过啊。 　　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 刘冬冬忽的想处对象了。 　　他也想对人这么笑。 　　年轻人有话藏不住, 尤其是对叶英。 　　“处对象啊，行啊，赵政委他媳妇不就是在做统计嘛，回头你去那里报个名？” 　　叶英看着这个认识多年的战士，“你喜欢啥样的跟我说, 回头我也给你留意着。” 　　“真的？” 　　“骗你干嘛，不相信我啊。” 　　刘冬冬连忙摇头, “可你不也是一直都在这里, 也给我找不来对象呀。” 　　这话让叶英一时间沉默，“等过些天我就出去了。” 　　基地是一方天地，几乎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 　　但又不可能完全隔绝。 　　叶英也不打算只在这一亩三分地晃悠，等着棉苗种下去之后, 她就要去周围研究下，看看怎么把边疆这边的建设搞起来。 　　以基地为中心, 辐射四周。 　　边疆这么大，要均衡发展嘛。 　　“那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 　　说不定能给自己找个对象呢。 　　叶英戳了下警卫员的脑袋瓜, “那可不？” 　　对叶英这次要出门，沈清晏没有像之前失态, 只是细心的嘱咐着，“这边夏天昼夜温差大，晚上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穿上厚衣服, 别贪凉。” 　　“记得多喝水，要是瞧到情况不对别逞强。” 　　“无线电台要带着，遇到危险及时跟基地联系。” 　　“别往沙漠里面去，要是遇到……” 　　“四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出去？” 　　沈清晏被问的一怔，他笑着拥人入怀，“没有，要照顾好自己。” 　　叶英觉得这人口是心非，但也没戳破他那点伪装的不在意，“那你好好工作，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等我回来后念给我听。” 　　调`戏成功。 　　叶英心情愉悦的离开。 　　二楼，江玫看着院子里傻乎乎站着的人，忍不住摇头。 　　青年夫妻就是好啊，黏糊的厉害，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和老郭年轻时那会儿。 　　她也不舍得与老郭分别，可是母亲病重她又怎么能安心出国呢？ 　　等再过段时间，赵政委说回头给自己再安排个房子，到时候她就能把孩子接过来了。 　　一家人，总分居两地，算什么回事？ 　　不过叶英和沈清晏都不年轻了，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 　　关于孩子这件事，叶英考虑过。 　　她想着再过几年，等把这边的农场牧场搞出来，她再生孩子。 　　至于沈清晏已经老大不小，到时候自己也会是高龄产妇这件事，她倒是没那么在意。 　　但问题在于…… 　　避孕药才出现没几年，这类全靠进口的东西，目前还没有打开国内市场的大门。 　　至于避孕`套倒是有，前些年广州那边引入全套的生产线，但因为价格贵产量少，所以这东西在未来一段时间都是清洗后被反复使用。 　　基地虽然有医院，但是医院里并没有这两样东西。 　　叶英也没提前准备，只能算着时间，错过自己的排卵期，争取别早早的怀孕。 　　但人算不如天算，叶英还真就怀孕了。 　　没怀过孕还能不知道怀孕啥反应？ 　　叶英胃里泛酸，心头更苦，这孩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十月份的基地正忙碌着。 　　周遭开垦出的五千亩棉田里盛开着一朵朵雪白的棉团，正是需要人手干活的时候，饶是已经安排基地的战士们两天去采一次棉花，人依旧不够用。 　　更何况她的那块试验田，如今也正是验证试验成果的时候，她这些天孕吐的天昏地暗没办法过去，只能干着急。 　　江玫和其他几个研究员家属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英换好了衣服打算出门。 　　这还了得？ 　　江玫当即拦住了叶英，“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就罢了，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出去？” 　　“就是，沈清晏不在家，你也不能胡来啊。” 　　叶英被摁了回去。 　　她双拳难敌四手，哪是这么一群人的对手？ 　　“嫂子，我没事。” 　　江玫瞪了一眼，“什么没事，我又不是没生养过，能不知道你有没有事？” 　　她看叶英有事的很。 　　倒了杯水，江玫递给叶英，“老郭说了，他和小沈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你别着急。” 　　女人家怀孕后不免陷入情绪之中，当初她怀了孕也埋怨，怨老郭撇下自己就走了，她一个人遭罪吃哭没人管没人问。 　　不过熬过去就好了，总有苦尽甘来的这一天。 　　其他家属也都安慰叶英，大不了她们陪着解闷子嘛。 　　叶英哭笑不得，“我不是……”算了，说了更惹这群嫂子们担心。 　　叶英并不是埋怨沈清晏不在身边。 　　九月份他原本说了要给自己过生日，但是首都那边消息来的急，他也没法子。 　　和基地里的其他几个研究员都被调到首都去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教学工作。 　　说是教学，其实叶英心里头门儿清，那是去选人了。 　　国防建设不可能只靠着他们这群留学生，本土人才的培养也不可或缺。 　　国家当然有这个战略眼光，所以让他们去客串特邀教授，讲学来挖掘人才。 　　这是好事啊，希望的种子播撒下去，到了收获的季节，自然有机会收获到一二人才。 　　叶英不觉得这个食言有什么好指责的，何况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空跟沈清晏整日里儿女情长。 　　谁曾想，沈清晏走后一个月，叶英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事还没跟沈清晏说，他们暂时断了联系。 　　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也不可能帮自己分担半点。 　　叶英郁闷的是现在孕吐耽误事，阻碍她去研究棉花。 　　江玫哪晓得，棉花这会儿成了叶英的心头好，分量排在所有人前面。 　　不过她到底是体贴的人，“回头我们去帮着采棉花，你就别担心了。” 　　虽说也没多少人，但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力量。 　　殊不知，这话说的叶英心里头更痒痒了。 　　她也想去！ 　　去是去不成的，好在刘冬冬是个小机灵鬼，直接扛了一堆棉株来到小白楼。 　　“宋老师让我送来的。” 　　宋新刚是首都来的研究员，知道叶英在种棉花，就一起跟着做研究。 　　能把棉花种好了也是本事，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吃穿向来是头等大事。 　　宋新刚只知道叶英最近不舒服，具体的倒不知道。 　　在农田里打滚的人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这不，让刘冬冬送了整株棉花过来。 　　“这棉花好白哦。” 　　刘冬冬想了想，“跟肥肉块似的。” 　　叶英看着那盛开的棉絮，“还有呢？” 　　“还有？”刘冬冬想了想，“很大的肥肉块，比我之前看到的都要大块！” 　　对，就是很肥的肉。 　　长长的棉絮，白的像雪。 　　叶英笑了起来，“说的倒也对。” 　　国内棉花种植历史悠久，这边种棉花也有些历史。 　　自然环境的选择区分出了长绒棉和细绒棉。 　　和国内大部分地区的细绒棉不同，长绒棉的棉瓣更大，若是比较就可以看出，这棉花的光泽度更高。 　　而在纺织过程中会发现，长绒棉弹性更高、强度更大，这类棉花是特种棉纺织工业的必需品。 　　“这些都是试验田里的棉株？” 　　刘冬冬点头，“对啊。” 　　你不就是关心试验田的棉花长得怎么样吗？ 　　叶英看着那理所当然的脸很想要敲他一个脑瓜崩，“小兄弟，我得做对比啊，作对比才能知道，这试验田和普通农田有什么区别。” 　　刘冬冬登时反应过来，“那……我再去薅几个？” 　　基地距离棉田有好一段距离呢。 　　这时候天都黑了，哪能再去？ 　　“别去了，等明天一大早你来接我，咱们一块过去。” 　　她抚摸着那洁白的棉絮，“我正好有事要跟宋新刚说。” 　　“叶英姐你好了呀？那正好，宋老师也说等你好了想要跟你再商量商量呢。” 　　他笑得没心没肺，“你最近不在，宋老师也不敢拿主意。” 　　基地的农场是叶英一手抓的，从首都来的宋新刚充当了参谋的角色，真到了拿主意的时候还得叶英上。 　　“宋老师那是谨慎。”叶英自己熬了点粥，顺带着给刘冬冬盛了一碗，“你最近跟着他，学到了什么东西没？” 　　“学会了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万物都可杂交！” 　　叶英：我看你不是学会了，是学废了才对。 　　虽说杂交大法好，但也不能啥都用啊。 　　驴和马杂交，生出来的骡子不孕不育。 　　倘若单纯的遵循自然法则，这一物种将会被淘汰。 　　杂交大法好，但并非公理。 　　好用与否，得等进一步的验证。 　　叶英晚上做了个梦，梦里头自己睡在棉花堆里，棉绒太过于软绵，她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以至于最后被这棉花掩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美梦变成了噩梦，叶英惊魂未定。 　　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半了。 　　刘冬冬怎么没来找她？ 　　叶英连忙起床，外面窸窣声不断，这让她忽的意识到什么，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外面暗黄一片，有阴云漫天，恨不得将大地吞没。 　　叶英心口一阵冰凉—— 　　她的棉花，完了。 第106章 起名字 　　不知道吗，天大地…… 　　边疆少雨水。 　　而且雨水向来集中在六到八月份。 　　反倒是风沙天气常见了些, 只要不是特大沙尘暴，没有人落单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早前叶英带着刘冬冬四处溜达的时候都遇到过沙尘天气。 　　但如今这可不只是扬沙天气。 　　乌云压城暴雨将至…… 　　叶英觉得自己手脚都在抖。 　　深呼吸了几下，叶英连忙换衣服正打算出去。 　　还没出门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混合着空气里弥漫的沙尘, 这些雨点子让叶英想起了黄河水。 　　她在济南看到的黄河水。 　　小白楼这里一片安静，甚至于远处的工厂也都陷入静寂之中, 整个天地之间, 都像是被消了音。 　　第一次，叶英觉得有人陪自己说说话也挺好的。 　　可天地之间，除了哗哗的雨声，还有什么呢？ 　　“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江玫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叶英站在廊檐下, 这雨水扫了进来，把她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江玫连忙把人拉进屋里去, 拿起毛巾帮着叶英擦头。 　　女人怀孕的时候身子虚，尤其是叶英这身子瞧着太单薄了些。 　　万一风寒入体，那可危险的很。 　　“我没……” 　　“还跟我嘴犟？”江玫瞪了一眼，“没事的别怕, 有我们在呢。” 　　她话音刚落下，刘冬冬跑了进来, “叶英姐，你……” 　　江玫当即黑了脸, “出去！” 　　她刚要给叶英换衣服，你一个男人家跑进来做什么。 　　刘冬冬看着黑了脸的郭家嫂子, 悻悻地出了去。 　　江玫又有些后悔，“你先换一身干衣服，我让小刘去我家喝口热水。” 　　忙活了一宿, 她还呵斥人，是不太好。 　　叶英恍惚了小半天，现在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边刘冬冬正捧着杯子在喝水，就看到叶英进了来。 　　没看到江玫，刘冬冬小声说，“江玫嫂子好凶哦。” 　　之前看着好和气的一个人，刚才一黑脸把他吓傻了。 　　“你们去地里了？” 　　刘冬冬一口气喝了半杯热水，“昂，后半夜的时候外面不对劲，政委就动员大家赶紧去地里采棉花，叶英姐你放心好了，开嘴的棉花都摘干净了，下再大的雨都不怕！”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刚才小气象还说呢，这雨下不了多久。” 　　“那么多地呢。” 　　其实垦荒的时候以基地的战士为主。 　　到了后面种棉花打理棉花时，就是让家属们帮忙。 　　可五千亩地呢。 　　刘冬冬嘿嘿一笑，“那么多地怕什么，咱们人多呀，都去了的。” 　　就连小白楼里的研究员们也都去了。 　　做研究搞国防很重要，可是基地的财产也很重要。 　　谁都知道，那五千亩棉田是叶英的心头好，是基地自给的第一桶金。 　　不就是大半夜不睡觉，耳边眼前风沙呼啸还要盯着找那些棉絮嘛。 　　用邓主任他们的话来说，干这活是另一类的放松，劳逸结合对他们的研究都有好处。 　　刘冬冬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江玫也回了来，安慰叶英，“小刘没骗你，地里的棉花差不多都摘干净了，剩下的那些应该也不碍事。” 　　她知道叶英担心什么，“别胡思乱想的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在呢。” 　　整个基地两万多人，人多力量大着呢。 　　叶英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江玫浑身湿哒哒的，她连忙把刘冬冬推出去，“嫂子你也换身衣服。” 　　刘冬冬：“……”我是皮球，被你们四处踢。 　　他也被叶英赶了回去，“咱们今年不是还种了很多姜吗，等会儿我去食堂那边找王师傅，让他多熬点姜汤。” 　　从那边赶回来，肯定不少人都淋湿了。 　　是需要喝点姜汤驱寒。 　　刘冬冬嘿嘿一笑，“我去我去就行了，这点雨算什么？” 　　他身子壮实着呢，才不怕。 　　“叶英姐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瞎担心，没事的。” 　　刘冬冬小跑着离开了小白楼，雨幕中都身姿矫健。 　　饶是几个食堂早已经准备了姜汤，但还是病倒了好些。 　　尤其是小白楼的家属，病倒了好几个，这其中最严重的还是江玫。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总在这里呆着。” 　　江玫一直想要赶叶英走，她怕过了病气给叶英。 　　可她这么病歪歪的，叶英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虽说在照顾病人这件事上，叶英没什么经验。 　　但不过就是做个饭顺带着聊天说说话而已，倒也还好。 　　江玫和郭文栋是青梅竹马，郭家和沈家也一直交好。 　　连带着，她从江玫这里听到了不少关于沈家的事情。 　　“其实我来之前，沈家老两口还来找过我。” 　　江玫想起沈父沈母的嘱托，就觉得这老两口把叶英看低了。 　　“他们一直觉得亏欠沈清晏许多，说要我帮忙照顾些，可是我来到后才知道，你这般能干，哪用得着我照料？” 　　叶英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就那样吧，就是大家看我小，都让着我。” 　　那也得有真本事，所以大家才能听你指挥啊。 　　战场上的将军有兵权在手，但是手底下的千军万马是不是心悦诚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起码这里的人对叶英的安排向来当回事，听从指挥不会瞎胡来。 　　江玫卧床将近一星期，等到郭文栋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讲课，回来时发现自家媳妇都瘦了一圈。 　　“你呀，上了年纪就别把自己当小年轻使。” 　　江玫当即抓住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没有没有，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模一样，你看比那会儿还瘦呢，越来越好看了。” 　　这花言巧语被江玫瞪了一眼，但心里头却乐开了花，“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 　　郭文栋才不管呢，在家里跟老婆那么正经干什么，开会吗？ 　　“隔壁老沈倒是正经，好端端的一桩姻缘险些错过。” 　　这让江玫哭笑不得，“这不一样，他打小就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回来后也没怎么习惯。” 　　好在，如今也算是安下了家，又有了孩子，往后日子也就安稳了。 　　隔壁的小房舍内。 　　沈清晏正在给叶英念书，应叶英的要求，念得是理论物理的书。 　　尽管叶英自己听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十分坚持。 　　用她的话来说，这是胎教，得从小把握。 　　叶英怀孕四个月了，没显怀。 　　倒是人胖了一点点，脸颊上丰腴了一些。 　　这会儿倒在那里浅眠，这让沈清晏觉得很是神奇。 　　他出去一趟，再回来竟是要做爸爸了。 　　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慌张—— 　　之前叶英没明说，但她提过自己这几年一定要把基地的农场搞好。 　　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呢？ 　　不过叶英对这个小意外坦然接受，沈清晏也松了口气。 　　他会想法子，多照顾她的。 　　放下手里的书，沈清晏侧身想要把叶英放一个舒服的位置，却不想叶英抓住了他的手，“四哥，你给孩子想一个名字吧。”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我没文化，你是博士，你给孩子起名字。” 　　叶英很是困顿，但她还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能再提白行简！” 　　她多少带着点怒气，这让沈清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提他。” 　　看着沉沉睡去的人，沈清晏却睡不着了。 　　起名字吗？ 　　沈家这一辈的孩子名字中带着一个思。 　　大哥家的孩子交思学，二哥家是思宁和思健。 　　他的孩子，他和叶英的孩子。 　　沈清晏梦里头都惦记着这件事。 　　第二天早早醒来，炉子上熬着粥，他翻看着自己珍藏着的那本辞海。 　　但还是没有太好的想法。 　　叶英起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小米粥的清香。 　　粥里头放了点红糖，这是前些时候赵政委的对象送过来的，说是孕期得吃点甜的。 　　这年头倒是不用担心孕期糖尿病，糖摄入量少得可怜，怎么可能糖尿病呢？ 　　叶英吃着放了小半勺红糖的粥，把蛋白吃了，蛋黄留给了沈清晏。 　　“你说，咱们给孩子起名叫乐乐怎么样？” 　　“哪个yue？月亮的月还是喜悦的悦？” 　　名字略有些普通，不过大俗大雅嘛，有沈这个姓，怎么都不会太难听就是了。 　　沈清晏摇头，“都不是，是音乐的乐。” 　　叶英觉得自己被鸡蛋白给呛住了，她喝了口小米粥顺气，但又觉得粥里红糖放多了，甜得发齁。 　　沈清晏瞧着有些不对劲，刚想要说话就看到叶英笑盈盈的开口，“四哥，那你觉得给咱们孩子起个小名，叫二胡怎么样？” 　　她就知道沈清晏死心不改，还惦记着那二胡呢。 　　跟二胡过去好了！ 　　正出家门的郭文栋听到隔壁的声音，傻了眼。 　　怎么老沈刚回家就惹媳妇不高兴了？ 　　郭文栋刚想要过去瞧着看，就看到沈清晏被推了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窝头。 　　“老沈，咋的啦？小叶不是怀孕了吗，你干嘛招惹她不高兴？” 　　不知道吗，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沈清晏说了下前因后果，这让郭文栋呵呵一笑，“活该！” 第107章 调查组 　　什么时候回来可不…… 　　孩子的大名迟迟没有想出来, 小名倒是先确定了。 　　乐乐，欢乐的乐。 　　叶英提议这个名字时，多少带着几分赌气。 　　“四哥, 你觉得这个乳名怎么样？” 　　沈清晏还在做垂死挣扎，“如果是个女儿的话, 是不是叫乐乐更好些？” 　　“不不不。”叶英很坚决的否定了这一提议, “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乐乐。” 　　她希望这孩子能欢欢乐乐的长大，长大成人后也能快乐的生活。 　　为人父母总是对孩子有着诸多希冀。叶英让孩子打小接受理论物理的胎教熏陶时，却也抱着最坏的打算。 　　这孩子将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新手爸妈，叶英也带着几分矛盾。 　　但不管如何, 这都是她和沈清晏的孩子，她爱着呢。 　　沈清晏想起了郭文栋那一句呵呵, 还有那数不清的唠叨, “那就叫乐乐好了，希望乐乐是个快乐的孩子。” 　　父母的希冀不约而同，然而这个孩子的出生注定带着诸多曲折。 　　沈清晏回来没几天，赵政委找了过来。 　　神色不算太好看。 　　“黄家庄那边出事了。” 　　叶英心里头咯噔一声, “什么事？” 　　之前让孙铭帮自己回去探亲，后来曹大姐也捎来口信说自己好利落了不碍事。 　　黄家庄那边有方司令照顾, 挂在军区名下，怎么会出事？ 　　赵政委这两天一直在犹豫该说不该说, 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跟叶英说清楚比较好。 　　“头段时间中央接到举报，调查组下来调查, 是十一月底过去的，目前就驻扎在黄家庄。” 　　叶英知道赵政委谨慎，跟自己说这话应该是有别的意思, 他还有话没说完！ 　　“调查组，在调查什么？” 　　赵政委也说不清，说是进行社会主义教育，可具体如何教育，这个他也不知道。 　　黄家庄那边的电话掐断了，联系不上。 　　还是军区那边辗转联系到自己。 　　赵政委纠结的很，原因调查组的带头人。 　　“叶英，你和刘雪梅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雪梅。 　　叶英一度觉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我知道了，我把这边的事情交代一下，这就回去一趟。” 　　赵政委神色间带着几分愧疚，“抱歉叶英，本来我该……” 　　“您别这么说。”叶英打断了他的话，“真要说那也是当初我年轻气盛，得罪了人。这要是想要闹大，到时候整个基地都不安生。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我总不能躲着。” 　　赵政委听到这话越发的觉得对不住人。 　　“对了政委，回头我找个由头回去，您别跟沈清晏说。” 　　叶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这人做学问做研究都挺好，但是其他的一窍不通，知道了也是干着急，只会给帮倒忙。” 　　“叶英……” 　　叶英笑了笑，“我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让我再想着怎么过春节我还真没这个精神，正好回去让曹大姐给我做点好吃好喝的养养，在那边过了春节我再回来，正好偷个懒。” 　　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场面话。 　　回去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可不是叶英说了算。 　　可不这么做呢？ 　　要是换了别人，赵政委不会这么重视这件事。 　　可偏生调查组的领导是刘雪梅。 　　而叶英说要回去，未尝不是想要保护沈清晏。 　　沈清晏只是基地一员，可一旦闹起来，整个基地的正常运作都会被干扰。 　　他怕这件事扩大化。 　　赵政委不敢冒险。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赵政委，叶英脸上神色也不再轻松。 　　她这是被枪打出头鸟了呢，还是纯粹因为得罪了刘雪梅，对方要她不好过？ 　　还真是说不好。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 　　叶英看着那充实了的书架，瞧着这个被她塞了很多东西的小屋，心情格外的复杂。 　　刚有点显怀，这段时间倒是没了孕吐。 　　目前也没出现抽筋浮肿等孕期症状，这孩子调皮了一下如今又变得格外乖巧。 　　将来肯定是个好宝宝。 　　…… 　　沈清晏没想到叶英要回去，“你现在坐车，是不是有点累？” 　　“还好啦。” 　　叶英笑了笑，“曹大姐照顾我那么多年，今年身体不太好我可不得回去陪陪她？之前她还说呢，要是我没空养孩子，就把孩子丢给她来带，我得哄哄她呢。” 　　这话让沈清晏露出笑容，叶英家里没了人，黄家庄就是她的娘家。 　　“对了四哥，我给孩子起了两个名字，你瞧瞧怎么样？” 　　叶英的字十分娟秀。 　　纸张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沈思明。 　　沈思源。 　　沈清晏看了看她，“都挺好。” 　　“我也觉得，要是个男孩就叫思明，要是女孩的话就叫思源。” 　　思明，思念的是未曾谋面的舅舅叶向明。 　　思源，饮水当思源。 　　下午的时候，叶英收拾行囊，想出了这两个名字。 　　她觉得起名废如她这俩名字想的挺不错。 　　你看，沈博士听了都说好。 　　“那就这么定了。” 　　晚上的时候，叶英听着沈清晏在那里念书，她看着窗帘上的向日葵，“四哥，我又找来了颜料，你回头把这向日葵补一下吧。” 　　瞧着，有些黯淡了。 　　沈清晏骤然间被打断，他低头看去，还没等着看清楚，叶英抱住他的胳膊，“我不在这些天，也要注意身体，回头你还得带孩子，身子骨弱了可不行。” 　　“我要是回去，你想我吗？” 　　叶英抬起头来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刚被水洗过。 　　沈清晏看着那明眸善睐，轻声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别虽没有三秋之多，却也到了次年秋天。 　　…… 　　关定国接到消息，来这边接叶英，“你回来做什么？” 　　他比之前消瘦一些，原本精明强干的人如今有几分憔悴，像是有几天没睡觉似的。 　　“回来探亲呀，你怎么样？” 　　关定国不怎么样，他原本还挺好的。 　　但是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自从调查组下来后，他就断断续续的工作，李海英也受到牵连。 　　为什么离开家乡来到宁县，有什么目的。 　　诸如此类的盘查让那个永远都风风火火的年轻女孩如今变得沉默。 　　她一遍遍的解释，可是调查组的人却总是黑着脸，“你说的不对。” 　　不对？ 　　为什么不对，是因为说的并不是你想要听的内容吗？ 　　李海英问出这话后，被关在了小黑屋里三天。 　　等她出来的时候，像是书生被狐狸精抽去了精力。 　　她不再说话，一问三不知。 　　关定国把她接回家的时候，李海英趴在他怀里哭了一晚上，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 　　这样的遭遇，不止李海英一个。 　　黄家庄的女人们曾经是被人瞧不起的寡妇。 　　门前诸多是非，即便是别人调`戏出言不逊，可最终被闲言碎语的却还是这群可怜的女人。 　　后来叶英带着她们搞农场、牧场做工厂，让女人们有了一份工作，她们也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甚至过得更好。 　　可现在，她们要把自己的旧伤疤揭开，被过去的惨痛一遍遍的羞辱。 　　那些来到黄家庄的知青们，要一个个的质问盘查对他们百般照顾的村民。 　　关定国不明白，这算什么教育。 　　教育，难道就是把人的伤疤揭开痛不欲生吗？ 　　他后来知道了，这些不过都是手段罢了，让叶英出现的手段。 　　从始至终，刘雪梅的目标都是叶英。 　　不然为什么选择在黄家庄？ 　　偏生就是在黄河边的一个村庄呢？ 　　“你是怎么过来的？” 　　关定国稍有些迟疑，“之前政委通知了我，让我保护你。” 　　他曾经是叶英的警卫员，现在也还是。 　　叶英仰头看着那蔚蓝的天空，冬日里的天空格外的干净纯粹。 　　脚下的黄土地又是如此的敦实，曾经温柔的母亲，如今却是被编织了一个牢笼。 　　“我行的直坐的正，有什么好怕的？走吧，我想曹大姐了，她最近身体还好吗？” 　　曹秀芬不算是太好，看到叶英后，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怎么来了？” 　　说着，连忙把人给拉到屋子里，四下打量没什么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关，你怎么能把叶英带回来？” 　　关定国被说得无言以对，垂下头不说话。 　　“我来看你的嘛，大姐你不欢迎我呀？” 　　叶英挽着曹秀芬的胳膊，“你之前说得倒好，说什么让我赶紧生孩子，将来你帮我看孩子，现在我带着乐乐来看你了，你这就把我往外赶，有你这样的吗？” 　　孩子？ 　　屋子里的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叶英。 　　曹秀芬脸上带着喜色，“你，你和小沈有孩子了呀，在哪里？” 　　关定国的目光则是落在叶英肚子上，他可没在车站看到孩子，所以…… 　　这个乐乐还没出生吧。 　　“这不是还在我肚子里嘛，五个月了呢。” 　　还没生？ 　　曹秀芬脸上神色有些挂不住了，“你，那你赶紧回去，去找赵政委。” 　　赵政委肯定能护着叶英。 　　不能留在这里，留下来，叶英还能护住这个孩子吗？ 　　叶英看着神色慌张，比之前瘦了一圈的人，她低声叹了口气，“大姐，我哪里都不去。” 第108章 烤地瓜 　　她只是一个工具人…… 　　从来, 叶英都不是畏惧困难的人。 　　她也退缩不得。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她就算是能让陈先生把自己弄到香港去，哪沈清晏怎么办？ 　　甚至还有黄家庄的这些人。 　　她怎么可能走？ 　　这件事解决不了, 叶英是不会走的。 　　“大姐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好吃的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 　　曹秀芬最是耐不住叶英撒娇, 尤其是现在还怀了孕呢。 　　忙不迭的去厨房里做饭。 　　叶英看着收拾的干净的屋子, 她问关定国，“我那间屋子还有吗？” 　　当然有。 　　曹秀芬隔三差五的就去打扫，保持的很好。 　　就是后来，被人乱翻了一通。 　　瞧着关定国一脸便秘样，叶英笑了起来, “你至于吗？我可是听政委说了，你当初可是战斗英雄呢。” 　　关定国看向门外, “战斗英雄又怎么样, 我打日本人打国民党打美国人，我的枪`口从来都是面对敌人。” 　　可是现在，冲他来的是同胞。 　　他有些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关定国的一番话让叶英愣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自己人又如何？解放战争打得不就是自己人, 我们又不是刽子手喜欢滥杀无辜，倘若这自己人先放冷枪, 你难道打算一直逆来顺受？” 　　叶英低头看着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脆弱的生命, “小关同志，你难道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去打美国人？” 　　雄赳赳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祖国就是身后，人民需要他们的保护。 　　笼罩在脑袋上的阴影消失无踪，关定国看着坐在那里的人，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色彩，“我懂得了。” 　　叶英有了孩子，却还敢义无反顾的回来。 　　那是因为她知道，倘若自己退却了，那才是对自己和孩子不负责。 　　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深陷痛苦？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深陷折磨之中，却无能为力。 　　不是无能为力，是不敢。 　　投鼠忌器。 　　好不容易过上平和的日子，他不敢。 　　再不是当年那个踩着草鞋都能入朝作战的人了。 　　可自己一再的退让，有用吗？ 　　再往后退，那可就是万丈深渊！ 　　既然退无可退，那又何必再退缩呢。 　　“你身体……” 　　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了关定国的话，他神色顿时警惕起来，“他们过来了。” 　　叶英笑了笑，“出去看看吧，别把大姐的房子弄乱了。” 　　弄乱了。 　　这是一个妙词。 　　关定国笑了起来，“好，有什么吩咐你说就是了。” 　　他还是那个以叶英马首是瞻的警卫员。 　　“没什么，刘雪梅又没来，不用担心。” 　　外面，是调查组的两个人，带路的还有一个知青。 　　是小秋。 　　小秋看到叶英后，脸上露出几分激动，但很快那激动之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 　　“你比之前瘦了，最近吃的不好吗？快过年了还要不要回家？” 　　小秋看着跟自己说话的人，她想要回答，但最后却只剩下摇头。 　　叶英不以为意，“一个人在外面父母总是担心的，要记得给家里写信，留下也好，那就吃饱肚子，别改明儿回了家，爸妈都说我们亏待你。” 　　“叶英姐……” 　　调查组的人呵斥了一声，“叶英是吧？” 　　叶英没搭理那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就这么走了过去，让调查组的人愣在那里，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视后，当即吼道：“叶英！” 　　叶英站在西屋门口，缓缓扭过身来，“怎么，已经给我定罪了吗？” 　　那人第一次遇到这种，脸上神色有些不太好，“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只是例行调查。” 　　“例行调查？我是兰州军区的少校，你确定要调查我？” 　　她拿出了自己的军官证，看着那人脸上失了几分淡定，叶英十分的平静，“调查我，起码要刘雪梅同志亲自过来吧？” 　　一个虾兵蟹将，也敢来大声嚷嚷？看不起个谁。 　　调查组两人一男一女，女的见状不好，连忙圆场，“武平同志也只是有些着急而已。” 　　“着急？着什么急，着急给我定罪吗？你们是下乡来做教育的，这就是个旷日持久的活，要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是别做这份工作的好，省得给中央丢脸。” 　　这下，那女同志脸上也挂不住。 　　关定国没想到，叶英不管几句话就把人给赶走了，他有些惊喜，“这些人见天的耀武扬威，你不知道有多烦人。” 　　叶英看着不染纤尘的房间，除了少了些东西，其实和她走的时候没啥俩样。 　　“这些人得志就猖狂，你少招惹他们的好。” 　　关定国脸上笑意消失，“那你……” 　　“我不一样，他们动不了我的，刘雪梅就是让人先来试探下而已，起码她现在不会乱动作。” 　　叶英上来就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的确有些作用。 　　但这作用也有限。 　　毕竟日后就连方司令可能都自身难保，自己这个少校又有什么用？ 　　不过好在还没到那种地步。 　　先把眼下这一关熬过去再说。 　　关定国看着收拾床铺的人，他有些迟疑，瞧着外面没有人这才说了一句，“叶英，那你有什么打算？” 　　叶英能有什么打算呢？ 　　她苦笑了下，“我只是在想，要是为了审查我，刘雪梅会找谁来指控我。” 　　她其实不怪小秋。 　　小姑娘就是一个远离家乡和亲人的知青而已，她懂什么政治呢？ 　　被人揪来也身不由己。 　　要怪只能怪那些罪魁祸首。 　　关定国想了想，“李小兰？之前我看他们有去找李小兰和张德民两口子。” 　　这是当年在宁县和叶英最是不对付的两口子。 　　“而且，李小兰又回到县委工作了。就前段时间。” 　　叶英听到这话忍不住一乐，“到底是中央来的人，好大的本事，直接参与到地方工作人员的任免呢。” 　　这满带嘲讽的语气让关定国反应过来，“那我……” 　　“先不用管，咱们先吃饭，我去给曹大姐帮忙，家里还有红薯没？我想吃烤地瓜了。” 　　做好了饭，把地瓜往那灶膛里一丢，等到吃完饭再去捞出来。 　　香甜的烤红薯，那可真好吃啊。 　　关定国笑了起来，“我去给你找。” 　　叶英说的很少，但只要她还惦记着这口吃的，这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 　　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 　　李小兰被请走的时候，俩孩子哭个不停。 　　“同志，我哄一下孩子行吗？” 　　过来带人的武平很是不耐烦，“怎么那么多事？革命工作岂能因为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快走。” 　　“妈，妈妈，我要妈妈……” 　　看着哭成了泪人的俩孩子，李小兰的心像是泡在了水泡子里。 　　可是她又不敢哭，只能坐在那里低着头。 　　眼泪啪啪的落下，把衣服打湿了。 　　等车子停下，李小兰看着眼前的黄家庄，想到她头些年来的时候。 　　黄家庄和那会儿不一样。 　　依靠着黄河的村庄那么多，可这是最好看的一个。 　　夏天的时候有风吹麦浪万里金黄，有牛羊鸡鸭孩子笑。 　　黄河岸边有成片成片的向日葵，绕着太阳不停地转动着大花盘。 　　武平打断了李小兰的思绪，“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没？” 　　李小兰连忙回答，“记住了记住了。” 　　她看着远处的黄河，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前年她在县委大院那里遇到叶英。 　　母亲河，母亲，河流。 　　李小兰亦步亦趋的跟在武平后面，来到了黄家庄的村委大院。 　　她就站在院子里，听到里面拍桌子的声音，“你还在狡辩！” 　　是那个刘雪梅同志，之前她就找到了自己，带着自己去了郑书记那里，把她的工作给落实了。 　　李小兰还记得，刘雪梅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大冷天的让郑书记出了一身的汗。 　　“农场、牧场和工厂都有账本，其中的账目一清二楚，我有什么好狡辩的？” 　　叶英看着对面脸色微微发红的人，“如果刘同志你不会看账本，那不妨请一个会看账本的人来一一审查，如果账目有半点问题，那我们来对峙。” 　　她还以为刘雪梅有什么高招，没想到竟然是说她贪污公款。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 　　叶英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出什么新招。 　　“账目没有问题？那你那些拖拉机是怎么来的？” 　　刘雪梅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逼近了叶英，“听说，那些都是你从苏联人那里走私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听说？”叶英撇了撇嘴角，“人证物证，把你听说到的那个苏联人找来，我们当场对峙。” 　　叶英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用听说来定罪，难道刘雪梅同志你要效仿秦桧，把黄家庄搞成风波亭，对我也来个莫须有吗？” 　　莫须有！ 　　刘雪梅被这三个字刺激到，“那你倒是说说，你那些拖拉机怎么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就好好想，想到你知道为止。” 　　她又是猛地拍了下桌子，然后除了手心通红外，似乎没有任何的用处。 　　叶英只是平静的坐在那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刘雪梅最先坐不住了，她看着叶英，“去把人喊来。” 　　屋里另一个人当即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记录员。 　　只是在记录簿上，已经很久没添上几个字了。 　　今天的这个审查对象很不配合。 　　一直都在拿雪梅同志的话来怼雪梅同志。 　　让记录员都不知道该怎么记录才是。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李小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英笑吟吟的坐在那里。 　　明明是被审查的对象，可她却笑容满面，似乎反客为主了。 　　“原来是你呀，家里最近还好吗？” 　　李小兰下意识地笑了笑，“还好。” 　　“那就好。” 　　刘雪梅并没有制止两人的寒暄，她瞧着唯唯诺诺的李小兰，“李小兰同志，你坐在那里旁听，问你的时候再回答，知道了吗？” 　　李小兰连连点头，目光不敢与刘雪梅接触。 　　她只是一个工具人，用来打压叶英的工具而已，到底说什么不说什么。 　　其实没有那些自由。 　　刘雪梅的第一句话，就让李小兰破了防，“叶英是否破坏中央的指示，趁机公报私仇破坏我们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将自己与群众隔绝开来？” 第109章 捅破天 　　叶英你喜欢孩子吗…… 　　旧事重提, 李小兰整个人都懵圈了。 　　这件事不是早就定性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她反应略有些迟缓，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就又听到刘雪梅开口, “早前你的丈夫因为个人问题而被叶英抓住把柄敲诈，甚至连累了你和你兄长失去工作, 对不对？” 　　李小兰这下更傻眼了。 　　这些都是“事实”, 可又不完全正确。 　　怎么能这么说？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 　　她看着坐在那里的叶英，好像叶英比之前胖了一点点，向来笑眯眯的人这会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有些无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让李小兰想起了自己，她怀孕的时候也…… 　　怀孕。 　　当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时, 李小兰觉得有炮竹在自己脑子里炸裂开。 　　叶英怀孕了吗？ 　　她不知道。 　　李小兰几乎脱口而出，“你怀孕了？” 　　这个问题让叶英愣了一下, 主审的刘雪梅也皱起了眉头, “回答我的问题。” 　　怀孕不怀孕有什么关系？哪个女人不怀孕？叶英还能比别人金贵不成？ 　　李小兰直直地看着叶英，眼睛一眨不眨。 　　那张脸被老天爷优容的对待，这么些年过去了没什么变化。 　　白皙的皮肤，如画的五官, 永远的气定神闲。 　　李小兰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平缓了下来，“我知道了。” 　　这话对刘雪梅说的。 　　却也是说对叶英说的。 　　已经是三个孩子母亲的李小兰正色看着刘雪梅, “刘同志你说的对也不对。” 　　…… 　　叶英这些天一直都被请去接受调查。 　　甚至于每天家门口都会蹲着调查组的人，仿佛在看守罪犯。 　　曹秀芬很是气恼, 又瘦了不少。 　　叶英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换个角度想, 就当是不干活的警卫员，多拉风啊。” 　　拉风什么呀。 　　曹秀芬可不想要这样的拉风。 　　但看到叶英还能这么积极乐观，她又是高兴的。 　　可这种高兴并没能持续太久,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叶英和外面断绝了联系。 　　调查组管得严，身后多了俩尾巴能说什么呢？ 　　好在冬日里，除了几个工厂，农牧场都没什么事，她这几天都在工厂这边晃悠。 　　上面的指示，叶英不能接触账目。 　　曾经的厂长如今连看账本的权利都没有。 　　不过叶英也没生气，去工厂食堂里帮忙洗洗菜，打个下手问两句。 　　又去车间里瞧瞧，倒是没闲着。 　　“确定没有说什么？” 　　“没有，我和小李一前一后盯着，她去厕所的时候小李都跟着，绝对不可能往外界传消息。” 　　刘雪梅点了点头，“嗯，辛苦你们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她知道叶英不着急，在等待救兵。 　　她也不着急，看着叶英希望一点点破碎，等不来她的救兵。 　　指望李兰书吗？ 　　刘雪梅咧嘴笑了笑，那且看看她的大救星能不能神兵天降来救她呢。 　　武平还有些迟疑，“不过最近她各种提要求，而且吃吃喝喝的，要不要管一下？” 　　“不用，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记上就行了，这些也是她的罪证。” 　　刘雪梅放下手里的书，“对了，有没有去那边？” 　　“没有，那边过不去，您知道的，负责的是褚石，那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这形容很是精妙，刘雪梅鼻孔里出气，“是，那就先把叶英连根带底的扒出来再说，到时候我看老褚还怎么袒护！” 　　…… 　　大年三十，叶英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就看到关定国顶着个黑眼圈。 　　“她通知了李采娥的前夫，让他过来领人。” 　　这个消息让叶英愣了下，李采娥之前跟高光明结婚了。 　　高光明是光棍一个，索性留在这边继续做研究，把农研所弄出了分部。 　　而现在…… 　　关定国看着叶英神色变冷，“我去把她弄死算了。” 　　这个女人简直唯恐天下不乱，把她搞掉一了百了。 　　“别冲动。” 　　叶英抓住关定国的胳膊，“用你战斗英雄的一条命换她一条命不值的，你难道没有读过明史？明朝的大臣们不怕死，更不怕被皇帝打死，因为那样就能青史留名。” 　　关定国听到这话气得想骂人，“她也配？”就这么下作手段，她也配？ 　　“她不配，可是你弄掉一个刘雪梅，还有千千万万个刘雪梅，可又有多少关定国来继续惩奸除恶呢？” 　　叶英看着气得脸色都有几分发白的老战友，她恢复了平静，“刘雪梅不是一个人，想要弄掉她这个人并不麻烦，可想要除掉人对权欲的贪婪，人心的恶，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关定国想不明白，一拳头捶在了门上，“她还要什么权？她明明是……” 　　被叶英看了眼，关定国到底没有说出下半句。 　　她已经享受了特权，还要什么权？ 　　“曹大姐呢？” 　　“去找刘凤霞了，今年没办法再杀猪去县里卖，她想着杀猪炖肉，让你吃点好的。” 　　叶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还是大姐心疼我，将来让我家乐乐给大姐养老送终。” 　　也就是这时候，关定国能看到叶英身上女人的那一面。 　　这是母性，任何一个母亲提到自己孩子时出现的温柔。 　　就当关定国想要问叶英关于孩子的事情时，叶英忽的说道：“她之前是没什么实权的，只是一个附属品而已。” 　　关定国愣了下，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英说的她是指刘雪梅。 　　“我们的太太团是不准参政的，我记得那年她来宁县做调查，刚巧李兰书也来这里采风，跟着李兰书的人跟我说，刘雪梅和他们处长不对付。你知道为什么不对付吗？” 　　关定国不太明白。 　　“政治方面我不想提，我也看不透。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李兰书电影处处长的工作，大概让刘雪梅不服气。” 　　那虽然不是一个实权职务，但到底是职务。 　　凭什么其他太太不能参政，李兰书就可以呢？ 　　关定国有点懵，他对政治更是一窍不通，他就是个听从指挥的兵而已。 　　“当时刘雪梅是想拿宁县做典型的，不过她那会儿还没决定权，只是调查组的一个兵，调查组的组长发了话她反对也没什么用，不能把仇算在组长身上，我这个刺头就成了她的眼中刺。” 　　她这些年少与人交恶，除了李小兰大概就是刘雪梅了。 　　李小兰的背景顶了天也就只是到市里。 　　可刘雪梅不同。 　　今年可是66年啊。 　　叶英看着天空，“哪里跌倒的所以在哪里站起来，何况哪有比我更好的教育对象？寡妇、知青、工人、农民、部队，还有香港商人、外国的资本家。” 　　关定国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懂，“那，那你是指望李兰书来救你？” 　　“想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她没什么实权嘛。” 　　“可她是主席的……” 　　“指望吹枕边风吗？”叶英嘟囔了一句，“那也得消息传的出去才行呀。” 　　消息传不出去。 　　关定国觉得扎心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耗着，看谁的耐心先耗尽？ 　　战场上比的是耐心，但现在这不是战争啊。 　　“再等等嘛，等一个人。” 　　关定国忽的心灵福至，“你是在等陈先生？” 　　陈先生过往春节都会来这里一趟，今年就算人不会亲自来，但是他也会派人来。 　　他是香港商人，派来的人刘雪梅可不敢扣押。 　　到时候只要这人把消息传出去，那他们这围城之困就算解了。 　　叶英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小关同志是个合格的指战员。” 　　这夸赞让关定国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头松了口气。 　　人最怕没了盼头，如今有了希望就好了。 　　但还没等到陈先生的人到来，在大年初一这天，关定国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李小兰两口子自杀了。 　　大年三十，两口子自杀身亡。 　　消息闹的整个宁县沸沸扬扬，娘家人去婆家闹要自己可怜的女儿，婆家人说是李小兰害死了张德民。 　　而这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在那里哭得不可开交，没有人管。 　　那是自己的证人，如今竟然自杀死了，刘雪梅连忙派人去处理。 　　然而已经晚了。 　　这件事传到了市里，李家那位在市里有点本事的大伯，打电话到首都，把这件事捅了出去。 　　直接捅破了天！ 　　叶英知道这件事时有点懵，想起那天和李小兰见面，那个曾经与她闹了不愉快的人，一五一十的说了当年的旧事，最后说道：“……主席承担了责任，多次批评浮夸风，我不知道刘同志你到底是从哪个中央来的，为什么拿着一个摆明了错误的事情来指责叶英。” 　　记录员停下了笔，不敢再做记录，她甚至在竭力的隐藏自己的存在。 　　刘雪梅气疯了，“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李小兰被推搡了出去，走的时候叶英看到她回头，问自己，“叶英你喜欢孩子吗？” 　　叶英当时还以为她是想要求证自己怀孕这件事。 　　却不想，李小兰想说的却是，“能麻烦你帮我照顾我的孩子吗？” 　　那个曾经和叶英极不对付的女人，用自己的死将这件事捅破了天，却又舍不得自己的三个孩子。 　　她知道，娘家和婆家都没办法照看好三个孩子。 　　所以，她留下遗书，把这三个孩子托孤给了叶英。 　　叶英你喜欢孩子吗？ 　　所以你能帮我把孩子照顾好，将他们养大成人，成为顶天立地的人，不要像他们的父母那样都犯了错，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恕罪，对不对？ 　　对不起。 　　谢谢你。 第110章 去新家 　　来的时候孤身一人……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就在大年三十的白天, 叶英跟关定国说，明朝的大臣们最喜欢“犯上”，对于文人来说死并不可怕, 历史长河滚滚青史留名岂不比碌碌无为活上几十年来的痛快？ 　　没想到就在县城，在这天晚上, 李小兰和张德民两口子选择死谏。 　　曾经在宣传部们工作过的李小兰怎么可能不懂叶英面对的困境？ 　　只不过她不知道, 叶英还有后招。 　　这个曾经因为自己的丈夫不轨的行动和叶英闹了不愉快的人，舍弃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用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一封遗书控诉刘雪梅，让她那在市里工作的大伯拍案而起，把事情捅到了中央。 　　调查组像是饺子下锅一般涌到了宁县。 　　调查李小兰之死的, 调查叶英的，调查刘雪梅的调查组的。 　　这一番调查出结果, 从春节调查到了清明。 　　而只做调查还不够, 刘雪梅的社会主义教育工作被新的调查组接手，叶英又被留下来配合工作。 　　什么是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是生产资料的公有，是老百姓丰衣足食，是人人为国, 国为人人。 　　黄家庄不正是做到了这一点吗？ 　　新的调查组再度做调查，这才不再是审查, 而是到岗位上去，就近观察农民耕地、牧场喂牛羊、工人洗土豆, 甚至和工人农民一起干活。 　　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番。 　　从春耕到夏收，再到秋收。 　　等着调查组拿到最为翔实的一手资料离开时, 叶英已经给孩子过了百天。 　　乐乐很会挑时候，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儿童节。 　　小姑娘出生后成了黄家庄的宝贝。 　　只是苦了叶英，六月天坐月子, 虽说也就休息了一星期，但被曹大姐盯着不准出去走动，不准洗澡洗头，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霉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叶英后悔了。 　　应该趁着没生，回基地那边再说。 　　孩子刚出生，她不能走，刚出满月又不能走，直到过了百日，曹大姐这才没继续留人。 　　不过叶英还是又等了半个月，这才离开黄家庄。 　　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却带着四个孩子。 　　曹秀芬有些担心，“要不，把这三个留在这里？” 　　李小兰把孩子托付给了叶英，其实李家和张家人虽然嘴上嘟囔了几句，但谁都没挽留。 　　两个大人都死了，家里就那么点东西，三个孩子三张嘴，怎么养活？ 　　张家想留下孙子，但大孙子不舍得弟弟妹妹。虽说是张德民的长子，可张家并不缺孩子更不缺男孩，大孙子不乐意张家就此作罢。 　　李家那边想要把孩子接回来，还没动作儿媳妇不乐意了，家里本来就人多，再养孩子准备饿死吗？ 　　郑书记当时收留了孩子一段时间，等着新来的调查组拍板定案后，把孩子送到了叶英家里。 　　大的今年七岁，小的那俩一个四岁，一个才一岁多点。 　　老大懂事，眼圈红红的不怎么说话。 　　俩小的还有点不明所以，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小男孩，抱着叶英喊妈妈，让叶英都觉得心酸。 　　从正月底到现在，跟这三个孩子处了半年。 　　让叶英把孩子丢下，她也不舍得，“我带走吧，就养几个孩子嘛，养得起。” 　　孩子对他们的祖父外祖父家都是累赘，像是踢球似的被踢来踢去。 　　李小兰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这才留下遗书托孤于她。 　　叶英亏欠李小兰两口子，能做的，也只有尽心尽力把孩子养大才是。 　　曹秀芬瞧着还有些不放心，“要不让小关他们两口子送你回去？” 　　“不用。”叶英笑了起来，“海英怀了孕，也不方便乱跑，再说了，家明会帮我照顾弟弟妹妹的。” 　　张家明忽然间被点名，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叶英，“我们要去哪里？” 　　叶英摸了摸男孩子的脑袋，短发略有些刺手，跟小刺猬似的。 　　“去我们的新家。” 　　张家明有些迟疑，“你不会丢下我们？” 　　叶英眼眶一酸，笑着捏了捏小朋友的脸，“不会啊。不过你不会想着带弟弟妹妹逃跑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才没有！”张家明大声的反驳，看到坐在对面的弟弟妹妹错愕的看着他，他声音又小了下来，“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只是怕，怕阿姨像爸爸妈妈那样，丢下他们兄妹不管了。 　　小男孩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 　　他垂着脑袋，没多大会儿有本书送到了他面前。 　　“认字吗？要不念书给妹妹听好不好？” 　　不到四个月的乐乐正在那里咬着自己的小手，大大的眼睛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十分的无辜可爱。 　　张家明小小的点了点头，拿起书翻开看。 　　只是这书念得磕磕绊绊。 　　他好多字都不认识。 　　对面坐着的妹妹笑话他，“妈妈，哥哥像鸭子，嘎嘎嘎。” 　　张家明瞪了妹妹一眼，“这不是……” 　　一旁的弟弟跟着学，“妈妈，哥哥像小鸭子，就会嘎嘎嘎。” 　　行吧，他是鸭子，你们难道就不是了吗？ 　　你们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不如我呢！ 　　叶英看着傲娇的转过头去的男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希望新的环境，能让兄妹忘记过去的事情，开始新的生活。 　　…… 　　刘冬冬上次并没有跟着叶英去宁县，用叶英的话说，“留下来垦荒。” 　　作为劳动力的刘冬冬，坚决服从上级的指示安排。 　　接到电话后，他连忙来火车站接人。 　　瞧着一二三四个小孩时，刘冬冬整个人都傻了，“姐，这是……” 　　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孩子？ 　　路上捡的嘛。 　　刘冬冬知道叶英带着孩子，特意去打申请开车过来，没曾想孩子有点过于多。 　　小朋友们对汽车感兴趣，这让刘冬冬一下子成了专家，等到了基地，已经跟孩子们混熟了。 　　赵政委倒是听说了，这件事小关已经提前跟他通了气。 　　人没事就好。 　　至于多几个孩子，大不了大家一起养嘛。 　　“这几个孩子，你要不商量下给他们改个名字？” 　　叶英倒是有想过这事，但又没能拿定主意。 　　“那我回去跟沈清晏商量下。” 　　重点是，还要跟这些孩子们商量一下。 　　赵政委点头，“那你先回去休息。” 　　叶英抱着孩子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刘冬冬正在给三个小朋友讲汽车的故事，她稍有些迟疑，“政委，咱们这边最近没事吧？” 　　赵政委笑了笑，“没事，放心好了，咱们这不会出事的。” 　　这保证的太过于笃定，反倒是让叶英不太安心。 　　不过她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如今能做什么？ 　　不过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家休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辛苦了。 　　便是活蹦乱跳的小朋友都不想动弹，她也累得很。 　　怀抱里的小乐乐正在酣睡，孩子的时间除了吃就是睡，对于外界的变化不以为意。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回了家。 　　“早知道，之前分新房子，就该让沈工申请的。” 　　刘冬冬有些懊恼，这忽然间多了四个孩子，这么小的家怎么睡得开呢？ 　　叶英也有些犯愁，但都这样了，只能先凑合着。 　　“咱们这栋楼里有搬出去的没？” 　　刘冬冬想了想，“本来是有的，但后来发扬精神先让工厂里的工人搬了。” 　　行的吧。 　　叶英笑了起来，“那等下一批房子下来，咱们就不发扬精神了，这样你先去后勤那边一趟，让后勤的同志给我做个上下双层床。” 　　上面睡一个，下面睡俩小的，倒也能凑合着挤着住。 　　“这样，下铺稍微宽一点，因为要睡俩孩子，上铺的话要睡十岁的孩子，我画个草图，你让后勤先给我做，催一下，我等会儿拿钱给你。” 　　“沈工上星期就跟后勤说了，等会儿我去后勤那边看看有没有做好。”刘冬冬嘿嘿一笑，“英子姐，你回来可真好。” 　　他明显感觉到沈工最近开心了很多，还抱着枕头练习抱娃娃。 　　其实刘冬冬也不是有意偷看，就不小心看到了嘛。 　　叶英被这话逗乐了，“是吗，四个孩子呢，让他抱个够。” 　　把女儿放下，瞧着横七竖八倒在床上睡觉的三个孩子，叶英拉上窗帘出来说，“地里头怎么样了？” 　　“挺好的，正采棉花呢，你不在可把宋老师愁坏了，之前弄棉苗的时候天天去那边棚里守着，愣是把自己给折腾感冒了。” 　　刘冬冬嘿嘿一笑，“不过今年棉花长得很好，我们已经摘了好几轮了。” 　　他都成了个农业小专家，偶尔还会说一些沈工听不懂的话，可值得骄傲了。 　　“那挺好的，等明天有空我过去看看。” 　　她正说着，江玫敲门进了来，瞧见叶英变化倒是不大，她的心这才放下去，“你都不知道，可把我吓死了。” 　　她当时在图书馆里看到那些报纸，真的是冷汗都吓出来了。 　　生怕叶英出了事。 　　那段时间，她让老郭陪着沈清晏，生怕这个年轻人想不开。 　　不过那青年人倒是沉得住气，反倒是老郭有时候沉不住气，问一句，但得到的却是沈清晏的沉默以对。 　　叶英不在，有很长一段时间音讯全无，就连基地这边也联系不上。 　　他没事人似的工作、回家，吃饭休息从不耽误。 　　之前江玫还觉得这个沈清晏未免太淡定了些，但是听老郭说有好几年他都和叶英没有联系。 　　怪他做什么？他们彼此体谅就好了。 　　“苦尽甘来，往后就好了。” 第111章 叶厂长 　　叔叔你谁呀？…… 　　郭文栋故意逗弄人, “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开会嘛。” 　　这戏弄的太过于小孩子气，连邓主任都瞧不过去了，“行了, 你就别为老不尊了。” 　　沈清晏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就听到郭文栋在那里嚷嚷，“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谁老了？我能为国防事业再奋斗三十年。” 　　三十年。 　　三十年后自己六十七岁, 那时候叶英也五十七了呢。 　　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什么模样。 　　脸上横着一道道皱纹？ 　　叶英肯定还很漂亮，她这几年都不见有什么变化，好像格外得到岁月的钟情。 　　小白楼的警卫员瞧着他快步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工回来了呀，叶厂长下午就到了。” 　　明明叶英没折腾工厂, 可是他们都叫她叶厂长。 　　大概是盼着她折腾一两个工厂？ 　　沈清晏觉得这念头有些无厘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到二楼, 看着那从窗户里折射出的灯光, 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直到他被那小朋友拦在门口，“叔叔你谁呀？” 　　笑容瞬时间凝固。 　　正在屋里头忙活的叶英听到这话往门口瞥了眼，当即笑出声来。 　　自家门口被拦着什么滋味？ 　　问沈清晏啊，他清楚。 　　沈清晏的那点错愕在看到叶英后荡然无存, 整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有千言万语,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傻了？” 　　叶英打趣了句，“家明, 那是你沈叔叔，乐乐的爸爸。” 　　张家明有些迟疑, “可是乐乐跟他长得不像。” 　　而且乐乐出生的时候，他都不在叶阿姨身边。 　　有这么做丈夫的吗？ 　　他记得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爸爸都会陪着妈妈的。 　　沈清晏进了门, 被叶英拉着去看女儿，但又觉得被人审视着。 　　“你看乐乐长得像我对不对？”叶英有些嘚瑟，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有点像是忙活了一整年，地里头长出来的庄稼。 　　虽然需要给孩子换尿布各种忙活，但她还是高兴的。 　　这是她和沈清晏的女儿呀。 　　沈清晏看着酣睡的女儿，目光落在了叶英身上，“辛苦你了。” 　　“你这话，像是对合伙人说的。”叶英盯着他看，“不像是对老婆说的。” 　　这指责让沈清晏有些慌了神，连忙抓住叶英的手，“我……” 　　我当然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就是要你说出来。 　　叶英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笑盈盈的模样落在眼底，沈清晏觉得千言万语似乎都化成了一句话，“我一直都想着你。” 　　“一直吗？” 　　“嗯。” 　　“工作的时候也想？” 　　这问题为难住了沈清晏，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想。” 　　他一脸谨慎小心的模样逗乐了叶英，“你连哄人都不会，当初怎么会看上你呢？” 　　沈清晏刚想要解释，被叶英拉着出了去。 　　“四哥，这是家明他们兄妹几个。” 　　张家明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清晏，倒是小的那俩瞧着这个眼生的叔叔有些奇怪，妹妹小跑到叶英身边，抱着大腿问，“妈妈，他是谁？” 　　小姑娘扎了俩小麻花辫，这会儿有点松散，毛茸茸的一颗脑袋让沈清晏想起了桃子。 　　他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我是爸爸呀，不认识爸爸了吗？” 　　妹妹稍有些迟疑，“爸爸出差回来了吗？他有给敏敏带礼物吗？” 　　没带礼物的不是爸爸。 　　沈清晏蹲了下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雕，“小兔子，喜欢吗？” 　　小兔子长得略有些钝，棱角分明的像是一只战神兔。 　　但很招小姑娘喜欢，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礼物。 　　尚且不到两岁的孩子仰着头从沈清晏笑了起来，“喜欢，谢谢爸爸。” 　　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的，让沈清晏脸上笑容更甚几分。 　　准备的很齐全。 　　知道家里要多三个孩子，沈清晏准备了礼物。 　　就连已经七岁的张家明都有。 　　是一个小小的飞机模型，也是木头雕刻的。 　　略有些粗糙，但一下子就戳动了男孩的心，看沈清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高。 　　这一招着实高明。 　　叶英还靠着母性光辉在那里以柔克刚呢，沈清晏投其所好一下子就正中下怀。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回到家中的第一顿晚饭，叶英熬了一锅的粥，隔壁江玫她们送来了些咸菜什么的，多少充实了下饭桌。 　　瞧着吃得还算欢快的孩子们，叶英清了清嗓子，“四哥，赵政委说要我跟你商量下给孩子改名这件事，家明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家明觑了眼一旁放着的飞机模型，“跟阿姨你姓吗？” 　　“跟我姓也可以啊，你觉得姓叶好听，还是姓沈好听，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张家明稍稍迟疑，“那我选沈吧。” 　　叶英脸上笑意僵住，其实她觉得叶也挺好听的啊，不至于这么嫌弃吧？ 　　倒是弟弟看着叶英的眼神满是依赖，“妈妈的名字好听。” 　　就是，还是弟弟识货。 　　叶英刚想要夸赞，弟弟说话大喘气的补充了句，“有鹰，会飞呢。” 　　叶英：小朋友谢谢你，你误会了。 　　孩子们对改名没意见，最后齐刷刷的姓了沈。 　　弟弟倒是想要姓叶，但叶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三兄妹单独拎出来一个，有点不合适。 　　姓沈就姓沈吧，反正都一样。 　　张家明的名字最好改，之前叶英取得思明派上了用途。 　　至于弟弟和妹妹，名字是沈清晏起的，弟弟叫思安，妹妹叫思宁。 　　“……思明你觉得怎么样？” 　　沈思明对于自己的新名字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是瞧着热烈讨论的两人，他点了点头，小声而快速的说道：“爸爸妈妈起的很好。” 　　“那是，起名废也有……”叶英嘚瑟着忽的想起来刚才少年郎说的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回头思明也好好学习，长大后跟爸爸一样博学多才。” 　　喊了半年的阿姨，现在竟然改口了。 　　男孩子对于大飞机真是骨子里的热爱呀。 　　后勤的工作效率低了点，这天晚上没能把沈清晏定制的双层床送来。 　　一家六口挤在两张单人床上将就着睡了一晚上。 　　大点的都早早睡去，毕竟在火车上哐当了那么多天。 　　叶英却有些睡不着，一睁眼就看到沈清晏打量着她，“你怎么还不睡？” 　　沈清晏睡不着。 　　人不在家的时候，担心的睡不着。 　　如今人就在他身边，还是睡不着。 　　觉得这就像是在做梦，生怕再度睁开眼，看不见叶英人了。 　　“不困。” 　　还不困呢。黑眼圈都出来了。 　　叶英想要笑话他，但话到嘴边又不忍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往后你天天看到我怕不是会烦的要死。” 　　“不会。”沈清晏声音很低，但十分的坚决，他略微挪动了一点，以至于两人都快碰到一起了，“一辈子都不会烦的。” 　　叶英听到这话心里头甜兮兮的，刚想要说什么，小祖宗哭了。 　　有了孩子就甭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何况这家里还有四个孩子。 　　换房子，下次一定要换房子！ 　　她还没起身，沈清晏已经起了来，“我来你躺着就好。” 　　晚饭后特意请教了一通，沈博士对自己的动手能力信心十足，直到五分钟后…… 　　深秋天气夜间凉意十足，沈清晏额头上挂着薄薄的汗。 　　声音都透着底气不足，“叶英，你能出来帮我下吗？” 　　看着并不算太麻烦，甚至这个流程在脑海里过了千万遍，但……换尿布怎么就那么难呢？ 　　叶英打趣，“原来沈博士你也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啊。” 　　细密的汗珠凝聚成了绿豆粒般大小，沈清晏几乎不敢看人。 　　好歹知道帮她承担育儿的辛苦，叶英一点点的教，“你得先帮乐乐擦屁屁，沙子尿湿后，贴着皮肤可不舒服。” 　　把手里的棉布交给沈清晏，叶英示意他慢慢的来。 　　先是湿布擦，然后再用干布擦干净，忙完了这一通，再用新尿布和沙子裹上。 　　从工艺流程上来看，so easy。 　　但实操从来不是简单的活。 　　沈清晏具有丰富的实验经验，但这时候却也……手足无措。 　　“我是不是弄疼她了？” 　　他慌张的像是个小学生。 　　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这么磨磨唧唧，她哭得更凶，冷啊四哥。乐乐也想睡觉好不好？” 　　这个小朋友很听话，听话到让叶英以为这怕不是个穿越党。 　　不过应该不是。 　　快速的裹上尿布，叶英抱着孩子去睡觉，留下沈清晏一脸的懊恼，他怎么这么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 　　基地的研究员们最近很是头疼，初为人父的沈清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沉着。 　　有点像是毛头小子。 　　还时不时搞出一个个刁钻的问题，让人没法子回答。 　　“换尿布的时候怎么轻手轻脚？” 　　距离上次换尿布已经十几二十年前甚至更久远，他们也记不清了啊。 　　郭文栋嘿嘿一笑，“老沈，你过来我跟你说。”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但还是过了去。 　　“你三十七不是十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懂的就问小叶就是了，你来难为这群老头干什么？” 　　他们有几个给孩子换过尿布啊。 　　沈清晏稍有些迟疑，“你有这么老吗？” 　　向来都是主导场面的郭文栋有点想打人，“知道什么叫自谦吗？” 　　这就是个比方懂不懂！ 　　实验室里这么多，除了那几个二十出头的刚调来的小年轻，谁还没养过孩子？ 　　至于嘛！ 　　沈清晏被吼得有些懵，带着郭文栋传授的经验回了家。 　　走廊里的炉子上正熬着粥，家里头是孙铭和刘冬冬正在跟叶英说话。 　　“今年棉花产量高多了，虽说卖的钱不算多，但是怎么着也见到回头钱了，之前老首长还说，要再加大垦荒力度，协同其他团场一起垦荒种棉花呢。” 　　沈清晏站在炉子旁，扭头看向里面。 　　叶英抱着乐乐在那里看着账本，一张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是好事，不过光是卖棉花挣不了几个钱，这样好了，咱们回头也弄一个纺织厂，把这些长绒棉做粗加工，棉纱锭运输也比棉花方便的多，虽说及不上精细加工的收益，不过总比单纯的卖原材料好。” 　　孙铭和刘冬冬对视一眼，后者更是忍不住的兴奋，“英子姐，你这下终于名副其实了。” 第112章 新房子 　　小祖宗哭个不停，…… 　　基地这边好多人都喊叶英叶厂长。 　　有点随了黄家庄那边的说法。 　　说是厂长, 其实场长更合适一些，毕竟叶英来到基地就搞垦荒种棉花，过去大半年不在, 但也搞出了俩农场。 　　不过这俩农场远远不够。 　　工业时代早已经到来，靠农副产品做最初级的供应商才能赚几个钱？ 　　做工厂, 搞一些能够引领时代潮流的, 这才是正途。 　　叶英有不少的想法，但想要把创意变成钞票，总得先投入再说。 　　在这里搞一个棉纺织厂，倒也还好，一来国内的棉纺织产业还算成熟, 二来基地有的是工人和工厂，建设棉厂成本不会太高。 　　兴奋劲头并没有持续太久, 孙铭看了眼家里头的几个小朋友。 　　他们过来的时候, 叶英正在教小朋友读书，因为要谈事情，就给了小朋友们纸笔让他们去练字去了。 　　这俩稍微大点的还好说，还有一个不到半岁的, 怎么办？ 　　他到底拘谨了些，不像是刘冬冬那般直接, “可英子姐，孩子咋办呀。” 　　总不能带着他们去工地吧。 　　“江玫嫂子他们不是在弄托儿所嘛, 回头让思明带着思安去上学，宁宁和乐乐去托儿所。” 　　刘冬冬瞪大了眼, “可乐乐才几个月，能去吗？” 　　“那回头我去看谁家有人，找个人来帮我照顾乐乐, 我开工资，这样总行吧？”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刘冬冬还想要再说什么，听到外面有动静，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沈工回来了，那英子姐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他总觉得沈工神色不太好，是因为外面天太黑的缘故吗？ 　　…… 　　餐桌上，沈清晏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请人过来是不是不方便？” 　　家里实在是太小了，饶是挪开了一个书柜，把三个孩子放在了双层床上，也显得有些逼仄。 　　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叶英，没能给她一个好点的环境。 　　“那要不回头我跟江玫嫂子说，让她想法子再弄个婴幼儿托儿所。” 　　沈清晏被她这话逗得哭笑不得，“小心江玫嫂子打你。” 　　“才不会呢，江玫嫂子人好着呢，她就会打郭工。”说着叶英也笑了起来，“回头我找赵政委问问，咱们基地小孩子也多了起来，子弟学校托儿所肯定都要搞起来才是，不然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家属来了那么多，孩子肯定也会越来越多，教育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要是在这里待久了，你偶尔还能去给那些小朋友讲课，过一把老师的瘾，不好吗？” 　　这说法让沈清晏恍惚了下，他看着正在那里照顾着宁宁吃饭的叶英，声音中透着微微的欢快，“好。” 　　其实他回国后第一个学生，是叶英啊。 　　…… 　　刘冬冬嘴巴快，叶英昨天傍晚提了那么一句，今天来找赵政委时，赵政委已然知道她的来意，“做工厂好呀，国防从来都是吃钱的，可咱们但凡用一分力气去挣点钱，也是一片心了。今天一大早小沈就把设计图纸给我送来了，你看怎么样？” 　　叶英一愣，恍惚中想起昨晚睡觉时，迷迷糊糊觉得沈清晏起床，她困得很就闭着眼问了句，沈清晏说“去厕所”。 　　敢情不是去厕所，连夜画图了呢。 　　明明昨晚吃饭的时候也没聊几句。 　　叶英笑了起来，“行，那我去找工兵连的研究下，先把厂址选出来再说。” 　　“厂址的话，小沈倒是给了几个选择，不过到底在哪里还得你实地考察，看哪个更合适。” 　　叶英：“……那咱干脆点，他有说更看好哪里吗？” 　　这话说的。 　　赵政委瞪了一眼，“你们两口子，他没跟你说？” 　　“没有，向党中央发誓，他都瞒着我呢。肯定是第一个告诉您呀。” 　　赵政委哭笑不得，叶英不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虽说还年轻，但到底是孩子妈了。 　　这般活泼，让他忍不住摇头。 　　撇过这个话题不说，赵政委拿出文件来，“再过些天，那边的新楼建好了，你先填个表，回头我安排你们住进去。” 　　一家六口挤在那小房子里到底不是一回事。 　　叶英面露惊喜，“这么快吗？” 　　她拉了个椅子在那里填表格，和赵政委闲聊起来，“政委，你填表了没？郭工呢，他要是填了表回头您记得安排下，我们两家还做邻居。我前两天才知道江玫嫂子把俩孩子接来了，他家那俩孩子还挺好玩，男孩像她女孩像郭工。我还想着呢，要不让嫂子和江玫嫂子再弄个托儿所，回头统一培训下，就挑一些耐心脾气好的家属来照看孩子，这样不耽误大人们工作。” 　　“还想跟郭工做邻居呀。” 　　“为什么不，江玫嫂子可是老师，我没事还能找她问问孩子的课业呢。” 　　叶英把表格填好，“政委你还要发扬风度呀？” 　　赵政委被看得有些发毛，“我回头再申请，也不着急。” 　　“发扬风度是好事，不过也别总是委屈嫂子和孩子嘛，她原本就够辛苦了，就算按照孩子数量算，也轮到你了。” 　　赵政委家也有三个孩子，除了他家那个小子外，还有两个是战友的遗孤。 　　五口人挤在一间房里，没比叶英他们好到哪里去。 　　赵政委笑了笑，“行啦，我心里有数，你去……对了，乐乐呢？” 　　没看到叶英带着孩子过来，放家里了？ 　　“江玫嫂子今天没课，她帮我看孩子，回头我去找嫂子商量托儿所的事情，我先去看工厂选址了。” 　　小小的办公室里一时间又平静了下来，赵政委看着叶英填写的申请表，他叹了口气，拿出一张新的表格去填写，可提起笔来没多大会儿又放下了。 　　再看看吧。 　　…… 　　十月底的时候，叶英选好了厂址，在农场和火车站的路上，靠近火车站几分。 　　一来方便运输，二来还是方便运输。 　　天气冷了下来，年前也只能打个地基，棉厂的建设要等到明年开春后。 　　月底的时候，叶英搬到了新家里面去。 　　申请表相当于没填写。 　　小白楼集体搬家。 　　从十多平的小开间挪到了三十多平的大开间。 　　这让叶英忙碌起来，从刘凤霞那里学到一丁点的木匠手艺，这会儿全都派上了用场。 　　大开间愣是被她分成了两个卧室，墙是书柜做的，从地面到天花板的那种。 　　早前用的窗帘如今又被派上了用场，沈思明沈思安兄弟俩喜欢的不一样，哥哥喜欢飞机和汽车，弟弟喜欢小鸡小鸭。 　　好办。 　　窗帘上是飞机坦克图案，墙壁上再挂上21世纪的ins风窗帘，上面画着小鸡小鸭小猪崽。 　　沈思宁还小，沈思源更别提了，这俩孩子跟着大人睡。 　　叶英给弄了个小床和婴儿床，晚上的时候把窗帘拉上。 　　多少给自己留下一点私人空间。 　　她也需要生活不是？ 　　只不过有了孩子的确有诸多的不方便，你正浓情蜜意呢，孩子忽的哭了起来，所有的你侬我侬在那瞬间都烟消云散。 　　叶英看着沈清晏那黑下来的脸忍不住偷笑，“你快去帮乐乐换尿布。” 　　不然呢？ 　　小祖宗哭个不停，你能踏实？ 　　沈清晏认命的去给自家闺女换尿布，一番折腾回来后叶英已经睡着了。 　　熟睡的面孔中带着几分疲惫，这让沈清晏的那些旖旎遐思都消失无踪。 　　他将人拥入怀中，相拥而眠，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 　　江玫过来的时候，叶英还以为她要跟自己讨论新家的装修。 　　却不想江玫把孩子赶了出去，声音都压得低了几分，“你还记得刘雪梅吧？” 　　叶英当然知道，刘雪梅离开的时候十分的不甘心。 　　这场新的斗法，最终以叶英的胜利告终。 　　大概会被记恨一辈子吧，不过有的时候该亮拳头的时候，总要出拳才是。 　　不然挨了打人家还以为你自愿当孙子呢。 　　“她怎么了？” 　　叶英最近倒是有关注新闻，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到底开展了，不过好在目前还在控制中。 　　没有发展成武`斗，就还好。 　　报纸上倒是没有关于刘雪梅的新闻，叶英有些好奇，“她怎么了？” 　　“自杀了。” 　　江玫这话让叶英心口猛地一跳。 　　“不过及时发现，被抢救了过来。” 　　叶英回过神来，有那么点奇怪，“嫂子你怎么知道的？” 　　虽说很多家属搬了过来，但是和外界的联系还是有所控制的。 　　这种消息，想要传递过来，也不太容易吧？ 　　江玫轻咳了一声，“我父亲头段时间去了青海的一个农场劳动，我前两天去看他。” 　　叶英反应过来，“那伯父他……” 　　“也还好，他没事还去跟老乡请教唱山歌，倒是比之前中气足了些。我妈之前在医院工作嘛，听说了这事，跟我说了几句。” 　　要不是叶英的缘故，江玫也不至于对刘雪梅感兴趣，顺带着打听了些。 　　“也没说为啥闹自杀，不过现在人被看了起来，怕她再疯疯癫癫的想不开。” 　　叶英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自杀还是被自杀一点谁能说得清？想想自杀了的李小兰夫妻，叶英发现自己也没啥同情心，她脸上挂起淡淡的笑，“那也是在首都，离咱们远着呢。” 　　曾几何时叶英也有过雄心壮志，可她后来却也明白，历史车轮滚滚自己压根阻拦不住。 　　能做的都做了，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给国家添麻烦也算精忠体国了。 第113章 想叶英 　　叶英他们遇到了马…… 　　江玫带来的消息还是有价值的。 　　最起码体现在书柜上, 叶英又添了几本书，和基地宣传组织那边的同志打招呼，又是订了好几份报纸, 偶尔还会往宣传部那边投一些稿件。 　　宣传部的同志一开始还挺高兴，后来看到叶英的稿件内容, 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要说内容有问题, 绝对没有。 　　但总觉得说的特别的普通，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 　　跟白开水似的，没啥滋味。 　　宣传部的同志一开始还热情满满，拉着叶英一起做修改。 　　“你看这句，我们得坚持以……” 　　敲门声响起, 刘冬冬一脸急促，“英子姐你要不去仓库那边看看, 我觉的有点漏风, 怕回头沙子吹进来。” 　　宣传部的同志连忙让叶英去忙，“忙完了再回来改稿子也不迟。” 　　只是，这忙起来没完没了…… 　　“英子姐，咱们的制砖机好像有点不太好用, 要不你去看看？” 　　“英子姐，孙铭不听劝, 非要……” 　　“英子姐……” 　　“……” 　　到后面，宣传部的同志听到敲门声就浑身一颤, 惹得其他来办事的同志笑了起来，“咋了这是, 惊弓之鸟呀。” 　　宣传部的连连诉苦水，其他部门的同志直摇头，“叶英就是很忙啊, 前段时间还跟江玫大姐组建了一个学习小组，要对工人家属进行再教育学习工作，说回头工厂建成后让她们去工作，这忙得要死的人你让人写什么稿子。” 　　“那不是她主动投稿嘛。” 　　其他部门的人哭笑不得，“主动投稿是好事，但术业有专攻，她写不来你硬拉着她修也没办法呀，还耽误正事。再说了咱们这投稿的人那么多，还差她一个？” 　　这倒也是。 　　敲门声留下了后遗症，宣传部的人主动去找，委婉地表示叶英不用着急投稿，平日里多学习就是。 　　等人走了，刘冬冬蹿了过来，“英子姐，那我是不是往后就不用去宣传部那边找你了？” 　　“是啊。” 　　叶英总得表示一下才是，主动和被动都是动，但里面的区别大着呢。 　　现在被劝退，她也没有办法不是？ 　　还是搞工厂抓学习好了。 　　新疆没什么春秋两季，冬夏更漫长。 　　漫漫冬日，总不能等着开春建厂。 　　提前准备还是得有的。 　　另外就是培养工人。 　　家属好几千人，从中挑选出上百人做工人总还能找到。 　　叶英拉着江玫一干人搞了个培训学习班，一开始也没想招那么多学生，只不过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小白楼的家属们都去当老师都不够。 　　偶尔还得拉着小白楼的男人、车间里的老工人去帮忙讲课。 　　一切步入正轨后，叶英却是离开了基地。 　　她要去周边的生产建设兵团做考察，看能不能一起种棉花。 　　这一出门就是个把月，这让江玫埋怨又心疼—— 　　乐乐还没一岁呢。 　　好在基地里养着牛羊，刘冬冬每天都会去那边挤羊奶煮了给小姑娘吃，虽说亲妈不在，但长得倒是比之前更健壮了些。 　　要说苦，叶英更苦一些。 　　大冬天的涨奶，难受的要死。 　　偏生又在外面考察，跟当地的老乡和兵团的转业官兵们聊，谁都不知道，这个说起种庄稼来头头是道，仿佛没什么难得倒她的女同志脸上挂着笑，浑身却凉飕飕的发抖。 　　奶水溢出，把秋衣和毛衣都打湿了。 　　凉意蔓延了上半身，叶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还笑得出来。 　　怀孕的时候她也就孕吐难受了个把月，原本以为卸货后会好些，却不想麻烦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呢。 　　但是这次行程还早着呢。 　　叶英拿着热毛巾擦了擦身子，换了件干净衣服，趁着这会儿没反应赶紧睡觉。 　　…… 　　春节的时候，沈清晏只有这么三天假期，也顾不上准备什么。 　　倒是小白楼里其他的家属们援助，这家送个丸子那家送个馍馍，家里头的年货也算是制备齐全了。 　　沈思明瞧着正在准备年夜饭的男人，“爸，妈妈今天会回来吗？” 　　她跟刘叔叔说出去调研，已经出去一个多月了。 　　春节都不回来一起过吗？ 　　沈清晏正在切白菜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大儿子时露出几分笑来，“想妈妈了？” 　　作为已经过了七周岁，按虚岁算都已经九岁的人下意识的想要否定，但嘴巴却极为诚实，“爸你有没有想妈妈？” 　　沈思明过去帮忙把切好的白菜放到盆里。 　　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要帮助爸妈干活，照顾弟弟妹妹。 　　孩子的问题让沈清晏笑了起来，“爸爸自己来就好，你去看小安和宁宁在做什么，别让他们吃雪。” 　　前两天这边下了场大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孩子们最是欢喜不过。 　　小白楼的家属院里没少堆起雪人。 　　就连之前住的小白楼那里都没能幸免，被孩子们造作了一番。 　　沈清晏想，要是叶英在家的话，怕不是玩得比谁都开心。 　　她可不是最贪玩的那个吗？ 　　沈思明叼了个白菜帮出去，走到门口忍不住嘟囔了句，“爸你在转移话题。” 　　小男孩信誓旦旦，这让沈清晏一时间愕然。 　　这孩子跟在叶英身边还不到一年，但现在身上处处都有叶英的英子。 　　孩子们想念妈妈，他也想叶英了。 　　不知道她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出去的时候就带了几身换洗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澡堂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看着案板上的白菜，沈清晏苦笑了下，继续切菜准备年夜饭。 　　前段时间，外面送来了大批的供给，猪牛羊鸡鸭鱼都送了不少，唯独蔬菜极为短缺。 　　在没有蔬菜大棚的当下，冬天的蔬菜除了白菜和土豆，还能有什么？ 　　不过有这些也不错了，白菜炖粉条，放上半碗红烧肉，味道一样很不错。 　　这次送补给的宁县那边吧，因为沈清晏还收到了几桶花生油和一麻袋的薯片、炒花生和瓜子，想来是曹大姐让人给捎过来的。 　　…… 　　车子在雪地上艰难的行走。 　　刘冬冬看着开车的人，“英子姐，咱们还能回去吃年夜饭吗？” 　　算着日子，今天应该是除夕了。 　　他想吃饺子了。 　　猪肉白菜的饺子挺好吃的，其实牛肉土豆的也挺好吃，不过土豆有点噎得慌，不如白菜清爽。 　　“能啊。”叶英笑了起来，“你们沈工的厨艺还算不错，别看二胡拉的不咋样，包饺子倒是挺好。” 　　这话引来刘冬冬的一阵赞同，“可不是吗？他那二胡拉得可真难听，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在，是不是又拉二胡嚯嚯思明小安他们了。” 　　抓着方向盘的手抖动了下，叶英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幽幽说道：“别嚯嚯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至于那几个孩子，忍着吧，谁让沈清晏是老子，他们是儿子呢。 　　刘冬冬被她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给惊住了，正想要说什么，余光瞥到那边过来的高头大马，刘冬冬整个人都警惕起来，“英子姐，不对劲。” 　　雪地上的马匹十分的显眼，而且瞧着那穿着打扮，可不像是当地的老乡，倒像是…… 　　马匪。 　　…… 　　江玫原本是打算过来帮忙包饺子的，结果走不开，等着家里头忙完了，她过来一看沈清晏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那里包饺子。 　　他倒是耐心地很，隔着玻璃窗上的窗花都能看清楚那一贯温和的面孔。 　　郭文栋瞧着媳妇去而复返，忍不住问了句，“老沈已经忙完了？” 　　“没有，带着孩子玩呢。” 　　江玫去里面瞧了眼，婴儿床上，沈思源正在那里酣睡，仿佛谁都不能阻拦她睡觉。 　　这段时间，这孩子简直是被大家一起带大的。 　　白天小白楼的家属谁有时间就帮忙看顾着，反正都是生养过的，怎么带孩子倒也都记得。 　　沈清晏下班后，他就把孩子带回去。 　　一个大男人带着四个孩子，也怪难为他的。 　　“你说小叶也真是的，大过年的怎么就不想着回来呢。” 　　郭文栋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这叫什么，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看那会儿老沈没消息，老赵说叶英肯定会写信，到时候你帮忙回一下解答她的问题。你是不知道，当初她恨不得天天给老沈写信，我那叫一个羡慕，想着啥时候才能像老沈似的天天收到你的信呢？” 　　江玫瞪了一眼，“别贫嘴。”都一把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郭文栋举起手来，“我认真的，我继续跟你说呀。后来我就想着，小叶没读过大学，但聪明脑子活泛，问题也多，我帮忙解答问题那可得好好准备，谁知道十天半月也没收到一封信，就算是有问题也就那么三两个，跟敷衍人似的。那时候老沈在这边搞建设，压根不能和外面联系，小叶跟望夫石似的天天等着。得嘞，现在调了个头。” 　　郭文栋笑了起来，“这才叫公平。” 　　公平什么？ 　　江玫可不觉得公平，到最后还不是苦了这俩小年轻吗？ 　　她叹了口气，“要不你过去看看吧，要不让他带着孩子来咱家吃饭？” 　　不然总觉得那边太萧条了些。 　　郭文栋嘿嘿一笑，“还是我媳妇人好，我这就去喊他们。” 　　他刚出门，就看到孙铭从外面跑了进来，郭文栋连忙问道：“小孙，咋了？” 　　“叶英他们遇到了马匪！” 　　郭文栋握着栏杆的手一抖，觉得那凉意像是透到了心里。 　　他僵硬的扭头看了过去，只见沈清晏跑了出来，脸上血色骤失。 　　“老沈，你……”别慌。 　　孙铭已经小跑过来，“马匪被击毙三人，剩下的八个人被他们带回来了，政委点了人去处理，叶英和冬冬过会儿就回来了，让我先来报个信。” 　　郭文栋：……你这是哪来的说话大喘气的习惯？ 　　吓死人了知道不！ 第114章 憨冬瓜 　　战斗英雄…… 　　叶英过了一个十分难以忘怀的除夕。 　　冰天雪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遇到马匪，而且不止一个马匪怎么办？ 　　叶英想的是她开车直接冲过去，这些马匪虽然人多势众, 但她好歹开着车呢。 　　撞过去那也是对方吃亏呀。 　　哪曾想还没等她开口呢，刘冬冬双`枪在手, 当即有马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剩下的那些也犹如惊弓之鸟, 投降了。 　　好吧，不投降也能打得他们这群人投降。 　　事了拂衣去的刘冬冬笑眯眯地开着车，愣是看不出神枪手的模样。 　　叶英惊呆了。 　　趁机问了两句，赵政委不紧不慢的说，“小刘枪法马马虎虎, 这些年没怎么练过，生疏了。” 　　你真是凡尔赛, 在凡对吧？ 　　虽然距离基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有马匪可不是小事。 　　把这群人带回去后，赵政委连忙组织人去处理。 　　刘冬冬兴奋的带人去捣毁马匪的老窝，而叶英则是回家休息。 　　天已经黑了，除夕夜正式到来。 　　小白楼的门口贴着红彤彤的对联, 挂着几个红灯笼，十分有过年的氛围。 　　保卫科的俩警卫员瞧到叶英后打了个招呼, “叶厂长回来了呀，沈工等你一天了。” 　　叶英笑眯眯的, 丢了一袋核桃过去，“辛苦了, 春节快乐呀。” 　　基地的警卫员都是曾经的战士，哪个不是手脚麻利？ 　　接过叶英给的零食，目送着人离开, 这才不紧不慢地吃起了饺子。 　　过年吃不饺子，这春节还有什么滋味？ 　　千百年来，老百姓们不就是图这么一口吃的吗？ 　　叶英原本想要给一个惊喜，没曾想刚到了二楼就被她家大小子给惊着了。 　　沈思明带着沈思安在那里搞伏击，亏得叶英反应快，不然怕不是要从楼梯上滚下去。 　　大的那个傻笑，小的则是闹着要抱抱。 　　楼梯口的动静惹得其他人出来看，叶英一阵寒暄，好一会这才看到沈清晏。 　　“饺子要凉了，先回家吃饭吧。” 　　“对对对，先回去吃饭，等过会儿咱们再去小叶家玩。” 　　一个多小时前，孙铭过来报信，吓着的可不止沈清晏一个。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叶英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拥着孩子们笑着过了去，“你煮的饺子？” 　　没有事。 　　就是比之前瘦了点。 　　沈清晏将人揽入怀中，这举动有些突然，让叶英都有些错愕，“四哥，你怎……”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没事的，你干嘛呀这是。” 　　这还是叶英第一次遇到沈清晏这般失态，两年前他得知长兄早已经去世的消息时，也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爸爸哭了，和宁宁一样爱哭鬼。” 　　沈思安说完又觉得奇怪，可是爸爸为什么又笑了呢？ 　　又哭又笑的，好奇怪啊。 　　那个除夕，叶英给孩子们讲了铁血警卫员刘冬冬双`枪毙马匪的故事，惹得从大到小三个孩子都目瞪口呆，缠着她讲了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哄睡，回去就看到沈清晏正在给乐乐换尿布。 　　小姑娘倒是不哭不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 　　叶英戳了戳那小脸蛋，“我是妈妈。” 　　得到的，是她闺女吐出来的一个泡泡。 　　这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对比女儿的没心肝，沈清晏的眉头像是被人锁死了一般。 　　叶英逗他，“你回头得跟小刘学习，他可真是神枪手，一打一个准。” 　　擒贼先擒王，把马匪头子给击毙后，剩下的一帮乌合之众很快就投降了。 　　等他们发现这就是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时，又有马匪起了异心。 　　刚想要搞偷袭，刘冬冬一个扫堂腿，补射了一枪。 　　那个马匪又没了性命。 　　“之前就有老乡说，他们被马匪打劫，这帮王八蛋，有枪有马怎么不去打日本人，就知道跟老乡过不去。” 　　欺软怕硬的玩意儿，刘冬冬从不手下留情。 　　何况就他们这些人身上，哪个不背着几条人命？ 　　死有余辜！ 　　叶英倒是对这群马匪没什么同情心。 　　何况这些人就在基地附近转悠，也着实太危险了些。 　　她只是对刘冬冬更好奇一些。 　　“别看那孩子平日里就是个憨冬瓜，听说可是战斗英雄呢。” 　　屋子里的暖气热腾腾，叶英脱衣服时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这小举动落入沈清晏眼中，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怎么会这样？” 　　“没事。”奶渍让秋衣胸口那里硬邦邦的，摩擦出一片红肿。 　　换了一身衣服，叶英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最近跑了几个兵团，谈得也差不多了，等年后出了正月我再去那边跑一趟，再过三五年就能形成整个的棉花基地，到时候培育出更高产的棉种，到了九月十月，咱们这里不止是黄沙绿草，还有棉白如雪，四哥你……” 　　叶英一抬头看到那沉默的目光，她抓住沈清晏的手，“之前脚上磨了那么多泡，也没见你喊过疼。” 　　她这点也不算什么。 　　何况比起大部分人来，其实她的日子算不错的了。 　　“四哥，我想等思明乐乐他们长大后，就不用像我们这代人似的吃那么多的苦，你说呢？” 　　沈清晏看着那消瘦了几分的脸，“疼吗？” 　　“疼呀。” 　　叶英笑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促狭，“要不你给我揉揉？” 　　看着那蓦然红了的脸，叶英轻笑，这种调`戏人的把戏是屡试不爽，每每都开心的很。 　　谁让他们沈博士面皮薄呢。 　　…… 　　新的一年冰雪消融，叶英吃了亏再度出门是多带了几件衣服。 　　等她这一趟回来，棉厂那边已经开始建设。 　　厂址前期规划到位，大部分设备也都准备好，等到九月份工厂竣工，今年新采的棉花直接送到了车间里。 　　一个并不算特别大的工厂，一共四个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不到二百人，即便是算上搬运的工人，再加上其他零散的部门，也才三百来人。 　　三百多人还远不能解决家属们的就业问题。 　　总不能一年就忙活五到十月这半年吧，还得再做安排。 　　赵政委来到工厂这边找人，却不想叶英并不在。 　　“首都那边不是来了好些个什么专家，让他们来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吗？今天过来，叶厂长去接人了。” 　　在全国各地开展的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让赵政委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老首长倒是安抚了他一番，“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国防。” 　　那是腰杆子，人没了腰杆子，哪还能顶天立地的站立于世界之林？ 　　赵政委琢磨了一番，倒也隔三差五的做思想工作，组织对专家研究员们的政治素养的调查和培训，把问题在内部解决。 　　目前，革命运动的星星之火，并没有在基地点燃。 　　只是这阻止不了其他地方。 　　“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差不多半小时前，叶厂长说是想要把他们安排在那边的旧宿舍里，她走的匆忙，说回来再跟您商量。” 　　旧宿舍呀。 　　那个旧宿舍还是当初第一批来到基地的人弄的，沈工带着刘冬冬还有巡逻队的战士们，在那里住了小半年。 　　后来基地慢慢建设起来，那里倒是成了一个“古董”，空下来没人去住了。 　　“那行，你安排人去收拾下。”赵政委想了想，打算自己亲自过去看一下。 　　在基地这么长时间，他多少也被熏染了一些科学素养，知识不会骗人。 　　只是知识掌握在谁的手中，这个话语权的确要争一争。 　　赵政委过去的时候，就瞧到叶英正在跟人说话。 　　“不是暂停了高考吗，学校也没什么学生，我们学校还好点，毕竟是农机学院，沈校长倒也想得开，他去了东北那边，前段时间还来信说在那边修了好些机械，别看那边工人多，但真要是动起手来，他可不惧那些年轻人。” 　　“其实，他原本也不用去的，你也知道清松是烈士，好歹也是个护身符，不过他执意要去，谁都拦不住。” 　　赵政委停下脚步，没想到刚过来就听到关于沈家的事情。 　　“既然学校暂时不招生，那出去也好，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不过他选去东北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那里虽然黑土地肥沃有研究价值，不过咱们国家也就那一块黑土地，更多的还是黄土地。什么时候把黄土地研究好了，那才是普遍真理。” 　　邹副校长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所以我们这就要打扰了，其实沈老去东北主要是因为他想进行玉米的研究，我就不一样了，我听小宋说过，你们这的棉花不错，我想来研究棉花。” 　　这其实也不错，起码还能有的选。 　　叶英刚想要说话，后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那好呀，我们这里就缺您这样的专家，你说是吧叶英？” 　　看着赵政委大踏步的过来，和邹副校长握手，叶英彻底松了口气，“那可不是嘛，邹副校长来到后，我这可是如虎添翼。有专家指导，咱们长绒棉的育种工作，肯定能事半功倍，再过两年这纺织厂怕是都得扩张再扩张，那点地皮都不够用了呢。” 　　这一处老宿舍就靠近这边的农场，距离棉厂那边倒也不远。 　　看着正在农田里忙碌，唱着歌儿采棉花的人，叶英笑了起来。大片的棉花犹如天上的云洁白无瑕，轻快的歌声好似百灵鸟婉转动人。 　　“荒漠变绿洲，我们这会越来越好。” 第115章 催化剂 　　35美元=1盎司…… 　　育种是一件麻烦事, 在没有温室的环境中，自然育种需要以年作为基本单位。 　　邹副校长来的不是不是时候，要是早几个月来还能赶上花期。 　　不过能来帮忙都是好的, 叶英打申请，想要弄一个农研所。 　　报告赵政委看了,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农研所不单单研究棉花, 新疆幅员辽阔，如果能把这大片的土地利用起来，这地广人稀之处或许也能成为粮仓呢？ 　　中国人对种地有着执念，土地犹如母亲，有的时候或许会沙尘漫天让你恨得牙痒痒, 可风平浪静时，谁不对土地爱得深沉？ 　　这个申请赵政委批了。 　　但被上面给打回来了。 　　批示倒也简单——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换句话说, 没钱, 自己想办法。 　　叶英瞧着哭笑不得的赵政委，把那申请报告收了回来，“那我们就自己来，不跟上头要钱。” 　　本来也没指望。 　　这态度倒是让赵政委有些不好意思, “那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 　　“那当然，您是我们的后勤总管嘛。” 　　现代化的农研所建设是没指望的, 叶英去过沈阳的农研所，那里倒是设备齐全, 但也只是相对齐全罢了。 　　没有条件，那就走最原始的路子, 花期进行授粉研究。 　　邹副校长一行人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能有的住有的吃，还能继续做研究, 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研究工具那就用他们带来的放大镜嘛，二三十年前啥都没有的时候不一样做研究？ 　　“我记得你们棉厂也有研究室吧？” 　　沈清晏做设计图纸的时候，有进行规划。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英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咋的。 　　她兴奋的抱住沈清晏亲了口，“四哥你可真聪明。” 　　棉厂有实验室，只不过就是一个摆设。 　　教育培训甚至特意进行了职业培训的工人，有着足够的经验进行纺织工作，实验室被他们挪到了生产线上。 　　这直接导致实验室空置，成了个摆设。 　　叶英都没去过，自然而然忘了那里的存在。 　　可以利用起来呀！ 　　沈清晏看着喜笑颜开的人，他神色也轻松许多，“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叶英已经做得足够好，如今想法子给那些前来劳动学习的知识分子找地方落脚，已经做得够多了。 　　“还好，育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四哥等回头你自己种菜就知道了，一点点的看着那些小颗粒变成嫩嫩的绿芽，一点点的长大，开花结果，等到秋天的时候大片的雪白柔软，那可真是太棒了。” 　　她上辈子的梦想有两个，帮助村里人现代化种植放在首位，第二个就是想要培育出能够自己命名的种子。 　　可惜俩都没实现。 　　“四……”叶英转头看到眼神热辣的男人，她忽的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歧义，明明是在说育种，好像又是在说造人。 　　不过造人是不可能造的，现在自然条件不允许，“我最近不舒服。” 　　“我知道。” 　　沈清晏将人拥入怀中，“我知道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贪心了而已，明明早前不是这样的。 　　…… 　　棉厂的实验室很快就引入了一些基础设备，说是很快但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些设备辗转从欧洲到香港，再一路乔装打扮来到基地也不容易。 　　只不过叶英还没把这些设备安顿好，就先接到了欧阳兰的电话。 　　“过段时间有个棉纺织的博览会，你要不要去参加？” 　　叶英当然答应了下来，“好呀。” 　　只是下一秒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电话来的太凑巧了些。 　　她这次引入设备是请香港的陈先生帮忙，压根就没跟欧阳兰说，怎么刚弄到手，后者电话就打了过来？ 　　真的只是碰巧吗？ 　　叶英可不这么觉得。 　　欧阳兰轻咳了一声，“你现在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和外界来往那么多。” 　　人在基地，本身就要各种小心。 　　还跟香港尤其是海外联系，这实在是太大胆了些。 　　头段时间欧阳兰就收到了相关的消息，只不过他请人压着，这件事没闹起来。 　　可万一压不住呢？ 　　欧阳兰可不敢想象，叶英成为被批评的对象。 　　就她那张嘴，当年连刘雪梅都说不过。可如今这般嘴犟，只会惹来麻烦，甚至把这些麻烦带到研究基地。 　　叶英读出了弦外之音，“我知道了。” 　　她说完又想起来一回事，“对了欧阳司长，我之前还跟李处长说过回头种了棉花送给她两匹布做衣服，要不也送给你两匹？” 　　欧阳兰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在试探自己。 　　这哪是要送给自己布，分明是在打探李兰书的情况。 　　“你想送就送好了，不过兰书同志最近去了内蒙那边采风，人不在北京大概不能亲手收到你的东西。” 　　采风。 　　难怪呢，已经有段时间没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李兰书的消息。 　　叶英松了口气，“晓得了，那等她回来看到，说不定还觉得这是个意外惊喜呢。” 　　商量妥了这事，叶英挂断了电话。 　　刘冬冬坐在对面托腮看着她，“英子姐你为啥不高兴？” 　　之前，欧阳司长打电话过来都挺高兴的呀。 　　今天有点反常。 　　叶英撑出笑脸，“没什么，就是可能要去首都一趟，想想路程有点远有些头疼，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那当然，我还得保护你呢。” 　　刘冬冬才不想说，他就是有点馋北京的烤鸭，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吃到。 　　可惜现在四月天，吃火锅不太合适了。 　　不过能去北京也挺好的。 　　叶英笑了起来，“嗯，我还真需要你的保护。” 　　她的话让刘冬冬笑得眯起了眼，有点像是被撸的猫，舒服的不得了。 　　…… 　　马上来到播种的时节，叶英走之前交代了一番。 　　邹副校长有些担心，拉着她到一旁说话，“是不是因为我们？” 　　“不是，您别多想，就是有个博览会，我过去也有参加。” 　　她安慰邹副校长，“我不在这段时间就得麻烦您了，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找孙铭，让他去跟赵政委商量。” 　　赵政委是尊重科学的，但做工作的人和学术派往往说不到一块去。 　　孙铭做这个中间传话的人最合适不过。 　　邹副校长点了点头，但瞧着叶英走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话他好像也有跟家里人说过。 　　这…… 　　原本放回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这还是和他们有关呀。 　　叶英四月中离开了新疆，去程倒是快，搭乘了褚石回北京的专机。 　　路上这位老首长也罕见的沉默，差不多下飞机时这才跟叶英说了句话，“回去的时候跟我说声，我给你安排。” 　　路途辛苦，到底还是坐飞机快一些。 　　叶英感激的看了眼，“那就麻烦您了。” 　　不过叶英并没有在首都待太久。 　　欧阳兰说的那个博览会去的人不多，叶英不是外贸部的同志，没有名列其中。 　　虚惊一场，也白跑一趟。 　　好不容易来到北京，叶英去看望沈家人。 　　沈母随着沈成钧去了东北，不过其他人倒是都在，只不过叶英去的不凑巧，家里没人。 　　扑了个空的叶英想了想，打算去书店里看看，找几本书带回去。 　　但路过报刊区的时候，叶英停下了脚步。 　　“反战游`行。” 　　这已经是几天前的新闻了，国内的报道略有些延迟。 　　“这么大规模吗？” 　　三十万人的反战游`行，不见得有用，但的确声势浩大。 　　刘冬冬对越南战争倒是有所了解，他到底是个兵嘛，多少也有些关注，何况前年的时候，美国正式搅和进来。 　　刘冬冬拿着报纸仔细研究，他正心头犯嘀咕，忽然间被叶英抓住了胳膊，“那你有留意到，中央是什么说辞吗？” 　　她对战争没那么关注，只不过这场战争让叶英想起了一件事。 　　快七十年代了呀。 　　大概是前排关注多，再加上当时帖子里清一色的膜拜三哥，让叶英记住了三哥说的那番话。 　　抄底黄金。 　　“我记得主席好像说过，这是自寻烦恼？”刘冬冬有些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自寻烦恼。 　　战争贩子可不是没事找事，这是给国内的军火商谋福利呢。 　　除了背后的资本家赚的盆满钵满，越战让日本战后迅速崛起，因为物资的补给全都依赖日本。 　　实际上，叶英也从中赚了不少的钱。 　　宁县的几个副食品厂，尤其是薯片厂，没少往香港那边去，丰富美国大兵的零食仓库。 　　抛开这个不提，越战让美国深陷泥潭，也因为这一战争改变了美国的外交策略，开始拉拢中国对付苏联。 　　政治上的事情叶英没那么大的本事说清楚，可她知道一件事，越战某种意义上是催化剂，美国的经济危机甚至信任危机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 　　这意味着35美元=1盎司黄金的时代彻底结束。 　　这时候不抄底黄金，更待何时？ 　　“去找欧阳司长。” 　　刘冬冬觉得叶英有点不对劲，“欧阳司长出差了。” 　　出差了呀。 　　“那就去找季部长。”叶英笑了起来，“找老大更有用。” 第116章 赚钱好 　　美国人就是有钱嘛…… 　　叶英没找到季部长。 　　人去开会了, 不在部里。 　　不过部里倒是还有其他人在，对外贸易部的副部长洪强在。 　　叶英和对外贸易部的交集多集中于欧阳兰身上，再就是卓君。 　　这位洪副部长见过两次, 但交情几乎没有。 　　忽然间这么撞上了，叶英也没藏着掖着, 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洪强神色越发的凝重, “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抄底黄金，这可真是个大买卖。 　　历史尤其是近代史学的十分糟糕的叶英当然记不清布雷顿森林体系什么时候崩溃的，但三哥的提醒言犹在耳。 　　她这个记得一清二楚。 　　“越战打了十多年，美国人到现在都还没打赢，我看到报纸上说纽约有三十万人的反战游`行。”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作为战争贩子, 挑起战火会给这个国家带来诸多好处，但如果这些好处最终不能落到国民头上, 却还要他们的丈夫、儿子去战场, 有多少人会答应？ 　　洪强神色复杂的看着叶英，“如果你仔细看新闻的话，会发现这不是第一次反战游`行。” 　　去年四月份，美国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反战游`行, 今年一周年纪念日，所以纽约的市民打算纪念一下。 　　游`行是态度, 却也是生意。 　　叶英没曾想竟然还有这层缘由，她有些毛躁了。 　　“不过能注意到这一点也很不错了, 这样我打个电话，看总理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当面做汇报。” 　　叶英眼前一亮，“我也去吗？” 　　“不想去？去的话更能说清楚。” 　　有些事情，当面说更清楚一些。 　　书面材料有时候还做不到面面俱到。 　　“那倒没有, 只是刚有这么个想法，怕回头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被笑话。” 　　洪强被这话逗乐了，“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他虽然和叶英没什么交集，但对外贸易部谁不知道叶英的大名呀？ 　　能挣外汇可相当不容易，叶英几个点子，从玩具到副食品，这些都帮着挣了不少的外汇。 　　虽然自谦说没什么政治头脑，但和法国人合作没多久，就和法国建交了，这叫哪门子的没政治头脑？ 　　洪强去打电话，说了几句后，带着叶英往外去，“国际黄金市场我也一直都有关注，不过目前来说还算稳定。” 　　现在想要抄底黄金，还有个大问题。 　　黄金都在美国啊。 　　之前叶英见过总理一次，还是在庆功会上。 　　年轻时风度翩翩的男人老了也是美男子，庆功会几乎是他主持的，十分热闹。 　　不过那会儿叶英光顾得看主席了，没那么多时间。 　　这会儿要做“汇报”，不免有些紧张。 　　偏生这位洪副部长一把年纪还故意逗弄她，“紧张呀？没事，总理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被这么一安慰，叶英笑都笑不出来了，怕丢人。 　　丢了二十一世纪青年们的脸啊。 　　这种略有些复杂的心情，在看到那张扬着笑容的脸时当然无存，叶英甚至还开了个小差—— 　　希望沈博士到这个年龄时也能这般风度翩翩。 　　□□总管各个部门，贸易方面的事情也由总理拿大主意。 　　只不过抄底黄金这件事有点大，他稍有些迟疑，“我先打个电话。” 　　电话打了两个，先是打给了主席，然后又喊来了其他人。 　　二对一的汇报变成了小规模的讨论，其实就是又多了俩人。 　　一个管钱的，一个管情报的。 　　等着这个小型会议结束，已经到了中午饭的时间。 　　总理还要忙，让洪强带着叶英去吃点东西。 　　叶英看着那瘦削的身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洪强听到这话后苦笑，“谁说都没用，管不住他的。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下午的时候咱们还得再讨论。” 　　这可是大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如何操作，怎么操作。 　　其中门道多着呢。 　　洪强有心，叶英提了这个法子，某种意义上两人不谋而合，他看叶英都觉得可爱得多。 　　只不过中午饭刚吃完，两人就被请走了。 　　这次是主席要见他们。 　　这可真是…… 　　倍有面子。 　　“知道主席为什么要见我们吗？” 　　叶英稍作思忖，“他老人家是战略家，我想可能和战争有关，给我们提一个更好的时间点？” 　　战略军事家。 　　主席的头衔太多了，然而此时此刻叶英想，战略军事家是最合适的。 　　洪强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难怪欧阳那么推荐你。” 　　有想法有干劲，关键是脑子还好使。 　　不来对外贸易部可惜了。 　　“那是欧阳司长抬举我这个小辈。”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 　　叶英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进了去。 　　主席正在看书。 　　瞧到人过来招了招手，闲话家常的说了起来，“听老褚说你最近在种棉花，种的怎么样哇？” 　　这开场让叶英心情骤然放松，“还算可以，兵团的首长们都很配合，开垦了很多荒地，我们的棉花种植量上来了，之前去了我们那里的几个专家教授，也在做研究想要培育一些高产的棉种，等回头产量稳定了还能再多建设几家工厂。” 　　洪强适时的开口，“新疆那边的长绒棉倒是不缺市场，而且价钱比普通的棉布要高出不少，去年帮着赚了不少钱。” 　　“赚钱好啊，美国人就是有钱嘛，所以才能一直打仗。” 　　这是要说到正题了，叶英认真的听。 　　主席上了年纪，不过精神倒是不错，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水浒传》，叶英偷偷看了眼，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最是喜欢读书。 　　书柜里有很多大部头，这个叶英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 　　关于越战的事情，主席说的不算多，“美国人消停不了多久，这次停了还会有下次。”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他国家对美国的悲观会扩大，到时候才会迎来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彻底崩盘。 　　主席说不着急，但还是建议他们可以先研究下黄金市场。 　　“我不懂这个，不过你们年轻人懂就好。” 　　那一瞬间，叶英挺直了脊背，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那些话似乎太假大空了些。 　　谈完了正事，警卫员送叶英他们离开，嘴里头还唠叨一句，“今天主席说了好多话呢。” 　　叶英听得心头一酸，“主席多大的脚呀？” 　　警卫员下意识地回答，反应过来才说，“他不会收的，叶英同志你就别费心了。” 　　叶英笑了笑，“会收的，等回头我让人把包裹寄过来，你拿给他看，他肯定会收的。” 　　警卫员挠了挠头，“那行吧，那就麻烦你了。” 　　离开这边，叶英和洪强又回了对外贸易部。 　　在北京待了五天后，叶英离开首都。 　　然而却并不是回基地，出国。 　　去伦敦。 　　刘冬冬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二次出国，但不一样啊。 　　“我不会说英语真的没关系吗？” 　　早知道就好好学英语了，他走出国门不能给国家丢人呀。 　　“没事，有一双眼睛就行，我们这次出去主要是观察。” 　　目的地伦敦黄金市场。 　　在十九世纪初取代阿姆斯特丹成为国际黄金交易中心后，伦敦一直是黄金市场的风向标。 　　虽然美国有全世界最多的黄金储备量，但是国际市场上还有源源不断的黄金涌入。 　　这些黄金来自非洲，主要是南非。 　　当然在现行的35美元=1盎司的非市场规则下，伦敦黄金市场的黄金价格也就是在35美元上下起伏。 　　主要赚那么点差价。 　　这是叶英在这里观察的结果。 　　而很快她就又接到另一个消息—— 　　法国抛售了大量的外汇储备，用这些购买了大批量的黄金，成为除美国外拥有黄金储备最多的国家。 　　刘冬冬好奇，“姐，美国总是骂法国人，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卖黄金给他们呀？” 　　“对拥有黄金的商人来说，赚钱才是第一位的，骂人不过是给他们的公民一个交代罢了。” 　　刘冬冬似懂非懂，“那这不是骗人吗，老百姓能答应？” 　　叶英戳了下青年人的脑袋，“他们可不叫老百姓，叫公民。至于能不能答应，那首先你得问他们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并不关心。” 　　刘冬冬更家迷茫了，“那他们关心什么？” 　　叶英看着窗外，伦敦的五月没什么春.光明媚，起码她没看到。 　　“他们关心有什么新的电影，什么书在畅销，最近有什么流行服饰。”叶英笑了笑，“也关心政治，只不过真正关心想明白的那都是想竞选总统的人，普通人哪有这个精力？” 　　小刘同志还想要再问，但被叶英制止了，“难得来伦敦，我们下午去看电影。” 　　刘冬冬有些迟疑，“这样行吗？” 　　“我说行就行。” 　　叶英一锤定音，才不跟这小同志啰嗦。 　　…… 　　回到基地已经是七月下旬，这会儿正热。 　　叶英去棉田看了看，绿油油的棉株蔫了吧唧的，似乎也讨厌极了这烈日骄阳。 　　等到五点钟，棉田里这才热闹起来。 　　大家开始伺候庄稼，原本还耷拉着脑袋的棉株这会儿都昂着头，精力十分之旺盛。 　　邹副校长也在他的试验田里做观察，手里头笔都没停下过。 　　被提醒了叶英过来，他这才如梦方醒。 　　叶英和他聊了几句，这才说起了正事，“我这两年可能顾不上这边，怕是要您多操心了。” 　　邹副校长听到这话有点懵，“你是……” 　　叶英笑了下，“就是瞎忙，反正有您这个专家坐镇，我也放心，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赵政委，他肯定会鼎力支持。” 　　早前叶英去找了赵政委，带着主席的一句话，“让他们好好干，把知识传播给农民们，也不辜负这满腹经纶。” 　　这话说是尚方宝剑不合适，但某种意义上把这件事定了性，倒不怕再闹。 　　赵政委其实更好奇的是叶英，她这次出国时间有点长，欧阳兰早就回来了，她还在国外呆着。 　　摆明了不是一路。 　　如今又特意带来这么一句话，赵政委心头一个激灵，“你是不是要去北京？” 第117章 完结 　　旭日东升，燃起了…… 　　这个问题, 赵政委问了，邹副校长欲言又止，险些问出口来。 　　而沈清晏却始终没有问。 　　仿佛不问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原本还想去巴黎。” 　　正在看书的人听到这个城市敛了下眉眼, “怎么忽然间想去巴黎？” 　　“去国立图书馆看书啊。” 　　这个回答让沈清晏一愣，有一会才反应过来看什么书。 　　叶英抽走手里的书, 胳膊环在沈清晏的脖子上, “四哥，你没骗我？” 　　“没有。”沈清晏知道叶英问的是什么，但中文本就难懂，再加上是宋朝时的抄写本，就更晦涩难以理解。 　　尽管有慕名前来观阅的人, 但大都看不懂。 　　连白话文都瞧不明白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些晦涩的文言文？ 　　但这书妙就妙在是文言文。 　　可意会可言传, 却无法解释。 　　“那你教我。”叶英低声轻咬了一口, “你不是老师吗？” 　　沈清晏记性素来好，如今却也只记得那一句“枕上交头，含朱唇之诧诧；花间接步，握素手之纤纤”。 　　那纤纤素手却也能翻云覆雨, 却搅一个天翻地覆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晏看着酣然而眠的人, 低头在她额角吻了下。 　　叶英一直迟疑着没说，可他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们来日方长，你去忙就是了。” 　　熟睡的人听到这话唇角扬起, 伸手压在沈清晏身上，这会儿倒是没有怕热的毛病了。 　　叶英要出差。 　　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但接下来这段时间, 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 　　学会说话慢了点的沈思源还不懂什么叫分别，只是瞧着大哥在哭，小姑娘巴巴的跑过去，扯了扯沈思明的胳膊。 　　快十岁的男孩蹲下来，看着小妹妹安慰，“我没事的，乐乐别怕。” 　　小姑娘肉乎乎的小手插在沈思明眼角，“给哥哥吹吹，不疼的。” 　　沈思明闻言，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和小安都懂的其中道理，可是乐乐才三岁，妈妈她怎么舍得？ 　　叶英不舍啊，可她还能带着女儿四处跑不成？ 　　路是自己选的，还能怎么办？ 　　咬着牙走下去呗。 　　“乐乐真棒，都会照顾哥哥了。” 　　小姑娘听到这夸赞笑得不见了眼睛，“哥哥好，他陪我玩。” 　　“那爸爸妈妈不好吗？” 　　叶英哭笑不得，闺女从小就聪明，就是有些聪明过头了。 　　这么聪明的女儿，不能陪着她长大。 　　抱着女儿，叶英埋头在小姑娘的后背上，“那往后，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知道。”沈思源欢快的应下，只不过她又有些疑问，“妈妈你尿床了吗？” 　　叶英：“……”闺女，请不要把你的问题丢到我头上好吗？ 　　乾坤大挪移不好用的啦。 　　童言无忌，冲淡了离别的氛围。 　　沈思明作为家里的大孩子，依依不舍的拉着叶英的胳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元旦的时候回来。”这个大儿子是懂事的，但有时候太过于懂事，叶英矮了下身子，和沈思明平视，“我不在家的时候，要听爸爸的话，有什么不方便跟爸爸说的就去找江妈妈和郭伯伯，只有一个要求。” 　　沈思明抢答，“我不打架。” 　　“不能主动去打，可要是被人欺负了，小小的还击一下也不要紧，打不过就去找孙铭叔叔他们，他会帮你的。” 　　到底不满十岁，其实还是个孩子，沈思明眼泪再度绷不住，“那你呢？要是乐乐和宁宁想你了怎么办？” 　　“那就得委屈我们明明，帮妈妈照顾妹妹们，等妈妈忙完了工作，回来给你们带巧克力吃好不好？” 　　沈思明低下脑袋，他宁愿不吃巧克力，可到最后男孩还是点了点头，“嗯，我会照顾爸爸和弟弟妹妹的。” 　　叶英笑了起来，将孩子揽入怀中，“乖，就两年，忙完这两年到时候妈妈回来检查你功课，不能偷懒，不然爸爸就丢人了。”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叶英胸口满是泪痕。 　　刘冬冬看着红了眼圈的人，他都有些不忍，“其实洪部长也没催，要不过几天再去？” 　　沈清晏忙，没有来送人。 　　倒是赵政委派了车把人送到车站。 　　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些棉纱锭。 　　叶英看着正在往车上装运的东西，她笑了笑，“走吧，咱们还要去趟宁县，我去找曹大姐要点东西。” 　　曹秀芬早就准备好了。 　　千层底的布鞋，考虑到上了年纪脚胖，这鞋子还特意做的肥了些。 　　不过曹大姐还以为叶英这是给沈校长要的，还取笑了一句，“那没想着给你婆婆做两双？”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英，她还真没想到。 　　“那就辛苦大姐你再帮我做几双，等回头我给你打电话说做多大的鞋子。” 　　虽说皮鞋更拿得出手，不过棉布鞋穿着更舒坦一些。 　　曹秀芬笑着应下，“这有什么辛苦的，要不给你也做几双？” 　　她的针线活好，纳鞋底子又快又好，抽空做一双鞋子用不了几天工夫。 　　叶英笑了起来，“我就不用了。” 　　她是要去伦敦啊，如今这身打扮不合适，往后倒是得打扮的时髦些才行。 　　高跟鞋、皮鞋、靴子走起，哪还能穿布鞋？ 　　叶英这次又在宁县小住了两天。 　　赶上关定国周末回来，聊了几句。 　　他现在在市里的机械厂做机械设计组装，再不是那个当年只会打仗的兵了。 　　“再过俩月海英要生了，要不你给孩子起个名字？” 　　叶英闻言哭笑不得，“你可饶了我这个取名废吧。” 　　取名字这种事情，她可真不擅长，“你问问海英，妈妈总是有好多想法。” 　　关定国有些不好意思，“她让我问你。” 　　皮球踢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叶英这里。 　　叶英思索再三，想了个名字，“要是女孩的话，叫关欣，男孩的话叫东旭怎么样？” 　　旭日东升，燃起了希望。 　　“欣欣重名了，就叫东旭好了。” 　　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东旭。 　　准爸爸的一锤定音让叶英有些悻悻，希望小小关朋友长大了可别怪她。 　　这名字虽然自己提了参考意见，但最终决定的还是关定国不是？其实和她没啥关系的。 　　宁县变化大，几个副食品和化工厂建立后，当地又零星建了其他的工厂。 　　这倒是成了黄河岸上出了名的小工业区。 　　“前些天我还见到了老高，他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李采娥之前也遭了些罪，尤其那会儿正怀孕，精神不是太好。 　　后来雨过天晴，那个刚出生时还十分孱弱的孩子如今倒是十分的健壮。 　　说起来高卫星比她家乐乐还要大上几个月呢。 　　“那也挺好的，就是我明天得走，没空去看她了。” 　　关定国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你这又要忙了？” 　　他之前跟在叶英身边这么多年，还能瞧不出叶英的端倪？ 　　叶英笑了笑，“忙不好吗？咱们现在忙一些，将来孩子们就能少吃点苦头。” 　　她收拾了下东西，“海英要生了，最近情绪可能不太稳，你多注意着点，女人怀孕不容易，将来你也多搭把手，别把养孩子的事情推到她一个人身上，人家大老远的从东北来到异乡，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呀。” 　　关定国看着絮叨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英又不是在说给他听。 　　“有空你还是要多给沈工打电话联系下。” 　　拉开抽屉，看到里面装着的满满一抽屉的信，叶英笑着推上，“知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忙吧，不耽误你事了。” 　　被下了逐客令，关定国也没多留，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 　　瞧见叶英又拉开抽屉，看着那些信怔怔出神。 　　关定国低声一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沈清晏音讯全无的那些年。 　　那时候，叶英忙起来还好，空闲下来时，偶尔会写上这么一封信。 　　贴上了邮票却从不说要寄出去。 　　如今这是调了个个。 　　本来应该是“大仇得报”，他该替叶英高兴才是，可这又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呢？ 　　…… 　　叶英离开宁县，坐上了往首都方向去的火车。 　　依旧是轻装简行，她看着书，刘冬冬坐在对面也捧着书看，好一会儿战士问了句，“姐，这句话什么意思呀？” 　　叶英这才注意到，刘冬冬看的竟然是一本英语书。 　　“你哪来的书？” 　　刘冬冬嘿嘿一笑，“郭工送我的呀，说让我把这本书看完，基本上英语就过关了。” 　　学英语看英语版的《飘》？ 　　叶英眼皮一跳，“这个单词，你认识吗？” 　　刘冬冬笑得心虚，“不认识。” 　　“那这个呢。” 　　战士觉得这像是有机关枪顶在自己脑门上，“有点眼熟。” 　　得了，不用问了，估摸着都不认识。 　　“其实我也有认识的，你看这个我就认识。” 　　刘冬冬指了指，“I，我的意思，对吧？” 　　叶英皮笑肉不笑，“你可真聪明。” 　　刘冬冬挠了挠头皮，“郭工也说了，说等我回来，就能变成语言大师。” 　　放屁！ 　　郭文栋的那张嘴能信？ 　　叶英深呼吸了一口气，“是的呢，不过想要成为语言大师，你得先从字母学起。回头我送你一本书，保证你很快就能成为语言大师。” 　　刘冬冬好奇，“什么书？” 　　“《牛津大词典》，很好看，有这么厚吧。” 　　青年人憨厚的脸垮了下来，“那能换个薄点的不？” 　　太厚了看不完怎么办？ 　　“急什么，我们得在国外待上两三年呢，有的是时间让你学习。说不定等回来后，你都能去大学教英语了呢。” 　　两三年。 　　刘冬冬小声问了句，“姐，你不想沈工他们吗？” 　　叶英看向车窗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想啊，现在就想，可不能耽误工作嘛，说不定忙完这个，我就能提前退休了呢。” 　　她笑了起来，眼角却又有泪光闪烁。